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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章 一城雕像天下知

    寒风朔雪飘飞过,银装素裹次第来。

    山外时节,时至冬至。

    有别于寒雾大阵笼罩的回元山,坤北气候寒冷,这才刚刚冬至,坤北大地已经雪花飞舞。

    薄雪笼罩下的上都城,如同一只酣眠的巨兽,趴伏在广阔的平原上,背后的连绵群山,就像是巨兽身侧的壁障,为其抵挡凌冽刺骨的寒风侵袭。

    御剑在空的宁白峰,远远隔着飘飞的雪花,欣赏着这座雄城的雪中之美。

    上一次的来去匆匆,根本无暇他顾。

    此时看去,雪下雄城连绵不断,铺向远方,蔚为壮观。

    然而当他的视线扫过雄城北部时,一道巨大的黑影耸立在风雪巨城之中。

    若是记忆没有出现偏差的话,他记得上一次来上都城,并未见过有这道黑影。

    宁白峰将视线移向东方,东来山形影在细雪的飘舞下,模糊不清。

    仔细打量片刻,依旧看不出个所以然。

    宁白峰本打算直接御剑入城,但最后还是想了想,觉得没必要如此嚣张,毕竟是一国之都,而且如今陈松风坐镇上都,总得顾忌一下他的颜面。

    随即他按下御剑高度,落在城外十里处的一座雪松林间。

    正当他走出雪松林,站到路边时,却看到一队顶盔掼甲,手执长戈的骑卒冒雪赶路。

    宁白峰的出现,立即引起这队骑卒的注意。

    当即有名校将模样的士卒,骑着高头大马迅速奔驰到他数丈外,冷声喝道:“什么人!”

    对于这个偶遇,宁白峰没什么太多的想法,之所以在空中的时候没有看到这队人马,除了风雪与树林外,更多的还是因为,心思全在上都城里那道黑影的缘故。

    宁白峰看着这名小校,平淡的回答道:“路过而已,打扰了。”

    骑在马背上的小校提了提缰绳,骏马的鼻腔里喷出两道白雾,转瞬间消散。

    小校仔细打量着这个白衣男子。

    一身简单的白袍,腰间挂着酒壶与竹杖,另一侧悬着玉佩,气度不凡。

    天寒地冻穿着如此单薄,带着酒壶与竹杖,显然不是什么山野村夫,极有可能是那种出城赏雪的官家子弟。

    他心里暗骂一声,“真他娘的吃饱撑着。”

    但心里骂归骂,却没有说出口。

    毕竟上峰提醒过他,京都附近,随便扔个石头都能砸到某个惹不起的大人物,打前哨就好好打前哨,少他娘的给老子惹事。

    这名小校呼出一口热气,尽量使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粗,“薛直大将军班师回朝,同时有重犯押送,闲杂人等一律退避,小兄弟若是没什么事,速速离去。”

    宁白峰对此毫无异议,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树林那边同样有条小路,没必要跟这些士卒犯冲突。

    看着那名青年走进树林,小校伸手搓了搓下巴。

    常听人说京城的官宦子弟,是如何的嚣张跋扈,怎么这位竟如此好说话,难道是看到自己军威气盛,觉得害怕的原因?

    他看着那个已经模糊的身影,切了一声,“软脚虾!白作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接着他拔马便回,奔向队伍前头,同时大声呼喝着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整理仪容,别他娘的到了京城,丢了咱们征南军的脸。

    宁白峰站在一株树上,隐匿着身形,目视这这队骑卒离去。

    先前那小校的嘲讽话,他听的很清楚,但

    却并不在意,之所以隐匿身形观看,只是对小校口里的薛直大将军,产生那么一丝好奇罢了。

    能坐上大将军之位,怎么说也是个宗师武夫,保不齐还有可能是兵家修士,看看也无妨。

    去上都城之事,他并不是太着急。

    这队骑卒走远后,不出半盏茶的时间,一直庞大的队伍缓缓驶来。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队伍的中间有着五辆奢华的车辇,偶有娇俏的女子掀开车帘,立即就被车外的士卒呼喝着堵回去。

    宁白峰看见这一幕,挑了挑眉。

    很显然,这些就是那名小校口里的囚徒。

    对此,他并不感兴趣,扫视着那只队伍,想找出其中的主帅。

    五辆车辇的前方,有个身影骑在一匹巨大的妖狼背上,旁边那些骑马的士卒都离的有些远。

    宁白峰觉得,这极有可能就是那个薛直大将军。

    正当他仔细打量那个身影时。

    骑在妖狼背上的男子,骤然转头看向这边。

    宁白峰呼吸微微一顿,接着便毫无异样。

    纵使自己藏身林间,他很清楚,那个男子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但他没动,只是静静站在树枝上,看着那只队伍经过。

    只凭这一眼,宁白峰就知道,对方是个兵家修士。

    因为那眼神中的血煞之气,连他都觉得惊人。

    宗师武夫绝不会有这样的气势,世间唯有兵家修士,能将这些血煞之气凝聚一身而毫无损害,甚至还能以此精进修为。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兵家修士,但却是第一次直面相对。

    满足了这份好奇心,宁白峰也就不再多留,跃下树枝,从另外一处小路去往上都。

    然而大道殊途,却终归一处。

    距离上都不足一里路的时候,宁白峰再次遇上那只队伍,虽然相隔有些远。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便加快步伐,快速朝着上都城而去。

    却没想到在即将靠近城门时,许多的百姓都被拦在城外,隔出一条通途大道。

    路的中间,有数名身穿绯、紫官袍的人站在伞盖下,等待着那只队伍的到来。

    至于先到的那队骑卒,则已经在路外两侧列队。

    宁白峰混在人群外,衣着打扮与周围的人有些格格不入,显得有些鹤立鸡群,但此时众人都在对那些士卒以及官员评头论足,自然无暇顾及他。

    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讨论,宁白峰没觉得烦,反倒觉得很有意思。

    薛直,大燕四大上将军之一,十三岁从军,经历一路血战,为大燕开疆拓土数次,直接将大燕国土开辟出数郡之地。

    其功绩,无人能出其右。

    就在这样的一片赞誉声中,那只庞大的队伍逐渐靠近。

    伞盖下的官员纵然脸庞早已冻僵,依旧挤出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与跃下巨大妖狼背部的男子见礼。

    当薛直跃下来的瞬间,眼神无意中看到那个人群里鹤立鸡群的青年。

    宁白峰微微皱眉,然后错开一步,避开视线。

    先前对薛直感兴趣,只是因为兵家修士的身份,但并不表示他就喜欢与此人连番接触。

    虽然只是在眼神上,但在修行之人中,往往一个眼神,就能做很多事。

    薛直同样微微皱眉。

    他很确信,这就是雪松林里隐藏的那个人。只是令他有

    些疑惑的是,先前在松林里,他那一眼已经蕴含着兵家修士独有的血煞之意,一般的练气士,中招者轻则头晕目眩,重则跌伏在地。

    此举的目地,为的就是震慑那些隐藏不出的人,一路从边关到这帝国腹地,他遇上这种情况已经很多次。

    至于招惹仇家,这对薛直来说并不在考虑之列。

    铸成金身法相的兵家修士,素以打不死著称。

    薛直巴不得有那些不开眼的毛脚练气士跑来找茬,好以此发泄心中突然被从边关叫回来的郁闷之气。

    等待迎接的人里,为首的是个绯色蟒袍的老宦官。

    他刚凑上去,面前的男子便皱眉,心里立即咯噔一下,以为自己哪里惹得这位朝中炙手可热的重臣不高兴,当即弯腰行礼赔笑。

    薛直只是淡淡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老宦官抬头转身的瞬间,目光扫在外围人群时,骤然怔了一下。

    薛直眼神一动,“有事?”

    老宦官再次仔细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笑着回答道:“年纪大了,身子骨儿啊,眼神啊,都不太好使了,让大将军见笑了。”

    人群外,有个白衣青年,退到一辆马车后,彻底隐去身形。

    薛直不以为意。

    撇了一眼老宦官身后的那些紫袍公卿,只见这些人恭敬的唱诺行礼后,有条不紊的去往车队,接手那些奢华车架。

    老宦官轻笑道:“这些亡国之人,自有鸿胪寺的大人们去处理,大将军随我入城吧。今儿个冬至,宫里已经准备好了冬饺宴。陛下下令,您不到,不准开席。”

    虽然明知这是新帝收买人心之举,但薛直心头的不顺之意依旧消散不少。

    这或许就是他能坐上帝位的原因?

    薛直虽心有所想,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跟随老宦官走入城里。

    而他的那头身披鞍甲的妖狼坐骑,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乖巧如忠犬。

    待到这一行车队入城之后,城门前封-锁才解除,早已聚集众多的人,依次入城。

    ......

    入城之后,宁白峰第一件事,便是去往北城区,看看那道耸立的黑影到底是何物。

    顺着人潮向北行走,来到大燕皇城。

    尚未等他抬头细看那道黑影,恰好看到宫门前薛直接过圣旨,起身跟着另一名老宦官进去宫内。

    同样有看到这一幕的文人士子,议论纷纷。

    “回朝三迎,薛直当真是圣眷正浓啊。”

    “那可不嘛,威压陈国,逼其不战而降,接着又马不停蹄,仅仅半年就扫平魏国,兵锋直抵齐赵边境,有此功绩,圣眷在身实属正常。”

    “功劳再大又如何,洗笔书院的陈先生已经漏了话,若非有圣师气运相助,他的大军再强,也不可能半年就扫平魏国。”

    “是啊,如今我大燕有一肩挑起国运的圣师在,何愁不强大兴盛!”

    随着这些话,很多人都抬头看向皇城上空。

    雄伟的宫城内,耸立着一尊宛如山峰一般的雕像。

    飘飞的雪花落满雕像的肩膀与头颅,哪怕细雪寒霜遮掩着雕像的面貌,宁白峰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这尊雕像刻画的正是他自己。

    皇宫里居然树立着他的雕像,这是怎么回事?

    宁白峰强忍着冲进皇宫里的冲动,转身离开,去往城东。

    他要去找陈松风问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第三百零一章 山巅雪中言传剑

    上都城东边,东来山。

    曾经的钦天监,如今的洗笔书院。

    短短数月,东来山的变化极大,山脚下那座气派的牌楼上,那块烫金的钦天监匾额,已经被朴素却蕴含深意的“洗笔书院”四字所替代。

    当初守卫森严的东来山正门,现在文人士子来去频繁。

    宁白峰站在山脚,仰头看了牌楼上那四个字一眼,心想陈松风不愧是治国上境的大儒,一手字符威力果然不凡。

    别看牌楼下人来人往,但他却不能进去。

    强闯只会适得其反。

    宁白峰扫视牌楼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身披蓑衣的老人,正在持着扫帚扫雪。

    下雪时扫雪,怎么看都像是在做无用功,但老人依旧扫的很认真。

    宁白峰迈步走了过去,抱拳道:“老先生,回元山弟子前来拜访陈松风先生,能否帮忙通传一声。”

    老者慢慢抬起头,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但他的眼神却很明亮。

    上下打量了这名年青人一番,老者轻声道:“持剑者能如此守礼,确实当得起一宗首徒之名,你来的比陈院主预料的要晚一点。”

    宁白峰虽然察觉出这名扫雪老者是个儒家修士,却没想到他居然会认得自己。

    “宁先生不必惊讶,山上的名人馆里,就挂着你的画像。”

    老者仿佛能洞悉人心,一眼看出白衣青年的疑惑,他从袖中摸出一块被捂得温热的木牌,递给宁白峰,说道:“陈院主让我在此等你多时,宁先生自行上山即可。这块一叶障目牌,不止可以让你随意进出书院,以后还可随意城内御剑,而不必受到即将完成的山河阵攻击。”

    木牌看着很普通,就像随便找块木头雕刻而成。正面刻着一叶障目,背面刻着永镇山河。

    宁白峰接过木牌看了看,再抬头,发现老者已经转身继续去扫雪。

    “多谢老先生所赠。”

    尽管心中有不少疑问,宁白峰张了张嘴,眼看雪花逐渐变大,他心中忽然一动,伸手摘下腰间酒壶,走上前去,“老先生,天气冷,喝口酒暖暖身子吧。”

    老者手中扫帚一停,直起身,将扫帚柄往胸前一抱,双手搓了搓凑到嘴前呵了口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那怎么好意思。”

    嘴上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老者的手却没停,转手就将酒壶接了过去,拔开塞子,凑到鼻子前轻嗅一下,眼睛立即一亮,然后仰头喝了一口。

    老者含着酒水,眼睛微眯,片刻后才咽下,跟着呼出一口热气,“莲子清香存其中,烈而不燥,好酒!”

    宁白峰愣了愣,只喝一口就能品出酒的来历,这老者看着愈发不简单。

    然而老者也仅仅只喝这一口,就将酒壶递还回去。

    宁白峰轻笑道:“不多喝几口?”

    老者摇摇头,“一口足以。”

    宁白峰虽看不出老者具体境界,但看其不避寒暑的样子,最低也是治国下境。心想高人与老人,果然都有些怪癖,尤其是年老的高人,怪癖越怪。

    否则,谁会下雪的时候跑出来扫雪。

    他不再勉强,伸手接过酒壶,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老先生,雪眼看就要下大了,等停了再扫也不迟,还是多歇息一下吧。”

    老者挑头看了一眼有些变大的雪花,轻叹道:“世间事,无外乎三者。不知其不可而为之,知其不可而不为,知其不可而为之。吾辈读书人,自然不能随波逐流。”

    说完,老者自顾自轻笑一声,然后不再言语,接着又继续扫雪。

    宁白峰不是儒家读书人,领会不来这其中的意思,拱了拱手,转身朝着东来山上走去。

    ......

    东来山

    不高,顺着山道很快就上到半山腰处。

    山道两侧延伸出许多小路,有着不少建筑,更有几名学子撑着油纸伞,行走其间。

    越是往上,遇到的人越多,宁白峰甚至发现居然还有不少穿着儒服的女子。

    虽说书院讲究有教无类,但女子求学读书,他还从未见过。

    此时雪花纷飞,不少学子趁着课业间隙,撑着油纸伞,站在林间路旁赏雪,远眺京城雪景,甚至还有那么几人不时赋诗应景。

    宁白峰这个外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关注。

    唯一令人多看几眼的原因,只是在奇怪这人下着大雪尽然还穿着如此单薄,甚至还不打伞。

    宁白峰拦下一位从旁经过的学子,询问陈松风的住处。

    这名学子诧异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觉得此人感觉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宁白峰眼见他发呆,又问了一遍。

    这名学子思虑被打断,伸手指了指山巅最高处。

    宁白峰顺着指向看去。

    山巅有座雄伟大殿,看形制有些像是曾经钦天监的建筑。

    他朝着这名学子抱了抱拳,道了一声多谢,然后继续顺着山路往上走。

    待到宁白峰肩披风雪,走上很远时,这名学子才蓦然反应过来,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他的目光转向山上的名人馆,然后又看向上都城北。

    接着这名学子回过头,看着那个身影,逐渐登高至山巅。

    大燕圣师。

    ......

    走上山道阶梯尽头,巍峨大殿耸立在眼前。大殿正门上方,悬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四个大字。

    学海无涯。

    宁白峰仰头看了大殿片刻,然后转身看向身后山下。

    东来山虽然不高,但足以俯瞰整座上都城。

    “巍巍雄城,银装素裹,人间烟火,美不甚收。”

    忽然有道声音在身边响起。

    宁白峰循声转头。

    悄然之间,陈松风已经来到身边,与他一起站在山道顶上,立于飞雪之中。

    陈松风看着上都城,轻声道:“练气修行,不是只有天上的风景才好看,地上的景象一样让人沉醉。”

    宁白峰笑道:“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哪怕修为再高,也一样入世而居的原因?”

    陈松风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叹了口气。

    “读书人所求学问,不过是为万千黎民百姓寻得一处安歇之地,若只往高处看,读书,又有何意义。”

    说出这番话,陈松风再次叹了口气。

    宁白峰若有所思,轻声道:“人往高处走,若不往高处看,又如何知道走向哪里,甚至是不是还在原地踏步。”

    陈松风嘘叹道:“然而这种人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人,只能站在底处,若无人引导,只是一心望向高处,世道人心,皆会更乱。”

    宁白峰转头看向山下,笑道:“所以才有山下于下雪时扫雪的人?”

    陈松风轻轻笑了笑。

    宁白峰说道:“陈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是读书人,做不来你期望的那些事。”

    从山下扫雪老者的行为与话语,以及陈松风的这些言论,宁白峰猜的出来,他是想让自己行走山下,不要走的太高。

    好以此为国为民,教化天下。

    这样的理想很远大,但却并不适合他。

    持剑之人的道理,终究只是在剑下。

    陈松风目光转向皇宫里的那座雕像,说道:“可有些人却希望你去这么做。”

    宁白峰同样看向那座雕像。

    陈松风说道:“儒家教化,有著书立传,刻碑立像一说,你的那头灵龟仆人,已经在替你做这些事。”

    宁白峰愣住。

    他来东来山的目地,本就是想询问雕像的事情,却突然被告知,这背后的原因,居然是元泰所为,实在令他大感意外。

    宁白峰皱皱眉,“元泰在哪里?”

    陈松风指了指皇城方向,轻笑道:“天寒地冻,万物蛰冬,它有没有冬眠我不太清楚,但上都城的酒水价格,却涨了三成。”

    宁白峰当即准备下山。

    这个混账,以为仗着龟壳厚就打不痛它?!

    陈松风却伸手将他拦下,笑道:“关于立像这件事,虽然是元泰的主意,但却是我点头同意的,不然皇帝陛下也不会这么做,可以说这件事是三方一拍即合所致。”

    宁白峰转头看着他,刚准备想问为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却没有吐出去。

    他微微愣了片刻,说道:“因为山河碑气运一事?”

    “不错!”

    陈松风点点头,“既然你已与大燕气运相连,被尊称为圣师,立像一事,实属正常。如果你想说能否润物细无声,那么我可以告诉你,立像不止与你有好处,更能为燕国百姓立心,乃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眼看宁白峰要说话,陈松风当即话锋一转,正声道:“相信你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让万千民众失望!”

