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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章 名震湘云乘鹤去

    湘泽,东林集入口处。

    一行四人付过入集费,缓步走在集内栈桥上。

    宁白峰本不想来此,但在与罗本告别时,得知当年大泉王朝攻破虎牢关后,大宁朝廷就封闭了蝴蝶谷,致使大宁东部往西北的长道再也走不通。

    相要去西北鹰愁涧,就只能靠自己。

    要么走地上,要么从天上。

    元泰提议直接御剑驾云过去,理由是少爷如今已是剑丸境,御剑速度与高度,想必今非昔比。

    然而宁白峰却在考虑另外一点。

    小姑娘李惊蝉的体魄,并非如他们一样,能扛得住御剑飞掠时的强风。

    从景新城御剑到湘云郡城,小姑娘纵然有他照应,身上穿着天仙洞衣,依旧冻得脸色通红。

    尽管如此,却也没有叫一句苦。

    但宁白峰看在眼里,岂能不疼在心里。

    所以他直接否决了元泰的提议,进而转头来湘泽。

    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当年他第一次乘坐的飞空载具,便是东林集林家的穿云舟。

    所以此时来东林集,只是来借舟一用。

    兴许是蝴蝶谷封闭的原因,如今哪怕不是湘泽秘境开启的时候,禁外集依旧热闹非凡。

    小姑娘李惊蝉由聂红竹牵着,自入集开始便不断东张西望,颇有些目不暇接。

    元泰跟在后面,以备不测。

    宁白峰领着他们弯绕许久,才终于凭借记忆,找到东林木楼的位置。

    一楼大堂里,推杯换盏谈笑呼喊之声,不绝于耳。

    柜案后面,一名妇人边结账边与客人调笑。

    等到宁白峰走到柜案前时,妇人立即眼前一亮。

    “敢问这位公子,是要用膳还是要住店啊......”

    “林三娘,难不成你想陪侍?!”有食客大声调笑。

    妇人毫不露怯,朝着白衣青年抛了个媚眼,笑道:“我倒是想,就怕这位公子觉得自己吃了亏。”

    十年前已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妇人,哪怕驻颜有术,眼角额头,依旧还是留下岁月的刻痕。

    宁白峰没有理会这声调侃,微笑道:“既不用膳也不住店,我来找人,不知现在坐镇此地的是林厨子,还是林自鸣?”

    妇人微微一怔,然后皱眉道:“客官,来者是客。”

    这要是放在以前,宁白峰绝对听不懂这话与他的问话有何关系。

    但走过这么多的路,自然见的多听的多。

    来者是客,来者只是客,主家何人在此,与客人无关。

    宁白峰说道:“林三娘,我们也算是旧识,你或许已经不记得我。十年前开泽,有个老道士带着两个少年来找林厨子,我就是其中一个,甚至在离别时,你还替你家公子送了我三张法符。”

    听完这番话,林三娘双目瞪圆,嘴巴微张,惊讶的合不拢嘴。

    “是你?!”

    她有些难以置信。

    湘云郡地界上,这些年发生的事不少,但能让她记住的事情不多,但偏偏有两件事让她至今难忘,那就是十年前,湘泽开泽与湘云城一战。

    尤其是湘云城内外两位地仙一战,以及孙家两位地仙的死,让她映像深刻。

    而这些事情里,无一例外,全都有那个少年参与其中。

    林家也因这个少年而获益颇丰。

    只是不曾想到,离开的少年,时隔十年居然又再次回到这里。

    本来繁华热闹的一楼大堂,就因林三娘这声高亢的惊呼,瞬间一片安静。

    众人心想,此人是谁?

    难不成真的是老相好?

    宁白峰平静的点点头,“是我。”

    林三娘高耸的胸脯剧烈起伏片刻,许久才平息下来,她复杂的看着白衣青年,低声

    道:“您稍等......”

    “不必了,你忙你的。”

    说这话的不是宁白峰,而是来自一位站在二楼楼梯口处的消瘦男子。

    “贵客驾临,林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请随我至楼上歇息,好略备薄酒,以作赔礼。”

    说话间,消瘦男子让开楼梯口,伸手迎客。

    一楼大堂里有那常年混迹于湘泽,在此谋生之人,认出这是林家坐镇于此的地仙。

    随即众人就看向白衣青年。

    居然能让林家坐镇地仙如此客气相迎,此人到底是谁?

    大堂里议论之声四起。

    宁白峰看着那长眉如刀的消瘦男子,轻笑着点点头,然后走上楼去。

    随着这一行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口,议论声骤然增大。

    当即有人开口询问,“三娘,这人到底是谁?值得镇守仙师如此对待。”

    不少人跟着附和追问。

    林三娘收回看向楼梯口的目光,扫视这些人一眼,轻声道:“十年前,此人孤身斩杀孙家两位地仙!”

    刹那间,一楼大堂落针可闻。

    ......

    ......

    不久后,东林木楼后面的停鹤台上。

    两只巨型仙鹤,拉着一艘梭型小舟破空而去。

    长眉似刀的消瘦男子,目送穿云舟没入云中,低声道:“传令下去,将祖宅前那棵老桂树移栽到金桂别院里,同时将今年送往万寿山的利钱,多加一成。”

    站在旁边的林三娘一惊,“自鸣叔祖,这是为何?!”

    祖宅老桂,乃是金桂别院里那株桂树的桂母,珍贵至极。每年送往万寿山的利钱本就不少,如今再加一成,等于是翻了一倍。

    骤然增加这样的付出,谁都想知道为什么。

    消瘦男子望着天空,轻笑一声,“知道昨天覆盖湘云城的云旋,是谁造成的吗?”

    林三娘回答道:“各处皆传,此乃罗夫子破境入大才所致。难道不是?”

    昨日湘云城北的云旋,百姓引以为奇观,但在修行之人看来,那是有人破境所致,清晨时分在书院破境,只可能是山主罗夫子。

    消瘦男子微微摇头叹道:“是此人所致。”

    林三娘先是没在意,下一刻便目瞪口呆。

    十年成就金丹?!

    他才多少岁,三十岁有没有?!

    这样的结果说出去谁敢信!

    林三娘反驳道:“叔祖,你是不是弄错了!”

    消瘦男子从袖中抽出一物,轻轻扬了扬。

    一柄木镇纸。

    林三娘死死盯着镇纸,半晌无言。

    别人不知此乃何物,她却很清楚。

    湘泽盛产感灵木,有感知灵气变化浓郁的效果,木龄越长,分辨的越清楚,而这其中以感灵木心为最,极细微的差别都能分辨出来。

    消瘦男子轻叹道:“我也希望是弄错了,但感灵木是死的,骗不了人。”

    接着,他又继续说道:“就连跟在他身边,那个仆从模样的驼背老者,都是一头化形妖灵,你说这样的人,值不值得再加重下注?”

    语不惊人死不休。

    林三娘头颅如遭重锤,嗡嗡作响。

    消瘦男子没有等妇人回过神,回答他的问题,直接转身往回走。

    在他看来,刚刚那UU小说注还算是轻的。

    一位二十几岁的金丹地仙,只要不早夭,突破至元婴老祖,已是必然之事,与这样的大修士结下一份香火情,等于就是给林家找了一张护身符。

    林家坐拥两座集市,已经令人眼红,焉知没有出事的那一天。

    曾经的孙家如何?

    一夜之间崩塌,男做奴,女为娼,香火彻底断绝。

    反观许氏,就算胡乱折腾至此,到最后,只因有个老道士,让其祖宗香火继续绵延下去。

    此二者,便是前车之鉴。

    林家,自然要抓住这个落在手里的机会。

    老桂移到别苑里,只不过是挪个窝。

    宁白峰不要,林家不亏。

    宁白峰想要,林家大赚!

    至于送往万寿山的利钱多加一成,只不过是将当年老道士推回来的那一成,再送回去而已,算得上是物归原主。

    此番倒手下来,林家稳赚不赔!

    良久后,林间风来。

    妇人恍然惊醒。

    她望着穿云舟离去的方向,轻轻笑出来。

    ......

    ......

    穿云舟的船舱里。

    兴许是看多了云上景观,小姑娘早已不再趴在窗前观看,反而是安静的坐在舱内,翻看宁白峰曾经买的那些山水杂集。

    元泰似乎最近酒喝多了,此时已经窝缩成一团,轻轻酣眠。

    聂红竹虽坐在小姑娘身边,却不时望向窗外,神情复杂,有期待,有胆怯,有迷茫。

    只因公子告诉她,出鹰愁涧后,会去给她的父母扫祭。

    时隔十年,如同游子归家,近乡情更怯。

    聂红竹从窗外收回目光,看着盘膝端坐在舱内的白衣青年,微微轻笑。

    宁白峰早已心神内敛,巡游气海。

    昨日于晨读时心有所感,顺利成章的破境,聚胆成丸,正式迈入大修士之列。

    对于此次破境,宁白峰并不觉得意外。

    事实上,早在云台论剑之前,在上都救援元泰那一次,他以一己之力肩扛山河碑,事后剑胆便凝聚一大截,当时他就预估在剑池静修一年,可将剑胆锤炼成剑丸。

    算上云台论剑到微山剑争这半年,返回游历的这半年,恰好一年之期。

    云台论剑与裴千山的拼力一剑,剑阁里六层楼的剑意磨炼,上都城里与薛直的酣畅一战,微山顶上与嵇念的比剑厮杀。

    这些战斗就像是一柄柄重锤,敲击在剑胆上,让其更为凝聚,距离剑丸更近。

    而书院的晨读,儒家典籍的明悟,给了他一个顺利破境的契机。

    这一切可用四个字来形容。

    水到渠成。

    此时,宁白峰站在气海上。

    身前三尺外,一柄白光闪烁的无柄利剑悬于高处。

    自从饮下含有太白精金的酒水后,曾经雪纹遍布的飞剑,已经通体亮白。

    太白峰的太白一剑秘术,在洞阳湖喝酒的那个晚上,祁玉已经传授给他,并且送了一句话。

    太白一剑,最好永远不要动用。

    宁白峰在知道太白一剑的施展方法之后,便深以为然。

    亮白飞剑下。

    一只雪白蚕虫,静静趴在一枚银色丹丸上。

    酒虫伤势早已痊愈,甚至因为含有太白精金酒水的关系,身躯越发白湛。

    而酒虫身下的银色丹丸,便是宁白峰的剑丸。

    世间练气士结丹后,体内丹丸之所以被称为金丹,与其颜色也有一定的关系。

    结丹颜色越纯粹,其品相也越高。

    与之相应的,练气士的实力也有越强。

    很多传闻中的假丹修士,并非没有结丹,而是金丹颜色驳杂,与纯粹金丹相比,形同假货,故此才有假丹一说。

    此时宁白峰眼前的剑丸,银色纯亮,无一丝杂纹。

    按回元山典籍上记载评估,乃剑丸之中上品。

    欣赏完气海上的气象,宁白峰退回心神,静坐养意。

    穿云舟飞掠云海,仙鹤不时引颈高歌。

    距离西北鹰愁涧也越来越近。

第三百六十一章 山水千重万寿山

    自虎牢关陷落以来,大宁王朝境内多处仙家渡口遭到封禁。

    四通八达的地底长道,更是截断多处。

    作为曾经大宁王朝西北渡口的鹰愁涧,也因此失去往日的繁华。

    曾经来往繁密的飞舟与飞车,已经少之又少。

    一艘由两只巨型仙鹤拉着的飞舟,穿破云雾笼罩的山水禁制,孤零零的落在山涧口的悬崖。

    穿云舟并没有进入山涧内,驾舟者按宁白峰的吩咐,将他们放在山涧顶上。

    扫视一眼四周群山,远处那座隔绝离洲北部的虎牢山,依旧伫立在那里。

    关内十余里处,有座以枫叶闻名的小镇。

    当年主仆二人便在那里意外相遇。

    宁白峰看向聂红竹,笑道:“走吧,多年未归,回去尽尽孝道。”

    聂红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踏剑飞去。

    宁白峰牵起小姑娘,驾剑云随行。

    鹰愁涧距离枫叶镇并不算远,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御剑进入镇内,而是在镇外树林里落下。

    林间行走不久,宁白峰找到一处明显是某座建筑遗址的地方,脸上略带缅怀之色。

    这里就是他第一次踏进枫叶镇的地方。

    土地公陆钰的庙宇。

    曾经奢华堪比城隍的土地庙,如今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

    很显然,当年大泉破关之后,并没有放过他。

    细细想来,陆钰的消亡其实也算正常,毕竟无论是杀鸡儆猴,还是不留后患,他都必死无疑。

    绕过土地庙遗址,小镇就出现在众人眼前。

    相较于当年,现在的枫叶镇,尽管曾经遭受过刀兵之灾,但其繁华程度,远超当年。

    南来北往的车马队伍,比比皆是。

    毕竟此地属于南北要冲,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行商游历,都要经过此处。

    尤其是在大泉王朝占领之后,大开方便之门,行脚客商就更多一些。

    入镇后,一行几人去香烛铺子买了些扫祭之物,然后出镇找到当年埋葬聂红竹父母之地。

    蒿草灌木早已覆盖坟茔,所幸当年立下的石碑还在。

    聂红竹落地之后,长剑并未归鞘。

    凛厉的剑光穿梭在方圆三丈内,数十息后,蒿草灌木直接被斩落一空。

    待到准备清理残枝败叶时,元泰拦下聂红竹与小姑娘。

    在两人疑惑的眼神中,他捏住酒壶喝了口酒。

    接着,元泰鼓起腮帮子一吹,瞬间有大风生起,将所有的残迹刮进远处深林间,坟茔四周的地面上,片叶不存。

    小姑娘顿时目瞪口呆。

    聂红竹轻声道:“元伯,多谢!”

    元泰朝着小姑娘眨眨眼,毫不在意的笑道:“小事儿,举口之劳。”

    宁白峰捻下小姑娘头顶的一片落叶,取出扫祭之物,然后开始帮着一起张罗。

    纸钱燃灰烬,香烛点青烟。

    宁白峰取出一坛酒,撒在墓碑前。

    二人虽是主仆,同时也是朋友,为其父母祭奠一番,也是应有之义。

    看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的聂红竹,他轻叹道:“多磕几个吧,下次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何时候。”

    这是实话,也是专程来这里的目地。

    此次返回离洲,还是因为有着十年之期的约定,待到离开后,下次返回就再也不知何时。

    聂红竹抬起头看着他,眼光闪烁。

    生者有涕,画魂无泪。

    纵然此时她再如何悲伤,也只能无语凝噎。

    聂红竹依言俯身,重重磕头。

    良久后。

    一行几人返回鹰愁涧,乘舟离开。

    ......

    ......

    离洲西北,丘陵起伏,万水千山间,小国遍布。其中有国名涡阳,乃西北诸国之首。

    涡阳国内有山,称万寿,声震西北名传东南。

    这一日。

    一艘鹤舟穿云而至,停在万寿山半山腰的朝阳台上。

    梭舟舱门打开,走出一名腰挎竹杖,挂葫芦,悬玉佩的白衣青年。

    随后跟着下来的是紫衣女童,背剑女子,以及驼背老者。

    耗时多日,穿云舟终于抵达目的地。

    宁白峰朝着驾舟青衣汉子抱了抱拳,“多谢!”

    青衣汉子立即还礼,“宁公子客气了,只是多跑一趟而已,不算多大的事。”

    他驾驭穿云舟数十年,见过眼前之人三次,前后变化之大,在他看来简直旷古绝今。

    宁白峰点头后想了想,说道:“回去之后麻烦转告林自鸣,东海蓬莱的生意,报上我的名字,绝对畅通无阻,算是还他借舟的人情。”

    青衣汉子微微一怔。

    蓬莱这个地方他未曾听说过,但东海二字,却让他想到这些年的出海访仙。

    虽不知这其中奥秘,然而涉及生意,那便不是小事。

    青衣汉子点点头,“必定会一字不漏的传达!”

    宁白峰笑着挥挥手。

    随后,青衣汉子轻喝一声,“起!”

    两只仙鹤立即引颈高鸣,梁翅后腾空而起,飞上云霄。

    关于刚刚让汉子带的话,只是宁白峰的临时起意。

    湘泽地处离洲东部,与墟海上的蓬莱距离最近,待到蓬莱洛家子弟主动出山,两者建立联系已是必然。

    他只是做了一个顺水人情而已。

    后续雷鹏自坤洲转运回来的各种宝物,必然会从蓬莱出往离洲东南,而今后离洲前往其他诸洲的渡口,将不仅仅只是离北的临海沧浪山。

    相信过不了多少年,离洲东海蓬莱之名,将不下于当年的震洲南海洛家山。

    目送穿云舟离去,宁白峰轻松松了一口气,转头打量四周。

    万寿山主峰高耸入云,四周群山绵延,向远而去,山势雄浑开阔,这在丘陵遍布的西北之地,更显万寿山之雄伟。

    抬头向上仰望,云雾缭绕间,可见山顶偶有斗拱飞檐探出来。

    想必那里就是五庄观。

    宁白峰莫名的轻轻笑了笑。

    目光收回时,却见山道上快步跑来一高一矮两个道童。

    估计是看到穿云舟飞落至此,赶过来看看。

    两个道童来到朝阳台时,气喘吁吁的看着这几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你们......你们是来送钱的吗?”

    站在前面的元泰一愣,然后立即就乐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

    虽说拜山上香添些香火钱很正常,可这样直说出来,是穷疯了么?

    他搓着下巴调侃道:“我们是来讨债的。”

    两个道童顾不得喘气,也愣住了。

    他们看到那艘仙鹤拉的飞舟,认得那是每年都会来一次,湘泽林家的穿云舟。

    每次来都是由观主亲自接待,并且送来大笔神仙钱。

    此次观主下山前,还曾嘱咐他们,若是看到穿云舟来,一定要好生接待。

    故而听见鹤鸣,他们一路奔跑过来迎接。

    却没想到跑的太急,喘气间居然说漏嘴,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

    更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来人不是送钱,而是讨债,让他们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话。

    两名道童不禁面面相觑。

    宁白峰立即上前,经过元泰身边时,左脚微侧半步,一脚踩在元泰脚背上,然后若无其事的走了过去。

    所谓龟壳虽厚,可终究指爪在外。

    元泰也若无其事的喝酒。

    只是酒壶凑到嘴边时,立即龇牙咧嘴。

    旁边的小姑娘看见这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

    两位道童立即缓过神来,打着道门稽首,齐声喊道:“清溪,明河言辞不当,还望客人见谅。”

    高者清溪,矮者明河,二人很好分辨。

    宁白峰笑道:“刚刚只是玩笑话,我们来此是想拜访烟霞真君和元镇。”

    清溪立即回答道:“烟霞祖师闭关多年,不见外客。观主前些时候下山去了,不在观中。”

    两个不字,宣告着拜山被拒。

    宁白峰微微怔了一下,问道:“那他可曾说过何时回来?”

