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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世上神仙是狗屁

    夜尽,天明。

    客栈大堂里的一张桌子上,残羹冷炙摆满了一桌,三个衣服颜色各异的人影趴在桌边,睡得东倒西歪,酒坛子空了七八个,扔了一地。

    靠近灶房的门帘前面,店小二坐在板凳上靠着门框,睡得稀里糊涂,嘴角哈喇子流的老长。

    柜案后面,女掌柜撑着手臂,睡得摇摇晃晃。

    杜向阳准备下楼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景。

    听到楼梯被踩出的吱呀声,秦二娘抬起头,轻轻揉了揉眼睛,捋了捋有些纷乱的发角,笑问道:“客官可是要热水和早膳?”

    此时的杜向阳,早已不是昨天傍晚来时的那样衣衫破败,浑身血腥,尽管脸色还有些苍白,但行走之间已无大碍,他起早出来,只是想找宁白峰和东羽商量一下行程,但是在房间里却没看到人,没想到却在大堂里看见这一幕,这样的情况明显是喝了一夜的酒,这让他不禁暗自皱眉,却又略微安心。

    秦二娘不等杜向阳回话,转头扫了一眼客栈大堂,立即眉头大皱,手掌将柜案拍的震天响,大声怒道:“都给我起来,像什么样子,还要不要开门做生意!”

    骤然的轰响以及吼叫声,犹如一声惊雷,将睡着的几人全部惊醒。

    靠门而睡的店小二本就睡的不稳,骤然的声音吓的他直接仰面倒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

    趴在桌子上的三人相继起身。

    黑衣青年揉着醉意朦胧的眼睛,抱怨道:“秦二娘,大清早的你这是发什么酒疯,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酒桌上本就容易拉近彼此关系,尤其是宁白峰和东羽,几乎是这对不是夫妇却更像夫妇之人的救命恩人,彼此之间的关系就更容易拉近,酒碗之间关系升温的极快,就差大哥大嫂,二位贤弟的称呼,所以此刻东羽抱怨起来正常至极。

    杜向阳却有些吃惊,一晚上一顿酒的功夫,两个贵公子一般的练气士,竟然会与荒野客栈里下九流的人关系混得如此之好,实在令人咂舌。

    秦二娘没有理会,转头看着杜向阳,笑道:“客官且去楼上稍等,过会儿热水早膳便会送去。”

    转过头,秦二娘再次看向大堂里的几人,再次大声吼道:“还不赶紧去烧热水做早膳,没看客人等着在么!你们两去楼上歇息一下,待会洗漱一下,一身酒味,哪还有年青人的英俊潇洒。”

    前一句说的是客栈伙计和汉子梁涣,后面一句则是跟宁白峰和东羽在讲。

    店小二抱起板凳就往灶房跑,大清早的他可不想再继续听老板娘的狮子吼,不仅伤身还伤神,刚刚那一下差点把他吓得魂不附体。

    梁涣站起身,看了一眼站在楼梯上的杜向阳,对着宁白峰和东羽说道:“找你们的,先去楼上歇息洗漱一下。”

    宁白峰点点头,然后拉着睡眼稀松的东羽就往二楼去。

    回到屋里,东羽直接倒在床铺上,惬意的发出一声呻吟。

    宁白峰走到桌前坐下,看着跟进来的杜向阳,问道:“有什么事?”

    杜向阳点头道:“贵人身体不适,想要在这里歇息一天,麻烦宁公子和东公子陪我们在此停留一日,明天再启程前往临潼关。”

    宁白峰倒了一杯凉茶,缓解醉酒后喉咙里的火烧感,静静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男子,说道:“可以,正好我们酒喝多了,需要歇息。”

    杜向阳点头告辞。

    东羽瘫在床铺上,唉声叹气道:“世人若被明日累,春来秋去死将至哟......

    走在外间过道上的杜向阳脚步一停,静静的站了片刻,然后才迈步离开。

    宁白峰关上门,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贴在胸前。

    符纸无火自燃,冒出一股青烟,围着宁白峰缭绕一周后,缓缓消散,浑身酒气烟尘清扫一空。

    东羽感应到屋内的灵气波动,仰起头看了宁白峰一眼,然后也起身拿出净尘符去掉一身酒气,做完这些之后,又从怀里拿出一只黑色的签筒,扭动了一下底部,签筒口亮起一圈符文,发出轻轻的嗡鸣声。

    宁白峰看着东羽手里的签筒,问道:“还是没有动静?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劫走了?”

    一路同行这么久,宁白峰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黑色签筒是东羽宗门信剑的接收物。

    任何随身传讯手段,都有自己的接收工具,信剑信签一类的有签筒信鞘,信鹤信珠一类的有信笼信壶,这些接收之物五花八门,但其作用却都一样,就是给信剑一个准确的目标,方便其找到需要传讯的地方。

    否则,没有接收工具,信剑只能乱飞,直至灵气耗尽,漂浮在天空信道上。

    因此练气士里就出现一群被称为“捕鹰人”的群体,专门捞取天空信道上耗尽灵气的传讯工具,以此来谋求修行的资源,毕竟每一样传讯工具都是花费大代价炼制而成,随便一只信剑拿到仙家集市上去卖,都是几十上百颗折背钱的价码。然而修行是个无底洞,再多的钱财也不经耗,所以这些“捕鹰人”有时也会截取那些灵气饱满的的传讯工具,但是几乎每一样传讯工具上都有禁制,只要被人截取,轻则禁制发动自毁,重则禁制会反向发动,在“捕鹰人”身上留下烙印,以便信主追杀上门。

    有“捕鹰人”自然就有“熬鹰人”,精通符禁制的“熬鹰人”,就是专门将这些来路不干净的传讯工具上符禁制破解开,防止惹祸上身的事情发生。

    距离上次东羽将那只信剑放飞出去,已经时隔数月,当时宁白峰以为信剑是传讯给海城隍姜末,直到东羽第一次当着宁白峰的面拿出签筒,他才知道那只信剑是传讯回东羽的宗门悬剑山。

    如今信剑久未返归,这中间必定出现什么变故。

    东羽收起签筒,无奈的摇头道:“劫走倒是好说,就怕悬剑山出事,毕竟山上那么多同门很多时候都是在春秋天渊执勤,镇压从天渊里冲出来的疯灵。”

    相处数月,宁白峰还是首次听到东羽提起春秋天渊里的事情,之前两人一直都是在讨论修行之间的问题,以及各自对剑之气势意的感悟,再就是互相切磋砥砺,很少谈论一些其他事情,此时说起春秋天渊,宁白峰不禁有些好奇起来,毕竟《坤洲图志》上可没记载春秋天渊的详细情况。

    宁白峰好奇问道:“疯灵是什么东西,春秋天渊里很多?”

    东羽坐了下来,一只脚架在板凳上,伸手抓住茶壶仰头咕咚咚大灌几口,黑色法袍袖子随便往嘴上一抹,咧嘴道:“没去过春秋天渊不知道疯灵很正常,数千年前的那场刀剑之争,死了无数的刀修和剑修,以及其他各流派的修士,人有三魂七魄,修行之人一点残魂碎魄都有不小的威力,刚何况那时候死了那么多大修士,而这些死去之后滞留在春秋天渊里的魂魄,被无尽的剑意刀罡搅碎侵染,逐渐演变为毫无意识的疯灵,见人就杀。”

    对于春秋天渊,宁白峰真的了解不多,由于不能付诸文字记载,所以想知道春秋天渊的事情只能口耳相传,因此此刻听得很用心,也很疑惑,“数千年下来,再多的残灵也该镇压完了吧。

    东羽摇摇头,“随着时间流逝,春秋天渊逐渐演变成一处怪异的地方,凡是死在那里的无论人和物,神灵魂魄都不得逃脱,只能滞留在里面,然后被剑意刀罡搅碎,成为疯灵,但春秋天渊既是是险地,也是宝地,尤其是对剑修和刀修来说,是感悟意和势最好的地方,更有那无数的上古异宝滞留在其中,引得无数人趋之若鹜,想做剑修刀修的可以去那里感悟,想印证实力的可以去那里历练,想要发财致富的可以去那里寻宝,数千年下来春秋天渊就没有停歇过,来的人多,死的也多,所以残灵从来就没有断绝过,也断绝不了。”

    宁白峰心下默然,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有利益的地方,从来都不缺少逐利之人,更何况修行是个无底洞,所以修行之人更不能免俗。

    东羽想起春秋天渊里的同门,兴致索然,沉默不言。

    寂静无声之中,一阵敲门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宁白峰起身开门,来的是客栈小二。

    这个浑身透着机灵劲的十七八岁少年,名叫扶游,是宗师梁涣数年前在江阳城进货时遇到的乞儿,见他颇有武学天赋,便带回来收留,即是店小二,也算是半个弟子,两人之间并未磕头拜师,但梁涣依旧在闲暇之余教授他打熬体魄和枪术,这些都是昨晚喝酒闲聊时才知道的。

    别看扶游个子小,力气大的很,就比如现在,肩上扛着一只巨大的浴桶,手里提着一大桶热水,气都不喘一口。

    扶游看着宁白峰,笑道:“宁公子,师傅让我送些热水过来给你们洗漱下,待会下去一起用早膳。”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扶游走进屋里,将浴桶和水桶放下之后,眼珠子在两人身上一转,好奇问道:“你们神仙中人,为什么也要洗澡吃饭,不是应该飞天驾云,餐风饮露么,我看城里说书先生都是这里讲的。”

    这个问题在他心中憋了一晚上,直到现在师傅和老板娘不在,才终于吐露出来。

    东羽背靠着桌子,斜垮垮的坐在板凳上,翘着二郎腿笑道:“谁说神仙就要餐风饮露,我告诉你,神仙照样吃饭拉屎,抽旱烟抠脚趾,喝花酒逛青楼样样都来。”

    少年立即瞪大着眼珠子,这些话完全打破了他对神仙的美好想象。

    神仙不都该是驾云而行,御剑飞驰,超脱世外?神仙不都该是餐风饮露,为何还要吃饭,甚至是拉屎?!神仙不是该是衣袂飘飘广袖流云?竟然还会抽旱烟抠脚趾?!神仙不都该是不食人间烟火,为何还还会喝花酒逛青楼?!

    少年瞬间脱口而出,“这算哪门子的狗屁神仙,跟我们凡人有什么区别!”

    东羽哈哈大笑道:“所谓的神仙本来就是人,只不过是力量大了一点,稀奇古怪的手段多了一点而已,你去看看庙里的那些灵官神像,哪一个不是人模人样,说到底只是因为要脸,神仙都是狗屁!”

    扶游垂着脑袋,病恹恹的走下楼去。

    秦二娘看着店小二上楼时精气十足,下楼来却跟焉了的鸡一样,诧异道:“咋啦这是?”

    少年微微抬头,没精打采道:“神仙都是狗屁。”

    秦二娘立即一拍桌子,笑骂道:“神仙是狗屁,你也是狗屁!”

    少年被拍桌子声吓了一跳,忽然想到什么,极为认真的点点头,“对,我也是狗屁!”

    说完,转身兴高采烈的往灶房跑去。

    妇人愣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狗屎也能贴脸上当金子,真能抬举。

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停雨落夜已至

    风停,雨落,夜已至。

    从昨日就一直在刮的山风直到午时以后才停,紧接着一场大雨便落了下来,夜色也紧随而至。

    宁白峰端坐桌前,看书练字。

    东羽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滚来滚去。

    白日里用完早膳,宁白峰本想找梁涣和秦二娘多聊聊,了解一下南燕的风土人情以及朝政局势。

    没想到梁涣神魂伤刚好,转头就进了酒窖练枪。

    枪痴之名一点不假。

    宁白峰和东羽只能找秦二娘,如今店里没什么客人,妇人又是个性格开朗泼辣的女子,倒是很能聊,但也仅限于家长里短风土人情,比如这片百里松原以及周围群山曾是一座火山口之类的,至于南燕朝政也只是知道朝局不稳,宦官掌权,便再无其他。

    宁白峰稍稍聊了一会,知道个大概之后,便告辞上楼。

    至于楼上这几位,自从早上杜向阳出来过一次,其他人就再也没出过房门,一应吃食全是店小二扶游送进去的。对于这几位的行踪,宁白峰懒得多问,随他们就好,救人本就只是临时起意,护送入京也只是顺手而为,至于这里面会有哪些肮脏事,他自有打算。

    东羽却是个闲不住的,不止人闲不住,嘴也闲不住,喝着酒就拉着店小二扶游侃大山,以东羽饱览群书,走南闯北的经历,故事多的可以讲三天三夜都不重样,每讲一段,都能把扶游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然而聊天是相互的,双方又来有往才叫聊天,一个人讲一个人听,那不叫聊天,那叫讲故事,大气点就叫说书。东羽是喜欢说话,但那是喜欢聊天,而不是给人当说书先生,扶游长在乞丐窝后来收留到客栈,完全就是水缸里的青蛙,能讲的根本没几句,最后就是东羽讲的口水横飞,扶游听得眉飞色舞,就差拍出一枚铜钱在桌上,大叫一声爷赏你的,继续讲。

    时间一长,东羽就觉得没趣,喝空酒坛里的酒,拍拍屁股上楼而去。

    扶游满心失望的站在楼梯下,望眼欲穿。

    可人却是无踪影。

    此时窗外细雨绵绵,带来一阵阵刺骨寒意。

    东羽实在无聊到躺不住,爬起来冲到窗边,对着深沉夜色破口大骂,“你他娘的就不能干脆点,冷死个人了你不知道吗!”

    骂完之后,却又不关窗,直接坐到桌子旁边,看着宁白峰脸上丝毫不为所动,写字的手都不曾颤抖一下。

    东羽无聊的叹口气,说道:“这时候还能看书练字,你倒是真能沉得住气。”

    宁白峰头也没抬,说道:“难不成要跟你一样乱嚎?”

    东羽嘟囔了一句没劲,脑袋搁在桌上,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一样,软踏踏的趴在桌子上,眼睛无聊的随着宁白峰手里的笔尖走动。

    忽然,东羽整个人没动,右手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物,啪的一声拍在桌上,说道:“送你了。”

    宁白峰手中毛笔一停,看着桌上那节乌黑焦炭一样的木棍,问道:“什么意思?”

    东羽使劲的从桌上挣扎着起来,指着宁白峰手里的毛笔说道:“你手里的笔尖都快秃,给你做只好的。”

    宁白峰将手中毛笔举到眼前,看着笔尖,眼神怅然。

    这支笔还是在离洲离开绿柳山庄之后,在一间书肆里买的,时至今日,虽说是间歇性使用,但笔尖狼毫早已磨损。

    练字磨笔,距离当初十万字的目标,早已超过不知多少,但他却没有就此停下,练字如练剑,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

    现在如此,今后也该如此。

    宁白峰将毛笔伸进旁边的清水瓷碗里,轻轻清洗干

    净之后,珍而重之的收进袖中芥子袋里,然后将桌上书册和纸砚一并收起,最后才将目光落到那只手臂长两指粗的雷击木上。

    昨晚帮助梁涣化解药力之后,秦二娘一定要东羽收下这节雷击木,说是几坛酒根本就抵不上这么大的消耗,东羽实在是推脱不下去,只能收下。

    节雷击木入手感觉颇为沉重,手掌与木身接触的地方有种酥麻感,宁白峰转动着雷击木,说道:“看来这不是普通的雷击木。”

    东羽点头道:“按照梁大哥的说法,这东西是他刚来这里的时候一天雷鸣之夜发现的,那就说明当时有一株树妖准备渡雷劫化形,不过失败了,只留下这节树心被劈成雷击木。”

    宁白峰皱眉道:“这么说这片松原曾经有两株树妖?那为何只出现过一次雷劫。”

    东羽瞬间好奇起来,“你怎么知道只有一次雷击?”

    宁白峰说道:“雷劫声势很大,不像普通雷鸣暴雨,早间和秦二娘闲聊,雷击木出现之后松原就有了苍松老妖,而在这十几年间,再也没出现过一次那一夜如此恐怖的雷鸣。”

    东羽立即惊讶起来,“宁白峰你可以啊,不声不响就开始关注这些,你是不是早就想这些问题了?”

    宁白峰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窗外的雨夜。

    东羽沉思片刻后,说道:“你说会不会当初那场雷劫,是两株树妖一同渡劫,只不过一株成为了牺牲品,另一株侥幸活了下来。”

    宁白峰点点头,“有可能。”

    东羽摸着下巴,“双生子一同渡劫,活下来的却之有一个,这苍松老妖还真是有意思,我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忽然间,一只小剑刺破阴冷的夜雨,穿过敞开的窗户,冲进屋内。

    不等宁白峰起身,东羽大袖一挥,窗户瞬间关上。

    悬浮在屋内的小剑上白光一闪,一名白女子显出身形。

    小剑在屋内一个飞转,准备掠进床边的青竹筒里,竹筒的旁边还放着一顶枯草斗笠。

    宁白峰轻喝一声,“回来!”

    小剑立即乖乖回到宁白身边,悬停在肩头。

    聂红竹微笑道:“公子,红竹幸不辱命。”

    宁白峰笑着点头道:“辛苦了。”

    东羽也知道聂红竹驾驭着赤霄做什么去了,立即好奇的笑问道:“红竹姑娘,将你看到的说来听听。”

    聂红竹看着宁白峰,得到首肯之后,点点头神情严肃道:“那日逃走的黑衣人里,有一人已经回去给那个掌印太监高瑾报信,另外一人则是找到松原里的一株可以化形老树妖,双方像是有合作,具体是什么我不敢靠太近,所以听不见,今日午时之后,大批黑衣人出现,围着客栈二十里范围好像在布阵,同时我还察觉到那些黑衣人的主营地里,有好几道强劲的气息,跟东羽公子差不多,就在半个时辰前,这些人已经在收缩包围圈,估计很快就会到这里。”

    东羽诧异道:“不是吧,围杀我们两人,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宁白峰微微皱眉,说道:“你别忘了客栈里还有一名阴神境宗师,甚至这些阵仗有可能不只是对付我们和梁涣,估计还另有其人,他们布阵虽然让雨势阴沉寒冷,但却对我们并无多大威胁,结合昨晚飞出去的那只鹰隼,以及突然要停留一日,说明这位贵人有大队人马的救兵前来,双方博弈之人估计也心知杜明,就看谁能撑到最后。”

    东羽看了看右侧的墙壁,眼上仿佛已经落在贵人女子居住的那间屋子里,说道:“这么说我们被她算计了?”

    宁白峰从袖子的芥子袋里抽出游方杖,说道:“差不多,但也是恰逢其

    会。”

    说到这里,宁白峰走到床边,将青竹筒背在背上,然后将枯草斗笠扔给东羽,问道:“对上那株老树妖,你有多大把握。”

    东羽将枯草斗笠扣在头上,“为什么这么问?”

    宁白峰说道:“老树妖手里的骨笛对梁涣影响很大,而你的镇魂鼎刚好可以克制,所以由你来对阵老树妖,梁涣可以对上高瑾,这样不至于出现我们被克制死的情况,而我来负责清除其他人手。”

    东羽惊讶道:“这么说你看书练字的时候,不止是在想老树妖的出身来历,更是在思索双方优劣以及对阵敌手的问题?”

    宁白峰点头说是。

    东羽立即急声说道:“可你事先并不知道苍松老妖和高瑾有合作。”

    宁白峰反问道:“松原上出现这么大的动静,换了是你会不会趁此机会横插一手?”

    东羽哑口无言。

    宁白峰走到窗边,打开窗户,让夜风灌进屋内,看着阴沉雨夜说道:“红竹你继续游走在外,没有我的指示,不可随意暴露!”