    宁白峰张了张嘴,喝进一口冷气,半晌才憋出一句话,“可我不是儒家弟子,更算不得读书人,如何去教化天下?”

    陈松风露出一丝浅笑。

    “如果我没记错也没看错的话,你曾修习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儒家剑道。”

    他早料到宁白峰会这么说,故而早有准备。

    宁白峰无奈的点点头。

    这倒是事实,直到现在,他有空闲暇之余,依旧还会练字当做练剑。

    可儒家剑道与这又有什么关系。

    陈松风说道:“儒家古来便传有六艺,剑道便是其中之一,教书的事我可以替你代劳,但你的儒家剑道真意,还需要你自己亲自传授。”

    宁白峰微微皱眉,“我没时间留在这里收徒传剑。”

    陈松风笑道:“没说让你留在上都传剑,你只要将自己的剑道真意留在上都就行,至于怎么留,那就是你自己的事。”

    宁白峰静站沉思,左手下意识卸下腰间酒壶,凑到嘴边轻轻嘬了一口。

    雪花纷纷,落满两人肩上头顶。

    天地万籁俱寂,只有雪花落地的沙沙声。

    许久后,宁白峰喝了口酒,呼出一口热气,肩膀微震,将身上的积雪震散,说道:“这就是你让我剑争之前来一趟上都的原因?!”

    他问这句话,其实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从上山开始,可以说陈松风就步步为营,为的就是想将刚刚立像传剑,教化天下的事情给定下来。

    看得出来,陈松风有自己想法隐含在其中,但并非是用心险恶,恰恰相反,站在黎民百姓的角度看,反倒有些用心良苦。

    宁白峰对这种以大势相挟的做法,虽不说反感,但也有些不喜。

    故而才有此一问。

    陈松风没有隐瞒,回答道:“确实如此,不过不止我想让你来一趟,陛下也有此意。”

    宁白峰挑挑眉,“有什么事?”

    陈松风大袖一卷,周身的雪花飘散,笑道:“这得亲自去问咱们那位陛下才知道,走吧,冬饺宴结束,小朝会就要趁夜开始了,咱们一起去看看。”

    言罢,他当先迈步向山下走去。

    宁白峰将酒壶往腰上一挂,左手顺势按在素问剑柄上,拾阶而下。

第三百零二章 御书房里战意生

    大燕皇宫正门。

    两道身影穿过门洞,出现在内城广场上。

    极为宽阔的广场中间,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永镇山河四个大字。

    视线再往石碑后方看去,一座三层阶梯的高台上,曾经的坤泰殿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尊让人仰望的雕像。

    从下往上看,雕像仿佛头顶苍穹,伟岸无双。

    然而近距离细看,却发现雕像自胸部往下,依旧保留着石块的原始风貌,毫无雕琢痕迹,显然这尊雕像并未完成。

    陈松风仰着头,轻声道:“让你来上都,同样还有元泰的意思,这尊雕像想要完成,还需要你亲自出手。”

    “我?!”

    宁白峰闻言,极为诧异。

    让他出剑、写字可以,让他雕刻那就有些强人所难。

    陈松风说道:“具体情况,你需要去问元泰,这其中所牵扯到的一些事情,全都是他在处理。”

    说完,他便迈步向宫内走去。

    宁白峰看着雕像,目光又落在山河碑上,眉头紧锁。

    他有些想不明白,元泰到底想要做什么。

    眼见陈松风即将绕过一处宫墙,他轻叹了一口气,迈步跟上。

    ......

    大燕皇宫御书房里。

    数名黄紫公卿坐在几张小马扎上,围着中间的两只炭盆,烤火议事。

    大燕新帝姬武坐在首位,听着他们的议论,大多时候并未说话,偶尔才会插上一两句嘴。

    但每一次开口,说出的内容必定会让那些人沉思片刻,考虑其中的问题。

    很显然,姬武的见解独具一面。

    自姬武登基后,这种围炉夜话一般的小朝会,已经成为常态。

    大燕朝政上的一些大体走向,全都在这围坐在一起的讨论声中,定下基调,然后在下一次的大朝会中颁布。

    故而这样的小朝会,令大燕无数朝臣向往。

    只因凡是能走进御书房,参与小朝会的臣子,既被视为进入帝国权利的中心。

    正当其中一位身穿紫色官袍的男子,汇报完魏国皇族已全部妥善安排至鸿胪寺后的驿馆之中。

    御书房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所有人都被惊动。

    自小朝会开始以来,从未有人敢擅自打扰。纵然是帝国边疆传来捷报,传讯的宦官,同样是站在御书房外静候数个时辰,直到小朝会散开,才敢进来传讯。

    今日小朝会才刚刚开始不久,居然有人敢在御书房外敲门。

    在外听候的宦官与守卫,命不想要了?

    姬武抬头看了一眼候在外围的老宦官,什么都没说。

    然而就是这一眼,伺候过先帝数十年的老宦官,瞬间背生冷汗。

    他当即弯腰躬身后退数步,然后小碎步极快的去开门。很难想象,这种极快的小碎步间,竟然还没有什么声音。

    当老宦官打开门,准备低声呵斥几句的时候,刚刚张开嘴,话未出口,一阵寒风迎面而来,灌了满嘴。

    然而本该灌风后紧闭的嘴巴,张的愈发的大。

    只因门外的两人,突然的到来,实在太过令人吃惊,尤其是那个令人无法忘却的白衣青年。

    门未关上,外面的寒风吹进屋内,绕过屏风,卷到围坐在火盆前的几人身上,有两位年岁很大的老臣,禁不住的抖了抖。

    姬武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声音不大,但谁都能听出那股不悦的味道。

    老宦官立即惊醒,回过头,顾不得保持了几十年的

    宫廷礼仪,颤抖着嗓音,隔着屏风扬声高喊起来,“陛下......陈院主来了,还...还有...圣师!”

    听到这声喊话,御书房里安静片刻,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姬武,腾的一下站起身,快步走向房门处。

    绕过屏风,两个身影肩披微雪,站在门外。

    姬武立即走上前,“圣师,陈院主。屋外寒彻,速速进来。”

    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太像一个帝王,反倒像是家里来了贵客的普通青年。

    陈松风笑看了身边的白衣青年一眼。

    宁白峰明白这是让他先进的意思。

    这种时候,宁白峰没有推辞,当即走进屋,朝着姬武微笑着点点头,然后随同一起进入屋内。

    老宦官当即关上门,然后迈着小碎步,去旁边取来两个小马扎,摆在姬武座位的身边。

    再次坐定后,围在火盆旁边的**人,全都看着这两位首次出现在小朝会上的面孔。

    然而这两人他们虽不熟悉,但却认识。

    尤其是那个白衣青年,想不认识都难,毕竟进出皇宫的时候,都需要从此人的雕像旁边经过。

    宁白峰看了这些人一眼,意外的发现这里面有两人他居然认识。

    其中一人是钦天监监正闻人阳朔,另外一人仅仅今天就打过两次照面,这是第三次。

    此人正是征南军统帅,薛直。

    看到两人的对视,姬武立即开口介绍起来,“薛爱卿,朕给你说话,这是......”

    “陛下。我想我们已经见过!”

    薛直不等皇帝陛下说完,开口打断,然后看着宁白峰说道:“是吧?圣师阁下。”

    姬武没有因此而发怒,反倒有些错愕的看着两人。薛直一直领兵在外,极少返京,他们俩又是如何认识的?

    宁白峰微微苦笑,说道:“薛将军,好巧,又见面了。”

    两人的这番对话,让在场众人全都诧异。

    他们皆是沉浮宦海多年,凭借他人说话语气,就能判断出很多事。

    很显然,薛直与圣师的相遇,并不愉快。

    姬武微微皱眉。

    薛直没有理会这些,说道:“是很巧,不知圣师与薛某数次巧遇,是否有何见教?”

    宁白峰微微摇头,“见教不敢,只是与你的前哨偶遇,得知薛将军班师回朝,故而对薛将军好奇而已。”

    薛直方正的脸上,粗粗的眉头动了动,问道:“好奇什么?可解圣师疑惑。”

    宁白峰坦然道:“只是好奇薛将军到底是武夫还是兵家修士而已。”

    薛直静静看着这个白衣青年,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很年轻。

    然而正是如此一个年青的人,居然挑起了一国国运,实在令他有些匪夷所思。

    他虽在外领军作战,但回朝的之前,他还是走了一趟见闻堂,知道上都城里发生的一些事。

    尤其是那场惊天动地的镇压石碑事情,以及这件事里的那些人,这其中令他最为诧异的事,就是这名白衣青年。

    先是一肩挑起燕国气运,然后云台论剑得到魁首,接着又在立宗大典上任命为剑宗首徒。

    这一连串的成就,哪怕是他这个只在军旅厮混的兵家修士,同样也感到极为吃惊。

    薛直心想难怪城外雪松林里的那一眼,对方能毫发无伤。想到这里,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种想要与其比试一番的念头。

    “剑修长于厮杀,兵家修士擅长挨揍,若是有空,不知薛某能否与圣师比划比划。”

    薛直看着他的眼睛,说出了自己心中的

    想法。

    宁白峰却是微微一愣,然后摇头道:“我看还是算了,打架伤和气。”

    薛直战意一起,便不会轻易放弃。

    身为将领,统御兵马时,需要绝对的冷静,但在这种放对厮杀时,他从来都是愈战愈勇。

    因为他从来都信奉,狭路相逢,勇者胜!

    薛直说道:“薛某今年七十有四,甲子修行,已至兵家金身境,堪比练气士的元婴境界,与你旁边的这个读书人应该差不多。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说薛某不会占你便宜,打的时候会以压境相对。”

    看不出来,这个表面上才不过四十的汉子,居然已经是古稀老人,但其说话语气铿锵有力,丝毫看不出颓势。

    修行之人确实不能以常理来计。

    宁白峰微微皱眉。

    若非必要,他并不太想与此人动手。

    纵然对兵家修士好奇,但并不表示就要与其打架,他不是剑痴或是武疯子。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已经有人出声制止。

    “薛爱卿,何至于此!”

    说这句话的是皇帝姬武,国之柱石间发生口角他可以不予理睬,但若动手脚,那便不行。

    更何况,修行之人打起架来,比两军对垒的破坏力更强。

    到时候就不是伤和气那么简单。

    薛直转头看向姬武,微微低头道:“陛下,老臣并非意气用事,只因此次回朝途中听到太多言论,其中一条,就是老臣领军半年攻灭魏国,被无数人说是有圣师气运相助,才能如此神速。”

    听见这话,在场众人都朝着那个中年儒士看了一眼。

    这番言论,最大的出处就是此人。

    然而中年儒士一脸平静,仿佛与此事无关,眼鼻观心,静坐无声。

    宁白峰想起日间在城外听到的那些言论,再看陈松风现在的作态,心头暗骂,读书人无耻起来确实不地道。

    薛直同样看了一眼陈松风,继续说道:“大燕士卒在外攻城灭国,流血搏命,其功绩不能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气运就能让其剥夺,老臣可以不在乎这些虚名,但却必须维护军中士卒的名声!”

    安静的御书房里,这道声音振聋发聩。

    就连一位年老体弱,精力不济,有些昏昏欲睡的年迈老臣,都抬起头,怔怔看着说话的人。

    姬武这下也有些头痛起来。

    不论薛直说的是不是心里话,最起码这个理由很能站得住脚,站在皇帝的位置来看,他没理由去驳斥。

    但如果不驳斥,若真是让两人打起来,最终损失的,还是大燕王朝。

    “就一定要打一架,不能是点别的?”

    这个时候,坐在另一侧的闻人阳朔,吐出这么一句话,打破御书房里的沉闷。

    众人皆看向他,姬武更是有种柳暗花明之感。

    薛直冷笑道:“除了打架,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这些厮杀汉去吟诗作赋?”

    闻人阳朔瞬间哑口无言。

    宁白峰叹了口气,哪怕自己再如何不想动手,这场架估计也还是避免不了。

    他看着薛直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向薛将军讨教一番。”

    薛直爽快道:“很好!时间地点你定,到时候派人通知薛某一声即可。”

    这并非薛直狂妄,而是他有这个底气,哪怕压境之后的同境之战,他同样有信心打的对方出不了剑。

    “地点就在东门城墙上,时间算在五日之后,薛将军意下如何?”

    给出答案的并不是宁白峰,而是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陈松风。

第三百零三章 小朝会上国策定

    宁白峰看着陈松风,眼睛微眯。

    云台论剑后邀他来上都;传出灭魏有气运相助的消息;扫雪老者说他来的有些晚;山顶风雪之中的谈话;以及现在抢先开口定下比试时间。

    许多看似无关的事情,被串在一条线上。

    如果说最开始传出消息,薛直灭魏的功绩是因为圣师气运相助,还勉强能解释成陈松风的无心之言,甚至可以解释为他在为气运一事做背书。

    那么现在陈松风的言行,明显就能看出,这些都是他的谋算。

    造成的结果就是要他与薛直打起来,至于最终目地是什么,现在还猜不出来。

    “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这句话没有明说,但却响起在两人的心湖间。

    他不喜欢被人算计。

    先前在东来山上以大势相挟,已经让他有些不喜,此时心头已然动怒。

    陈松风很平静,只是轻微点点头。

    御书房里一片安静。

    火盆里的木炭,啵的一声发出爆燃。

    姬武无法得知两人的心湖传音,但却看得出来宁白峰的神色,轻咳一声,打圆场道:“今日小朝会,圣师,陈院主,薛爱卿皆至,以及在坐诸位,可以说我大燕肱骨之臣全在此处,既如此,不妨趁此机会好好商讨一番国策。”

    御书房内僵硬气氛被打破,众人既不想触怒圣师,更不敢拂了陛下的颜面,视线全都转向姬武。

    仿佛刚刚的不愉快不存在一般。

    汇报完事情的鸿胪寺卿当即再次站起身,行礼道:“陛下,魏帝被擒,魏国宗室全被俘虏,敢问该如何处置?”

    众人全都目不斜视的看着姬武。

    本来这件事刚刚汇报完已经算是将事情定下,先将这帮亡国之人晾在驿馆,然后等到年终大朝会上,作为彩头将此事颁布。

    现在鸿胪寺卿讲出来,等于是将事情提前,但众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姬武都赞赏的看了他一眼。

    因为谁都不想再回到,刚刚那种不属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争锋相对之中。

    修行之人与世俗百姓,总会有隔阂。

    更何况,在百姓眼中,这三人,已经是神仙人物。

    姬武微微笑道:“魏帝封为献魏公,留居上都,其他宗室子弟,按鸿胪寺律论处,诸位可有异议。”

    一帮大臣立即唱和,没有异议。

    随后,又有一人站起身,说的内容却是关于薛直。

    “陛下,魏土新归,人心不稳,急需派遣流官前去治理,然吏部辅官不足,老臣恳请陛下劝劝薛将军,挥刀的时候慢一些,将愿意归附我大燕的魏官留下些许,协助治理魏土,减少后院生乱。”

    说完,这位官员转头看着薛直,无奈叹气。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大军一路杀过去,爽快是爽快,留下的残垣断壁,最终头痛的还是他们这些文官。

    尚未等到姬武给出意见,又有一人站起,说道:“陛下,这里面还有一事,魏土境内的山水神祠该如何应对,是否需要酌情处理,将部分无用神祠打为山野淫祠。”

    一国境内,普通百姓自有官员治理,但在百姓看不见的地方,面对那些山精-水怪、幽魂怨鬼的侵袭,靠的却是山水神祠里的城隍土地,河伯山神。

    但问题在于,若是神明并非大燕敕封,那么享受一地百姓香火的神明,所产生的气运并不能给大燕国运添柴加炭,相反还容易为灭国之人提供庇佑。

    其实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全部将这些山水神祠打毁,由大燕出资重建,然后重新敕封。

    但这样做,对大燕国库的压力实在太大,根本扛不住这样的消耗。

    故而常用的做法,就是敕封原来的神祠,将故国的敕封圣旨,以及敕封灵物收缴,然后让钦天监销毁。

    此人说要酌情处理,就是这个意思。

    姬武没有立即各处回复,而是缓缓站起身,朝着宁白峰行弟子礼。

    一国帝王

    ,地位尊崇无比,若非自己愿意,就算见到圣人都可不用行礼。

    此时,姬武行礼,众人虽然诧异,但看到是被先帝尊奉为圣师的白衣青年,也就逐渐释然。

    宁白峰同样诧异,站起身还礼。

    姬武抬起头,说道:“此次圣师归来,姬武有一事相请。”

    宁白峰眉眼微抬,“陛下直说无妨。”

    姬武点头道:“朕想借圣师之名,与各山上宗门合作,征召愿意下山的练气士,充做随军修士,扩充大燕军力。”

    大军在外征伐,普通士卒虽然是主力,但随军修士也必不可少。

    特别是两军对垒时,士卒未动,那便是随军修士的战场,厮杀在任何一处地方都会出现,直到一方修士死伤惨重,才会全军出击。

    大燕有自己的随军修士,最多的便是扶龙士,而征召各宗门练气士,只能说明扶龙士数量不足,进而说明大燕的军队还会继续向外扩张。

    由此可见,姬武的野心远不是吞并魏国那么简单。

    宁白峰看着姬武,沉默半晌,问道:“陛下的军队想打到哪里?”

    姬武伸手抬了抬。

    候在旁边的老宦官立即走到一处梁柱边,伸手一拉编缠金丝的垂绳。

    一副巨大的地图从房屋横梁上垂落下来。

    众人全都看向这幅地图。

    宁白峰只是略微扫视一眼,就辨认出所画的是坤洲大地。

    近似三角形的大地上,北方剑阁,大燕王朝以下小国王朝无数。南方剑林,小国极少皆围绕大楚王朝,坤洲中间天墟江自春秋天渊附近发源,将坤洲大地一分为二,而坤洲西北,皆是荒原戈壁。

    姬武接过老宦官递过来的一柄乌木杖,指着魏国都城的方向,“攻下魏国,只是大燕南下的第一步,今后,凡是圣师所经之地,便是大燕铁骑兵锋所指之处。”

    随着话语声,姬武手里的木杖一直向下滑,直抵坤洲中部巫山。

    接着,姬武继续说道:“朕知道圣师要南下剑争,朕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我大燕铁骑踏过天墟江直抵南方石林,饮马南海!”

