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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五章 气运一事得解惑

    陈松风转头看宁白峰,轻声问道:“你想说,能不能与燕国解契,对吧?”

    宁白峰微微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但依旧还是点点头。

    陈松风提壶倒茶,说道:“首次相见时,我以为你会就问这件事,没想到会等到今天,耐性不错。”

    宁白峰咧嘴苦笑。

    这都哪跟哪,什么叫耐性不错,明明就是事情太多,没时间揪着当时还算是敌人的你问而已。

    宁白峰说道:“还望先生能实言相告。”

    陈松风喝着茶,轻轻摇头,“不是不帮你,是没有办法,或者说我才疏学浅,不知道如何解契。”

    宁白峰心里早有所预备,因此并未太过于失望,但依旧还是说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先生既然能系铃,为何不能解铃。”

    陈松风轻笑一声,“你想的很多,但却又想的不够多。”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准备喝酒,手上却忽然一停,觉得这话有些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当初谁对自己说过。

    微微愣了一下后,宁白峰说道:“请先生不吝赐教。”

    陈松风想了想,说道:“若不是你自己去扛那块碑,我也不可能落笔定山河。故而真正的系铃人,其实不只是我,还有你,以及这方天地。”

    宁白峰呷了一口酒,默不作声。

    就像是最好学的学生,在聆听先生教诲。

    陈松风继续道:“所以解铃同样需要三方一起动手,但问题在于,我并不知道解契之法,而且你自身解契也同样是个问题,最后一点也是最难的一点,便是如何让这方天地助你解契。”

    宁白峰沉思良久,缓缓道:“稷下学宫里,有没有解契之法?”

    听到这个无数读书人向往的地方,陈松风怔了怔,然后摇头道:“我不知道。”

    随后他又好奇的问道:“你为何一定要与燕国解契?”

    宁白峰沉默片刻,最后吐露心里话,“我不想受到这种看不见的羁绊。”

    陈松风静静看着他,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宁白峰有些诧异,难道自己说错话了?

    许久后,陈松风笑声停下,说道:“人生在世,自出生起便有无数羁绊。父母,家人,亲友,祖国,纵是你什么都不做,同样受到天地的羁绊。”

    宁白峰默默喝了口酒。

    烈酒入腹心胆壮,他心里忽然冒起一个念头,如果这方天地都是羁绊,那就干脆冲出这方天地!

    陈松风自不知此时对面青年心里那种狂妄的想法,继续说道:“真正的大自在大逍遥,在我眼里并不存在。只要心有所想,便是羁绊。”

    “小时候这种羁绊是父母,长大后是家人,年老了是亲友;往外讲羁绊是地域,更外些是国家,再远些是洲海,最后也是最大的羁绊便是天地。这些一层一层的羁绊,落在每个人肩头,永远无法摆脱。”

    陈松风忽然伸手指向空中,“远的不说,桓君如何,修无情剑道,同样是想摆脱束缚在身上的一切,最终不还是说出那句一心修剑不是将自己修成剑。”

    宁白峰目光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座剑阁。

    巍峨耸立,高悬云端,立于天地之间。

    无根无源,却依旧属于这方天地,无形之中也是一种羁绊。

    陈松风停顿片刻,感叹道:“想要无拘无束,在陈某看来,最好的做法便是心往高处想

    ,心有一国便得一国自由,心有天下便可天下大逍遥。”

    宁白峰的目光从剑阁移向天穹,轻声说道:“圣人一步入天外,不是更逍遥自在么?”

    陈松风默然。

    世家人事皆有常理,唯圣人不可揣度。

    陈松风蔚然叹道:“陈某不过治国境,自然眼在当下。”

    突然他话锋一转,沉声道:“但立地可以望天,由此思彼,天外必定广袤无垠,若心无羁绊,纵是圣人也会迷失其中,此方天地便是圣人心中羁绊,若海船之锚,纵是行至再远,也终不会随波逐流。否则前些年,也不至于会出现那次天地异象的圣归。”

    宁白峰举起酒壶,有些举空对饮的意思,满满喝了一大口。

    然而火莲酒太烈,呛的他重重咳嗽起来。

    陈松风轻叹道:“其实,你与燕国气运相连,并非是件坏事,相反还与你有大益。”

    宁白峰咳嗽不止,眼神疑惑的看着他。

    陈松风另取一只茶杯,提壶倒茶,递给宁白峰,说道:“世间修行,想要真正踏出最后一步,非大气运在身而不可,你若真是心比天高,便越需要燕国气运的支持。”

    宁白峰接过茶杯喝下,止住咳嗽,声音沙哑的问道:“为何?”

    陈松风微笑道:“气运相连,则互为扶持,你以自身气数支撑燕国,替其消弭无形之中得天灾**。但燕国同样可做你的后盾,以一国气数支撑你不断向上走,燕国国势越强,你便越走的远。遥望先贤圣人,莫不是得到一地气数支持,方能入圣登天。”

    宁白峰放下茶杯,问道:“得一地气数支持方能入圣,这作何解释?”

    陈松风笑了笑,“道家讲究天机不可泄露,我们读书人却喜欢畅所欲言。你问其他人这个问题,或许得不到答案,但我可以告诉你。”

    “儒家某些孤本上有过只言片语,凡入圣者必得一方支撑,如道家圣人留下三千道统,儒家圣人著书立传教化众生,诸子百家能出圣者,皆是如此。武夫虽从未有武圣出现,却依旧还有一座真武山在。”

    “大的说起来太过于空泛,就拿你所在的剑宗来说。阁主俨然已经通天,想要再进一步,则必须得一宗气数支持,此时称宗,未尝没有这其中的意思。”

    “再回过头来,世间为何如此之多的修行之人想开宗立派,除了薪火相传,更有积攒气运之意。或许那些开宗立派之人不解这其中的意思,但自古至今,圣人皆如此做,自然有道理在其中。”

    话落至此,陈松风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眼睛微眯,静静看着陷入沉思的青年。

    他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未尝没有一份自己的私心在其中。

    儒家治国之后便是平天下,他陈松风已是治国上境,想要再进一步,靠当初的陈国近乎奢望,故而才因势利导,让陈国百姓避免大燕铁骑的刀锋,平和的融入大燕王朝。

    故而才各种出谋划策,替大燕聚集气运,再以此迈入平天下。

    当初宁白峰肩扛山河碑,陈松风之所以不顾老皇帝的颜面而愤然出手,其中便有一生所求被他人夺取的愤怒感。

    后来拦下颜子石的杀招,便是想明白了其中的一些事。

    他陈松风此生想要平天下,希望就落在此人身上。

    宁白峰缓缓抬头,说道:“若是入圣须得一地支持,震洲南海洛家山并不大,其一门三圣又是如何做到的。”

    大凡修

    行之人,只要看过《山海图录》这本杂集,便能知道洛家山的威势。

    陈松风捏着茶杯,轻轻笑了笑,神情有些讽意,“竭泽而渔罢了,拿整座洛家山以及子孙后代的气运成就一身。不信你可以回头去看看,洛家山是否惨淡收场。”

    听闻此言,宁白峰蓦然想起当初在定海城见闻堂里打听到的消息。

    洛家山岛四分五裂,洛家山子弟黯然离开。

    宁白峰再次将酒壶凑到嘴边,慢慢喝了一口,然后将酒壶挂在腰间,起身行礼道:“多谢先生为我解惑。”

    陈松风看着他行礼的方式,微微错愕了一下,说道:“谢到不必,此事因我而起,多说些也是应该。你......在书院求过学?”

    宁白峰行的并非剑礼,而是书院学子对讲授执的书生礼。

    宁白峰微微点头笑道:“曾在离洲一座书院住过几天,得辛聆听过书院山主的教导。”

    陈松风放下茶杯,再次仔细打量这名白衣青年,数十息后才若有所悟道:“难怪论剑间有儒家剑道的影子在其中,原来如此。”

    宁白峰笑了一下,没多说话。

    陈松风眼睑下垂,静静想了片刻,说道:“宁白峰,既然气运一事与我有关,我可以替你做件事,算是补偿。”

    宁白峰愣了一下,诧异道:“什么事?”

    陈松风说道:“既然你已经答应我可以在上都教书,同样,我可以帮你镇守那块石碑。”

    元泰之所以没有随同回来,便是因为需要镇守那块石碑的原因。

    如今陈松风竟然开口说愿意帮忙镇守石碑,意味着元泰就不必困居在那里,换而言之宁白峰身边就多出一个帮手,这是件好事。

    但问题在于,陈松风是否可以信任。

    山河碑重要也不重要,关键还是要看在谁的手里。

    以陈松风这种如此了解气运一事的人来说,可以利用山河碑做很多事,足以让宁白峰防不慎防。

    陈松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大燕扶龙士的镇龙印被姜枫一剑斩碎,东来山已经没有意义,大燕新帝已经同意将东来山划为洗笔书院新的院址,如此我们算得上是邻居,甚至整座洗笔书院都要仰仗你的鼻息,我们之间没必要互相提防。”

    宁白峰没有说话,这个解释虽然很充分,但却并不足以打消他的顾虑。

    陈松风轻轻苦笑一下,坦然叹道:“我之大道,全在你一念之间,你若有损,我必无存,损人损己,可不是智者所为。”

    宁白峰有些诧异,忽然想起当初大燕新帝姬武的话,若是宁白峰不愿,姬武直接就会下令驱逐洗笔书院,陈松风就真的只能如姜枫所言,做个流浪落魄之人。

    读书人讲究家国天下,无家可归确实是最大的折磨。

    如此算来,确实没必要多动手脚。

    宁白峰郑重道:“那就麻烦先生了。”

    陈松风起身,郑重行儒家之礼。

    礼毕之后,陈松风像是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重任在肩的感觉,轻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此多留。”

    宁白峰笑道:“恭送先生。”

    陈松风转身离开,即将走出院门的时候,似是想起一事,忽然回头道:“南下剑争之前,你最好还是来上都一趟。”

    宁白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得到回复,陈松风踏上剑舟,三人一同离开。

第二百八十六章 腰悬玉佩上剑阁

    三人离去,院内并未空寂。

    宁白峰朝着聂红竹笑了笑,然后一起看向静静站在茶桌附近的青衣女子。

    相较于聂红竹这种拥有神智的画中仙,豆兵傀儡就要僵硬很多,神情不苟言笑,浑身冷淡,只能听命而行。

    看过魏行的演示,宁白峰朝那青衣女子招招手,发现居然没有动静,他略微愣了一下,然后将目光移到那只放置青豆的盘子上。

    随后他端起盘子,手中释出一缕剑元激在上面。

    圆盘轻轻一抖,站在远处的青衣女子空洞的眼神立即一亮,然后照着宁白峰的意思走了过来,与聂红竹并肩而立。

    宁白峰端着盘子瞧了瞧,随即苦笑。

    这东西不止吃钱,还要消耗元气,想要不端在手上碍手碍脚,还得将其炼化,确实是个麻烦事。

    叹气一声,招手将青衣女子重新化作青豆放进盘中,宁白峰想将盘子放进芥子袋里,发现居然又是件放不进去的东西。

    想想也是,一盘豆兵乃是兵家秘宝,绝不可能是奇珍那么简单。

    宁白峰想起先前周天离开时送的那枚玉牌,从怀里摸了出来。

    这枚玉佩尚不及掌心大小,通体青碧,正面雕刻着一副异兽头像,张大的兽口近乎占据整块玉佩。背面较为简单,缀以花鸟虫鱼,中间刻着几枚蝇头小字,“狍鸮吞天,山水一隅。”

    看形制,有些不太像这座天下的东西,以周天的出身来历,此物极有可能出自骊珠秘境。

    再次调动一缕剑元送到玉佩上,兽口微微一亮,一只箱子被吐了出来。

    这居然是件收纳之宝,宁白峰大感意外。

    苍天天下储物收纳的宝物样式并不多,最为常见的便是芥子袋与日月壶,而且价值不菲。

    宁白峰游历至今,只见过一次日月壶,还是当初在离洲的时候,大宁皇帝为了平息老道士的怒火,用来买平安用的。

    至于芥子袋,宁白峰倒是见过不少,却没想到今日会见到如此古怪的收纳之宝。

    突然间,一声惊呼将他惊醒。

    宁白峰立即循声看去。

    地上的箱子已经被打开,聂红竹目瞪口呆的看着里面。

    箱子不大,约莫两尺见方,箱内铺满各色闪着微光的珠子,以及一些晶莹的小石块,看起来珠光宝气,晃人眼目,难怪聂红竹会发出惊呼。

    宁白峰蹲下身,伸手从箱子里捏起一颗幽绿的珠子,仔细掂量一下,瞳孔微缩。

    妖丹?!

    随即他将珠子放回去,用手在箱子里搅动一下,发现里面近半以上都是妖丹,另外那些晶莹的石块也都灵气盎然。

    联想起周天说过的那些话,骊天大陆灵气稀薄,适宜妖族修行。

    这些妖丹想必就是周天此次返回之后带出来的,而这些灵气充盈的石块,极有可能就是辅助修炼所用。

    以周天如今的修为,这些东西其实没什么大用,但对宁白峰来说,份量却极重。

    宁白峰蹲在地上,看着满箱宝物,心想这个礼物有些太大了。

    聂红竹轻声道:“公子,要不你看看那里面还有什么?”

    宁白峰闻声一愣,然后将玉佩握在掌心。

    这件收纳之宝里面的空间很大,但东西却不多,坛坛罐罐的放了一堆。

    取出一只较小的坛子,发现竟然是一坛酒。

    与周天的第一次闲聊,两人就以酒起头,却没想到周天送的礼物里,竟然有这么一大堆的酒。

    默数那些各不一样的坛罐,宁白峰暗自咂舌,难不成周天将骊天大陆的各种酒类都搜罗了一遍?

    随即他默默叹了口气,这辈子看来是要做个酒鬼无疑了。

    将地上的箱子收进玉佩里,宁白峰想了想,端起桌上的盘子,尝试着放进玉佩里,却发现毫无阻碍,盘子连同青豆轻松就放了进去。

    放不进芥子袋的盘子,却能放进玉佩中,由此可见,这枚收纳之宝丝毫

    不比日月壶差。

    宁白峰忽然心头一动,“红竹,去把画卷拿来。”

    聂红竹应了一声,转身去屋里,出来时手上托着一杆雪白的卷轴。

    接过画卷,宁白峰试了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这幅苏老栖身的画卷,放不进玉佩之中。

    宁白峰缓缓摊开画卷,看着上面那个暗淡的老者身影,陷入沉思。

    这副画卷,曾经被宁白峰自己称为圣魂,只因苏老将他自己画入其中,后来在剑谷里,伏山河一口叫出夫子授业图,这才让他知道画卷另有称呼。

    圣魂栖身,夫子授业。

    联想起当初苏老画画的手笔,显然这不只是一幅画那么简单。

    宁白峰苦笑一声,终归是自己眼窝子太浅,看不出这其中的名堂。

    将画卷收好,宁白峰捏着玉佩想了想,将芥子袋里的东西全都捣腾出来,放进玉佩之中。

    本来照着习惯,想将玉佩绑在手臂上,但后来想想,还是学着周天,将其悬挂在右侧腰间。

    左侧酒壶,右侧玉佩,一身白衣,手持画卷,像个风流读书人。

    聂红竹上下打量一番,连声赞叹。

    宁白峰笑了笑,让聂红竹回到画中,接着去屋里取出竹筒,背在背上。

    出门时,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径直去往剑池。

    ......

    ......

    云台论剑之后,山里的剑舟飞掠不停,全都是人情往来,互相送别。

    毕竟山里的老一辈,也有自己的后辈以及旧识,数十上百年未见,离别前叙叙旧也是再正常不过。

    剑池上的弟子初时觉得惊奇,但随着看多了,也就习以为常。

    但依旧有人不时抬头看向天空,一脸期翼。

    他们并不是羡慕那些坐在剑舟上的人,而是那些漂浮在空中的石台,石台上那块石碑,以及最高处的那座剑阁。

    枫师曾经规定,凡是进入剑意境,皆可乘坐剑舟去往剑阁承意,但剑池上的弟子们修为都不高,短短一年就想进入剑意境,确实是有些奢望,毕竟他们不是奚雪岚这样的先天剑体。

    故而奚雪岚站在石柱上一丝不苟的练剑时,众多的目光不时落在其身上,尤其以男弟子居多。

    年少慕艾,不可求思。

    然而当奚雪岚一招完毕,准备施展下一招时,动作骤然僵住。

    观看她练剑的弟子立即诧异起来。

    以奚雪岚练剑的认真程度,很少会出现这种走神的情况。

    莫非是有什么事?

    有些人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

    剑池边,有个少年纵身跃起,然后踩踏着池面石柱,奔向这里。

    很多看见这一幕的弟子,手上练剑的动作也都停了下来。

    这个少年他们都认识,甚至名声在众弟子之间还不小。

    既是曾经入池取剑积攒的名声,也是半个月前拜师镇岳峰主左辞引起的轰动。

    也因此,有些人便看柳生不爽,觉得他背叛了剑池。

    此时,有人站了出来,拦在柳生前方,冷着脸,“你来干什么!”

    柳生停下身,看着拦在前方石柱上的男子。

    这个人他不认识,但从其背后背着的青竹筒来看,显然也是个崇拜宁白峰,自认剑池一脉的弟子。

    如今的剑池上,但凡修剑弟子,人皆背一青竹筒,以示身份。

    就如同各峰弟子,效仿峰主衣着一般。

    柳生的目光,在对方那只冒出肩头的青竹筒上多逗留片刻,然后平静的回答道:“自然是练剑修行。”

    此人冷笑一声,“既然已经离开,何必还要回来。怎么?师傅靠不住了,这才想到回来找宁师兄?!”

    左辞的事已经在山里传开,对于其欺师灭祖的做法,很多人都觉得齿冷。

    柳生微微皱眉,没有回话,脸上看着很平静

    ,但他终究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眼睛里的复杂目光依旧掩饰不住。

    很多弟子看着这个少年,并没有上前替其解围的意思。

    “让他过来吧。”

    这道声音打破了池上的僵硬气氛,开口说话的是郎平。

    宁白峰若是不在,池上弟子皆以郎平为首,吴子起都要礼敬数分。

    此人回头看了一眼郎平,见其点点头,虽有些不忿,却依旧还是让开,任由柳生纵跃过去。

    站到郎平对面,柳生恭恭谨谨的行礼,“郎师兄!”

    郎平点点头,只说出一句跟着练,便不在多言,继续领头练剑。

    剑池上的修行,静坐练气并非常态,更多的时候是郎平领头练习剑术剑法,以及驭剑术。

    既是教授他人练剑,同样也是巩固自身。

    柳生点头称是,从背后剑鞘里拉出自己的无柄长剑。

    剑身与剑鞘摩擦出的铗锵声,听着很清脆。

    这把剑鞘,是他拜师时左辞送的拜师礼。也同样在那时,他背后的青竹筒被左辞了一眼,就碎成一地竹丝。

    有些人觉得这道声音很刺耳,与这里有些格格不入。

    郎平施展剑招的间隙,看了一眼,没多说。

    柳生深吸一口气,跟着一起练剑。

    一招一式,剑光霍霍。

    ......

    ......

    忽然间,有人自空中飞速划过,落在剑池中间的那座石台上。

    众弟子立即停下,看向站在石台上的那人。

    随后整齐一致的洪亮叫声响彻剑池。

    “见过宁师兄!”