    两位道童摇摇头。

    宁白峰想了想,又问道:“那他可曾说过去了哪里?”

    两位道童再次摇头。

    忽然,道童清溪像是想起什么,说道:“观主下山前,好像说是要去什么碧水宫参加晋升礼。”

    旁边的明河也反应过来,立即大声道:“不对!观主后来又接了一句,说是去找场子。”

    清溪立即反问道:“你知道找场子是什么意思吗?”

    明河瞬间焉了下来,“不知道......”

    元泰看着这两活宝道童,觉得很有意思。

    宁白峰脸上笑容收敛,没有说话。

    晋升礼是什么,他不知道,但碧水宫是哪里,却很清楚。

    此次返回离洲,十年之约实际上有两个。

    一个是与元镇当年分别前的约定,而另一个则更早一些。

    “若今日不死,十年之内,必有厚报!”

    当年自己说的话,依旧言犹在耳。

    而“厚报”的那个目标,正是大泉碧水宫的三宫主,吕颖。

    元镇与碧水宫没有任何瓜葛,这种时候去找场子,唯一的解释就是替自己去。

    当年他是唯一一个,看到自己被吕颖凌虐的人。

    宁白峰知道,回来的还是有点晚。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元镇何时下的山?”

    清溪掰着指头数了起来,发现一只手不够,又伸出另一只手。

    “七天前!”明河提前算了出来。

    清溪一愣,随即大声道:“不对!八天!你没算上今天!”

    明河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挠着头不好意思的朝着宁白峰憨笑。

    宁白峰点点头,既然元镇已经去了碧水宫,那他没必要在此逗留。

    刚下定主意,目光忽然落在紫衣女童身上。

    此去碧水宫必然是要打架,带着她肯定不方便。

    宁白峰蹲下身,说道:“惊蝉,宁叔要去找个朋友,你先在这山上住几天,到时候我再回来找你。”

    小姑娘似乎有些不太情愿。

    她看着宁白峰,瘪着嘴,欲言又止。

    宁白峰伸手轻抚她的脑袋,说道:“我让红竹姐姐留下来陪你。”

    小姑娘踌躇半晌,鼓起勇气说道:“师傅以前跟我说过,找场子就是打架的意思。你去找那个元镇观主,肯定要和别人打架,红竹姐姐那么厉害,可以给你帮忙,不用留下来陪我。”

    宁白峰这才明白,小姑娘的不情愿,并不是没人陪,而是担心他会像自己的师傅一样,出了门,死在外面,再也回不来。

    他揉了揉小姑娘脑袋,笑道:“不用担心,我不会死。要不咱么拉钩?”

    小姑娘点点头,伸出右手,认认真真的拉钩,印指头。

    做完这些,宁白峰转头看向两位道童,说道:“我叫宁白峰,是你们观主的朋友,不知能否让她在这山上暂住几天。”

    清溪与明河对视一眼,说道:“观主说过,只要来客不姓赵,都可以在山上住。”

    这个规矩倒是挺有意思。

    宁白峰没有去深究其原因,点头道:“那就多谢两位。”

    清溪连忙摆手,直呼哪里哪里。

    宁白峰轻轻拍了拍小姑娘脑袋,“等我回来。”

    小姑娘“嗯”了一声,重重点头答应。

    直起身后,宁白峰看向元泰,“伤好了没?”

    元泰咧嘴一笑,“一拳打死老金丹,问题不大。”

    有了这个回答,宁白峰点头道:“走吧。”

    一缕白光出现在脚下,载着他飞上天空。

    元泰哟呵一声,然后一个墩身,直接拔地而起,直冲出去。

    聂红竹朝着小姑娘笑着摆摆手,背后长剑出鞘,御剑离开。

    朝阳台上,清溪与明河两人惊的木凳口呆。

    清溪哆嗦着嘴,颤颤巍巍的叫出来。

    “神......神仙......”

第三百六十二章 稚童事碧水清幽

    直到那三道身影消失许久。

    小姑娘轻微咳嗽一声。

    清溪回过神来,歉意道:“失礼失礼,让惊蝉姑娘久等了,咱们上山吧。”

    话说完,他立即往山道阶梯上走去。

    小姑娘点了一下头,迈步跟上,行走抬头间,目光在清溪头顶多看了几眼。

    她认得这个发髻的意义。

    小姑娘想了想,说道:“我姓李,名叫惊蝉。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李道友。”

    清溪回头看了一眼紫衣小姑娘,诧异道:“你也是我道门中人?”

    小姑娘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

    并不算长的头发梳成一个道髻,上面插着一只紫色发钗。

    清溪当即停下脚步,朝着小姑娘打个道门稽首。

    接着他好奇道:“刚刚那三位神仙,好像不是道门中人?”

    小姑娘笑了一下,“宁叔他是剑修,红竹姐姐是剑侍,元老伯是个大妖怪,只有我一个人是道人。”

    “妖怪?!”

    清溪立即惊叫起来,“什么妖怪?”

    能说人话的妖怪他见过,被观主骑下山的黑毛驴就是,但是能变成人的妖怪,他还从未见到过,自然是极为惊讶好奇。

    小姑娘想了想,双手张开,比划了个姿势,笑道:“是个大乌龟。”

    清溪想起那老者姿态,驼背弯腰,趴在地上还真就像个大乌龟。

    他立即就大声笑了起来。

    跟在后面一直不曾说话的明河,冷不丁的开口问道:“刚刚你那位宁叔,叫什么来着?”

    小姑娘笑着回答道:“宁白峰。”

    清溪笑声被打断,有些不满的说道:“你问这个干嘛?!”

    明河喃喃道:“宁白峰......这个名字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

    清溪一巴掌拍在明河脑袋上,没好气道:“神仙的名字你也听说过?少吹牛皮......”

    明河揉着头,满脸委屈。

    他是真的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说过,只不过想不起来而已。

    对于这个脑子慢半拍的同伴,清溪很是无奈。

    亏得观主还夸他大智若愚。

    哪有智嘛,简直就是愚!

    清溪叹了口气,说话的兴致被打断,他招呼一声,领头往上爬。

    山道不算长。

    但对三个孩童来说,压力依旧不小。

    上到阶梯顶上时,三人已经气喘吁吁。

    站在阶梯口,互相看着对方狼狈样,蓦然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笑声刚起片刻,异变徒生。

    紫衣小姑娘腰间一个小巧的绣袋,毫无征兆的突然飞起,直冲远处。

    这一变故,直接将三人笑声打断。

    小姑娘惊叫起来,“我的青杏!”

    “快追!”

    清溪顾不得喘气,拔腿就往前跑。

    其他两人立即跟上。

    三人一路猛跑,在后山一处极大的院落前停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绣袋飞进院墙里

    紫衣小姑娘顾不得喘气,直接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明河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着粗气,低声问道:“师兄,现在咋办?”

    清溪斜靠在院墙上,喘着气,“能咋办,翻墙呗。”

    明河有些犹豫,“师兄,这里可是禁地,观主从来不让人进去,听说烟霞祖师就在里面闭关。”

    清溪满不在乎道:“进去找个东西而已,烟霞祖师该不会因为这个就跟我们生气吧。”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这里离观内不远,你赶紧去找个梯子过来。”

    明河无奈的“哦”了一声,转身去找梯子。

    清溪走到紫衣小姑娘身边,轻轻拍着她肩膀,说道:“别伤心,咋们翻进去,我一定帮你把东西找回来。”

    小姑娘眼泪婆娑的看着他,“真的?”

    清溪将胸脯拍的砰砰响,昂首挺胸道:“真的!”

    片刻后,明河扛了张椅子过来。

    清溪顿时气结,“让你找梯子,你搬椅子干什么?”

    明河将椅子靠在院墙边,说道:“梯子太重,扛不动。”

    清溪无奈,让明河蹲在椅子上,然后自己爬上明河背部。

    两人就这样叠高高,堪堪将清溪的脑袋高出院墙。

    小姑娘站在旁边,看着两人颤颤巍巍的样子,满脸担忧。

    清溪低头朝小姑娘笑了一下,回头刚准备爬墙。、

    尚未等他看清院内情况,忽然间,一道白光从院内冲来,打在清溪的额头上。

    受此一击,两人的叠高瞬间坍塌倒地。

    明河’哎呀‘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小姑娘立即跑过去,将明河扶起来,待到再去扶清溪时,却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额头正中有着一道红印。

    明河惊骇的大呼,“师兄!”

    “你们在干什么?!”

    不远处,一名身穿素袍的女冠出现在路边。

    ......

    ......

    离洲多山林。

    大泉王朝京畿道,有一片广袤的湖泊,名为碧水湖,坐落在崇山峻岭之间。

    大名鼎鼎的碧水宫,就以这片湖泊为名。

    这一日。

    距离碧水湖不远的某条官道上,走来一匹毛色黑亮的驴子。

    一名身穿蓝色道袍的年青道士,倒骑在黑驴背上,昏昏欲睡。

    年青道士的肩头挑着一根竹竿,上面吊着一根红萝卜,挂在驴子眼前,随着脚步不停的晃荡。

    黑驴几次伸头去咬那红萝卜,却每次都险些在咬中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年青道士肩头一个趔趄,将红萝卜晃荡到一边,让驴子咬了个空。

    一连数次咬空,黑驴气的直接打了个响鼻。

    驴背上的年青道士恍若未闻。

    黑驴忽然转头四望,眼见四下无人,直接破口大骂道:“姓元的!你他娘的这样有意思吗?!”

    突然间的话语声将年青道士惊醒。

    同时也惊起林中飞鸟。

    驴说人言,显然已是妖物。

    年青道士睡眼稀松的摸了下脸,茫然道:“啥啊?”

    黑驴继续骂道:“拿数百年红灵参当萝卜挂驴爷面前晃荡,却又不给你驴爷吃,你当耍猴呢?!”

    年青道士毫不在意的伸个懒腰,打着呵欠说道:“驴兄,稍安勿躁,不是说好等到碧水湖再给你么。”

    黑驴嗤了一声,“绕过前边树林就是碧水湖,你还想咋样!”

    年青道士笑道:“你自己都说前边就是,这不是还没到么。到了碧水湖,少不了你的。”

    黑驴气急,“你等着!”

    话音未落,黑驴四蹄上有烟雾生出,瞬间撒蹄狂奔。

    坐在背上的道士哎呀一声,险

    些被掀下驴背。

    这一刻,黑驴的速度快若闪电,在山林里极速穿梭。

    仅仅只是盏茶时间,黑驴就奔行里许之地,冲出树林,奔到一座大湖边。

    黑驴刚一驻足,倒骑驴的道士就被颠下来。

    “驴子,去你大爷的!”

    年青道士弯腰发出几声干呕,哪怒骂道:“你想颠死道爷不成!”

    黑驴在草地上擦了擦蹄子,一脸不屑,“少装蒜!也别跟我扯犊子,赶紧把红灵参拿过来。”

    年青道士直起身,挑着竹杆,准备将挂着的红萝卜凑过去,却忽然又收了回来。

    眼见红萝卜刚要凑到嘴边,却又拖了回去,黑驴四蹄一蹬,上蹿下跳起来,骂道:“元镇!你他娘的想反悔?!”

    年青道士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笑眯眯的看着驴子,“驴兄,你是不是该给道爷一个解释?!”

    黑驴蹿步的身子骤然一僵,接着若无其事道:“解释什么?明明是你该给驴爷一个解释!”

    被黑驴称为元镇年青道士笑了一声,眼睛忽然往湖水看了一眼。

    紧接着,他捏着竹竿的右手一晃,竹竿就伸到旁边的湖上,挂着的那只萝卜轻轻点在水面,触开一圈涟漪。

    黑驴身子一抖,险些冲了过去。

    元镇轻笑道:“明明能跑快,下山后这一路上却给道爷磨磨蹭蹭,拿出这玩意儿你才跑的勤快了点。”

    黑驴收回看向萝卜的目光,梗着脖子,大声叫道:“那还不是因为驴爷好心,怕你死在那碧水宫!”

    接着,黑驴朝着湖水另外一个方向噘嘴,“你多牛气,不过刚刚迈过那扇门,就想要去挑战一家宗门,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元镇笑了笑,“笑话,谁说我要挑战碧水宫,只不过是去送送礼,参加一下宴会而已。”

    黑驴鄙视的看着他,讥讽道:“真当我蠢?!你去参加宴会,那没事在先前那座镇上买棺材干嘛!”

    元镇看着黑驴,没有回答。

    湖岸边,一人一驴仿佛陷入对峙。

    许久之后,元镇轻轻叹口气,神色有些没落,“十年了,他没回来,很大可能已经死在远方,我总得为他做点什么。”

    黑驴知道他说的是谁。

    当年,两个少年相互依存的行走千里。

    黑驴同样叹了口气,“你这么做,就不怕断了老烟鬼的香火?”

    元镇轻声道:“所以我收了清溪和明河入道观,就算我死了,老烟鬼的传承也不会断。”

    黑驴知道再劝也没意义,它一路拖拖拉拉就是想逼着元镇改主意,如今终究还是来到碧水湖边。

    刚刚那一顿疾跑,未尝没有撒气的意思。

    元镇转头看向湖水对岸。

    极远处的湖边,一座恢宏的宫殿面临湖水,依山而建。

    那就是他此次的目的地,碧水宫。

    他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

    忽然间,湖水里窜出一条大鱼,一口咬中垂在水面的红萝卜,然后落进水里,翻起巨大的浪花。

    岸上的一人一驴瞬间愣住。

    呆呆的对视一眼。

    黑驴当即大骂出来,“元镇!去大爷的!”

    紧接着,黑驴就直接跳入湖中,去追那条抢了它宝物的鱼。

    元镇顿时就大笑出来,然后跳脚冲进湖面,踏着水面奔向远方。

    “驴兄,实在抱歉。”

    声音极速拉远。

第三百六十三章 贫道送棺讲故事

    碧水宫,大泉王朝境内最大的修行宗门。

    作为一国江湖与山上的执牛耳者,碧水宫并不以门内修士修为境界高而出名,而是以修士多闻名离洲东南。

    宫内三位宫主,除去神秘的大宫主之外,二宫主与三宫主皆为金丹地仙。

    除此之外,亦有众多的供奉客卿,挂名在山门祖师堂里。

    曾经有碧水宫弟子行走江湖,骄傲的宣称碧水宫金丹地仙的数量就有两手之数,至于下境的修士更是数不甚数。

    这样的话语虽有夸大成分,但也从侧面显露出一件事。

    碧水宫不容小觑。

    事实上,在离洲西南部,也根本不会有修行之人小觑碧水宫,除去修士数量众多这个理由外,还有一项原因,占据离洲西南的大泉王朝,乃是碧水宫最鼎力的支持者。

    从某些方面来讲,碧水宫其实就是大泉王朝的供奉院。

    王朝境内凡是对碧水宫不敬者,必然会遭到大泉朝廷的全力打压。

    因此,大泉王朝境内,几乎没有一家仙家宗门能与碧水宫抗衡,不仅没有抗衡,甚至宗门老祖,都被招揽成碧水宫供奉或是客卿。

    某些大宁王朝的修行宗门,讥讽大泉王朝这是肥一家而穷天下。

    但无论如何,碧水宫的强盛已是必然。

    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除开数代大泉皇帝需要一个目光放眼天下的筹码外,再就是与碧水宫的三宫主有关。

    大泉皇室姓吕,而碧水宫三宫主吕颖,正是吕氏皇族长公主。

    故而在很多人看来,碧水宫能得到大泉两代皇帝近百年来的全力支持,也不算稀奇。

    真正做到了,因一人而惠及整座宗门。

    所以,在碧水宫里,三宫主吕颖的地位,实际上比前两位宫主还要高。

    也因此,当三宫主吕颖的爱徒,以不到十年的时间,迈过玄而又玄的众妙之门时,整座碧水宫对外广发碧水清幽贴,邀请众多仙家修士来此庆贺,参与三宫主爱徒的晋升礼。

    虽然很多人对碧水清幽贴感到惊奇,但更为震惊的,却是十年不到突破玄妙之门这件事。

    曾经吕颖收徒那年,便在收徒礼上当众说出,其徒有天仙之资。

    当时无数人恭贺,心里却不以为然。

    纵观离洲历史,元婴地仙还有,但上境天仙,从未出现过。

    原因很简单,离洲偏僻,承载不了那么大的气数。

    因此当吕颖说出那句话时,观礼众人只以为是对爱徒的夸赞与期望。

    却不曾想到,短短十年,一名毫无修行基础的凡夫俗子,居然突破玄妙之门,踏上登天的修行大道。

    这样的资质,简直堪称妖孽。

    如今再回想吕颖当初那句,确实当得起天仙之资。

    时至今日。

    当碧水宫发出碧水清幽贴后,无数修行之人赶来参加晋升礼,只为一睹这位十年踏入玄妙境的修行奇才,到底是何等人物。

    晋升礼尚未开始。

    面临湖水的殿前广场上,无数观礼之人聚集在此,甚至因殿前广场不够,不少观礼之人站在碧水宫准备的湖舟上。

    主殿阶梯自湖边广场至主殿门口,共分三层。

    最顶上,两名女子并肩而立。

    乃是碧水宫二宫主孟姝,以及晋升礼正主的师傅,吕颖。

    阶梯往下两侧站立的,全是在祖师堂里论资排辈,能有张椅子坐下的供奉。

    再往下便是各修行宗门派来的观礼之人,最远处的广场以及湖中小舟上的人,则是那些闻讯而来凑热闹的各路江湖人士。

    此时,站在顶上的孟姝和吕颖,正在接受众人的恭贺。

    站在下方的礼事,同时还在宣读众人送来的贺礼。

    “剑江门主送清水香珠十颗!”

    随着宣读声,一名身穿白衣的汉子,朝远在上方的两名女子,抱拳行礼。

    待他退回观礼席之后,又有一行三人走出。

    “东海蓬莱送深海血灵珊瑚一座!”