    聂红竹点点头,然后对着赤霄一招手,灵剑合一之后,刺破雨幕,消失无踪。

    慕然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东羽一把抓起桌上的雷击木扔给宁白峰,然后转身去开门。

    来的是客栈小二扶游,以及汉子梁涣。

    只是此时的梁涣手里拿着那把长枪,神情凝重,看着宁白峰和东羽的这番打扮,微微一愣,然后点头道:“看来你们已经有所预料,随我一起来看看吧。”

    说完转身往二楼角落的一处楼梯走去。

    宁白峰和东羽相视一眼,紧跟而去。

    扶游则是转身跑向其他几处房间,开始敲门。

    客栈并无三楼但是却有着一件类似凉亭一样的地方,寻常时候可以作为登楼观看百里松涛的观景台,只是此刻却成为三人的望塔。

    阴寒刺骨的雨夜里,茫茫松林中漆黑一片,但三人都不是普通之辈,依旧能看到有人影闪动,尤其是延伸向远方的官道上,一座巨大的车辇缓缓而来,如同黑夜里捕杀狩猎的野兽。

    看着那座车辇,宁白峰将自己的想法对着东羽和梁涣和盘托出。

    三人略作合计之后,便定下对阵基调。

    东羽挑眉笑着从怀中抽出一把长刀别在腰间,然后一步跃出观景亭,站在客栈屋角飞檐上,压低斗笠,双手抱胸,摆出一副江湖高手的样子。

    一句低声轻笑从斗笠下传来,“有没有江湖大侠的风范。”

    宁白峰瞬间哭笑不得。

    梁涣却伸出大拇指,“高手!”

    宁白峰转身下楼,却刚好在二楼遇上杜向阳一行人,那名贵人女子依旧头戴幕篱,手中牵着那个怯怯懦懦的男孩。

    杜向阳立即抱拳行礼,“宁公子,这些人恐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具体情况我们不便多说,只要支撑到我们的援兵到达,事后必定会重金酬谢!”

    若是东羽在此,必定会开口讽刺,你们的援兵来了估计也是送死。

    宁白峰只是平静的看着这些人,目光落到那名幕篱女子身上,说道:“事有不对就立即跟着客栈老板娘一起逃,不要留在这里。”

    头戴幕篱的女子点点头,没有明确回话。

    劲装女子杜岫似乎早对这两名青年不满,冷声说道:“贪生怕死!”

    杜向阳立即一声怒喝,“闭嘴!”

    然后又看向白衣玉冠的青年,歉然道:“舍妹不懂事,公子见谅。”

    宁白峰点点头,然后下楼而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话不投机杀声起

    客栈一楼大堂里。

    店小二扶游杵着一只比他人高出不少的长枪站在门口,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但配上矮小个子以及那只长枪,显得有些滑稽。

    秦二娘这次没有站在柜案后面,而是大马金刀的坐在一条长凳上,左右手各捏着一把长刀,刀光在油灯下闪闪发亮,显然日常保养极好。

    宁白峰看着两人的样子,尤其是秦二娘的两把长刀,心想当年被人取名杀千刀想必有些道理。

    然而跟着下来的杜向阳和杜岫却不这么想,莫非这里真的是黑店?

    宁白峰走到妇人身边,说道:“松原对你来说应该很熟悉,待会儿打起来之后,事有不对立即就逃,老树妖有人拖着不会出现不可控的情况,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凌雪楼的刺客。 ”

    秦二娘点点头,她本身就不是一个柔弱拖拉的女子,性格泼辣敢爱敢恨,做事自认也干脆利落,若是贸然留在这里,极有可能会成为累赘,突围逃走才是上策。

    站在后面的杜向阳敏锐的抓住一个词汇,“老树妖?什么老树妖?”

    宁白峰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大门口,让扶游进去跟着老板娘。

    巨大的车辇此时正好停在客栈门口的官道上。

    突然间,一只只火把亮起在周围的松林里,尤其是车辇旁边,更是亮如白昼,就算下着雨,火把依旧毫无影响的在燃烧。

    随着火光亮起,巨大车辇的门随之而开,走出一名身穿血色蟒袍的宦官,站在车辕上对着客栈方向微微行礼道:“珍妃娘娘,七皇子殿下,老奴高瑾特地来此恭迎二位殿下回京。”

    来人语气恭敬有礼,态度和善,但是站在车辕上,却有着一股浓烈的居高临下味道。

    衬托着那句恭迎,更像是极为冷漠的赏赐。

    杜向阳听到那道令人厌恶的喊话声,立即走到门口宁白峰身边,说道:“高公公一番好意娘娘心领了,只是天气阴冷,娘娘偶感风寒,需要在这里歇息几日,就不劳高公公费心,你们自行回去即可。”

    站在车辕上的宦官惊讶道:“娘娘感染风寒?那怎么得了,恰好老奴对医术略知一二,可否让老奴进去给娘娘诊断一二。”

    杜向阳还没回话,屋里一道女子嗓音响起,怒骂道:“死太监,少在这里假惺惺,娘娘是不会跟你走的,识相的话就赶紧滚!”

    宁白峰暗自摇头。

    杜向阳转头看向屋内开口出声的劲装女子,愤怒而又无奈。

    高瑾并没被这句话激怒,做宦官这么多年,明里暗里各种恶毒的话语不知听过多少,此刻女子的怒骂对他来说,就如同此时飘落的雨水一样,毛毛雨罢了。

    蟒袍宦官看了一眼客栈门口的白衣玉冠青年,然后又抬头看向屋顶的观景亭,接着看向屋角飞檐上那名斗笠身影,最后收回目光,低声恭敬道:“身为陛下的家奴,怎能置娘娘安危于不顾,既然如此,老奴也只好僭越,亲自接管这座客栈,给娘娘一个安心养病的地方。”

    话音渐落,蟒袍宦官右手轻轻向前一挥。

    隐匿在松林里的黑衣人立即向前涌来,每一名黑衣人手上都端着一只劲弩,随着黑衣人中一声轻喝,“放!”

    锐利的驽矢刺破冰冷的夜雨,带着尖啸密集的射向客栈。

    客栈里响

    起几声惊呼,“快躲开!”

    站在客栈屋角飞檐上的斗笠男子,依旧双手抱胸,不见有什么动作,但是数十道枯草骤然脱离斗笠,穿梭在空中,将极速射来的驽矢全部击毁,一时间客栈前方叮叮炸裂声不停,碎裂的驽矢掉落在泥地里,溅起大片水花。

    客栈前方如同有座雷池,没有一只驽矢能够逾越。

    宁白峰站在客栈门前,一步未动,静静看着弩矢如飞蝗般而来,然后又如同暴雨落地。

    蟒袍宦官看着门前的白衣青年,赞叹道:“好胆色!”

    然后又将目光游弋到斗笠男子身上,“好手段!想不到南燕这座小小鱼塘里,竟然真的来了两条过强江龙,年青人,你们没必要为这些不相干的人搏命,甚至耽搁大好前程,如果愿意袖手旁观,现在就可以离开,稍后洒家还有一份厚礼送上,如何?”

    客栈里有几人听到这话,脸色微变,眼神警惕的看着门口白衣青年。

    危难关头,大利当前,本就是萍水相逢,何来信任。

    站在飞檐上的斗笠身影突然发出一声大笑,“老太监,和你们这些阴人合作,我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

    车辕上的蟒袍宦官微笑道:“洒家做事,向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斗笠身影不等高瑾说完话,立即开口打断道:“你算哪门子的君子,是不是对君子这个词有什么误解?!数千里外顽石书院的那波读书人,要是知道有你这样的人跟他们并称君子,估计刨你家祖坟的心思都有了,其实我很好奇,你一个五根不全之人,是如何迈过那道门槛的,难道没有裤裆里的那玩意,更容易心无旁骛?还是说童子功练到极致,也是一条登天大道?”

    老宦官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眼神阴毒的看着斗笠身影,一身血色蟒袍微微鼓动起来,鬓角白发下筋脉涌动。

    对于高瑾来讲,内心深处最大的隐痛,便是失去作为男人的根本,不能人道还只是其次,肢体的残缺让他永远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让他受尽无数屈辱,甚至断了他的长生大道!

    飞檐上的斗笠青年猜对了一半,他入宫后拜一名老太监为义父,习得一身童子功,然后再残忍杀掉在头上作威作福的老太监,掌控皇家秘库,无意中发现自己竟然是修行奇才,秘库里一篇无人问津的练气残卷,竟被他修炼的势如破竹,一路修行到下三境的养气境,然后便再也不得寸进,一番查探之后,其根源竟然是因为五根不全,阴阳不调,知道这个结果之后,他恨!他恨所有人!更恨这个世道!

    然而恨也无用,不能破境就是不能破境。

    不甘心之下,他抓住一切权利,搜罗所有能助他破境的东西,最终皇天不负有心,让他找到一个极为阴毒的方法,承受无尽噩梦般的耻辱以及痛苦之后,极为勉强的迈过那道门,但也到此为止,此生金丹大道无望。

    去势的宦官,心理上本就扭曲残缺,更何况高瑾经历如此之多后,心境上的污点早已将道心污染如黑炭,在他破境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虐杀了给他去势的工匠,虐杀了送自己进宫的父母兄弟,虐杀了南燕皇帝!

    现在,他要以最残忍的手法虐杀客栈里的那个女子,然后再让那个男孩经历他高瑾所承受过的一切!

    高瑾冷笑一声,“既然不识抬举,那就留下来吧,想必你们这些仙家子弟

    的血肉,味道会不一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蟒袍宦官的身影消失在车辕上。

    屋顶观景亭里传来一声冷喝,“老太监,你的对手是我!”

    客栈前的半空中,一点枪头寒芒撞上一道血色诡异身影。

    嘭然一声巨响。

    半空中爆发出一股强大的气浪,阴冷雨水被炸的瞬间一空。

    两道身影倒飞而回。

    客栈屋顶的观景亭,被倒飞的身影撞的轰然向后坍塌,整座客栈发出不堪重负的摇晃。

    官道上巨大霸气的车辇被一道血色身影撞上,瞬间炸成无数碎片。

    拉车的马匹骤然受惊,仰天长嘶后,撒蹄乱奔,旁边躲闪不及的的黑衣人立即被惊马踩倒撞飞,一时间,人仰马翻。

    忽然间,一道身影自混乱中窜起,骤然涨大到两丈来高,身穿明光铠,手握一柄一丈长的巨型斩-马刀,纷乱的火光下,数刀就将那些惊乱的马匹斩成数节,甚至那些没有躲闪开的黑衣人也被斩于刀下。

    两丈高的魁梧身影手中斩-马刀向前一挥,将雨幕斩出一道水线,怒声喝道:“杀上去!”

    早就蓄势待发的黑衣人立即射出最后一波弩矢,扔掉劲弩,拔出腰后兵刃,然后举身而动,冲向寒雨之中的客栈。

    纷飞的弩矢如黑幕一般倾轧向客栈。

    雷池再一次出现,断裂的箭矢不断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刚踏进地上残缺弩矢的范围,瞬间便被闪烁的寒光斩成肉块坍塌。

    然而如此恐怖场景却并未吓退后面的黑衣人,依旧在前赴后继。

    很显然,这些全部是死士,向死而生。

    客栈楼顶,梁涣的身影如蛟龙一般顶着一点寒芒,穿过纷飞的稻草寒光,黑幕般的弩矢,俯冲向官道车辇废墟上那个一身血色蟒袍的宦官。

    又是一声爆响,车辇废墟上再次爆发出一圈气浪。

    两道身影蹿向官道后方的松林里,瞬间将雨幕拉出一条清晰可见的空道。

    宁白峰看着不断惨死在稻草寒芒下的黑衣人,神情丝毫没有变化,而是扭头看向客栈内,低声说道:“保命为上!”

    突然,整座客栈剧烈的摇晃起来,然后地面下如有巨-物拱起,形如地牛翻身。

    数道粗壮的树根刺破地面,客栈内的几人立即发出惊呼,

    秦二娘手中的长刀斩在刺破地面的树根上,爆出一团绿色的汁液,但却对树根丝毫造成不了影响,

    眨眼间客栈内的座椅墙壁便被摧毁,整座客栈摇摇欲坠。

    秦二娘当机立断,“向后突围!”

    几人立即跟上,避开冲出的树根,跑向客栈后面。

    站在客栈门口的白衣青年没有向客栈内的几人伸出援手,不是他不想,而是一道两丈高的魁梧身影,突破了稻草雷池,手中斩-马刀破开雨幕带着凶厉的气势斩了过来。

    宁白峰没有理会劈山斩石的一刀,手中的游方杖反而瞬间刺向左侧虚空处。

    叮的一声轻响。

    隐晦而来的一只短剑被刺的倒飞出去。

    巨型斩-马刀对着白衣青年当头斩落,自上而下,狠狠贯入地面。

    白衣青年从头到脚,一刀两半。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武夫剑客地灵师

    刀光霍霍,却无血液飞溅。

    白衣身影袅袅如烟,瞬间消散。

    魁梧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残影!

    偷袭而来的那只短剑毫无建树,隐藏在后方人群之中身背长剑的一人心中感叹,好机敏的判断。

    斩-马刀是杀招,短剑更是杀招!

    却被白衣青年轻易破开,实力当真不容小觑。

    客栈里,不断刺破地面的树根疯狂搅动起来,本就摇摇欲坠的客栈瞬间被拆散的四分五裂。

    屹立官道旁十几年,为来往行商遮风避雨的松间客栈,就此化为废墟。

    立于屋顶飞檐上的斗笠身影,在客栈坍塌的瞬间,拔出腰间长刀,一声轻喝之后,对着地面斩出。

    长刀刃上剑芒闪烁,划出一道巨大的圆弧,如一轮弯月坠向地面。

    斗笠身影随着那轮明亮的弯月,撞向地面,爆出一声轰响之后,消失于地面之下。

    仙人杀妖,势必斩断其根!

    战场这边,宁白峰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一丈开外,如铁锤一般撞在一名黑衣人身上,只听见一阵密集的骨头断裂声响起,黑衣人口吐鲜血的倒飞出去,还未落地,就已经被空中的稻草寒光斩成碎块,鲜血淋漓的砸落在地。

    东羽此刻已经在地下,空中的剑阵控制减弱,再加上魁梧身影攻进来,难免会有些漏网之鱼,宁白峰拦下黑衣人,只是在给秦二娘他们突围争取时间,就算后院也有围攻之人,只要这边能拦下一部分,他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白衣身影显现,黑衣人倒飞,这些都只是发生在呼吸之间。

    但就是这短暂的时间里,那只曾被击飞出去的短剑再次拉出一道雨带,极速刺向白衣身影。

    宁白峰这一次没有理会,脚步一拧,直接冲向反身举刀劈来的魁梧身影。

    对于这种身高两三丈,一身明光铠的高大魁梧形象,宁白峰有过与其对敌的经历,相较于震洲武夫喜欢的甲符和山水甲,近百年兴起的傀儡甲则更受坤洲武夫欢迎。

    这种造价高昂,防护能力全面的甲胄,对于防护剑修的飞剑有着奇效,但弱点也很明显,那就是速度慢。

    烟雨行身法本身就快,再配合脚上的金丝玉帛靴,速度快的近乎使用了咫尺符。

    所以宁白峰选择先解决掉这个身穿傀儡甲的武夫,毕竟以快打慢,先天就占有优势,更何况同境之中,宁白峰几乎可以做到碾压。

    游方杖直接撞击在斩-马刀的刀刃上。

    咚的一声响后,凶猛的力道直接将斩-马刀撞的反弹回去,然后重重砸在傀儡甲的胸前,将其撞的倒退出去。

    空中依旧飞舞绞杀的稻草利剑切割在傀儡甲上,激起大片的火花。

    身在傀儡甲里的武夫重重的吐出一口鲜血,他没有想到,疾速突进而来的短杖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威力。

    宁白峰立即准备再次前突。

    脚下的地面却突然爆炸开,一道道树根藤蔓如触手一般缠绕向他的全身各处。

    与此同时,又有短剑刺来,这一次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宁白峰手中短杖连扫,拦人式连绵不绝。

    藤蔓与短剑全部被拦截下来,但是同样,宁白峰也失去了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对于这两只短剑,宁白峰并没有觉得有多大压力,相反还觉得挺有意思。

    因为这两只短剑根本不是身外飞剑

    ,当然也更不是本命飞剑这种神出鬼没的大杀器,而是下三境剑客能够使出来的驭剑术。

    曾经宁白峰就得到过绿柳山庄的驭剑术秘诀,并且还为止苦练许久,所以对于驭剑术极为熟悉,不同于取敌人首级于百里之外的飞剑,驭剑术驾驭的短剑或是无柄小剑,只能在周身数丈之内飞转攻杀,而这还要取决于驾驭之人对自身元气的控制,以及气海元气的厚薄。

    眼前这两只短剑,宁白峰可以很肯定是同一人所有,换而言之此人对自身元气的掌控极为自信,并且气海元气足以支撑的起这番消耗,说明这是一个对驭剑术浸-淫-日久的老剑客,因为凡是在剑道上有想法之人,基本上都是奔着剑胆境之后的本命飞剑去的,没谁愿意在驭剑术上多消耗自己的精力,甚至对有些人来讲,驭剑术基本上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所以综合来看,出手偷袭之人修为不高,最多是剑道下三境的第三境剑势境,并且隐藏的还不远。

    既然不是自己和东羽这种身怀身外飞剑这等重宝的怪胎,宁白峰就有的是方法逼对方现身。须知驭剑术也要看谁用,用得好可以杀敌于外,用不好就是给他人做嫁衣!

    叮叮两声脆响。

    两只短剑再次被击退。

    宁白峰手中游方杖下杖影连连,将周身的根茎藤蔓全部敲碎,正准备有所行动之际,异变突生。

    那些敲碎断裂的根茎藤蔓掉在地上之后,如同斩断数节的蚯蚓,依旧扭曲弹动,眨眼间便扎根在地,然后迅速疯长,更多更为粗壮的藤蔓生出,向中间的白衣青年绞杀而来。

    这一幕让宁白峰始料未及,想不到苍松老妖还有这样的手段,在和东羽对敌期间还能抽出手来限制别人。

    瞬间,宁白峰便陷入被动围困之中。

    但是这些根本不能让他动容,让他瞳孔微缩,心头微震的反而是另外一个问题。

    地下为何没有动静?!

    化形老妖与剑胆剑修的对战,怎么可能会做到如此风平浪静,无声无息?!

    不等他细想,绞杀而来的藤蔓已经将周围封闭的水泄不通,就连头顶都被封死,没有一滴雨丝落下,本就阴沉漆黑的夜,这一下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藤蔓扭动间,两道锋锐的气息突然袭来。

    宁白峰经过了残酷的炼体,对周身感应早已极为敏捷,短剑尚未靠近就已经被其感知到,手中游方杖直接击打在其中一只短剑上,将其砸在地面,然后被他一脚踩住如同脚踩一条白鱼,任其再如何乱跳,依旧逃脱不出脚掌的镇压。与此同时,他左手探出,将袭向头颅的那只短剑抓了个正着,手中剑芒瞬间一闪,短剑便从跳动的蚂蚱变成安静的木筷。

    这一切几乎只在眨眼间完成,只不过是一次挥杖,一次脚踩,一次伸手而已,但是这其中隐含的意思,却并看起来那么简单,挥杖是对驭剑轨迹的掌控,脚踩是对碾压对方实力的体现,伸手是对体魄以及气海剑气的自信。

    然而也在他抓住短剑的时刻,头顶封闭的藤蔓露出一条裂缝,一柄巨大的斩-马刀从天而降。

    宁白峰几乎没有时间考虑,手中游方杖条件反射的横扫。

    截地式!

    杖身与刀刃来了一次炸雷般的接触。

    汹涌的气势炸开,将缠绕覆盖的藤蔓炸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斩-马刀再次被击退出去,上面甚至已经多出一个两指宽缺口。

    驾驭傀儡甲的武夫此刻已经郁闷至极,两次接触都是他吃亏,难不成

    驾驭傀儡甲的体量,竟然还比不上一具普通肉身的体量?这小子都是练气士,还是打熬肉身的武夫!