    空中掠过的那些剑舟上,一些人被这声音惊动,全都看向下方剑池。

    宁白峰骤然听到叫声,同样被惊了一下,然后他笑着点点头,向众弟子还礼。

    一来一往间,礼到意到。

    这是自云台论剑后,他首次站在众人面前。

    也正因为云台论剑之事被传开,剑池弟子们更为敬佩这位首席师兄。

    宁白峰目光扫过众弟子,一张张脸上满是激动。

    最后他的落在柳生身上,微笑着点点头,勉励道:“好好修行!”

    柳生恭敬道:“多谢师兄。”

    随后宁白峰一扬手,“继续。”

    剑池上再次剑光跃动。

    看了片刻众人练剑,宁白峰将郎平唤了过来,笑问道:“吴师弟又去各峰帮忙去了?”

    郎平摇摇头,“剑阁已经对所有剑胆境以上弟子开放,吴师弟带着阮师妹去剑阁历练去了。”

    宁白峰扫了一眼石台外,只有奚雪岚与江夏,以及柳生三人。

    他看着郎平,笑问道:“你为何不去?”

    郎平转头看了一眼练剑的众人,笑道:“他们总要有人教,我已与吴师弟商量过,待他出来之后我再去。”

    宁白峰立即明白愿意,教导众弟子练剑,这本该是他的责任,如今却落在郎平几人肩上。

    他有些歉意道:“幸苦你了。”

    郎平笑道:“师兄哪里话,这比当初天天疲于奔命的做杂役,偶尔才有机会去讲剑堂听课的情况要好多了。”

    当初的剑池弟子,确实是当之无愧的杂役。

    宁白峰笑了笑,“那就拜托你了,我要去趟剑阁,预计立宗大典前才会出来。”

    郎平立即行剑礼,“恭送师兄。”

    宁白峰点点头,准备驾驭剑云而起,忽然想到一事,说道:“柳生回来,你帮忙多照看一二,同为剑池弟子,没必要过于生份。”

    郎平瞥了一眼正在练剑的柳生,微微叹道:“他恐怕会有些水土不服。”

    宁白峰微微错愕,然后看向柳生,忽然看到刘生背后的那只黑色剑鞘,立即明白郎平的话是什么意思。

    随即他想了想,卸下背后竹筒,抽出里面的画卷。

第二百八十七章 剑阁前白衣入定

    云台上的峥嵘碑前,围看的人已经不算多,甚至很多都不是山门弟子,而是来观礼云台论剑的各方修行之人。

    三个月后便是立宗大典,他们与其回去,不如在此多作客些时日。

    对于这样的选择,回元山里的执事们,并未拒绝。

    故而他们在闲暇时,虽不能去各峰关键要地,但在山内看看风景,欣赏欣赏剑池弟子练剑,也别有一番风味。

    而那些本门弟子,以及不少二代师长,则是趁此机会,踏入剑阁参悟修行。

    当峥嵘碑之事传开后,这些来此观礼之人也忍不住好奇,来此观看。

    相较于最开始的寥寥三四人,此时的峥嵘碑上已经姓名繁多,但全都居于石碑下方,最高处依旧是桓君独自一人。

    而自八层以下,依旧一片空白,直到第三层才有人,但也仅仅只有一人,南秋野。

    很多进入其中二代师长们,不知是进去较晚,还是南秋野真的如同当初的裴千山一样出色,将所有人都甩在身后,独自登高。

    到了第二层,姓名已经不少,但以二代师长居多,勉强只有几名三代弟子的姓名,祁玉和岳寒衣也在其中。

    宁白峰目光在这两个名字上面一扫而过,看向峥嵘碑的最下方,在密集繁杂的姓名中,看到了吴子起与阮蔓蔓。

    忽然间,围观的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宁白峰转头看去,却发现那人正看着自己。

    随即更多的人转头看向他。

    一场云台论剑,让所有人都记住了宁白峰这个人。

    最后与裴千山的那一战,很多剑丸境修士都自叹弗如,甚至不少人扪心自问,若是单独与宁白峰对上,自己又该如何应对那样强悍的一剑。一番盘算下来,很多人都黯然失色,唯一的结果只能是如同裴千山一样,战死当场。

    由此可见,这个名叫宁白峰的人,能越境杀敌。

    虽说剑修杀力强,越境杀敌不算很稀奇,但终归见到的人不多。毕竟剑胆与剑丸之间的境界差距,就像是一道鸿沟,极难逾越。

    然而云台上的论剑,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实力,这个人,真的做到了这件难以逾越的事。

    光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人钦佩。

    宁白峰镇定地笑了笑。

    经历了剑池上那场震耳欲聋的呼喊,他对突然而来的惊叫已经有些免疫。

    随后他抬头望向浮云上的剑阁。

    有人反应过来,峥嵘碑上并没有宁白峰的名字,换而言之,他是要去剑阁的,只不过是路过这里而已。

    随后,不见宁白峰有何动作,脚下的剑云一起,拖着他飞往剑阁。

    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后,人群喧闹起来。

    云台论剑最后获胜的五人,以实力来判断,毫无疑问宁白峰最强。但此时峥嵘碑上,南秋野已经一骑绝尘。

    这两人从未交过手,若是遇上,又该撞出怎样的火花。

    很多人心想,难道这又是一场论剑?

    无数人充满期待。

    有些人却在想,论剑五人已至其四,蒋方丈在哪里?

    ......

    ......

    剑云散开,宁白峰站在剑阁前。

    若说下方云台只有数尺大小,那么这座巍峨高耸的剑阁,就坐落在方圆数百丈的浮空岛上。

    剑阁正门洞开,却无法看清里面。门楣很高,上面却并未悬挂匾额。

    视线越过一层层雨檐,不断向上看去,一道紫芒立于剑阁顶端,仿佛直抵天幕。

    站在阁前,仰望苍穹,人之渺小形同沙砾。

    然而剑阁如剑,层层递进,纵是苍穹再高,也要直抵其上。

    宁白峰静静站在剑阁前,心神逐渐放空,静默无言。

    ......

    ......

    镇岳峰山脚偏僻处的树林间,有座茅草屋。

    溪边

    剑炉里,一个裸露双臂的汉子,握着一柄刻满阵法文字的铁锤,对着铁毡上那把烧红的剑猛砸。

    声音震耳欲聋,铁毡上火花四溅。

    当汉子手中铁锤再一次敲击在烧红的剑上时,剑身上骤然发出一声嗡鸣。

    炽烈的火花四溅飞起,无形的力量澎湃而出,铁锤上那些阵法文字亮起细密的光华,汉子来不及反应,瞬间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剑炉外的溪中,水花扑散,溪水截流。

    好半晌,汉子站起身,拎着铁锤站在重新恢复流淌的溪水里。

    他浑身湿透,极为狼狈,但眼神却并不慌乱,沉稳的看着剑炉。

    炉外的草棚已经摧毁殆尽,甚至旁边的那座草屋都坍塌半边,但此时的汉子却并不关心这些,而是紧紧盯着悬浮在铁毡上,那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一股股轻微的震颤不断从剑上传开。

    汉子紧了紧手中铁锤,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林叶间隙,落在那座剑阁上。

    ......

    ......

    自宁白峰去往剑阁,无数道目光就时刻关注着峥嵘碑。

    群山间很多人都等着看他能够攀上几层楼。

    当人们翘首以待时,宁白峰的名字,却始终没有出现在峥嵘碑上。

    这个结果让很多人都很诧异。

    直到目前为止,能进入剑阁之中而没有姓名显现在峥嵘碑上,唯有阁主一人。

    当然,被视为囚徒的左辞,很多人选择忽略。甚至有些人认为,若是左辞的名字出现在上面,是对峥嵘碑的侮辱。

    如今又有人的姓名不在上面,不禁让众人浮想联翩。

    难道是当初与阁主握手有关?

    没有进入剑阁的弟子想起,宁白峰的腰上好像挂的是枚玉佩,而不是身份剑令。

    剑令不在身上,进入剑阁没有姓名显露,这道也解释的通。

    但问题在于,若是没有身份剑令,山内那些殿阁要地,根本就不会让人过去,强闯只会遭到禁制扑杀。

    山下尚且如此,剑阁重地,若无剑令,更不可能进得去。

    或许阁主可以无剑令出入剑阁,但宁白峰不是阁主。

    难道他没进去?那他驾云而上又是怎么回事?

    有人终于忍不住好奇,御剑去往高空,却看见令人啼笑皆非的一幕。

    一身白衣的宁白峰,双手负后捏着画卷,只是静静仰头看着剑阁,并未进入其中。

    消息传开后,很多人觉得扫兴又无语。

    这个时候跑来瞻仰剑阁,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么。

    然而无论众人怎么议论,那个白衣青年就站在剑阁前,一动不动。

    一天过去,众人觉得是在瞻仰。

    两天过去,有人觉得这是装蒜。

    三天过去,有人认为他是恐惧。

    十天过去,很多人都明白,他这是在入定。

    大凡修行之人,入室闭关时,若是想要在修为上有所突破,亦或是研习各种术法秘笈,以及破除心障一类的情况,都会静坐自家洞府,确保不会被外界打扰的情况下,进入入定之中。

    这也是为何山中修行,一次闭关之后,轻松过去数十上百年的原因。

    但剑胆境寿数不过两百载,闭关入定获得突破还好说,若是数十近百年过去毫无寸进,等于就是在浪费时间。

    故而跟多修行之人,境界越高越喜欢闭关。只因一次闭关数十近百年,对他们悠长的寿数来说,是件很微不足道的事实,反倒是用这些时间获得突破,那就是一笔赚翻天的买卖。

    用商家的话来说,就是付出与收获对比问题。

    因此世间行走的修行之人,皆以修为低者居多。

    剑胆境入定者不是没有,但却没有想宁白峰这样入定的。

    那位修行之人入定,选择地方不是慎之又慎。

    甚至有些人为了闭关,特地去深山

    老林的僻静之地,挖掘隐秘-洞府,然后各种阵法禁制摆了一地。

    就怕被人打扰。

    闭关成功则劈山而去,逍遥离去。

    一旦失败......

    山泽野修喜欢乱跑深山幽谷,寻的就是这种大机缘。

    而宁白峰的这番入定,居然堂而皇之的站在剑阁前,丝毫不做防护。

    很多人感叹,不知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无知者无畏。

    当宁白峰站在剑阁前入定的消息传开后,卓心远与姜枫近乎同时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下令严禁任何人靠近剑阁。

    姜枫犹自不放心,释放出自己的本命飞剑。

    剑阁外围方圆一里内,有道风带绕着剑阁飞转。

    时间,就在他的入定之中走过。

    ......

    ......

    半旬...

    一月...

    两月...

    随着时间朝着立宗大典靠近,山里的气氛再次逐渐热烈起来,越来越多的人赶到回元山。

    甚至早已在外谣传的一些事,也逐渐被落实。

    太白剑府与青莲剑坪的人,已经大举搬入回元山里,安排在三座山峰脚下的客居里。

    两座下宗的弟子人数并不多,总共只有三百余人,当这些由下宗并入上宗的弟子们,看到剑池上那百余人集体练剑,剑光耀动群山的景象,同样震惊莫名。

    当他们随后了解到,他们之中很大一部分,以后同样也要在那水面石柱上练剑修行,当即心思各异,议论纷纭。

    下宗并入上宗众人的到来,引起的热闹只是一方面。

    若是坤洲被天墟江一份为二,那么这些时日,坤洲北方有头有脸的山上宗门都已派人来此道贺。

    坤洲道家领袖无涯道宫,派来的是天君邱辞的师弟袁尚,即墨神机山派来两位匠子,西北悬剑山来的是女子剑仙苏迎,巫山清都直接是家主宫谦亲至,大周东海定海城都由派人过来。

    其他坤北仙家宗门来人更是不计其数,回元山外的寒城直接人满为患,就连城外那方圆近千里的林海雪原都随处看见人影。

    距离寒城不远的息风谷,早已被各种仙家渡船塞满,随便一挪就会撞到一艘渡船。

    ......

    ......

    时间的不断流逝,让各种事情不断在众人之间传扬。

    剑阁固然让人仰望,但消息众多的,还是剑阁下的那块峥嵘碑。

    时隔近三月,碑上的名字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曾经的南秋野不再是一骑绝尘,与其并肩的,乃是同样名声在外的祁玉,两人同时位于第五层。

    达到了一个令人仰望的地步。

    而这一层也只有他们两人。

    其下更多的则是那些后入之人,甚至不少都是那些二代师长。

    而上阳峰的嫡传大弟子岳寒衣,以极其艰难以及令人揪心的时间,在距离立宗大典的三天前,名字堪堪出现在第五层。

    这个结果,让很多上阳峰嫡传弟子们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这时,很多攀登剑阁的人,逐渐走出剑阁。

    当他们看到站在剑阁前静立不动的宁宁白峰时,起先并未在意,直到有人想上前打招呼时,才骤然发现,他们居然无法靠近。

    宁白峰的外围,有道看不见的力量在阻隔着他们,不是禁制,也不是灵气。

    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实实在在。

    随着这些登阁之人的回来,剑阁前那个静站入定三个月的白衣人,引起的关注越来越多。

    而当南秋野与祁玉两人最后踏出剑阁,上阳峰的钟声敲响之时,站在剑阁前的宁白峰终于有所动作。

    他看着走出剑阁的南秋野与祁玉微微一笑,然后就在两人的诧异之中,进入剑阁。

    此时,距离立宗大典,只有一天。

第二百八十八章 剑阁峥嵘而崔嵬

    当宁白峰还在入定时,整座回元山,乃至整座坤洲都风起云涌。

    随着云台论剑与青林试剑的结束,两大剑修之地向天称宗,事情传开后,立即震动整座坤洲。

    尤其是当剑阁阁主宣布立宗大典时间,南方剑林同样也宣布立宗大典,而且时间与剑阁几乎一天不差。

    如此争锋相对,让很多人都知道,两方立宗之后的剑争,已经不可避免。

    曾经的无数年,两方一直在争夺剑修圣地的名头,但从来都是口头上的争端,甚至因为剑阁出面极少,导致当初的鼎剑阁被万剑石林压了一头。

    如今两方同时称宗,想要夺得剑宗声名的唯一性,唯一的做法只能是剑下比出高低。

    为了不至于叫混,已经有人将北方的称为北剑宗,南边为南剑宗。

    越来越多的目光落在两大宗门身上,几乎风吹草动都会引起很多人的津津乐道。

    而这其中有些人的名字传扬的频率极高。

    嵇念,叶藏锋,南秋野,祁玉,蒋方丈,岳寒衣,以及惊艳无比的宁白峰。

    也因此,这些人的一举一动,时刻被人关注。

    当宁白峰站在剑阁前入定之后,无数的人都想知道他他因何入定,又会在何时醒来。

    ......

    ......

    剑池上,阮蔓蔓与吴子起已经返回。

    她仰头看着被清风环绕的剑阁。

    就在先前走出剑阁的时候,她看到了站在剑阁前的宁白峰,想要上前打招呼,却被阻挡住。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守在剑阁外的护阵弟子余杭出面,将两位峰主的命令传达给走出剑阁的众人。

    这才让众人离开,让剑阁前保持清净。

    阮蔓蔓转头看向郎平,问道:“明日就是立宗大典,师兄此时还在入定,怎么办?要不要将他叫醒?”

    吴子起收回看向剑阁的目光,挑眉道:“你这是在胡闹。当年我为了破入剑胆,将所有杂役贡献积累换取了去卷宗殿看书的机会,在一篇杂集上,看到过关于入定的描述。”

    “大凡入定,最忌打扰,稍有不慎就是神魂崩裂,甚至极其容易产生心障,此后修行想要寸进,难如登天。”

    “你此时去叫醒师兄,反而是害了他。以我的看法,现在最该做的,是考虑如何让师兄不被明日的立宗大典打扰。”

    吴子起的声音不高,但却掷地有声。

    阮蔓蔓顿时哑口无言。

    郎平微微皱眉,想了想,说道:“吴师弟,你我分头行动,去找枫师与卓峰主,看看有什么办法护住师兄。”

    他同样没有考虑叫醒宁白峰,而是直接打算去找两位峰主求助,这样的做法在两人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若是将事情掰开来看,那就有很大问题。

    立宗大典乃宗门大事,他们的想法并不是如同阮蔓蔓一样叫醒宁白峰,反而是考虑怎么让他不受打扰。

    这样的做法只有一个解释。

    在他们心中,宁白峰的重要性丝毫不下于立宗大典,甚至犹有过之。

    吴子.asxs.点头,准备御剑而起。

    尚未动身,整座剑池上的石柱当即震动起来,池面上,以中间石台为中心,水波激荡,层层推进。池底下,无数未被取出的长铗如同游鱼,飞快的在池底穿梭。

    池上众人脸色一变,互相对视,然后同时抬头看向天空。

    师兄醒了!

    ......

    ......

    镇岳峰山脚偏僻处的树林间,有座茅草屋。

    溪边剑炉里,一个裸露双臂的汉子,握着一柄刻满阵法文字的铁锤,对着铁毡上那把烧红的剑猛砸。

    声音震耳欲聋,铁毡上火花四溅。

    当汉子手中铁锤再一次敲击在烧红的剑上时,剑身上骤然发出一声嗡鸣。

    炽烈的火花四溅飞起,无形的力量澎湃而出,铁锤上那些阵法文字亮起细密的光华,汉子来不及反应,瞬间被这股力量掀飞出去,重重砸在剑炉外的溪中,水花扑散,溪水截流。

    好半晌,汉子站起身,拎着铁锤站在重新恢复流淌的溪水里。

    他浑身湿透,极为狼狈,但眼神却并不慌乱,沉稳的看着剑炉。

    炉外的草棚已经摧毁殆尽,甚至旁边的那座草屋都坍塌半边,但此时的汉子却并不关心这些,而是紧紧盯着悬浮在铁毡上,那柄通体赤红的长剑。

    一股股轻微的震颤不断从剑上传开。

    汉子紧了紧手中铁锤,缓缓抬头,目光穿过林叶间隙,落在那座剑阁上。

    .....

    .....

    剑阁前。

    南秋野与祁玉两人怔怔的看着阁门。

    刚刚那人尚未等他们反应过来,直接从两人中间,擦肩而过。

    祁玉看向南秋野,迟疑道:“明日立宗大典......”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但南秋野却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明日便是立宗大典,现在进去又能做什么?

    就算是想要登阁,那也可以等到立宗大典之后再去,毕竟距离剑争,尚且还有三个月时间。

    两人的疑惑并没有持续下去。

    环绕在剑阁外的那道清风,骤然撤去,飞向镇岳峰。

    群山间,无数人立即被惊动。

    ......

    ......

    空雾峰,曾经的桃花三仙洞府,如今已是林语元的疗伤之地。

    此时洞府外的树下,苏迎与林语元相对而坐。

    服用山根水精之后,林语元的伤势终于被压制,因此苏迎的登门拜访,她并未拒绝。

    苏迎斜靠在石桌上,看着天上的剑阁,笑道:“你说这小子这时候进剑阁,图什么?”

    林语元想了想,说道:“入定之后或许有所突破,想要印证一番。”

    苏迎可惜道:“时间有点晚,立宗大典这种事,估计是参与不了了。”

    林语元没有说话。

    尽管她很想说拭目以待,但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此时进入剑阁,想要登楼且

    有所作为,近乎不可能。

    ......