    此言一出,满室寂静。

    在场众人都被姬武的野心所震惊。

    只因坤洲太过于广袤,由北向南,哪怕是乘坐仙家渡船,也都需要近月时间。

    若说以半洲之地为一国,有大楚王朝在前,算不得多惊人之举。但若是以广袤的坤洲为大燕疆土,其野心之大,堪称旷古绝今。

    姬武转头看向薛直,“薛爱卿,朕让你此时回来,以至于流言四起,甚至传言朕猜忌你功高震主,这些会让你心里不舒服,朕都知道。但现在朕要告诉你,你只管放手在外征战,朕不相信一个为大燕征战一生的老臣会拥兵自重。更何况,以薛爱卿堪比地仙的修为,世俗权势再高,又有何意义。”

    薛直静静看着姬武,沉默不语。

    他此番回朝,确实因这些杂事而心中不快,甚至觉得新帝终究年纪太小,心性低下,气量格局不够,故而对姬武微微有些轻视。

    虽有回城三迎,也只是认为常规的收买人心手段而已。先前直接打断姬武的话,便是有这些轻视在其中。

    而现在,他突然发现,自己还真低估了这位新帝的气量胆魄。

    一洲为国,饮马南海,何等猖狂。

    姬武不等他说话,继续说道:“召薛爱卿回朝,除了吐露朕的心迹,另外一点,便是你的行军速度较之以往快上数倍,作战之地,一战皆成,其顺遂程度远超以往,如果说这其中没有气运相助,朕不太信。就连魏都也只是三日便克,实在出人预料,以至于国内辅官都跟不上。”

    薛直轻轻松出一口气。

    有此帝王,后院无忧。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雄,杀得百万人,是为雄中雄!

    兵家修行之道,可不是枯坐山中的练气士。

    纵是打下半洲之地,薛直都有望以此踏上天仙之境。

    大道在前,他薛直要放手征

    伐。

    话至此,姬武转头看向陈松风,“陈院主,不知陈郡那些士子读书人,是否愿意为大燕所用?”

    陈松风轻笑道:“只要陛下开口,万千士子必随大军而动。”

    曾经的陈国,便是以读书人居多而闻名坤北,陈松风可以说是这些读书人的领袖。

    只要陈松风开口,这些读书人便是大燕的读书人。

    姬武看向提出辅官不够的吏部尚书,笑道:“你看,辅官问题这不就解决了?现在你该怎么头痛,替朕将这些士子安排出去。”

    吏部尚书当即弯腰领旨。

    姬武再次看向宁白峰,说道:“大燕强盛,则对圣师补益愈大,此乃两利之事,还请圣师相助。”

    宁白峰收回看向地图的目光,看着姬武,沉吟片刻后说道:“我的名声,不见得有这么大的作用。”

    他自认为,尽管得到剑宗首徒之名,或许在回元山里有些名头,在剑池弟子里起些作用,但若是放到山外,不见得就有多大效果。

    姬武轻轻笑一声,“圣师久居山中,实在过于低估自己,只要朕借圣师之名颁布圣旨,紧从者无数,更何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宁白峰虽诧异自己的名声是否真有那么大,但依旧还是想了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句话。

    什么样的重赏,能引来山上宗门里的练气士。

    姬武看向礼部尚书,笑道:“凡攻占之下的国土,那些不愿臣服且无用的山水神祠,一律全部摧毁,神明金身打碎,其碎片以及所获各种灵物灵器宝物,全都作为赏赐,让随军修士凭军功换取。”

    礼部尚书当即神色一变,站起身,急声道:“陛下,此举不妥!”

    姬武没有动怒,笑问道:“有何不妥?”

    礼部尚书辩解道:“摧毁容易,但要重建,耗费的钱财无数,国库恐支撑不起。”

    姬武目光转向钦天监正闻人阳朔,“你来给他解释一下。顺便也让诸位知道,圣师为大燕铺开了多大的路。”

    宁白峰愣了愣,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闻人阳朔站起身,笑道:“经圣师引荐,我与鲁国境内的即墨神机山嫡传弟子魏行相谈甚欢,并且与神机山巨子达成交易,他们会派出墨家弟子前来相助,山水神明金身重建一事由他们来做,甚至还可以用成本价,为大燕提供仙家渡船充做战船,为大军征战出力。”

    听到魏行之名,宁白峰忽然想起当初在回元山里的时候,闻人阳朔就与魏行同进同出,确实相谈甚欢。

    想不到那时,他们就为此在做准备。

    而礼部尚书听见这个回答,眉头微皱,“如此交易,代价恐怕也不小。”

    姬武笑道:“大燕会立墨家为显学,与儒家读书人一样,可以在大燕疆土内任其开办墨家书院。”

    礼部尚书眉头紧锁,“陛下......”

    姬武伸手摇了摇,拦下他的话,轻笑道:“朕知道你要说什么,墨家学问并非邪论,某些方面甚至于国有大益,至于如何平衡,那就要靠你们这些儒家读书人去辩论。”

    礼部尚书也不再多说,退下后重新坐在小马扎上。

    一国国策,若是利大于弊,便是他说再多,也终究是会推行下去。

    姬武回头看向宁白峰,笑问道:“圣师,你意下如何?”

    宁白峰沉思起来。

    这些事情里,纵是他不同意用其名声,大燕铁骑恐怕也不会停止,至多只会与各宗门合作缓慢,进而让大军行进减缓。

    但若是他同意,这个速度便可惊人的加快。

    可以说,他的作用,既无用,但又意义重大。

    而且,就像姬武所言,大燕越强盛,对他的补益就越大。

    甚至以此来看,对未来的剑道之争都有好处。

    御书房里很安静。

    众人都看着白衣青年,等待着他的答案。

    良久后,宁白峰抬起眼睑,点头同意。

    “可以!”

第三百零四章 夜雪行谈心生暖

    夜雪纷飞时,上都城里陷入一片安静。

    冬至日的热闹,在这个时候转为万家灯火,一阵阵各色饺子的香气,飘荡在上都城的空中。

    御书房的门再次打开,小朝会终于散去。

    一位位大燕重臣在持伞宦官的陪同下,踩着地面积雪,去往宫外,最终也将汇入这万家灯火之中。

    御书房门前,三道人影并肩而立,看着迷蒙宫灯下飘飞的雪花,彼此沉默。

    姬武轻轻感叹一声,“人去楼空,世人皆谓皇帝好,岂又怎知百姓福。”

    做了皇帝,注定就要孤家寡人。因此他最大的喜好,便是召集朝中重臣商讨国策,当一样样有利于国的政策商讨出来,他便心中欢喜,哪怕堆积成山的奏折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也依旧心身满足。

    他不怕累,只怕国家不能臻臻日上。

    陈松风却轻笑道:“陛下凡俗**,心愿再大也还是需要歇息,夜已渐深,陪着我们可不明智。倒不如赶紧回后宫陪皇后吃顿饺子,早些歇息,明日大朝会,缺了陛下可不行。”

    姬武哑然失笑。

    陈松风说的没错,身边这两人可是餐风饮露的神仙,不吃不喝不睡觉,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事,可他不行,一顿不吃饿得慌,三天不睡,半条命也就去了。

    随即他感叹道:“陈先生,帝王真就无法修行?”

    陈松风知道姬武是想拥有这超出常人的体魄与精力,好以此来处理国政,并非真的是想追求长生。但他依旧摇头道:“当陛下祭天继承帝位,手掌玉玺的时候,便已然断去修行之路,若是强行而为,大燕必衰。其实陛下倒不如习武强身健体,做个武夫也比练气士要强。”

    姬武闻言摇摇头,“习武要趁早的道理朕还是懂的,以现在的身体习武,估计也就勉强像陈先生说的强身健体,况且,朕也没那么多时间打拳练功。”

    陈松风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天地有规矩,有些能破,有些丝毫不得逾越。

    宁白峰听着这两人的对话,没什么太大感想,眼见又要陷入沉默,便轻声开口问道:“陛下,元泰在何处?”

    姬武苦笑起来,“元镇守......在御膳房后的大内酒窖里。”

    对于这个提出树立雕像,以上都城布阵的镇守,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皇宫酒窖空了一次又一次,连带着上都酒价都长了三成。

    宁白峰一猜就知道是这样,“陛下早些回去歇息吧,找个人带我去找他就好。”

    他要去问问这个混账,到底想干什么。

    姬武立即拦下他,说道:“圣师还是去西宁殿歇息,朕让人将元镇守传唤过去就是,明日还需要圣师与陈院主来上早朝,可以现在去西宁殿试试圣师袍服,看看合不合身。”

    关于上早朝这个事,刚才的小朝会上,也是提到过,宁白峰想了想,觉得有些新奇,便答应下来,但却没想到关于衣服的问题。

    身上这件白蟒龙衣穿了多年,早已习惯,那还需要关心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

    但看到姬武有些期待的眼神,他还是点点头,“也好,那就麻烦陛下让人将元泰叫过来。”

    姬武立即唤过身后的老宦官,让他安排人去传唤元泰,

    顺便让老宦官亲自送圣师去西宁殿。

    陈松风轻声道:“去西宁殿领路就由我来代劳吧,顺便聊些事情,夜已深,陛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姬武看了这两人一眼,心知极有可能是要谈刚刚那件不愉快的事。

    他想了想,点头同意,“那就麻烦陈院主。”

    随后,姬武让老宦官摆驾回后宫甘露殿。

    留下宁白峰与陈松风站在御书房前,丝毫没有担心什么,也没将这两人当外人的意思。

    陈松风看着姬武远去的背影,轻叹道:“有此帝王,大燕之福啊。”

    宁白峰没多说,看着姬武身影消失在宫墙角,迈步走了出去,走了数步,却发现身边无人跟上。

    他站在雪中,回头看着那个儒士,微皱眉道:“不是说要去西宁殿,为何不走?”

    陈松风伸手指了指另外一个方向,“西宁殿在那边。”

    宁白峰脸色一僵,他走反了。

    陈松风转身走向那边。

    宁白峰只能迈步跟上。

    两人踩着地面积雪,发出吱吱声,显得雪夜由为安静。

    陈松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飘雪,轻声道:“算计你确实是我不对,当初与陛下商议此事,他并不同意,是我一意孤行,让你与薛直产生冲突。”

    经过御书房里的国策讨论,宁白峰心里的怒意已经缓解许多,但依旧还是有些不高兴,“告诉我原因!”

    陈松风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么做的目地,其实是为了你好。”

    宁白峰一愣,随即就气笑了起来。

    你算计我,还他娘的是为我好?

    这种无耻嘴脸更让人厌恶。

    宁白峰当即脚步一停,站在雪中,冷冷看着中年儒士。

    就算打不赢对方,也绝对不让他好过!

    陈松风没听见身旁的脚步声,回头看着白衣青年,触及到那比飞雪还冷的眼神,立即明白是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解释道:“气运一事太过缥缈,知道且相信的人,终究只会是少数。纵然是元泰与皇帝替你立像,我来替你教书讲学,却终究无法将气运显现在实处,就算你被尊为圣师,能让人信服者,少之又少。”

    宁白峰没有说话,但眼神中的冰冷消解数分。

    对方说的这些,并非没有道理,就像之前在御书房里薛直说的那番话,军中士卒流血搏命换来的战绩,不能简单因为一句气运相助,就将其减弱。

    信服圣师与气运一事,终究只会是少数人。

    陈松风接着说道:“因此,想要将你圣师之名落在实处,就需要你在上都传下你的儒家君子剑道,并且这些还不够,因为无人知道你的实力,就算将你的剑道放在众人眼前,也只是枉然,故而,我才想到与其刻意,不如顺水推舟,让你与薛直打上一场,让你真正扬名天下。”

    宁白峰静静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所以,就算我来上都没有与薛直产生冲突,你也会让人与我打一架?”

    陈松风点点头,“若是没有合适人选,我会亲自出手。”

    宁白峰挑眉道:“薛直很合适?”

    陈松风点头道:“薛直,人如其名,性情耿直爽快,若只是与其对敌比试,是个极为合适的人

    选。”

    宁白峰没再说什么,但眼神里的冰冷已经消失。

    随即,他平淡的走上前,说道:“这些事,你大可直接告诉我,没必要这样遮遮掩掩,容易让人误会。”

    陈松风苦笑一声,迈步继续往前走,“明说只会让事情变得刻意,毕竟天下聪明人,可不只有我一个。”

    雪花纷纷,留在继续行走的两人肩头。

    宁白峰沉默一阵,说道:“可是薛直已然是堪比元婴境,实在太过于强了一些,就算压境,他的兵修体魄却改变不了。”

    陈松风笑了一声,“若是不够强,那又如何能体现你的君子剑道,作秀可不是我的目地,在无数人面前展示你最强的一面,才是我想要的。”

    宁白峰眼神微跳,说道:“所以比试地点选在东城墙上,就是让所有人看见?”

    陈松风笑着点点头,“不止如此,明日大朝会上,陛下会当众宣布此事,好让跟多的人知道,到时候的那一天,估计来看的人会很多。”

    宁白峰脚步一顿。

    他忽然想起之前姬武打圆场时的神情,看来是得到陈松风的授意,可以说姬武都知道的比他多,而他这个当事人,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陈松风叹出一口气,说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怎么说,我怎么做。”

    这声叹气的意味很复杂,有不甘,有惆怅,有感慨,也有认命一般的释然,以及对今后的一丝期盼。

    宁白峰从未见过一句话,一声感叹会含有这么多的复杂情绪。

    但看着陈松风的神态,他有些理解对方做这些事的原因。

    走了许久,宁白峰轻声道:“让陈先生费心了。”

    陈松风脚步一停,站在原地,回身看向他,笑道:“我的大道就在于你的成就,无需多想,来日,你的剑在何处,我就跟到何处!”

    温暖的宫灯照耀下,两道身影站在夜雪之中,空寂而凄美。

    但宫灯光芒传出的温暖,却在两人之间流转。

    宁白峰静静看着这个中年儒士,许久后,郑重行儒家之礼。

    陈松风同样如此。

    交心之事,尽在不言之中。

    直起身,宁白峰微笑道:“就到这里了,陈先生早些回去歇息吧。”

    宫灯右侧不远处,一座恢宏大殿隐在雪夜之中。硕大的灯笼下,殿门上的金漆匾额闪闪发光,总是在夜间也能看得清楚。

    西宁殿到了。

    陈松风看了西宁殿一眼,然后目光落在白衣青年身上,随后指着他腰间酒壶笑道:“天寒地冻,不请我喝口酒暖暖身子?”

    宁白峰一怔,然后笑着摘下花间壶,递了过去。

    水冷肚肠,酒暖人心。

    陈松风畅快的喝完酒,转身大步离去,雪花纷飞间踏空而起,去往宫外东来山。

    宁白峰站在宫灯下,看着那个身影消失,静默无声。

    悄然间,有道声音从背后响起。

    “少爷不必多虑,这是他最后一次能在皇宫大内御空,下一次再敢这么做,他就是不死也要在床上躺半年!”

    宁白峰循声望去。

    有个驼背老者提着一只酒坛,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第三百零五章 一城一阵点睛笔

    宁白峰看着老者这个形态,立即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忍不住没好气的讥讽道:“真是酒喝多,口气也跟着大了起来,你怕是忘了上次遭到的那顿毒打!”

    元泰走了过来,举起酒坛喝了口酒,打着酒嗝指了指雪夜远处那尊雕像黑影,说道:“正因为没忘,所以老奴才出主意为少爷建了座雕像,然后以上都城布成一座大阵,以后这老小子再敢嚣张,直接打的他满地找牙!”

    宁白峰顿时气笑了,“还真是酒壮乌龟胆,上次怎么没这么大口气?!”

    元泰一本正经道:“要不是老奴修为不够,早打上书院去了,哪还需要少爷出手。”

    打不过还说的这么振振有词,也是没谁了。

    宁白峰挑眉道:“难道陈先生就没跟你说过,他会替你留镇上都?”

    “他?!”

    元泰准备喝酒的动作一停,嗤笑一声,“这老小子坑了咱主仆这么一把大的,信得过他才叫见了鬼!”

    宁白峰看来远处雕像一眼,沉吟道:“这么说,你耗费这么大手脚,就是专门为了对付陈松风?”

    元泰摇摇头,“专门对付他?那未免也太抬举他了。”

    他喝了口酒,继续说道:“虽然少爷被他坑了一把,可也实实在在的占了大便宜,与一国气运相连,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只要为少爷树立起雕像,日受念诵,月受香火,年受供奉,这气运还不得蹭蹭的往上涨,到时候少爷修为真有那么一天要和苏老圣人一样,现在做的这些,就是件功在千秋万载的大事。”

    宁白峰若有所思。

    元泰说的这些,在陈松风的话锋里,他隐约听出些相同的意思,但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片刻后,他问道:“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手段?”

    元泰笑道:“苏老圣人有个学生,算起来还是少爷的师兄,做的就是为苏老圣人在稷下学宫立像一事,老奴是有样学样而已。”

    关于苏老立像一事,宁白峰曾经答应苏老三件事的时候,听到他提起过那么一嘴,但那是为圣人立像,和这显然区别很大

    宁白峰狐疑道:“只是这样?”

    元泰摊摊手,“不然还能咋样。”

    宁白峰指着雕像说道:“那为何陈先生告诉我,雕像未刻完,还需要我来亲自动手。”

    提起这事,元泰似乎有些兴奋起来。

    然而,忽然一阵寒风吹过,地上的积雪扬起在空中,元泰立即打了个哆嗦,兴奋的情绪瞬间扑灭。

    “少爷,这天寒地冻的,咱能不能去屋里聊?”

    元泰赶忙喝了口酒,呼着口热气说道。

    宁白峰手指一勾,浑身剑气涌动,将身上的积雪崩散,点点头后,朝着西宁殿走去。

    “以前在不冻河边钓鱼不是好好的么,这会儿居然怕起冷来了?更何况,你还是个化形妖灵,矫不矫情?”