    傀儡甲倒退出去的同时,地面一阵剧烈的震动。

    宁白峰透过炸出的窟窿,看到头戴斗笠的东羽一身幽绿的汁液,破地而出,身下还有数只藤蔓紧追而来,然后瞬间被几只掠过的稻草斩断。

    破地而出的东羽身在半空,同样看到了地面上那个逐渐要合拢的藤蔓巨球,自然也就看到了里面的一袭白衣。

    对于修行之人来说,看到,也就意味的心意便能到。

    所以,黑夜里漫无目地绞杀黑衣人的稻草分离出数只,掠到藤蔓球上,飞速的盘旋切割起来。

    呼吸之间,疯狂密集的藤蔓球便坍塌破碎。

    宁白峰瞬间脱困而出。

    同一时刻,东羽的声音在他心湖之上响起,“上当了!地下的不是树妖,而是嗜血藤,他们之中隐藏了一名农家五谷一脉的地灵师!”

    地灵师这种修行者,宁白峰曾经在《山海图录》上看到过相关记载,农家流传至今分为两大流派,御灵和五谷,其中御灵一派的修行者被称为御灵师,善于擒兽御兽,各种妖物灵兽,只要被其御灵器物控住,便能为之所用。而五谷一派,则是因为善于使用和培育各种威力奇大,妙用无穷的种子而出名,被称为地灵师。

    这些千奇百怪的种子,既能成为杀人的利器,也是救人的妙药,所以行走山野,与人斗杀的时候,若是有一个地灵师这样的队友,绝对能占据极大的优势。

    而眼下的情况,身穿傀儡甲的武夫负责攻坚陷阵,剑客负责驭剑刺杀,地灵师负责辅助控制,这样的阵容,可谓是闯荡天下,杀敌夺宝的最佳配置。

    宁白峰扫了一眼四周情况。

    此时此刻,官道旁早已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地面上也因为藤蔓的穿刺,形成破碎不堪的废墟。

    随着黑衣人的减少,一名站在远处身背长剑的岣嵝身影显露出来,而东羽口里的地灵师则依旧不见其踪影。

    宁白峰抬头看向官道对面的那片松林,同样心湖传声道:“苍松老妖必定是埋杀梁前辈去了,这里你不用管,赶紧按计划行事!”

    东羽立即点头,脚踩飞掠过来的稻草,疾掠而去。

    身为剑胆境剑修,虽然不能高空御剑,但是这种短途御剑,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四处纷飞的稻草切断最后一名黑衣人的脖子之后,全部冲天而起,跟随着那道斗笠身影远去。

    东羽没有问宁白峰能不能以一敌三,应付眼下的情况,因为在他看来,从开战到现在,都只是小场面,宁白峰根本就没动什么手脚,若是让其全力出手,自己这剑胆境剑修都占不到便宜,更可况是这些藏头露尾的家伙,根本就不够看!

    宁白峰略微转头。

    因为东羽的出现,傀儡武夫和老剑客全都停下攻势,就连那名藏在暗处的地灵师都偃旗息鼓起来。

    傀儡甲武夫看了一眼手中斩-马刀,上面那个缺口令他心头滴血,旋即他又看向白衣青年,怒道:“小杂碎,现在是你束手就缚,还是要老子亲自动手!”

    岣嵝老剑客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白衣青年手里的那柄短剑,眼神闪烁。

    宁白峰左手捏着短剑收到腰后,右手游方杖指向宛如灵官神像一样的高大傀儡甲,朗声笑道:“有什么手段尽管都用出来,我怕你们待会儿没机会!”

    白衣身影,气态昂然。

第一百五十六章 轮番上阵一锄头

    雨落无声。

    倒在地上的火把并未熄灭,甚至将地上那些尸体上的衣服,以及那些枯枝败叶点燃。

    燃烧的火光,将这片废墟照耀的如同人间地狱。

    傀儡武夫一挥手中长刀,怒极而笑道:“够猖狂!只希望你待会儿不要跪下来磕头求饶!”

    傀儡武夫骤然而动,手中巨刃将空中雨丝劈开,冰冷的雨水顺着刀刃拉出一条晶莹剔透的水带。

    宁白峰此刻正面有武夫强攻,背后有那佝偻剑客刺杀,暗中还有那地灵师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怎么看都像是身陷重围。

    但他却并没有采取守势,反而气势骤然攀升,不退反进,一个错步便已闪身前突,手中游方杖如出海蛟龙一般,直刺当头斩来的斩-马刀上。

    依旧是咚的一声响。

    刀光炸裂,水雾崩散。

    巨刃被短杖顶住,僵在半空丝毫不得寸进。

    宁白峰挡住这一击之后,一个闪身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傀儡武夫侧身,一杖截地式横砸在高大傀儡的右腿上。

    截地式,一杖横扫高山也要断为两截。

    身处傀儡甲里的武夫只觉一股锥心刺痛,右腿不受控制的重重跪在地上,心中惊恐万分,傀儡甲的防御竟然毫无用处!

    傀儡武夫以战刀驻地,稳住单膝跪地的身子,扭头看向身侧。

    碧绿短杖再次横扫,这一次击中的是傀儡的腰侧。

    尽管傀儡武夫很努力的想要闪避,但奈何傀儡本身体积就大,根本做不到完全避开,傀儡甲体积大速度慢的的劣势,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短杖击中的地方再次传来剧痛,虽然这一杖没有敲在脊椎骨上,但是如此凶猛的力道透过傀儡甲,武夫可以肯定,体内的肾脏绝对已经破裂。

    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傀儡武夫硬抗这一击之后心中发狠,整个巨大身躯顺势向左侧翻滚,右手战刀斜撩向上,打算一刀将白衣青年斩为两截。

    宁白峰早有所料,右脚一跺,立即闪身后撤。

    于此此同时,背后寒意袭来,宁白峰头也没回,直接将左手短剑抛出。

    叮的一声精铁交击声响起。

    两只短剑在空中追逐交锋起来。

    傀儡武夫看见这一幕,惊怒道:“老鬼,你在干什么!”

    站在远处的岣嵝老剑客,脸色阴沉道:“判断失误,这小子不是普通练气士,是个剑客,我的短剑被他劫了,你们小心!”

    他之所以说你们而不是你,就是在提醒那位隐藏在暗处的地灵师同伴。

    剑客驭剑用的短剑,不同于飞剑这一类宝物,飞剑哪怕是只经过粗炼,被他人困住夺取之后,只要不能瞬间摧毁上面的原主人炼化印记,东西就依旧还是受到飞剑主人控制,但是驭剑术所用的短剑不同,这些短剑并未经过炼化,被同样会驭剑术的人抓住,只要元气剑气足够,立即就能拿来用,甚至能让短剑主人死在自己的剑下。

    宁白峰在学到驭剑术的时候就知道这一点,所以看到岣嵝老剑客的短剑后,丝毫不慌。

    然而傀儡武夫却有些慌了。

    助他解困的短剑被拦下,白衣青年再次向他冲来。

    武夫不敢再让自己被击中,手里的巨刀横劈过去,砍在当头砸来的短杖上,将白衣青年击退的瞬间,右脚重重一跺地面,整个巨大的傀儡身躯在泥泞的地面上倒滑出去,被雨水浸湿的地面瞬间拉出一道沟壑。

    然而被震退的白衣青年以更快的速度再次冲来,手里的短杖对着傀儡劈头盖脸的打下去,像极了痛打落水狗的样子。

    躺在地上的傀儡努力

    的想要反击闪避,但依旧不断被短杖击中,手臂,肩头,胸腹,头颅,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传来剧痛,身处傀儡的里武夫早已口吐鲜血,甚至七窍之中都有血迹流出,外面的人看不到武夫的凄惨情况,但他自己很清楚,再这样打下去,他必死无疑。

    负责攻坚厮杀这么多年的武夫,从未像今天这样害怕与人近身搏杀,铜墙铁壁一般的傀儡甲在这白衣青年面前就像是纸糊的,根本就毫无防御可言。

    傀儡武夫声音凄惨嘶哑的喊道:“出手!”

    身在远处的岣嵝老剑客不再迟疑,右手拔出背上长剑,眨眼间便冲了过来,对着白衣青年当胸便是一剑。

    先前不出手,除了白衣青年攻势太快之外,另外的原因就是三人相处之间的合作定位,武夫近身厮杀攻坚,与敌人比拼消耗,将对手拖到中盘时期,再由他来压制,若是无法做到当场斩杀,就由隐藏的地灵师同伴出手钳制,再做最后的致命一击。

    所以武夫的这一声出手,喊的并不只是岣嵝老剑客,还有暗处的同伴。

    然而出剑的岣嵝老剑客,同样也没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

    白衣青年速度之快,是他平生仅见,无论自己的剑法多么精妙,甚至是拿手的一些阴狠招数,全都被那只短杖拦截下来,将周身护的水泼不进,他算是看出来,这名白衣青年根本不会什么剑法剑招,但是其出手方式印证了那句老话,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道理。

    岣嵝老剑客手中的长剑每一次和短杖相撞,都会偏离几分,手臂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这让他心中惴惴,难道真的是自己老到连剑都握不稳,还是说这小子力道大的出奇。

    更让岣嵝老剑客不可思议的是,一场架打到现在,哪怕是比拼消耗,寻常练气士也早该后力不济,毕竟下三境的练气士,气海蕴养的元气有限,根本无法支撑起如此剧烈的高强度作战,这也是为何下三境武夫更耐打的原因。他自己一番驭剑对战,以及现在的近身搏杀,体内元气早已消耗过大,然而眼前的白衣青年虽然渐渐漏出一丝疲态,但依旧还是能挡下长剑的攻势。

    再打下去,别白衣青年没耗空,自己倒先耗死,那可就划不来了。

    时间一长,那只打的武夫倒地不起的短杖,迟早会落到他的身上,他可没有傀儡甲那么厚重的防护,地上武夫就算有傀儡甲都防护不住,更何况是他这把老骨头,一杖之下还不得直接散架,

    岣嵝老剑客手中长剑逐渐由攻势转为守势,今晚第一次开口喊话,声音沙哑干枯,“困住他!”

    随着话语声,泥泞的地面上再次冲起数条藤蔓。

    渐露疲态的白衣青年似乎心知不妙,短杖爆发出比先前更猛的一击,直接砸在袭来的长剑上,将其打成碎片,然后又狠狠砸在老剑客的左肩上。

    咔嚓一连串绵密的骨裂声响起。

    岣嵝老剑客如同断线的风筝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泥水四溅。

    这一击虽然将岣嵝老剑客击退,但是也暴露出破绽,被突袭而来的藤蔓缠住左臂。

    倒地后的傀儡武夫早已起身,很敏锐的抓住一刹那的机会,拼尽最后全力的一刀重重砍在那只短杖地上,并将短杖轰砸在白衣青年的胸口,然后将其重重的击飞出去。

    倒退之中的白衣青年在半空冲吐出一口鲜血,然后就被骤然刺破地面的藤蔓缠了个满身,死死困住。

    砸在泥地里的岣嵝老剑客虽然被这一杖打成重伤,但还不至于就此死去,口中大口呕吐着鲜血,沙哑含糊的喊道:“就是现在!杀了他!”

    然而他的喊话声也到此为止。

    随着岣嵝老剑客重伤坠地,驾驭的那只短剑瞬间失去支撑

    ,被另外一只短剑击落在地,同样在白衣青年被劈飞出去的时候,那只短剑已经划出一个巨大的弧度,将雨幕拉出一条水线,然后在岣嵝老剑客喊完话的瞬间,一剑命中眉心,当场气绝身亡。

    夜雨沉沉,厮杀极其惨烈。

    岣嵝老剑客以死明志般的喊话,自然不是让半跪在地,短时间再无出手之力的傀儡武夫强行出手。

    客栈废墟外的松林远处,一株大树的树干骤然炸开。

    一道身影破树而出,气势汹汹,如木魈穿山,笔直冲向被藤蔓缠绕的白衣青年。

    身处战场边缘的地灵师,终于不再藏匿。

    藏身树木对他来说是简单却又不简单的手段,简单是因为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间,而不简单但却是藏身树中,就是元婴地仙来了,只要事先不知,照样看不破。

    一只闪耀着翠绿光芒的鹤嘴锄从天而降,势若奔雷,瞬间撕破雨幕。

    锄镐利刃直接砍挖在白衣青年头颅上。

    农夫挥锄,掘地三尺。

    地灵师心中叹息,终于结束了。

    三人同行合作多年,这种致命一击留给他的机会不多,但只要是留给他,从来都是一锄毙命,毫无悬念。

    这一次三人受到老太监高瑾的重金聘请,来时听说只是击杀两名不长眼的下三境练气士,只觉得又是一笔大赚头。

    曾经有名玄妙境的老地仙都被他们耗死过一次,更何况是两名下三境的毛头小子。

    然后两名同伴拼尽全力的一场厮杀,看的他心惊肉跳,就在傀儡武夫被压着打的时候,他都忍不住想要弃之不顾,反身逃走。

    若非岣嵝老剑客的一番缠斗,让他看到白衣青年的逐渐不支,否则他宁愿两名同伴都死掉,也绝对不会出手暴露自己。

    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的命比谁都重要。

    虽然岣嵝老剑客意外死掉了,但是少了一人就少分一杯羹,他可以拿的更多,没什么可惜和不乐意的。

    至于阵容配置少了一人,再招揽一名就是。

    地灵师还怕找不到一起同行的队友?

    若非这白衣青年是搏命必杀之人,他都忍不住想要将其招揽到身边,有这样的强劲的队友,深山寻宝,杀人越货想必更是无往而不利。

    然而下一瞬间,手握鹤嘴锄武器的地灵师直接就想暴退逃走。

    去他娘的钱财宝物,命最重要!

    白衣青年看着地灵师,宛如看着最好的朋友,轻声问候,“你终于来了。”

    满怀希望,期待着一锤定音的傀儡武夫,一丝尚未放开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双眼怒张,惊恐万状。

    全身缠绕藤蔓的白衣青年,头顶玉冠上亮起一圈细密的符文,一道迷蒙清光如铜钟一般笼罩在头颅上,鹤嘴锄的利刃距离白衣青年头颅不足三寸,便在也不得寸进。

    护身法冠。

    符文荡漾如水波。

    偷袭而来的地灵师并非地上死掉的岣嵝老剑客,也不是失去战力的傀儡武夫,见多识广他很清楚这东西有些什么作用,同时他更清楚白衣青年没死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他准备抽身而退,连宝物鹤嘴锄都不想要的瞬间。

    白衣青年再次轻轻微笑着吐出两个字,“寸思。”

    一道清光小剑从宁白峰背后的竹筒里掠出,直接洞穿地灵师的头颅,额头上留下一枚筷子粗细的小洞。

    满眼不敢置信的地灵师,只来的及吐出一个字,“飞......”

    身躯便轰然倒塌,溅起一片水花。

第一百五十七章 苍松宦官人心寒

    地灵师的死亡,完全在宁白峰算计之中。

    甚至从东羽提醒有一名地灵师隐匿在旁的时候,他就开始算计。

    故意强势击败傀儡武夫,是为了营造自己很强不能简单对待的形象;故意在佝偻老剑客手中渐露不支,是为了给对方自己已经疲态横生的假象;故意硬扛傀儡武夫的拼力一击,是为了让对方认为有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

    所有的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引出这个藏匿在暗处的地灵师。

    站在明处的敌人,宁白峰从来都不怕,打不过大不了就跑,没什么丢不丢人,藏在暗处的才是最危险的,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遭到对方的必杀一击,毕竟只有千日抓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身着傀儡甲的武夫面色惨然,本以为一场手到擒来的围杀,却落到如此惨淡境地。

    老剑客实力不济,死在自己的剑下,寄予厚望的地灵师惊艳一击之后,更是直接暴毙。

    刺穿地灵师头颅的那抹青光他看的很清楚,也很明白那是什么东西,当然也更清楚自己花费毕生积蓄去仙家坊市淘换而来的次等傀儡甲,根本挡不住那抹青光的刺杀。

    一次两次或许能挡住,可一两次之后又该如何。

    白衣青年先前的出手极为狠辣,每一击几乎都击打在武夫真气流转的窍穴之上,让他的真气流转出现堵塞滞怠,尤其是刚刚拼力一击之后,筋脉气府已经受伤,再无还手之力。

    就算还手,又能扛住几杖。

    死已经是必然的结局。

    傀儡武夫缓缓站起身,眼神复杂的看着白衣青年,右手扔掉巨型斩-马刀,左手张手再握拳,身上的傀儡甲如泥浆般坍塌回缩,收成三寸来高的小泥人,然后被他弃如敝履的丢在地上。

    人都要死了,还要这些宝物作甚。

    五短身材的武夫,淡然一笑,“杀我之前,能否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不想死在无名之辈的手上。”

    宁白峰想了想,本来不打算讲出姓名,毕竟某些压胜之法就是靠姓名都能发动,但是武夫的坦然赴死,让身为半个武夫的他也心有戚戚。

    我辈武夫生于天地,不靠元气,不靠法宝,只凭一身体魄闯荡天下,活着当无所畏惧,死了也要慷慨大气。

    白衣青年点点头,吐出三个字,“宁白峰。”

    一抹青光自远处闪现而回,然后-洞穿武夫头颅,返回白衣青年背后的青竹筒里。

    倒地的武夫在死前的那一瞬间,眼里浮现一身的过往,悔恨,迷茫,以及最后的释然。

    这辈子活在腥风血雨之中,只希望下辈子能做个读书人,平淡一生。

    宁白峰捡起地上的傀儡甲和鹤嘴锄,没多细看便收进芥子袋里,本想将那柄巨刃也收下,但是看见上面那些缺口,无奈一笑,残破严重,就算修补好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忽然,远方深林里一道赤虹冲天而起,带着刺破夜空的尖啸,炸成一团硕大的烟火。

    于此同时,官道对面的松林里,传来一声惊天炸响。

    宁白峰眉头一凝,来不及多做收拾,动身离开。

    松林间一棵树上,一抹赤虹一闪而逝。

    数里之外。

    夜雨深寒的松林间,一场惨烈搏杀已经接近尾声。

    搏杀的双方是三名黑衣人,以及从客栈里逃出来的一行人。

    只是此时的秦二娘发髻崩散,被雨水粘粘在额头上,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手中长刀努力招架着黑衣人如毒蝎般的短剑,但却极为勉强,落败是早晚之事。

    倒在地上的店小二扶游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靠在树上的杜向阳身受重伤,胸口上,一

    柄短剑正插在上面,但他却不敢拔下来。

    只因拔下来会死的更快。

    就在刚刚,黑衣头领一记脱手剑,准备袭杀背后的贵人女子,被他以身躯抵挡了下来。

    黑衣头领看着短剑被截下来,冷笑一声,期身而上。

    杜向阳强提一口气,手中长枪瞬间而动,垂低的长枪如怒龙般疾刺而出。

    黑衣宦官似乎早有所料,侧身避开枪峰,手中短剑直接刺进杜向阳的颈间,穿喉而出。

    身形骤停的杜向阳嘴里鲜血涌动,声音含糊不清,所有的话语全部被压死在胸腔里,随着血液流出。

    护住身后贵人的杜岫,猝不及防的看见这一幕,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举剑拼命,状若疯魔。方寸大乱之下,被对面的黑衣人抓住间隙,一剑削掉头颅。

    黑衣头领拔出短剑,将杜向阳尸体推到在地上,神情冷漠。

    秦二娘余光瞥见二人身死的一幕,心神顿时一松。

    对战的黑衣人敏锐的抓住这一丝破绽,一脚踹出,正中胸腹。

    手持双刀的妇人口吐鲜血,笔直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两丈外的大树上,将树上的雨水震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暴雨。

    围杀已然落幕,黑衣头领甩掉剑上血迹,看着神情凄惨的那对母子,嘴角微翘。

    放了信箭又如何,来不及了。

    忽然间。

    一抹赤芒自松林深处飞来,势若闪电,眨眼间便刺破阴沉雨幕,剑光闪烁,贯穿天地。

    黑衣头领顿感不妙,手中短剑立即甩出,直刺那对名怯懦男孩。

    短剑距离男孩不过三尺之处,被那抹赤芒击飞。

    然后赤芒围绕着三名黑衣人一阵翻转,闪现到一旁,悬停在半空。

    赤色小剑上白光闪动,一名白衣女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黑衣首领看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准备说话,却发现旁边下属的手臂正无声脱落,然后整个身躯如碎石一般垮塌下来。紧接着他发现自己无法呼吸,头颅离地面越来越近,然后重重砸在泥水里,最终失去意识。

    突然而来的异象惊的贵人女子倒退数步,将俊俏男孩死死护住身后。

    但是男孩的目光依旧穿过缝隙,看着美貌的白衣女子,惊为天人。

    白衣女子转头环顾四周,地上一片死尸,然后她立即走到瘫倒在树脚的秦二娘身边,探过鼻息之后,略微松气。

    还好,不算太晚。

    不等双方说话,地面剧烈震动起来,紧接着奔腾的马蹄声响起,踏碎阴冷雨夜。

    白衣女子立即一个闪身掠进赤色小剑之中,然后化虹离去。

    来的突然,走的迅捷。

    一切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却又什么都已经发生。

    林间空地上。

    一身血色蟒袍的宦官被一只长枪刺穿胸口,死死的钉在树上,枪尖穿树而出,寒光森森。

    消瘦汉子握着枪柄,神情平静,仿佛握住的不是一柄刺穿敌人胸腹的长枪,而是一只炒菜用的锅铲。

    蟒袍宦官被刺穿胸腹,并没有就此死去,反而看着浑身血痕遍布的汉子,笑道:“洒家一身天罡童子功练到如今,护体罡气比之甲符都不逞多让,却没想到被你一枪击破,苍松子那老妖果然没有说错,真正的宗师哪怕对上地仙,照样丝毫不怵。”

    汉子有些疑惑,不明白宦官此时说这些有何意义,但心头立即警觉起来。

    蟒袍宦官忽然向前走出一步,枪杆与血肉摩擦,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哧溜声。

    汉子这才发现,长枪洞穿处,蟒袍宦官的身上竟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或者不应该说没有有鲜血流出

    ,而是流出的鲜血全部被那身蟒袍给吸食,使得那身蟒袍更加血红。

    汉子立即准备抽枪后撤。

    蟒袍宦官脸色残忍的笑道:“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洒家身上的这件衣服已经饿了,想要尝尝宗师的血肉是什么味道!”