    ......

    群山间,随着宁白峰入阁的消息传开,众说纷纭。

    但无一例外,全都并不看好。

    毕竟登楼者不少,能在一日之间有所成就的,近乎没有。

    甚至有些人暗自嘲讽,实力强是一回事,却总喜欢出风头。云台论剑非要等到最后才出手,给人感觉就是看不起其他人。

    好好的入阁悟剑,非要跑到剑阁前入定,咋地?好让别人不知道你很厉害?

    入定完也就算了,这个时候进剑阁,又能上到几层?你以为你是阁主那种通天之人?!

    真是可惜了裴千山,死在这样一个薄颜之辈的手上。

    有些人不禁感叹,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

    ......

    ......

    吴子起御剑落在石柱上,剑池的动静已经平息下来。

    既然师兄已经醒了,那就没必要去镇岳峰找枫师求助,他刚刚御剑去了一趟剑阁。

    阮蔓蔓立即问道:“怎么样?”

    郎平同样看向他。

    此时的剑池上,众多的弟子们都在看着这边。

    吴子起说道:“师兄去了剑阁,看意思......估计是想登楼。”

    阮蔓蔓惊讶道:“这个时候登楼?!”

    他与吴子起联袂进入剑阁,耗时近三个月才在二楼,想要再往上,必须对剑意有更深刻的理解,以她的资质,或许多费些时间,登上三层楼不成问题,但是想要登上四层楼,估计得突破到剑丸,甚至有可能是剑坯。

    虽然她知道师兄很强,但也不可能一日之间登上数层,此时进去,十有**会闹笑话。

    郎平看着吴子起,问道:“你觉得如何?”

    吴子起此时也有些吃不准,“要不我们过去看看?”

    随后,三道剑光御空而起,飞向云台上的峥嵘碑。

    此时,峥嵘碑前已经人满为患。

    ......

    ......

    上阳峰山巅,那座面朝悬崖的小屋前。

    卓心远站在崖边,看着那座剑阁,低声道:“你觉得他能上到几层?”

    岳寒衣站在他的身后,有些不明白师傅的意思。

    此时入阁,自然只是能在一层楼。

    三个月来,他深知想要攀登一层有多难。

    尽管以前也曾登楼过,但与这次相比起来,相差极大,这也是他为何走的如此之慢的原因。

    阁内情况因人而异,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根本就没有什么技巧可言,一切全靠自己,看到什么就是什么,甚至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借自己的悟性。

    岳寒衣回想起在第四层里,那种周身一片空白,无边无际的感觉,依旧心有余悸。

    师傅的问话他不能不回,只能取巧道:“师傅觉得他能上到几层?”

    卓心远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仰头看着剑阁顶端,目光落在那把剑上。

第二百八十九章 自我重逢意凝形

    移步入阁,天地扭转。

    虽早知阁内情景因人而异,但看到眼前景象,依旧让宁白峰目瞪口呆。

    身前有座广阔石台,四周皆为浓雾,石台前方延伸出一条极长的石板路,望不见尽头。

    这样的景象,让他误以为回到当初榆钱秘境升仙路前。

    之所以对那个地方如此记忆犹新,原因就在于,他在那里凭借体魄,以看似极笨却又极为高明的手段破开禁制,走上那条石板路。

    宁白峰看着眼前的石台,缓缓陷入沉思。

    既然阁内情况因人而异,而眼前情况又与曾经遇上的情况如此类似,这让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的景象是根据自己的潜意识幻化而来。

    思及此,他深吸一口气,想在多都没有意义,最重要的看是看实际情况。

    他缓缓迈出右脚,踩在石台上。

    尽管已有心里准备,但是当他真正落脚之后,一股极为厚重的剑意轰进脑海,让他瞬间膝盖一软,险些跪倒下来。

    好在宁白峰有过这方面的经历,膝盖刚刚弯曲的一瞬间,立即又回过神来,重新站直身体。

    静静站在原地体悟着这股剑意倾轧,许久之后,他长出一口气。

    宁白峰抬头看了看,轻声自语道:“真老套。”

    接着他迈动另外一条腿,站上石台。

    随后,他脚步坚定的向前走,直到在路边遇上一座凉亭。

    站在路边,宁白峰静静思索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去凉亭里看看。

    毕竟这种根据自己神魂臆想构建出来的地方,有些东西很熟悉,有些却并不太一样。

    比如刚刚那股剑意。

    比如说这里没有剑气,身上也没有。

    很玄妙,却并不伤人,适应之后如沐春风。

    走到凉亭前,里面的景象让他面色一变。

    方圆数丈的亭内,有个衣衫褴褛的少年握着一只树枝,不断的踏步刺出,然后收回站定。

    这个动作他很熟悉,甚至刻骨铭心。

    一式三炼。

    这个少年的样貌他更熟悉,因为曾经他也长着一副一模一样的脸庞。

    这是当初在滨海县的自己。

    凉亭里的少年转过身,看着亭外的他,行礼道:“请赐教。”

    宁白峰怔怔的看着少年,许久后在回过神来,走进凉亭里,抱拳行礼。

    少年站定,右手握在树枝上。

    宁白峰以相同的姿势站好,左手捏着画卷,右手握在卷轴头。

    一大一小两人站姿,形同即将对决的江湖剑客。

    亭中静如深潭,却有一股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一式三炼,剑在鞘中,则蓄养剑气。

    此时亭中暗流却并不是剑气,而是剑意。

    无形的剑意流动在两人之间。

    当这股剑意逐渐扩散,将亭外浓雾搅动起来,达到某个零界点时,两人同时拔剑。

    卷轴撞上树枝。

    啵的一声轻响之后,剑意骤然如水波般荡漾开去。

    少年瞬间如青烟一般消散。

    整座凉亭像是镜花水月,破碎湮灭。

    宁白峰缓缓收式站定,许久之后才呼出一口气。此时的他浑身大汗淋漓,尤其是额头上,汗水如雨珠般不断滴落。

    刚刚那一切,看似轻松,实则是对剑意领悟的极大考验。

    刚那一击,稍有不慎,落败的就是他自己。

    虽然那个少年样貌同样是他自己,但那种以一式三炼而凝意出剑的方式,却是另外一种手段。

    毕竟一式三炼,就是意在先。

    调息结束,宁白峰震散浑身汗水,缓缓走回青石板路,继续向前。

    有了刚才的那一幕,他觉得这登楼情景极为老套的同时,又有些开始期待。

    下一次会遇上什么?

    ......

    ......

    峥嵘碑前,无数道目光落在峥嵘碑下方。

    由于众弟子踏出剑阁,碑上只有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最上方丝毫未动的桓君。

    另一个是最下方新入剑阁的宁白峰。

    此时,众人一直看着下方那个名字,目光里期待与戏谑混杂在一起。

    然而数个时辰过去,那个名字终于不负众望的始终停留在石碑下方,毫无动静。

    峥嵘碑前,有人怪气的笑声已经传了出来。

    有人则是摇摇头,转身离开。

    忽然,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怎么可能!”

    准备离开等的人立即回头,石碑下的那个名字,赫然已经迈上第二层。

    真的有人能在数个时辰里,踏上二层楼?

    曾经登楼的那些弟子,满脸不可置信。

    看见这一幕,有人欢喜,有人愕然。

    ......

    ......

    石板路一直向前,又一座凉亭出现在路旁。

    这一次,宁白峰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过去。

    亭内,有个身穿白色书院儒服的少年,正握着一柄剑,以剑作笔,认认真真的在写字练剑。

    少年写完一个字,对着宁白峰行书院弟子之礼,轻声笑道:“请。”

    宁白峰握着画卷,以同样的姿态回礼。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其实并没有意义,但他依旧一丝不苟的做完,既是尊重对方,同样也是尊重自己。

    毕竟都长着同样的脸。

    少年瞬间出剑,以及快的速度写画出一个“大”字,然后这个字居然以半透明的形体凝固在剑尖,接着被少年刺了过来。

    剑意凝形?!

    宁白峰能清晰的感觉出来,少年凝练出来的字,并非是剑气,而是剑意。

    甚至在他踏入这里时,就没有感受到剑气,不仅四周没有,就连身上也没有。所以在第一座凉亭前,他思索如此之久,就是在考虑这其中的某些问题。

    然而任凭他如何去想,却始终没有想到,剑意本就无形,居然能凝练出来。

    这种手段,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然而就在他愣神的一瞬间,少年剑尖上的字就刺在他的胸前。

    一击即中,毫无意外。

    宁白峰瞬间如遭重击,直接倒飞出去,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重重砸在亭外,发出皮肉撞在地面上的沉闷响声。

    如死人般静静躺在地上许久,宁白峰重重咳嗽一声,缓缓爬了起来。

    他的脑袋依旧眩晕,嘴角挂着血迹。

    刚刚这一剑,既打身体,也攻神魂,他一时不备,结结实实挨了一下。

    宁白峰捂着胸口坐在地上,看着凉亭,然后闭目打坐

    那个少年早已再次练剑写字。

    ......

    不知过去多久,似乎很长,又似乎很短。

    宁白峰睁开眼,重行走进凉亭。

    重新见礼,少年再一次出剑,同样还是那个“大”字。

    这一次宁白峰握着卷轴,以同样的方式出剑,只不过卷轴前端连一个“大”字都凝练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能逼开。

    交手数招后,少年已经凝练出数个大字。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宁白峰避闪不及,再一次被撞出亭外。

    又一次调息过后,他再次走进凉亭,只是这一次调息的时间极短,仅仅数十息。

    然后两人便在亭内不断交手。

    宁白峰学得很快,被击飞数次之后,便已经能轻松以剑意凝练出文字。

    而少年写出来的那些字,是他曾经在书院虽老山主晨读的那片文章。

    故而到了最后,宁白峰凝练文字的速度比少年还快。

    某个瞬间,一个道字出自卷轴顶端,刺在少年胸前。

    啵的一声轻响。

    少年与凉亭再一次消失不见。

    宁白峰静站片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走出凉亭,而是坐在原地,静静参悟先前的那番比斗。

    以剑作笔,剑意凝形。剑阁悟剑,果然非同一般。

    不多时,宁白峰睁开眼,再次起身走上石板路。

    ......

    ......

    剑阁外,围观峥嵘碑的人尽皆默然。

    仅仅只是过去两个时辰,宁白峰这个名字,就已经出现在第三层。

    登阁速度如此之快,这让很多去过剑阁的人全都汗颜。

    有些嘲讽过宁白峰的人,此时脸上有些热,甚至带着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随后这个消息便立即传了出去。

    瞬间,群山皆惊。

    ......

    ......

    宁白峰再一次在路边停了下来。

    路边没有凉亭,但是在数十丈外,有座巨大的石壁,有人握着一直玉笛,正在临摹石刻。

    那个人回过头,超他招了招手。

    宁白峰静站片刻,走了过去。

    此人没有任何言语,甚至都没有出手,只是握着玉笛,自顾自的临摹时刻上那首诗词。

    宁白峰没动,看了片刻,转头走回石板路,

    顺着石板路不断向前,走了不久,居然再次遇上路外的石壁,以及那个临摹之人。

    宁白峰当即苦笑一声。

    看来真是自己猜想的那样,没有领悟这一层,就休想进入下一层。

    至于走出剑阁,他可以很确定,只要顺着石板路往回走,很轻松就能走出去。

    无奈地摇摇头,宁白峰重新走回石壁前。

    看着那个已经脱离少年,依旧还有些青涩的男子,宁白峰会心一笑。

    并肩同行者,唯自己尔。

    宁白峰握起卷轴,朝着石壁临摹写字。

    当他第一笔写画的时候,他便用上刚刚学到的剑意凝形。

    一笔一划,石刻上的文字缓缓出现在半空中。

    他的速度由慢及快,整首诗词一字不漏。

    直至最后四个字。

    剑朝天阙!

第二百九十章 一日之间七层楼

    弯月如勾,朦胧的清辉自天空洒落,将巍峨的剑阁镀上一层薄纱。

    剑阁下,无数的人肩头落满清辉,静静站在云台上,看着那块峥嵘碑,静默无声。

    纵然此时已是深夜,却无人离去。

    今晚,注定无数人无眠。

    短短一个白日,宁白峰这三个字已经从峥嵘碑的最低下,跃升到第四层。

    这样的速度,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而应该称之为妖孽。

    此时夜将过半。

    围在石碑前的人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第五层!”

    那个万众瞩目的名字,再次攀升向上攀升一层。

    这样的成绩,已经与之前的三人持平。

    但若真要作比较,宁白峰毫无疑问的碾压了所有人。

    站在外围的南秋野和祁玉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苦笑。

    人群中有人喃喃自语道:“都第五层了,这下该出来了吧。”

    声音不大,但却在安静的云台间传出去很远,很多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而这似乎也恰巧是众人的心声。

    登上第五层,也该出来了。

    然而,剑阁上毫无动静。

    ......

    ......

    上阳峰悬崖边。

    卓心远扭头看着自己的徒弟,笑问道:“现在你觉得他能登上几层?”

    岳寒衣脸色有些僵硬。

    最开始师傅问他的时候,尽管取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在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然而接下来事情的发展,是在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如此之短的时间里,竟然走上第五层。

    与之相比,自己努力三月才勉强走上第五层,简直就像是笑话。

    再次面对这个问题,岳寒衣抿了抿嘴,沙哑着嗓子准备说第五层。

    然而看到师傅平静淡然的眼神,却将这个答案死死咽回腹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六层。”

    卓心远看着岳寒衣,有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这个弟子哪里都好,尊师重道,但唯独在心气上,始终要差上一筹。

    这一点与自己简直如出一折。

    弟子如师,这是收徒最重要的一点,否则就容易出现左辞与柳于之事。

    但若是弟子太过于像师傅,那么其未来的成就......

    卓心远有些替他感到惋惜。

    以岳寒衣的资质,若是在以往,必然是极为出色,但他偏偏处在一个天地气数回归的大世,与这些更出色的人站在一起,是种莫大的悲哀。

    卓心远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但看岳寒衣的眼神,却又满是欣慰。

    岳寒衣满脸愕然,不知这是何意。

    自己说错了?

    卓心远没再多说,仰头看向剑阁,以心声说道:“这就是你的安排?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太早了些。”

    思及有风,夜风便从远处冷山吹来,撩动发丝衣袍时,同样也带来了云台上的骚动。

    隐约间,岳寒衣听到那些话语,脸色煞白。

    飘过的声音里含着六层这两个字。

    ......

    ......

    宁白峰回头看这那消散如雾的凉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比过一式三炼,学过剑意凝形,写过山壁石刻,拼过拳脚厮杀,直至刚刚问路杖法。

    这些全都是他经历的事,但却全都以剑意的形态展现。

    拳脚厮杀时,那种剑意既是武道真意的形态,虽无真气流转与体内,但拳拳到肉的时候,一拳打在身上却有剑意攻进脑海的痛苦,丝毫不下于当初被苏老炼体。

    熬过了拳脚厮杀,随后的问路杖法。

    以剑做杖这种方法,宁白峰曾经也做过,但却远没有亭中的那个自己来的恐怖。

    尤其是问路杖法里的指天式,一剑刺出,

    真的生出一种将天刺破的感觉。

    这些,宁白峰曾经全都刻苦练过,因此在最初的大开眼界后,很快就能适应过来。

    故而学起来,感觉并不算费力。

    甚至因为走过几处地方,让他升起一种剑阁登楼,不过如此的感觉。

    石板路继续往前。

    路边没有出现任何岔路,也没有凉亭,走了许久,宁白峰缓步停了下来。

    一团浓浓的迷雾,拦在道路前方。

    宁白峰看着这团浓雾心里有些惴惴。

    若这里真的是依照他的神魂臆想变化而来,那下一处地方,就是他心念颇为复杂的一处地方。

    在那里,他经历过拼死搏杀却无能为力,孤注一掷后绝地逢生的蜕变。

    这个地方,对他影像极大。

    静站良久,宁白峰深呼吸一次,平复心境后,举步走进雾中。

    穿过浓雾,一座山谷出现在眼前。

    前方正对面的圆台上,坐着一名白衣青年。山谷上的半空中,无数剑影飞掠盘旋。

    那个相貌与他一模一样的青年睁开眼,轻声笑道:“你来了。”

    语气平静,态度熟稔,就像是老朋友久别重逢。

    宁白峰没有说话。

    眼前这个白衣青年,与先前遇到那种只会教授剑意的意象不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那股神态圆润的味道,就像是个活人。

    相对而立的两人,衣衫相同,神态相似,就像是在照镜子一般。

    宁白峰缓缓走到石台前方,平静的问道:“你要教我什么?”

    白衣青年笑着摇摇头,“你就是我,而我又如何能教你。”

    宁白峰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在里又要做什么?”

    白衣青年笑道:“我想出去走走,但却又出不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能替代我。”

    宁白峰缓缓点点头,似是明白对方的意思,说道:“我曾看过一本有关神魂的杂集,里面记载过一件很奇特的事。上面说,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两面,好人心里有恶念,恶人心里有善意。”

    “所以,你莫非就是另外那个我?”

    对面的白衣青年轻轻点点头。

    宁白峰又问道:“那你是善是恶?”

    白衣青年反问道:“你又是善是恶?”

    宁白峰回答道:“我虽不是好人,却也并非恶人。”

    白衣青年笑道:“我既不是恶人,也不是好人。”

    两人这番问答看似无聊,却另有深意在其中。

    宁白峰没有继续问下去。

    因为在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亮剑,然后斩杀对方。

    白衣青年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既然你知道阴阳两面,那便很清楚,你杀不了我。”

    宁白峰没有说话,朝着上一挥手。

    半空中,数道剑影分离出来,刺向白衣青年。

    然而宁白峰动作虽快,但白衣青年却什么都没做,一些剑意出现在身前,挡住了他的攻击。

    宁白峰丝毫没有意外,淡然道:“既然你不怕我杀了你,那为何还要还手。”

    瞬间的交手后,白衣青年笑着回答道:“我只是怕伤着你。”

    宁白峰手上剑诀一转。

    又有数道剑影飞掠而下。

    这一次,白衣青年不闪不避,嘴角泛着冷笑的看着他。

    刹那间,剑影刺穿白衣青年胸膛。

    穿胸而过,丝毫痕迹也无。

    然而站在外边的宁白峰却骤然手抚胸前,半跪在地。

    数道撕裂的剧痛从胸腹间传来,殷红的鲜血从衣衫上透出来,染红一大片。

    宁白峰强忍着剧痛,松开手,整只手掌上鲜血淋漓。

    白衣青年讥讽道:“如何?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半跪在地的宁白峰抬起头,嘴角留着一丝血迹,说道:“既然杀不死你,那就杀死我自己好

    了。”

    他的声音依旧坚定,丝毫没有因为疼痛而颤抖,尽管这种痛苦深入神魂。

    然而对宁白峰来说,这些早已习以为常。

    白衣青年冷笑道:“你舍得死吗,还有那么多的事没做,那么多的心愿没有完成,你就真的甘心去死?”

    宁白峰踉跄着站起身,左手剑诀再起。

    空中的剑影如群蜂扑敌,蜂拥而上。

    然而目标却并不是白衣青年,真正的就是他自己。

    他真的打算自杀!