    宁白峰边走边对跟上来的元泰讥讽道。

    元泰也不恼,笑说道:“老奴哪里是在钓鱼,不过是蹲在河边熬冬睡大觉罢了。真要想吃鱼,把手伸进河里,想吃哪条吃哪条。”

    两人走到西宁殿

    ,早已有两名宦官守在门外,见到两人后立即开门,将他们引了进去。

    一入殿内,一股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殿内,两名俏丽的宫女本已昏昏欲睡,听到开门声,立即惊醒,迎上来,端来热帕子,准备给两人敷脸擦手。

    宁白峰看见两名宦官早已冻青的脸,宫女那掩饰不住的困倦,立即笑着挥手让他们去早些歇息,些许小事,不需要人服侍。

    宦官与宫女互相看了看,然后唱了一声诺,转身退了出去。

    宁白峰转头四处看了看,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入皇宫大内。

    殿内建筑雕梁画栋,各色屏风摆置部件都极有讲究,看起来让人赏心悦目。

    元泰则是毫无兴趣,直接找个座椅一躺,舒服的呻了口气,提起酒坛就大口灌酒。

    宁白峰闻到酒香,转头看着他,耸了耸鼻子,说道:“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喜欢喝酒?转性了?”

    元泰挪开酒坛,呼着酒气说道:“天太冷,喝酒暖身又暖胃,舒坦。要不是为了布置大阵,老奴早找个地方冬眠去了。”

    宁白峰同样坐了下来,肚子里的酒虫也被勾动,摘下腰间酒壶小小的喝了一口。

    “没想到,你居然还会布阵,身上本事倒是藏了不少。”

    宁白峰喝着酒,轻笑道。

    对于元泰,除了亲自助他越过龙门,以及曾是苏老救下的宠物外,他了解的也确实不多。

    故而没有想到过,他居然会这些东西。

    元泰笑道:“老奴活了这么些年,修行虽然慢,但闲着的时候,总会琢磨些东西,所以会些杂艺不算稀奇。”

    宁白峰讶然道:“以一城布一阵,这还叫杂艺?说说看,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总觉得布阵和雕像有关。”

    元泰立即坐起身,将酒坛子往旁边茶桌上一放,一脸赞叹,“少爷果然聪慧,老奴望尘莫及......”

    宁白峰当即一阵头大,伸手将他的话头打断,“讲正事!”

    元泰满脸遗憾的叹口气。

    马屁拍在马腿上,确实让人觉得不够爽利。

    随即,他双手掐印,茶桌上的酒坛里冲起一道水流,汇聚在元泰指尖,紧接着在元泰手指的调动下,迅速铺开,形成一座城池。

    宁白峰只是看了一眼,就明白这是上都城缩小无数倍后的样子。

    虽然缩小到只有围棋盘那么大,但城内建筑、街道、巷弄纤毫毕现。

    元泰手指停,轻哼一声,“定!”

    城池缩影就这样悬浮在两人身前。

    元泰拍拍手,轻笑道:“这水法之术多年未用,稍显生疏了一些,少爷勿怪。”

    宁白峰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明明就是炫技,算哪门子生疏。

    元泰看着城池缩影,笑道:“如今少爷立像在上都城,气运又与大燕向连,因此必须要重视此地。老奴半年来走遍了上都每一处地方,算是掏空了大燕国库里能用的宝贝,依托山河碑,布成这座禁空防护杀阵。”

    随着元泰的话音,他的手指不断在城池虚影里点动,一些节点处被标记下来,如萤火一

    般。

    宁白峰停下喝酒,站起身,走到城池虚影前,仔细俯瞰这些节点。

    元泰继续道:“老奴标出来的这些地方,只是铺展了阵基,最终还需要少爷留下剑意作为点睛之笔,到时候这座大阵一但被启动,将是万千利刃切割的局面,以老奴的修为亲自坐镇,天仙以下,不死也就只剩半条命!”

    随着节点越来越多,宁白峰逐渐头皮发麻。

    若真是如元泰所言,在这些节点上留下剑意,那就真的是万千利刃加身的恐怖景象。

    但随即他就想到一个问题。

    宁白峰疑惑道:“我虽对布阵只是略知皮毛,但也清楚,大凡布阵皆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来维持,上都城并非什么灵气浓郁的宝地,这座大阵若无灵气,又该如何发动?”

    元泰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问,轻轻弹动一下手指。

    随着“啪”的一声响,整座城池缩影仿佛活了过来。

    一个个萤光节点被串联在一起,最终汇聚到城北的石碑上,然后再聚成一束,投进那座雕像之中。

    元泰看着眼前的景象,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老奴因地制宜,将这座大阵改为以气运来维持,只要大燕不亡,少爷不死,这座大阵就一直存在。”

    接着他又很狗腿的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说错话了,勿怪勿怪。”

    宁白峰没在意,摆了摆手。

    眼前的这座城池缩影上,无数的节点被连接一起,相同一张巨网,将整座上都城笼罩其中,堪称恐怖。

    只要身处其中,就绝无一丝遗漏的可能。

    忽然,他心里一动,从怀里取出一只木牌,“那这一叶障目牌,也是你弄出来的?。”

    元泰瞥了这东西一眼,傲然道:“那是自然!这东西我送了那小皇帝一堆,给他当人情用的。将来的上都城,没有这东西,敢御空就是找死!”

    说到这里,他笑道:“当然,少爷是不需要这个东西,上都城随你怎么飞。”

    宁白峰看着那座城池缩影里的雕像,说道:“所以这一叶障目的意思,就是障我的目?”

    元泰尴尬的笑了笑,“少爷,你总不想老有一些苍蝇在你面前飞来飞去吧。”

    宁白峰当即被逗乐了。

    合着这就是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元泰也知道有点自欺欺人,涎着脸道:“貌似名字取的好像有点问题......要不少爷你改改?”

    宁白峰懒得再搭理他,将木牌往元泰手里一扔,“阵的事说完,那这雕像的刻画又该怎么做。”

    元泰指着城池缩影,笑道:“很简单,只要完成大阵的点睛之笔,雕像自会由少爷的心意而成,无需耗费那些刀劈斧凿的功夫。”

    宁白峰点点头,重新坐回椅子上,没多说什么,开始思考一些事情。

    元泰张开嘴,朝着城池缩影一吸。

    城池立即化作酒水,拉扯进元泰的嘴里。接着他打了个酒嗝,斜靠在椅子上睡了起来。

    屋内薪火温暖,屋外夜雪深寒。

    宫内有帝王刚刚入眠,山巅有儒士坐看世间。

    雪落了无痕。

第三百零六章 朝会宣旨起波澜

    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宁白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发出一声苦笑。

    在更衣婢女的摆弄下,此时的他,身穿紫色绣纹冕服,头戴长冠,别着金色发簪。

    元泰看着他上下打量一番,啧啧数声,调笑道:“少爷,你要是穿着这身行头,去城里的锦绣街走一遭,老奴敢保证,整条街的姑娘都要扑过来,不止不要钱,倒贴都愿意。”

    站在后面的婢女立即发出一阵窃笑。

    在她们看来,这位年轻的圣师,穿上这一套袍服,确实气度非凡,让姑娘们倒贴丝毫不夸张。

    宁白峰转头没好气瞪了元泰一眼,转身大步往外走。

    元泰搓着手,乐呵呵的跟上去。

    看着这两位仙师离开后,两名婢女互相耳语一番,接着全都脸红耳赤。

    一夜飞雪,满城银装素裹。

    宁白峰与元泰两人踩着积雪的吱吱声,行走在宫墙之下。

    宁白峰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然后目光转向雪后的雕像上,“你真不去朝会上看看?”

    元泰驼着背,搓着手喝了口气,笑道:“半年来看都看腻了,那情形,跟我那龟子龟孙逢年过节排队过来见礼似的,没啥大意思。”

    宁白峰先是一愣,然后气笑了,顺势抬脚就踹了出去。

    元泰眼尖,脚步一错就避让开,身形眨眼间就出现在数丈之外。

    “少爷,你自己好好玩,老奴就不凑那个热闹。”

    话音飘远,元泰已经去往皇宫外。

    宁白峰轻轻摇摇头,转向另外一边。

    ......

    自坤泰殿被毁,且地基用作树立雕像之后,大燕王朝大朝会的新地点,就设在含元殿。

    其位置,与坤泰殿位于同一条中轴线上,站在含元殿内,透过宽阔高大的殿门,就能看到那座宏伟的雕像。

    然而,当殿内大燕诸臣看到那个日日所见的雕像,活生生站在龙椅旁边时,全都目瞪口呆。

    虽然这其中有不少人,在老皇帝寿诞那日见过此人,但实际上事情发展到更为激烈的时候,他们已经晕厥过去,真正了解事情详细经过的人,却是不多。

    后来莫名其妙有了位圣师,接着又一夜之间树立起震惊上都城的雕像,让大燕臣民惊讶不已,更是将此事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真正目睹这张脸庞人,终究是极少。

    而现在,拥有这张脸庞的年青人,正穿着冕服,站在龙椅旁边。

    若非龙椅上坐着同样年青的皇帝姬武,大燕群臣甚至以为朝廷又要经历一次变天。

    宁白峰感受着近百人的目光,脸上尽管面无表情,内心却暗自苦笑。

    他本意是想与陈松风一样,站在群臣班首,与几位亲王袍服的男子站在一起,但姬武却强烈要求他站在龙椅旁。

    按理说,皇帝因该独一无二,身边有人,会分润其权利,更会降低皇帝的威信。

    然而姬武却毫不担心这一点,大大方方宣布朝会开始,群臣议事。

    宁白峰看着下方群臣,目光落在陈松风身上,并未心湖传音什么。

    随后他的目光扫视班首位置。

    这里是大燕皇族子弟上朝所站的地方,这些细节,当初参与寿诞时,回元馆的掌柜给他讲过。

    然而相较于上一次,此时这些皇亲国戚,就少了很多,最起码,曾经叫嚣最狠的安王,就不在其中。

    他忽然想起当初与姬武在山河碑前的话,那时姬武让他留在上都,安稳朝局,被拒绝后让元泰留了下来。

    想必也就是自那时起,大燕皇族里经过了一番血洗。

    宁白峰微微瞥了一眼坐在龙椅上,威严无双的皇帝姬武,心中感叹,帝王气度一览无余,心思更是难以捉摸。

    朝会议事的进度,就这样在宁白峰的左思右想中经过。

    直到鸿胪寺卿举着玉笏上前,禀告魏国降帝献上降书一事,宁白峰才停下走神。

    身穿玄色锦袍的微胖中年男子,面容枯槁的从殿外走进来,在群臣的注视下,跪在殿内,双手托着一张托盘,上面放着一封降旨,以及一枚温润光亮的碧色玉玺。

    宁白峰看着这方玉玺,心想此物若是落到练气士手里,好好祭炼一番,绝对是件攻伐无

    双的上等法宝。

    听完降旨,姬武只是动了一下眼神。

    站在阶下的老宦官立即下去,接过托盘,放到姬武身前案上,然后拿起一份圣旨宣读。

    其内容,无外乎就是昨晚商议好的那样。

    曾经的魏帝,现在的献魏公。

    亡国-之君,成王败寇。

    待到献降之后,殿内群臣间,微微响起议论声。

    姬武并未阻止,只是让老宦官趁热打铁,继续宣读圣旨。

    接下来,便是一连串的名字,全都是灭魏之时出工出力的文臣武将。然后便是封赏,金银财物,权柄职位,仿佛流水一般宣出。

    这是胜者享受胜利果实的时刻。

    宁白峰看着那些臣子领旨谢恩后,退回班内,但这些人中,并没有灭国之功最大的那个人。

    老宦官再次拿起一份圣旨。

    宣读的对象,正是薛直。

    一番功绩表扬后,薛直大将军之职再无可封,故授其上柱国之尊称,泽被后代。

    至此,杂事诸事,都已完结,也将到了退朝时间。

    然而就当群臣等待着老宦官喊出一句无事退朝时,又一份圣旨出现在他手上。

    宁白峰眼眉微动,心中暗呼,来了。

    领旨之后的薛直并未退回,依旧站在殿内中间。

    看见这一幕的人心想,难道还有封赏?

    而几位参与过昨晚小朝会的,却是极为平静,因为他们知道那份圣旨里的内容,是有多么的震撼人心。

    而那也正是被尊为圣师的年青人,来上朝的原因。

    老宦官摊开圣旨,轻咳一声,示意殿内肃静之后,朗声宣旨。

    “大燕尚武,特许上柱国薛直与圣师,于五日后,在东城墙上论武,扬大燕国威!”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殿内一片安静。

    ......

    ......

    城东,宣和大街。

    街面上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靠近一处墙角,有两道身影转进一处巷弄,丝毫不引人注意。

    两人里,高的那人一身青衣,头戴竹笠,腰间挎着一柄竹鞘旧剑,看着像是个落拓的江湖剑客。

    矮的那人是个驼背老者,一身青灰色衣衫罩在身上,更显佝偻。

    两人走进巷弄之后,身边热闹渐远,老者长吁一口气,抱怨道:“少爷,不是老奴说你,打架就打架,搞那么大张旗鼓做啥,这才半天不到,整座上都城都是你要和薛直在东城墙上打架的消息,比老皇帝驾崩后,鲜血染红天街都震撼人心。”

    如同落拓剑客的青年微微抬了一下竹笠,露出一张耐看的脸,满脸无奈。

    虽然知道那道圣旨是商议好的国策,目地是完成陈松风所要做的那些事,但没想到刚一散朝,大燕朝廷就将消息散布出去,然后在其中推波助澜,将此事传的满城皆知。

    这样的情况,对接下来二人要做的事,无形中增添了不少麻烦。

    转过一处巷口,斗笠青年走到一处院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背靠宣和大街,巷弄里很是幽静。

    斗笠青年按住门环连续敲击数声,清脆的铜铁撞击声穿透木门,传进院内。

    站在门前等了片刻,门支呀一声开了,露出一个满脸雀斑的脸庞。

    看样子,是个小厮。

    “你找谁?是不是敲错门了?”

    看着门外落拓青衣剑客与佝偻驼背老者,小厮极为诧异的问道。

    然而斗笠青年没说话,一抬手,青衣大袖里滑出一块剑形玉佩,垂在小厮面前。

    看见此物,小厮立即一愣,然后面色大变。

    他双手在身上擦了擦,想要将玉佩接过来看看,但是却又不敢的样子。

    剑形玉佩晃动间,转出其中一面的三个字。

    宁白峰。

    小厮立即打开门,恭敬道:“仙师请进。”

    宁白峰垂下手,迈步走进院内,身后的驼背老者同样跟了进来。

    小厮将门关上,“仙师请稍后,小的去通知掌柜过来。”

    正在小厮说话间,惊人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

    落拓剑客轻轻一拍腰间竹鞘剑

    ,那身宽大的青衣与竹笠立即收缩消失,显露出一身白衣的青年,腰间挂着一只绿竹杖。

    小厮眼里闪过浓浓的羡慕。

    仙家术法,真是玄妙莫测,百看不厌。

    眼瞧着小厮呆住的样子,旁边的驼背老者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笑眯眯道:“想学啊,我教你啊。”

    小厮立即回过神,扫了驼背老者一眼,嘴角一扯,转身朝着主楼方向跑去。

    驼背老者手臂僵在半空,半晌才收回来,感叹一声,“仙缘呐,就这么没喽......”

    宁白峰却看向那座三层高的主楼。

    上次一场架,将最高的那一层毁坏殆尽,如今已经修复一新。

    这里正是回元馆,剑宗位于上都城的产业。

    他没走正门进来,为的就是避开视线与关注,好为接下来在上都城完成山河阵点睛之笔做准备。

    毕竟住在皇宫里出行不便,而且关注者极多,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片刻间,掌柜小跑过来,看见白衣青年后,立即弯腰行礼,“宁师,许久未见,依旧风采照人啊。”

    自上次在皇宫里分别,已经将近半年。

    宁白峰笑道:“掌柜就别说客气话了,麻烦给我们安排两间住处,我要在这里住上几天。”

    掌柜立即点点头,引他去侧边厢房。

    走在雨廊里,宁白峰问道:“上次事情之后,山里派来坐镇的是哪位长辈?”

    掌柜轻轻摇头,“信已经发往山里,纵然是需要经过外门,也应该到了,但到现在都没有收到回复,更没有派仙师过来坐镇。”

    宁白峰闻言想了想,知道应该是镇岳峰事情太多,毕竟山内连番生变,应该还没有处理到这上面来。

    猜到这一点,宁白峰也就不再多问。

    掌柜在前引路,瞅了青年数遍,张嘴开合数次,走到屋门前时,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宁师,你真的要与薛直......搏杀?”

    宁白峰微怔,看来掌柜已经收到消息。不过也难怪,此时这件事已经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以回元馆的能耐,想不知道都难。

    只不过,掌柜的话,明显有些出入。

    “搏杀!?”

    宁白峰摆摆手,说道:“不不不,打一架而已,不用搏命,说搏杀就有些夸张了。”

    掌柜立即松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怎么,掌柜是看不起我家少爷,觉得他打不赢那个薛直?”

    站在后边的元泰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笑问出来。

    掌柜回头看着驼背老者,并没有像小厮那样如此轻视。

    因为他亲眼见过皇宫那场变故,知道这个其貌不扬的驼背老者,可是个本体为龙龟的化形妖灵,一直手指就能碾死自己。

    掌柜立即解释道:“并非是不相信宁师,实在是那位薛直大将军修为太强,据传这次灭魏之战,魏国两位地仙,以及一名武道大宗师,联手围攻薛直,依旧被其悉数斩杀,魏都能在三天内告破,就是因为这一战,彻底打断魏国支撑下去的脊梁骨。”

    能称得上是地仙,最低也得是玄妙境,而能享有大宗师之名的武夫,只可能是元神境,三人联手围攻一名堪比元婴境的兵修,虽不说是手到擒来,但胜算也已将近八成。

    却没想到武夫硬耗,地仙扑杀的配置,依旧全部死在其手上,这个薛直当真是强的可怕。

    元泰搓着下巴咂咂嘴,喃喃道:“是个狠人呐......”

    掌柜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宁白峰轻笑一声,“多想无益,打的时候,他会压境,不至于会一拳就倒,还有得打。”

    元泰想了想,说道:“境界能压,那身金身可是实打实,压不了。”

    随后他嘬嘬牙花子,轻声道:“要不老奴借少爷样东西,到时候能少受些罪。”

    宁白峰瞥了一眼他的驼背,摇头笑道:“别,你还是自己背着吧,别忘了,咋两曾经对拳的时候,你......”