    喊话的不是旁边礼事,而是两男一女中为首的那名男子。

    在他说话的同时,旁边男子一挥衣袖。

    一座两人高,磨盘大小的血色珊瑚就出现在三人身前。

    随着话音与血色珊瑚落地。

    一股澎湃的清润灵气倾泻而出,如清风一般拂过殿前阶梯。

    观礼之人一片哗然。

    即为东海蓬莱之名疑惑,也为深海血灵珊瑚而惊叹。

    不需要任何解释,这株血色珊瑚必是奇宝。先前那清水香珠与此物相比,真的只是米粒之珠。

    东海蓬莱虽名不经传,出手之阔绰,实在令人咋舌。

    殿前观礼之人,无论远近,议论声不绝于耳。

    站于最高处的二宫主孟姝微微抬手。

    殿前议论声当即平息。

    “来客如此厚礼,碧水宫不甚感激,还望客人告知名讳,他日必定登门拜访。”

    先前送礼之人,站在上面的两位宫主都不曾开口说话,此时发声,显然已经给予足够重视。

    为首男子回答道:“蓬莱,洛轩云。”

    声音不卑不亢。

    孟姝往礼事人看了一眼,“上席,以贵宾待之。”

    礼事人立即点头,让身后几人将血灵珊瑚抬下去。

    然后在无数双惊叹,羡慕,嫉妒的目光下,礼事人领着洛轩云三人往阶梯上走去,停步在碧水宫众供奉之下。

    此等礼遇,羡煞旁人。

    也因此,这一刻,东海蓬莱之名传遍四方。

    站定之后的洛轩云,与身边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上次蓬莱开山,有几艘来拜访的海船里,有一艘是下属碧水宫势力,从中得知晋升礼一事,得知这是最好一次传名离洲的机会,因此才随着返航的海船而来。

    眼前这个效果,正是他此行的目地。

    插曲结束,来人贺礼依旧在继续。

    只不过因为蓬莱几人的夺目,其他贺礼就显得平淡许多。

    哪怕是向来不偏不倚的清湖书院,派人来相贺,并且送上戒尺一副,都显得有些波澜不惊。

    直到大泉王朝礼部尚书亲自站上阶梯,宣读大泉皇帝的贺礼。

    “兹有三宫主之徒李碗,德才兼备,名传四方,故特封其为柔公主,以东平郡为其食邑。”

    尽管宣读的贺礼很平淡,但礼部尚书代表的是大泉王朝,此时作为压轴出场,虽然有些不突出,却也无人轻视。

    以碧水宫与大泉王朝之间的关系,这只是一个态度而已。

    站在上面的孟姝与吕颖立即点头致谢。

    而这也是贺礼开始至此,三宫主吕颖首次开口说话。

    待到礼部尚书退下,礼事人立即一挥手。

    “礼成——”

    “且慢!”

    骤然的高喊打断了礼事人的呼喝。

    本来随着‘礼成’二字,宫内有钟乐响起,然后便是正主出场。

    没买想到被这一声呼喊硬生生打断。

    众人立即循声望去。

    只见阶梯最下方的人群最外围,有个身穿蓝色道袍的青年越众而出,数步之间就从最下方,出现在最中间的宣礼台上,

    这一手露出来,很多人当即瞳孔

    微缩。

    中三境!

    礼事人看着突然出现在身边的年青道士,立即喝道:“来者何人?居然如此唐突!”

    年青道士看了一眼,笑道:“贫道乃涡阳国国师元镇,特地来此相贺。”

    礼事人一愣,上下打量了一眼。

    如此年青,会是一国国师?!

    无数双眼睛落在青年道士身上。

    议论声再一次响起。

    站于顶上的孟姝与吕颖却在对视一眼后,微微皱眉。

    晋升礼骤然被打断,固然让人不喜,但更让她们觉得麻烦的是,这名青年道士的身份。

    她们很清楚,涡阳国国师只是这名青年最低的称谓,另外的称呼还有万寿山五庄观观主,最让人棘手的称呼,乃是元婴地仙烟霞真君的关门嫡传弟子。

    尽管已经很多年没有烟霞真君的消息,但大泉王朝与碧水宫却并不因此而去轻视。

    大泉王朝一直都对西北诸国虎视眈眈,却全都因为忌惮,无法两面树敌开战,而不得不忍受西北涡阳国为首的诸国存在。

    碧水宫乃是大泉供奉院,对这些事情自然心知肚明。

    孟姝看着青年道士,说道:“元道长好意,碧水宫领了,请入上席。”

    礼事人立即弯腰相请。

    无数观礼之人羡慕不已,又是一个上席贵宾。

    然而,青年道士没动,望着上方两名女子,目光落在一侧一直不曾说话的吕颖身上,轻笑道:“我连什么礼物都没说,就这么入上席,有些不太好吧。”

    站于上方的吕颖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微微皱眉,心里有些不喜。

    此人好生无礼。

    但随即想到对方突然打断晋升礼一事,已经很是无礼。

    孟姝同样秀眉微皱。

    这人是太实在还是怎么回事,主动释放善意居然不顺着台阶上,真要如先前蓬莱几人那样,炫耀一番?

    孟姝轻声道:“不知元道长所备何礼,请取出来让我等一观。”

    似乎等的就是对方这句话。

    青年道士右手伸入左袖,用力猛地往出一拉,一方巨大的漆黑物体,“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贫道所赠之礼,乃上等黑檀木棺椁一副!”

    声音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湖面上清风徐来,将话语声吹向远方。

    霎时间,无数双眼睛盯着那漆黑的棺椁。

    一片寂静。

    许久后,孟姝脸带寒霜,声音冷厉而低沉的喝道:“元镇,你这是何意!”

    青年道士从衣袖里取出一柄拂尘,搭在左臂上,平静的笑道:“送礼而已。礼有贺礼,自然也有丧礼。儒家《礼经》记载,丧礼乃最高规格的礼仪之一,贫道以此相贺,难道还不够重视?”

    众人心想,你这典型是在胡扯。

    世间若都是如此送礼,棺材铺的老板还不得笑的嘴角咧到耳根子。

    另一些觉得,这位元道长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居然还在引经据典,并且引用的不是道藏,而是儒典。

    这真的很讽刺。

    “你在找死!”

    孟姝再好的涵养,此刻也已维持不住。

    随着话音落下,观礼台上的空气瞬间黏稠起来,让人如在水中。

    元镇站在原地,面无惧色,朗声笑道:“非也非也,贫道只是来送礼的,同时还想讲个故事。”

    他的目光,一直都在看着阶梯最顶上的那人,从未变过。

    “吕颖宫主,这个故事你一定会很喜欢听,因为它发生在十年前的滨海县!”

第三百六十四章 传闻之人再出现

    众人懵然无措。

    这位不请自来的涡阳国国师元镇道长,不止无礼的打断晋升礼的进程,并且还搬出一副棺椁,很是羞辱了二宫主孟姝一番。

    现在居然又要讲故事,而且还是与三宫主吕颖有关。

    你要说你不是来捣乱的,在场没人会信。

    “本宫没什么兴趣听你讲故事。”

    吕颖看着下面的年青道士,神色淡然。

    话虽如此,脸色如常,但她心里依旧是轻跳一下。

    因为对方提到了一个地方,滨海县。

    并且还是十年前。

    对于这个地方,在场其他人会觉得陌生以及莫名其妙,但吕颖却微微追思。

    十年前的滨海县,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比如城池毁于一旦,又比如她的爱徒也来着那里,甚至大泉今日能夺取大宁三分之一的疆域,也归功于此地。

    “十年前元秋夜,偏远的滨海县城里,一个名为桑木的化形老树妖,与儒家读书人打了一架,满城闻讯而来的妖物择人而噬,提前得知讯息的各类修行之人聚集于此,毫无顾及的大打出手,导致这座小城一夜之间被摧毁。”

    元镇静静的站在观礼台上,平淡的说着某些事。

    众人却觉得很是诧异。

    你要讲的就是这么个故事?

    虽然很惊奇,但这只不过是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的案例,无甚稀奇。

    并且,这和碧水宫三宫主吕颖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架打到后来,修为最高的几位修士,道人,读书人,美妇人,武夫,法徒,还有一个少年,他们找到了桑木老妖的巢穴,然后攻了进去。”

    观礼席上,有个身穿清湖书院院服的中年男子脸色微震。

    然后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青年道士。

    是他?!

    他居然没死?!

    “这个巢穴并不普通,乃是那座县城城隍的生坟,并且还与攻进去的读书人有关系,也因此,那个读书人被城隍阴灵附体,与其他几人打了起来。不曾想,本来是帮手的美妇人,却追着一头狗妖离去,留下其他几人独自面对。”

    讲述声很平静,说话的人一直看着最高处。

    众人也随之看向那里。

    很明显,这几句话中的美妇人,就是站在最高处的吕颖。

    “而一同进去的那位少年,实力微薄,但却是为了救人,不顾自身性命深入险地,跟着那位美妇人去追那只狗妖,只因那只狗妖抓走了他的妹妹,想要用来炼丹。”

    霎时间,众人一片哗然。

    拿活人炼丹,这等恶毒的手段,令人愤怒无比。

    这样的妖物,实在该死!

    “美妇人追上那只狗妖的炼丹地,本来不是对手,但却仗着一条江河水运凝聚的长鞭法宝,硬生生打出化形狗妖的原型,并且斩首。然后在狗妖的土窝中找到了一个枯瘦如柴的女童,这就是美妇人此行的目地。”

    孟姝尽管脸色阴沉,却依旧微微侧目看了身边的吕颖一眼。

    如此天赋卓绝的孩子,居然是这样的来历。

    或许这就是狗妖要拿来炼丹的原因。

    “然而当美妇人准备离去的时候,追寻而来的少年却将其拦下,并非是不自量力,而是美妇人怀里的枯瘦女童,正是他的妹妹。两人一番交谈,夫人告诉少年要收女童为徒,并且早已等待三年。”

    众人皆想,修行之人收徒等待与观察,是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三年而已,并不算长。

    并且三年的等待,能找到一个如此天赋卓绝的徒弟,绝对很值。

    青年道士诉说的声音未停。

    “但是少年却并不相信突然而来的妇人,互相之间发生争执,紧随其后便是争斗。然而当时不过刚刚买入武夫开门境的凡胎少年,哪里是高高在上金丹地仙的对手,甚至连出手的可能都没有。但少年天赋

    卓绝,居然在试图阻拦美妇人脚步的时候,从开门境破入登山境。”

    听见这话,观礼之人里有些发出微微惊叹。

    少年好天资,如此年轻便迈入武道登山境,若是给其几十年,武道宗师简直轻而易举。

    所有人目光落在青年道士身上。

    难怪刚刚数步之间从湖边登临至此,却是宗师武夫的缘故。

    “少年的战中破境,以及锲而不舍的纠缠,终于将美妇人激怒。心思恶毒的美妇人,以水法禁锢少年,然后以秘术引动少年初生的真气,强行帮少年又破一境,登临武道洗髓境,并且还送了一个词,'可造之材'!”

    无数道目光瞬间看向最高处的吕颖。

    在场皆是修行之人,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

    强行调动真气助人破境,唯一的结果,只可能是将此人全身经脉摧毁殆尽,让其成为废人。

    这对试图走上修行之道的人来说,不亚于天塌地陷。

    这手段当真是毒辣。

    可造之材,当真冷酷又讽刺。

    “受此重伤的少年并未屈服,对着美妇人怒吼,若他今日不死,十年之内,必有厚报。妇人却讥讽少年想十年比肩金丹地仙,简直不自量力,一掌扇飞,扔进狗妖炼丹的铜鼎里,然后抱着枯瘦女童扬长而去。”

    青年道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在身前那具黑檀木的棺椁上。

    众人看着青年道士。

    居然敢在金丹地仙面前立誓,十年之内有厚报,真是好胆魄!

    但随即新的疑问又出现。

    既然被扔进炼丹鼎里,那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并且全身经脉早已被摧毁,又是如何出现今天这样一身修为?

    当真是那炼丹鼎里出现机缘?

    然而还等不到青年道士回答,另有一声更为清脆且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

    “你是白峰哥哥?你还活着?!”

    众人立即循声望去。

    碧水宫依山而建,背后便是高山,一名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从山顶上缓缓御空飞下,落在观礼台与妇人中间的台阶上。

    无数道目光落在这名女子身上。

    湖绿色衣裙的女子,长相并不是很美,但脸庞白湛,肤如凝脂,但配上这身衣衫,显得极为清醒脱俗,娇俏可人。

    众人心想,这就是吕颖的徒弟,故事中的那个枯瘦女童?

    当真是女大十八变。

    青年道士打量着女子,暗自感叹十年变化确实很大。

    当初狗妖巢穴看到这个枯瘦少女时,哪里会想到她有今日这番模样。

    青年道士叹了口气,微微摇头,“我叫元镇,不是宁白峰,自然也就不是摔进炼丹鼎里的那个少年。”

    有些人心中叹息,那个少年终究还是死了。

    话本小说里那种少年立誓,然后学艺归来的戏码,终究只会流传在说书人口中。

    女子脸色微白,随即转头看向高处的美妇人。

    “师傅,他说的是真的?”

    众人望向吕颖。

    尽管刚刚这个故事里,所说的美妇人,众人皆猜测是三宫主吕颖,但这位元道长并没有指名道姓。

    吕颖面部表情的说道:“谎言,凭空捏造而已,无需采信。”

    女子虽略有疑惑,但毕竟是视如己出的师傅。

    元镇笑了出来,说道:“吕颖宫主,你这句话才是真正的凭空捏造!”

    女子看着元镇,反问道:“既然你不是白峰哥哥,那又是如何知道这些事?”

    元镇轻轻笑道:“因为当年你师傅做这些事的时候,我就躲在狗窝旁边的废墟堆里,亲眼目睹这一切发生。”

    众人立即恍然。

    事情的真正面貌原来如此,这位元道长只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那你跑这来捣乱,岂不是给自己添麻烦?

    吕颖淡然说道:“十年前躲在狗窝里,十年后就有这样的而修为,你以为你是谁!”

    这句话看似毫无关系,但却让心思转变较快之人明白,这是一把戳破青年道士谎言的利剑。

    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个湖绿色衣裙的女子,能在十年内突破至玄妙境。

    所以青年道士所说的,自然也就不成立。

    以此往前推,便是谎话连篇。

    元镇却是仰了仰头,平静道:“道爷本就是先天道胎,不比你徒弟李碗的葵水灵体差,能有今日修为,很稀奇吗?!”

    场间一片哗然。

    先天道胎,这种修道资质简直万中无一。

    就连李碗都诧异的看着青年道士。

    然而站在上面的孟姝一抬手。

    空气中如有湖水聚集,沉闷异常。

    议论声戛然而止。

    “看在你师傅烟霞真君的面子上,碧水宫会略备薄酒一杯。过些天,让你师傅来碧水宫登门道歉,这事就算是揭过。”

    略备薄酒以待客,话虽说的好听,但这位孟姝宫主的意思,很明显是想将其扣留。

    “那恐怕不行。”

    元镇轻轻摇头,“前些年师傅他老人家心有所感,闭关登天去了,不成天仙不出关。倘若真要是破关而出,估计就该是你们登门道歉。”

    一番对话下来,尽是互相威胁。

    众人听到这里,也都佩服起这位元道长。

    不愧是牛鼻子道士,有胆量!

    吕颖眼睛微眯。

    这小道士虽然是在威胁她,但有些事起码说的很准,若烟霞真君真破境成天仙,那到时候登门道歉的,就将是她们。

    “那也要等你师傅能破入天仙再说!”

    孟姝冷喝一声。

    吕颖反应过来,轻轻笑了笑。

    想要在离洲破境入天仙,简直痴人说梦。

    孟姝不想再跟此人多说废。

    毕竟时间拖的越长,碧水宫脸就丢的越大,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以雷霆手段将其镇压,以此彰显碧水宫的威严不可侵犯!

    他右手往前一指,缠绕在手臂上的丝带,立即如箭矢一般激射出去。

    站在下方的元镇早有准备,左手掐出三山印,低声自语道:“离卦,幻影移形!”

    丝带毫无阻碍的穿透青年道士的身体,深深的刺入地面阶梯里。

    突然而来的出手,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然而被丝带击破的,终究只是青年道士的残影。

    元镇悄然出现在数丈下的台阶上。

    纵然是有孟姝的水法压制,他依旧还是逃遁出去,避开这迅猛的击杀。

    孟姝一击未果,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

    丝带从地面迅速窜起,如灵蛇一般向元镇缠绕过去。

    元镇正待再次掐手印,却发现左手居然不受控制。

    他立即抬头看向上方。

    站在两位宫主下方阶梯上,一名身穿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正右手虚握,满脸讥讽。

    显然,这位碧水宫的供奉出手了。

    眨眼间,丝带即将临身。

    青年道士被生擒,似乎已是必然。

    但就在丝带即将缠身的那一刻,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远方冲来。

    随后几缕狭光闪过。

    突然而来的身影站在青年道士身边。

    却是一名手中捏着长剑,头戴斗笠的青衣剑客。

    丝带此时才寸寸断裂,缓缓飘落在地。

    所有人看着这名青衣剑客,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好快的剑!

    “你是何人!”

    孟姝宝物被毁,已然发怒。

    青衣剑客抬手将竹笠往上微抬,露出一张坚毅的面庞,轻声笑了笑。

    “我叫宁白峰,故事里的那个人。”

第三百六十五章 青衣剑客出申明

    万众瞩目之中,青衣剑客报上姓名。

    一片安静。

    “宁白峰?!你没死?!”

    元镇惊喜且惊愕的看着身边青衣男子。

    意外。

    这真的是极大的意外。

    他来此,就是要替宁白峰讨要一个十年前的公道,哪怕死也在所不惜。

    所以带来的那口棺椁,不只是送给碧水宫,另一层意思,其实也算是为自己准备。

    毕竟激怒一家宗门,下场必然好不到哪去。

    这才刚刚交手,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被那道丝带擒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过是想示弱一下,然后伺机而动。

    老烟鬼教他,打架,要么就以雷霆万钧之势摧枯拉朽的打死对方,要么就见招拆招等到对方出错的时候一击致命。

    对上碧水宫这么多人,摧枯拉朽不太可能,那就只能小心翼翼。

    却没想到这才刚刚示弱,帮手就来了。

    而且还是意料之外的熟人。

    青衣剑客收回看向上方的目光,转头看着这个身穿蓝色道袍的青年。

    当年那张黝黑的脸,如今已经白了许多,但那股灵动的眼神,依旧未曾改变,仿佛眼睛微动,就要使什么坏主意。

    青衣剑客灿烂而开朗的笑了出来,只是正待他说话,眼神却落在元镇左手上。

    他右手长剑瞬间横削出去。

    剑光掠过。

    元镇左手立即一松,牵制消失。

    远处台阶上,那名中年道士立即发出一声惨叫,之前那只虚握的手掌,拇指已经被切掉,鲜血淋漓。

    随着这一声惨叫,众人皆回过神来。

    有人脸色铁青。

    有人满脸差异。

    有人目光阴沉。

    种种反应不一而足。

    “小畜生!你居然敢伤我!”

    中年道士脸色狰狞的吼叫出来。

    然而下面的青衣剑客却置若盲闻,只是看着青年道士,笑道:“就这么想我死在外边?”

    元镇揉揉手腕,满脸开兴,“怎么可能!”