    骤然间,蟒袍宦官背后的粗壮树干直接炸断。

    汉子右脚一跺,握着长枪,身形倒退,出现在数丈之外。

    然而长枪从宦官身体里拔出来后,无数道细小的红色丝线早已攀爬在枪杆上,两人此刻虽然相隔数丈,但却有着一道赤红绳索相连,一头在乌黑长枪上,一头在蟒袍宦官的身上。

    汉子手中长枪一抖,一朵枪花跳跃,想要将这些血红丝线震断,但却毫无效果。

    缠绕在长枪上的细线不仅没断,反而如同活物一般,眨眼间便绕上枪杆,缠绕在汉子的手腕上,覆满整只手肘。

    呼吸间,汉子的整只手肘便干瘪下去,形如枯骨。

    赤红绳索的另一端,老宦官身上的血红蟒袍不断涌动起来,数之不清的丝线攀爬而出,追寻着血肉的味道而去。

    汉子再次一跺脚,两人之间便相隔十数丈,然而丝线丝毫没有拉断的迹象,反而覆盖住他的整条臂膀。

    感受着血红丝线里传来的精纯血肉,老宦官满足的笑道:“宗师的血肉果然美味,自从不能以正常的途径破境后,洒家便将自己这副断了根的身躯与这身千丝血衣炼化在一起,只要不断吞噬血食,洒家就能随着这身千丝血衣更强,你是逃不掉的。”

    此时,汉子的整条臂膀已经血肉干枯,甚至那些血色丝线还有往身上不断蔓延的趋势。

    汉子没有理会,体内真气瞬间流转千百里,眨眼间便飞退出数十丈外,将老宦官如同放风筝一般拉了起来,然后右手长枪抡圆了向外挥出去,如此长远的距离,直接就将血衣从老宦官身上扯了下来。

    血衣剥离老宦官的身躯,露出惨白的骨架,一丝血肉也无,仿佛全身血肉都随着那件蟒袍血衣脱落离去。

    然而骨架上那颗老宦官头颅,因为吸食血肉而红润饱满,面露微笑,毫不在意身上血肉的分离。

    与此同时,汉子左手毫不犹豫的形成掌刀,直接将右手齐肩斩断。然后在老宦官惊诧的眼神中,汉子反身回冲,形如战场上回马枪一般,迅猛无匹。

    汉子善于用枪,此刻更是以身化枪,以左掌做枪刃,气势如虹,刹那间撕裂这座战场。

    砰然一声巨响。

    势若奔雷的汉子直接撞在老宦官骨架上,将其撞成粉碎。

    左手掌如同枪刃,深深扎进老宦官的头颅之中,齐掌而。

    直到这一刻,老宦官的脸上依旧布满诧异之色,不敢置信,明明已经大局在握,为何在眨眼间便被翻盘。

    一名武夫自断臂膀,不亚于放弃半身武功,这需要下出何等的决心!

    汉子看着老宦官的头颅,平淡道:“打个架而已,真是嗦!”

    体内真气鼓荡,左掌一震。

    老宦官的头颅瞬间炸成一团血雾,真正的是死无全尸,更无葬身之地。

    静站片刻后,汉子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调换体内气机。

    直到此时,他才扭头看向右肩。

    断掉的肩膀处一片焦枯,没有一丝血液流出,半截臂骨伸出在外,看着有些恐怖。

    老宦官的千丝血衣极为毒辣,不仅吸食血肉,更是直接破坏生机,哪怕留着这条手臂,事后就算用仙家丹药养好伤,也只能落得勉强握住锅铲,这对于一生痴枪的汉子来说,留着有何意义。

    还不如一掌斩断,换取最快击败敌人的时间。

    毕竟犹豫就容易败北。

    而败北就是死亡。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临潼关黄雀在后

    夜雨渐微,松林破碎。

    一株株苍翠遒劲的巨松破碎倒塌在地,树干上密布着恐怖的剑痕,以及插满了细密的松针。

    松针本身即为柔然脆弱,但此时却插满方圆近百丈的地方,有些插在树干上的松针更是入木十余寸,显然射出松针的力道极强。

    方圆百丈的地面,如同被地龙翻身过,坑洞处处,一些深埋地底数十丈的岩石都被翻转到地面上,第一次直接接受夜雨的洗礼。

    而在这些高低不平的坑洞断树废墟中间,一座方圆十几丈,深达数丈的坑洞里,伫立着一只青铜巨鼎,鼎身上流淌着微弱的青铜色光芒,巨鼎的鼎口上方,百十只利剑静静的悬停在半空,任由夜雨洒在剑上,然后顺着剑身滑落,雨水滑到剑尖即将落下时,被无形的剑气炸成袅袅白雾。

    然后这些白雾缭绕在利剑周围,将其笼罩的若隐若现,而白雾又像是一座伞盖,将下方的巨鼎和坑洞遮挡住,让天空飘落的雨水落不到地坑里,落不到巨鼎里,更落不到巨鼎里端坐的黑衣男子身上。

    宁白峰循着爆炸声,赶到这座战场的时候,看到就是这么一副玄奇的画面。

    随着人身的走动,悬停在半空的剑阵受到气机牵引,瞬间攒射而出,数十柄利剑刺向地坑边缘的白衣男子。

    宁白峰立即一声大喝,“是我!”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像是有着神奇的力量。

    疾驰的利剑全部都停了下来,最前面的一柄利剑,此时距离白衣青年的头颅不过两尺。

    宁白峰看着这些利剑,脸色一沉。

    不是因为利剑上的锋锐之气让他面皮发凉,而是这些利剑全都显出本体,竟然维持不了稻草形态。

    自从东羽进阶玄妙境,枯草斗笠这件法宝剑轮,便被他当成本命物来培养,两人山林里游历数月,斗笠上的利剑脱离杀敌时,全都是稻草的样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利剑的本体。

    此时此刻,连自己的本命物都不能完全控制。

    唯一的解释,极有可能东羽已经身受重伤,甚至伤及气海神魂。

    巨鼎里传来一声剧烈的咳嗽,“宁白峰,你的胆子是真的大,刚刚要不是镇魂鼎助我疗伤半炷香,剑阵真的是停不下来。”

    宁白峰看着巨鼎里的斗笠男子,皱眉道:“将剑阵收起来,我替你坐镇!”

    巨鼎里的斗笠男子极为艰难的掐了一个剑诀,悬停半空的利剑全部倒飞而回,贴在斗笠上,重新化为枯草。

    当最后一柄利剑返回后,东羽瞬间喷出一口鲜血。

    身处险地,既要镇气疗伤,又要分神控制剑阵护身,这对遭受重创的他来说,是一种极大的负担,尤其是刚刚剑阵的猛然发动,然后瞬间而停,更是让他差点晕厥过去。

    宁白峰右脚发力,身形一蹿,飘身落到青铜鼎的鼎耳上,然后从芥子袋里掏出两枚鹅卵石,右手一用力,将其捏成粉碎,然后撒进鼎里,片刻间,鼎内便升起灵气烟雾。

    端坐其中的东羽,苍白的脸色立即一抖,勉强咧咧嘴,声音微弱的低估,“真浪费......”

    宁白峰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

    一枚鹅卵灵石就蕴含一位金丹地仙数十年打坐练气所收集的元气,上次梁涣坐在鼎里,之所以数个时辰便化解药力,就是因为有一刻鹅卵灵石的灵气支持,而现在哪怕东羽身受重伤,也不至于需要如此之多的灵气,况且又是在这种敞亮的地方,灵气流散的速度,比东羽汲取的更快,确实是很浪费。

    只不过宁白峰并不在意,做完这些之后,他便盘膝坐在青铜鼎的鼎耳上,以天地息吐纳起来。

    茫茫松原里,细雨微风间,

    两人再无一丝声音,全都静坐疗伤。

    客栈废墟前的那场对战,拼消耗对宁白峰来说只是九牛一毛,真正凶险的反而是傀儡武夫最后的拼力一击。

    那一刀尽管只是砍在游方杖上,但其劲道与刀罡,依旧撞进体内,当时吐出的那口鲜血并非是假装,真的是因为胸腹受伤所致。也幸亏宁白峰体魄超凡,早已是无脉之体,否者就凭那一刀,胸腹上的真气窍穴以及筋脉,绝对会崩毁震断,不死也要成为废人。

    反倒是最后地灵师的惊艳一击,看似凶险,实则最为平淡。

    法冠防护,飞剑杀敌,如此而已。

    忽然,松林传来一串轻微的踩踏声。

    宁白峰立即睁眼,循声看去,只见一道身影手持长枪,枪身上挂着一张旗幡,踩着松树枝丫,急速掠来。

    鼎内的东羽这一次并无动静,显然已经完全沉心疗伤,同时也说明对宁白峰的信任。

    持枪身影掠到地坑边缘,自然也看到了眼前的情景。

    宁白峰对着汉子点点头。

    汉子同样也点点头,然后转身大步疾掠而走。

    来的快,去的也快。

    两人并无交流,但点头之间已经将意思传达出去。

    这里有我。

    我去那边。

    此时并不是坐下来喝酒叙旧,战后复盘的最佳时候,另外一边还有事情没有处理。

    尽管宁白峰已经安排聂红竹前去,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需要过去一探究竟。

    松林间再次陷入沉寂。

    事实上,对于这场厮杀,在宁白峰看来有些没有道理。

    虽然事情的起因可能是意外出手救下那对贵人母子,然后又恰逢其会遇到松间客栈的几人,本身并无交集的一些事情和人,却被机缘巧合的撞到一起。

    虽说在进入松原前,东羽和宁白峰就有猜测宦官高瑾会有所行动,不然在高坡上,东羽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但是当时两人并不绝的又多大事,只是紧跟随者发生的情况,却有些超出预料,所以在白日里看书练字的时候,宁白峰才会细细思索,然后做出最坏的打算,甚至做出能达到的最佳应对。

    直至夜幕降临时,所有没道理的事情全部都汇聚到一起。

    成为这场厮杀的最大道理。

    约莫一炷香后,宁白峰换出胸间浊气,睁眼向右看去。

    夜雨天边,一剑北归。

    那抹赤芒从天而降,落到宁白峰的面前,赤芒一个旋转,一道白衣身影站在一柄长剑上,御剑而立。

    聂红竹粲然一笑,然后轻声讲述。

    宁白峰听完事情的经过,点头道:“既然何尉已到,剩下的就不需要我们多管,只是秦二娘和扶游受伤如此之重,普通药物估计不太好用,你再辛苦一趟帮我送些药过去。”

    宁白峰取出两个瓷瓶轻轻抛出。

    聂红竹捏住瓷瓶,点头之后立即离去。

    宁白峰收回看向那抹御剑而去的目光,低头看向鼎内,发现东羽早已睁开眼,只是古怪的仰着头,张大着嘴巴,活像一只癞蛤蟆。

    宁白峰楞了一下,问道:“你这是?......”

    东羽伸着舌头搅动了几下,咂嘴道:“没水喝啊,这不是正指望着老天爷赏脸么。”

    宁白峰解下腰间酒壶,晃了晃,问道:“能喝?”

    东羽点头道:“啥时候都能喝,只要没死。”

    宁白峰将花间壶扔进鼎里。

    东羽依旧端坐,接住酒壶后喝了一口,龇牙咧嘴道:“娘的,那苍松老妖是真的狠,要不是我见机的快,真的

    会被她炸死。”

    宁白峰微微偏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东羽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喝着酒,说道:“你的计算确实很准,镇魂鼎刚好克制那只妖异的骨笛,而且苍松老妖的松针雨阵,也被我的两座九九剑阵压制,若是换做还未破境之前的我,绝对不是老妖的对手,遇上了扭头就跑,这一次战而胜之,真是是侥幸。”

    战而胜之,不是战而杀之?!

    宁白峰惊讶道:“苍松老妖没死?!”

    东羽点头道:“让他给逃了,被凌霜击杀的瞬间,苍松老妖自爆了那只骨笛,以及大半截树心。”

    宁白峰立即站起身,转头四望。

    东羽说道:“不用担心,那老妖自爆树心逃命,没有数百年的功夫,是恢复不过来的,况且这里百里松原,老妖若是隐匿其中,真的是如同大海捞针,除非你一把火将松原给烧个精光。”

    宁白峰这才重新坐下,点头道:“既然杀不了,那就只能防着点,看刚刚梁前辈的样子,显然已经斩杀高瑾,代价却也不小,一条手臂都没了。”

    东羽沉默了片刻,武夫失去手臂,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

    不同于武夫,练气士一身能耐靠的是气海元气,以及各类仙家法宝,只要气海不崩,有手无手都一样,而武夫全靠一双拳脚,没了手臂,实力必定大打折扣,就算是宗师也一样。

    东羽仰头看着宁白峰,问道:“那地灵师死了?”

    宁白峰点头,“死了。”

    能不死么,寸思直接洞穿头颅,更是将头颅里搅碎一空,再强的神魂也都没了。

    东羽喝着酒,说道:“事前我看到一只穿云响箭,想必是那什么娘娘用出来的,看来是早有准备。”

    宁白峰指了指夜空,“红竹汇报,这两天那只鹰隼来往客栈与外界有好几次。”

    东羽咂咂嘴,似乎是在品味酒的味道,感叹一声,“看来那女人也是心狠,竟然拿自己做诱饵,只是他怎么确定我们能扛得住高瑾的围杀。”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或许我们才是诱饵。”

    东羽默默喝了口酒。

    两人闲聊间,鼎内灵气能吸收的已经被东羽纳进体内,多余的全都消散一空,回归天地。

    东羽再次喝了口酒,然后将酒壶抛还给宁白峰,说道:“伤势目前也就只能弄成这样,剩下的就要慢慢熬日子调养。”

    宁白峰将酒壶挂回腰间,站起身,跳下巨鼎,站到地坑边缘。

    刚一落地,他就感受到地面有些轻微颤动,由远及近。

    东羽收起镇魂鼎,看着松林远处,低声笑道:“都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螳螂被蝉弄死了,来的这是黄雀,还是什么?”

    宁白峰没说话。

    盏茶时间,一队骑兵穿出松林,站在远处,然后向两侧分开。

    一位身材魁梧,骑着一头灵狮的汉子走了出来。

    汉子看着两道身影,高声道:“在下南燕逐北军统领何尉,感谢两位仙师护送舍妹至此,特来感谢。”

    宁白峰与东羽对视一眼。

    那个珍妃娘娘竟然是何尉的妹妹。

    眼见两人没说话,骑着灵狮的汉子继续高声说道:“此地已毁,两位仙师不如随同我一起前往临潼关,何某好当面致谢,两位的朋友梁涣兄弟已经先行一步,二位仙师意下如何?”

    东羽笑了笑,问道:“临潼关有酒么?”

    那汉子愣了一下,高声笑道:“酒水管够!”

    片刻之后,马蹄声再次响起,风卷残云般离去,只余下一地废墟。

第一百五十九章 玉玺虎符信剑归

    临潼关,南燕京城的咽喉要地。

    尽管此处是军事重镇,但是平日里来往行人以及客商较多,所以关内除了军营区域,还有着一片靠山而建的行脚驿站,供人卸货歇脚。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一座背靠陡峭山壁,吊脚楼样式的行脚驿站里。

    宁白峰站在窗前,俯瞰着建造在山谷中间的临潼关,默默喝着酒。

    东羽则是躺在床上,双手抱头,从旁边的斗笠上拔下一根稻草,叼在嘴里,显得有些无聊。

    敲门声响起,“二位仙师,何尉送酒来了,可否开门一见?”

    东羽立即拱起来,衣袖一挥,房门瞬间打开。

    身形魁梧的何尉拎着一个大酒坛子走了进来,“二位仙师还请见谅,临潼关刚被拿下,杂事太多,现在才登门拜访,实在抱歉。”

    宁白峰看着外表粗犷,说话却有理有据的何尉,心想此人必定是个外粗内细之人。

    东羽笑道:“既然知道来晚了,那就先自罚三杯!”

    何尉也不客气,爽朗一笑,连倒三碗,一饮而尽,然后抹掉下巴短髯上的酒渍,笑道:“二位仙师风姿卓越,想来并非我南燕人士。”

    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很难想象这样的漂亮话从一个彪形大汉嘴里说出来,还是如此的自然。

    宁白峰点点头,“只是偶然路过此地。”

    东羽端着酒碗,挑眉笑着反问道:“何以见得?”

    何尉笑道:“南燕这样的小小鱼塘,养不出什么人中之龙,像我这样的乌龟王八倒是有那么几个。”

    东羽哦豁一声,“阴神境宗师都只能算乌龟王八,那其他都只能算小鱼小虾了,也是,小鱼小虾自然也翻不起大风大浪。”

    从双方相遇以来,何尉就将自身摆的极低,说说出的话一句接一句的恭维,若说没有什么心思,宁白峰有些不太相信。

    宁白峰平淡道:“大家都是聪明人,何统领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何尉喝了一口酒,沉默了一下,问道:“二位仙师何时离开南燕?”