    “那算了!咱还是赶紧歇息吧,晚上还有事要干!”

    元泰当即打断他的话,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掌柜站在一旁,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宁白峰却是嘴角露出笑意,轻轻握了握拳。

第三百零七章 铭刻剑意扶龙镜

    是夜,回元馆后门被拉开,两道身影走出来。

    两人没有说话,沉默的转向巷弄幽静处,然后在驼背老者的带领下,不断在街巷中穿插,来到东城墙附近。

    站在一处屋角,斗笠身影看着一队巡城士卒走过,轻声道:“你确定要做贼一样去刻画大阵?”

    旁边的驼背老者回应一声,“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练气士里有些阵师,能凭借第一处阵基,反推出整座大阵的布置,老奴虽不担心这座大阵被人逆推出来,但凡事都有个万一,还是谨慎点好。”

    宁白峰无奈,指着雪地里巡逻的士卒,“那你想要无声无息,可就没那么简单。要不换一个地方开始?”

    元泰搓着手,呵了口气,微微抬头,叹息一声,“那不行,阵法基本以北为罡,老奴布置的这座山河阵,却是以东为首,这里不先动手,后面的地方去了也没用。”

    双手搓完的元泰,手指连扣,数个手印不断掐出,灵气如丝线不断在指尖跳跃流转,最后他再次呼出一口热气,喷到双手上。

    蓦然间,一道水雾团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这团水雾迅速扩大,将两人笼罩其中。

    待到稳定下来之后,雾气消失,仿佛从未发生任何事。

    但宁白峰能清晰感觉到,自己身前十尺处,有道看不见的水壁,围绕在身边。

    元泰擦了擦额头,感叹道:“这水法里的水镜之术,能让大多数人看不见我们的行踪。术是好术,就是对体内元气的消耗太大,少爷,咱们要赶紧了,老奴支撑不了太久。”

    宁白峰点点头,刚想踏步,脚尖走出踩在地面积雪的一瞬间,按压后的吱吱声刚起,他便眼神一动。

    随后他脚掌落下,却再无声音响起,第二只脚迈出踩出,丝毫声音也无。

    走出数步,除了最开始脚尖点的那处痕迹,真正的是踏雪无痕。

    站在后边的元泰搓了搓下巴,赞赏的看着前边的斗笠青年,朝他伸出手,竖起一根大拇指。

    宁白峰看着那只表示赞誉的手,嘴角微笑。

    他知道元泰这不是在拍马屁,称赞他功夫好,而是在指心思机敏。

    毕竟积雪地面,人虽不见,脚印却容易暴露。

    两人直接走向东城门,纵然身边有巡城士卒经过,却看不见二人,落眼处,只有空寂的街道与厚厚的积雪。

    二人走到东城门前,站在街道正中。

    此时,东门已经关闭,城门边有两名守门士卒,不断搓手跺脚。

    他们偶有回头看向城内,街道上空空如也,延伸近远处黑暗中。

    站在街道上的两人仿佛幽魂,生人无法看见。

    这里的地面,早已被城卫司安排人清扫干净,故而地面上没有积雪,露出巨大的青石路面。

    元泰缓缓弯下腰,一掌拍在地面上。

    瞬间,地面上的青石表面亮起密密麻麻的符文,然后,整座城门洞前,一座巨大符阵显现出来,静立在二人面前。

    宁白峰仔细看了一下,这座符阵外圈细纹密布,层层向中间叠加,直到最中间区域,却是一片空白。

    元泰站起身,喘息道:“少爷,看你了。”

    宁白峰点点头,随即眼睛闭上,右手搭上左腰上的剑柄。

    静默数个呼吸后。

    他骤然睁开眼,一步踏出,素问出鞘,两道雪亮剑光画出,形成一个“乂”字

    ,印刻在符阵的空白处。

    瞬间长剑归鞘,宁白峰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元泰轻轻一跺脚。

    这座高达十余丈的符阵立即隐去,消失的一瞬间,一层如水的波浪顺着城墙传荡开去。

    片刻后,两人转身顺着城墙离开,去往下一处。

    窝在城门洞里的两名士卒,却一无所觉。

    他们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这座城,将变得不一样。

    ......

    ......

    宫内御书房里,老宦官开门将两人迎进来。

    然后他快步走到姬武桌案前,小心翼翼道:“陛下,陈院主和文人监正来了。”

    姬武批阅奏折的笔一顿,接着又继续将自己的想法书写下去。

    然而站在桌案旁的老宦官发现,陛下握笔的手,轻微的在颤抖。

    陈松风与闻人阳朔静站等待。

    御书房里安静无声。

    许久后,姬武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气,“让你们久等了。”

    陈松风轻笑着摇摇头。

    闻人阳朔立即躬身道:“陛下。开始了。”

    他没有明说是什么,但屋内众人皆心知肚明。

    姬武站起身,绕过桌案,轻声道:“那就去看看。”

    站在旁边的老宦官想了想,低声道:“陛下,这么大的事,要不要告知一下薛将军。”

    姬武准备迈步的脚一停,缓缓回头,看着老宦官,一言不发。

    随着时间拖长,老宦官的鬓边微微生汗。

    许久后,姬武平静的说道:“姜平生,你进宫多久了?”

    老宦官微微躬身,小心翼翼道:“老奴七岁进宫,迄今已快......七十年了。”

    姬武轻叹一声,“是够久了,算起来,你也算是三朝老臣了。”

    老宦官身子再低,没说话。

    站在一旁的陈松风与闻人阳朔,冷眼旁观。

    姬武轻声道:“人体阴阳共生,去势之人鲜有活过五十,你到七十依旧能活的这么硬朗,想来闲暇时也没少锻炼手脚,想来朕躺进黄土的那天,你依旧还能站在外边,放声大哭。”

    老宦官当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趴伏在地,身体不断颤抖。

    姬武没有理会,轻声道:“藏了大半辈子,要不是上次父皇死前那件事让你露出一丝破绽,元镇守替朕打杀安王时说了一嘴,朕还真不知道,一个去了势的老宦官,居然会是个修行之人口里的玄妙境,对吧?姜平生。”

    听完这话,陈松风与闻人阳朔一怔,诧异的看着老宦官,有些不敢相信。

    从趴伏在地的这具颤抖躯体上,他们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元气波动,根本无法判断出,此人是个玄妙地仙。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耐,居然能掩饰的如此完美。

    被叫破身份,老宦官缓缓直起身,露出一张老泪纵横的苍老脸庞。

    老宦官沙哑道:“陛下,老奴能有今日修为,全是受惠于曦宗皇帝。大燕的扶龙士,从来就不是钦天监里那些四处招揽来的练气士,而是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残缺之人。”

    姬武眼睛微眯。

    曦宗皇帝,按照辈分算,那是他爷爷。至于扶龙士的来历,那就更为久远。

    闻人阳朔有些

    目瞪口呆。

    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个宦官说,钦天监下属的扶龙士是假的,他们这些宦官才是。

    他觉得好生荒谬。

    姬武身子微微前倾,俯视这个老宦官,低声道:“朕,能相信你吗?”

    老宦官缓缓伸手入怀,从内衬里扯出一枚古铜色,雕刻着龙纹的护心镜,托到姬武面前。

    “陛下,此乃扶龙镜,上面铭刻传国玉玺的印绶,做不得假。”

    随着这枚护心镜脱离身体,老宦官身上属于玄妙境的修为,再也掩饰不住,显露在陈松风与闻人阳朔面前。

    姬武伸手接过护心镜,内里篆刻着八个字。

    大燕扶龙,王朝永固。

    这字的旁边,还刻有细小的姜平生三字,以及印刻着大燕传国玉玺的印章。

    闻人阳朔顾不得君臣之礼,赶忙凑了过来。

    姬武看不出所以然,将其递了过去。

    仔细翻看之后,闻人阳朔惊疑不定,倒手就将此物递给陈松风。

    护心镜触手温润,陈松风调动体内浩然气,激发到护心镜上。

    一道古铜色光芒闪过,护心镜上的龙纹仿佛活了一般,激发出无形的气盾。

    陈松风散开气机,将东西递给姬武说道:“确实是皇封兵器,若无帝王敕封,此物将是废铜烂铁。”

    姬武看着护心镜片刻,然后将其还给老宦官,“抽个空,给朕好好讲讲其中原因。”

    老宦官纵然是玄妙地仙,拉出去就是令人仰望的存在,此时却真的如同一位的古稀老人,千恩万谢的接回护心镜,郑重的放回胸前内衬。

    姬武转身边走边说道:“事有轻重缓急,咱们先去看看那件事。姜平生,你也一起来,顺便将桌上那封折子,差人送到大将军府。”

    老宦官立即爬起身,领旨谢恩。

    随后,一行人走出御书房,踩着积雪,去往御花园。

    一座假山前,闻人阳朔一手按在一块山石上,用力一推之后,假山瞬间震动挪移,显露出一个向下的阶梯洞口。

    几人鱼贯而入。

    地下洞窟里,墙壁上的长明灯将里面照耀的亮如白昼。

    洞窟中间放着一座巨大的石台,上面坐落着一座缩小的上都城,看着极为精致。

    只是此时,这座缩小的上都城里,不断亮起一些光点。

    从东到南,尤其以东城门处最为亮眼。

    闻人阳朔轻声道:“陛下,按照这个速度,三天之内,整座上都城的阵基就可以铭刻完成,到时候,只要元泰坐镇上都,地仙入城都只能乖乖走在地上,更别提探视皇宫大内。”

    姬武看着南城门处又亮起一团极亮的光团,嘴角缓缓露出笑意。

    从此以后,大燕上都,将不再是任由修行之人随意来去之地。

    四人围坐看着石台,老宦官忽然轻咦了一声,指着东南之间的一处地方,轻声道:“陛下,此处为何既然暗了下去。”

    无数细小光团之中,有一处骤然熄灭。

    陈松风看着那里,忽然面色微变,低声道:“陛下,陈某有急事需要处理,失陪一下。”

    说完,他立即转身向外走去,几步间就消失不见。

    姬武与其他两人面面相觑。

    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缩小上都城里,又有一处暗淡了下去。

第三百零八章 狸猫巡城深夜里

    上都城,东南方向。

    怀仁坊的坊丁打着呵欠,捏着铜锣,有气无力的敲响,缩着脖子喊道:“三更,子时整。”

    当他喊完这句话,忽的有道黑影从他身边窜过,吓的他浑身一哆嗦。

    既然干着打更的活计,胆子自然要大上许多。

    顺着黑影窜出的方向看去,却只见右侧的屋檐上,蹲着一直狸猫,正瞪着幽绿的眼珠子看着他。

    坊丁立即打了个哆嗦,随即咒骂道:“好畜生!敢吓你爷爷,看我咂不死你!”

    说完他蹲在地上,就着灯笼光,抓起地上一团雪,使劲成雪球,然后挥手咂了过去。

    不知是坊丁力度不够,还是准头太差,雪球砸在狸猫脚下房檐上,炸开成一团雪花。

    狸猫却依旧蹲在房檐上,一动未动,只是那双幽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眼见没有砸中,坊丁也没在意,骂了一句晦气,转身继续往其他地方走。

    然而当他转身后,蹲在屋檐上的狸猫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身躯微微站起。就在狸猫准备扑出去的时候,修长的身躯骤然一停,然后扭头看向一侧。

    紧接着,狸猫浑身毛发根根炸起,发出一声尖叫,迅速窜出去。

    尚未等狸猫跳出这处屋顶,一抹银色流萤飞掠到狸猫身前,然后与狸猫快速探出的爪子碰上。

    流萤不断飞掠,狸猫跳跃不停。

    转眼间,屋顶上就出现一只狸猫四处蹦跳,扑打流萤的画面。

    这一幕看着很有趣,又有种诡异的美感。

    然而只有身处其中的狸猫知道,这抹流萤是多么的恐怖,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被流萤穿透身体,横死当场。

    忽然间,流萤极速飞掠出去,画出一个巨大的弧线后,重重刺向狸猫头顶,但却被其尖利的指抓拦下。

    但是这股凶猛的力道,直接就将狸猫掀飞出去,落进屋后的小巷子里。

    狸猫普一落地,立即弹起身准备离开,却又骤然僵住。

    小巷的两头出口处,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两个人,将小巷堵死。巷子的上空,那抹银色的流萤不断盘旋飞舞。

    狸猫先看了正对面的斗笠身影,接着又看了一眼背后的佝偻身影。头颅转动间,眼神有那么一瞬扫在旁边的石墙上。

    “别想了,这些石墙已经被加了点料,你想破墙而逃是不太可能,不信?你大可以试试。”

    一道苍老的调侃声从狸猫背后响起。

    如此深夜,两个人围堵一只狸猫,这样的情景怎么看都显得有些诡异,然而更诡异的是,这句话说完后,狸猫居然开口了。

    “老乌龟,咱们无冤无仇,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拦住我做什么?”

    声音清冷空幽,明显是个女子。

    驼背身影哈了一声,讶然道:“无冤无仇?你是不是忘了上次你们做过什么,需不需要我给你回忆一下?!”

    小巷里凭空升起一阵大风,吹的狸猫身上的毛发如火焰般在舞动。

    狸猫眼睛眯起,身躯微微下伏。

    “那两处阵基是你挖掉的吧,拿出来,可以饶你不死。”

    说这话的是那个斗笠身影。

    相较于驼背身影,这个头戴斗笠身影,才更被狸猫忌惮,毕竟同位妖灵之物,想分生死不见得会那么快。

    但与剑修对敌可就不一样,稍不留神就会没命。

    上次,她就领教过,并且还惨败。

    狸猫眯着眼,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虽然我们有过节,但你也斩去我不少修为,算是扯平了!”

    斗笠身影尚未说话,那边驼背身影却笑了起来,“果然是命多就不拿命当命,都这时候了还耍嘴皮子,动小聪明,刚刚要不是我家少爷留手,你早就要丢掉一两条命。我要是你,这会儿最该做的,就是跪地磕头求饶。”

    狸猫嗤笑一声,“缩头乌龟!”

    驼背身影没有动怒,只是往前踏出一步,但他瞬间就抬头往上看。

    小巷右侧的屋顶拱角上,有个身影站在上边。

    斗笠身影手臂一抖,空中那抹飞舞的流萤,立即飞掠过来,窜进衣袖。

    “原来是猫主子来了,难怪说话那么嚣张。”

    驼背身影收回脚,耸了耸鼻子,“一股穷酸味,比这只狸子身上的腥骚-味都重。喂,老小子,你是来给他送葬的?”

    屋顶上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右手一抓,地上那只狸猫就不受控制被凭空拉起,飞到此人手中。

    那只宽大的手掌,就握在狸猫的脖颈上。

    这人对视着狸猫幽绿的眼睛,轻声道:“看来你是死性不改,那我也就不需要再讲什么仁义之心。”

    感受着脖颈上那股恐怖的压力,狸猫疯狂的弹动,“姓陈的!我没有破坏规矩,你凭什么要杀我!”

    压迫巨大的那只手一停,然后整条手臂一抖,掌中的那只狸猫瞬间被拉长,显出一名女子身形。

    而这只手,依旧死死掐在女子修长脖颈上。

    此人看着女子面庞,平静的说道:“没有破坏规矩?刚刚若不是他们两人出现,那个坊丁还能活?我只说过你每年在不会掉一家气数的情况下,可以获得两件香火物件,可没说能让你吃人,更没说让你去挖掉布阵用的阵基。”

    女子面上表情很痛苦,尖叫道:“那个更夫没死!就算不得我杀人!再说,随意扔在草丛石堆里的东西,谁知道是什么,你们读书人有句话说过,不知者不罪!”

    此人丝毫不为所动,右手抬起,一只毛笔出现在手中,看情形,像是要写字,又像是要作画。

    看见这一幕,女子眼神极为惊恐,甚至透着一股绝望。

    “陈先生且慢!”

    斗笠身影开口阻拦道:“以近知远,以一知万。他不偷,不表示以后不会有人偷,杀她很简单,问题是以后要如何杜绝这种现象。”

    陈松风手中毛笔一停,“你有什么想法?”

    斗笠身影左手握在腰间剑柄上,身上斗笠青衣立即褪去,露出略显苍白的面庞。

    “上都城很大,光靠一个人维护不过来,更何况,今后的上都城,确实需要一个好杀之辈。”

    陈松风目光重新落在女子面庞上。

    绝望之中又获得希望,她的眼神里充满了祈求。

    陈松风想了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女子当即喊道:“我愿意受罚!”

    没想到女子答应的这么快,陈松风反而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点头,右手中的买笔尖端亮起一点光芒,迅速点在女子额头。

    瞬间,如香烛点在皮肉上的滋滋声响起,女子骤然发出一声惨叫。

    站在下边的佝偻身影打了个哆嗦,怜悯的看了女子一眼。

    待到毛笔松开,女子的眉心处多出一点红痣,衬托着女子清冷的面庞,多出一丝美艳,只是此时的女子,眼神却有些虚弱。

    陈松风松开手,将女子扔了下去,毫无怜香惜玉的神情。

    读书人,当真是有情也无情。

    女子跪趴在地上,不住的大口喘息。

    宁白峰想了想,忽然右手一动,取出两枚东西,然后手指一弹,一枚飞向屋顶上的陈松风

    ,一枚落在女子眼前。

    “我没记错的话,你因该叫绣狸。我知道你口服心不服,不如我们做笔交易。这枚鹅卵石,足以抵得上你五年修行所需的灵气,你大可不必再去窃取城内百姓的香火物件。陈松风手上那枚妖丹,更是能让你增长甲子修为,只要你今后愿意做上都的巡城,十年之后,陈松风手上那枚妖丹就是你的。”

    女子看着地上那枚润亮的鹅卵石,瞳孔微缩,当他听到妖丹的事,更是抬头看向上方的陈松风。

    一枚拇指大的妖丹,正被儒士用两只手指夹住。

    看着那枚妖丹,女子眼神里露出渴望与贪婪。

    这样的东西对她来说,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好!一言为定!”

    声音坚定,毫不犹豫。

    陈松风缓缓收起妖丹,看着下方伸手抓住鹅卵石的女子,轻喝一声,“孽畜,还不将东西吐出来?!”