    白衣青年没动,报以冷笑。

    剑影转瞬既至,当第一缕剑影刺进身体时,宁白峰咬牙坚持,紧随其后的是数道,数十道剑影刺进他的身体里。

    近乎眨眼间,宁白峰便是个血人。

    然而奇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些剑影刺进他的身体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白衣青年微微色变。

    当近百道剑影刺进身体里后,宁白峰纵然身上千穿百孔,血流满地,却依旧神色平静。

    仿佛这具身体不是自己的,又或者说这种源自神魂深处的痛,毫不存在一般。

    白衣青年看着那张一模一样却极为平静的脸,再也忍不住,一声怒喝,然后大袖一挥。

    漫天剑影瞬间消失,就连宁白峰身上的血迹都消失不见。

    如此奇异的一幕,让人目瞪口呆。

    然而宁白峰却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白衣青年脸色铁青,“你是怎么发现的?!”

    宁白峰淡然道:“我什么都没发现,从一开始,我就没信过你的话。甚至这里既然是以我的臆想转化而成,那就应该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

    白衣青年哈哈大笑不止,许久后才说道:“你之所思便是我之所想,你我同位一体,你杀不死我,这却是事实!”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他缓缓抬起右手,掌中握着那杆画卷。

    “自始至终,我对这个地方都有种恐惧感,甚至都有些不敢去面对。”

    他的话语不停,手中的画卷却当做剑,又或者是毛笔,凌空写字,一笔一划的剑意凝结在身前。

    “故而在看到你的第一瞬间,我甚至想转身就逃,但我还是强忍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一枚清晰的大字凝在半空。

    这是一个“临”字。

    “所以当我问你有什么教我的时候,你却说你教不了我,这一瞬间我就明白,只能是我自己教我自己。”

    一个“兵”字再次出现。

    宁白峰边写便边绕着石台上的白衣青年走动,如同闲庭信步。

    “既然是我曾经学过的东西,又与这样的情景相似的事,那就只有**独尊剑阵。这是我见过数次,并且还看到过剑上真言。然而因为这些不敢去直视的原因,而一直故意去忽略,才导致自始至终没有去修习。”

    又有一个字出现。

    白衣青年问道:“那你又怎会突然有胆量去直面这些?!”

    宁白峰手上画卷不停,笑着回答道:“因为站在剑阁外的这三个月,我想明白了一些事。”

    一个又一个的字出现在白衣青年四周,缓缓旋转。

    当最后一个字在卷轴前凝结完毕时,宁白峰只是轻轻挥动手臂。

    那些字瞬间拉长,形成一柄柄长剑,然后冲向白衣青年,接着便合为一体。

    一柄半透明的长剑悬浮在圆台上,晶莹剔透。

    宁白峰朝着那柄剑一勾手。

    晶莹长剑瞬间飞掠过来,直接刺进宁白峰眉心里。

    没有鲜血飞溅,更无脑浆崩散。

    一切如清风拂面,云开雾散。

    宁白峰轻声细语道:“既然是我的剑意,自然该回归本源。”

    自言自语间,面前的山谷缓缓散去,一扇木门出现在石板路的前方。

    宁白峰笑了笑,迈步走去。

    他很想知道,第七层楼,又会是怎样的景象。

第二百九十一章 群山皆惊如约至

    繁星渐渐隐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峥嵘碑前枯站一夜的众人,丝毫没有觉得疲惫。

    尽管今日便是立宗大典,但在此时,众人的目光依旧落在石碑上。

    数个时辰前,宁白峰这三个字,由五入六,震惊群山上下。

    甚至从某些年老的长老那里传出,现在的上阳峰主卓心远当年就算破境入剑坯,也依旧只是在第六层。

    无涯道宫袁尚与人闲聊的一番话,同样被传了出来。

    道家修行讲究十二重楼,从最初的炼筋直到最后的通天,共有四大境十二小境,而剑修则不然,自剑气开始,便高出世间练气士与武夫一筹。

    虽然众人登楼时间尚短,无法完全体现实力,但足以说明一些问题。

    若是将登楼视作来日修行成就的话,以宁白峰的资质,将来......

    多余的话,袁尚没说。

    但只要听到这番话的人,全都明白是什么意思,然后也跟着沉默。

    天边渐亮,旭日即将浮出云海。

    云台与群山间的众人全都在等待,既是等待着立宗大典的开始,同样也是等待那名白衣青年走出剑阁。

    毕竟踏上六层楼,已经远超同辈,甚至比很多剑胆境长老都强,已经能与峰主比肩。

    如此成就,也该出来了吧。

    ......

    ......

    骄阳越出云海,第一缕光芒如剑光照亮天地,撞在九层琉璃瓦片上,整座剑阁瞬间光芒绽放,绚丽的光辉令人睁不开眼睛。

    金灿灿的朝晖,渐渐染红东方天际,云海间的群山被镀上一层金甲,威严壮丽。

    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正当众人为如此景象而震撼时,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传向四方。

    “七层楼!这怎么可能!”

    当剑阁光芒弥漫,众人睁不开眼时,那个名字再次悄然出现变化。

    峥嵘碑上,宁白峰三个字再次跃上一层,仅仅屈于桓君之下。

    看见这一幕,众人所受到的震撼,比看见日出后的剑阁景象更为猛烈。

    一日之间,七层楼。

    云台上一片安静,所有人震惊无言。

    ......

    ......

    上阳峰。

    岳寒衣眼神迷惘,脸色煞白。阳光照在脸上,并没有显得光彩照人,反倒有些惨如金箔。

    同为剑胆境,他知道自己与宁白峰有差距,但没想到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他自己极为勉强的踏上五层楼,已经与当初的裴千山比肩。纵然是祁玉和南秋野,也差不了太远。

    这样的成绩足以令他自傲。

    然而峥嵘碑上的那个名字,直接将他的自傲踩在泥地里,而且毫不留情。

    若是六层楼,他在有生之年,努力之下并非奢望,但若是七层楼......

    桓君半步无上,也都只是八层楼。

    岳寒衣有些绝望。

    卓心远看着他,叹了口气,“世间强者辈出,一山更比一山高,若人人都是高山仰止,那又如何分辨出高低。”

    他伸手拍拍岳寒衣肩膀,语重心长道:“高山在前,难道低的那些山头就不需要了?不是这样的道理。若只盯着最高的那座山,必然会错过更多的风景,有些时候着眼于当下并非是坏事。”

    岳寒衣转头看着师傅。

    卓心远平静的笑道:“你的资质已经不错,放在世间其他宗门,早已

    是一门首徒,没必要过于妄自菲薄。”

    岳寒衣缓缓张嘴,沙哑道:“所以,师傅是要告诉我,比上不足,比下绰绰有余?”

    卓心远哑然失笑,“是有这个意思......”

    “不!”

    岳寒衣打断他的话,“我想试试!总有一天,我也会登上七层楼!”

    或许是年轻人不服输,也或许是师傅的话刺得他心里有些痛,他那股绝望感转成了一把火,燃烧在心湖上。

    这把火,名叫不甘心。

    卓心远先是诧异,然后畅快大笑。

    ......

    ......

    吴子起御剑落在石台上。

    他激动地浑身颤抖,脚步没站稳,险些落进水里。

    自宁白峰入阁后,他便不时飞上云台,去看峥嵘碑上的讯息,然后不断传回剑池。

    看见吴子起这个样子,剑池上的弟子们全都紧张不已。

    阮蔓蔓最是心急,问道:“吴师兄,怎么样?师兄是不是出来了?”

    郎平尽管没有说话,但跳动的眼神却还是出卖了他。

    感受着众多剑池弟子的目光,吴子起激动的情绪缓缓降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大声道:“师兄已经......正式踏上剑阁七层楼!”

    剑池上一片寂静。

    好半晌,众人面面相觑后,大声欢呼起来。

    比自己登上七层楼还要高兴。

    ......

    ......

    两峰之间的客居里。

    祁玉与南秋野已经回来,正在与自己的师傅围坐在一起。

    桌上放着一碗水,水面上的影像正是峥嵘碑。

    以及碑上的那个名字。

    祁玉与南秋野沉默无言。

    李宿喝了一口酒,瞅了一眼这两人,打趣道:“有没有一种挫败感?甚至觉得有可能这是假的?”

    祁玉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傅,挪挪嘴,问道:“师傅,你能不能登上七层楼?”

    听到这个问话,南秋野与白若景全都看着李宿。

    “不能!”

    李宿将酒葫芦往桌上一搁,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然后他转头看向白若景,笑问道:“你能不能?”

    白若景想了想,迟疑道:“......没把握。”

    “那岂不是说宁白峰有剑坯境的实力?!”

    祁玉有些难以置信。

    若说宁白峰有剑丸境的实力,祁玉相信。但如果说宁白峰以剑胆境修为,却有着剑坯境的实力,他觉得这是在做梦。

    “放屁!”

    李宿一巴掌拍在祁玉的脑袋上,没好气道:“为师什么时候说他有剑坯境的实力!剑阁,你去过,为师也曾去过,那就是一个领悟剑意的地方,登上的楼层越高,只能说明他的资质越好。”

    说完之后,他举起酒葫芦,畅快的喝了一口。

    祁玉眼睛瞥了旁边一眼,心想有外人在,你老人家也不给我留点脸面。

    南秋野摩擦了一阵手中折扇,说道:“李师伯的意思是说,我们还有赶上他的希望?”

    李宿喝着酒,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一眼旁边女作男装的女子。

    “资质并不表示一切。”

    白若景缓缓站起身,轻叹道:“若是剑阁六层意味着剑坯境,那么我也只能止步于第六层。你们能在三个月内踏上第五层,已经比我们要强,未来成就绝对不低

    ,若是机缘足够,迈入剑仙也不是不可能,所以你们依旧有赶上他的希望,因此,剑争之后,你们若是能活下来,就外出历练,寻找自己的那份机缘。”

    祁玉与南秋野互相对视一眼,有种看不见的火花在两人眼中闪动。

    ......

    ......

    镇岳峰山脚下的草屋前。

    蒋方丈将一柄烧成火红的无柄剑,放进一只盛满刺骨寒意的水缸里。

    嗤的一声响。

    浓烈的白雾升腾而起,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开去。

    待到白雾消散,蒋方丈取出那柄寒光四射剑,剑身布满细密冰花纹。

    他满意的笑了笑,抬头看向天空。

    “登上七层楼,这恐怕是你最好的贺礼。”

    紧接着,他一招手,一柄巨大的飞剑撞破草屋,掠到剑炉旁边。

    蒋方丈一个纵身就跳了上去,然后飞出树林,直往天空云台。

    ......

    空雾峰桃花三仙洞府前。

    苏迎喝完酒,将火红色的小葫芦挂回腰间,朝着林语元笑道:“这小子确实有能耐,假以时日必然又是一名上境剑仙。”

    林语元却面有忧色。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苏迎看破她的心思,大大咧咧的一把揽住林语元肩膀,笑道:“宝剑锋从磨砺出,他若连这点苦都熬不住,白瞎了那么好的资质,也妄我师侄以命救他。”

    说到这里,他又给了林语元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如今我已是你们剑宗的客卿,也算是这小子的长辈,剑仙以下有我罩着!谁来杀谁!”

    最后这句话说地豪气干云。

    林语元唯有苦笑。

    苏迎拉着她一步跨出,去往云台。

    ......

    群山间的客居里。

    清都宫谦站在客舍门前,放飞手中一片银杏叶,然后走上一条剑舟,飞向天空。

    另一处客舍里,从定海城赶来的钓翁吴河,同样放飞了一条细小的银色飞鱼。

    大燕钦天监监正闻人阳朔将一枚信剑抛出。

    无数人各施手段,将峥嵘碑上的那个消息,传向四方。

    一时间,立宗大典尚未开始,无数信剑信物飞出回元山。

    ......

    ......

    对于外面的这些事,宁白峰一概不知。

    他推开面前的这扇木门,迈步走了进去。

    没有浓雾,没有石板路,没有凉亭,甚至再也没有那些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意象。

    有的只是一间数十丈大小的房间。

    房间右侧放着一面巨大的屏风,屏风前有个蒲团,蒲团上悬浮着一把长剑。

    宁白峰诧异了片刻,然后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依旧是条石板路,路外两侧满是浓雾,一直延伸向远方。

    “来的稍微有点晚,进来吧。”

    房间里突兀的传来一道声音。

    宁白峰立即回头。

    先前没有注意,房间左侧开着一扇窗,窗前站着一名男子。

    是剑阁阁主。

    兴许并非是没注意,而是阁主太过于普通,哪怕是站在屋内窗前,也很容易让人忽略掉。

    普通的就像并不存在一般。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带上门,走了过去。

    当初阁主说在七层楼等他。

    如今,宁白峰如约而至。

第二百九十二章 楼中密谈诸般事

    阁主站在窗前,看着缓缓走来的白衣青年,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

    虽说青年来的有点晚,但所做出的成就,连他都觉得很意外。

    纵然他对这名青年再如何有信心,认为他能登上七层楼,那也需要时间,三个月都已经极为勉强,却没想到事实竟然如此夸张。

    一日之间登上七层楼,确实无与伦比。

    今后有无来者尚未可知,但至今来说毫无疑问的前无古人。

    宁白峰走到窗前。

    从这里可以俯瞰群山,甚至能清晰看见下方云台,以及云台上的众人。

    然而下方的无数人,似乎并不能看见他们。

    静静看着窗外,宁白峰沉吟片刻,缓缓道:“七层楼,有些高。为什么?”

    这是两句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阁主却很明白,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轻笑道:“站得高,才能看得远。年青人就该头角峥嵘,韬光养晦,那是我们这些老不死才干的事情。”

    宁白峰问道:“这就是那块峥嵘碑的由来?”

    阁主诚实的回答道:“是。”

    宁白峰陷入沉默。

    尽管不知道外面形势如何,但是当他踏上七层楼,看见窗外景象后,他便想明白了一些事。

    众人登阁五层,已然令人瞩目,六层虽未有人上来,只是因为登阁之人里没有剑坯境大剑修而已,若是只让他登上六层楼,虽然足够令人吃惊,却也算不得惊世骇俗。

    然而阁主却要他登上七层楼,这样的做法就有些离谱。

    姜枫曾经说让他登楼时,希望他能一鸣惊人。

    如今惊人是做到了,却如同五雷轰顶,惊地众人外焦里嫩。

    在登楼的时候,宁白峰数次回头望后,想的便是可以顺着石板路走回去。

    然而当看到阁主,以及听到刚刚阁主那番话后,他知道,哪怕他不想登上七层楼,阁主也有办法让他就范,就算想往回走,估计也出不去。

    甚至往深处去想,无论他沿着石板路向前还是向后,都照样是在登楼。

    最终的目的地,只可能是七层楼。

    这样的结果,直接就让他站在风口浪尖上。

    如果可以选,宁白峰宁愿一直默默无闻下去,安安静静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自从来到回元山之后,阁主的每次动作,都让自己站在人群最显眼的位置。

    当初的剑池首席敕令,云台上准许裴千山论剑,现在的登上七层楼。

    这些事情,全都有阁主的意思在其中。

    或者说,全都是阁主的阳谋。

    逼着他光彩夺目。

    这就是为何刚刚他会说七层楼太高,又问阁主为什么的原因。

    ......

    宁白峰抬起头,郑重问道:“苏老是否来过这里?”

    阁主点点头,“那次天穹的异象之后,来过两次,你的身份讯息,就是得自于他。”

    “两次?!”宁白峰有些诧异,“卷宗血名就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阁主笑道:“确实是两次,第一次是与师叔商议飞升,第二次是商议你的事。”

    宁白峰心道,果然如此。

    当初卷宗血名之事后,他就已经有所猜测,此时亲口得到证实,心里有种无法言语的感觉。

    宁白峰涩声道:“桃林一事,真的就是他算准,预备的后手?”

    阁主摇摇头,“无人能算的如此之准,圣人也不行,卷宗血名只是碰巧而已。”

    宁白峰苦笑。

    碰巧,真就碰的如此之巧。

    阁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卷轴上,微笑道:“事实上,若非你一直随身带着这幅夫子授业图,我都不知道你来了回元山。”

    宁白峰愣

    了一下,将手中画卷举到眼前。

    自从得到这幅画卷起,他就一直背在身上,也只有下螺舟的那次远离过,其后一直在身旁。

    尽管他一直猜测,画卷可能并没有那么简单,但却一直不曾知道,到底有何秘密。

    却没想到,居然还有追踪这种隐秘作用。

    宁白峰当即直视阁主眼睛。

    阁主立即会意,笑道:“放心,它只能告诉我你去了那里,并不能助我窥探你的**。”

    宁白峰尚未松口气。

    阁主接着说道:“更何况,你身上最大的几处隐秘,在我们商议与你有关的事时,苏老全都已经讲了个明明白白。”

    宁白峰顿时目瞪口呆。

    阁主有些窃笑道:“弦月坠,本命剑,无脉剑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接着他又“哦”了一声,说道:“还有来自天外的远古遗民身份。”

    此时,宁白峰有种浑身赤-裸,全身片缕不存的感觉。

    阁主看着他这副吃瘪受囧的样子,畅快的大笑起来。

    随着笑声,宁白峰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黑,眼看即将到了恼羞成怒的边缘。

    阁主强行止住笑,说道:“好了,时间不多,说正事要紧,毕竟下面还有那么一大帮子人在等着咱们。”

    宁白峰黑着一张脸。

    毕竟被这帮老家伙连起手来摆了一道,哪怕是善意,甚至全都是为了自己,也依旧会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幅画,还有什么秘密?”

    阁主摇摇头,“不知道,这需要你去完成苏老交代的三件事,才会有人告诉你答案。”

    这个回答,宁白峰隐隐有所预料。

    毕竟曾经答应过苏老的事,他从没有忘记。

    “你为何没有将这幅画卷收进气海里?”阁主好奇地问道。

    宁白峰看着手中的卷轴,欲言又止。

    想要收进气海,就需要将卷轴炼化,而炼化卷轴,让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阁主立即会意过来,说道:“你是觉得里面有个画中仙,以及苏老栖身在里面,所以心有顾忌?”

    阁主伸手接过画卷,笑道:“那你大可不必如此,这幅卷轴其实早已被你炼化。”

    宁白峰诧异道:“我从未......”

    卷轴在阁主手中亮起一层朦胧光芒,然后数缕剑气从阁主指尖流出,将这些光芒切碎。

    刹那间,宁白峰与画卷间有了一种极为玄妙的感应。

    有些像与酒虫的那把本命剑相似。

    原来卷轴上有层禁制,这或许就是没有产生感应的原因。

    阁主笑道:“看来你从未考虑过,为何画中仙不需要吃神仙钱这个问题。”

    宁白峰一怔。

    瞬间,他想明白了很多事。

    当初这幅画被苏老动手重画后,就再也不用吃神仙钱,一直以来他还以为是苏老的手段所为,却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回事。

    可他真的从未去炼化过这幅画。

    阁主笑了笑,“能成圣者,都有些不可思议的手段,不必太过于见外。”

    宁白峰接过卷轴,掌中剑气一动,画卷消失不见。

    气海上,一副画卷徐徐展开。

    剑胆悬在画卷之上,一只白蚕则趴在剑胆上,而曾经悬在最高处的那把紫色云字玉剑,却已经不见。

    宁白峰收回心神,问道:“我的那把剑又是怎么回事?”