    既然是偶然路过,自然就会离开,此时对方问出这种话,宁白峰瞬间就明白其中的意思,说道:“我们没打算插手南燕国政。”

    东羽将酒碗搁在桌上,觉得这酒喝着有些没意思。

    何尉点头道:“非是何某小人之心,二位仙师此次对舍妹有恩,本该迎为坐上贵宾,无奈南燕朝纲渐崩,经不起太大的波折,何某也不奢求二位助我平乱,只是希望两位袖手旁观,然后如同书上故事一般,仙人拂袖,飘然离去,何某便感激不尽。至于舍妹答应的以南燕库藏之宝酬谢,何某现在就可奉上。”

    说完,何尉从手腕上取下一枚朴实无华的手镯,然后对着手镯表面一抚,两样东西出现在桌上。

    一枚玉玺,以及一块虎符。

    玉玺九龙盘绕,气态森然,虎符通体漆黑,杀气隐隐。

    何尉指着两样东西说道:“玉玺和虎符是何某这次出征,灭掉北梁所得,玉玺被北梁钦天监蕴养多年,蕴含一国龙脉气运 ,虎符是北梁调兵遣将之用,内里的血杀之气对兵家修士来说,是修行进阶的至宝。两样东西虽说对二位没什么用处,但是拿到仙家铺子售卖,绝对能值不不少神仙钱。”

    东羽伸手抓起玉玺,掂量了一下,然后随手抛给宁白峰。

    伸手摸向虎符时,东羽的手指不自觉的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一样,然后他扭头看着何尉,惊讶道:“血杀之气这么重,你该不会是屠城祭符了吧。”

    何尉摇头道:“何某虽说是名将军,但说到底还是个武夫,走的并非是兵修一道,虎符里的血杀之气乃是何某围困北梁国都

    时,北梁钦天监监正杀掉半城百姓萃取血气,妄图炼出虎伥阴兵,最终被气数反噬。何某在此多句嘴,两样东西并非常人可以消受,二位动用之前,还请慎重!”

    东羽从怀里摸出一只芥子袋,直接就将虎符收了进去。

    收下酬劳,也就表明愿意付出善意。

    何尉笑道:“既然如此何某就不打扰二位仙师休息,半日之后,何某就会领军前往京城,毕竟势态紧急,容不得半点耽搁,对二位的招待不周还请见谅,下次若是二位来到南燕,只要何某还活着,必定以国宴对待,哪怕二位想要去皇宫顶上喝酒,何某也一力承担!”

    东羽端起酒碗,笑道:“祝将军旗开得胜!”

    何尉大笑一声,饮尽碗中酒,抱拳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宁白峰托着玉玺,感觉此物极为沉重,这种重并非来自玉玺本身,而是玉玺握在手上,却给神魂上带来一股如背山岳的沉重感。

    一国重器,果真沉重无比。

    东羽端着酒碗,看着宁白峰托着玉玺,诧异道:“你不累么?”

    玉玺被东羽抓上手的那一瞬间,那股沉重就将他受伤的神魂压得有些头痛欲裂,所以他转手就丢了出。他知道那股沉重是有多大,普通凡人握住玉玺会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修行之人只要拿在手上,必定无法承受其重。越是强大的国家,其玉玺就越重,就算是上境天仙,都有些无法承受其重量。

    而此刻宁白峰握了如此之久,神色未变,东羽暗自咂舌不已。

    宁白峰将玉玺放进袖中芥子袋里,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东羽喝着酒,指了指宁白峰,说道:“类似这种一国重器,对修行之人来说其实都是宝物,但为何却无人敢去抢夺,原因就在于强夺之后,那股一国气数的镇压,根本就无人能够承受,至于这种一国被灭所留下来的玉玺,缠绕在上面的一国气数即将散尽,徒留龙脉气运在其中,这才能被修行之人所用。”

    宁白峰端起酒碗,喝酒解乏,同时也在暗自思索。

    凡俗间的一国皇帝从来都不能修行,想必便是此理,因为只要踏上修行,便握不住玉玺,同样也掌不住一国气数。

    凡人称这些冥冥之中的无形之力为天地气数,而修行之人却理会更深,称之为天道威势。

    天道之下,众生皆蝼蚁。

    所以才有那么多修行之人想要突破这方天地,去寻找更大的自由。

    宁白峰扭头看了看窗外天空,苏老这些踏出天外的圣人,真的找到无所顾忌的自由么。

    忽然,天空中一道细小剑光出现在目光所及之处,

    东羽立即放下酒碗,从怀里掏出一只黑色签筒,筒口传出阵阵嗡嗡声,

    信剑急速掠来,穿过窗户,飞进签筒里,将签筒撞的叮当作响,片刻后才安静下来。

    东羽立即倒出信剑,手中剑气吐露。

    信剑上悬剑山标识再现,随之浮现在二人眼前的还有一句话。

    天渊有变,速速归返。

    东羽立即脸色一变。

    信剑如此之久才归返,却带来这样一则消息。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天渊有变,悬剑山必定不能幸免。

    宁白峰也是眉头一皱,随即安慰道:“先别多想,具体如何谁也说不准,我们先赶去悬剑山再说。”

    东羽脸色沉重的点点头,收起信剑和签筒。

    门口再次响起敲门声,来的是失去一条手臂的梁涣。

    进屋之后,梁涣觉得屋内气氛有些沉重,有些不明所以。

    宁白峰看着梁涣,笑着打破沉闷气氛,说道:“梁前辈伤势是否

    无恙,秦二娘和扶游好些了么?”

    梁涣苦笑一声,“我倒是没什么,只不过缺了条胳膊,倒是二娘,她胸腹筋脉窍穴崩断,这辈子就算拿得起刀,也只能杀鸡而已,至于扶游那孩子,受了些伤,细细调养也无大碍。”

    梁涣迟疑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枚手镯,从中拉出一件血红蟒袍。

    手镯宁白峰刚刚见过,就是何尉手上那枚,此刻到了梁涣手上,说明这东西和玉玺虎符一样,都是酬劳。

    手镯能存物取物,却又不是芥子袋和日月壶,想来应该是随身武库一类的宝物。

    东羽虽然心中有事,依旧是被桌上的血色蟒袍吸引过去。

    衣袍殷红如血,却又如同上等绸缎一般光洁柔滑,光线映照,如水波般流淌其上,细看之下,衣袍上的根根细小丝线如同活物一般,不断扭曲窜动。

    宁白峰看着汉子,不明白这是何意。

    梁涣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右肩,想起昨晚与高瑾对战的一幕,心中依旧有些余悸,然后将衣袍的情形细细讲了一遍。

    东羽摸着下巴说道:“好邪性的一件法袍。”

    梁涣点点头,说道:“宁公子,我想用此物跟你换取一些药物,不知是否可行,不够的话这只手镯,以及我那杆枪卖都给你也行,反正我现在失去一臂,留着也作用不大。”

    宁白峰突然觉得有些愧疚,说到底,这些毫无道理的事情是因为他二人导致,所以才让梁涣缺失一臂,秦二娘和扶游卧床不起。

    梁涣这个朴实的汉子,不仅没有怪罪他们,反而还拿出所有能拿的出手的宝物,只为换取一些药物。

    宁白峰心里堵得慌。

    东羽将血色蟒袍推回汉子面前,问道:“梁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梁涣想了想,说道:“应该会继续回松原,重建松间客栈,毕竟住习惯了。”

    宁白峰从芥子袋里取出最后的一些药物,全部放到桌上,说道:“梁前辈,这些药物就当是我们住客栈的房钱,不用拿什么宝物换,还有,苍松老妖并没有死,你若是继续留在松原,比我们更需要这些东西。”

    梁涣愣了一下,“苍松老妖没死?”

    东羽点点头,“自爆半截树心,断尾逃生,就算不死,也只能躲在松原苟延残喘,但是依旧不可小觑。”

    梁涣朴实,但并非迂腐,听到东羽的话后,略一思索,收起桌上药物和血色蟒袍,抱拳道:“二位公子高义,梁涣感激不尽,既然那老妖重伤未死,想来更需要血食,我更该返回松原,必不能让那老妖继续残害他人!”

    宁白峰站起身,郑重抱拳行礼。

    即为愧疚,也为江湖道义。

    梁涣走到门口,突然又回头问道:“不知二位公子仙乡何处?”

    一声仙乡何处,便是互相道别。

    东羽笑道:“大洛王朝悬剑山。”

    宁白峰突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离洲大宁东海的滨海县已经毁了,以后就算回去,也只是瞻仰故地,住应该不会住那里,最后想了想,“回元山鼎剑阁。”

    不出意外,将来很有可能会在那里住下。

    梁涣点头道:“只要我还没老死,二位公子以后路过南燕,请务必来松间客栈喝酒。”

    修行之人只要突破玄妙,寿数都长,凡人甲子为一生,对修行之人来说只不过是一个闭关而已,下次见面就有可能是一人站在碑前,一人躺在土里。

    梁涣离去不久,临潼关内便响起地动山摇的马蹄声。

    半日之后,两道身影出关离去,

    一人头戴斗笠,一人身穿白衣。

    一人归家,一人远游。

第一百六十章 地龙翻身增见闻

    心有牵挂,无论身在何处,归途就在脚下。

    自从收到信剑之后,东羽便再也没有什么心思游山玩水,一心只想着早些赶回悬剑山。

    坤洲仙家修行宗门很多,但是落到极为广袤的坤洲版图上,就有些像池塘里洒珍珠,闪亮者只有几处,从南燕国到大洛王朝,有千里之遥,中间小国甚多,仙家门派也有不少,但是对于悬剑山或者鼎剑阁这种一洲鼎盛名门来说,都只是些小门小户,门内修为最高深者,预计也就是个金丹地仙,甚至有些勉强踏进玄妙境的都能成宗做祖,用东羽的话讲,那就是池浅王八多,因此也就造成坤洲东南部小国林立的地方,仙家宗门实力不济,建造不起仙家渡口,所以哪怕东羽再怎么心急,也只能一步步走下去。

    所幸两人并非常人,遇到无人之地的时候,宁白峰便以烟雨行身法追赶凌空驾云的东羽,穿山过岭速度极快。

    尽管两人没什么游山玩水的心思,但依旧是遇到不少精怪之事,就比如这天傍晚,两人赶路经过一片山野,恰逢天降暴雨,两人便躲到一处背靠山崖的破落山神庙里避雨。

    约莫到午夜之时,雨势骤然加大,犹如山水倒倾,本就残破的山神庙轰然坍塌。

    山神庙倒塌之前,两人都破屋而出。

    宁白峰站在树下,看着倒塌的山神庙,有些无奈,心想躲个雨都不能安心。

    骤然间,巨大的雷鸣声响起,天空犹如破洞,一道雷电瞬间劈下,落在远处的后山方向。

    东羽看着斗笠延上滴下的雨水,跳着脚骂了一句贼老天,然后看着浑身湿透的宁白峰,时隔半月之后,极为难得的调笑起来,“翩翩佳公子也有淋成落汤鸡的时候,难得难得。”

    两人一起结伴同行,途经城镇客栈时,东羽总会被误认成宁白峰的小厮,好几次都弄的他郁闷不已。

    宁白峰转头看向东羽,自打受到信剑,东羽就一直闷闷不乐,今天难得开玩笑,想必心情不错,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问道:“正常的雷雨不会有这么大的声势,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东羽抬头看了一眼雷光闪烁不断的天空,无奈道:“庙都没了,到那都是淋雨,看看也无妨。”

    又是一道巨大的雷电闪现,伴随着震天动地的轰鸣。

    大地真的是在震动,整座山神庙的后山剧烈摇晃起来,轰然坍塌下去,巨大的山体滑坡倾泻而下。

    东羽像是吓了一跳,骂了声娘,然后对着斗笠一弹指,一根稻草飞出,然后东羽就踩着这根细细的稻草,向着雷电落下的地方而去。

    宁白峰从袖子里取出游方杖,大步追寻过去。

    山神庙后山山势连绵,形成一座数里大小的盆地。

    宁白峰和东羽赶到一座山丘上时,正好赶上又一道雷电落在盆地中间,电光闪烁雷声轰鸣之中,盆地中间骤然拱起,紧随着便是地动山摇,连绵数里的群山顿时如煮沸汤,大片大片的山林全部被地下的巨-物拱起,不少山丘更是直接崩塌,就连两人所站的数里远山丘,也因地底强大的震动而震裂出一条巨大沟壑。

    东羽看着眼前山崩地裂的景象,喃喃说道:“地龙翻身,果真是惊天动地。这种等闲难得一见的事情,都能被我两遇上,运气真的不是一般的好。”

    宁白峰看来一眼盆地中间的景象,然后就扭头看向旁边的一座山头,那里停放着一抬小轿,旁边站着四名女子轿夫,更远的山林间,人影幢幢。

    地龙翻身,对一地百姓来说是场天灾,但是对于修行之人来讲,那就是一场不小的机缘。

    片刻间,盆地中间响起一声震天嘶吼,一条极为粗壮的巨型蚯蚓破土而出,仰头撞上再一次劈过来的雷电。雷电劈上巨型蚯蚓的头部,然后炸成无数道电光,缠绕在蚯蚓身躯之上,然后将蚯蚓的巨型身躯劈的血肉横飞。

    一道雷电过后,蚯蚓被破落的血肉下露出透露出土黄色光芒的身躯,身躯上鼓起的两个肉瘤上,伸出两只利爪,被雷电劈中的头部,竟然显现出蟒蛇一样的头颅。

    东羽立即惊讶道:“这畜生好大的野心,不仅想要渡劫化形,竟然还要进阶化蛟!”

    如此雷声轰鸣,地动山摇的时候,宁白峰依旧听到了东羽的声音,只因东羽不只是在嘴上说起,同时也在心湖之上响起。

    天空依旧暴雨如注,雷电却一道比一道来的狂猛迅捷,根本不给那条地龙喘息的机会。

    随着雷电不断劈落,地龙身上的血肉不断落下,庞然大物的身躯不断开始缩小起来,整个身躯脱离地底之后,身上的蚯蚓体态已经逐渐消失,身上突出四肢,鳞片遍布,蟒蛇一样的头颅上拱起座鼓包。

    然而这样的形态,似乎惹的老天爷不高兴,一道更为粗壮的额雷电劈落,将整个地龙笼罩其中,几乎在眨眼间,好不容易生出的四肢指爪,以及头顶的鼓包被炸成血肉,地龙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倒在地面上不断弹动,又一次将山林搅动的地动山摇。

    东羽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心太大了。”

    宁白峰看着远方山岭,低声道:“有人出手了。”

    一座山林间,一只猛虎骤然窜出,向着受伤的地龙狂奔过去,将地龙撞的重重撞在一座山丘上,直接将山丘撞塌,顿时数道身影从山丘上掠出,然而那只猛虎也不好受,直接就被炸散,一道人影倒飞出去,砸在山林里。

    宁白峰暗自咂舌,他看的很清楚,倒飞出的显然是名武道宗师,虎形虚影只是一身虎形拳拳意的凝聚显现。

    受到雷电以及那名武道宗师的攻击,地龙仍旧是毫无畏惧,再次迎向天空劈来的雷电。

    地龙心里很清楚,化形九道雷劫,只要再扛过两道他就可以真正化形,并且成蛟,到时候这些觊觎之人全都可以不足为惧,甚至能成为他化形之后的第一道美餐!

    再一次受到雷电的洗礼,地龙身上更多的血肉被炸飞出去,看似凄惨,实则余下的那些血肉更为紧实。

    雷劫化形,去粗取精。

    然而有了一人出手,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其中,尤其是宁白峰旁边这座山头上,四名抬轿女子踩踏着树枝奔向盆地中间,地龙再次被虎形拳宗师打倒的时候,数道长剑从小轿里飞出,对着地龙就是一阵切割绞杀。

    东羽看着那些长剑,轻笑一声,“哟呵,遇到同行了,手段不弱啊。”

    接着东羽又扭头看向宁白峰,笑问道:“要不要下去插一脚,地龙哪怕没化形成功,照样一身是宝。”

    宁白峰看着盆地里已经打的不可开交的地龙与数十道身影,摇了摇头,“命比钱重要,何况现在才刚交手就有一名剑胆境剑修,以及一名武道宗师,谁知道暗地里还有没有那些老家伙,别到时候幸苦一场为他人做了嫁衣,我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免得受到不必要的波及。”

    东羽撇嘴骂了一句胆小鬼,然后踩着稻草,转头飞掠而去。

    宁白峰最后再看了一眼那边的战场,地龙在那些人的围攻下,已经渐露不支,更何况天空最后一道雷劫明显受到某些秘术的干扰,迟迟都没落下,地龙无法受到最后一道雷劫的洗礼,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死死压

    住,就如同被死死掐住咽喉,死亡迟早会来临。

    宁白峰没打算除妖夺宝,也不会慈悲心泛滥,去救地龙一命,地龙凄惨吼叫声中,转身离去。

    天道无情,大道残酷,各有缘法,自有定数。

    经过这次山野之后,两人又是赶路半旬,路过凉月小国时,恰逢国内发生饥荒和瘟疫,所到之处十室九空。

    两人路过一座老城的时候,正巧遇到数十人围坐在一片空地边,中间架着一口大锅,里面汁水沸腾,肉香四溢,两名壮汉正在一旁的案板上切着肉块,一切都显得很美好。

    然而当宁白峰和东羽看到案板上的事物之后,尽管两人都是修行之人,依旧差点胆汁都快吐出来。

    东羽顿时大为愤怒,祭出稻草就准备将这帮人全部杀光,但却被宁白峰拦下。

    东羽当机眼神炯炯,手上青筋暴起。

    宁白峰指着城墙下的那群人,说道:“若非世道如此,谁又愿意做这等禽兽之举!他们如此作为,本身就是为了活下去,你若动手杀人,岂不是更为残酷!”