    女子知道他说的不是这枚鹅卵石,当即张开嘴,脸色微红,吐出两样东西,落在地面积雪上。

    那是一只香炉和一盏油灯。

    元泰迈步走到女子身边,伸手一抓,两样东西飞到他手中,他仔细看了两眼,挑眉道:“连少爷的剑意都敢吞,当真是不怕死?!”

    女子擦了擦嘴,没有说话。

    宁白峰抬了一下手。

    元泰收起东西,走了过去。

    站在屋顶上上的陈松风看着青年,“幸苦你了。”

    宁白峰脸色微白,显然是消耗太大的原因,轻声道:“只要陈先生别再给我添乱就行。”

    陈松风点点头,躬身行礼。

    宁白峰笑了一声,摆摆手,转身离开。

    片刻后,小巷再次寂静无声,人影皆无,仿佛刚刚一切都不存在。

    远处更夫的敲更声依旧。

    ......

    ......

    一座私人庭院的墙角石堆处。

    元泰将一盏油灯放下。

    宁白峰拔出素问,一剑劈在油灯上。

    收剑之后,油灯上悬停着一丝银芒,如同银色的灯芯。

    元泰则是迅速掐印,点燃在银芒的油灯,如虚幻一般,融进墙角乱石堆里,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两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随后两人一个纵身,跃出庭院,落在外边的街道上。

    元泰擦了擦额头,笑道:“少爷,老奴有些口干舌燥......”

    不等他说完,宁白峰当即一翻手,掌中出一只芥子袋,然后递了过去,“里面有酒,也有我给你留的东西,省着点。”

    元泰立即伸手接过,看都不看,直接掏出一只小巧酒坛,然后就将芥子袋放进怀里。

    他捏着酒坛喝了一口,笑道:“还是少爷懂我。不过话说回来,先前那手笔,有些太浪费了。”

    宁白峰知道他指的,是送鹅卵石和妖丹给绣狸的事。

    元泰边走边说道:“那只猫一看就不是个忠心做事的主,老奴觉得不划算。”

    宁白峰同样摘下腰间酒壶,喝了一口,笑道:“猫这种动物,从来就没有忠心一说,谁给吃的,就会跟着谁走。如果主子不能提供吃食,转头就会走,绝不留情,所以,我不需要它的忠心,只要能用吃食来诱惑它按规矩做事,就已经很划算。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一头化形妖灵。”

    元泰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说。

    一头化形妖灵,能轻松打压大多数修行之人,让其巡城,确实是笔好买卖。

    随后,喝着酒的两人,闲聊着往回走。

第三百零九章 山河成阵字刻像

    昼夜交替,清晰可见,却又无声无息。

    就如同现在的上都城一样,在无人发现的情况下,不断发生变化。

    唯有皇宫御花园的那处地窟里,放置在石台上的那座缩小的上都城里,无数的星星点点,如万家灯火一样,不断被点燃。

    三日之间,从城东到城南,然后到城西,直至这些光点全部被点亮,环绕在城北皇宫外。

    这一夜,大燕皇帝姬武,站在皇宫城墙的望楼窗前,看着天街上走来一对主仆。

    与此同时,东来山洗笔书院的山巅,西北瓮城里的钦天监司天台,城西大将军府的后院凉亭顶上,皆有人在看着宫门处。

    今夜的上都城早已宵禁,宫门前的守卫士卒全都被调走,宫门大开。

    这样的情况,在世俗王朝里,很不合常理,但在此时的上都城,这一切,只是为了那个缓缓走到宫门前的白衣青年。

    宁白峰站在宫门前,看着洞开的宫城门后那座高大的石碑,缓缓吐出一口气。

    连续三天昼伏夜出,终于将皇城外的各处阵基点刻完成。

    元泰落后他半步,迟疑道:“少爷,真的要一气呵成?”

    宁白峰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道:“难道还要在皇宫大内里转一夜?你自己都说,皇宫里的阵基不比城外的少到哪里去。真要一步步走过去,我不得累死?总得给两天后的城墙一战留点力气吧。”

    元泰咂了咂嘴,觉得这话说是这么说,但问题在于皇城里的阵基,真的是太多了,旁人不清楚,他这个亲手布阵者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皇城外的阵基刻画就耗费三个晚上,现在要一口气将余下的全部刻完,这太过强人所难。

    元泰自己都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

    宁白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别浪费时间了,开始吧。”

    元泰无奈叹口气,顺手从怀里摸出枚拇指大小的灵石,当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咯嘣几下嚼碎后咽了下去。

    随后,他苍老的脸皮一红,浑身气息暴涨,身边骤然升起一股旋风。

    紧接着,元泰一个跺脚,地面上立即散开一片龟甲纹路,身形直接拔地而起,冲向天空。

    宁白峰向上看去,目光扫过望楼窗前时,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视线往上,看着站在望楼顶上的驼背身影。

    此时,元泰的双眼精芒闪烁,沉声重喝。

    “少爷,请出剑!”

    话音刚落,整座皇城骤然一震,随后嗡的一声如群蜂炸起。

    皇城内的各处角落,无数萤光亮起,如繁星落在人间。

    宁白峰缓缓闭上眼睛,右手竖起剑指,自眉心划下,然后直接挥出,指向前方。

    这一刹那,他双眼骤然睁开,轻喝一声,“去!”

    一缕璀璨的剑芒自他指尖亮起,然后疾速飞掠出去,穿过城门,冲进皇城内。

    当这缕璀璨的剑芒掠过城门洞时,城门后边的两座千幢宫灯瞬间被点亮,燃烧着银色的火焰。

    剑芒飞过之处,萤火次第点燃,银芒闪亮。

    ......

    ......

    姬武早已走到朝向皇城内的窗前,看着夜中皇城,如有烽火一般,一处处不断亮起。

    老宦官姜平生看着这一幕,感叹道:“咱大燕皇宫,终于不再是一座四处漏风的破屋子,老奴再也不用提心吊胆过日子了。”

    姬武没有回头,目光转向那尊高大的雕像上,平静的说道:“你们还有多少人。这些年暗中做了多少事。”

    老宦官轻声道:“除了老奴,只余下一

    个看守皇陵的老鬼。这些年,死在老奴手上不长眼的毛脚修士,已经超过两手之数,皇陵那边死的只会更多。”

    姬武没有说话,神色平静,唯眼神锃亮。

    从今往后,大燕,必将无人敢觊觎。

    ......

    ......

    宁白峰深呼吸一下,右手搭在素问剑柄上,缓缓将其拔出,然后横在眼前。

    左手剑指平平拂过剑身,如染寒霜。

    接着他将剑平举,缓缓滑动。

    这样的动作,他做过很多次,几乎每到闲暇时,他都会这样,横平竖直,一笔一画。

    现在,他依旧是如此。

    当他第一笔完成时,东城门下的一块地砖上,亮起一个“乂”字,然后这个字瞬间被拉长,沿着地面砖缝,向外延伸出去,直到将另外一处似“一”字,又似剑痕的银芒连接起来,接着又再一次向外延伸。

    站在宫城门前的宁白峰,持剑如持笔,平静的将一个字写完。

    也是在这个时候,宫城右边的墙壁上,无形的剑气,直接在上面劈砍出他所写出的文字。

    此时,若是从天空俯瞰。

    凡俗百姓视之漆黑的上都城里,无数萤火亮起,一条条丝线将这些带着银芒的光点串起,如串珍珠。

    这样的情景,皇城内与皇城外,同时在进行。

    ......

    ......

    自从大燕朝廷将薛直与圣师武斗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无数的人闻风而动,不断向上都城聚集。

    短短三天时间,无论是跑江湖的下九流武夫,还是下三境圆满的练气士,全都慕名而来。

    甚至这其中还混有中三境的地仙。

    这些人,大多数都聚集在城南附近,毕竟这里靠近见闻堂。

    而今夜,当城东第一道丝线穿梭城内的时候,他们尚未有所感觉,但随着丝线越来越多,无数的地方元气剑气波动强烈,终究还是将他们一一惊动。

    当有人看到自己所住的客栈后院里闪过一道丝线时,起先是差异,然后便是穿窗而出,跃上屋顶。

    这样的情况各坊各处越来越多,甚至有人为了弄清楚情况,准备施展轻身手段,赶往皇宫城墙处看看。

    然而当有人这么做的时候,当他刚刚跃起,地面里忽然冲出一道银色剑光,直接就劈了过去。

    身处空中避闪不及的人,直接就惨叫一声,坠落下去,砸破屋顶,惊醒普通人家。

    这样的情况,如同平静的湖面砸进一块巨石,水花四溅的同时,声音也同样震耳欲聋,然后激起的涟漪不断荡漾开去。

    安静的上都城,就这样被惊动。

    ......

    ......

    站在东来山巅的儒士,看着皇城方向,眼神既惊叹又欣慰。

    珠串上都城,刻字传剑意。

    这样一气呵成的手笔,实在惊人。

    毕竟,这需要的剑气与剑意太过于庞大,普通中三境的练气士根本扛不住。更难得是如何将整座上都城抽丝剥茧一般分离开,然后再一点点的串联在一起,最后再合成一处。

    然而这一幕,正在上都城里上演。

    陈松风微微转过头,看着蹲在阶梯旁路灯柱上的狸猫,说道:“现在,是你该动身的时候了,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有那些不开眼的,想要动手脚。”

    狸猫缓缓人立而起,身形不断窜高,显露出女子模样。

    陈松风迟疑了一下,说道:“可以打伤,但不能杀人,更不能吃人,将他

    们全部抓到瓮城钦天监,自然会有人处理。”

    女子转头看了他一眼,竖立的瞳孔微缩,脸上露出一丝讥讽之色,“你这是打算让我抓老鼠?”

    尽管觉得这个说法不好听,但这番形容确实是没错,因此陈松风依旧点点头。

    女子尖笑一声,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然后直接就从灯柱上跳了出去,顺风滑向城内。

    ......

    ......

    站在宫门前的宁白峰,依旧一笔一画的在书写。

    城墙上一个字一个字不断在显现出来。

    这些字体很中正,但剑劈出来的痕迹,却又显得极为凌厉。

    这些字串联在一起,组成一首诗词,正是当初的剑崖石刻。

    此时,宁白峰正以自己的剑意,将这首词篆刻出来。

    当他将诗词的上半阙写完时,整座上都城以天街为分割线,右边的所有珠线全部串联完成,在练气士眼里,如珠帘铺地,熠熠生辉。

    此时,半夜已过。

    宁白峰换出胸中浊气,摘下腰间酒壶,仰头对饮。

    畅快淋漓的喝了一口之后,他提剑再次书写。

    这一次,丝丝缕缕的线条,从城西亮起,穿梭不断。

    宫城墙的左边,开始逐渐出现文字。

    站在宫城前的白衣青年,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剑挥动。

    有酒助兴之下,他挥动写画的更为流畅起来。

    字迹不在一板一眼,像极了一位醉酒之后的狂生,挥毫泼墨,肆无忌惮。

    若是从右边第一个字看起,又像是练字或练剑的初学者,从亦步亦趋,到逐渐圆融顺遂,以及到此时的随心而动。

    上都城里,越来越多的人看着这里,尽管很多人不知道事情原有,但依旧不曾回去歇息。

    众人心里隐约感觉,总有什么事将要完成。

    时间就这样不断在等待中过去。

    当宁白峰落笔最后一画时,城西的珠帘同样被串起,隔着天街,遥相呼应。

    宁白峰畅快淋漓的喝了口酒,右脚迈出。

    天街两侧的珠帘丝线在南城门处相会,然后如剑光一样,顺着天街极速冲来。

    宁白峰没有回头看身后景象,脚步坚定的向前走去,穿过宫门,走到山河碑前。

    然而站在城内看见这一幕的人,全都心神巨震。

    天街上的剑光来的极快,冲过宫门,撞在山河碑上。

    整座上都城骤然发生一场地震。

    而此时的宁白峰已经转到山河碑的背后,对着光洁的山河碑,又一次提剑刻画。

    与此同时,皇城内那道不断飞掠的银芒,即将串起所有萤光。

    一笔一画,“剑”字显现。

    如今的宁白峰,写出这首词的名字,再也不需要从后往前。

    时间流逝,剑气剑意弥漫整座上都城。

    丑时,“朝”字显现。

    皇城内的珠帘串起已近七成。

    寅时,“天”字刻画完成。

    西北瓮城的钦天监门前,已经躺了十来个昏迷不醒之人。

    卯时,天光放亮,东方渐白。

    “阙”字在最后一刻落笔完成。

    皇城内的珠帘全都被串联在一起,那道银芒拉出一道丝线,将珠帘全部扯住,冲到高台雕像背后。

    宁白峰转身看着雕像,仰头喝酒时,将手中素问抛了出去。

    两道剑光拉扯着珠帘,绕着尚未完成的雕像飞掠旋转起来。

第三百一十章 众说纷纭论武事

    今日之上都,最热闹的地方并非街头市井,而是皇城外的两处墙壁前。

    无数市井百姓,江湖武夫,散修野修练气士,全都看着宫城墙上的文字。

    甚至距离皇城并不算太远的酒肆楼阁上,靠窗的位置,文人士子,对着那些文字与雕像指指点点,评头论足。

    然而在这些观看者之中,却有着奇怪的现象,不时有人晕倒在地,旁边之人似乎见怪不怪,只是微微摇头叹息一声。

    最开始出现这种现象的时候,许多百姓以为是中了某种神仙法,亲朋好友大惊失色,然而将人带里开去,半柱香或是个把时辰之后,此人又能毫无损伤的醒来,唯一的感觉只是头晕脑胀,心神疲惫。

    后来某些隐于市井间的修行之人吐露天机,称墙上的文字不能盯着看,想要将文字看进去,需要消耗极大的精力。

    而目前为止,能站在城墙下看完一个字的人都没有,或许隐藏在人群里的修行之人能看得多一些,但却无人宣扬。

    直到某个跑江湖的入门剑客,拔剑在城墙前忘我的舞起剑来,很多人这才明白,这些文字,居然还是一篇剑法剑术秘籍。

    当即,围观群众如水沸腾,无数人依样而行。

    然而看不完便学不出,有些人只是认认真真看了一眼,刚拔起剑,便倒在地上。

    而那个忘我舞剑的人,反到成了异类。

    待到此人醒悟过来,早有钦天监下属的官员等候在附近,言称邀请其前往钦天监喝茶。

    起先这个跑江湖剑客诧异,脸色大变,只因他听闻官场上请喝茶,并不是一件好事。但这名官员笑言,若是监正愿意,可直接入钦天监为官,前途无量。

    也恰巧在此时,上柱国薛直从皇宫里议事出来,言及大燕男儿当入军中立不世之功,怎可在朝堂蹉跎岁月,若是愿意,可入他薛直帐下,担任亲卫军,日后更能成为随军修士,踏上修行大道。

    最后四个字,直接戳进此人的心窝子里。

    奔波江湖数载,所求不过是修行大道,剑道长生。

    薛直的这番话,简直就是替他开了一扇门,这种时候哪还有不答应的道理。

    就在此人

    一口答应,随着薛直刚走不久,闻讯而来的钦天监正闻人阳朔当即气的直跳脚,指着大将军府的方向破口大骂。

    实力不够没法找上门,只能图口舌之快。

    随后,闻人阳朔直接拉住下属的衣襟,恶狠狠的吩咐再发现这种人才,就算绑也要绑回钦天监。

    经此一事,宫城墙前,观字练剑之人,多如过江之鲫,场面之壮观,堪称旷古绝今。

    站在远处酒楼、茶肆上的看客,却要轻松许多,或许是因为距离的原因,他们看这些文字,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只是觉得普通平常。

    不少仕途不顺的文人士子,看见宫城墙下的情景,满脸鄙夷的大摇其头。

    大燕王朝果然是蛮夷之地,毫无礼仪法度。

    除此之外,更有人对着城墙上的这首诗词点评不断,笑言咱们这位圣师,本事确实很大,文采却一般。

    一夜之间的事情,至此已经满城皆知。

    更何况天将亮时那惊人的一幕,很多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正是能在皇宫里竖立巍峨雕像的大燕圣师。

    至此,茶盏酒杯间,关于这位大燕圣师的消息满城传扬。

    而在这些议论当中,流传在众人口耳之间最多的,除了此时的雕像与宫城上刻字,另一项就是东城墙论武。

    现今上都城里的各类人士,不少都是为了此事而来,但自得到消息开始,这些人实际上并不太重视这件事,来此只不过是凑热闹而已。

    毕竟世俗间的论武,噱头往往大于实际。

    城墙论武,屋顶比剑,山巅决斗,这些往往都是江湖上那些所谓的武林高手最好的比试地点。

    将军与圣师论武,十有**就是一场作秀。

    当然,这其中早有一些了解薛直修为的人,对这场比试并不会轻视,毕竟能灭一国的大将军,可不是个普通的军中士卒。但问题在于,他们并不清楚这位大燕圣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纵然是知晓这位圣师气运无双,能肩扛大燕气运。

    但气运好,并不就表示能打架,这是两码事。

    与大多数人的感觉一样,这是大燕王朝为了力捧

    气运无双的圣师,让薛直配合的一场政治作秀。

    故而从一开始,对这场比试俱都抱以看戏的心态。

    然而经过昨夜异象与辰时万千丝线切割出雕像,然后凝结出石剑,以及现在宫城墙外观字练剑的盛况,更多人明白,大燕圣师,并不是个略有手段的普通练气士。

    有了这番判断之后,无数人对两日后的那场论武,开始变得愈发期待起来。

    ......

    ......