    阁主看向窗外,说道:“自素师祖开派之后,剑阁就一直没有主剑,直到你的这把剑出现。”

    宁白峰没好气道:“你的剑不行么?”

    阁主摇头道:“我没有剑。”

    “没有剑?!”

    宁白峰声音突然提高几度,显然极为吃惊。

    剑阁阁主居然没有剑,这话说出去,恐怕没人会信。

    阁主挑眉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很奇怪吗?剑阁重意,我是阁主,有剑意即可,还要剑做什么。”

    宁白峰被这句理所当然的话,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上境,有意即可,还要剑作甚。

    宁白峰憋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这就是你借我的剑成为剑阁主剑的原因?”

    阁主笑道:“是,也不是。”

    宁白峰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阁主说道:“这其中牵扯好几件事,就比如说向天称宗。千百年来,为何素天白祖师不在刚刚开派时便向天称宗,其中一项原因,就是没有主剑,以及没有剑池剑气的支持。”

    宁白峰微微皱眉,“为何没有主剑?剑池剑气支持又是怎么回事?”

    阁主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说道:“最后那场剑道之争后,用剑的几位老前辈,将自己的剑贡献了出来,用来锁住伏山河那个疯子,其中就有素祖师的剑。”

    听到伏山河这个名字,宁白峰神色一凛。

    阁主微微头,“你不用说,我知道伏山河出来了,这是你将来的事,我插手无用。”

    他继续说道:“没有主剑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原因在于,没有剑池剑气的支持,光有剑阁永远无法向天称宗。”

    “毕竟剑阁剑意再高再强,没有剑池剑气作为根基,一切都是虚妄。”

    宁白峰皱眉沉思,许久后才说道:“这么说,伏山河去了剑林,并且还与剑林达成合作?难道剑林守剑人不知道那是个祸乱天下的老怪物?”

    阁主叹气道:“知道又如何......他没得选。”

    宁白峰不太理解。

    什么样的困难,居然会让守剑人没得选。

    阁主目光似乎穿透无数万里,落在南方那处剑林里,说道:“树无根必死,人无根不立。剑势与剑意也一样,剑气才是根基。若无剑气,必然不能长久,这些年来,剑林里的剑腐朽速度越来越快,想要天道剑势不落,守剑人更是以命相扛,这才维持到现在。没有剑池,剑阁就像一盏天灯,越来越高,终有一天也会破碎熄灭。”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所以才会有两方同时称宗,天地一同承认的原因?”

    阁主怅然的点点头。

    “可是纵剑池在天渊里,而且已经毁了!”

    宁白峰坚定的说道:“这是我亲眼所见!”

    阁主眼里闪过一丝追忆,说道:“这正是伏山河不死的原因。曾经的伏山河,已经是半步剑圣,他以身合曜日佩,同时更是以身合剑池,不止不死,甚至这座天下的剑,都伤不了他,就连圣人都奈何不得。”

    “所以最后用出**独尊剑阵,配以道家九字真言剥离魂魄,将他囚禁在曾经的剑池,以此消磨,但这个方法杀不了他,甚至到了最后,还会成就他。”

    “因此,伏山河便是纵剑池。”

    宁白峰回想起曾经在剑谷里的那些事。

    六柄**独尊剑阵已经被炼化一半,自己与东羽的剑不仅伤不了伏山河,甚至都化作他的一部分,直到最后那一剑,才真正伤到了伏山河。

    他轻声道:“所以,刘叔去天外找这把剑,就是为了杀掉他?”

    阁主点头道:“不错。这也是我无法插手你与伏山河之事的原因,事情只能靠你自己。”

    宁白峰没有说话。

    无论有没有这些古老的原因,杀伏山河,已经是他必做之事。

    目光触及云台上的那些人,扫过峥嵘碑,他忽然问道:“可这些事情,与你让我登上七层楼又有什么关系?”

    问题似乎又回到了最初。

    之前阁主的解释,有些说不通。

第二百九十三章 青竹素问神仙风

    阁主目光落在云台上,轻声叹道:“为天下计罢了。”

    宁白峰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阁主说道:“卷土重来的伏山河,必然不会甘心曾经的失败,又一场剑道之争不可避免。”

    宁白峰了然道:“所以才有三个月后的剑争?”

    阁主摇摇头,“那只是为剑宗之名而争,算是剑道之争的开胃小菜。”

    宁白峰想了想,“说不通,这与我登上七层楼还是没有关系。”

    阁主转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没好气道:“榆木脑袋!剑道之争不是一个人的事情,总要有人站在最前面,成为最锋利的那把剑!”

    宁白峰有些气闷,说道:“你修为通天,最锋利的那把剑应该是你才对吧!”

    阁主抬手指了指头顶,满脸遗憾,眼中却幸灾乐祸,道:“只可惜,那把剑的主人不是我。”

    宁白峰说道:“那你还把它放到剑阁顶上?!”

    阁主笑了一下,说道:“若无外力相助,你想完全炼化那把剑,几乎不可能。”

    宁白峰先是诧异,然后便若有所思。

    时至今日,云字玉剑也不过才勉强粗练,这还是得益于紫竹林秘境里那棵紫竹笋内的先天紫气。

    宁白峰问道:“那我何时能拿回我的剑?”

    阁主笑道:“不知道。或许半步无上,或许半步剑圣,说不准啊......”

    宁白峰当即无语。

    这两种境界,一个比一个高,岂是想达到就达到,无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踏入上境,就连上境名称都不知道,更别提达到最高的通天无上。

    他纵然自信能走到阁主这种境界,但依旧需要时间。

    宁白峰叹了口气,“所以,你没有剑,就弄的我也没有剑?!”

    阁主哑然失笑。

    随后他朝着阁内招手。

    悬停在蒲团上的那把剑,立即飞到阁主手中。

    “剑的事,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

    阁主将剑横在宁白峰身前。

    这把剑并非无柄飞剑,剑柄如竹节,没有剑萼,剑身修长清亮,宛如一汪秋水。

    看着这柄剑,宁白峰觉得有些眼熟。

    “**独尊剑阵的六柄剑,尽皆不凡。”

    阁主一手握剑,左手剑指轻抚剑身,说道:“这就是俘虏裴千山那柄,而且很凑巧,这柄剑就是当年素天白祖师的剑。”

    说完,阁主手指在剑身上一弹,一声清脆的剑鸣传扬四方。

    剑阁外,静等阁主出现的众人听见这声剑鸣,全都肃穆凛然。

    宁白峰没有伸手接剑。

    在他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

    阁主一眼看穿他的心思,笑道:“觉得杀了裴千山,再拿这柄剑,有点膈应?”

    宁白峰没说话,但无异等于默认。

    阁主摇头叹息轻笑道:“如果你还想杀伏山河,那这六把剑你一定要拿到手。”

    宁白峰有些诧异。

    阁主继续说道:“**,才能独尊。这既是当年素天白祖师对此人的嘲讽,同样也是警示。”

    宁白峰沉默许久。

    最终还是伸手握住这柄剑。

    然而就在他握住这柄剑的瞬间,长剑一震,近乎脱手飞出。

    阁主当即伸手,朝着阁内那扇屏风凌空一抓。

    一只青竹剑鞘从屏风里飞出,瞬间就套在宁白峰死死抓住的长剑上。

    至此,长剑这才安

    静下来。

    剑鞘与剑柄间严丝合缝,整柄剑就像是一段青竹,又像是一根竹杖。

    青竹剑鞘上,刻着古朴的“素问”二字。

    宁白峰捏着竹杖,掂量一下,觉得很趁手。

    阁主笑道:“你喜欢背着青竹筒,而这柄素天白祖师的佩剑,同样是青竹。世间事,唯独缘分二字,当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关于喜欢背青竹筒这件事,宁白峰没有解释。

    当初画卷放不进芥子袋,临时起意才砍了一只青竹放置。

    后来在天渊里,竹筒被毁,到了巫山时,由于已经习惯用青竹筒装画卷,这才又做了一只。

    这些纯粹是偶然罢了。

    或许正因为这个原因,才更显得很有缘分。

    宁白峰放下竹杖,转头看向那扇屏风。

    刚刚他看得很清楚,这只青竹剑鞘就是从那里面飞出来的。

    阁主看着屏风,说道:“这扇屏风上的画,名为云游万里,乃是苏老亲笔所画,其作用便是可以找出夫子授业图的位置。”

    屏风很长,十余丈左右,由数十扇组成,一副布满整座屏风的山水画卷,印在轻薄如沙的屏壁上。

    宁白峰迈步走近屏风前,静静看了片刻。

    这幅画,三分之一是离洲,其余是整座坤洲。但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与自己有关。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多谢!”

    这幅画能追踪夫子授业图的行踪,虽有些让他无所遁形之感,但同样也说明了一件事。

    苏老离去前,已经替他找了一个强有力的护道人。

    他所走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在护道人的眼下。

    虽未提前告知,但却用心良苦。

    这声多谢,指的便是这件事。

    阁主轻笑一声,调侃道:“刚刚是谁有气没处撒来着?”

    宁白峰尴尬地苦笑一声。

    阁主不再打趣他,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还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

    宁白峰脸色一正,想了想,问道:“左辞和桓君你会怎么处置?”

    阁主平静的说道:“桓君并无大错,南下剑争将由他带领。至于左辞,他同样会南下参与剑争,这是我答应给他的一个机会。”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落在宁白峰身上,饶有兴趣道:“反倒是你......”

    宁白峰立即一惊,“我怎么了?!”

    阁主轻轻笑了一声,没有解释。

    宁白峰骤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以阁主的作风,估计又在憋着什么惊人的事情,然后骤然揭开。

    而这件事必定与自己有关。

    宁白峰百思不得其解。

    阁主再问道:“还有么?”

    宁白峰此时满脑子在猜测阁主的意图,哪还有什么心思关注其他事,随口提了一句,“八层楼怎么去?”

    阁主诧异了一下,然后指着那扇屏风,说道:“从那进。纵是你天赋剑意惊人,但修为境界太低了些,根本走不出第七层,所以还是别想了。”

    宁白峰没多说什么,随意的点点头。

    此时此刻,他就算能登上八层楼,也必定不去。七层楼已经够显眼,八层楼真的就太过于离谱了。

    阁主又问了一次还有没有问题。

    宁白峰摇摇头。

    阁主一抖衣袖,笑道:“那就走吧,正事要紧。”

    宁白峰知道他指的是立宗大典一事,

    点点头,准备转身向那处木门走去。

    阁主惊讶的看着他,“你这是要做什么?”

    宁白峰愣了一下,“不是要出去么?”

    阁主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在宁白峰惊呆的眼神下,直接从窗户飞了出去。

    不走正门?!

    宁白峰呆滞片刻,跑到窗边,向外看去。

    阁主已经身处云台,站在峥嵘碑上,甚至还回头看了一眼上空。

    旁人以为那是在看剑阁,唯有宁白峰清楚,那是在看他。

    深吸一口气,宁白峰提着青竹杖,跃出剑阁。

    ......

    ......

    云台上。

    自从宁白峰登上七层楼后,越来越多的人或御剑,或乘坐剑舟,来到云台。

    先前那道自上阳峰传出的钟声,其实便已经是立宗大典的开始,只是因为宁白峰登楼一事的风头太大,分散了众人的注意力而已。

    等到朝阳完全升起时,典礼按照既定的程序在进行。

    如上阳峰主卓心远宣布,太白剑府与青莲剑坪由下宗并入上宗,正式入住回元山。

    又比如,姜枫说出一些山内的人事任命,以及与其他门派的交流,这些事其实是早就商议好,特意等到此时才宣布而已。

    这些事虽然并不算小,但说到底,依旧只是一些无关大局的事。

    很多人不时看向剑阁,等着最重要的人出现。

    以及那个震惊无数人的白衣青年。

    当所有的杂事宣布完毕时,一道身影从剑阁而来,落在峥嵘碑顶上。

    刹那间,云台上本还有些议论声,骤然静止下来。

    站在碑首的阁主微微回头看向剑阁。

    云台上的众人,立即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上方。

    万众瞩目之中,一名青年从剑阁飞出,白衣翻飞,翩然落在云台上。

    此等风姿,真神仙也。

    云台外观礼的剑池几人,看见白衣青年后,满脸激动。

    宁白峰已经习惯被人注视,因此神情很平静,没有丝毫不适,更无一丝尴尬。

    无数首次见到宁白峰的外来修士,心中暗自点头,这等气度确实当得起天之骄子的称呼。

    但同时,有些人看着白衣青年的眼神又有些复杂。

    云台论剑开始前,宁白峰的一些事迹就已经有人利用见闻堂在查,得出的结果同样很惊人。

    坤洲近些年的大事都有此人的参与,而且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并不普通。

    当时这些事也只是在传,并未令人引起足够的重视。那时,很多人的目光,依旧落在南秋野等人的身上。

    然而云台论剑的最后一战,无数人看清了这个白衣青年的实力。

    简直强的令人恐惧。

    自此以后,无数人将他视为天才和妖孽,本以为足够重视此人,却依旧没想到,他又出惊人之举。

    站在剑阁前入定三个月,一朝入阁,便是直上七层楼。

    此举,直接震惊四方。

    相信不久后,会震惊整座坤洲大地,进而蔓延至天下。

    这是一名让无数同龄人都要仰望的存在。

    然而此时的宁白峰,并不知道众人在想什么,但就算知道,估计也只会一笑而过。

    名声一事,他从来都不在意。

    而此时让他在意的,还是先前阁主说的某些话。

    因此,他一直看着阁主。

    你又想闹什么幺蛾子?

第二百九十四章 雪魈搬山剑首徒

    丽日高悬之下,剑阁光芒绚烂。

    云台与群山间不再浮云遍布,显得极为空旷悠远,甚至往北看去,都能看到空雾峰后极远处,那片连绵起伏雪域群山。

    回元山的云雾大阵被放开,终年不散的云雾被清扫一空。

    远在寒城,眼力足够好的人,能清晰看到数座仙家高山,以及山间悬浮的石台与人影。

    最令人晃眼的,是那座笼罩在绚烂光芒之中的巍峨楼阁。

    山外凡俗百姓看见此景,皆以为见到海市蜃楼。

    如此壮丽景象,远在息风谷,都隐约可见。

    无论世间见到此景之人如何惊叹,站在山间与云台上的人们,全都安静等待。

    “天地有剑道,剑意唯无上。”

    随着阁主说话,众人的目光随之转到峥嵘碑上。

    “立宗之日,太白与青莲一脉返本归源,当以重礼相贺!”

    原本极为普通的阁主,此时风姿卓著。

    无数人为之震撼,天地间仿佛唯此一人。

    然而阁主的话音未落,极北的冷山里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

    众人的目光不得不转向冷山。

    遥远的寒域里,滚滚寒雾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一声声如重锤擂鼓的声音,不断从寒雾里传来,并且随之不断靠近,速度极快。

    当寒雾如巨浪扑到空雾峰外百里时,一连片如帷幕的剑光从地面冲起,形成一堵墙壁,将寒雾阻隔在外。

    咚的一声重响。

    山间之人觉得整座回元山都在颤抖,剑池上激起阵阵波涛。

    云台上众人虽感觉不到震动,但从寒雾里传来的压迫感,哪怕相隔近百里,依旧令人呼吸一窒。

    没有人会预料到,突然之间会发生这种事。

    甚至让人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无数人为之色变。

    就在剑光墙壁成行时,一只巨大的白色大腿撞破光墙,迈入山内。

    随着这一步迈出,一个巨大的身影冲进墙内。

    此物浑身雪白,身躯高达百丈,宛如山丘。头颅如猿猴,但脸庞湛蓝,双眼如灯,嘴角边两只长而尖利的獠牙形如两把长剑,寒光四射。

    巨兽如猿猴,直立行走的缓缓向空雾峰而来。最奇特之处在于,巨兽两侧肩膀上,扛着两座雪白山丘。

    一尊巨大雪猿,肩扛两座山丘,声势骇人。

    随着一声声沉重的脚步,众人皆从惊愕中醒来。

    立宗大典之日,妖物来袭?!

    云台上无数回元山弟子,准备御剑而起。

    此时,就算是再恐怖的妖兽,也一样要死在他们剑下。

    宗门大事,无人可以冒犯!

    然而就在此时,阁主却伸出一只手掌,缓缓下压。

    整座回元山,瞬间无一人能动弹。

    宁白峰转过头,看着阁主,面露疑惑之色。

    这种时候居然还要以剑意压制众人,这是什么意思?

    阁主似乎感受到他的目光,看着他,微微一笑。

    雪猿每一次落脚,山脚地面上就出现一个巨大如池塘般的脚印,树木踩碎无数。

    数步之间,雪猿走到空雾峰与镇岳峰之间。

    很多修为较低的弟子,看见这只巨兽,手脚冰凉。

    雪猿停下脚步,伴随着一声如闷雷一般的吼叫,它右侧肩膀一抖。

    一座白色山丘被扔在地上。

    整座回元山震动不止,剑池上激起丈高浪花,上阳峰的钟声更是震响不断。

    山丘刚一落地,笼罩在上面的白色如冰块一般碎裂,露出一座苍翠的小山。

    小山落地生根,迎风涨大,仅仅在眨眼之间,便成为一座雄奇险峻的山峰,其高度甚至比空雾峰还略高出一筹。

    如此神奇一幕,震惊

    的众人目瞪口呆。

    雪猿的动作却没有就此停止。

    它肩扛另一座白色山丘,绕过空雾峰,走到空雾峰与上阳峰之间,再次发出一声吼叫,将另一座山丘扔下。

    相同的一幕再次出现。

    又一座巍峨山峰耸立在两峰之间,丝毫不嫌突兀,仿佛本该如此。

    卸下两座山丘,雪猿双手抱拳行礼,厚重的声音如滚滚雷鸣,响彻群山。

    “立宗,魈,搬两山相贺!”

    ......

    ......

    宁白峰纵是走过千山万水,更看过龙门化龙,却依旧从未见过妖兽搬山。

    以这只巨兽的形态与威势,绝不可能是化形妖物,唯一的解释,这个名叫魈的雪猿,是天妖!

    真身如此恐怖,若是用来毁山灭地,简直不可想象。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冷山里,尽然有天妖,并且还与宗门关系极佳。

    来此道贺的众多修士,深深为之震撼。

    有些人想到世间未被证实的传闻,

    回元山北的冷山里,藏着无数的老怪物,甚至有那准备突破成圣的人。

    眼前一幕,无异于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雪猿朝着阁主行礼之后,转身大步流星向着山外走去,数步之间便穿过光幕,消失在寒雾之中。

    来的突然,去的迅速,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但地面上的那几块脚印,以及多出来的两座山峰,无疑宣告着这件事的真实。

    阁主收回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清脆的剑鸣瞬间响彻云霄,却并不刺耳,令人精神一震。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向阁主。

    “剑宗定立,诸峰当有其主。”

    随着阁主的话音,剑阁一楼六处飞檐上,有六道剑光飞出,落向五座山峰。

    至于另外一道剑光,坠落的地方却是镇岳峰与上阳峰之间,那里是一片竹海,青竹坡就在那里。

    如今这两座山峰之间的距离,要远大于其他诸峰之间的间距。

    而那道剑光就落竹林高处,剑宗石碑顶上。

    随后,六道剑光冲天而起,与剑阁顶上的那把剑,遥相呼应。

    见此情景,众人皆知,这是定立一峰主剑。

    世间很多山门开宗立派时,皆会在一座山峰上放置镇山之宝,以镇山川气运。

    如今剑宗定立,此举也属正常。

    唯一令人疑惑的地方在于,第六道剑光落在青竹坡的剑碑上,这又是何意?