    但是很快他就一咧嘴,“可是前些日子,我把那个香炉给砸了,长生位也给砸了。”

    曾经两人分别前,有过一番约定。

    单独找个香炉,每日点上一柱香,以十年为期,十年后若是回来,就砸碎香炉。

    紧接着又元镇说道:“我将砸的那些东西,给你立了个衣冠冢。”

    宁白峰一手拍在他肩上,笑道:“你小子果然是盼着我早点死。”

    元镇正待说话。

    另有一道女子声音响起,“白峰哥哥?”

    站在台阶上湖绿色衣裙的女子,满脸惊异之余,又有些泪目。

    曾经她以为他已经死了,却没想到还活着。

    尽管这张脸有些陌生,但依旧能分辨出当初少年时的痕迹。

    宁白峰转头望去。

    “小碗?”

    女子那张白皙俏丽的脸庞,看着极为陌生。

    这就是曾经那头发泛黄,浑身枯瘦的小女孩?

    “够了!”

    一声极其愤怒的怒喝,打断了本该温情的瞬间。

    不少观礼之人都因此而微微皱眉。

    神色狰狞的中年道士怒骂道:“小杂种,敢伤我,就得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

    中年道士手中指印一掐,背后的法剑立即出鞘,直刺青衣剑客面门。

    元镇当即从袖中拉出一杆拂尘,准备还手。

    刚刚在这个老杂毛手上险些吃亏,这下如论如何都要找回

    来。

    宁白峰却伸手将他拦下。

    法剑速度极快,宛如一道匹练。

    众人眼里,青衣剑客拦住元镇的动作,就像是要将其护在身后,以身相护一般。

    下一刻,青衣剑客的头颅,似乎就要被刺穿。

    然而预料之中的画面没有出现。

    骤然一抹剑光亮起。

    “啪”的一声。

    一道极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生出,向外扩散。

    紧随其后,又是一连串的撞击声响起。

    却是那柄被砸落的法剑,不断的在台阶上撞击,向下滚落,就像一条跳到岸上的草鱼,不停的乱蹦。

    死一般的寂静。

    无数目光落在青衣剑客身上,满脸震惊。

    这是怎么回事?

    宁白峰依旧手提长剑,仿佛刚刚一切都不曾发生。

    但落在远处台阶下方的那柄法剑,却又是那样的刺眼。

    站在一旁的元镇感受最为清晰。

    当那柄法剑极速袭来的时候,他只看到宁白峰将手中长剑当棍子,直接横砸在法剑的剑身上。

    这一幕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如此之快,且攻势凌厉的剑,居然就这样被砸了下来。

    中年道士满脸难以置信。

    他甚至觉得自己体内元气都被冻结,然后脸色泛红,一股羞怒从心头升起,随即如野火一般烧遍全身。

    先前被无视已经极为丢脸,加上受伤的愤怒,现在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赶苍蝇一样拍飞自己的攻击,已经被羞怒冲昏头脑。

    “啊!!!”

    中年道士疯狂的大喊一声。

    他的双手衣袖里滑出数张符箓,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宁白峰。

    尚在半空,符箓迎风自燃。

    雷珠,冰刺,巨石,风刃等等攻击过来。

    很显然,中年道士的目地,就是要将令他丢脸的这两人统统轰杀。

    宁白峰左手一震,“退后!”

    元镇直接被推开数丈。

    转瞬间,符箓所带着来的各种术法攻击,轰砸在青衣剑客身上,直接将其淹没,看不见人影。

    被震退的元镇立即大惊失色的吼叫,“宁白峰!”

    “白峰哥哥!”李碗脸色瞬间煞白,想要扑过去。

    然而她的腰上仿佛捆着一道看不见的绳索,令她迈不出一步。

    这种感觉很熟悉。

    她当即回头。

    吕颖神色冷漠,甚至微微泛青。

    那眼神,让李碗觉得很陌生。

    但她很快就顾不得这些,回头看向被符箓攻击的地方。

    就在这一刹那。

    一道雪亮的剑光,自符箓的团团围攻中冲出,刺人眼目,照亮山间。

    待到众人适应过来。

    被符箓攻击的地方已经出现一座大坑,却无青衣剑客的身影。

    李碗瞬间脸色惨白。

    元稹双目怒张,当即看向中年道士,却骤然目瞪口呆。

    众人望去。

    中年道士的身后,站着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剑客。

    李碗骤然看见这一幕,也被惊呆了。

    中年道士面色惊恐,“不......”

    话未说完,他的头颅就从脖颈上滑落,顺着阶梯滚落下去,拉出一条极长的血迹。

    令人触目惊心。

    宁白峰抬起手中剑,直指最高处的美妇人,“吕宫主,如何?”

    语气之中,分明有那讨教的意思。

    “想不到你居然还活着,还有如此

    之大的机遇,年纪轻轻就练成阴神境武道宗师,看来当年那座铜鼎里的药汁,确实不一般。”

    吕颖淡然的看着宁白峰。

    她指的是药汁,就是当年狗妖准备用来拿人炼丹的东西。

    但这句话,等于也间接承认先前元镇讲的那个故事。

    李碗看着自己的师傅,脸色白的近乎透明。

    这一瞬间,她心里的某个地方崩塌了。

    曾经刚来到碧水宫的时候,她就问过师傅,爷爷和白峰哥哥的踪迹,但吕颖的回答是死在那场大乱之中,十年来她深信不疑。

    但当宁白峰骤然出现时,已经让她恍如梦中。

    然而现在居然又告诉她,对自己有十年养育之恩,待自己视如己出的师傅,却是试图杀死自己亲人的凶手。

    这让李碗难以接受。

    此时,其他人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故事里的人不仅出现,而且还带着一身武艺返回,实在令人咂舌。

    难怪能一剑斩掉中年道士的头颅。

    须知,想要在碧水宫做供奉,修为必须要跨过玄妙之门。

    也就是说,这个青衣剑客,一剑就斩杀了一名玄妙地仙。

    这样的结果,震撼人心。

    阴神境宗师居然能如此强横!

    江湖修行,皆传武夫近身搏杀,一臂之内尽无敌。

    而此人一手提剑,莫非一剑之内尽无敌?!

    宁白峰看着美妇人,轻笑道:“十年前我就说过,若我不死,必有厚报。今日,我就是来报恩的。”

    “笑话!区区一个阴神境宗师就想挑战碧水宫?!”

    孟姝骤然开口喝骂。

    宁白峰看了她一眼,转头望向四周,“诸位,宁某此次只是私怨,并不想与其他人有任何牵扯,如果不想做碧水宫的棋子,就最好不要插手,否则......”

    他长剑一挥,斜斜指向扑倒在地的那具无头尸体。

    余下的话宁白峰没说。

    但在场众人却很明白意思。

    此人便是下场!

    众人皆知,中年道士实际上就是一颗棋子,用来试探这两人的工具。

    否则在碧水宫殿前,还轮不到一个供奉发声。

    但同为供奉,阶梯上无数道目光,冷漠,讥讽,怒意,甚至杀意,全都汇聚到宁白峰身上。

    然而宁白峰恍若未觉,仰头看向那个美妇人,“吕宫主,莫非你不敢?”

    美妇人神色冷漠,无声以对。

    “放肆!”

    站在吕颖身边的孟姝再次怒斥,“碧水宫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紧接着,她目光往下一扫,冷声道:“杀了他!坐第十把交椅!”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有三人从供奉队伍里的最末端走了出来。

    但是当所有人看清这三人面貌后,却全都愣住。

    因为他们并不是碧水宫供奉。

    就在不久前,这三人才刚刚被迎为座上宾。

    众人心想,难道这小门小户出身的三人,这么快就想攀上碧水宫这条大腿?

    孟姝看着走出来的三人,微微挑眉。

    “洛轩云,你们若能杀掉此人,你所在的宗门,便能得到碧水宫最大的友谊。”

    在她看来,这个偏居东海,未曾听说的小门小户,若是能与碧水宫搭上联系,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奖赏。

    听见这话,洛轩云轻轻笑了笑,“孟宫主,洛某是想建议你,若不想拉着整座碧水宫陪葬,最好自己退后一步,别一直站在吕宫主的前面。”

    此言一出,霎时间满座皆惊。

第三百六十六章 客卿乱心战将起

    言传入耳,却让人难以置信。

    宁白峰诧异的看着走出来的三人,全然陌生的面孔。

    他想不出这又是怎么回事。

    孟姝满脸惊愕。

    本以为这三人走出来,是来做帮手,自己还许以重诺,却不曾料到,对方居然会开口让自己退后一步,不要拉着整座碧水宫陪葬。

    这简直是在打她的脸,而且还是很响亮的一耳光。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孟姝一字一顿将这句话从喉咙里吐出来。

    极致的愤怒被她压抑在胸腔,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正因为我知道在说什么,所以才要这么做。”

    洛轩云说道:“反倒是孟宫主,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面对的是什么人。”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看向青衣剑客。

    他不就是刚刚那个故事里的少年?

    难道还另有玄机?

    有些人已经想到些什么,心里开始好奇起来。

    很多时候,混在江湖的武夫,除非是知根知底的偷袭厮杀,否则在打的时候,一般都会报上家门。

    这么做的目地,有很多种。

    一来是为了避免打错人,防止一同狠打下来,却发现对方跟自己粘亲带故,那到时候,说好听点是不打不相识,往差了讲就是不长眼的莽夫。

    二来就是报上名号,知道对方谁是谁,这架值不值得打,打了之后有怎样的后果,心里有个掂量。

    往往冲突刚起,身份名号一亮,觉得打不过的一方立即满脸堆笑,一声久仰,然后就各自完事。

    这也是有些武夫打架,话比拳头多的原因。

    而这种做法的根源,就是提前知道对方名号家门,免得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此时,很多人心想,难道此人来历不一般?

    洛轩云看着上方的青衣剑客,弯腰行礼。

    身侧其他两人同样如此。

    “洛家子弟,见过首位客卿。”

    三人同时朗声拜喝。

    宁白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三人来自蓬莱。

    然而,短暂的沉寂之后,不知是谁,突然笑了起来。

    紧随其后,笑声似被感染,笑的人越来越多,片刻后,群山与湖水之间,笑声如浪潮席卷四方。

    笑声里,满是嘲讽与讥笑之意。

    孟姝冷笑的看着他们,说道:“我还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蓬莱首位客卿,真是失敬!”

    与此同时,笑声之中,各种非议也不断传来。

    “我等还真是'有眼无珠',居然不认识蓬莱的首位客卿。”

    “刚刚还以为来头有多大,原来不过如此。”

    “诶,话说蓬莱哪里的宗门?”

    “谁知道,夹角旮旯里的小门小户。”

    ......

    宁白峰手中长剑一震。

    清脆的剑音冲击出去,瞬间盖过议论声。

    洛轩云直起身,眼神里略微有些哀伤。刚刚的那些议论,他全都听在耳中。

    曾几何时,洛家山威震四方,盛名冠绝天下。

    如今居然沦落成无人听说的小门小户。

    宁白峰看到洛轩云三人眼里的窘境。

    洛家山重新以蓬莱之名开山,他们出来的目地便是替山门扬名,重振洛家声威。

    然而眼下的情况,无疑是一种巨大的打击。

    宁白峰轻声

    道:“宝剑锋从磨砺出。”

    洛轩云缓缓深呼吸,平复下来后,郑重点头。

    一时荣辱,那及得万世声名!

    洛轩云目光看相上方,沉声道:“孟宫主,今日之赐,蓬莱不敢或忘!”

    孟姝眼光一寒,“你在威胁我?!”

    但随即她就笑了笑,不知来历的无名之地而已,为了出名,居然不惜如此行事。

    忽然间,她像是抓住某根线,略做沉思。

    随后,孟姝脸如寒霜,冷声道:“原来如此。不得不说,你们的这番谋划确实很惊人。先借助当年旧事,牢牢站住大义,然后又借用碗儿的关系,逼迫我碧水宫让步,以此获得名声与利益。当真是好算计!”

    众人微怔。

    这话等于是一番提点。

    先是蓬莱献礼,先声夺人,博取好映象,然后青年道士送棺椁讲故事,获取大义名分,接着再正主出场,与李碗相认,得到亲人相认的同情,却不料被中年道士打断,不得不提前进行下一步,复仇挑战。

    这一连串的事情,简直就像安排好的一个局。

    很自然,很一波三折,也很难被人看破。

    有些人已经开始佩服孟宫主的聪颖。

    作为事情正主的元镇以及洛轩云三人,全都有些莫名其妙。

    宁白峰愕然的看着孟姝。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

    ......

    阶梯的另一处。

    一直身处事情漩涡中的李碗,仿佛站在这些事情的边缘一样。

    从开始的惊喜,到接下来的惊愕,随后是心里某些东西的崩塌,然后又到现在的醍醐灌顶。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碗的心湖已经掀起无数巨浪。

    她看着那个青衣斗笠剑客,尽管脸上依旧还有幼时的痕迹,此刻却已经极为陌生。

    “白峰哥哥,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李碗的脸上滑下泪珠,朝着宁白峰大声喊叫出来。

    亲情的相认只是一场算计,十年的养育之恩源于一句欺骗。

    此刻,她只觉得自己身边充斥着谎言。

    心底里最后的一丝幻想也骤然磨灭。

    一口心头血喷涌而出。

    “小碗!”

    “碗儿!”

    宁白峰与吕颖看见这一幕,骤然惊声喊叫出来。

    两人立即冲向李碗。

    “别过来!”

    李碗退后一步,满脸泪水,嘴角血迹斑驳,胸前衣襟一片殷红。

    她凄然的看着曾经最相信的两人,大声喊叫:“你们都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李碗看着吕颖,哭问道:“师傅,当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吕颖神情极为复杂。

    面对这样的问题,她已不知如何回答。

    当年未免事情多变,她只想尽早带李碗离开,对那少年的手段只是对于蝼蚁的不屑,后来告诉李碗,老乞丐与那少年已死,只是断掉某些念头而已,让她真正摆脱世俗,做个修行之人。

    这一切对吕颖来说,全都是为了李碗好。

    但此时她却不能说出为了你好。

    因为这句话,是一种更大的伤害。

    没有等到答案,李碗看向宁白峰,“你既然活着,十年来为何一个讯息都不传给我?”

    宁白峰微微张口,却终究无声。

    曾经他在临海沧浪山,

    第一次遇上跨海殿的时候,就想过要给身在碧水宫的李碗,以及万寿山的元镇传讯。

    后来因为觉得胡乱传讯会徒添麻烦,所以才没有这么做。

    此刻,被问的两人,皆有苦难言。

    李碗凄然地笑了笑,脚下升起一团蕴含水汽的云团,“不要跟着,否则我宁愿去死!”

    话未说完,湖绿色衣裙的女子已经驾云而起,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李碗驾云离开碧水湖。

    宁白峰立即转头往远处看了一眼。

    吕颖柳眉微动。

    众多供奉里,有人悄然离开。

    直至湖绿色身影消失不见,众人的目光才收回来。

    阶梯上。

    美妇人与青衣剑客,一高一低,正面相对。

    “说实话,本宫有些后悔。”

    吕颖神色冷淡的说道:“当年若是直接杀了你,也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

    现在才说当年话,有何意义。

    “不过你也别高兴,既然今日事已至此,你休想活着离开这里!”

    吕颖右手衣袖北风吹拂,一条金色长鞭便被她提在手里。

    宁白峰扫了一眼金色长鞭,轻声道:“既然当年你没杀我,那么今天,我同样可以饶你一命。”

    这话说的好生猖狂。

    众人心想,你一个阴神境宗师,哪怕杀玄妙境练气士如杀鸡,纵然再强又如何强得过金丹地仙。

    吕颖冷声道:“口气还是亦如当年那样狂妄,十年时间想要比肩金丹地仙,你在痴人说梦。也罢,今日本宫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金丹地仙!”

    骤然间,吕颖手中长鞭直接挥劈出去。

    宁白峰不闪不避,微微低头,直线冲击上去。

    “啪”的一声响。

    金色长鞭直接劈在竹笠上。

    预料之中的竹笠崩散并没有出现。

    吕颖瞬间瞳孔微缩。

    防护'法器?

    随即她就心中了悟,难怪敢以只相当于玄妙境的阴神境武夫对阵金丹地仙,却是以此为凭。

    宁白峰受此一鞭,身形微微一顿。

    吕颖的这一鞭看似平平无奇,但威力丝毫不差,比之当初兵修薛直的刀劈,不逞多让。

    然而当初的刀砍都能轻而易举抗下,此时长鞭的劈砸自然就是小菜一碟。

    扛住这一鞭后,宁白峰骤然发现,身周的空气粘稠无比。

    就连前冲的劲头,都被阻拦下来。

    这样的情景,让宁白峰想起当年在狗妖巢穴-里的事情。

    那时的的他也是就这样冲向美妇人,却被限制的动弹不得,也因此在疯狂的挣扎中,意外破境。

    而现在,这一幕似在重现。

    只是如今不比当年。

    宁白峰剑元一提,手中长剑直接前劈。

    雪亮的剑光闪过。

    身前的无形粘稠感如被劈出一条路,直通前方。

    青衣斗笠身影,再次前冲。

    这一幕看似很长,但在观看之人眼里,却只极为简单。

    只不过是青衣剑客被劈了一鞭,然后身子一停,接着便继续往前冲。

    两人之间距离不远。

    宁白峰劈完一剑,已经距离美妇人不足一丈。

    然而尚未等到他再次出剑,金色长鞭已经如长蛇一般缠绕在周身,随时都有可能收紧。

    青衣剑客俨然即将被擒。

第三百六十七章 道法剑修金丹客

    长鞭如蛇,立即盘旋收缩。

    很显然,这条金色长鞭具有捆仙索一类的效用。

    身在其中的青衣剑客若是躲不过,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锁住,然后任人宰割。

    武夫对敌,若是无法近身,一起都是空谈。

    阴神境武夫虽强,但结果也是一样。

    而此时身处鞭索正中的宁白峰,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肉眼只能看到表象,却无法理解内在。

    长鞭看似只是简单的盘旋,但实际上,法宝内蕴含的水运全部被激发出来,向中间挤压,并且因绳索的不断盘旋而急转,如同大江底部最强猛的漩涡暗流,只要被吸住,便再也脱身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宁白峰骤然一声暴喝。

    地面瞬间炸开一座大坑,绳索之中的青衣身影已然消失,出现在半空中。

    盘旋在下的金色绳索并未打算就此放过,立即直冲而起,盘旋过去。

    青衣剑客身在半空,已然避闪不及。

    霎时间,绳索直接缠绕在青衣剑客的足踝上。

    金色绳索一旦锁住,便立即收缩下拉。

    下一刻。

    青衣剑客的足踝,直接被扯断。

    远处的元镇看见这一幕,发出一声惊呼。

    “巽卦!脚底生风!”