    东羽愤怒的一跺脚,转头踩着稻草离去,被他踩踏的这节老城墙轰然倒塌。

    下面麻木不仁的那群人不知道,这节城墙差点就压在他们头上,而不是另外一边的嶙峋白骨堆上。

    每逢乱世,必然妖孽横生。

    凉月小国境内,凄惨景象处处,伴随着人伦惨剧的,还有那些失去山水神灵镇压,为祸四方的精怪妖物。

    这一次,宁白峰没有拦着东羽,只要是遇到的那些妖物精怪,两人毫不手软,有一杀一,一个不落,全部清剿一空。

    这其中尤其是在一处乱葬岗附近,偶遇一位炼尸聚煞的邪道人士,数座村庄的百姓全部被那人残忍炼杀,抽魂取魄。

    相比于吃人之人,对于这样的邪道修士,宁白峰和东羽打杀起来毫无心里压力,一通厮杀之后,邪道修士魂飞魄散。

    斩邪之后,两人并未就此离开,东羽神魂伤势未愈,依旧动用镇魂鼎,驱散此地阴魂煞气,防止此地十年百年内生出阴魂鬼物为祸一方。

    数旬之后,又经历近千里的赶路,途经数国,直至进入名为青玉的小国境内。

    青玉国国土不大,甚至比两人经历的凉月国都小上不少,但其名头却不小,甚至在《坤洲图志》上都有记载。

    只因青玉国境内坐落着一家宗字头的仙家宗门,青玉宗。

    青玉宗老祖山泽野修出身,却因机缘巧合,修行至让人仰望的天仙境,虽然距离成圣差着十万八千里,但依旧不可让人小觑。

    青玉宗擅长驯养灵兽精怪,尤其是青玉狮子这种灵兽坐骑,更是很受坤洲仙家宗门子弟的欢迎。

    所以靠着这门吃香的买卖,青玉宗从最初的小门小户,成长为称宗挂匾的一方高门,更是以此为基础,开辟出一座小国里不因该出现的仙家渡口。

    青玉宗山门坐落在一片连绵的群山中,山脚下就是青玉国的都城,宁白峰和东羽进入青玉国都城之后,才逐渐看到修行之人多起来。

    找到位于都城西南处一座青玉宗驻地,两人拿了一件洲内渡船上等房间的号牌,然后就乘坐青玉宗驯养的地勤鸟,前往青玉宗山门另一座山峰上的渡口。

    宁白峰第一次乘坐这类飞禽,表面虽然镇定,心里却有些略微惊慌,索性只是起飞那一刻有些抖动,飞上空中之后,地勤鸟飞的极为平稳。

    坐在鸟背上俯瞰青玉国都,别有一番滋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渡船上三省吾身

    青玉宗的洲内渡口,坐落在名为十方的山峰上,取广纳十方善缘之意。

    落在十方峰顶后,宁白峰和东羽下了地勤鸟,先去山顶坊市的宝药斋购买药物,尤其是治疗神魂的丹药,但却没找到所需之物,只是买到一些安魂散之类的,但也聊甚于无,然后两人并未在山顶坊市多做停留,径直去往玉灵渡口,踏上洲内渡船。

    没在灵禽异兽繁多的坊市上多转转,尤其是没看到闻名一洲的青玉狮子,不免让宁白峰有些遗憾。

    东羽看出宁白峰的想法,笑着解释道:“青玉狮子培育极难,想要购买,须得提前几十上百年预定,等闲是看不到的。”

    宁白峰有些诧异,“你也是第一次来青玉宗,怎么知道这些。”

    东羽笑道:“因为学塾峰一位花钱如流水的师姑买过一头,等了近百年才送到悬剑山,后来师姑骑着青玉狮子下了一趟春秋天渊,出来后我们就吃了一顿青玉狮子火锅。”

    宁白峰顿时目瞪口呆。

    不多久,洲内渡船缓缓。

    站在渡船上层房间的观景台上,宁白峰看到群山之间,数道身影骑着灵禽,身后跟随着大群的幼小灵鸟,四处飞掠。

    随着渡船离开十方峰,山河景象逐渐消失,渡船周身一片白茫茫云海,东羽服下安魂散,打坐疗伤,宁白峰回到屋里,静坐片刻后,从芥子袋里取出自离开洛家山开始获得的一些东西,并且对经历的这些事情进行复盘。

    圣魂画卷与两把飞剑,以及身上的白蟒龙衣不必细说,一切如旧。

    游方杖,四尺三寸,混元天阙的碧玺灵石炼制而成,形似青竹,一直以来宁白峰都是当做手杖来用,并未炼化,所以具体效果不明显。此次在渡船上,宁白峰打算将其粗炼,毕竟拿着宝物当木棍使用,也不是那么回事,尤其是经历过夺取剑客驾驭的剑后,这让他有种危机感。

    脚下的金丝玉帛靴,定海城一事后,佟山儒向敖家索取而来的一份好处,靴子并不需要炼化,穿在脚上就能用,上面刻画的符文阵法有助人提速的作用,这些效果在一路走来的战斗之中都有很好的助益,但宁白峰更看重的一点就是耐穿,不至于像普通靴子一样,一场架打完,可能就是光着脚,毕竟烟雨行身法很注重脚上功夫。

    腰间的花间酒壶,薛长卫的临别赠礼,作用不大,但胜在里面酒水充足,宁白峰和东羽喝了如此之久,依旧不见喝空,预计还能坚持不少时日。

    头顶上的束发玉冠,海城隍送给东羽的宝物,转手送给宁白峰,玉冠上铭刻安神护身法阵,打坐练气时有安神静心之效,却对治愈神魂伤势没什么效果,护身法阵效用不弱,松间客栈雨夜交战那一次,扛住那名地灵师的惊艳一击,丝毫无损。

    一小堆鹅卵灵石,榆钱秘境飞仙山最大的收获之一,宁白峰细细数了一下,总共一百六十三枚,颜色不一,堆在一起就像是一座七彩宝山,看的人眼前发亮,宁白峰数完之后就装进芥子袋里,心心念着财不外露。

    一把鹤嘴锄,锄头不知什么材质炼制而成,

    通体碧绿,锄柄四尺来长,木纹遍布,据东羽的判断,这东西算的上奇珍级宝物里面的上佳之物,绝对是地灵师的心头宝,拿出去卖的话能值不少钱。

    一枚小泥人,坤洲武夫喜好的傀儡甲,防护强,但在宁白峰看来速度慢,没什么大用,打算和鹤嘴锄一起找间仙家铺子卖掉。

    一截小臂长的雷击木,预计是一株松妖渡劫化形失败后的树心所化,木棍通体漆黑,但隐隐有松香传来,东羽答应到了悬剑山后,让学塾峰一位老学究的师叔出手,帮忙制作成毛笔。

    一枚盘龙玉玺,内里蕴含龙脉气运,宁白峰并非那些术法练气士,留在手上没什么用处,但在得手的时候,已经想到其他的用途。

    余下的就是十几枚通宝钱,二十多枚折背钱,东羽送的一支信剑,灵龟元泰的本命御灵器物玉牌,以及一些真金白银和数十片金叶子,最后的就是衣服杂物,书籍纸张。

    宝物杂物杂七杂八的摆了满满一桌子,既有那珠光宝气的,也有朴实无华的,一路游历至今,得到过不少宝物,也失去过不少,洛家山一事之后的一贫如洗,到现在的盆满钵满,这些东西不是随随便便而来,全都见证了宁白峰这一趟路途的游历。

    看着桌上这些东西,宁白峰心满意足。

    将桌上物品一一收进芥子袋里之后,宁白峰沉心静气一番,开始复盘过往经历。

    获得宝物虽然让人愉悦,但真正让人开心的,还是自身的变化。

    螺舟上,苏老的一番拷打淬炼,让他在紫竹林里出现异变的身躯得到一次根本性的转变,曾经的经脉尽断之躯,成为现在的先天无脉剑体,好处很大,但受到的苦难也非常人所能忍受。

    受得住大苦,享得住好福。

    正是凭借炼体的这番苦难,在定海城一事上,他才能凭借体魄,打死身穿傀儡甲的戚仓,打的五具阴尸傀儡凄惨无比,一拳将伏争打的血肉模糊,最后更是凭借体魄,与受伤极重的刘大石对拼,并且战而胜之,以及斩而杀之。

    榆钱秘境里,苏老炼体的另外一项好处才慢慢浮现,那就是对神魂的淬炼,尤其是在升仙路上,若非宁白峰神魂强韧,很容易就会受到那座阵法的蛊惑,和东羽两人一起端坐亭中,化作一堆枯骨,更是由于神魂受到淬炼的原因,东羽险些被夺舍的时候,宁白峰才能强行以下三境的修为调动识海剑意,将温夏老怪物的神魂绞杀一空。

    所有的看起来理所当然,但在这些事情的背后,无一不是宁白峰所经历的一切堆积起来的。

    厚积,才能薄发。

    所有经历之中,最让宁白峰感到高兴的,除了练出先天无脉剑体之外,那就是气海里的一番变化。

    水潭般的剑气积液涨大成一片大湖,东羽得知宁白峰剑气积液的多少之后,气的想将宁白峰解剖掉,看看他到底还是不是人,这样浓厚的剑气积液,宁白峰极为自豪。

    而这一切的根本来源,就是气海剑液上空这把悬浮的九尺紫色云字玉剑。

    自从紫竹林里出现异变之后,由原来的碧

    玉色转换为紫色,剑尖身上炼化的那一点点,变成一节小小剑锋,聚灵潭里的又一次异动,九尺长剑炼化两尺,按照宝物炼化程度来讲,这已经是粗炼有成。

    然而在宝物助人转换元气这一项上,宁白峰和东羽有过一番交流,东羽直言他看过这么多仙家书籍,只有极小一部分有这样的功效,但这样的宝物基本只存在书本上,以及流传在别人口中。

    造化级灵物,等闲岂可一见。

    坤洲游历至今,收获甚大,但也有不足之处。

    迄今为止,宁白峰依旧没有找到那玄妙之门,修为也依旧还是下三境,但是从东羽踏上玄妙境的经历之中,他找到了一些眉目,加上曾经受到过刀修刘云浪那一次的师法天地的遨游,以及同东羽的切磋上,对于剑势有了一番自己的理解,但依旧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中间总像是隔着一层薄纱。

    所以宁白峰才在游历的路途上,加上春秋天渊这个地方,他想要去春秋天渊看看,无数战死在那里的剑修前辈,对剑势又是怎样一种理解。

    将心里的经历感悟收拾一番之后,宁白峰站在观景台上,看着茫茫云海,重重呼一口气。

    终有一天,我也要吐气成剑,御剑凌空,云海飞驰!

    转头回到屋里,东羽依旧一动不动的养神疗伤,宁白峰唤出画卷里的聂红竹,两人闲聊一阵之后,宁白峰便让她代为坐镇,而他自己则开始着手炼化游方杖。

    相较于紫色云字玉剑的炼化之难,芥子袋的稍动心念,游方杖的炼化可谓不快不慢。以宁白峰气海剑液的浓厚程度,根本就不用担心炼化途中会出现后续乏力的情况。

    粗炼只花费数天时间。

    东羽中途换气重新用药的时候,游方杖已经达到中炼的层次,此时不过才半月有余。

    随着达到中炼,游方杖的特异也逐渐显露出来,四尺来长的杖身共分做七节,剑气激发之后,可以脱离拉长,形成一条竹鞭,长短由心,更能脱离成单独的七节个体。

    东羽看到游方杖的这种变化后,告诉宁白峰,七只短竹可用来当做布阵的阵桩,至于是困阵还是杀阵,任凭杖主使唤。

    只需要弄本阵法秘笈,就能将这七只阵桩发挥最大效用,为此东羽有些歉意,直言他自己所用的九九剑阵是宗门之密,不能轻易外传。

    宁白峰摆摆手,毫无芥蒂。

    半旬时间,渡船已经飞过坤洲东南部,正式进入中部地区。

    东羽重新用药之后,看了几次宁白峰的炼化,觉得炼化速度有些气人,直接眼不见为净,闭目养神去了。

    精炼极为耗神,足足耗费近月时间。

    游方杖精炼完成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大小随意,七节短竹分开可缩小为七枚竹针,宁白峰使用驭剑术驾驭,觉得极为顺手,另外就是游方杖可化作一枚竹镯,直接缠绕在手腕上。

    宁白峰之前将游方杖不是横插在腰后,就是放进袖中芥子袋里,使用之间不免有些不便,如今化作竹镯放在手腕上,取用随心,方便至极。

第一百六十二章 峙望学塾春秋台

    一旬已过,渡船早已进入大洛王朝境内。

    这一日,东羽的安魂散用尽,结束月余以来的静坐养神。宁白峰游方杖早已炼化完成,正坐在桌旁看书练字。

    恰巧此时渡船下沉,落出云海之后,可以站在渡船上俯瞰山河大地。

    宁白峰无意中看向窗外时,便再也收不回目光。

    渡船侧前方,一片望不到尽头的黄土高原,厚重的黄土地貌上,无数道纵横的沟壑遍布其上,层层叠叠的土层犹如鳞片,又如同巨浪。高原上不时掀起一阵阵大风,拉起一道道土黄色龙卷,当这些土黄色龙卷擦过某一道沟壑时,被沟壑里升起的无形气劲切成粉碎,瞬间消散于无形。

    看见这片高原,宁白峰第一感觉就是厚重与嶙峋。

    厚重是因为整片黄土高原高出地面极多,站在渡船上俯瞰地面,下方的城池小如棋子,而高原就是近在眼前的棋盘,一望无际的土黄色给人以苍凉雄壮之美。

    嶙峋本是瘦弱的代名词,但是在看了这么多书之后,宁白峰依旧还是将这个词用在对这片高原感官上,只因沟壑与沟壑间突起的山势极为险峻,黄土堆叠出的山脊突兀傲然,纵横遍布的沟壑更显幽深。

    东羽看着那片高原,眼神有些恍惚,离开此地数年,这一刻又终于回到这里,他微笑着说道:“是不是很壮观?”

    宁白峰下意识点点头。

    东羽走到渡船上的观景台,指着那片高原,笑道:“这就是你想看的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讶道:“春秋天渊不是一条深沟峡谷?!”

    东羽翻着白眼反问道:“谁告诉你春秋天渊是一条深沟峡谷?!”

    宁白峰哑然无语。

    东羽用看土包子一样的眼神瞥了一眼宁白峰,有些自豪的笑了笑,说道:“春秋天渊很大,粗略估计方圆有近数十万里,其中春秋实际上名为春秋台,指的是这片高出地面数十里的的土高原,而天渊指的就是高原里纵横的沟壑,合称为春秋天渊。”

    宁白峰惊叹的看着这片雄壮大地,问出每一个首次来春秋天渊的修士都会问的问题,“曾经的刀剑之争就发生在这里?”

    东羽看着春秋天渊,眼神仿佛穿越无数年,回到当初那个久远惨烈的年代,感叹道:“不错,曾经的春秋台是一片灵气浓郁广袤的高原,数之不尽的修行宗门坐落其上,直到一场旷日持久的刀剑之争发生,将春秋台全部摧毁,你所看到的这些沟壑,就是刀修剑修争斗之后留下的刀剑痕迹。”

    宁白峰看着沟壑纵横的春秋天渊,深深为之震撼。

    东羽忽然神情有些严肃起来,郑重说道:“既然来了春秋天渊,有些事情我不得不给你讲一下,不然很容易就把命留在这里!首先,高原上肆虐的风名为天罡风,地仙卷进去都挣脱不得,瞬间就能将人挤压成重伤,**凡胎落进去眨眼间便会形销骨立,其次山谷沟壑上空弥漫着积郁不散的剑气刀

    罡,不要妄图去汲取,那样做的后果只会切成一堆肉泥,所以高原上空绝对不能去,除非你是修为通天的天仙,否则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山谷沟壑里闯荡。”

    “在天渊沟壑里闯荡,同样很危险,第一点就是我曾经给你讲过的疯灵,这种东西你进入天渊之后,看一眼就知道是什么样,第二点,天渊里镇集村落无数,龙蛇混杂,各种野修邪修诡异的练气士极多,探幽寻遗之余,最重要的就是防着身外之人!第三点,方圆数十万里的天渊,越是往中心区域,剑意刀罡越强,遗迹自然越多,疯灵的强度甚至能跟元婴地仙比肩,所以少去为妙,最中心的近万里区域,曾经有天仙境修士进去过之外,再无人能进去,里面有什么无人得知。”

    两人说话间,渡船已经绕着天渊而行,并且持续缓缓下降。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喝了口酒,将东羽说的这些默默记在心里。

    突然间,宁白峰觉得头顶一暗,抬头上看,只见一座里许大小的山峰砸破云层缓缓下降,逐渐与渡船平齐。

    站在观景台上,宁白峰清晰看到对面山峰上亭台楼阁处处,不时有人来往行走,更有几道身影或御剑,或是骑着灵禽飞离山峰,去往远处的春秋天渊。

    这样的山峰宁白峰在《坤洲图志》上见到过记载,名为行云峰,又叫飞来峰或是飞去峰,也是一种洲内渡船,但造价高昂,比他们现在所站的江河战船类型渡船要高上数十倍,青玉宗虽然是一家宗字头山门,但身处小国,财力依旧还是有限。

    两艘渡船并行着缓缓倾斜飞向地面。

    前方数十里之外,三座山峰出现在人眼前,山峰高低不一,孤悬在春秋天渊之外的丘陵原野上,显得有些突兀。

    东羽看着那几座山峰,抢过宁白峰手里的酒壶,大灌了一口酒,畅快的大笑道:“终于到家了,待会儿下了船,我请你吃烤全羊,喝高粱烈酒!”

    宁白峰笑了笑,看过了这等雄壮玄奇的一幕,突然又回到吃羊肉和烈酒的凡俗情况,让他觉得有些突兀的同时,又感到很新奇。

    转头再次看了看广袤的春秋天渊,然后又将目光落到三座孤悬在外的陡峭山峰,宁白峰暗叹书上记载的虽然粗略,但却很真实。

    悬剑山外,春秋天渊。

    渡船缓缓下降,终于落在三座山峰里最矮的一座山头上,经东羽介绍,这座洲内渡口山头名为临台山,专门供洲内渡船起落,曾经悬剑山开宗立派时并没有这座山峰,只是后来为了建造洲内渡口,这才被学塾峰的长辈以术法聚集黄土而成山峰。

    临台山渡口对面的两座山峰中,最高最陡峭的山峰名为峙望峰,取自与春秋天渊对峙相望之意,另一座稍矮且并没有那么陡峭的山峰,就是东羽多次提及的学塾峰,相隔里许的两座山峰中间,横架着一道拱形梁桥,连通着两座山峰的山腰处。

    拱形桥梁之下,悬挂着一柄巨大的长剑,剑尖几乎快要垂落到山脚。

    东羽笑着告诉宁白峰,这柄巨剑就叫悬剑,可不是样子货,悬剑山的守山大阵,就是这只巨大的利剑,只是他也无缘一见悬剑发动是什么样的景象,或许以后等他师傅死了,他接任掌门以后,可以拿来实验一下。

    东羽兴冲冲的下了渡船,领着宁白峰径直去往渡口边缘,越过两座高大山石架起的禁制界壁后,来到一处伸出山外的平台,东羽站在平台边缘,从怀里摸出一只木哨子,鼓着腮帮子一阵猛吹,却无一丝声音发出,正在宁白峰疑惑间,一只金色大鸟从峙望峰飞出,眨眼间便飞掠到平台处,带起一阵狂风。

    待到狂风消失,一只两人来高,威武霸气的金翅雕站在平台上。

    东羽伸手抚摸着金翅雕低垂下来的脑袋,显得极为亲密,然后他转头笑道:“此物是我上山的拜师礼,金翅雕中的异种,天罡风里也能穿行,上去吧,我们去山上吃肉喝酒!”

    有过一次驾驭飞禽的经历,宁白峰从容许多,金翅雕发出一声鸣叫之后,振翅而起。

    东羽一拍斗笠,踩着稻草御剑而行。

    片刻之后,金翅雕载着宁白峰落在峙望峰山腰处的一座石台凉亭边,东羽踩着稻草紧随其后。

    凉亭里,一名身穿书生衫,头戴逍遥巾的俊俏少年看见两人之后,对着头带斗笠的东羽,作揖行礼,显得极为方正,然后少年老成的说道:“学塾峰静思堂柴宽,见过大师兄,恭喜师兄修行有成......”

    少年话没说完,就被跑进凉亭里的东羽打断。

    东羽如同揉面团一样,使劲搓揉着少年的脸庞和脑袋,大笑道:“几年不见,小木棍都长这么大了。”

    少年努力的挣脱东羽的魔掌,鼓着腮帮子,愤怒道:“师兄!我一看到金翅雕有动静就知道你回来了,特地跑过来接你!再这样动手动脚,我可生气了啊,还有,多说过多少次,不要叫我小木棍!”

    东羽直起腰,哈哈大笑一声,摘下头上斗笠,一把扣在头巾散乱的少年头上,笑道:“敢跟我生气,长本事了啊,下山前你连聚气都没有,说说看,现在啥境界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少年瞬间跟打了霜的茄子,低头恹恹道:“还没聚气......”

    东羽一手叉着腰,笑着按在少年头顶的斗笠上,“你这资质真是好的可以啊。”

    少年挥手拍开头顶的手掌,愤愤不平道:“邹老夫子说了,我们读书的跟你们拿剑的不一样,只要养出浩然气,哪怕你们先破镜百年,我们只要书读的好,照样可以后来居上!”

    东羽立即点点头,“是是是,柴小夫子说的都有道理,先赶紧给师兄讲讲,山上和天渊里到底出啥事了。”

    一路赶回悬剑山,尽管嘴上没有多说,东羽心里对于悬剑山极为牵挂。

    尤其是天渊有变四字,始终是压在东羽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连在渡船上安心养神之时,依旧心神不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天渊出圣见地图

    峙望峰,半山腰一座凉亭里。

    少年对着东羽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看着宁白峰,作揖行礼。

    宁白峰点头还礼,诚意满满。

    东羽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在少年头顶的斗笠上。

    少年满脸气愤,但却因为限于读书人礼仪,左手收腰后,右手在腹前,学那老夫子作态,气鼓鼓的说道:“大师兄,按规矩,你现在应该立即赶往祖师堂上香!而不是在这里教训师弟!”