    然而阁主并未立即解释。

    “上阳峰主卓心远!”

    听到话语,卓心远立即越众而出。

    “镇岳峰主姜枫!”

    姜枫同样御空而立。

    “太白峰主李宿!”

    腰挂紫色描金葫芦的邋遢汉子踩在剑云上。

    “青莲峰主白若景!”

    一身白袍,女作男装的女子手持折扇飞出。

    这几人的峰主之位,其实早在众人的预料之中,甚至在刚刚阁主未现身时,姜枫的言语之中,已经能让人听出很清楚的意思在其中。

    差的只是阁主亲口任命而已。

    毕竟立宗,阁主才是一宗掌门人。

    只是当时群山只有三座山峰,新入宗的李宿和白若景如何安置,才是某些人感兴趣的事。

    却没想到转眼就有妖物施展大神通,搬来两座山峰,这算是解了众人之惑。

    然而还有件事,同样令不少人感兴趣。

    五峰四有其主,另一座该怎么处理?

    “空雾峰......”

    “峰主桓君!代峰主林语元!”

    说这句话的时候,阁主缓缓停顿片刻。

    但众人听到这个答案,既觉得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

    毕竟桓君未死,且就在八层楼。

    如此人物,不可能就如此简单了事。

    但毕竟问剑过阁主,有错受罚也是必然,至于左辞......

    不提也罢。

    这是此时众人心中的想法。

    其实在很多人看来,开宗立派跟世俗间占山头区别不大,定立名声,然后摆下最主要的那几把交椅,事情就算定了。

    至于其他诸事,那只能算是一宗山内杂事,上不得多大台面。

    既然此时阁主已经定下诸位峰主,那自今日起,便正式向外称为剑宗。

    往日种种,皆随风烟消云散。

    有些人心中不甚唏嘘。

    此时南边,也有一座剑宗定立。

    一洲两剑宗,热闹咯......

    到得此时,立宗大典的重事也该到此结束。

    然而阁主并未宣布立宗大典结束,依旧站在峥嵘碑上。

    莫非还有什么事?

    不少人看向立在峥嵘碑四周的五位峰主,接着眼神便看向刚刚第六道剑光落下的地方。

    还有第六位峰主?

    有些人既诧异又隐隐有些激动。

    难道雪猿搬山的一幕又要再次上演?

    又是谁会成为第六位峰主?难道真是左......

    很多人开始皱眉。

    宁白峰看见这个情况,忽然心里咯噔一下。

    这也太儿戏了吧!

    宁白峰看向阁主,脸色微变。

    阁主的声音再次响起。

    “自今日起,护阵弟子转为护剑弟子,留住青竹林,与剑池同为一脉。”

    听到这个决定,众人先是一愣,然后大为诧异。

    一脉主剑让护阵弟子去执掌,是不是有些儿戏?

    群山间,不少护阵弟子有些懵,但很快他们就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自护阵首徒徐重玄死后,护阵弟子便暂由镇岳峰姜枫管理,此时护阵弟子去青竹坡护剑,且与剑池同为一脉。

    那岂不是说......

    “宁白峰为剑宗首徒,主掌剑池一脉!”

    阁主坚定而沉稳的声音,再次响彻群山。

    宁白峰呆呆的。

    无数人的目光再次落在这名白衣青年身上。

    主掌剑池,同样也是执掌剑宗石碑上的主剑,这就意味着,他与诸位峰主同阶,平起平坐。

    一位剑胆境弟子,转眼就与一峰之主比肩,实在有些夸张。

    山间无数山门弟子看着他。

    但很快众人就想起白衣青年踏上过剑阁七层楼,也就逐渐释然。

    如此实力与资质,成为一宗首徒也属正常。

    然而宁白峰却觉得并不正常。

    这种做法,实在太过于高调,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他看着阁主,神情虽然平静,心里却五味杂陈。

    虽然一直在想阁主准备做什么,却没想到依旧还是这种逼他站到台前的阳谋,看似只是曾经的剑池首席改为剑宗首徒。

    实际上,这是让他从弟子走向师长。

    一宗首徒,虽名为徒,但主要却在首字,世间无数宗门之中,一宗首徒,往往就是下一代宗主。世俗王朝的说法,就是一国太子。

    真正的地位,隐隐比诸位峰主还高。

    阁主转头看着宁白峰,眼里闪过一丝戏谑。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无奈的踩着剑云,来到姜枫与卓心远身边。

    “剑宗定立!”

    阁主的声音震动天地。

    诸峰与剑碑上主剑剑光如柱。

    随着剑光亮起,众多佩剑之人的剑,全都自行震颤,以此相贺。

    群山间剑鸣不断。

    剑宗之名,就此昭告天下。

第二百九十五章 酒间事多剑修复

    寒城十里之外,息风谷。

    随着立宗大典的结束,无数的渡船次第启航。

    一艘艘形制各异的仙家渡船,穿过山水禁制,进入满天风雪里,然后逐渐拔高,撞入天空云层,消失在众人眼中。

    寒城内外,因此次名传一洲大事而聚集起来的人,逐渐冒着风雪跋涉离开。

    虽然回元山里的立宗大典他们没法进去观礼,但往往就是这种大事的时候,也是修行之人互通有无的最好机会。

    许多山泽野修,从深山老林的残府秘境里得来的宝物,往往能因此卖出一个天价。

    故而越是这种盛会,来的人越多。

    虽然热闹不能亲眼目睹,但关于热闹的一些事,却丝毫不比那些亲身经历的人知道的要少。

    甚至在某些另外的角度,知道的更为全面一些。

    就像此时走出寒城的那些车辇、座驾里,三五好友推杯换盏间,立宗大典上的那些事说的就有鼻子有眼。

    一艘离城的紫楠木车辇上,一男一女两人隔着车幕禁制,喝茶赏雪。

    “听闻此次立宗,最后压轴出场的可是大燕圣师,公主殿下没有亲自去道贺,会不会有些不太合适?”

    男子说话的声音温柔却又不失男儿气概,一身素白衣衫显得极为干练,又有些温文儒雅,很容易引起女子好感。

    “骆先生不必顾虑,我早已经与他们说明情况,离了皇宫之后,我便不再是夕燕公主,只是姬芷兰。”

    女子与男子相对而作,伸手捏起桌上冒着热气的茶盏,轻轻摇头道:“所以去不去都一样,在我看来不去更好,立宗大典想必没有寒城内外那些修行之人的互通有无,来的有意思。”

    这两人,正是云台论剑中途离开的骆君贤,以及后来不知怎么遇到一起的夕燕公主姬芷兰。

    由于骆君贤有伤在身,不便远行,恰逢三个月后又是立宗大典,便在寒城留下来疗伤。

    谢采的那一剑看似只是洞穿而过,但实际上蕴含的雾隐寒霜剑意,已经伤及肺腑。

    故而此时的骆君贤,脸色依旧略微有些苍白。

    “修行之人的互通有无,很多仙家渡口都能看到,不算多稀奇,远的不说,十里外的息风谷,同样热闹的很。反倒是立宗大典这等事,百年不得一见,公主殿下没有亲眼看看,实在有些可......”

    话未说完,骆君贤咳嗽起来。

    姬芷兰立即将手中茶盏递过去。

    骆君贤连喝几口,压住咳嗽之后,看见茶盏沿边上有着一抹秀红。

    姬芷兰眼见骆君贤盯着茶盏发愣,目光随即也落在茶盏上。

    瞬间,她的脸立即染上迷人的红晕。

    这杯茶,是她刚刚喝过的。

    两人相处数月,一直都是有礼有节,从未有过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眼前之事,明显是慌忙之下的失误,但对一个从小在深宫里长大的女子来说,也依旧是羞人之事。

    骆君贤看着面前女子那股羞怯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然后轻轻放下茶盏,“芷兰姑娘,是在下冒犯了。”

    姬芷兰抬了抬眼,“骆先生......不必客气。”

    骆君贤很善解人意,没有多说什么,扯出一些两人闲逛寒城内外修行集市遇上的趣事。

    片刻间,车辇内的尴尬尽去,随后飘来女子欢快的笑声,然后随着寒风远去。

    奢华的车辇也逐渐消失在北地的风雪之中。

    ......

    ......

    回元山上。

    前来观礼的那些修士,早已各自离开。

    宁白峰站在内门与外门的山门入口处,目送着清都的渡船飞入云中。

    清都宫式家主来观礼,仅仅只为了他一人,如此重义,宁白峰自然不能太过随意。

    因此他主动将宫谦送到这内门与外门之

    间的山门迎客处。

    直至渡船看不见,宁白峰便转身往回走。

    路上遇上不少前来观礼之人跟他打招呼,宁白峰也一一还礼。

    一路从内门顺着山路走回青竹林,宁白峰觉得自己的脸已经僵住。就连抱拳行礼的两只手都有些发酸,他心想这比练剑练字还累。

    迎来送往,确实不是他的强项。

    路过青竹坡时,宁白峰站在不远处仰头看了一眼。

    剑宗石碑上,立着一柄微微有些破损的石剑,很多山内弟子都在围着观看议论。

    而这其中又以黑色剑袍的护阵弟子居多,与剑池的白衣,上阳峰的鹤氅形成鲜明对比,里面甚至参杂了不少握着折扇的青莲峰弟子,与挂着葫芦的太白峰弟子。

    立宗大典之后,这些原来的下宗弟子,也正式成为剑宗弟子。

    如此众多的弟子聚集在一起,喧闹声不断从剑碑附近传来。

    宁白峰看了片刻,转身准备离去。

    然而剑碑处有人看见了他,开口喊了一声。

    “大师兄!”

    接着众多弟子们全都转头看着他。

    立宗大典之后,宁白峰被阁主封为剑宗首徒,正式成为所有三代弟子里地位最高之人。

    就算是各峰主亲传弟子,以及各峰嫡传大弟子,只要还在三代弟子范围,无论年龄大小,全都得称呼一声大师兄。

    为此,宁白峰内心已经不知无奈苦笑多少次。

    既然被人看见,宁白峰不得不停步,远远地行剑礼。

    剑碑附近,有人还礼,有人无动于衷。

    宁白峰不以为意,转身向竹林小院而去。

    行至剑池附近时,忽然有一道锐利的风压从半空扑下来。黝黑宽大的铁剑上,壮硕的汉子捏着一只木盒,落在宁白峰身前。

    巨大铁剑一个翻转,飞到汉子背后的剑架上。

    宁白峰看到来人是蒋方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满眼期待。

    蒋方丈调侃道:“我是不是该喊你大师兄?”

    宁白峰摘下腰间酒壶,大灌一口,没好气道:“知道还不赶紧喊?!”

    蒋方丈哈哈大笑起来,同时将手中木盒往他面前一推,“剑已经修好,你自己试试看。之前云台上人多,不太适合当面送给你,现在也不晚,就当是你剑宗首徒的贺礼。”

    宁白峰接过木盒,苦笑道:“幸亏你当时没给,不然你还嫌我事不够多?”

    推开盒盖,一柄布满细密冰花纹的长剑,静静躺在盒底。

    宁白峰左手剑指一动,盒内长剑立即一个震颤,木盒瞬间粉碎成木渣,洒落在地。

    长剑绕着宁白峰极速飞掠,拉出一道靓丽而细密的丝线,然后窜进他的袖中消失不见。

    这个过程,丝毫不见懈怠。

    剑光飞掠间带出的锋锐之气,连飘落的竹叶全都切成数片。

    宁白峰大为满意,笑道:“说谢太过矫情,我请你喝酒吧。”

    蒋方丈也没客气,“大师兄的酒,可不是谁都能喝的上,我蒋方丈想来应该是第一人,以后可以说出去吹吹牛。”

    宁白峰立即伸手一抢,他有些后悔了。

    蒋方丈避开之后,大笑着喝了几口,将酒壶递还回去。

    宁白峰接过酒壶,还未说话,蒋方丈却先开口了。

    “你之前告诉我的那些,我已经去查验过,甚至关于剑仆的事,我还特地去找来山里做客的苏迎前辈印证,确有其事!”

    对于这个结果,宁白峰丝毫没有感到意外。除了隐瞒自己的事之外,他告诉蒋方丈的那些全都是实情。

    只是令他诧异的是,苏迎居然来回元山做客,这件事他倒是丝毫不知。

    蒋方丈继续道:“甚至我还查到,嵇念回了剑林,铸剑城叶家客居里,住着吕素烟。”

    宁白峰从阁主那些讯息里,已经知

    道伏山河就在剑林,此时蒋方丈的讯息,更是这方面的佐证。

    宁白峰皱眉道:“没有蒋天赐与苏道宵?”

    蒋方丈叹了口气,“没有。”

    接着他又古怪的看了宁白峰一眼,说道:“倒是我在见闻堂查天赐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说有个背着湛蓝大剑的修士,乘坐定海城薛家的螺舟,去了震洲南风海湾。”

    宁白峰当即一愣。

    很显然,那个身背湛蓝大剑的修士就是蒋天赐。

    但问题是,螺舟乘客无数,这样的人不见得会引起关注,为何会查到这样的讯息。

    “天赐上螺舟前,在远扬岛酒肆街与一个酒汉对酒,险些将一家酒铺喝空,最后两人没钱付账,店家要两人以剑抵账,两人不愿,与店家掌柜打了起来,最后被人调停,付出身上所有资财,连芥子袋都没了,唯独留下剑,之后两人相伴上了螺舟。”

    蒋方丈知道他在想什么,故而将这事解释了出来。

    宁白峰沉思片刻,问道:“没人知道他们姓名?”

    蒋方丈摇摇头,“没有!不过那酒汉倒是在酒肆街很出名,在那里待了好几年,喝醉后不时疯言疯语,说自己乃是剑林弟子,只因被人夺了剑丸才落得如此地步。只不过没人当真。”

    听到这个说法,宁白峰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却又想不起来怪在哪里。

    蒋方丈忽然问道:“你似乎和定海城薛家关系不错?”

    宁白峰有些诧异,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但依旧还是点点头,“你查到的?”

    蒋方丈伸手指了指竹林小院的方向,“定海城薛家的观礼客人,就在你那院子外,等了很久。我来找你之前去过院子,与其闲聊了几句。能在这里找到你,还是因为你那本命剑的原因。”

    宁白峰诧异了一下。

    定海城离此远隔万里,居然会派人来观礼,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置信。

    “来的是谁?”宁白峰问道。

    蒋方丈想了一下,说道:“姓吴,是个老元婴。”

    钓翁吴河。

    宁白峰很确信这一点。

    他若有所思。

    三个月前,他曾让魏行给薛长卫带信,并且问了一些事,附送的那两只竹蜻蜓就是用来传讯的,如今竹蜻蜓没收到,反而吴河亲自来,看来有些事必定有结果,并且还极为隐秘。

    蒋方丈见他没有多说什么,便伸手拍拍他肩头,说道:“看来剑争之后,我得去趟震洲。”

    宁白峰眉头微皱,说道:“需要我帮你什么?”

    话刚出口,他就猜到蒋方丈的意思,“你是想......”

    “我想让你帮我在螺舟上弄个房间。”

    蒋方丈抢先道:“先说好,我没钱给你,为了帮你修这把剑,我将所有的积蓄都贴了进去。”

    听完这话,宁白峰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因为不给钱的原因,而是修这把剑,不止耗空了自己的积蓄,居然连蒋方丈都弄的没钱。

    这贵的有些离谱了。

    要知道他给的那些钱,都能买一把身外飞剑。

    “为了防止剑再次出现碎裂的现象,我用了不少星陨寒晶,这东西乃是异宝上品,绝对的好东西,就是贵了点。”

    蒋方丈一说到铸造上,话里显得有些兴奋。

    宁白峰立即伸手将他打住。

    他现在即牙酸,又心痛。这把酒虫的本命剑,本体都估计值不了这个价。

    拿异宝上品的宝物来修补飞剑,实在太奢侈了。

    宁白峰狠狠的喝下一口酒,喘口气道:“乘坐螺舟的事我来解决,你先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了。”

    最后这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蒋方丈很干脆的点点头,转身御剑离开。

    宁白峰伸手重重的拍了拍肚皮,满脸气闷的往回走。

第二百九十六章 钓翁拜访求合作

    竹林小院外,有个鹤发童颜的老人站在林间小路旁,隔着竹林间隙,看着远处剑池上那些练剑的剑池弟子。

    一家宗门是否兴盛,不在于有多少顶尖修士,而是要看最底层的弟子。

    吴河看着那些勤奋练剑的弟子,心中感叹,难怪会有宁白峰这样如此出色的后辈。

    “让吴老久等了,实在抱歉。”

    有道声音从竹林小路另一处传来,将吴河的沉思打断。

    吴河转过头,看着这个干净清朗的年青人,暗自赞叹。

    数年前相见时,还是在螺舟上,那时的年青人才刚刚从少年转向青年,脸上依旧带着青涩。

    而此时,那个意志坚定还未束发的弱冠青年,已然是一宗首徒,名扬四方。

    人间世事,变化之大莫过于此。

    吴河欣慰地笑了笑,“数年未见,宁公子愈发风采照人啊。”

    宁白峰暗自苦笑,无奈道:“吴老可别再打趣我了。进来坐吧,吴老大老远过来,却在院外等那么久,这要是让长卫知道,估计要破口大骂了。”

    吴河并未在意,乐呵呵的笑着跟进院子。

    “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你送清都的人离开,未免惊扰,故而没有开口。院外静等,看看回元山景色也不错。”

    走动间,吴河瞥见青年腰间那只酒壶,轻声笑道:“宁公子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喜欢喝酒?”

    宁白峰低头看了一眼腰间,无奈叹了口气。

    非我所愿,实是无奈罢了。

    将吴河引到石桌边坐下,宁白峰取出茶杯,倒满酒,说道:“吴老来了直接在院子里歇息就好,非得在外面等,这不是故意让我闹笑话么。”

    吴河端起杯,轻轻喝了一口,笑道:“能看你笑话的机会实属罕见,更何况以你现在的身份,恐怕没人敢笑话你。”

    “停停停,吴老,咱能不说这事儿么。”

    宁白峰一听这话,瞬间头就大。

    被阁主坑了这么一手,他是一点门都没有,护道人坑自己的所护之人,估计也就阁主干得出来。

    吴河看他一脸无奈,显然不是故作如此,虽有些诧异,但却并未多想,岔开话题道:“宁公子与清都关系很好?”

    宁白峰喝了口酒,点头道:“实际上与清都宫权老前辈有些交情,后来因为一场变故成了清都供奉。”

    他没打算隐瞒什么,毕竟他与清都的关系,只要去见闻堂一查,就能一清二楚,没必要藏着掖着。

    吴河捏住杯子的手一顿,诧异道:“宫权?钓客宫权?”