    元镇立即双手掐法印,一步跨出,身形拉出数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向青衣剑客冲去。

    然而只是冲到半途,青年道士便撞在一面水墙上。

    砰的一声响。

    元镇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然而尚未等他落地,空中又出现一柄巨大的水刀,临空斩落。

    这一刀若是斩中,青年道士必然血溅当场。

    身在在半空的元镇纵然有些头晕脑胀,但依旧还是强行调动元气,手中再次掐印。

    “艮卦!不动如山!”

    话音刚起,元镇尚在空中的身体,直接呈断崖式下坠,砸在地面上。

    水刀毫不留情的当头斩下。

    半跪在地的元镇,身上立即出现一座山峰虚影。

    接下来的画面,只有两种结果。

    刀劈山岳以及刀折石上。

    然而,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巨型水刀悬停在山峰虚影上,仿佛静止一般。

    半跪在地的元镇立即抬头。

    数十丈外,阶梯的最高处,同样出现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一柄雪亮的长剑,架在三宫主吕颖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锋将白湛的颈部割裂出一道细微切口,殷红的血迹隐隐乍现。

    而握剑的人,正是那名青衣剑客。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瞳孔立即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明明看到金色长鞭绞断此人足踝,怎么转眼间就出现长剑抵在脖颈上的情景。

    很多人下意识的看向青衣剑客的脚。

    却发现完好无损,哪里有半点被绞断的迹象。

    然而事实已是如此,纵然不理解,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唯有宁白峰自己清楚,绞断的不过是残影而已。

    绳索缠身的前一刻,他一脚跺在地面,以爆碎的砖石为媒介,辅以剑气,便如同江湖武夫所用的飞蝗石与离手剑一样,自下而上击

    破长鞭水运聚集的漩涡,顺便借助这一跺脚之力,拔地而起。

    当绳索缠上足踝时,他其实已经落在吕颖身边,距离她不过一剑之距。

    于此同时,他甚至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只不过此时众人的目光,被元镇的战斗所吸引,无人发现而已。

    此时,两处战场全都静止下来。

    宁白峰手握长剑,神色平静。

    对于如此轻松的战胜吕颖,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世间普通炼气士,所依仗的无非是各种术法,以及各种法器与法宝而已。

    真正的正面搏杀,只要是被武夫近身,照样能被捶杀。

    哪怕是地仙,结果也一样。

    有区别的不过是境界不同而已,宗师武夫捶杀地仙炼气士,只要逮住机会,虽不说形同杀鸡,但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经历过数不清的大小战斗后,吕颖这种依仗一条水运长鞭的纯粹炼气士,简直有些不太够看。

    纵使那金色长鞭如同捆仙索一样强大神奇。

    但在以速度取胜的剑修眼里,慢的有些不忍直视。

    所以,宁白峰轻易便破开金色长鞭的困杀,让局势瞬间翻盘。

    而且他与吕颖之间,并不存在众人眼里的境界差距。

    金丹地仙对上剑丸剑修,很多时候都吃亏。更遑论还是在这种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

    看着脸色铁青的美妇人,宁白峰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有畅快,也有失落。

    实际上,刚刚他可以直接将这个美妇人一剑枭首,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此举并非仁慈,而是另有考量。

    杀她容易,但杀完之后,恐怕李碗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对于这个女人,要问宁白恨不恨,那必然是恨的。

    当年他全身经脉被摧毁时,他甚至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但那时的他根本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压抑在心里,甚至表现的若无其事,只因他只记住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不惜对人虚伪以待,甚至有些前倨后恭。

    唯一的目地只为活下去,也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希望。

    然而走过了无数万里之后,他的心境早已发生变化,恨虽有,却并不痛入骨髓。

    甚至某些方面来讲,吕颖的所做所为,也间接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虽无恩,却也有因。

    ......

    ......

    湖水殿前,一片安静。

    忽然间,有声惊呼响起。

    “飞剑!”

    众人悚然一惊。

    哪里来的飞剑?!

    无数人循声扫视,却毫无发现,直到无意中看见阶梯最顶上。

    二宫主孟姝右手高举,手刀上水汽缭绕,却始终静止不动。

    众人这才明白,先前青年道士撞上到水墙以及临空斩落的水刀,原来是孟姝的手笔。

    而水刀之所以没有斩在山峰虚影上,却是被一抹白芒阻止。

    距离孟姝的眉心不足一寸处,悬停着一把小巧的飞剑,就像一只银白色的筷子。

    没有人知道这柄飞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很突兀,很让人难以置信。

    但他就像架在吕颖脖颈上的长剑一样,是一个令人无奈

    的事实。

    唯有宁白峰清楚,中柄飞剑从何而来。

    只因这柄剑,前一刻还蕴养在他的气海上。

    就在他手中的素问,架在吕颖脖子上的那一刻,一缕白芒从他衣袖滑出,瞬间就出现在孟姝眉心前,拦下他斩向元镇的必杀一刀。

    孟姝感受着眉心前那股锋锐之气,不敢乱动。

    她可以很确信,只要自己擅动,这柄飞剑就会洞穿她的头颅。

    孟姝平复体内气机,沉声道:“原来我们都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剑修!”

    剑修一词说出,众人心下骇然。

    离洲东南荒僻,修行之人不少,中三境修士也有,但却不多见。

    故而修行之人多以炼气士为主,其他的便是儒法两家的读书人,甚至因为一洲气韵太薄,导致武运都不高,造成宗师境武夫都不多。

    而剑修这种修士,就更是极为稀少,甚至连个像样的剑修门派都没有。

    很多时候,剑修只存在大宁和大泉两国修士的口里。

    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目睹剑修风姿。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很自然的落在青衣剑客身上。

    他是剑修?!

    难怪先前那中年道士以术法驭剑,如此之快的速度下,依旧被他一剑拍飞。

    其他炼气士或是武夫,哪怕是身上带着剑,日常搏杀也用剑,但若是与真正精通剑的剑修相比,依旧相去甚远。

    在剑修面前用术法驭剑,简直是班门弄斧。

    吕颖微微转头看向青衣剑客。

    在她转头的时候,剑锋将她脖颈上细微的血痕瞬间拉长,鲜血滑落在雪白的脖颈上。

    但吕颖却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她平静的说道:“本宫闯荡多年,很清楚缚龙鞭施展下的缚旋有多大威力,就算是化形后的妖物,只要被缚住,照样毫无反抗之力。”

    对于这一点宁白峰不认为她在撒谎。

    毕竟当年那只狗妖,就是个勉强化形的妖物,却依旧被金色长鞭绞断头颅,横死当场。

    吕颖继续说道:“若你真的只是玄妙境,根本不可能扛得住缚旋,唯一的解释,你已经是金丹境。”

    她停顿片刻,“一个不足十年,就修出金丹的剑修!”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无声。

    众人此次来碧水宫,目地就是想看看,一个十年修成玄妙境的天才。却不料半途冲出个青年道士,居然也是十年间就跨过玄妙之门。

    而从青年道士口里得知,他们两人天生资质非凡,有这样的成就也不算夸张。

    而众人也能接受,逼近资质非凡的人在修行之路上走的很快,是众所皆知之事。

    但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有人十年不到就修出金丹,成为无数人仰望的地仙。

    如果这不是在开玩笑,那就是在做梦。

    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甚至能成为无所不能的圣人。

    然而,此时碧水宫前的众位观礼之人,却并非身处梦境。

    吕颖的话以及眼前的景象,全都揭示这个这样一个令无数人震惊的真相。

    此人十年间就修成金丹。

    真的有人做到了这妖孽般的成就。

    无数人为此震惊无言。

    ......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剑修之威染血色

    阶梯观礼处。

    有个身穿青湖书院书生院服的男子,低声道:“当年滨海城初次相见,他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少年武夫,如今却有如此成就,了不起。”

    旁边身穿粉色衣裙,脸戴面纱的女子,偏着头略微想了想。这个人,当年她好像见过。

    貌似当时还顺便坑了他一把。

    男子叹了口气,“十年结成金丹客,与之相比,这些年我都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女子说道:“主人何必妄自菲薄。”

    男子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握剑的青衣剑客。

    当年的偏远之地,当真是人杰地灵。

    ......

    ......

    元镇半跪在地,神情呆呆的。

    数十丈外阶梯上,那个身穿青衣戴斗笠的家伙,居然已经结丹了。

    他真的做到了十年比肩金丹地仙?!

    要不要这么猛?

    ......

    ......

    所有观礼之人全都极度震惊。

    世人皆传,甲子炼气,百年剑修尤年少,不惑武夫已垂老。

    这句话所有些夸大,但也反应出修行入门不易,年龄稍大些很正常。

    但眼前这人才多大,三十岁有没有?

    以世俗眼光看,这已经是成家立业的成年人,但在修行之路,简直就像是个孩童。

    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

    ......

    湖风自远处吹来,撩动两人衣角。

    吕颖鬓边垂落的发丝随风飘动,划过剑刃时,悄无声息的断裂,飘落在地。

    尽管有风抚动宁白峰的衣袖,但他的握剑的手丝毫未动,一直就这样静静架在美妇人的脖颈上。

    哪怕对方脖颈上已经流出献血。

    这点伤,相比当年的断筋之痛,简直小巫见大巫。

    至于怜香惜玉......

    复仇还要讲究这些做什么。

    宁白峰淡然道:“吕宫主,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吕颖反问道:“你以为我要求饶?”

    随即她冷笑一声,“说出你十年的成就,只是想告诉我碧水宫的所有人,一个天资如此卓著的剑修,今日若不是将其斩杀,他日必将是灭门的大患!”

    宁白峰眼睛微眯,“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吕颖冷笑道:“你敢吗?!”

    ......

    ......

    随着这句话,空气骤然僵冷下来。

    远处吹来的湖风不再柔和,拂面生寒。

    忽然间,站在上方的孟姝毫无征兆的挥手下斩。

    战斗,毫无征兆的开始。

    悬停在远处的水刀,凶猛的劈在元镇身外山峰虚影上。

    砰的一声爆响。

    山峰虚影与水刀同时炸碎。

    半跪在地的元镇,却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悬停在孟姝眉心前的飞剑瞬间突进,直接将其穿颅而过。

    飞剑掠过后,孟姝的身形就像被击碎的冰雕,爆成一团冰屑,坍塌在地。

    也就在这一刻。

    宁白峰身形暴退。

    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一团择人而噬的漩涡巨口。

    吕颖怒喝一声:“动手!杀了他们!”

    她右手一震,金色长鞭直追空中暴退的青衣剑客劈过去。

    收到讯息的碧水宫弟子

    与供奉,各施手段。

    法器,符箓,术法,如箭矢般激射出去。

    然而宁白峰暴退的速度太快,转瞬间就远在数百丈外的湖面上。

    湖水岸边,前来凑热闹观礼的人,立即如同炸开的马蜂窝,向两侧岸边奔逃。

    碧水宫的众人,明显是无差别攻击。

    然而数百丈的距离,除非是金丹境的大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攻击到这么远。

    也因此,凶猛的攻势只在半途便退去大半。

    仅有寥寥十余道攻击临近湖面。

    而这些,显然不足以对宁白峰构成威胁。

    湖面上数到纵横交错的剑光亮起。

    所有的攻击瞬间消弭于无形。

    突然,湖面上响起一声大喊。

    “起!”

    半座碧水湖的湖水,如煮沸汤,溅起的湖水倒灌天空。

    湖面上如同下起暴雨。

    只不过这场暴雨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湖面往天空激射,极为神奇壮观。

    片刻间,水滴悬停半空,拉成一缕缕长刃。

    万千剑刃,临空高悬!

    无数看见这一幕的人,脸色大变。

    ......

    ......

    战场另外一处。

    位于台阶外围的坡地上。

    孟姝双手水汽凝聚,右手掌刀不断挥动,远处一柄巨型水刀随意斩落。

    被水刀追击的蓝衣道袍身影,不断四处闪现。

    水刀的每一次斩落,都将地面上的布置精美的花草树木,斩成残枝败叶。

    而孟姝的身形同样在不断飞掠。

    只因一缕白芒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放。

    甚至某些时候,孟姝像是避闪不及,整个人就爆成一团冰屑。

    元镇修为虽不及孟姝,但所用道法极为玄妙。

    无论孟姝的水刀攻击多快,水法造成身边空气有多凝固,他都能瞬间移形离开。

    但他毕竟只是玄妙境,体内元气远远不能与孟姝相比,因此只能不断闪躲,倘若想要攻击,便是拿性命去冒险。

    索性有那柄飞剑将孟姝更多的精力牵制住,元镇才能与其达成微妙的平衡。

    因此不至于横死当场。

    ......

    ......

    无数来此观礼之人全都四散逃开。

    在场九成九的人,都未曾跨过玄妙之门,故而在这种神仙打架面前,稍有波及就是血流满地的结果。

    所以战斗一起,他们再也顾不得看热闹。

    毕竟神仙打架虽好看,但小命要紧。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有些人已经猜到些许端倪。

    刚刚那几人的对话,明显实在拖延时间。

    虽不知那青衣剑客有无准备,但以碧水宫这些人的反应来看,很明显有商量的痕迹。

    否则不可能吕颖一声令下,就有如此整齐划一的攻势。

    而这些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碧水宫的众人,大修士以心湖传音交流布局。

    虽然众人四散远退,但当他们觉得没有威胁的时候,全都驻足回头。

    如此千载难逢的厮杀,怎能轻易放过。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万千剑刃凌空攒射的场面时,全都浑身僵硬,一股无形的寒气直冲脑海神魂。

    ......

    ......

    以水为剑,高悬于半空中。

    然后骤然如暴雨般降落,冲洗大地。

    碧水宫外山间湖畔的所有人,全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也就在这一刻,他们对剑修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

    在外人看来壮观的大场面,但落在碧水宫弟子与供奉眼中,却是如此让人绝望。

    不需要任何指挥,所有中三境地仙供奉,全都各施手段,撑起一片片防护水幕。

    普通暴雨落在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疼痛而已,但现在,骤然坠落的雨剑,却带来满地血红。

    最先倒下的是那些不在水幕防护范围之内的弟子,仅仅只是数个呼吸,他们便已经死在地上,千疮百孔。

    接下来,修为处在玄妙境供奉撑起的水幕最先破碎,数十息间,躲在下面的普通弟子,尚未来得及逃遁,便已经死在原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摧毁更多人的心防。

    于是叛逃开始出现。

    那些躲在强者供奉水幕下的弟子,看见这恐怖的画面,很多都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但他们刚一离开水幕的防护,便扑倒在地,有些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有那水幕破碎的玄妙境供奉,单独撑起一朵伞盖,也准备逃离开去,然而不等他逃出数丈,坠落的雨剑就刺穿了他的腿部,惨叫着倒在地上,然后被暴降的雨剑击穿,死状极其凄惨恐怖。

    这样的惨象,在殿前阶梯上比比皆是,无数惨死前的哀嚎传遍四方。

    那些远观之人,无一不面色铁青,有些甚至已经被吓晕过去。

    这就是剑仙的威力?

    简直恐怖如噩梦!

    很快,弱者的水幕坍塌一空,殿前阶梯上仅有十余块水幕依旧还在坚持。

    但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若是得不到阻止,接下来的惨死依旧会继续。

    也就在这一刻,远处的碧水湖上,骤然炸开一团巨大的水浪。

    就像一道惊雷在湖底炸起,然后撞破水面。

    而在这炸起的巨浪之中,窜起一条青色巨蟒,声势极为骇人。

    巨蟒现身的同时,一条巨尾极快的从湖底冲起,带起凶猛的巨浪,向凌空立在湖面的青衣剑客扑打过去。

    然而青衣剑客不善不避,硬生生被巨尾打中,然后极速的被砸飞出去。

    其方向,却是主殿阶梯前。

    与此同时,一道大笑自湖边响起。

    “骚娘们,你终于舍得出来,老夫等你好久了。”

    然后一个驼背身影踏浪前行,直冲那条出水的青色巨蟒。

    也就在此刻,从天而降的暴雨骤然停歇。

    承受巨大压力的碧水宫供奉,瞬间觉得身前一清。

    结束了么?

    然而在这雨幕消失的刹那间,一道雪亮的白虹自湖面冲来,撞在阶梯某座水幕上。

    嘭的一声巨响。

    水幕轰然炸碎,水珠四溅。

    白虹裹挟着两道人影前冲不停,撞进阶梯背后的碧水宫主殿。

    胸猛的气势压迫下,主殿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木屑砖石四散飞溅。

    良久后,待到有人缓过神来。

    一名身穿青衣,头戴斗笠的剑客缓缓踏着烟尘,走了出来,站在台阶最高处,望向数百丈外的湖面上。

    那里的战斗依旧在持续。

    忽然间,青衣剑客扭头向远处坡地上看一眼。

    一道白芒刺破一团冰雕后,瞬间再次加速,洞穿了刚刚闪身而出的孟姝肩膀,然后再次悬停在其眉心。

    孟姝因此而停下。

    她知道,大势已去。

    元镇移形后,惨白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六十九章 青蛇落命金丹陨

    碧水湖面上,巨浪滔天。

    巨蟒早已化形成一名青衣女子,与驼背老者疯狂厮杀。

    青衣女子双手各持一柄匕首,与驼背老者以伤换命的打斗中,不时在其手臂上切开长长的血口。

    驼背老者恍若未觉,出拳间势大力沉。

    每砸中一拳,必让青衣女子倒退数十丈,在巨浪翻滚的水面上拉出一条长长水道。

    再一次,青衣女子手中匕首划过驼背老者胸前,激起大片火星。

    驼背老者大笑一声,“毒牙什么时候能刺穿龟甲?”

    话音未落。

    老者骤然踏浪退后一丈,接着右拳收后,在青衣女子没有反应过来前,瞬间突进,然后迅猛出拳砸在那颗美丽的头颅上。

    这一拳非比寻常,学自一式杖法。

    拳指与白嫩脸庞紧紧贴合,前冲的力道不断让面皮变形,如水波般荡漾。

    嘭!

    一圈巨大的水浪波纹爆开在两人中间。

    青衣女子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湖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驼背老者踏浪跟进。

    然而尚未奔到青衣女子落水之处,一条巨大的蛇尾自湖底冲起,带着凶猛的水势,如城墙倾塌一样压过来。

    “来的好!”

    驼背老者朗声大笑。

    瞬间,老者的面皮直接拉扯变形,露出一颗狰狞的龙头,接着驼背身行极速涨大,手脚直接兽化成尖利的指爪。

    蛇尾扑砸过来时,一只巨大的龙龟趴伏在水面上,以背上龟甲硬扛这一击。

    轰!

    巨大的水浪,以龙龟为中心向外推开。

    受此一击的龙龟仰天发出一声吼叫,然后顺势撞进水中,直冲那条青色蟒蛇。

    湖水里,青蛇与龙龟撕咬翻腾。

    ......

    ......