    悬剑山门规,凡是出山归来的弟子,必须先要到祖师堂上香,既是报平安,也是敬重先辈。

    东羽点点头,将枯草斗笠扣在头上,准备御剑去山顶,刚走出一步,却骤然回过身来,一手指敲在少年脑门上,没好气道:“你小子把我给绕晕了,说半天,还是没告诉我山上和天渊里出了什么事。”

    少年吃痛,抱着脑门蹲在地上,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师兄......”

    东羽笑眯眯的看着少年,一只手伸到身后,偷偷招了招。

    站在后边的宁白峰衣袖微动,手指一弹。

    东羽将手递到少年眼前,笑道:“给你的。”

    一枚乳白色拇指大小的鹅卵石,躺在东羽的手心里。

    就在刚刚,东羽心湖传声,开口向宁白峰讨要一枚鹅卵石,想要助这孩子一臂之力,宁白峰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少年眼泪婆娑,松开一只捂住脑门的手,拿起乳白色鹅卵石,起先是不解,然后就是一脸惊讶,最后是瞪大着眼睛,嘴巴大张。

    东羽竖起一只手指在嘴前,“嘘......”

    少年立即用另外一只手捂住嘴巴,使劲点头。

    东羽笑道:“这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目的是要告诉你,以后别学邹老夫子,说话半天道理一堆,事情还没讲到点子上。”

    少年松开手,破涕而笑。

    东羽蹲下身,伸手擦干少年眼角的泪痕,说道:“别顾着傻笑,现在告诉师兄,山上和天渊里到底出了什么变故!”

    少年收起笑容,用袖子抹了一下脸,然后伸手指向两座山峰之间的悬剑拱桥,“师兄你看那里。”

    宁白峰顺着少年手指看去,这才发现悬剑桥边垂挂着十几张画卷,随风飘摇。

    东羽心里一沉,脸色凝重。

    悬剑山弟子命陨之后,宗门都会将其画像挂在悬剑桥边,意为与悬剑同在。此时这么多画卷挂在那里,也就预示着死了不少悬剑山弟子。

    少年说道:“这些都是半年以前天渊发生异变的时候,死在孤深集里的同门,峙望峰和学塾峰都有,听说近半年来也死不少同门,画像只是还没挂出来。”

    东羽脸色更为难看,急声追问道:“为何会死这么多同门,天渊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少年被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说道:“半年前,天渊里突然出现一道直冲天际的光华,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紧随其后就是一场大雨,出现这种情况时,我正好在静思堂上课,只听见邹老夫子喃喃自语,说什么气数回归,没过几天便有信剑回到集剑室,带来的消息是天渊深处冲出无数疯灵,孤深集里执勤的十几位同门全部被杀,就连一位治国小才境的学塾峰长老都没能幸免。”

    东羽心情沉重,悬剑山弟子本就不多,尤其是峙望峰弟子,学剑有成者本就稀少,一次死亡十几人,甚至一位类比玄妙地仙

    的治国小才境长老都死了,这对悬剑山来说是极大的损失。但是同样也说明一个问题,天渊深处发生变故,冲出来的疯灵更强。

    少年接着说道:“大师兄,掌门前往天渊前已经下令,所有悬剑山弟子,只要修为达到养气境,全部都要前往东天堡,如今下山游历的师门弟子里,除了两位师叔在他洲游历,你是最后赶回来的,所以必须要马上赶往天渊,不可在山上停留。”

    自悬剑山开宗立派以来,从来不会有超过一半的弟子在天渊里执勤,

    此等命令,等于是将整座悬剑山搬空,东羽沉声问道:“如今山上何人坐镇!”

    少年回答道:“听风斋苏迎师姑。”

    东羽有些惊讶,然后看了一眼宁白峰。

    站在旁边宁白峰立即就懂了,想必这位苏迎师姑,就是东羽口里花钱如流水购买青玉狮子之人。随即,宁白峰想的就更多一些,悬剑山弟子全部去往天渊里的孤深集,山上必定空虚,想要不被人惦记,坐镇之人修为必定不可小觑,看来这位苏迎前辈,不只是花钱如流水那么简单。

    东羽直起身,看着宁白峰,歉意的说道:“看来喝酒吃肉做毛笔的事,只能等到以后再说了。”

    宁白峰点头郑重道:“正事要紧!”

    东羽立即御剑而起,前往山顶祖师堂。

    凉亭里,少年羡慕的看着东羽离去背影,对着宁白峰再次作揖,说道:“悬剑山学塾峰静思堂柴宽,在此谢过先生,还望告知先生名讳。”

    宁白峰微微一愣,对先生这个称呼有些不适应,只是此刻凉亭里只有他们两人,总不能这声先生指的是凉亭外那只拨弄羽毛的金翅雕吧。

    宁白峰疑惑道:“我叫宁白峰,你谢我做什么?”

    少年扬了扬拳头,“这个。”

    宁白峰笑道:“这是你师兄送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少年撇嘴道:“师兄的芥子袋从来都是放胸前,把手伸到背后又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宁白峰有些惊讶,少年的心思竟然如此机敏。

    少年问道:“宁先生也是来游历天渊的么?”

    宁白峰点点头。

    少年又问道:“宁先生以前可曾来过天渊?”

    宁白峰摇头道:“不曾。”

    少年点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请宁先生在此稍等,柴宽片刻后回来。”

    说完话,少年拉出脖子上挂着的木哨,塞在嘴里一吹,立即跑到亭外,然后直接就从悬崖边上跳了下去。

    宁白峰瞬间一惊,一步跨到平台边缘。

    一只巨大的信天翁冲天飞起,身穿书生衫的少年趴伏在信天翁背上,飞往对面的学塾峰。

    宁白峰暗自松了一口气,虽然不明白少年这是做什么,但也没去多想,转头看向远处厚重的春秋天渊,然后开始盘算接下来的行程。

    从刚刚少年的话中,直冲天际的光华,一场大雨,以及气数回归这些信息,已经让宁白峰断定,这必定是苏老登天时引发而来的异象,当时总共有十三道光华冲天而起,若是一道光华代表着一个人,那么天渊里必定有一位圣人随着苏老离去。

    上境天仙都不容易进去的天渊中间区域,竟然曾经有圣人坐镇,这就让人觉得有意思了。

    远处的临台山渡口上,又有几艘渡船到来,其中还有那不多见的小型莲台渡船,一些身

    影等不到渡船下降,各施手段的飞出,直奔天渊而去。

    春秋天渊本就是很多人探幽寻宝,历练参悟的首选之地,更何况突然出现这等天地异象,不知其原因的,只会以为造化宝物现世,知道内中情况的,明白是圣人离去造成,就更会趋之若鹜,毕竟一位圣人坐镇之地的洞府,比造化宝物还动人心魄。

    尽管《坤洲图志》上明确写着**凡胎不可靠近,但越是如此,越有更多的人回去。

    逆反之心,人皆有之。

    修行之人随着境界越高,心性被无限放大,往好了讲叫无所畏惧,往深了说就是百无禁忌。

    所以自从消息从春秋天渊传出去之后,无数人趋之若鹜的来到这里,为的就是那造化宝物,亦或者是圣人遗留洞府。

    想到这里,宁白峰顿时有些头大起来,本来只是想去天渊里看看,找个剑势特殊的地方好好静坐参悟。

    如今更多的人进去,势必会引发更多的混乱,那里还能找到安心修行之处。

    但就此转头离开,宁白峰又有些不太愿意。

    正思索间,巨大的信天翁飞落到凉亭前的平台上。

    少年滑下鸟背,进入凉亭之后,将一本折书册递到宁白峰面前,说道:“宁先生既然想要进入天渊,这样东西想必会有所帮助。”

    宁白峰翻开书册,惊讶的发现,里面是一副巨大的春秋天渊地图。

    少年笑道:“邹老夫子曾经教导过,无功不受禄,我接了师兄的礼物,而这个礼物又是你给师兄的,所以我还是应该感谢你,这份天渊地图是我无聊时,结合门中长辈口耳相传的信息整理而成,有些地方不免会有疏漏,宁先生使用时可做参考,但千万不要以此为准。”

    宁白峰看着地图上大片区域里的详细标注,惊讶的反问道:“你凭借口耳相传的信息整理出来的?”

    少年有些羞赫的挠挠头,“我知道,确实是有点丑......”

    宁白峰惊讶无言,他看过不少一国官方的堪舆图,但是与少年现在所画的地图比起来,都远远不如。

    春秋天渊如此之大,少年尽管只画出了悬剑山所对应的区域,但地图上各种细小的标注,以及地图区域上的各种划分,极为详细,宁白峰虽然没有去过春秋天渊,但依旧能感觉得到这份地图的可靠性极强。

    宁白峰合上地图,从袖中再次摸出一枚鹅卵石,说道:“此物对我来说作用极大,这枚鹅卵石算是我自己的谢礼,刚刚那一枚是你师兄送的,不可混为一谈。”

    少年笑道:“宁先生好意我心领了,邹老夫子说过,君子善假于物,但不可依赖于物,一枚鹅卵石已经足以让我养出浩然气,多了便是容易踏上歧路。”

    宁白峰想了想,笑问道:“真不要?”

    少年坚定的点头道:“不要!”

    宁白峰收起鹅卵石,摸出一枚小泥人,递到少年眼前,“宝物不要,那就送你一枚泥人吧,读书时放在书桌上,就当作是桌案玩具。”

    少年看着小巧讨喜的泥人,想接却又不敢接。

    “收起来,以后这个人给的东西一律收下,千万不要客气。”东羽踩着稻草落到凉亭里,笑着对少年说道。

    得到师兄的首肯,少年一把抓住小泥人,笑脸灿烂。

    片刻之后,少年坐上信天翁,返回学塾峰。

    宁白峰驾金翅雕,东羽御剑,去往春秋天渊。

第一百六十四章 峡谷疯灵抓鬼囊

    春秋天渊四通八达,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正门入口。

    地图上标注名为入渊的大峡谷,由于距离悬剑山的渡口最近,所以凡是乘坐渡船来到这里的修行之人,几乎都会选择从这里进入。

    又因为悬剑山某位前代长辈无聊,在峡谷口竖起一块巨石碑,刻着《坤洲图志》上流传极广的那句话“**凡胎不可靠近”,更是被来往之人当做进渊入口,就连峡谷入渊的名称,也都是当地讨生活的人喊出来的,时间长了,也就约定俗成了。

    宁白峰坐在金翅雕背上,低空飞进峡谷前,看见形色各异之人来往进出,人数之多,犹如世俗城镇赶集。

    进入峡谷之后,宁白峰最大的感觉就是冷。

    哪怕日头高照,迎面而来的风中,一股凛冽之意袭扰全身。

    峡谷两侧建造着形态各异的建筑,商铺摊位鳞次栉比,下方大路上,来往行人之中不少人都骑着一种巨型的鬣狗,也有那灵犀拉拽的华贵车辇,经东羽心湖传声介绍,峡谷口有不少店铺做乘舆这门营生,毕竟天渊如此之大,光靠脚走,太过费时费力,这些坐骑车辇无论租借还是购买,价格都不便宜。

    半空中,坐在金翅雕背上的宁白峰算是大开眼界,骑着各种灵禽呼啸而过的修行之人不胜枚举,最潇洒的莫过于御剑架云以及乘坐各种法宝,各类飞行法宝,葫芦,毛毯,茅屋所有宁白峰能想到,不能想到的都有,最为让他感到奇特的,甚至有人骑着巨大的五彩锦鱼,吐着泡泡从金翅雕旁边飞过,很难相信如此黄土干燥的地方,这些物种还能活的如此滋润。

    世间奇物,当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随着掠过入渊峡谷后,十几条岔道出现前方,岔道前一片巨大的空地上,建造着一座规模不小的镇集,凌空俯瞰,依旧能看出镇集繁荣昌盛,东羽笑着告诉宁白峰,这座入渊小镇中有一半的产业都归属于悬剑山,只是全部交给悬剑山附属的那些家族豪门去打理,悬剑山定期安排弟子坐镇,然后坐等收钱就行。

    宁白峰略做思索就明白,所谓执勤,便是于此有关,悬剑山弟子不多,修行又是无底洞,没有生财之道,早晚坐吃山空。

    跟着东羽飞进一条岔路之后,宁白峰能清晰的感受到身旁行人少了很多,越是往里飞,岔路口越多人就越少,然而风里的凛冽之意也越浓。

    然而越是风意凌冽的地方,峡谷山壁上反倒建造着不少屋舍,素雅简陋应有尽有,有些峭壁峡谷上还建造着奢华的宫殿群,这些都是在此结茅修行之人的居所,甚至有些只是在石壁上简单的挖一个石窟,一道人影端坐其中,身上早已黄土遍布,形似一尊土人。

    东羽传声告诉他,天渊外围遇到这种人,不打紧,安心路过就好,但若是进入中部区域,看到这种端坐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赶紧扭头就走,离得越远越好。

    宁白峰起先愣了一下,然后便点点头。

    艺高人胆大,剪径拦路虎。

    不外如是。

    真正深入天渊之后,宁白峰才越感觉天渊里峡谷之间的错综复杂,若非有一份地图在手,很容易就会迷路。

    悬剑山在天渊里建有多处镇集,即是为了拓展宗门生意,同时也是为了探索天渊里的遗迹,其中最深远的一座镇集便是孤深集,只是已经被疯灵占据,另外一座靠后的便是东天堡,也就是两

    人的目的地。

    少年勾画这份地图时,以峡谷里入渊小镇为起点,直至深处的东天堡为终点,中间区域描绘的极为详细,其中最让宁白峰觉得有意思的一点,就是星罗棋布的宗门驻地标注。

    东羽笑着给他解释,“天渊里那些建造奢华的宫殿群,往往就是某一大派在天渊里的驻地,毕竟天渊地理环境特殊,灵气稀薄但却适合宗门晚辈在此历练,所以一座常设在此的宗门驻地就很有必要,而另外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宗门越强,驻地也就越靠近天渊深处,所以天渊外流传着一句话,想要知道一家宗门强弱,去天渊里逛一圈就行。”

    宁白峰瞬间就上了心,仔细查看地图,终于在天渊中部向北的一条峡谷里,看到鼎剑阁驻地一行细小标注,距离东天堡并不算太远。

    越过外围相对安全的区域之后,宁白峰终于看到东羽口里提及过几次的疯灵。

    这一日,宁白峰坐在金翅雕背上,路过一处幽深峡谷时,下方谷底有两男一女三人,正在被数道稀薄如鬼魅一般的灵体围攻。

    东羽看见此景后立即停了下来,招收让金翅雕落在一处山脊突出来的岩石上,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起来。

    三人衣袍类似,俱都手持长剑,应该师出同门,来此历练,观其出手架势,修为都不高,最多纳气境,距离养气境还差点火候。

    交战片刻,女子突然甩出一只锦囊,迎风涨大成一只布袋,将其中一具疯灵收入其中,然后又回缩成锦囊。

    女子脸上刚露出一丝喜色,三人防守阵形因为这一下的擅自行动而被打破,围攻的疯灵瞬间就冲上来,女子猝不及防,被疯灵撞在胸口,吐出一口献血。

    东羽看见这一幕,咂嘴道:“被围攻了还如此贪心,这下好了,得不偿失啊。”

    其中一人眼见疯灵指爪将要抠上女子喉咙,大惊失色,毫不犹豫的以身相抵,肩头衣衫瞬间破裂,血肉洒满女子脸庞。

    令一人稍显镇定,一剑逼开围上来的疯灵,反手就将受伤男女推开,然后满脸肉痛之色的从怀里摸出一张黄表符纸,左手中指在剑身上一抹,拉出一道血痕,接着将血珠弹在滞空的符纸上,符纸瞬间燃烧殆尽,烟火中骤然拱出一面古铜色虚影城墙,将围上来的疯灵拦下。

    做完这些,男子立即拉着手受伤的男女大步逃遁离开。

    东羽盯着那道虚影城墙,啊哈一声,极为可惜道:“铜墙符?!这下真是亏的吐血了!”

    片刻后,铜墙虚影消散,三人身影早已消失在远处的风沙之中。

    东羽当即领着金翅雕落到地面上。

    宁白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游方杖握着手中。

    东羽看着冲过来的疯灵,说道:“为了让你对疯灵有个清晰的认知,我就不出手了,你自己试试看。”

    宁白峰点点头,脚尖一点,直冲其中一道疯灵而去。

    曾经聂红竹还是女鬼阴物的时候,宁白峰就有过一次短暂的交锋,聂红竹一条手臂被打的烟消云散,自那之后宁白峰便知道,对付阴魂虚体,普通兵刃毫无用处。

    所以下三境练气士或是武夫,对付阴魂虚体时,若找不到奇珍异宝的兵刃,往往会使用符,或是将符贴在普通兵刃上,以此来对敌,刚刚那三人手中长剑之所以能对疯灵造成威胁,就是因为贴有符纸。

    宁白峰选择主动出手,既是想试试炼化之后的游方杖,也想看看疯灵的战力。

    按往常来看,宁白峰与人对敌,要么追求一击必杀,要么就是先出手试探一番,然后再决定如何应对,此时不知这些疯灵的具体详情,宁白峰并没有直接动用青竹筒里的寸思和赤霄。

    游方杖直刺而出,撞在一道疯灵的头颅上,啵的一声爆响之后,疯灵直接就炸成飞灰。

    宁白峰一愣,这么弱?!

    然后他立即抽身后撤,远退数丈。

    东羽眉头一挑,这么强?!

    随即目光便落到那只通体碧绿的游方杖上。

    宁白峰手腕一震,游方杖瞬间软塌下来,形成一条竹节长鞭,抖手便抽打出去。

    疯灵本无实体,但却被这一竹鞭抽飞出去,砸落在地上,然后瞬间没入地下,消失无踪。

    疯灵无意识,失去两道之后,另外三道依旧疯狂扑过来。

    宁白峰手中再次一抖,竹鞭立即崩散成七节竹筒,然后以驭剑术驾驭,将其中两道疯灵眨眼间便绞杀成飞灰,最后瞬间合成一条绳索,将唯一剩余的疯灵捆住。

    东羽赞叹道:“玉石天生辟邪,碧玺灵石炼制的游方杖,果然是对阴魂虚体有着非同一般的压制。”

    游方杖化作碧绿绳索,将疯灵虚体死死捆住,无论疯灵如何挣扎,都逃脱不了绳索的压制,就连想要化虚遁入地下都无法做到。

    宁白峰看着碧绿绳索,说道:“曾经我得到这只手杖的时候,有人说此物曾是坎洲一家宗字头山门的镇门之宝,本以为炼化之后凸显出来的那些特异已是全部,看来更多的作用还有待验证。”

    东羽点点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镇魂鼎,同样是镇山之宝,这东西的效用估计也不简单。

    宁白峰走到被捆住的疯灵面前,这具疯灵呈男子形象,但脸部却很模糊,根本没有五官,透过疯灵虚体,甚至隐约能看到后面的山石。他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刚刚那女子使用锦囊摄取疯灵,有什么作用?”

    东羽笑着解释道:“天渊里的疯灵既是麻烦,也是宝物,疯灵可以拿来炼制黄巾力士傀儡和豆兵,可以在炼器时给宝物附灵,甚至有些治疗神魂伤势的丹药,都需要疯灵来做铺料。”

    宁白峰了然,说道:“这么说那锦囊与养魂葫芦是一样的东西。”

    东羽摇头笑道,“还差得远,那锦囊名为抓鬼囊,与捉妖袋齐名,是养魂葫芦和御灵器物的简化版,对付一些妖魅精怪还行,勉强能对付小妖。”

    东羽手上剑气萦绕,然后将手掌伸进不断挣扎的疯灵体内,划水一样搅动起来,笑道:“疯灵虚体越凝实,境界越高,一些实力堪比元婴地仙的疯灵,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所以想要判别其强弱,直接用眼睛看就好。”

    宁白峰点点头,指着疯灵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东羽笑问道:“你缺这点钱?”