    宁白峰愣了愣。

    钓客宫权?没听说宫老还有这称号。

    吴河见他如此神情,立即说道:“有句老话讲,天下钓友是一家,从的便是杂家。当年我还年轻时,曾在清都外钓鱼,受过钓客宫权的指点,当时还有个出身拦江舫人,三人坐舟沿江垂钓,一直从潜龙渊钓到洞阳湖微山。”

    宁白峰暗自咂舌,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在天渊里与宫权结识,却又与枯荣钓叟结怨,转过头来却发现,居然与万里之外的吴河有丝丝缕缕的联系。

    吴河有些回忆道:“我手中的这只‘绿萤’钓竿,虽比不上钓龙竿,却也是当年离别时,宫权兄弟所赠,至今想来我们已经数百年未见。”

    说到这里,吴河询问道:“不知宫权兄弟如今情况如何?想来跟我一样,已经垂垂老矣。”

    宁白峰黯然的叹口气,“老前辈已于两年多前坐化了。”

    随后宁白峰又接了一句,“拦江舫枯荣钓叟也已经因为一场变故,死了。”

    吴河神色一暗,默默端起杯,一口饮尽。

    然而这酒乃是火莲酒,猛烈异常,宁白峰这样鲸吸牛饮都还有些不适,吴老骤然猛喝,直接被呛的咳嗽起来。

    宁白峰准备起身。

    吴河一边咳嗽一边伸手

    将他拦下。

    许久后,吴河缓了过来,感叹道:“确实是老了,喝点酒都能被呛到,比不了你们这些年青人喽。”

    宁白峰看了一眼酒壶,咂咂嘴,没多说。

    总不能说这酒太烈,你老人家喝不了?

    那也太不给面子了。

    感叹唏嘘之后,吴河清了清嗓子,谨慎道:“此次来回元山,除了观礼立宗大典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回复你询问的那些事,因为考虑到信物可能被截,故而我与长卫商议,我亲自来说给你听。”

    宁白峰立即神色一正。吴河如此郑重其事,想必事情不简单,而且不得泄露。

    他立即一弹指。

    一声剑音响起,小院四周立即升起一圈清风。

    当初姜枫将典籍副本送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小院外设有禁制,只不过宁白峰一直没动用而已。

    宁白峰平静说道:“吴老请讲。”

    吴河看了一眼那些清风,点头道:“两年前,失去踪迹的洛家山,突然派人来到定海城,找到长卫。那个人你也应该认识,名叫洛秀儿。”

    宁白峰听到这个名字,仔细想了想。当年在洛家山,离开的时候,有个女子为他引荐了薛长卫。

    她好像就叫洛秀儿。

    宁白峰说道:“这么说洛家山的新地方在南风海湾?也就是说我要回离洲,还是先得回去震洲。”

    吴河摇摇头,“并非如此,南风海湾的跨洲渡口是最新开辟的,隶属于震洲多家上等宗门,与洛家山毫无关系,那艘去离洲的渡船,是玄机阁与符宗联合多家宗门共同打造的浮岛鲸渡舟,洛秀儿虽是乘坐这艘渡舟来到震洲再转到定海城,但他同样带来了一个更重要的消息。”

    说到这里,吴河提起桌上茶壶,准备倒水,却发现空空荡荡,便重新放下。

    宁白峰打算再给他满上一杯,却被吴河拦下。

    他自顾自取出一只茶壶,倒水喝茶。

    宁白峰喝了一口酒,问道:“什么消息?”

    吴河放下茶杯,说道:“事实上,洛家山搬走之后,受到一位前辈庇佑,去了离洲东海,并在远海的一座岛屿安顿下来。并且,他们还从那位前辈手里得到一副海图,可以从离洲东海,直接到达定海城。”

    听到这个消息,宁白峰捏着酒壶,默默沉思。

    洛家山居然去了离洲东海。

    当初以他的猜想,虽然也可能是去离洲,但很可能是北海,毕竟洛家山与临海沧浪山的沧浪海宫关系极好。

    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难道沧浪海宫与洛家山起了龌龊?

    宁白峰微微摇摇头,这些事不是他该想的。

    他传讯给薛长卫,让其帮忙打听的也就是如何回离洲的方法。

    毕竟送完弦月坠,这边事情处理完,他还要返回离洲。

    洛家山不在,总得寻找另外的办法。

    既然洛秀儿带来了这个消息,对宁白峰来说却是一件好事,可为何要如此隐秘。

    宁白峰轻轻说出自己的想法。

    吴河笑了笑,解释道:“其实这件事并不是多么隐秘,问题在于洛家山经历那件事后元气大伤,如今的洛家只有洛茹前辈独自支撑,故而不能离岛,而雷鹏渡舟若是行驶在外,若无人坐镇极其容易出问题,这还只是其次,倘若洛家山的雷鹏渡舟真光明正大的现身定海城,那麻烦的不只是洛家,还有定海城三家。”

    宁白峰仔细的分析着这段话,其中隐含了三个问题。

    洛家山如今只有洛茹;雷鹏渡舟无人坐镇;定海城没有实力接纳。

    而造成这些原因的共同点,那就是洛家山的敌人实力太强。

    宁白峰想了想,问道:“到底是谁在觊觎洛家山?”

    吴河不知道宁白峰心里的分析,但听到这个问题,还是赞赏地看了青年一眼。他回答道:“洛秀儿明确的说过,

    有好几家,但牵头的乃是兑洲极乐仙宫。”

    再一次听到这个宗门,宁白峰暗自皱眉。

    这是个精通房中家房中术的风流宗门,极擅长以女子来与各大宗门拉关系,并且因为双修的法门,宗门里的女修虽然令人不耻,但修为高者不少,这样也是其他正道人士无可奈何的原因。

    洛家山会如此忌惮,确实有些道理。

    但究其原因,估计还是当初紫竹林秘境碎片以及雷鹏渡舟太过于诱人。

    宁白峰看了一眼吴河,发现他正老神在在的喝茶,丝毫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瞬间,他笑了起来,“吴老告诉我这些,看来是已经解决这些问题。”

    吴河手中茶盏一停,摇头道:“没有。我此次来,就是找你解决这些问题。”

    “我?!”

    宁白峰愣住了。

    找他又能解决什么,他只是个剑胆境。

    然而转瞬间,他就想通其中关节,宁白峰问道:“你们的意思是,与回元山合作,借如今的剑宗之名,震慑四方?”

    “不错!”

    吴河将茶杯“啪”的一声重重放在桌上,颇有一锤定音的意思。

    他说道:“若想不被更多的人觊觎,只能找更大的靠山,不能再走当初洛家山吃独食的老路。如今遍观坤洲,最大的两条大腿,就是你们南北剑宗。”

    宁白峰默默喝了口酒,没有立即表态。

    吴河继续道:“定海城虽属于大周王朝,但在坤洲版图上极为靠近坤洲北方,与剑宗合作,天然便有着巨大的便利,而且,离洲的天材地宝极多,剑宗只需要提供庇佑,便能赚取巨大的利润,这对一家头等宗门来说,是极大的好事。”

    宁白峰看了看吴河,忽然说道:“你老人家不是杂家修士么,这一套套的说起来,比商家更商家,咋回事?你老离经叛道了?”

    吴河一愣,然后没好气道:“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离经叛道?!杂家从来就是兼容并蓄,商家自然也有涉猎,更何况,跟着长卫那孩子这么久,耳濡目染之下,只要不是笼子瞎子,也该学会些商家的生意经。”

    宁白峰哈哈笑了笑,便不在打趣他。

    对于吴老的提议,他知道这必然是定海城三家以及洛家商议好的,来此寻求剑宗合作,尤其是在这个时候,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不仅是在赚钱上,更在聚拢人心上。

    宁白峰笑道:“这是宗门大事,我说了不算,可以往上讲讲,能成的几率应该不小。”

    吴河表示理解。

    毕竟这样涉及一宗财运的事,就算宁白峰是剑宗首徒,甚至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宗主,也不能一言而决。

    吴河仿佛卸了担子一样,松口气,笑说道:“只要这事解决,你想回离洲的事就不必绕路去震洲,事情算是完美解决。”

    宁白峰点点头。

    “不过你得快点。”

    吴河提醒道:“若你想早些回离洲,就得及早将此事解决,毕竟离洲到坤洲很远,雷鹏渡舟第一次航行,需要时间。”

    宁白峰收起酒壶苦笑道:“我就知道你老先前等这么久,并非是耐心好,实际上就是在告诉我,这事急得很,不得不立即当面说清楚,然后催着我去办。”

    吴河倒了杯茶,慢条斯理的说道:“看出来了就好,如今这担子交给你了,我老人家总算能喘口气。”

    宁白峰无奈的苦笑一声,将酒壶挂回腰间,站起身,“行,我就跑跑腿,去找几位峰主问问。”

    说完他准备往外走,似乎想起一事,然后一抖衣袖,聂红竹就站在桌边。

    宁白峰说道:“红竹,你就陪陪苏老叙叙旧,我去去就回。”

    聂红竹骤然被放出来,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在看到吴河,又听见这声吩咐后,下意识的点点头。

    宁白峰这才左手微动,剑芒掠出后,御剑去往镇岳峰。

第二百九十七章 剑争名帖动群山

    空雾峰,林语元洞府前。

    有两名女子并肩而立,俯瞰山下无花桃林,以及远处的那座剑池。

    林语元沉默了片刻,说道:“你真的想要参与剑争?”

    苏迎笑道:“当然!有些事我已经打探清楚,夺舍羽儿身体的那个混账,现在是南剑宗的人,光凭我悬剑山想要报仇,估计很难,只能与你们联手。”

    林语元没有说话。

    当初剑谷出事之后,她们可是追杀了那个人好久,却依旧被其逃脱。

    如今既已知道对方位置,以苏迎的性格,绝对不会就此放过,然后息事宁人。

    更何况,自始至终,苏迎对万剑石林就没有好感。

    这几下凑到一起,结果可以想象。

    林语元叹气道:“以前我还有理由让你住手,这次看来是拦不住你。”

    苏迎大气的笑道:“那是自然!剑争之前,若是南边愿意放出那个混账,我还有可能收手。若是不愿意,就别怪我剑下无情!”

    林语元无奈的摇摇头。

    这位好友明明是个女儿身,说话做事却从来比男子还豪气。

    忽然间,一只仙鹤从远处飞来,嘴里衔着一封信笺。

    林语元伸手接过,仙鹤振翅而飞。

    摊开信笺后,上书一行小字。

    速至镇岳宫议事。

    ......

    ......

    宁白峰行礼恭送几位峰主离去。

    尤其是李宿踩在剑云上时,还朝着宁白峰扬了扬手中的紫色描金葫芦。

    他知道那是邀他有空去太白峰喝酒的意思。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林语元离开时,眼神朝着他后边望了一眼。

    宁白峰眉头一挑,转过头。

    发现镇岳宫前广场边缘远处的一株巨松下,站着一名身穿素白衣裙的女子,腰间挂着一枚红色小葫芦。

    宁白峰怔了怔,然后迈步走了过去,“苏前辈,好久不见。”

    站在树下之人,正是来自悬剑山的苏迎。

    见他走近,苏迎耸了耸鼻子,垂眼看见他腰间的酒壶,眼睛一亮,“想不到你小子居然还喜欢喝酒,拿来我尝尝?”

    宁白峰笑着卸下酒壶,递了过去。

    苏迎毫不客气的拔开塞子,仰头便大灌一口,宁白峰想要提醒已经来不及。

    然而苏迎一口喝下之后,脸色微红,双眼微睁,显然有些不适,但在转瞬之间,便被他强行压下。

    “好烈的酒!”

    苏迎畅快的呼出一口气。

    宁白峰笑道:“前辈若是喜欢,不妨多喝几口。”

    苏迎又喝了一口,笑骂道:“吝啬鬼!真要有这个心,还不如连壶带酒一起送给我。”

    宁白峰摇摇头,“酒可以送你,壶不行。”

    苏迎捏着酒壶敲了敲,打出咚咚响声,说道:“无量壶而已,算不得多稀奇的物件,这么舍不得,难不成是某个女子送的?!啧啧啧,做了首徒就是不得了,美人青睐当真是大把的,就跟当初东羽那小子一样,学塾峰和峙望峰上,不知有多少女弟子,恨不得把他连皮带骨的囫囵吃下去。”

    宁白峰先是苦笑,随后就有些神色黯然。

    东羽的事,始终是他心里的一道创伤。

    苏迎眼见她的神色,将酒壶往他怀里一塞,爽快的说道:“我来见你,不是看你自责的,事情既已发生,那就该向前看。如今要做的就是杀掉那个混-蛋,然后将东羽的身体夺回来,好生安葬。这也是我来回元山,参与剑争的最大原因。”

    宁白峰捏着酒

    壶,闷闷的喝了一口。

    听到苏迎的这几句话,喘了一口酒气,将心里的压抑释放出来。

    他平静下来,问道:“前辈也要参与剑争?”

    苏迎挑眉笑道:“那是自然,我如今可是你们剑宗空雾峰挂牌的客卿,算起来你还得称我一声苏师姑。”

    宁白峰诧异了一下,然后从善如流,乖乖喊了一声苏师姑。

    性情豪爽的女子开兴的哈哈大笑几声,眼里仿佛看见另外一个娃娃脸青年的影子。

    苏迎笑完后,轻声道:“我已经打探清楚,伏山河那个混账就在南边剑林里,光凭悬剑山无法替东羽报仇,所以与回元山合作才是上策,我要籍此机会,好好去剑林问剑!”

    声音最开始平淡,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凛厉中透出冰冷的杀意。

    松下的空气立即寒冷数分,连风都有些森然。

    宁白峰没多说什么,猛喝一口酒后,将酒壶递到苏迎面前。

    苏迎气势一收,接过酒壶,不顾火莲酒的猛烈,畅快大饮数十息之后才停歇。

    两人正待说话,一声清脆的钟鸣响彻群山。

    宁白峰与苏迎循声望去。

    剑阁下,有云雾逐渐汇聚。

    ......

    ......

    立宗大典结束后,回元山里再次恢复成以往的情景。

    但也隐隐有些改变。

    首先是太白与青莲两峰的开辟,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剑池上练剑的弟子多了不少。

    其次就是青竹坡草堂附近,多出数座竹居,那些都是现今以余杭为首的护剑弟子的居所。

    这些倒还只是表象,真正的改变是剑池与群山间弟子们关于剑宗首徒的讨论。

    当这项任命定下来的时候,最激动的就是原来的那些剑池弟子,曾经的他们,入不了各峰成为嫡传,只能做杂役,难免造人白眼。

    而如今,宗门首徒出自剑池,令他们无比骄傲。

    甚至如今剑池自成一脉,不再可有可无。

    这令身背竹筒、身穿白衣的剑池弟子们,看着那些从其他各峰来剑池练剑修行的弟子,莫名生出极大的自豪感。

    剑池上,郎平也同样受到感染,带领练剑更为勤奋。

    外围练剑的弟子竟然也不知疲惫,认真练剑。

    这些还只是一方面,更多的事情不断在山内发酵。

    峥嵘碑上,再次出现不少名字,这些都是想趁着剑争之前,多在剑阁里修行的弟子。

    其中就有蒋方丈。

    这自然也引起众多人的关注。

    而岳寒衣似乎是受到刺激,再次进入剑阁。

    至于祁玉和南秋野两人,反倒是立宗大典结束之后,便各自回峰静修。

    群山间,隐隐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很多人都知道,立宗大典之后便是剑争。

    虽然中间相隔三个月,但对他们这些修行之人来说,三个月时间几乎就是转瞬即逝。

    当这种无形之中的紧张气氛传遍群山后,认真修行的气氛便更加热烈。

    而也恰恰就在此时,清脆钟声响彻群山。

    ......

    ......

    剑阁下方的云台间,无数云雾在缓缓汇聚。

    站在云台上的弟子们,看着那些极速流动的流云,渐渐形成一些文字。

    片刻之间。

    一副由云雾形成的字帖,静静悬浮在剑阁下方,群山皆可见。

    剑阁敕令,这样神奇的一幕,再次出现。

    上一次还是因为宁白

    峰被封为剑池首席弟子的缘故。

    而这一次,这份字帖上,再次出现宁白峰的名字。

    甚至可以说,整幅字帖都是由名字组成。

    所有人都明白,这就是剑争名单。

    毫无意外,云台论剑最终获胜的五人,全都在其中,但他们却并不在名单的最前面。

    就算是风头无两的宁白峰,也要屈居这些人之下。

    只因名帖第一人乃是桓君。

    其下是姜枫,苏迎,李宿,白若景,以及左辞。

    虽然左辞这个名字让人有些不喜,甚至时隔三个月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但此时是剑阁敕令,自然也无人驳斥什么。

    故而这张名帖上,总计有十一人。

    其中以桓君修为最高,左辞次之,余下才是姜枫与苏迎这等半步剑仙。

    反倒是云台论剑的五人,成为垫底。

    宁白峰与苏迎两人站在松下,仰头看着敕令名帖,静静沉默。

    良久后,苏迎重重一拍宁白峰肩膀,险些将其拍倒在地。

    她笑说道:“好了,我就不耽搁你时间,好好处理自己的事,多多静心修行,剑争可是性命相搏,不可麻痹大意。”

    宁白峰咧咧嘴,感受着肩膀上的疼痛,苦笑道:“苏师姑好意,我心领了,这就回去修行。”

    苏迎大手一挥,“去吧。”

    宁白峰剑指掐决,御剑而起,飞往山下青竹林的那间小院。

    ......

    ......