    湖中的争斗,仿佛是刚刚声势浩大的雨剑攻击之延续。

    很多人的目光从殿前转向碧水湖。

    而极远处湖畔的一些人,心里则是有些后怕。

    因为他们刚刚就驾舟在碧水湖上,却没想到这片广袤的湖水里,居然居住着一条化形青蛇。

    宁白峰收回目光,湖上的厮杀基本不需要他关心,以目前情况来看,元泰明显占据上风。

    当初两人刚抵达碧水湖,元泰就曾说过,这里有头蛇妖在隐匿。

    毕竟妖与妖之间,从来都有地盘的观念。

    虽然两者都是化形妖物,但对越过龙门,身体本质发生变化的元泰来说,对付其他化形妖物,尤其是蛟蟒螈蛇一类的从属,天然就有压胜之势。

    这是越过龙门之后,天地气运的恩赐。

    故而在湖边上时,宁白峰与元泰有过一番对话。

    若是这头蛇妖出来,能不能打的过。

    元泰大笑,这头妖物不出来也就罢了,真要出来挑事,他就要拿这头蛇妖来泡酒。

    所以在宁白峰故意借助蛇尾攻势突进的时候,元泰才大笑着高喊等你很久。

    战斗至此,局势一片大好。

    宁白峰却并未放松警惕,因为直到现在,碧水宫的供奉里,都未曾出现过一位元婴境大修士。

    毕竟以碧水宫冠绝大泉王朝的形式来看,就算本门之中没有元婴境,但供奉之中绝对会有。

    否则已是治国上境,堪比元婴地仙的老山主,不可能轻易死去。

    既然碧水宫号称大泉王朝的供奉院,那么那些元婴供奉必然在祖师堂里挂上了号。

    而这场架打到现在,他们

    居然都没有出现。

    这很不合常理。

    远处湖上的战斗依然在持续。

    宁白峰看着孟姝,问道:“碧水宫上等供奉去了哪里?”

    孟姝讥讽道:“怎么?知道怕了?”

    她的眉心前,飞剑依旧悬停。

    宁白峰并没有收剑的意思,只是淡然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湘云书院的老山主而已。”

    孟姝微微一怔,眯眼看着青衣剑客,良久后,蓦然猖狂肆意的大笑起来。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这笑声吸引过来。

    这是战败后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宁白峰没有理会,只是微微转头看向青年道士。

    元镇轻轻点头,示意无事。

    刚刚的打斗,他虽然被压制,但却一直在躲闪逃命而已,孟姝根本就没打中他。

    此时的脸色苍白,不过是消耗太大所致。

    “你居然想给那个老书生报仇?!”

    孟姝右手一指殿前阶梯,冷笑道:“你虽然能压着我们一门所有人打,但终究也是个金丹境,却妄图挑战三位元婴地仙,简直不自量力!”

    随即她冷冷的看着阶梯上仅存的十多人。

    这些人里,仅有几人是金丹地仙,其余都是他们护住的晚辈,而正是这些人,他们都是碧水宫的挂名供奉。

    孟姝眼里怒火中烧,“还有你们!出工不出力,只求自保,待到诸位大供奉回来,你们各自山门的祖师堂里,就等着服丧吧!”

    宁白峰眉头微挑。

    难怪先前这个女人一直被吕颖当枪使。

    都修到金丹境,居然如此没脑子。

    这种时候还威胁自家供奉,这不典型是打散最后的人心么。

    虽然宁白峰猜到她是想逼这些供奉孤掷一注,现在就暴起,对他进行合击。

    但眼下情况,镇场的吕颖已经生死不知,碧水宫弟子死伤殆尽,就算今日熬过此劫,衰落下去也是不可避免。

    纵使有大泉王朝撑着,想要让再次壮大,很难。

    修行需要时间。

    而正是这些时间,既能让碧水宫复兴,却同样也给了其他山门壮大的机会。

    百余年来,大泉王朝境内各宗门一直都是被压制的状态,他们这些各自山门的老祖,甚至不得不成为碧水宫供奉。

    此举早已让人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而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此时的他们,如何舍得大好寿命不要,去和这个杀力惊人的剑修搏命。

    很多修行到他们这个地步,破镜无望下,就越是怕死。

    更何况是在这种绝佳的机会面前,谁愿意去搏命?

    得罪一个衰落下去的碧水宫,又有何妨!

    至于那三位大供奉,其中有两人都有各自宗门,难不成还真就愿意放弃壮大自家宗门的机会,陪着大泉和碧水宫一条道走到黑?

    威胁,只是可笑的空谈而已。

    所有的供奉全都没有发声,仿佛做错事的孩子,默默接受训斥,内心早已神游物外。

    ......

    ......

    轰!

    碧水湖上,巨浪滔天。

    两只大妖本体疯狂的绞杀撕咬。

    青蛇紧紧的缠绕在龙龟身躯上,但颈部七寸处,却被龙头死死咬住,在如何施展蛇盘与挣扎,都摆脱不得。

    照此形式下去,青蛇落败已是不可避免。

    忽然间,青蛇扬起头颅,嘴里亮出两枚尖利的獠牙,狠狠的咬在龙龟脖颈上。

    龙龟吃痛,浑身翻转,撞起一片巨浪。

    同时,龙龟的龟爪死死扣在蛇躯上,锋利的指爪深深刺入蛇腹,某个不经意的翻腾间,龙首奋力一仰,双爪凶猛的向下拉扯。

    青蛇发出一声惨叫。

    蛇颈自七寸处骤然断开,爆出一蓬鲜血,一条雪白的蛇骨跟着蛇头,被龙龟从蛇腹之中拉扯出来。

    这样的画面,血腥,恐怖,而又疯狂。

    无数人被这一幕深深震慑。

    “青姐!”

    孟姝脸色惨白,凄厉的呼喊着。

    她很想冲过去相救,但眉心前的白芒却死死地将她拦住。

    突然间,孟姝转头看向宁白峰,眼睛血红。

    “你们,都该死!”

    飞剑散发的锋利寒意,将她脑海里沸腾的愤怒,彻底点燃。

    如油锅遇水,亦如冰火交加的爆燃。

    孟姝浑身气息暴涨。

    宁白峰心里一惊,骤然收剑后撤。

    “他要自爆金丹!”

    不只是哪位供奉喊了一声。

    余下的十几位供奉,护着自己人瞬间做鸟兽散。

    轰!

    一声惊天巨响爆发。

    狂暴的气浪飞快的向四周推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全都被挤压泯灭,阶梯,砖石,直接被扩散的气浪撞成粉碎。

    气浪似风暴不断向外推开,直至碧水湖中。

    宁白峰身形在百丈外一尊石幢上显现,狂风拉得身上青衣不断猎猎作响。

    待到狂风散去,他立即抬头扫视。

    直到看见远处湖岸边观景石上,出现一名蓝色道袍的身影,才微微松口气。

    爆炸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曾经的辉煌大气的殿前阶梯,被摧毁的只剩半截,坡地上更是出现一座数十丈的大坑。

    众人心中骇然。

    金丹地仙自爆,惨烈而威力非凡。

    无论远近,无数目光落在石幢上战立的青衣斗笠剑客身上,神色复杂。

    一己之力,将辉煌鼎盛的碧水宫摧毁至此。

    传闻中的剑仙,当真恐怖至极。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寒如万载玄冰。

    宁白峰目光扫视一番。

    临湖的地方全部被摧毁殆尽,死尸与血迹,残枝与碎石,坑洞与沟壑遍布此地。

    对于以雨剑击杀碧水宫如此之多的弟子一事,宁白峰心中极为复杂。

    这是他杀人最多的一次,也是下手最狠的一次。

    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当碧水宫弟子与供奉联合出手的时候,他心里被吕颖激起的杀意澎湃而出。

    本来他只需要与吕颖搏杀就行,但却在那一刻毫无顾忌的遵从心意,以自己最强的出手方式,向着所有人攻杀过去。

    看着眼前的废墟,宁白峰缓慢深呼吸。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破镜入剑丸后,心境上开始出了问题。

    用曾经苏老的话说,就是只修力,没修心。

    这样的状况,损人害己。

    宁白峰压下心中波动,转头看了一眼依山而建的其他宫殿楼阁,目光在坍塌的主殿残迹上多有停留,但最终什么都没做,直接踏上飞剑,飞掠离开。

    湖边观景石上,青年道士驾云追去。

    碧水宫坍塌的主殿里,有个美妇人,身上有些狼狈,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站在殿前阶梯上,神色惨淡。

    风停浪止,残余一片废墟。

    辉煌的碧水宫,今日惨淡收场。

第三百七十章 溪边洗心来故旧

    树叶随风而落,伴着溪水缓缓流淌。

    一尾游鱼追逐着那片落叶,顺流而下,去往远方。

    岸边溪石上,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剑客,目送落叶与游鱼远去。

    林间风吹叶摩擦,声音沙沙。

    距离溪水不远的地方,有道袍青年与驼背老者,坐在火堆前烤鱼。

    旁边一头毛色乌亮的驴子,嘴里微微咀嚼不停,不时抬头望向烤鱼的那位驼背老者,眼神极为警惕,似是随时准备逃跑。

    捏着杆子烤鱼的青年道士转头往溪边看了一眼,努努嘴,“这都一天了,他一直看着那条溪,咋回事?以前可没这毛病啊。”

    驼背老者闻了闻手中烤鱼的味道,觉得没熟,又伸进火里,同时眼睛朝那边瞥了一眼,叹气道:“心湖不净,当洗之。用儒家的说法,这叫洗心。”

    青年道士收回目光,想了想,说道:“碧水宫前杀了人的缘故?不能够吧,当年这家伙杀了人之后,可是躺在地上对天狂笑,猛的很。”

    驼背老者望着坐在湖边宛如石雕的青衣剑客,眼神微微闪烁。

    他回答道:“杀人只是诱因,杀无辜之人太多所引起的杀欲,才是心湖里最大的恶念。”

    碧水宫前的那场大战后,他们便来到此处歇息,但中途自己家少爷始终一言不发,坐在溪石上,浑身剑气波动如沸水。

    方圆三丈之内,剑意之凌冽,时不时就会切下一片树叶,就连他们两人手中正在烤的鱼,也都是被剑气所杀。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一天。

    刚刚溪水里那条鱼能安稳的游过,足以说明心湖里的恶念正逐渐受到控制,至于有没有洗清,那就只有少爷他自己知道。

    青年道士听完驼背老者解释,沉默的搓了搓下巴。

    儒家洗心,道家拂尘。

    此二者皆通一理,只为使道心更为纯粹。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中有结,只能靠他自己什么时候做到念头通达,便算是解开心结。

    旁人多说无益。

    蓦然,青年道士耸了耸鼻子,看着驼背老者,说了两个字。

    “糊了。”

    驼背老者被说话声打断沉思,微微一愣。

    青年道士收回手中烤鱼杆,轻轻嗅了一下烤鱼香气,一脸满足。

    驼背老者这才恍然惊醒。

    他立即收回手中杆子,却只见杆头的那条肥美大鱼,已经烧成了焦炭。

    青年道士却眼珠子一转,啥也没说。

    然后毫不掩饰对手中这条被烤的色泽金黄,香味四溢烤鱼的满意,也不怕烫,绅手撕下一块鱼肉慢悠悠的塞进嘴里,然后美滋滋的轻轻咀嚼,还边做摇头赞叹状。

    驼背老者突然很想将手中烧焦的烤鱼拍在那张脸上。

    大家都姓元,至于这样埋汰人?

    驼背老者忽然瞅了驴子一眼,将手中烤鱼的杆子直接扔进火堆里,然后咂嘴道:“都说驴肉最是鲜美,元小子,这鱼老夫都吃了上千年,实在吃腻了,要不今天换换口味?”

    一听这话,本就躲在青年道士后方的黑驴浑身一抖,四蹄一弹,猛地向后退出数丈,驴脸上满是惊恐。

    对于作为主子的青年道士,它可以丝毫不惧,甚至都能破口大骂,但对这个驼背老者,它打心眼里感到恐惧。

    即有大妖对小妖的压制,也有碧水湖上那场恐怖厮杀的惊恐,更有龙龟此类上等物种对下等物种的压胜之势。

    种种加起来,使得黑驴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此时之所以还在这里,全都是灵兽的忠心,以及青年道士庇护。而现在驼背老者说这样的话,只有玄妙境的小道士能不能护住自己?

    青年道士舔了舔嘴,笑道:“元老头,涡阳国有句老话,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你一头龙龟也是属龙,这肉质想必更为鲜美,您老就不从大腿上刮下几斤,让道爷尝尝鲜?”

    驼背老者低头瞅了自己大腿一眼,然后抬头咧嘴一笑。

    “年纪太大,肉酸,不太好吃,既然不能吃天上,那就吃地上,还是吃驴肉最好。”

    驼背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青年道士立即笑道:“驴子太小,肉嫩,不太够味,越老越有嚼头,还是吃龙肉过瘾。”

    接连被怼了几次,驼背老者也来劲了,发出一阵大笑。

    接着,就在这张笑脸下,苍老的面皮骤然拉扯,脖颈迅速伸长,直接越过火堆,将一颗硕大狰狞的龙头,就顶在青年道士面前。

    “老夫敢刮,你小子敢吃吗?!”

    厚重的说话声,从裂开的的龙口里传来。

    青年道士神色极为淡定,再次从手中烤鱼上撕下一块,边嚼便说道:“有何不敢!”

    胆量这种东西,他元镇从来都不缺。

    否则也不会明知碧水宫人多势众,依旧敢孤身一人去替人找场子。

    一人一龙就这样四目相对。

    颇有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架势。

    良久后。

    元镇忽然说道:“元老头,你是不是太大方了些,我只想吃点龙肉,您老却想给我吃烤龙头,会不会太补?”

    驼背老者头颅骤然化形成龙头,直接伸到元镇面前,身子却依旧坐在原地,而龙头的下方,正是那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其情景,正就是在以火烤龙头的样子。

    然而任由这火焰炙烤许久,龙头下的鳞片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火焰炙烤的原因,反倒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狰狞头颅上,龙目眼睑一翻,“你小子懂个屁,人年纪大畏冷,多烤点火暖和的紧。”

    元镇笑道:“就您老这副尊容,是人?”

    龙口里发出一阵大笑,“你这小道士,有点意思。”

    突然,龙口里的舌头一卷,直接将元镇手上半幅烤鱼卷进嘴里。然后脖颈收缩,龙头从火堆上收回,塌缩成老者面容。

    元镇哭笑不得,无奈道:“您老化形吓唬是假,抢吃烤鱼才是目地吧。”

    驼背老者满意的咂咂嘴,然后摘下腰间酒壶,美美的喝了一口。

    人在江湖走,烧烤要配酒。

    良言哪......

    刚准备放下酒壶的驼背老者忽然手一顿,耸了耸鼻子,“怎么有股狐骚'味?”

    元镇一怔,说道:“您老过分了啊!鱼都让你吃了,居然说这话!”

    然而这话刚说出口,就发现驼背老者骤然站起身,看向溪水上游。

    元镇也跟着站起来,胡乱的用袖子摸了摸嘴。

    却只见,一男一女顺溪而下。

    临近几人十丈左右时,男子脚下一块溪石,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突然裂开成两半。

    一男一女立即驻足停步。

    坐在巨大溪石上的青衣剑客转头,看着来此的一男一女,微微一愣。

    来的居然是熟人。

    十年之后的再见面,没想到居然在

    这里。

    是偶遇,还是特意找来?

    “李伏先生,好久不见。”

    青衣剑客笑着问候了一声。

    来人正是当年在滨海县相遇,并且就过他一命的法家修士,清湖书院的李伏。

    而她身边这名女子,亦是那一晚有过见面的化形狐妖。

    李伏笑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当初的宁少侠,如今已是剑中仙,可喜可贺。”

    宁白峰笑了笑,“多亏当年李先生施以援手,否则我早就已经死在城里。”

    李伏脸色略带缅怀之色,然后转头看了身侧女子一眼,摇头道:“若非当年白画存着祸水东引的心思找上你,也不会有此劫难,如今她既然是我的侍婢,有些账自然是要还的。”

    宁白峰眼神一挪,看向那名美貌的白衣女子。

    原来这只狐妖叫白画。

    当年就是她,引来狗妖,导致后面的那些事发生。

    有些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足以让其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道路。

    对这只狐妖,他说不上恨,自然也就对其无感。

    宁白峰想了想,问道:“李先生找我有事?”

    仅从李伏的这句话里,他就知道,两方不是偶遇,而是他们特意寻过来的。

    李伏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在碧水宫前一阵大杀四方,若是按我法家的规矩,是要抓回清湖书院的紧闭室,奈何你修为太高,我打不过,只能看着你逍遥法外,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莫要仗着金丹地仙的剑修手段,再大造杀孽,用我们读书人的说法,多行不义必自毙。”

    宁白峰轻轻点头,“李先生的教诲,宁白峰谨记。”

    李伏缓缓松口气。

    凭借宁白峰在碧水宫前那雷厉风行的杀戮手段,很容易就让人认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更何况还有那头龙龟,更是极大的变数。

    故而找来此地,他的压力很大。

    但作为法家修士,他依旧还是坚持本心,直面这位当年故旧。

    没想到,除开最先的那一剑切石示警,话要好说的多。

    只要能说话,那就不需要动手,算是幸事。

    李伏转头看向青年道士,笑问道:“元镇道长,不知烟霞真君近来可好?”

    青年道士打了个稽首,笑眯眯的说道:“家师闭关多年,不成天仙不出关,我都进不了闭关地,实在不太清楚他老人家咋样。”

    李伏微微有些苦笑。

    当年初见烟霞老道士,他不过才金丹境,后来听说破镜入元婴,并且还强势斩杀兵修徐拱,已经令他咂舌。

    如今居然闭关冲击那天仙之境,实在令人羡慕。

    他李伏这十年间,修为毫无寸进。

    连眼前这个当年的少年都不过,很让人受打击。

    李伏深呼吸一下,说道:“倘若他日烟霞真君真破境入天仙,李某必备厚礼,亲自前往万寿山祝贺!”

    元镇笑道:“好说好说,万寿山必扫榻以待。”

    李伏不疑有他,点点头。

    他目光落在驼背老者身上,然后看着宁白峰说道:“你知道他杀的那条青蛇是谁吗?”

    宁白峰看了元泰一眼,微微摇头。

    李伏说道:“碧水宫有三位宫主,那条名为青碧的化形蛇妖,就是碧水宫的大宫主。”

    瞬间,其他三人立即一愣。

    碧水宫的大宫主,居然是头蛇妖?

第三百七十一章 林间溪水琐碎事

    溪水潺潺。

    宁白峰低头看着水底的鹅卵石,略微沉思片刻,然后抬头问道:“李先生告诉我这一点,是想说碧水宫亦或是大泉王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远处的李伏眼神赞叹,但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三宫主吕颖的修为,是不是被你废了?”