    宁白峰伸手虚握,碧绿绳索立即一个收缩,被捆住的疯灵瞬间炸成飞灰,然后绳索如灵蛇般游回手腕上,重新化作一枚竹镯。

    片刻之后,两道身影远去,只余风声呼啸。

第一百六十五章 孤深集濮瑾剑鬼

    东天堡,悬剑山位于天渊中部区域的宗门驻地。

    尽管金翅雕飞行速度极快,宁白峰和东羽抵达此地,依旧耗费月余时间。

    整座坞堡坐落在两道山脊围成的山谷之中,坞堡上空笼罩着一层禁制界壁,戒备森严,外围的空地上坑坑洼洼,显然已经有过不少战斗,防御墙上依旧还有悬剑山弟子在监守执勤。

    金翅雕的到来,立即引起坞堡上执勤弟子的注意,待到两人落到坞堡门前时,早已堡门大开,迎接两人进去的是一名头戴逍遥巾的俊朗男子,经东羽介绍,是学塾峰静思堂的讲授。

    两人跟随着进入坞堡之后,发现里面寂静无声,根本不像悬剑山弟子都聚集于此的样子。

    俊朗男子告诉东羽,掌门已经带领门中弟子前往天渊核心区域,如今留守此地的全是。

    东羽当即就愣住了。

    从古至今,春秋天渊核心区域都弥漫极强的刀罡剑意,中三境的练气士都无法抵抗。

    传闻曾有天仙境修士进入其中,可从未听说过从里面出来过,典型就是有去无回的死地,他师傅虽然是一脚踏进天仙境的极境剑修,可说到底依旧只是剑坯境,强行进入核心区域,自保都很勉强,如何能护住跟随身后的其他弟子。

    俊朗男子看出了东羽的担忧,解释道:“自从上次天渊深处出现异变,弥漫在各处峡谷中心深处的刀罡剑意逐渐在减弱,以往无人能去的核心区域,只要能扛住凛冽的刀罡剑意,一样可以进去闯一闯,甚至在这减弱的刀罡剑意之中,更能砥砺元气体魄,有助于修行。”

    宁白峰细细一想,自从消息散发出去之后,更多的修行之人涌入这里,全都奔着曾经出现的那道天地异象而去,临台山短短时间里,有如此之多的渡船到来,想必就是与这个消息有关。

    东羽立即拉着宁白峰扭头就走。

    既然能进天渊深处,那还在这里干什么。

    离开东天堡之后,宁白峰其实想去一趟北部的鼎剑阁驻地看看,但后来仔细想想,如今如此之多的人攻略天渊核心区域,鼎剑阁宗门驻地不见得会有人,就算有,他该说什么,难不成直接亮出弦月坠?

    当初苏老的话依旧言犹在耳,宁白峰可不敢如此冒失行事。

    出于谨慎,宁白峰和东羽选择徒步而行,毕竟乘坐金翅雕和御剑而行,实在太过招摇。

    两人一路往天渊深处而去,中途经过一处开凿在山崖上是建筑残迹,根据少年柴宽给的地图上显示,这就是悬剑山曾经的孤深集,上一次天渊异变被实力极强的疯灵摧毁。

    至此,宁白峰开始暗自警惕。

    一路走来,除了遇到过一次疯灵,此后便再未看到,这很不正常。

    东羽看着孤深集感叹不已,这里之所以名为孤深集,取名孤军深入之意,开辟这座集市的,便是此时镇守悬剑山的苏迎。

    过了孤深集残迹,便真正的是进入天渊深处。

    宁白峰能清晰的感受到峡谷中吹过的风里,凛冽的气息越来越强,身穿法袍虽然能护住身躯,但裸露在外的脸庞,依旧觉得面皮生痛。

    转过一处峡谷交汇之地时,刮来的冽风之中,携带着嗡鸣声。

    紧接着,一道凌冽的寒光刺破左侧山壁,从两人身前一丈处掠过,然后撞进右侧的山壁之中,了无痕迹。

    数息之后,左侧的山壁轰然坍塌。

    宁白峰和东羽立即后撤,站定之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看见对方眼里的那抹惊色。

    飞剑!

    炼实化虚,一位剑修本命飞剑无疑!

    待到山体崩塌完后,两人立即冲向左侧山壁的崩塌处,站在土坡上,左侧百丈之外的峡谷中,一场战斗正在进行。

    一座阵旗笼罩的三辆灵犀车辇,车辇外三道人影协同作战,抵御疯灵,最引人注目的是半空中,两道身影手持长剑,正在激烈交战。

    其中一人不时身影化虚,身剑合一,形成一柄长剑,飞掠攻击。

    另一位青衣男子,手持长剑,左手剑诀不断,调动着游走在外的飞剑。

    宁白峰看见身形化虚,以身合剑的一幕,突然觉得这情景很像聂红竹驾驭赤霄,只是这道身影驾驭的方式更为娴熟,并且攻势极为凌厉。

    忽然之间,那道身影再次以身合剑,长剑擦着山壁而过,划出一个巨大的圆弧,然后如长虹坠地,撕裂长空,森森剑气充斥整条峡谷。

    青衣男子立即抛出手中长剑,右手剑诀掐动,长剑一个旋转之后,瞬间形成圆形剑盾。

    轰然一声巨响。

    剑盾瞬间崩散炸开。

    那道身影同样也被逼出长剑,但却瞬间又握剑,直刺对方头颅。

    青衣男子在剑盾崩碎的瞬间,吐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同时左手一挑,一道寒芒自远处而来,瞬间化虚,穿过青衣男子后背,从胸前冲出,撞上长剑,针尖对麦芒。

    叮的一声脆响后,凌厉的剑气迸发而出,旁边山壁上瞬间出现无数道错综杂乱的剑痕。

    这一击之后,青衣男子明显不敌,已经远退到数十丈外的地上,距离两人所站高坡极近。

    东羽看清青衣男子身影之后,立即一拍头顶斗笠,“悬剑山弟子,帮忙出手救人!”

    身形已经掠走,原地尚有余音。

    宁白峰虽有疑惑,动作却是不慢,跳下高坡,笔直冲向青衣男子。

    半空中,那道身影再次持剑追击。

    地上青衣男子已然避退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

    数只稻草飞掠到长剑前方,叮叮数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火花四溅之中,长剑被拦截下来。

    转瞬间,又有数十只稻草飞至,形成一座剑阵牢笼,将持剑身影围困其中。

    青衣男子心知后面有人助战,但在这种对敌之时,不敢有丝毫分心,眼神依旧盯着前方。

    围困在剑阵里的持剑身影,手中长剑剑芒闪烁,一剑横斩在稻草剑阵上。

    一击之后,数十只稻草崩散飞出。

    东羽瞬间脸色一白,持剑身影的战力实在太强,已经超过预估,按实力来说,已经不下于剑丸境剑修一击。

    剑阵被破开缺口,持剑身影再次准备身剑合一,斩杀青衣男子。

    身影即将化虚之际,一道碧绿绳索骤然而至,将其捆个正着,身剑合一的举动立

    即被打断,攻势骤停。

    青衣男子虽然受伤,但却不肯错失良机,身形瞬间前冲,右手剑气萦绕,剑芒一个吞吐,一指轰击在被困的身影头颅上。

    一声如水泡炸裂的声音响起。

    身影头颅瞬间炸成烟雾。

    碧绿绳索迅速收缴,直接将身影绞成飞灰。

    与此同时,青衣男子左手一抄,直接抓住攻击自己的长剑,一口鲜血吐在长剑上,然后用手一抹,鲜血涂满剑身。

    长剑疯狂震动,剑光闪烁,但涂抹在剑身上的鲜血如同符,死死镇压住里面的剑光虚影。

    青衣男子握住震动不止的长剑,转过身看着三丈外的两道身影。

    出手相救,不见得就是心怀善念!

    等他看清头戴斗笠男子的相貌之后,极为惊讶道:“东羽?!”

    斗笠男子粲然一笑,“濮瑾师叔,好久不见。”

    青衣男子却瞬间转身,飞奔离开

    东羽笑容立即僵在脸上,无奈叹气。

    灵犀车辇旁,两女一男三人正在辛苦抵御围攻过来的疯灵,其中一名身形高挑女子握着一柄天青色绣伞,伞面上灵光闪烁,形如盾牌一样,护在身侧,右手一柄细巧刺剑不时见机刺向冲击过来的疯灵;另一名女子身上白衣已经近乎被血染红,但却丝毫不见退缩,手中长剑剑光霍霍,攻势依旧迅猛无滞;站在两名女子身后的是一位青衫男子,一手端着书册,一手挥动手中毛笔,每一次挥动都有一道剑刃闪出,将围攻上来的疯灵击退,分担两名女子的压力。

    双方厮杀的难解难分,若无意外,待到三人元气耗尽,必定会死在疯灵手中。

    对于刚刚青衣男子的落败,三人早已看在眼中,心中焦急万分,但却无能为力。

    濮瑾师叔战败,他们绝对无法幸存。

    一股绝望情绪在三人心中蔓延。

    此次护送受伤同门返回悬剑山,一路走得并不算顺风顺水,中途甚至还受到某些不长眼的野修围杀,尽管将来敌击退,但也付出了两位同门惨死的代价。三人心里清楚,三辆灵犀车辇从天渊深处返回,若说没有装什么宝物,几乎没人会信。

    本以为只要再绕过这道山脊,就能抵达孤深集,却没想到在这里遭到疯灵的袭击。更没想到的是,这群疯灵里竟然有一名剑鬼。

    忽然之间,高挑女子手中绣伞灵光闪灭。

    三人防御立即出现缺口,疯灵突破绣伞,蜂拥而至,高挑女子香消玉殒在即。

    寒风中,一声清鸣响起。

    雪亮的剑光自遥远处飞来,化作一抹流萤,直刺扑杀过去的疯灵。

    站在后方的青衫男子,看清那道流萤后,一声惊呼,“凝脂?!”

    眨眼间,雪亮流萤便拉出一道道剑光丝线,将疯灵缠绕其中,不消片刻,全都灰飞烟灭。

    高挑女子元气耗尽,瞬间瘫坐在地。

    一身血衣的女子强撑着以剑杵地,支撑着没有倒下去。

    唯独后方青衫男子要好一些,但也重重呼出一口气。

    片刻间,青衣男子握着一柄不断跳动的长剑,飞奔到车辇前。

第一百六十六章 鬼魂妖灵分道行

    峡谷间,凛冽寒风呼啸而过。

    三辆灵犀车辇围成一道壁障,替围坐在地的几人遮拦寒风。

    青衣男子坐在一块山石上,左手依旧握住着那柄不断跳动的长剑,丝毫不敢松开,右手握着酒壶,仰头大喝一口之后,将酒壶抛回给白衣青年,笑道:“濮瑾在此感谢宁公子相助,若非你的出手,我们这支队伍就要全军覆没。”

    宁白峰接过酒壶,给旁边的东羽倒满一杯酒,笑道:“濮前辈见笑了,自家事自家知,不出十息时间,绳索必定会被挣开,境界低微,只能勉强做到阻拦片刻,最终还是前辈见机的准,否则一样无用。”

    宁白峰说的是实话,从游方杖上传来的压力,他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道疯灵实力已经是金丹地仙水准,不是他如今境界能困住的,能骤然缠住,还是因为出其不意的偷袭,若是正面对敌,不仅游方杖困不住,他自己也会瞬间就死。

    东羽喝了口酒,问道:“师叔,你们怎么会在此地,车上那么多受伤同门又是怎么回事。”

    濮瑾看了一眼三辆灵犀车辇,刚刚手握毛笔的青衫男子正在给受伤的同门查看伤势,另外两名女子早已扶到其他车辇上休息,他叹口气,说道:“自从天渊异变,无数人蜂拥而来,从未露面的核心区域也能进去,里面也确实是遗迹遍地,但同样析居着各种异兽,有些甚至能媲美元婴地仙,半个月前,我们遇到一处远古宗门遗址,准备拿下时,无意中闯进远古宗门驯兽地,被析居在里面的异兽以及疯灵剑鬼杀伤大片,若非掌门师兄及时赶到出手,我们预计会全部死在里面,后来受伤之人实在太多,我便领命送他们回山,没想到在这里遭到剑鬼的伏击。”

    东羽沉闷的喝了一口酒,宗门弟子伤亡如此之多,他也不太好受。

    宁白峰却很敏锐的抓住濮瑾话中的一个词汇,“剑鬼?”

    东羽同样指了指不断跳动的长剑,问道:“濮瑾师叔,能不能讲讲这是咋回事?刚刚我若是没看做,那道疯灵好像有灵智。”

    濮瑾将长剑举到眼前。

    宁白峰这才发现濮瑾握剑的手已经被割裂的满是伤口,一股股凛冽的气息不断从长剑上散发出来,切割在汉子手臂上,

    濮瑾看着血淋淋的手背,从衣襟下摆上扯下一节布条,连同长剑一起包裹在手上,然后说道:“你猜的没错,这道疯灵的确有意识,此次天渊异变才显露出来,孤深集的毁灭也是因为这种东西,我们称呼其为剑鬼,也有人称为剑魂,还有人叫他们剑妖,但若是能将其炼化,它还有另外一个别称,剑灵。”

    东羽听到这番解释,想清楚之后,惊讶道:“器灵?”

    濮瑾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些远古遗留下来的宝物,经过峡谷里多年剑气刀罡的滋养,早已诞生器灵,但这些器灵凶狠暴虐,遇人就杀,并且还能控制毫无灵智的疯灵,其难缠程度丝毫不弱于金丹地仙,这一次能抓住这东西,实在是侥幸。”

    东羽立即举杯笑道:“恭喜师叔得此异宝。”

    濮瑾平淡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原先的佩剑在刚刚一战中被击毁,不仅人未身死,转手就得此宝剑,对他这种剑修来说,确实值得高兴。

    宁白峰看着剑

    身上如同封印一样的血迹,沉默片刻后问道:“这么说人血才能将其压制?”

    濮瑾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滴血认主,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知道?

    东羽却明白他想的是什么,笑着解释道:“并非所有器灵都是如此,类似这种无主灵器,涂抹精血是为了方便后续炼化,真正的压制是握住灵器的人,打铁还需自身硬。”

    宁白峰喝了口酒,暗自松口气。

    东羽转头看着濮瑾,笑道:“师叔,你老这么抓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濮瑾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将长剑横在眉前,左手剑气迸发,缠绕在手背上血迹斑驳的布条瞬间炸散,右手狠狠一弹剑身。

    钲!

    一声清鸣!

    剑身上涂抹的血迹缓缓消失,如同被长剑吸收。

    待到疯狂跳动的长剑安静下来,濮瑾早已脸色苍白,刚刚这一瞬间的血炼,看似只是剑气迸发,然后一弹指而已,但是在看不见的左手心里,精血不住的流向长剑。

    滴血认主的方法本身便是以身饲剑,越是诞生器灵的异宝,这种举动越是危险至极,稍有不慎就容易造成剑为主,人为奴的凄惨境地,然而现在是非常之地,也是非常时期,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慢慢炼化,自然只能用这种非常之法,否则后面返回悬剑山的途中,不知还有多少变故。

    濮瑾直接脱下身上外袍,将长剑包裹住,多出的衣袖系在胸前,长剑斜背在背后,然后他站起身,看着东羽说道:“如今我有伤在身,只身护送这些弟子回山恐怕力有不逮,既然你已经进阶剑胆,算得上是一把好手,我看你不如陪我一同回山,如何?”

    东羽沉默不语。

    濮瑾转身走向灵犀车辇,离开前丢下一句话,“半个时刻后我就启程。”

    意思很明显,你有半个时辰的考虑时间。

    东羽瞬间陷入两难境地。

    身为掌门大弟子,将来如无意外,必定是要接手悬剑山掌门之位,时刻要以悬剑山利益为己任,如今宗门弟子有难,掌门继任人如何能袖手旁观。

    但是同样,返回悬剑山之前,他就已经答应过宁白峰,春秋天渊一行他东羽全包了,更何况如今天渊深处已开,说不想进去看看,那是骗鬼的。

    宁白峰将东羽手中的酒樽满上,然后用花间壶跟他碰了一下,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也只是暂时返回悬剑山,又不表示不能再来,我进天渊的目地想必你也清楚,大不了找个形势险要之地静坐,你到时候再来找我便是。”

    东羽举起酒樽,一饮而尽,仰头问道:“师叔,天渊深处可有适宜悟剑的好地方?”

    灵犀车辇那边飞来一本书册,“有个地方暂时被称为风啸峡,那里是悟剑上佳之地,这本行径手札是半年来门中弟子探寻的天渊深处峡谷走势,其中还有一些是与其他势力门派互通有无得来的信息,可做参考,不可全信!”

    东羽接过书册,大致翻看了一下,然后递给宁白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在风啸峡悟剑,到时候我去找你,同探春秋天渊。”

    宁白峰收下书册,笑着点头。

    半个时辰之后,车队缓缓离开,转过一道峡谷转弯之地,便再也不见。

    宁白峰并未就此离开,而是坐在原地翻看那本行径手札。

    相较于一头雾水的乱闯,宁白峰更喜欢谋定而后动。

    根据手札上的记载,相较于天渊中部和外围的一片黄土,天渊核心区域颇有植被,虽说都是一些低矮灌木,以及藤蔓荆棘,但就是这些抗住蕴含剑气刀罡的草木,已经成为炼制宝物的上佳材料,尤其是那些长出树干的,路过就千万不要错过。

    其次就是先前遇到过的剑鬼,若是修为不够,最好转头就跑,千万不要被宝物迷惑心智,强行去收取,那样做的结果就是身死道消,给天渊里再多添一道疯灵。其中对剑鬼的描述,宁白峰看的尤为仔细,不敢有一丝错漏,尤其是在剑鬼能驱使疯灵一项上,宁白峰想起自从进入天渊开始,就很少看到有疯灵现身,现在想来,必定与此有关。

    手札中间夹着一张地图,打开之后,大概有一张八仙桌那么大,上面画着一些峡谷形势,但并不全面,相较于少年柴宽所画地图的精细,这张就显得有些潦草,所幸依旧能看清楚,宁白峰仔细查找一阵,找到一处狭长的山谷标识,上面标明风啸峡三字,然后他逆推线路,最终发现,无论如何行走,都要经过书册上描述的险地,还是三处。

    其中距离目前所在位置最近的一处险地,被书册上命名为地虫谷,只要穿过这里就能避免绕道去一处更危险的险地,若是再想绕道,那就会进入悬剑山未曾探索的未知区域。

    宁白峰思虑再三之后,最终还是选择横穿地虫谷。

    除了想要避开另一处险地外,更重要的是地虫谷人少。

    打定主意之后,宁白峰反手拍拍背后竹筒。

    一道白衣身影掠出,站在旁边。

    聂红竹转头看了一下四周,然后皱眉道:“公子,这就是春秋天渊?”

    宁白峰问道:“不喜欢?”

    聂红竹点头道:“灵气很稀薄,而且剑气剑意过于浓烈,有些不太适应。”

    宁白峰将书册收进怀里,尽管没看完,但是距离地虫谷还有两天的脚程,有的是时间慢慢看,不着急。

    除了这些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天快要黑了。

    连带着先前的战斗直到现在,已经过去将近两个时辰,再留在这里已经不算安全,毕竟先前那场架打的虽然不惊天动地,但是依旧声势不小。

    宁白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黄土,笑道:“不适应就慢慢来,这些剑气刀罡很能消磨练气士和武夫的真气,但同样也是历练,你熟悉之后只有好处,先前我可是看到与你类似的器灵,打起架来,剑丸境剑修都不是对手,更何况,后面的路程,光靠我单枪匹马可不成。”

    聂红竹点点头,然后好奇问道:“与我类似的器灵,又是什么样子?”

    宁白峰当先迈步离去。

    聂红竹立即赶上。

    晚风吹来,带出一道悠长的话语。

    “那是一柄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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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