    两日时间,转眼即逝,上都城变得更为热闹。

    经过两个日夜的事情发酵,城墙论武的事情愈发被人重视。

    因此东城墙附近的客栈早已人满为患。

    这一日清晨,随着上都城醒来的,还有无数对论武极为期待的人,就连希翼在宫城墙下有所收获的人,都转到东城墙附近,等待的对战两人的到来。

    东城区的街道与屋顶上,散落着极多的人,让那些从未见过世面的孩童,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说书人口里的大侠剑客。

    城外的空地上,无数人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甚至有人直接支起秋围,置上茶座,喝茶品酒,仿佛将这事当做一场热闹看。这么做的,往往是一些富家子弟,亦或是遛鸡逗狗的膏梁纨绔。

    此时,大燕朝廷早已调动御林军,将东城门前的主干道清肃一空,保持通畅,甚至城墙下都被隔出足够的距离。

    在这样的万众期待之中,有人骑着妖狼来到东城门下。

    若非有那匹巨狼的衬托,很多人都不太相信这个一身普通衣衫的中年汉子,就是有灭国之功的大将军薛直。

    没什么很精彩的炫技,薛直平平淡淡的顺着城门后的阶梯,走上城头。

    这样的情况,让很多只在说书人口里听过故事的人,觉得有些失望。

    比武之前难道不应该是先对着群众抱拳行礼,然后慷慨激昂陈词一番,接着以壁虎游墙的方式飞上城头?

    就这样走上去,也太过普通了一些。

    但不论怎样,比斗的双方总算是来了一位,虽然不出彩,但最起码没有爽约。

    既然大将军薛直已到,那位圣师又在哪里?

第三百一十一章 城头直道刀锋寒

    清风吹来了书页,带来了白衣青年,同时也扬起了,城头女墙上的积雪。

    飞撒的雪沫扑在薛直的肩头,如披霜衣。

    看着走在城头直道的的白衣青年,薛直平淡的说道:“你来的有点晚。”

    宁白峰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反而很诚实的说道:“前两天消耗太大,好好睡了一觉,不然没法跟你打。”

    薛直问道:“那你睡够了?”

    这句话没有嘲讽的意思,只是单纯的问他有没有睡够,就像是在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宁白峰点头道:“睡够了。”

    得到肯定的回答,薛直垂在右侧的手臂虚握,一柄厚重的直脊斩-马刀凭空出现在手中,刀身一掌宽,上面铭刻着复杂的纹路。

    “尽管我不太想多说废话,但在此时,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薛直平静的说道:“我看过你云台论剑的留影图,知道你实际上的实力,并不只是剑胆境那么简单,我所以我不会摆什么前辈高人的气度,压境到与同等境界,你可以说不公平,但在薛某看来,世上从未有过公平,两军对垒没有,厮杀搏命更没有。”

    宁白峰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从一开始要打这场架的时候,他就没想过能有什么境界相同,然后点到为止。

    并不是他的实力境界,已经猖狂到能与金身境的兵修一战,只是因为事到临头,不得不为而已。

    眼看对方没有说话,薛直以为他不高兴,微微皱眉道:“薛某说过会压境对战,自然不会食言,兵家金身境往下推,是铁骨境,与你们剑修剑丸境相当,今日薛某便以铁骨境与你打。但境界能压,兵修体魄没法压,所以,你有什么压箱底的宝物,大可放心使出来,若是怕挨打,我这里有枚帅甲符,可以借给你用,打毁了算我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晶莹如玉的令牌,准备抛给对面青年。

    宁白峰摇头道:“薛将军好意,心领了,剑修凝出剑胆前,也是个打熬体魄的武夫,有些痛,我扛得住。”

    薛直本来微皱的眉头,在听到这番话话后,直接如黑云压城一般,沉重迫人。

    年轻人有傲气,他可以理解。尤其是这种年少成名,同辈之间难逢敌手的年轻人,往好了讲叫心气高,往差了说,那就是不自知!

    修行之人有傲气,是件好事,但也要看用在什么时候。

    这种明知不敌还死撑着,那就只能活受罪。

    薛直懒得再劝,多费口舌,还不如用刀剑拳头让其

    体悟到这种道理来的实在。

    他将玉牌收回怀里,“希望你待会儿还能有这样的风度。”

    宁白峰不是薛直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看到对方将甲符收了起来,随口问道:“薛将军怎么不用甲符?”

    薛直先是一愣,然后怔怔看着白衣青年,眉眼之间隐有怒意。

    当真是好生猖狂!

    老子压境与你打,本已经是对你足够尊重与重视,却没想到你居然反口相讥。

    老子打你这种境界的小辈,难道还要穿盔甲防护?!当真是笑话!

    薛直无声咧嘴笑了笑,“有意思......”

    宁白峰伸手握住腰间素问,剑气波动,青衣竹笠瞬间穿在身上。

    之所以不要那枚帅甲符,原因就在于这件素问剑自带的防护法器。他想试试这件法器到底有多大的防护力度,这对参与剑争来说,算是提前准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薛直的这场架,其实是个很好的热身,而薛直也是个极佳的陪练对象。

    宁白峰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薛将军,请赐教!”

    言毕,话音未落,数丈外的薛直瞬间从眼前消失。

    一道凌厉的劲风扑面而来。

    ......

    ......

    东来山巅。

    目睹书页如蝴蝶飞扑在城墙上的这一幕,纵然是历经宫廷风雨的老宦官与成妖多年的绣狸,也都看的目瞪口呆。

    姬武更是大开眼界。

    如此神奇的一幕,让身为普通凡人的他,震撼不已。

    许久后,姬武缓缓醒过神,轻声问道:“这些书页,就能保证战斗不会波及百姓与建筑?”

    陈松风点点头,“陛下可以拭目以待。”

    听到这话,姬武苦笑一下,“这里距离城墙太远,再怎么拭目以待,朕还是看不见。”

    东来山距离东城墙约有一两里,以普通人的目力,看见城墙都只是一条黑色堤埂,更别提城墙上的人。

    陈松风闻言拍了拍手,地上的积雪立即飞起,瞬间化成一团清水,然后在他的挥手中,这团水拉长成一片水幕浮在众人眼前。

    透过这层水幕,城墙上的两人清晰可见。

    姬武再次为这些神仙手段感到赞叹,随即他的目光就看着提刀的薛直,以及握住剑柄的宁白峰,问道:“既然这场比斗是你挑起来的,那你觉得,他们两人谁会赢?”

    陈松风摇头道:“我只是想让他们打一架,至于谁会赢,我从没想过。”

    就在两人的说话间,城墙上的两人如惊蝉乍起,瞬间而动。

    握刀的薛直眨眼间就出现在宁白峰面前,一刀毫无花俏的直劈下去,迅猛快捷,势大力沉。

    斗笠青年明显看出一丝慌乱,一剑拔出,堪堪挡住劈来的斩-马刀。

    刀剑相撞,转瞬间就爆出一波凶猛的气浪,城头附近的积雪直接被炸开。

    一刀之下,斗笠青年直接倒飞出去。

    这层水幕明显有放慢两人动作的效用,姬武能清晰看到,劈完这一刀薛直再次踏步,追着倒飞出去的斗笠青年,又是一刀斩下。

    刀剑再次相撞,气浪爆开。

    斗笠青年一退再退。

    站在山巅看水幕的几人,眼前的打斗看似极为普通,只是薛直一刀又一刀劈砍在宁白峰的剑上。

    然而对于城墙附近的人来说,却是极为震惊。

    城头上的两人会面后,只是短短片刻,便骤然爆发出一声轰鸣,以及爆出数丈范围的雪雾气浪,然后,这样的情景,一下接着一下。

    几乎在上一处气浪爆开的瞬间,相隔数十丈外又有一处雪雾气浪爆开。

    而那明显是金属撞击的爆鸣声,如鞭炮一样不断响起在城头上。

    而伴随着雪雾气浪的爆开,贴在城墙上的那些书页上的文字,如湖面波光一般,层层荡漾。

    每一次雪雾气浪爆开前,很多人都能清晰看到,那是薛直砍在圣师的剑上。

    十里之城,七里之郭。

    从东城门到北城墙的拐角,远不止七里,就在这条城头直道上,一处处气浪不断爆开,数个呼吸之间,已经向北推进数里之远。

    换而言之,宁白峰就在这短短时间,被薛直打退数里。

    这情景,明显是圣师被薛直压着打。

    照这个情况下去,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有些人不禁露出失望之色。

    果然是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另一些本就不看好这场比斗的人,幸灾乐祸的神情已经挂在脸上。

    还真只是一场蹭名声,博名头的作秀。

    只是这薛直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些,既打大燕皇帝的脸,更打这位大燕圣师的脸。

    无论众人如何想,数里远的城头上爆开一团更大的雪雾气浪后,战斗戛然而止。

    这就结束了?

第三百一十二章 气不息而战不止

    城楼坍塌成废墟。

    一道看不见的无形气墙将土石砖木阻隔住,使其不至于四散飞溅,伤到围观的人。

    但纵然如此,在城楼撞塌的那一刻,无数人依旧惊吓的不住往后退,更有站在高处观看的人直接从上面掉下来。

    待到惊人景象平息下来,众人再次看向城头。

    手持宽大斩-马刀的薛直,再次平淡的站在直道上,静静看着坍塌的废墟。

    刚刚那道自空中斩落的刀光,如同斩进众人脑海,毕生难忘。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轻视这位大将军,所有的平淡,全都视为渊渟岳峙的不动如山。

    站在城内城外围观的人,近乎九成九的人都是没有破境如玄妙的人,也就是修行之人所说的**凡胎。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只听问世间有神仙,但却从未真正见过,甚至从未目睹过神仙打架。

    无数未曾破开玄妙境的人,都用过无数符箓法器,同样也能造成极为奇特且威力极大的效果。但善假于物,依靠的始终是外力,真正依靠自身力量造成这等威势的人,终究极少。

    而现在,活生生的陆地神仙,就站在上方城头。

    恐怖,且强大。

    薛直的身影让无数人仰望,但同样没有人会轻视与其对战的圣师。

    毕竟恐怖刀光斩落之前,那道剑光拉起的百丈长虹,同样惊艳无比。

    上方的两人,对下面的无数人来说,都是让人仰望的强者,纵然是战败的圣师,依旧是他们无法触及的存在。

    有输有赢,只是强者更强而已。

    战斗至此,显然胜负已分。

    虽然战斗的时间很短暂,但所有人都觉得不虚此行。

    有些人,已经开始准备离开。

    ......

    ......

    东来山巅观战的几人,俱都沉默不语。

    老宦官是因为震撼这两人的强大,他自认与这两人任何一人打,都不可能会赢,极有可能转瞬既败。

    绣狸则是眼神诡动。

    她与那个白衣青年打过,以她堪比金丹境的实力,不仅丝毫便宜没占到,反而吃了大亏。只是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看到那人,用出那件让她吃亏极大的杀器。

    姬武震惊无比,眼前景象当真是神仙打架,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薛直的摧城灭国,不是侥幸。但他此时丝毫没有感到自卑,甚至是帝位受到威胁,相反在看到这两人的强大后,心里骤然激动起来。

    有这样的人在,他心里的野望,终于不再是遥不可及。

    姬武重重呼出一口气,回头对老宦官郑重道:“立即安排医师,无论什么药材,只要能找到,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给朕治好圣师!”

    老宦官愣了愣,张张嘴,不知该如何说话。

    姬武当即眉头微皱。

    “陛下以为这就完了?”陈松风轻声笑道。

    姬武微怔,讶然道:“不然?”

    ......

    ......

    回元馆三楼。

    元泰两只手指夹着一只白瓷酒壶,没有坐像的靠在一张大椅子上,看着前方桌上的那一盆水,摇头叹气

    桌面的水盆里,一座城楼废墟影像显现在水面上。

    回元馆掌柜没奈何的深深叹息一声。

    听见这声音,元泰准备嘬一口酒的动作一顿,转头看着掌柜,诧异道:“你叹气是什么意思?”

    掌柜轻声道:“宁师战败,自然会令我等回元山子弟扼腕叹息。薛直,终究还是太强了些。”

    说完这句,随即他想起刚刚对方也叹了口气,问道:“老先生刚才叹息,莫非也是为宁师惋惜?”

    元泰刚灌下一口酒,当即就喷了出来,撒在桌上的水盆里。

    他挪了挪屁股,抹掉嘴边酒水,哑然失笑道:“惋惜?!”

    元泰仿佛听见了一个极大的冷笑话,“你以为我家少爷这么快就输了?”

    掌柜目光扫过水盆点点涟漪的废墟影像,惊疑道:“难道不是?!”

    都这样了,难道还有什么意外出现?

    元泰古怪的笑了笑,说道:“咱家这位少爷,心思多处事稳,打起架来,正面硬撼从来不虚,耍起虚招来,那是能气死人。说好听点那叫谋定而后动,用骂我那些龟孙子的话讲,就是焉儿坏,肚子里没憋着什么好货。”

    说到这里,元泰似乎想起某些不好的经历,愤愤然的大大喝了口酒。

    掌柜撵着手指,心思不定。

    元泰看着水盆里的影像,吐着酒气,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位薛直大将军,要是现在也是你这样的心思,他那张老脸,今天就得按在城头上反复摩擦。”

    话刚说完,水盆里的废墟影像上,有道人影站了起来。

    ......

    ......

    东城墙附近,众人望着良久间没有声息的废墟,逐渐准备离开。

    城头直道上的薛直卧蚕般的粗眉微动,紧握的长刀松了松,刀剑点在地砖上。

    刚刚那一刀,按铁骨境的实力来说,他没有留力。

    所以他很清楚那一刀砍中之后的情况。

    若是防备不足,不死也要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想要痊愈,最起码半年打底,这还是灵材宝药大量使用的情况。

    毕竟剑修,也算是练气士,体魄再强也强不到哪里去,比宗师武夫差的远,比铜皮铁骨金身的兵修更是相差极大。

    希望这一刀,能让他长点教训。

    薛直如是想。

    然而就在这一刻,沉寂的废墟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城头,清晰可闻。

    手握竹笠的宁白峰缓缓站起身,面上无惊也无喜,但眼神雪亮。

    刀光崩散之后,竹笠表面丝毫无恙。

    宁白峰嘴角微微上扬。

    提起手中长剑如同使用鸡毛掸子一样,拍打着左手斗笠上的灰尘,然后反手扣在头顶。

    再次轻微咳嗽一声,宁白峰左手摘下腰间酒壶,仰头喝了一口,长长嘘了一口气。

    “让薛将军久等了。”

    他看着薛直,笑着扬了扬手里的酒壶,“要不要来一口?”

    薛直微微皱眉,“这算是求饶?”

    宁白峰愣了一下,然后朝着薛直竖起大拇指,“不得不承认,薛将军不仅本事大,说笑话的能力也不弱,也罢,咱们还是

    赶紧打完,然后各回各家。”

    事实上,对于打架的时候,宁白峰并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人。此时会说这么多,只是因为对这身防御法器有了大致的评估,心中高兴。其次就是,两人并非生死大敌,不需要搏命厮杀,甚至输赢对他来说都不重要。

    这样的一场架,打起来甚是惬意,多嘴几句也无妨。

    薛直很冷静,重新握紧手中战刀。

    宁白峰将酒壶挂回腰间,右手长剑抖了一朵剑花。

    他的身躯骤然暴起,动如脱兔,数十丈距离眨眼便至,一招截地式拦腰横斩,剑芒画动如弯月,重重斩在乍现的巨盾虚影上。

    剑盾相撞的巨响间,薛直清晰的听见,对面青年嘴里吐出一个字。

    “破!”

    一道寒芒自数里外两人先前的战斗处,疾速飞掠而来,呼吸间便出现在薛直背后,带着极为凌厉的锋芒,直刺薛直后脑。

    千钧一发之际,薛直微微偏头。

    寒芒擦着他的耳垂而过,溅起闪亮的火花。

    **与飞剑摩擦,居然会有火花出现,实在有些难以置信。

    宁白峰听闻兵家有铁铸之躯的说法,但却从未见过,此时薛直的情景,令他大开眼界。

    寒芒掠过,速度不减,直接绕着弧线攻杀过来。

    就在寒芒擦过耳畔的瞬间,薛直毫无顾忌的挥刀再砍。

    宁白峰此时已经一击即退,身形出现在数丈外,左手剑诀挑动。

    经历过刚刚的突然袭击,薛直已经有所准备,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在估算,对方有没有本命飞剑,就算没有,以其在剑宗里的身份,身外飞剑这种东西也应该有,所以他一直都很警惕,提防的就是刚刚那种情况。

    他重重向前踏步跺脚,身周一臂范围,立即亮起四面巨盾虚影,绕着他旋转起来。

    画着弧线攻杀过来的寒芒,叮的一声撞在盾影上,弹飞出去。

    站在远处的宁白峰左手剑诀不停。

    飞剑拉起丝线,绕着被盾影包裹的薛直不断切割穿刺。

    转眼间,薛直就被无数道银色丝线笼罩,叮叮声密集的如同暴雨一般,不绝于耳。

    城墙外观战的人,看着瞬息万变的城头战场,直接目瞪口呆。

    有些识货的人,看着薛直身周的银色丝线,已经猜出那是飞剑。之所以丝线密集,只是因为飞剑的速度太快而已。

    某个瞬间,被飞剑困住的薛直忽然一挥手中长刀。

    砰的一声响。

    他身周的丝线戛然而止,一缕寒芒直接被拍飞出去。

    宁白峰左手剑诀立即被无形的力量震散,但转瞬之间,他抬手朝着寒芒被击飞的方向虚抓。

    近乎转瞬之间,寒芒再次掠回。

    然而薛直却在此时一挥左手,一道乌光飞出,笼罩在寒芒四周。

    宁白峰的掌控瞬间被切断。

    乌光立即显露出来,却是四面乌黑铁盾,围绕着寒芒不断旋转。

    此等景象,寒芒如桶中囚鱼,又如同笼中之鸟。

    无论里面的飞剑怎样冲突,始终无法冲出去。

    薛直看着远处青年,目无表情。

    剑修最强手段被制,你还能如何?!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万千剑光法相出

    宁白峰松开左手剑诀,放弃控回飞剑的意图。

    自己的飞剑能做到虚实相化,薛直的那四面小盾也可以。

    并且以对方能一刀破开高速飞掠的飞剑,敏锐的捕捉到飞剑穿刺轨迹,以本命物制本命物,其神念显然强的可怕。

    这种情况下,想要挣脱束缚,难度极大。

    故而与其徒劳挣扎,不如果断放弃。

    薛直看着青年,低声道:“还打吗?”