    大战结束后,他曾远远看到吕颖走出残迹废墟。

    她没死!

    那样凶猛的一剑,既然没死,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损伤。

    宁白峰没有隐瞒,说道:“我打碎了她的金丹,散进她体内,以后就是个长寿人。”

    对于这一点,他是从姜枫身上得到启发。

    他可以不杀吕颖,但不表示就会轻易放过她,毕竟十年之约,是宁白峰的一个执念。

    若是不消除,等到修为次第攀高后,无法消除的执念就会成为心结,让人无法寸进。

    所以宁白峰早在来碧水宫前,就已经想好了数种处置方式。

    废其修为,留其幸免做长寿翁,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李伏暗自心惊不已。

    这样的手段,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但对修行有奢望的人看来,简直就是最大的残酷。

    按照元镇之前的说法,当年吕颖就是废掉了宁白峰全身经脉,也等于是废掉其修。

    如今吕颖金丹被碎,算得上是一饮一啄,一报还一报。

    只是既然此子当年经脉被毁,又是如何有了今日这一身修为,甚至进境神速。

    莫非是比元镇先天道胎还要强悍的修行体质?

    李伏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顿了顿,说道:“你若无事,赶紧离开大泉,甚至远走他乡,回去你那东海蓬莱也好。大泉三位上境供奉,现在是有事耽搁,待到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宁白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李先生,你究竟所为何来?”

    先提醒他不要多造杀孽,接着解释青蛇来历,现在又让他赶紧离开,这一连串的做法,实在令人生疑。

    李伏静静望着他,心中再次赞叹此子确实机敏过人,“我听见你和孟姝的对话,你想替湘云书院的老山主报仇。”

    这又是一句不相干的话。

    宁白峰微微皱眉。

    溪边一株杂草悄无身息的断裂,落进溪水里。

    看见这一幕,李伏眼睛微缩。

    凭借这股剑意波动,他感受到了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

    李伏平静的说道:“我来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以备他日所用。”

    宁白峰大为惊讶,说道:“李先生,法家最是不讲人情,你这话可信度真的不高。”

    李伏点头道:“这已违背我的本意,但不得不为。”

    既然已经违背本意却仍旧要这么做,那么这个人情的用途必然极大。

    宁白峰静静想了想,问道:“能告诉我,你想要这人情何用?”

    李伏叹了口气,“湘云书院老山主的死,是大宁三位供奉联手所为,而这三位供奉里,其中有一位就是我清湖书院的院主,我想用这个人情,以及曾经在滨海城救你的人情,让你放过我清湖院主一命。”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只是宁白峰觉得有些怪异,“李先生,若是我没说错的话,清湖院

    主因该是督知上境,而我才金丹,相差了一个境界,祈求饶命的该是我才对吧。”

    法家对上中下三大境界的称呼,有别于其他流派。

    宰执,督知,门客,这三种分别对应普通炼气士的天仙,地仙,以及凡胎。

    而督知上境,便是元婴境地仙。

    以宁白峰现在的境界,对上元婴地仙或许可以不怵,甚至也有战而胜之的可能,但想要斩杀一名元婴地仙,基本只是奢望。

    以李伏修行路数来开,清湖院主必然也是法家律言一脉的修士。

    他们这一脉最显著的特征,督知境便是言出法随,若是能成为宰执境,更是口含天宪。

    清湖院主督知上境的修为,言出法随的能力必然更强,宁白峰真的没什么信心能战胜。

    真正对上,只能御剑逃命,被抓住了只能磕头求饶。

    所以李伏的这个要求,真的显得很没道理。

    李伏苦笑一声,“所以我才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就算我不说,你也有很大可能离开大泉境内。待到他日修为再进一层,回来替湘云老山主报仇,真的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宁白峰笑了一下,“李先生对我这么有信心?”

    李伏深深看着他,说道:“因为你太年轻!”

    十年就能修成金丹,至今不到三十岁,若是再给其数百年时间,元婴地仙简直探囊取物,甚至那天仙也不见得是奢望。

    此子的未来,简直不可限量。

    提前做好预备,是李伏必然的选择。

    这也是他今日违背本意,来动用人情债,不得不为的最大原因。

    宁白峰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作为条件,你要告诉我其他两大供奉的讯息。”

    李伏沉思片刻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另外两人里,一人是大泉开国大将军温天佐,兵家修士,寿数已达三百余岁,现任大泉兵马大统领温则阳的先祖父。最后一人,农家御灵修士,身侧常伴一头即将化形的灵猴,所以这一人可以算作两人,乃是御兽山庄的老祖宗。”

    这些讯息,以宁白峰的实力,随便在大泉找一家宗门,一问便知,他想隐瞒也没用。

    宁白峰笑着抱了抱拳,“多谢李先生替我解惑。”

    李伏微微颔首,“这并非什么秘密,只是多了一句嘴而已,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李某就该告辞了。”

    宁白峰立即伸手拦下,“李先生且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伏疑惑道:“何事?”

    宁白峰说道:“我想知道,大泉三位大供奉,到底因何事耽搁,去了哪里。”

    碧水宫如此盛大的事情,三位大供奉却全都不出场,显然那件事更为重要。

    李伏沉默不语。

    宁白峰也不催促。

    溪边火堆处的元镇与元泰,也都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间静谧,唯溪水哗啦声清澈入耳。

    良久后。

    李伏叹气道:“碧水宫举办晋升礼,邀请如此之多的人来,还有一层另外的目地。大泉前些年与南疆羌族作战时,在荒莽群山深处,发现了一处远古遗迹秘境,让众多修士聚集在碧水宫,就是想避开视线,专心探索遗迹秘境,独占好处。”

    宁白峰恍然,原来是声东击西的手段。

    李伏考虑如此之久才说出来

    ,想必这个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修行之人,脱不了财侣法地四字。

    探迹寻宝这种事,宁白峰在这方面的的兴趣并不大。

    宁白峰笑了笑,“多谢李先生告知,等我该等的人到了,自然会离开。”

    李伏行礼,“那李某就先行告辞。”

    说完,带着狐妖女子,转身原路离去。

    宁白峰目送这两人消失不见,又静静等了许久。

    “你们在此等我片刻。”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越溪而过,冲进对面树林里。

    片刻间,对面树林不断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或者有剑光从林叶间隙漏过。

    元泰与元镇面面相觑。

    约莫一炷香后。

    一身白衣的宁白峰翩然返回。

    元镇愣愣的看着他,“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跑过去,就是为了换件衣服?”

    宁白峰笑道:“换身衣服,换个心情,爽快。”

    元镇朝他伸出大拇指,然后骤然朝下。

    宁白峰反手一巴掌就往他脑袋上拍。

    元镇当即一勾头,然后迅速的往后退出一步,大笑道:“你还以为是当年不成......”

    宁白峰脸色笑意慢慢。

    曾经相依为命的同伴,亦如当年,这感觉很好。

    元泰喝了口酒,说道:“少爷,那骚狐狸能闻着味找过来,其他人未必不行,咱们得换个地儿了。”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这个提议他很赞成,不是害怕别人找来,只是想少惹些麻烦。

    碧水宫前那场大战,看到的人极多。

    未必就没有那有心人,想以他们的行踪,向大泉王朝获取好处。

    元镇笑道:“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咱们在这躲着,算是小道,不如找间城镇市集,找个酒楼好好混迹一顿,去去味。”

    元泰一巴掌拍在元镇肩头,“元道长真是高见!此言甚合老夫心意!”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

    这两人,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去了。

    他抖袖一挥手,体内白芒瞬间掠出,虚实相化后,剑体大了一倍。

    宁白峰招呼元镇上来。

    元泰驾起一团云,转头看了黑驴一眼,“上来吧,也就咱们两只畜生能搅和到一起。”

    黑驴使劲摇头,“前辈,小妖还是在地上,跟着你们跑就好,省得前辈浪费妖元。”

    元泰眼睛一瞪,“上不上来!”

    黑驴立即腿一哆嗦,一张驴脸上,就差哭出来,“前辈......”

    元镇站在剑上,直接大笑出来。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行了,别为难它了,它愿意在地上跑就跑吧。”

    元泰却伸手朝黑驴凌空一抓,一股凶猛的吸力将黑驴拉倒云上。

    元泰右手抚摸黑驴颈部的鬃毛,俯身贴着黑驴的耳朵,低声说道:“下次再不听话,你就等着进汤锅吧。”

    黑驴直接瘫软在云团上,神情萎靡。

    元泰险些笑弯了腰。

    黑驴常年都是个倔脾气,见谁怼谁,连他和老道士都不曾放过。

    今天这种吃瘪受委屈的样子,实在看的很爽。

    伴随着笑声,一行人御空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得其真飞燕来讯

    御剑在空,衣袂飘飘欲仙。

    站在剑首的宁白峰回头看了元镇一眼,笑道:“还记不记得当年咋俩第一次驾云?”

    元镇笑道:“那当然!当年老烟鬼驾云,咋俩上去之后可是兴奋了好久,只是那手分云之法,以我现在的实力,实在力有不逮。”

    既已拜师,依旧还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这对师徒之间关系,也是没谁了。

    宁白峰笑问道:“适才听你说烟霞老前辈闭关,真的能突破至天仙境?”

    元镇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最终有些凄苦没落。

    宁白峰立即明白原因。

    他伸手拍了拍元镇肩膀,轻轻叹息。

    元镇望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烟鬼会死?”

    宁白峰点点头,叹道:“当年与徐拱那一战后,我看到烟霞前辈气息如死水,便知他有死兆,奈何老前辈不让我说,所以就一直瞒着你。”

    元镇自嘲一笑,“何止瞒住了我,他瞒住了所有人!”

    宁白峰沉默无言。

    当年在蝴蝶谷里分别时,他就已经猜到老道士会这么做。

    许久后,宁白峰迎着风,轻声道:“他也是为了你,那时候你年纪小,修为低,若是让人知道他重伤垂死,你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这个道理,现在的元镇又岂会不知。

    “当年回到万寿后,老烟鬼强势摧毁涡阳国内两家修行山门,平灭边疆之患,稳固了涡阳国势,然后将所有的东西全都传给了我,说是看见了天仙瓶颈,要闭关静修。”

    元镇眼中含泪,脸上却满是讥讽,颤着声音继续说道:“我当时傻不伶仃的就信了。整天满山疯跑瞎玩,后来有一年,我突破至凡胎三境,想我那时不过才二十岁冒头,便有如此修为,实在忍不住就跑到老烟鬼的闭关地,大喊大叫想要炫耀一番,结果丝毫回应也无。”

    泪水,终究还是从元镇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我闯进他的闭关地,却只见到蒲团上坐着一具枯骨,已经坐化多年。身前地上放着一封信,以及一杆拂尘,便再无一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风吹拂面,将元镇脸上的泪水带走。

    有的滴在后面黑驴的脸上,有的随风去往远方。

    良久后。

    元镇抬起衣袖在脸上一擦,衣袖落下间,强颜欢笑道:“后来我看了那封信,才明白很多事。那天我从老烟鬼的闭关地出来后,便启动了守门阵,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并且对外宣布老烟鬼闭生死关,不成天仙不出关。而我只能照旧仿佛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瞎晃荡,乱跑撒野。”

    宁白峰能想象的出来,当时元镇那种面上笑脸迎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每到无人深夜,辗转难眠的痛苦。

    毕竟当年离开滨海县的那段时间,他就是这么掩饰过来的。

    至于老道士,对外宣称不成天仙不出关。

    既已坐化,便无成天仙的可能,所以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出关。

    但即便如此,其遗留下来的威慑力,依旧在庇护着元镇。

    碧水宫前元镇如此挑衅找事,孟姝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强势斩杀,便是忌惮于此。

    先师余荫,徒承其惠。

    老道士此生已尽朋

    友之情,家国之情,师徒之情,确实当得起真之一字。

    谓之真君,乃是褒奖。

    元镇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这是你第二次看到我哭鼻子,作为补偿,那边有个小镇,你得请我好好吃一顿,顺便给我讲讲你这些年远游万里,见识过了怎样的风光。”

    宁白峰顺着元镇的指向看去。

    脚下右侧田野阡陌处,有一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小镇。

    “想吃东西还不简单,我请客!管够!”

    宁白峰笑了一声,御剑落向镇外林间。

    随后,三人一驴,出林入镇。

    找了镇内最大的一间酒楼,元镇一进门就大声高喊:“小二上酒菜!各种招牌菜全都来一份。”

    店小二擦着桌椅,头都没来得及抬,大声应喝。

    随即热情的邀请几位豪客上楼。

    却不料刚上楼梯,居然发现身后跟着一头黑驴,小二当即脸色一垮,准备将其赶出去。

    元镇却提前将他拦下,笑说道:“看走眼了不是,这可是位贵客,驴爷要是不高兴,今天这顿饭可就吃不了了。”

    店小二一脸哭笑不得,“客官,你这......”

    这不典型是让他为难么,这么大的酒楼,让驴子进来跟着人一起用饭,你是不介意,其他食客咋想。

    元镇立即转头朝宁白峰打了个眼色。

    宁白峰心邻神会,翻手间掌中出现一枚硕大的银锭。

    元镇抓起银锭拍在小二手里,笑道:“这就不为难了吧。”

    小二抓起银锭往嘴里一咬,瞅着银锭上的牙印,满脸堆笑,“客官您请,好酒好菜马上给你备上。”

    开门做生意,给了钱的就是大爷。

    别说是带着一头驴吃饭,您要是钱给的足,带一群猪来吃饭,照样没问题。

    三人一驴顺梯上楼。

    黑驴经过小二身边时,甚至还不屑的打了个响鼻。

    小二诧异了一下,暗自腹诽几句。

    想不到这头驴还挺有灵性,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进入雅间。

    刚坐下不久,酒菜就鱼贯上桌。

    元泰抓起一只烤鸡大口撕咬,嗦干净一根鸡腿骨后,捏着鸡骨头朝窗外指了指。

    宁白峰扭头望去。

    街对面的一间屋舍顶上,有个游侠儿抱着一根木棍,躺在屋瓦上,斜斜的看着这边。

    宁白峰端起桌上酒杯,朝着游侠儿示礼。

    元镇朝身边低头啃菜的黑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窗外笑道:“土地公,要不要来凑一桌?多双筷子多只碗而已。”

    尽管隔的很远,但他们很确信,这位游侠儿模样的土地公,必然听得见。

    大妖进城,最紧张的就是他们这些城隍土地。

    游侠儿摇了摇头,“心领了,几位仙师是路过还是停驻?”

    路过还好说,不算什么事。

    但要是停驻小镇,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光是这一道一俗两位仙师就让他头大,更别提另外两位。

    那头驴还好说,尚未化形的小妖,他凭借山水先天地势,可以轻松应付。

    但是那位此时正在胡吃海塞的驼背老者,仅仅只是刚刚那鸡骨头指了他几下

    ,就已经让他心惊肉跳。

    他甚至有种,那根鸡骨头会随时打碎他金身的感觉。

    他很确幸,那就是一头大妖。

    这让他一个小小的土地,怎么扛得住。

    宁白峰不愿多纠缠,笑道:“吃完就走,不劳土地公费心。”

    游侠儿倒也干脆,点点头,然后一个翻身,跃到屋檐后,消失不见。

    与其在这心惊肉跳的招人嫌,还不如干脆眼不见为净,对方那么大的仙师,没必要糊弄他这个小小的土地。

    元泰捻起一只鸡翅塞进嘴里,嚼的骨头嘎嘣脆响,“这土地公,倒也是个明白人。”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

    山水神灵,自有其职责所在,能少给他们添些麻烦就不去招惹。

    元镇忽然一巴掌拍在身边黑驴脸上,叫骂起来,“滚一边吃青菜萝卜去,这蹄髈是我的!”

    黑驴张口就准备骂人,眼睛忽然瞥见对面的驼背老者,又忍了下来,只得去啃那盘子青菜萝卜。

    端菜进来的店小二看见这一幕,心里微微感叹,人驴同桌,彼此抢食。

    这几位爷,不一般呐......

    随着小二的退走,屋内两个多年未见的挚友,开始推杯换盏,闲谈过往。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宁白峰在讲,元镇在听,不时笑言点评一下。

    直至酒足饭饱,桌上满是残羹冷炙。

    元镇捏着茶杯漱口间,忽然觉得袖子微震,然后掏摸出一尊古铜色七层小塔。

    一只拇指大小的飞燕从窗外疾速掠来,落在小塔飞檐上。

    元镇手指翻转,一枚折背钱出现在手中,然后被其塞进小塔一层的门洞里。

    随后,站在飞檐上小巧飞燕张嘴吐出一只卷轴。

    原来是飞讯来了而已。

    元镇摊开卷轴,一脸古怪,接着就往宁白峰那一扔,嫌弃道:“这是你惹的麻烦。”

    宁白峰一怔。

    你的飞讯,怎么算是我的麻烦?

    他疑惑的捏起卷轴,翻开细看片刻,脸色微变。

    “我于荒莽遇险,若半年内不归,便已身陨,请代为前往离北梁国泰康郡聚通山外临山镇,向长明叔父报丧。”

    卷轴上的字迹不多,不过才几句话。

    而且内容也很不吉利。

    但上面提及的地址,却让宁白峰极为熟悉。

    因为那里正是当年绿柳山庄封山后,赵氏子弟搬出来后居住的地方。

    长明叔父,必然是二庄主赵长明。

    卷轴字迹的最下方,落款人正是赵硕。

    宁白峰将卷轴重重一握,抬头看向元镇,“赵硕来找过你?”

    曾经与赵硕分别时,他便告诉赵硕自己有个好友叫元镇,住在离洲西北涡阳国万寿山。

    当时赵硕还豪言要抽空去看看,并以为是他戏言,却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元镇剔着牙,点头说道:“年初的时候,山脚来了个极为好酒的落魄汉子,说是你的第二个朋友,来找我这个第一个朋友认识认识。”

    宁白峰微微点头,当初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

    赵硕好酒不假,只不过他那种英俊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混成落魄汉子?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友如此何其幸

    元镇抓起桌上敷巾擦擦嘴,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呻吟一声。

    他揉着肚子,懒洋洋的说道:“这姓赵的来找我,提及你的名字,我开始还将信将疑,毕竟你远游多年毫无音讯,突然来这么个人,说是你的朋友,难免让人生疑。”

    宁白峰捻着手中酒杯轻轻转动,元镇这话不假。

    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自己的朋友。

    初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不可能因为另外一个人就一见如故。

    元镇偏着脑袋瞅了宁白峰一眼,见他没说话,继续道:“后来上山途中一路闲聊,姓赵的将你在他家发生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问了几个疑惑处,确认真的是你之后,我也就信了他,然后盛情款待。”

    说到这里,元镇忽然拱起身子,指着桌上酒坛子,“哪成想,姓赵的居然是个酒鬼,当晚就喝空了我用来接待涡阳国君臣用的藏酒。更神奇的是,他喝醉睡了三天两夜之后,居然破境到了凡胎三境。”

    宁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凡胎三境,养气境。

    看来自幼被酒虫寄体的赵硕,体质早已变强,近二十年的时间都在练剑熬磨,一朝开辟气海,短短数年就顺其自然的破境至此,真的是厚积薄发。

    绿柳山庄没落至今,数百年都未曾出现结成剑胆的剑修,以赵硕如此年轻就破入凡胎三境,将来结成剑胆未必没有希望。

    宁白峰心里微微感慨一番。

    他喝完杯中酒,问道:“这么说他破境之后就离开了?”