    吴河收回看向天空的目光。

    这幅敕令名帖的意义,他虽是个外人,但同样也很清楚。

    早在立宗大典前,就已经传出会有剑争。

    吴河代表定海城三家来此观礼,甚至是寻求合作,确实是早已商量好的。

    三家以及洛家山的洛秀儿商议时,并非没有出现分歧。

    其中就有支持剑争之后再找剑宗合作的论调,最后还是薛长卫力排众议,坚持不论剑争如何,先找剑宗合作。

    这才有吴河此次一行。

    聂红竹许久未曾出来,不知这是何意,便开口向吴河询问。

    吴河也未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和盘托出。

    当两人的交谈接近尾声的时候,一道剑光自天空而来,穿过竹林,落在小院之中。

    宁白峰收起剑光,走到桌边。

    “吴老,事情已成。稍后镇岳峰会安排一位大长老,与你一起返回定海城,在那里建立剑宗驻点,所有的事你们协商就好。”

    先前在镇岳宫里,宁白峰将事情告诉姜枫之后,当即便传讯给阁主,得到的回复是诸位峰主自行商议。

    随后诸位峰主以及他,聚集在镇岳宫,就此事进行商议,得到的意见惊人的一致。

    与定海城合作。

    也就有了宁白峰刚说的这番回答。

    吴河很平静,这样的结果没有超出他们的预料。

    剑宗提供庇佑只是他们合作计划的第一步,后面将会借剑宗之名,与整个坤北仙家宗门做生意。

    甚至此时的吴河心想,或许可以凭借宁白峰与各方的关系,铺开一张生意大网,延伸至巫山清都。

    吴河乐呵呵的收起茶壶,起身笑道:“既然事情已定,我可以回去复命了。况且,剑争在即,我就不耽搁你的时间。”

    宁白峰没想到吴河居然这么急切,得到回复就准备走,立即起身挽留。

    吴河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事情最好不要拖。”

    宁白峰无奈,只能送他出院门,然后看着吴河驾云去往客居。

第二百九十八章 梳理悟身静修心

    宁白峰转身走回院子,转头看了一眼四周。

    客走院空,静谧恬淡。

    宁白峰重重的舒了一口气。

    至此,在他心里,云台论剑以及立宗大典一系列的事,总算是结束。

    他抬手弹出一声剑音,释出一道剑气。

    小院门口处的禁制重新开启。

    清风笼罩,竹林小院自成一地,不被打扰。

    躲进小院,不用再对任何人都要笑脸相迎,更不用因诸般杂事而奔波不停,终于可以歇息下来,整理自己的一些琐碎事,以及修行感悟。

    宁白峰心念一动,腰间玉佩的兽口里,吐出一只青碧的鱼竿。

    此物名为钓龙竿,他曾经见过。

    这是宫谦离别时送的贺礼,同样也是宫权的遗物。

    宁白峰本不想收下,宫谦却笑言,清都供奉怎可没有钓龙竿在手,周天离开前,可是弄了一套山水郎的行头,若非宁白峰是剑修,连山郎的樵刀都会送他一柄。

    除此之外,宁白峰知道宫谦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勿忘交情。

    如今的宁白峰已是剑宗首徒,不似当初那样默默无闻,若是不愿与清都相交,随时都可变卦。

    人的地位出现变化,心态难免会跟着变。

    当宁白峰以强势的姿态夺得云台论剑无冕魁首后,清都就已经决定,宁白峰的供奉之位,只会更重,甚至比周天都丝毫不轻。

    宁白峰虽不知清都的决定,当宫谦递给他这只颇有来历的钓龙竿时,他就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含意。

    因此,为了安宫谦的心,他接下了钓龙竿。

    握着鱼竿抖了抖,宁白峰微笑着摇摇头,重新收回玉佩之中。

    接着他看了一眼屋前窗户,以气驭物,将一杆青竹拉扯过来。

    之所以说拉扯,原因就在于,此物根本就不受他控制,如同一头牛犊子一般,随时都会挣脱缰绳。

    从云台上下来之后,他就将这东西以屋内禁制锁了起来,直到此时才解开。

    青竹杆总共五尺来长,鸡蛋粗细,说是竹杖,却显得有些太粗,若是不拔-出来,没人会知道,这是一柄剑。

    根据阁主所言,此乃素天白的佩剑,竹筒上的素问二字,便是这柄剑的名字。

    后来因为封印伏山河的缘故,作为**独尊剑阵的阵基之一,只是没想到,剑鞘居然会留在剑阁里,传了下来,辗转连剑带鞘一起落入自己的手里。

    虽然此物同样来头不小,但在宁白峰手里,却根本不听话。

    此时若非宁白峰握着竹筒剑鞘,恐怕这柄剑会自行飞走。

    一把不受控制的剑,确实不太令人讨喜。

    宁白峰调动体内剑元,沁入剑鞘里,却发现如同泥牛入海,丝毫回应也无。

    几次试探之后,他看着这柄剑,无奈苦笑,剑元根本无法使其炼化,甚至随着他注入的剑元越来越多,这把剑大有自行出鞘的势态。

    宁白峰不得不收起剑元,握着剑,漠然无语。接着他又尝试着将剑放进玉佩里,却放不进去。

    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明这把剑的品级太高,比异宝级的玉佩还高。

    这把素问剑,一不能炼化,二不能放进玉佩。

    剑是好剑,却显得有些鸡肋。

    他总不能一直握着这柄

    剑不放。

    叹了口气,宁白峰瞥见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聂红竹,忽然眼睛一亮。

    剑侍剑侍,有剑才能侍。

    莫非这就是阁主真正的用意?

    宁白峰摸了摸下巴,良久后才停下手,将剑递过去,“红竹,这段时间帮我好好看着这柄剑。”

    聂红竹站在一旁,早已看见这柄剑在宁白峰手上那跃跃欲飞的情况,伸手接过时,已经做足准备,却依旧被剑带了个趔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聂红竹收手握剑,将其抱在怀里,讶然道:“公子,这剑好强,但似乎有些熟悉。”

    宁白峰点点头,“它就是融进裴千山体内的那把剑,**独尊剑阵的其中之一,与你一样。”

    聂红竹将剑死死握住,仔细打量起来。

    宁白峰也不再多说,转身坐到石凳上,取出酒壶喝了一口,然后闭眼静心内视。

    三个月的入定,让宁白峰气海上的景象大为改观。

    一副巨大的画卷平铺在气海上,宁白峰脚踩画卷行走其中,隐隐像是行走在竹林之间。

    然而正当他有此念头的瞬间。

    宁白峰眼前景象一个旋转,瞬间,他就站在竹林小居前,左侧是虚淡无形的聂红竹,另一处是灰如石雕的苏老。

    这样的转变,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宁白峰立即环顾四周,这里正是当初被苏老搬进画中的紫竹林小阵境。

    聂红竹与苏老在这里面,他能理解,可他为何能进来?

    宁白峰看着眼前景象,陷入沉思,许久后才缓过神,抬头看向上方。

    竹林上空,悬浮着一轮银色的太阳,光线凌厉却又给人一种温和感,最奇特的是,这轮太阳上面,还隐隐趴着一个东西。

    宁白峰心念再动。

    这轮银色太阳在自己眼前极速缩小,再细看时,他已经站在画卷上,眼前悬浮着一枚银胆,上面趴着一只伤痕累累的白蚕。

    三个月的剑阁入定,以及登楼悟意,让剑胆更为凝实。

    他有预感,只要自己愿意,将周天送的那些灵石大量使用,很快就能突破剑胆,修出剑丸。

    宁白峰压下了这个念头。

    在他看来,顺其自然之后的水到渠成,才是最佳的选择。

    接着,他的目光落在那只白蚕上。

    经过这些天的火莲酒滋养,白蚕身上一些细微的伤口逐渐恢复,但一些大的伤痕依旧还在,让酒虫不免有些奄奄一息。

    对此,宁白峰有些无奈,酒虫的损伤,想要养好,只能靠酒和时间,慢慢调养。

    毕竟这种灵物,其出现的本身,就是在老酒坛中,经过天地灵气以及漫长的时间而成的精。

    随后,宁白峰转头四望。

    气海远处,一道光线不断飞掠穿梭。

    这柄被蒋方丈重新铸造修补的飞剑,展现出来的气势,远非当初可比。

    不论其他,光凭速度,就让人瞠目结舌。

    站在气海上静静体悟片刻,他便退了出来,心神回归,却并未睁眼,而是进入安神静修状态。

    旁边的聂红竹,怀抱素问,静静站在一旁,宛如画像。

    ......

    ......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个月转瞬即逝。

    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院外竹林苍翠挺拔,斑驳日光自竹叶间隙洒落在地,山风摇动竹叶,将光线切割的斑驳陆离。

    细碎的光斑散落在院内青年身上。

    静站两旬的女子微微一动,转头看向身侧。

    宁白峰已经悄悄睁开眼,仿佛大梦初醒,然而眼中的混沌只是弥漫片刻,锐利的精芒一闪即逝。

    虽然只是静修两个月,但在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一扫心湖上的尘垢,精神更为饱满。

    刚刚那种眼中精芒并非剑气或是剑意,而是神魂稳固所致,此时的他若是不动用飞剑,光凭学会的剑招剑法以及体魄,十足十的是个阴神境武道宗师,而且还是底子打地极厚的那种。

    曾经的苏老说过,他极为幸运的拥有前无古人的先天无脉剑体,剑修境界便是武道境界。

    此前的他一直以剑修身份表现在外,若是让人知道他还是个武道宗师,必然会难以置信。

    宁白峰轻轻调息片刻,呼出体内浊气。

    他抬头朝聂红竹轻笑着点点头,“辛苦了。”

    聂红竹轻笑道:“公子不嫌我烦就好。”

    宁白峰笑了一声,站起身,剑气一动,抖落一身尘埃,然后随口问了句过去多久。

    聂红竹如实回答。

    听到过去已经两个月,宁白峰有些恍惚。

    在他的感觉中,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那么一瞬。

    他不由得心中感叹,修行果然不知岁月。

    宁白峰伸手接过聂红竹递过来的素问,转头看向四周。自入住这间小院至今,不知不觉间,已经时过两年。

    然而当初入山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

    一切仿佛只在昨日。

    宁白峰细细算下时间,时至今日,距离当初的十年之约,也就只剩一年多。

    这里,是他停留时间仅次于滨海县的地方,尽管在这里经历很多事,但他对此地依旧感觉很好。

    宁白峰轻叹道:“红竹,收拾一下,该走了。”

    是的,他知道是该走了,毕竟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

    只不过再回来时,已不知何时。

    聂红竹点点头,去屋内收拾一下包裹,便走了出来。

    实际上,宁白峰的东西并不多,能收拾的也只是一些笔墨纸砚罢了。

    他将这些东西放进腰间玉佩里,再次打量一番,轻轻挥挥手,聂红竹化作微光消失在他袖中,返回气海上的画卷里。

    宁白峰走出院子,顺着林间小道走向不远处的剑池。

    ......

    时隔两月,剑池上的变化并不大。

    弟子们依旧在郎平的带领下,认真练剑修行。

    宁白峰走到剑池边,既没有御剑而起,也没有登萍渡水,就这样踩在水面上,一步步向池中间走去。

    这不是炫技,而是他想跟剑池做个短暂的告别,同时也顺便看看这些练剑的弟子们。

    然而当宁白峰一步步向前走时,凡是看到他的那些弟子,一个个练剑的动作停了下来,转身向他行剑礼。

    宁白峰没有停步,笑着一一看过。

    直到他走上剑池中间石台。

    以郎平为首的弟子们,齐声高喊。

    “大师兄!”

第二百九十九章 赠别宗门剑出山

    相较于两个月前,此时的宁白峰再听到这声大师兄,没有丝毫不适。

    他看着这些剑池弟子,握着素问,郑重的行剑礼。

    “诸位,剑道无上,与君共勉!”

    随着宁白峰的这句话,剑池弟子们再次行礼,齐声道。

    “与君共勉!”

    ......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郎平,以及他身后的几人,轻声道:“我要出门远游,剑争之后短时间内估计不会回来,你们好好修行。”

    听见这句话,几人全都愣住。

    柳生最先反应过来,“大师兄,你要远游何处?”

    宁白峰笑了笑,“离洲,回乡看看,然后再去做些事。”

    阮蔓蔓笑道:“大师兄,要不我陪你一起吧。”

    郎平眉头一皱,喝了一句,“胡闹!”

    宁白峰轻轻摇头,然后看着郎平,“以后就要你多辛苦了。”

    说话间,宁白峰取出一个大酒坛子,里面装的是周天送的灵石与妖丹。

    从竹林一路走来,宁白峰想了一些事,这些妖丹与灵石,尽管自己也需要,但并不必要。

    反倒是剑池上的这些弟子,在某些关键时刻,更需要这些东西,因此他决定拿出一半,由郎平来进行分配。

    经过这两年的相处,宁白峰虽不算说完全看透郎平,但郎平一直以来的为人,就如同人如其名。

    开朗公平,处事稳重。

    这样的心态,比宁白峰更像大师兄。

    故而这些东西交给他,应该能得到妥善的使用。

    郎平看着酒坛,心想难道大师兄是想喝壮行酒?

    然而当他接过酒坛,看见里面满满一坛的妖丹与灵石后,整个人呆若木鸡。

    其他几人看见郎平的反应,也凑了过来,然后同样呆住。

    郎平最先反应过来,哽咽道:“大师兄,这......”

    宁白峰平静的笑道:“我相信你!”

    郎平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

    “定不负师兄重托!”

    他知道这一坛妖丹与灵石的意思,自然也更明白其价值,更清楚这份心意的重量。

    宁白峰微笑着点头,“那我就走了,后会有期!”

    说完,他走下石台,踩着池水,一步步去往青竹林。

    直到走出很远,剑池上不断响起惊呼。

    众多剑池弟子们,看着那个走向远处的白衣身影,发自肺腑喊道。

    “恭送大师兄!”

    声音齐整,响彻群山。

    走在青竹林里的宁白峰听到声音,轻轻笑了笑,没有回头。

    ......

    剑碑下的草堂,已经是护剑弟子的议事处。

    宁白峰走到这里时,恰好有两名弟子走出来。

    骤然看到宁白峰,两名护剑弟子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行礼。

    宁白峰笑着询问余杭可在。

    其中一名弟子说余杭去青莲峰外围查看阵基。

    宁白峰想了想,让他帮忙去唤余杭回来,自己在剑碑前等他。

    两人立即御剑而去。

    宁白峰顺着小路,走到刻有“剑宗”二字的石碑前。

    自这块剑碑立下,他还是首次来看。

    石上的“剑宗”二字,大气磅礴,雄浑的剑意喷薄欲出。

    修为不高之人,很容易为之所镇。

    视线往上,一柄巨大的石剑矗立在剑碑上,朴实无华。

    但宁白峰知道,这把看似有些破损的剑与另外诸峰上的几把剑,可以组成一套巨大的剑阵,其威力估计比寒雾大阵

    还要强。

    正沉思间,余杭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大师兄,你找我何事?”

    对于眼前这个人,余杭的感觉有些复杂。

    既佩服,又惭愧。

    毕竟当初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并不算愉快。

    宁白峰转身看着他,取出另外一只酒坛,递过去,“我们相识不久,但既然同为一宗弟子,便不该互相猜忌,何况你们是从各峰里挑选出来的优秀弟子,维护整座宗门,此后更是要守护剑宗之名。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们能善用。”

    对于余杭,宁白峰的观感并不差,甚至还有些好。

    毕竟为了寻求真相,不顾自身安危。

    这样的耿直性情,值得一信。

    余杭接过酒坛,之后的表情与郎平如出一辙。

    宁白峰走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莫名想起姜枫的一句话,“好好干!”

    待到郎平反应过来,只看到一袭白衣,御剑去往剑阁。

    ......

    相较于以往,峥嵘碑前围观之人要少很多。

    毕竟剑争在即,哪怕很多弟子们并不参与,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这一次的剑争只是一个开端,以后的岁月里,与南边的争斗不会停止。

    直到有一方真正消失,剑争才会平息。

    故而很多人也都回峰修行。

    偶有寥寥几人在看看峥嵘碑。

    然而当他们看到宁白峰御剑去往剑阁时,竟是莫名的有些兴奋起来。

    难道他要冲击八层楼?

    ......

    宁白峰站在剑阁前,仰头向上看。

    剑阁依旧巍峨,顶上的剑光依旧璀璨。

    他轻声道:“我要出山了,估计很久才会回来。”

    声音不大,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宁白峰知道,阁主听得见。

    一道调笑的声音响起在他耳边,“不得了啊,剑宗首徒居然要领阵脱逃?”

    宁白峰知道他说的是剑争之事,而这也是他来这里的原因,但是听到阁主的调侃,他不禁没好气道:“要不你把我抓起来打一顿?”

    阁主笑道:“好主意!”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自阁顶落下。

    宁白峰瞬间拔剑出鞘,斩向那道剑光。

    一瞬间。

    剑光与长剑相斩。

    接着剑光消散,长剑归鞘。

    似乎只是简单的一击,宁白峰却身形一颤,脸色微白。

    阁主赞叹的声音传来,“不错不错,不用担心你死在外边。”

    宁白峰运气调息,平复气海。

    刚刚阁主的那道剑光,看似简单实则是气势意三者的极度凝聚,威力不下于当初裴千山的人剑合一,甚至还犹有过之。

    宁白峰所出的那一剑,同样是全力以赴。

    若非先前剑阁悟意,以及两个月的静修体悟,他纵然是接下这一剑,也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阁主继续说道:“其实,你因该先把这把剑给炼化了,估计要好上许多。”

    宁白峰换出一口气,“我试过,剑元炼化不了。”

    阁主笑道:“剑元炼化,那是近两千年来所发展出来的方式,像这种古老的剑,自然只能用最老的方法。”

    宁白峰诧异道:“什么方法?”

    老方法是什么?他还真不知道。

    “滴血认主。”

    阁主的笑声随风而来。

    宁白峰怔了怔,“就这?!”

    他实在没有想到,品级如此之高的宝物,居然只是这么简单的炼化方式。

    光从字面上的意思来看,只需要

    血就行,甚至比血炼的方式都还要简略,如此一来,岂不是一个普通人就能拥有这种宝物?

    宁白峰贸然生出这种想法,暗自咂舌。

    阁主回答道:“就这!”

    然后他又接了一句,“将血滴在剑鞘的名字上。”

    宁白峰将左手握住的剑横在眼前。

    一缕剑气掠出指尖,将他的食指划开一道血口,接着将血滴在“素问”二字上。

    随着血珠落在上面,素问二字眨眼间就被血丝填满,然后整柄长剑一震,青光绽放。

    宁白峰眼睛被这光芒所刺,不自觉闭了一下,再睁开眼时,手中的青竹杖已经消失不见。

    他当即一惊,看向手臂,却忽然发现,自己身穿的白蟒龙衣外,又穿着一件青袍,视线所及之处,察觉到头顶带了一定竹笠。

    宁白峰当即四下打量自己。

    身穿青袍,头戴斗笠,腰间挎着一柄朴实的竹鞘剑。

    这样的形象,若是走在某个雨夜的世俗街头,毫无疑问的是个落魄江湖剑客。

    宁白峰大为诧异,因为他身上这一套,光这件青衣就是极为上品的法袍,竹笠同样也是件防御法器。

    剑虽然没有拔-出来,但他知道必定还是原来那把剑。

    这把素问剑,居然配有防护-法器!

    阁主的声音再次传来,“老一辈的手段,好多都失传了,如今还在世的已经不多,这东西能给你增加保命的机会。”

    宁白峰再次仔细打量一番,忽然心头一动。

    身上的法器立即消失,腰间酒壶边,挂着那柄青竹杖样式的素问,毫不起眼,安静异常。

    当初得到这柄剑的时候,如同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

    而现在,心念所动便能随意取用。

    前后变化实在惊人。

    宁白峰左手握着剑柄,感受到那股安静之下的顺从,但只要他想,这把剑的威力瞬间便可锋芒毕露。

    得此馈赠,宁白峰郑重抱拳,对着剑阁行礼。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剑阁最高处,平静的问道:“剑争在哪里进行?”

    他要离山,只是因为还有些事要办,并非真正的临阵脱逃。

    待到事情处理完,照样会赶过去,参与剑争。

    来到剑阁,目地既是来道别,也是来问具体的剑争地点。

    既然剑争是阁主定下,自然也只有他最清楚。

    阁主笑道:“洞阳湖,微山。”

    宁白峰点点头。

    这个地方他知道,从好几人嘴里听到过,在《坤洲图录》上见过记载。

    洞阳湖,坤洲中部最大的内陆湖,天墟江就是在这里出现数道分叉,然后流向大海。

    这里的仙家宗门极多,纷乱不断,全赖微山书院从中协调。

    其原因无外乎就是为了洞阳湖的各类天材地宝,以及修行资源。

    宁白峰回忆完书上的记载,说道:“那我走了,下次再回来的时候希望你还在。”

    他说这话,并不是在咒阁主死,而是以阁主的境界,加上剑宗如今的气运,随时都有可能跨出天外。

    爽朗的笑声从风中飘来,“放心,我会等你回来。”

    宁白峰点点头,转身环视群山,目光在镇岳峰多停留了片刻。

    “不去道个别?”

    这是阁主的声音。

    宁白峰摇头道:“还有机会。”

    说完,一道剑光从他袖中飞出。

    宁白峰纵身一跃,跳下剑阁石岛,剑光出现在脚下,划过云海,去往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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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卷结束,感谢大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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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