    战至现在,对面的斗笠青年近乎没有占到一次便宜,除了最开始的试探时有来有回,当其使出最为凌厉的一剑时,被他全力一刀给破掉,就连剑修压箱底的本命飞剑,也被他囚住。

    在他看来,对方已经手段尽出,不见得还有一战之力。

    宁白峰舔了舔嘴唇,左手将头顶斗笠往上抬了一下,笑道:“战至酣处,怎可就此作罢。”

    薛直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剑修无飞剑,如同没了牙的老虎,看似威猛,实则就是泥胎木偶,中看不中用!以你的实力,同辈之间确实难逢敌手,但也到此为止。此时认输,依旧可以体面走下城头,甚至我还可以送你一句年少有为的吉利话,无人可以编排是非。”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转为冷漠之态,“但你若是为了顾及颜面,想继续打下去,最后吃亏的,只能是你自己。”

    宁白峰笑道:“薛将军就如此不看好我?”

    薛直冷淡的打量了他一番,说道:“如何看好?你此时的依仗,不过是身上这件法袍,以及头顶的竹笠法器,继续打下去也只是挨揍,有何意义。”

    宁白峰扫了一眼城墙外半空中,说道:“我虽无飞剑,可将军也已经没有护盾,输赢,还未可知。”

    听到这话,薛直忽然笑了起来。

    只是这笑声,讥讽且冷淡。

    “当真是年少无知!”

    薛直冷笑道:“兵家子弟,中三境铜皮铁骨金身,每一境于体魄上有显著改变,纵然是没有护盾与甲符,照样远超其他各家流派。你以为凭借这身行头就能打能扛?不知天高地厚!也罢,既然你不服气,那我也就不必顾虑太多,事后无论有何麻烦,老子一并接下便是。”

    他手中长刀一震,复杂的纹路如同活了过来,宝光绽放,将半边身躯照耀的如同染上一层金漆。

    与此同时,宁白峰提剑动身,一招指天式刺出,人随剑走,瞬间冲过数十丈的距离。

    两人战至一处,疯狂交手。

    刀剑相撞激起的刀光剑气,纵横肆掠在城头。

    薛直沙场士卒出身,一招一式极为简洁,毫无花俏的多余动作,每一刀迅猛快捷且势大力沉。

    宁白峰虽然用剑,并未多用剑走轻灵的战法,不是不想,而是面对薛直这种极为硬派的战法,辗转腾挪毫无意义,只能正面硬撼。

    此时城头上的两人,打的毫无神仙气。

    刀剑劈刺的间隙,两人拳脚并用,拳拳到肉的砸在对方身上,带起的气劲如波涛一般汹涌的向外扩散,造成的声音像是重锤擂鼓,震

    耳欲聋。

    此时城墙外无数观战的人,已经不知该如何言语。

    炫丽的飞剑攻击之后,居然是如此凶悍的打法,实在是令人瞠目结舌。

    随着交战时间的拖长,薛直是越打越心惊。

    本以为数拳之后便要吐血败退的年轻人,无论是头颅挨拳,还是胸部受脚,丝毫不见颓势。

    甚至战刀砍在法袍上,虽然无法伤及体表,但力道可是实打实的攻进体内,却依旧不见对方哪怕叫喊出一声。

    这样的情况,绝不是单单一件法袍就能扛得住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的体魄绝不是普通武夫那么简单。

    薛直实在有些不敢置信。

    一个年纪轻轻的剑修足以令人吃惊,却还有远超普通宗师的体魄,这他娘的说出去谁敢信?!

    然而这种好生荒谬的情况,正发生城头。

    不论是拳脚气劲入体,还是刀罡侵入胸腹,宁白峰仿佛毫无感觉一般,手中长剑出招依然稳健,随着与薛直的硬撼不断加长,整个人的气势不降反升,大有暴涨之势。

    宁白峰并非不知疼痛,相反薛直的攻击落在身上,近乎痛入骨髓,尤其是那些气劲搅在体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但他之所以毫无影响,只是因为早已习惯更痛的痛楚,这点小痛又算得了什么

    更何况,他体内没有习武之人无比看中的经脉,再多再强的气劲,只要伤不了气海,他都只是觉得气闷而已,于出拳出脚毫无阻碍。

    同样,与薛直的贴身肉搏,让他对兵家修士的强悍之处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

    一身**在元气的催动下,坚逾铁石。每一拳,每一剑砍在上面没有一丝变化,给人的感觉就是坚不可摧。

    世间修行之人中,兵家修士以打不死著称。

    此时,宁白峰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这还只是对方单以体魄对战,若是再配上甲符,然后施展法相,其防护简直堪称恐怖。

    回想起当初在离洲湘云府城里,老道士也是与兵家修士厮杀,最后虽然赢了,却也去掉半条命。

    城头上,战斗未歇。

    每一次巨浪般的气劲涌出,城墙上贴着的树叶,字迹辉光不停,如波浪层层扑涌出去,将那些气劲拦下,使其不至于伤人伤物。

    但气劲能挡,声音与劲道却阻拦不了。

    一声声擂鼓般的声响,甚至盖过刀剑劈砍造成的金属铗锵声。每一次鼓声响起,整座城墙都在不停的震动颤抖。很多人都相信,若是没有那层书页,上都城城墙早已化作一片废墟。

    又是一次互换拳脚后,宁白峰敏锐的察觉到薛直身形不受控制的一丝颤抖。

    他知道,对方并非真是如同铁石,不知疼痛。自己的攻击不断累加下,铁人也有承受不住的那一刻。

    瞬间,你宁白峰身形暴退十余丈,手中长剑一振,剑光亮起,紧接着在下一刻,他又瞬间前冲,一剑刺向薛直。

    长虹挂空再次出现在城头。

    这一次,薛直在破绽露出的一瞬间

    ,根本做不到如同上次一样的跺脚跃起,恰好盾牌又不在身边,身体累积的不适又不能硬扛。

    没奈何之下,他一横手中战刀,护在胸前。

    长剑的剑尖重重刺在刀身上,凶猛的冲劲直接将他撞飞出去。

    这一刻,宁白峰知道机会难得。

    他脚步向前一踩,烟雨行身法瞬间而动,残影尚在原地,他的剑已经再次攻击到薛直面前。

    此时薛直的身体,尚在倒退的半空,只能勉强侧身,避开剑锋。

    眨眼间,宁白峰身形就出现薛直背后十丈处,然后不等薛直落地,瞬间反身出剑刺出。

    接下来,城头上出现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

    浮身半空中的薛直,身周数十丈范围左右,出现无数个青衣斗笠的身形,每一道身形的背后都被拉出一道狭长的凌厉剑光。

    这些剑光纵横交错,凌乱无章,却将薛直囚在中间。

    站在远处看,就像是无数道剑光同时在切割中间的那个人,而在这些剑光的外围,又有数不清的青衣斗笠身影不断闪现。

    这样的景象极为华丽,让人目不暇接。

    而处在战场正中心,不断受到攻击的薛直。哪怕是铜皮铁骨,身上也已经不可避免的出现伤口,鲜血浸红衣衫。

    凌厉的剑光一刻未停,不断出现在他身边。

    薛直知道,再这样下去,他铁骨境铸就的铁铸之躯必定会告破。

    他没有想到,只是微微的一丝破绽,居然迎来对方如此迅猛快捷,却每一剑都堪比先前那长虹挂空一样的威力,并且这些攻击还绵绵不断,仿佛无穷无尽。

    薛直不知道的是,宁白峰此刻所施展的这一招,脱胎于苏老传授的问路杖法最后一式,拦人式。

    这一招最大的特点,就是攻击绵绵不绝,一击之后便是无数击。

    而现在,宁白峰却是将指天式与拦人式相结合,并且融入自己在回元山里学到的剑法剑术,使其每一剑都不弱于单独使用的指天式。

    故而才有现在这般华丽却又恐怖的攻击。

    当有一道剑光划过薛直的肩胛骨,带起一蓬血花的时候,薛直再也顾不得其他,左手掐出一个奇怪的法印,从腹腔里涌出一股震响全城的暴喝。

    也就在这一瞬间,汹涌澎湃的气势如巨浪从薛直升上冲出,壮实的身形直接暴涨拔高。

    呼吸之间,一尊高达三丈,三头六臂的灵官神像就现在城头。

    兵家修士的看门手段,金身法相,在这一刻暴露在无数人面前。

    强悍恐怖的威势,瞬间席卷城头。

    金身法相一出,握住长刀的那只手一刀斩出,刀光如潮水席卷四方,笼罩在周身的剑光瞬间一扫而空,就连那些青衣斗笠的残影,都被刀光切成虚无。

    与此同时,灵官法相的另一只手一握,囚住飞剑的四面盾牌,瞬间出现在另外几只手中,将其防护如铁桶一般。

    脱困的飞剑眨眼间直接刺向法相头颅,撞在其中一刻头颅的眉心上,溅起明亮的火花。

第三百一十四章 三日醒围炉叙话

    一觉醒来,宁白峰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这里是回元馆后院的住处,他推门出来的时候,看见元泰正斜靠的坐在台阶上喝酒,掌柜则是站在一旁双手拢在袖,两人的目光都看着院角。

    陈松风正站在那里,仔细欣赏着一棵寒梅盆景。

    听到开门的吱呀声,三人全都回头。

    宁白峰适应了屋外的光亮,下意识问道:“什么时候了?”

    “午时。”

    “三天。”

    回话的是掌柜和元泰,但却是两个不一样的答案。

    宁白峰略微怔了怔,随即明白是什么意思。

    掌柜说午时,是在告诉他现在是午时。

    元泰说三天,则是说他昏睡了三天。

    感受着体内各处的痛楚,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打架一时爽,床上三天趟。

    从床上醒来坐起,他就立即心神内视,查看体内情况。

    各种混乱的气劲依旧不停的在身上乱窜,这也是为何依旧全身都痛的原因。其次是气海,剑元几近消耗一空,这是施展出最后那一招所付出的代价。

    将指天式与拦人式结合,每一剑都强横凌厉,对剑元的消耗惊人的大,纵然是他这种剑元雄浑的人,依旧还是难以支撑。

    最后之所以从梁木上摔下来,正是因为力竭所致,当然也有体内受创的原因。

    薛直的攻击可不是那么好接的,若非他体魄强,能挨痛,估计都等不到拼尽全力施展最后那一招,就早已躺在城头。

    宁白峰扶着墙,拒绝了掌柜与元泰过来搀扶,缓缓走到梁柱边的横栏上坐下,靠着柱子,微喘着气说道:“让陈先生枯等三天,实在抱歉。”

    他之所以这么说,原因就在于,冬日里的坤北,下雪是常有之事。

    陈松风头上与肩上,早已落满积雪,显然不是片刻所致。尤其是他所站的地方,积雪一片,却无一只脚印,显然已经站在那里很久。

    三天前他在城头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刚好是天空飘落一朵雪花。

    陈松风神色平静,身上气息涌动,抖落一身积雪,又像是抖落一身沉重,如释重负的说道:“无妨。见你无事,我就可以放心了,元泰说你只是战至力竭,并无大碍,歇息些许时日就好。既然你已经醒了,我就不在此多做叨扰。”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陈先生留步。”

    宁白峰开口将他喊住,说道:“你想要的我都做完了,能否留下来......聊几句。”

    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体内乱窜的气劲,不可避免的波及到胸肺,无脉之体就是这一点不好,受伤后的劲气入体不是停留在经脉,而是那都能去。

    肢体的疼痛与劲气的绞痛加在一起,很痛,也很难熬。

    宁白峰看似轻松,能扛得住,但并不表示丝毫症状也无。

    陈松风看着他这样,想了想,有些担忧道:“你的身体虽强,建议还是多休息,有什么话,伤好了再说也不迟。”

    宁白峰有气无力的摆摆手,咳嗽着笑道:“不是多大的事,就说说话而已。”

    说完这话,他转头看着掌柜,“麻烦帮忙弄些吃的,躺了三天,饿的很。”

    掌柜立即一拍手,醒悟过

    来,说了一句我亲自去弄,就转身大步离去。

    宁白峰又看向元泰,说道:“你去帮我弄个药桶,钱暂时找掌柜赊着。”

    他没有说什么药桶,但既然元泰说他是力竭,也就说明查探过他身体,自然该明白这药桶该有怎样的效用。

    元泰点点头,转头挑眉看了一眼陈松风,去往回元馆主楼。

    陈松风从院内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宁白峰又剧烈咳嗽了几声,用力摘下腰间酒壶,拔塞便饮,数口之后才将咳嗽压下。

    他喘了口气,笑道:“过了今天,我就会离开上都,估计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来,陈先生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可以直说。”

    陈松风微微皱眉,“不多歇几天?”

    宁白峰摇摇头,“我在这里耽搁的够久了,不能多留。”

    陈松风没有再劝,他知道宁白峰还要去做什么,多劝无益。

    院内再次飘落雪花,两人凭栏而坐,看着雪景发呆。

    沉默许久,陈松风轻声道:“能与薛直打到那个地步,甚至将他打成血葫芦,你确实强的可怕。此战之后,宫城前学剑的人,已经多不胜数。”

    宁白峰喝了口酒,轻咳一声,说道:“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么。”

    陈松风点点头,“你为圣师,传剑天下,今后将有无数人会自称你的门徒,然人有良莠不齐,育德之事我来接着你做,他日你若归来,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宁白峰抬了抬酒壶,以示敬意,“那就麻烦陈先生了。”

    这本是两人早已商量好的事情,此时重提,不是赘述,而是郑重承诺。

    言毕,又是一阵沉默。

    细雪纷飞在廊檐外,显得整个世界都很安静。

    陈松风忽然轻叹口气,说道:“抱歉。”

    宁白峰手里的酒壶一顿,然后笑了起来。

    他知道陈松风这句抱歉是什么意思,因此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畅快的喝了口酒。

    随后,两人就这样坐在横栏上,赏雪闲谈。

    直到掌柜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托盘过来,后边跟着的小厮提着一个大食盒。

    接着掌柜让小厮放下食盒,去屋里搬来一张小桌,将那个大托盘放在桌上,托盘里放着一尊铜炉,中间的烟囱口里泛着炭光,旁边的一圈清亮白汤正冒着滚滚热气。

    小厮麻利的打开食盒,将一叠叠菜品放在铜炉旁边,

    掌柜笑道:“天寒降雪,吃这羹炉最是舒坦,只需将这些肉食菜品放于汤中轻涮片刻,即可食用,这种吃法,乃是上都城一绝,宁师不妨尝尝看。”

    闻着香味,宁白峰已然食指大动,提起筷子看着旁边几人,笑道:“一起吃吧,看我一个人吃也没意思不是?”

    陈松风想了想,坐近了些,接过掌柜递过来的筷子。

    掌柜存心陪客,自然也是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旁边主动夹起肉食菜品,提点这两人该怎么吃。

    汤汁翻滚,肉食粉嫩,几人尚未动口,元泰扛着一个巨大的木桶回来。

    佝偻的身形扛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木桶,看着有些可怜与滑稽,但步履却很稳健,甚至是极为轻松。

    最起码他闻到香味,一步就从主楼后门跨到三人附近,看着铜炉使劲嗅了嗅鼻子。

    随即,他转身就将药桶放进屋

    里,叫嚷着给他拿副碗筷。

    片刻后,几人就围着这张桌子,赏雪,涮着羹炉。

    陈松风吃的不多,各种菜品尝过一筷子之后就不再多吃。修行到他这个境界,吃不吃饭已经无所谓。

    同样是修行之人,宁白峰之前也可以不食,但他此时情况特殊,剑元已经无法维持身体机能,唯有吃才是最好的办法。

    而元泰这个化形妖灵,除了满足口腹之欲外,纯粹是为了吃而吃,以他本体的巨大,多少东西都不够他塞牙缝。

    因此各种菜品不断被吃下,碟子空了一个又一个。

    掌柜眼见不够,立即停下筷子,领着小厮一起再去准备菜品。

    直到最后,吃到碗碟高高摞起,才勉强作罢。

    宁白峰靠在柱子上,喝了口酒,舒爽的呼出一口气。

    此时酒足饭饱,感受着腹部的鼓胀感,以及食物与烈酒形成的温暖遍布全身,他觉得很满足。

    自从能逐渐辟谷绝食后,他便很少再吃东西。

    能像现在这样胡吃海喝一顿,然后慵懒的躺着不动,确实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元泰吃完最后一口肉,抓起旁边的酒坛,咕咚咚将一坛酒全部喝干,然后重重的打了个酒嗝。

    陈松风不自觉的耸耸眉。

    儒家之礼,食有食像,绝不会有这等粗鄙行径。

    元泰瞥见他的神情,一猜便知缘由,故意身子往后一倒,靠在墙壁上,然后一双穿着破旧布鞋的泥泞双脚架在桌上,故意朝着陈松风挑了挑眉,嘴里却懒洋洋的说道:“少爷,药桶准备好了,桶壁上贴着赤火符,保证还是热的,赶紧趁热去泡泡。免得有些人看不过眼......”

    最后一句话明显搭不上前言,显然是在故意膈应人。

    陈松风缓缓站起身,郑重行礼,“多谢款待,陈某就此告辞。”

    宁白峰扶着柱子站起身还礼。

    元泰毫无反应,懒散的靠着,晃动着那双脏污的鞋子。

    掌柜站起身,准备送客。

    宁白峰点头道:“今次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何时,宁白峰在此预祝先生修为大进,心想事成。”

    陈松风微笑着点点头。

    旁人祝他修为大进、心想事成,只会是吉利话,而宁白峰说的这些,已经是他可以看到的将来。

    陈松风准备离开,转身之时忽然想起一事,轻声道:“离开前去皇宫里道个别吧,他毕竟是**凡胎。”

    多余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很明显,宁白峰若是离开个数十近百年,再回来时,姬武估计就是一堆冢中枯骨。

    宁白峰想了想,点点头。

    陈松风不再多说,转身走进雪中,踩着积雪,推开院门大步离去。

    目送着儒士离去,宁白峰抬头看了看天空,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味道。

    掌柜带着小厮开始收拾碗筷,瓷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将宁白峰的惆怅全部打碎。

    他低头看了一眼,缓缓转身,去往房里。

    在他经过元泰的身边时,一脚勾住元泰屁股下的椅子,瞬间拉倒。

    元泰直接摔了个四仰八叉。

    “少爷,您吃饱了撑的!”

    背后传来元泰没好气的抱怨声。

    宁白峰嘴角挂着一丝笑,施施然走回屋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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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