    元镇摇摇头,“没有。姓赵的表面上看豪气的很,实际上就是个二皮脸,在山上赖着不走,还美其名曰这等仙家福地,喝个酒就破了境,说不准再喝些日子,他都能再次破境,就这样混吃混喝了近半年,整天缠着我要酒喝,害的我不得不传讯涡阳国主送了三大车御酒。”

    宁白峰能想象得到,赵硕整天抱着个酒坛子,整个人醉醺醺的模样。

    只是令他有些奇怪的是,他自己体内也有酒虫,可并没有赵硕这样嗜酒的情况。

    难不成是太长时间没喝,憋出来的?

    但这可不是问题,分别前,他可是送了赵硕一袋子神仙钱。

    有钱还怕没酒喝么。

    宁白峰想了想,“既然你已经从赵硕口里知道我的消息,那为何还莽撞的跑来碧水宫找事?”

    元镇挑眉道:“因为赵硕告诉我,你离开绿柳山庄后,去了临海沧浪山,乘坐雷鹏渡舟去震洲南海洛家山。但是时隔一年后,他无意中打听到,震洲南海洛家山发生一场极大的变故,而他经过多方打听,只知道你在变故发生前去了紫竹林秘境,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紫竹林都被毁了,才觉的你已经死了。”

    宁白峰捏着酒杯,发出一声苦笑。

    当年洛家山发生的事情确实很大,而他从秘境里出来,也有不少人看到。

    之所以无人知晓,除了那时的洛家山已经对外封闭,另外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当时的山主洛枫封'锁了消息,造成紫竹林秘境无人出来的事实。

    估计也就是这个误会,让赵硕以为他死了。

    宁白峰轻声道:“所以你就这样跑来替我找场子报仇?”

    元镇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嘟囔道:“那不然咧。”

    宁白

    峰声音一沉,“但你这样会死!”

    元镇笑道:“小看我了不是,打不过还不能跑?我可是苦练了好些年的遁术,什么木遁土遁五行遁,甚至连血遁这种邪门的遁术我都会。”

    说着话,他又伸手去夹菜,继续道:“我来碧水宫,诚心就想恶心他们,只要他们想下杀手,我就溜之大吉,然后再回来继续给他们找麻烦,绝对要弄的他们安生不得。”

    宁白峰沉着脸,“遁术总有被破的时候,若是被抓住......”

    元镇双手一摊,打断他的话,“大不了就死呗。”

    宁白峰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愚蠢!”

    元镇当即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宁白峰!我这也是为了你,再这样,我跟你翻脸了啊!”

    宁白峰讥讽道:“你翻一个我看看!”

    元镇鼓着腮帮子看着他。

    片刻后他又抓起筷子,讪讪一笑:“算了,看在你请客吃饭的份上,让你嚣张这一回。”

    然后他夹起菜,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宁白峰捏起酒杯喝酒。

    杯沿碰到嘴唇时,挤压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酒空,放杯。

    宁白峰问道:“赵硕何时离的山?”

    元镇心中默算,回答道:“两个月前。”

    接着又说道:有一天他正拉着我陪他喝酒,忽然有只信剑破空而来,看完上面的内容后,赵硕惊喜参半。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数年来一直在找他兄长的踪迹,甚至不惜将你送给他的那些神仙钱,全部拿去见闻堂发布重金悬赏,这封信剑正是见闻堂传来,说是确信无疑,找到了他兄长的踪迹。”

    宁白峰怔了怔。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细细回想,当年第一次遇见赵长礼后,便从其口中得知是在寻找长子赵琮,却没想到赵硕出山后,居然还在找。

    当初绿柳山庄封山前,赵长礼曾说过,想要重新打开山庄,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是一剑劈开大阵,但那得是天仙才成。

    因为山庄禁制,是其先祖根据古时残迹布成,威力非凡。

    另外一种,就是用太玄剑符开阵。

    但问题在于,太玄剑符早已被赵琮带走,消失多年。

    看来赵硕如此锲而不舍的寻找,除了想找到兄长外,另一点便是为了太玄剑符。

    封闭的绿柳山庄,始终是赵硕心里的一块隐忧。

    宁白峰心里有些愧疚。

    当年山庄之所以封闭,全是因为他临摹悟剑所致,赵长礼为了报恩,以千年山庄封闭的代价,成就了他一人。

    他目光落到手中卷轴上,静静沉默片刻,说道:“我要去趟荒莽!”

    声音坚定,不容辩驳。

    当年他曾答应赵硕,他日回来要打开山庄,如今又碰上赵硕遇险,那就更没有不去找寻的理由。

    荒莽乃是离洲南部的荒莽群山,距离离洲北部简直是两个极端。

    难怪当年赵长礼找遍离洲北境数国,都没有找到赵琮,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荒莽。

    元镇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无奈道:“那我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咯。”

    今酒足饭饱,宁白峰更不愿意在此多做停留。

    元泰看着起身的宁白峰,说道:“少爷,红竹还没回来。”

    宁白峰脚步一顿。

    “红竹是谁?”

    元镇好奇的问道:“先前你在林子里说要等的人?”

    宁白峰点点头,“红竹是我的剑侍,她跟着找小碗去了。”

    碧水宫事变的时候,李碗崩溃离开。

    那时的宁白峰向远处看了一眼,实际上就是传音给聂红竹,让她追着跟上去,务必将小碗带回来。

    此时依然未归,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叹道:“那就让红竹跟着小碗吧,暂时不必回来。”

    以现在李碗的状态,很可能是谁都不想见。

    发生这样的事,若是心里那个坎过不去,强行见面只会徒添烦恼,互生嫌隙还是其次,就怕反目成仇。

    两人十年未见,所处环境不同,早已发生变化,更不是曾经记忆里的那个人,互相接受需要时间。

    跟何况,宁白峰向其师傅复仇,造成碧水宫毁于一旦,又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宁白峰并不悔。

    若是要他为了李碗而放弃向吕颖问剑,宁白峰做不到。

    他可以不杀吕颖,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元镇笑着赞叹调侃道:“宁白峰你可以啊,出去混了几年,拿化形龙龟当仆从,身边还跟着个剑侍,既是那坤洲剑宗首徒,又做了那劳什子东海蓬莱的首位客卿,不得了,不得了啊。”

    先前闲聊,宁白峰大致给他讲过自己在坤洲的一些经历,元镇当时就笑他走了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让他给碰上了。

    宁白峰笑了笑,伸手勾住元镇肩头,向外走去,“你要是羡慕,也可以出去远游一番,指不定际遇比我更好。”

    元镇笑道:“现在还不行,等我哪天结了丹,就得走一趟乾洲。”

    宁白峰惊讶道:“你去乾洲做什么?”

    元镇顺着楼梯往下走,头也没回的说道:“老烟鬼说好听点是个真君,实际上就是个杂牌野路子假道士。死前留的那封信提到过一句话,‘此生还未去过上天阙’,说的就是道门圣地混元天阙。临死都如此念念不忘,肯定是想去混元天阙捞一副敕令回来。”

    出了酒楼,元镇抖了抖身上道袍。

    一袭蓝色道袍穿在他身上,仙风看不出来,道骨却有那么几分。

    宁白峰笑道:“所以你打算替他完成心愿?”

    元镇叹道:“师有命,弟子服其劳,谁让我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师傅,命苦啊。”

    宁白峰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就知足吧!”

    元镇当即一恼,“姓宁的!”

    余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宁白峰又抬起手。

    元镇一个侧身避开,顺势跳上驴背,大叫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宁白峰望着那跑远的身影,轻轻笑了。

    元泰感慨道:“少爷,该走了,再不走有人要寝食难安咯......”

    宁白峰转头看向街边一处角落。

    有个游侠儿悄悄走远。

    宁白峰也不再多耽搁,顺着黑驴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请归不成事生变

    某座山峰悬崖上。

    一身湖绿色衣衫的女子,迎风站在峭壁边缘,微微垂头看着下面云雾缭绕的群山,神色略有些茫然。

    晚霞映照,一群本该归林的飞鸟,环绕在树林上空叫嚷不停。

    李碗看着那边,冷淡的说道:“出来吧,跟了这么多天,也该露面了。”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一人身形富态,身穿一件暗金色长衫,上面印绣着一枚枚铜钱。另一人身材修长,腰间束带扎的很紧,显得整个人极为干练,腰后挂着一柄缠布朴刀。

    富商男子一出来就弯腰作揖,肥腻的脸上堆着笑,说道:“殿下,我俩奉三宫主之名,接您回宫。”

    腰后挂刀的男子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便紧紧盯着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

    正如对方所言,他们已经跟了很多天,也是该露面了结一些事。

    否则总是这样跟下去,也不是事。

    他们是供奉,不是仆从。

    李碗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我认识你们,上次宫庆,你们还向我师......敬过茶。”

    说话间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叫曾鑫,铜钱会会首。”

    富商笑着点点头,似是很高兴李碗能记住他。

    而宫庆这件事,乃是碧水宫隔些年都会举行的盛会,邀请在位供奉与宫内要职人员参与,此举既是增进感情,同样也是为了显示力量。

    李碗又将目光转向腰后挂刀男子,“没记错的话你叫徐高川,风刀谷的大长老,那年宫庆,你还送了我一柄长刀。”

    名叫徐高川的腰间挂刀男子,再次微微颔首,“区区薄名,谢殿下挂念。”

    曾鑫笑道:“既然殿下知道我等,也就不必多费口舌,请殿下随我们回去吧,如今宫内大乱,正是需要殿下回去稳定人心的时候。”

    李碗轻轻叹息,眼神极为复杂。

    回去稳定人心?

    那她自己的心又有谁来稳定。

    她轻轻摇头,“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曾鑫依旧满脸笑容,声音却微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殿下最好不要为难我等。”

    李碗轻声道:“你们回去告诉她,我想自己走走,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她从腰间一只绣袋里取出一枚碧玉令牌,“这是储宫令,你们将此物带回去,告诉我的决定,她也就不会为难你们。”

    两人看着那副令牌,然后互相对视一眼。

    有储宫令在,勉强也能回去交差,但问题在于,三宫主的那声传音,明确告诉他们,必须将储宫殿下带回去,否则他们也别回来。

    徐高川说道:“殿下,此物还是由你自己亲自交给三宫主,我们最好不要过手,以免误会。”

    李碗绣眉一皱,“那你们走吧,我不会回去!”

    曾鑫乐呵呵的笑了一声,说道:“殿下,那就恕我们得罪了。”

    话音未落。

    曾鑫大袖一挥,一捧铜钱被撒了出来。

    铜钱微光闪烁,晶莹如玉石,瞬间就笼罩在李碗周围,打造成一座光芒绚丽的法阵。

    身处其中的湖绿色衣裙女子,光芒笼罩下,如神女在世。

    然而李碗却脸色冰冷,“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曾鑫笑呵呵道:“此举也实属无奈,还望殿下见谅。”

    说着,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只要殿下同意随我们回去,我立即撤销铜钱阵,事后更可准备厚礼,登门谢罪。”

    李碗大怒,“谁要你的厚礼谢罪!撤阵!”

    曾鑫笑容不减,“恕难从命。”

    听见这声回答,李碗面如寒霜,接着她右手往腰间绣袋一抚,一条白色长鞭出现在手中。

    曾鑫的笑脸上,眼睛微眯。

    动强?

    你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李碗冷声道:“再问你一次,扯不扯阵!”

    曾鑫笑而不语。

    徐高川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显然是准备看戏。

    对于铜钱阵,他可是很清楚其威力。

    百余年来,曾胖子就是靠着这一手,杀过不知道多少眼红铜钱会财富的人。就连他在对上这个胖子的时候,也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李碗这种,都算不上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李碗立即一抖手中长鞭,雪白略粗的鞭头,直接砸在身前几枚铜钱上。

    “啪”的一声脆响。

    泛光的铜钱只是抖了抖,位置都未曾挪动。

    徐高川搓着下巴,心想果不其然,这丫头空有境界,却是个雏的不能再雏的雏儿。

    对付这样的高门子弟,对他们这些江湖老手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若非碍于对方身份,他甚至可以让李碗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人心复杂。

    李碗脸色微青,一言不发的再次挥手。

    雪白长鞭立即抖动起来,接连不断的劈打在铜钱上。

    噼里啪啦声,如年节时的爆竹一般,响彻不停。

    片刻后,鞭影停歇。

    铜钱阵光芒依旧。

    李碗微微喘息,眼神不甘。

    她与孟姑姑切磋多次,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种无力感。

    曾鑫笑呵呵道:“殿下,元气积攒不易,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李碗深吸一口气,银牙紧咬。

    然后她右手元气激转,雪白的长鞭两侧,骤然探出密集的尖刺,整条雪白长鞭就像是一条蛇骨。

    “孟姝的白骨鞭?!”

    徐高川发出一声惊呼。

    难怪孟姝那天在对付小道士的时候,只是使用一条白绫,那虽是宝贝,却只是普通的宝物。

    原来白骨鞭送给了这个小丫头!

    与吕颖在离洲东南名气极大的秋水仙姑名号一样,孟姝号称白骨夫人,同样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不知多少冒犯碧水宫之人,惨死在这条白骨蛇鞭下。

    却不曾想到,这等心硬的人,居然舍得将自己的成名法宝送给晚辈。

    莫非是舐犊情深在作怪?

    曾鑫笑容微敛。

    这件宝物他只闻其名,未见其踪。

    但既然能陪着孟姝闯出偌大的名号,想必并不简单。

    随即,曾鑫双手如挑拨算盘一样,十指连动。

    围在李碗外围的铜钱立即旋转起来,并且逐渐向中间收缩。

    他虽不能杀了李碗,但将其困住,吃些苦头,简直轻而易举。

    李碗将手中白骨鞭一甩,右手同时掐出兰花指,元气调集的水运缭绕在指尖。

    脱手飞出的白骨鞭瞬间如同活物一般,围在李碗周身疾速翻飞。

    爆鸣声再次响起。

    炽烈的火花在骨刺与铜钱上闪耀不停,形同即将炸开却又未散的烟火,绚烂非凡。

    悬崖下林间某条小路上。

    一名身背书箱的书生,后面跟着个老仆,两人无意中抬头看见这一幕,瞬间惊为天人。

    世上真的有神仙?!

    书生立即拉着老仆,准备向高山悬崖赶去。

    峭壁上。

    交手的两人,一个并无杀心,一个只想脱困,既是不分生死,便只能进入对耗。

    曾鑫看着火花,脸上笑容再次恢复。

    白骨鞭又能如何,那也得看在谁手上用不是。

    自己修行百余年,经历大小战斗不少,那是这种黄毛丫头可比。

    哪怕现在对耗,他照样丝毫不惧,论元气厚薄程度,刚如玄妙境的人,又怎能及得上积攒百年的老手。

    看着火花下那张逐渐开始泛白的小脸,曾鑫甚至生出一种碾压修行天才的快‘感。

    李碗看着渐渐缩小的空间,心知再这样僵持下去,被生擒是早晚之事。

    更何况,旁边的徐高川到现在都没有出过手。

    李碗微微偏头看了身后悬崖一眼。

    紧接着,他一咬牙,指尖水运蓬勃如潮水。

    飞速盘旋的白骨鞭骤然一震,尖刺骤然变得扁平,上面泛起寒光,与铜钱相撞后,瞬间就将一枚铜钱切成两半。

    白骨鞭盘旋极快,等到曾鑫反应过来,已经切碎十余枚铜钱。

    “好胆!居然敢坏我宝物!”

    曾鑫满脸肉痛的大喝一声,然后十指迅速跃动。

    笼罩在李碗外围的铜钱,立即他被收回。

    这些铜钱乃是他百余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看似普通的一枚铜钱,价值千金都不止。

    碎掉一枚无异于在他身上割肉。

    一次碎掉十余枚,曾鑫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头在滴血。

    铜钱阵消失,徐高川立即一惊。

    他几乎下意识的前冲,直扑湖绿色衣裙女子。

    刚刚李碗偏头的动作,他清楚的看在眼里。当时他还心想,果然是个雏儿,真正的老手哪怕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瞬间,李碗直觉眼前有道黑影扑来,她几乎下意识松指虚握。

    虽然临敌经验不丰富,但也曾与很多人切磋过多次,遇上过这种忽然近身的攻击。

    盘旋在外的白骨鞭立即出现在手中,骨鞭立即收缩,然后被她反手横砍。

    一道白影扫来,徐高川立即挥手抵挡。

    刺啦一声。

    如有利刃划破步绢。

    徐高川手臂一亮,立即后撤,抬手看去,之间左臂衣袖已经被割裂,手臂上被划出一条长长血痕。

    然后他立即抬头。

    站在悬崖边的李碗手里,此时正握着一柄白色骨剑。

    徐高川同样没见识过白骨鞭,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大意居然挂了彩。

    瞬间,原本胜券在握的两人,全都吃了亏。

    曾鑫心痛铜钱的损毁,大喝道:“一起出手抓住她,回去领赏!”

    徐高川反手拔出腰间朴刀,再次前冲。

    曾鑫手指一弹,数十枚铜钱聚成一方圆盘,向李碗切割过去。

    李碗顾不得多想,挥动骨剑直刺持刀的徐高川。

    铜钱圆盘直劈李碗侧间。

    眼看即将临身之际,忽然有一道剑光不知从何处飞来,撞在铜钱圆盘上。

    砰的一声。

    铜钱圆盘直接被打碎,剑光不停,直刺徐高川。

    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让徐高川心头一震,浑身汗毛倒竖。

    顾不得其他,徐高川立即强行止住身形,挥刀侧砍。

    噌的一声响。

    刀剑相撞。

    长剑被撞偏开去,徐高川乘机后撤。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名白衣女子如鬼魅一般出现,抓住李碗手臂,“快走!”

    声音刚起,白衣女子就拉着李碗跳下悬崖,落下十余丈后,长剑出现在二人脚下,载着两人飞掠离开。

    曾鑫收回铜钱,愤怒的大喊一声。

    “追!”

    说完话,他立即踩踏着铜钱,御空追赶。

    徐高川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被蹦出一个小缺口的长刀。

    他眉头一皱,归刀入鞘,驾云追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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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