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云归TXT下载云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云归全文阅读

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七章 道法剑修金丹客

    长鞭如蛇,立即盘旋收缩。

    很显然,这条金色长鞭具有捆仙索一类的效用。

    身在其中的青衣剑客若是躲不过,唯一的下场就是被锁住,然后任人宰割。

    武夫对敌,若是无法近身,一起都是空谈。

    阴神境武夫虽强,但结果也是一样。

    而此时身处鞭索正中的宁白峰,却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肉眼只能看到表象,却无法理解内在。

    长鞭看似只是简单的盘旋,但实际上,法宝内蕴含的水运全部被激发出来,向中间挤压,并且因绳索的不断盘旋而急转,如同大江底部最强猛的漩涡暗流,只要被吸住,便再也脱身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宁白峰骤然一声暴喝。

    地面瞬间炸开一座大坑,绳索之中的青衣身影已然消失,出现在半空中。

    盘旋在下的金色绳索并未打算就此放过,立即直冲而起,盘旋过去。

    青衣剑客身在半空,已然避闪不及。

    霎时间,绳索直接缠绕在青衣剑客的足踝上。

    金色绳索一旦锁住,便立即收缩下拉。

    下一刻。

    青衣剑客的足踝,直接被扯断。

    远处的元镇看见这一幕,发出一声惊呼。

    “巽卦!脚底生风!”

    元镇立即双手掐法印,一步跨出,身形拉出数道残影,以极快的速度向青衣剑客冲去。

    然而只是冲到半途,青年道士便撞在一面水墙上。

    砰的一声响。

    元镇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然而尚未等他落地,空中又出现一柄巨大的水刀,临空斩落。

    这一刀若是斩中,青年道士必然血溅当场。

    身在在半空的元镇纵然有些头晕脑胀,但依旧还是强行调动元气,手中再次掐印。

    “艮卦!不动如山!”

    话音刚起,元镇尚在空中的身体,直接呈断崖式下坠,砸在地面上。

    水刀毫不留情的当头斩下。

    半跪在地的元镇,身上立即出现一座山峰虚影。

    接下来的画面,只有两种结果。

    刀劈山岳以及刀折石上。

    然而,这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巨型水刀悬停在山峰虚影上,仿佛静止一般。

    半跪在地的元镇立即抬头。

    数十丈外,阶梯的最高处,同样出现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一柄雪亮的长剑,架在三宫主吕颖的脖颈上。

    锋利的剑锋将白湛的颈部割裂出一道细微切口,殷红的血迹隐隐乍现。

    而握剑的人,正是那名青衣剑客。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瞳孔立即一缩。

    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明明看到金色长鞭绞断此人足踝,怎么转眼间就出现长剑抵在脖颈上的情景。

    很多人下意识的看向青衣剑客的脚。

    却发现完好无损,哪里有半点被绞断的迹象。

    然而事实已是如此,纵然不理解,却也改变不了什么。

    唯有宁白峰自己清楚,绞断的不过是残影而已。

    绳索缠身的前一刻,他一脚跺在地面,以爆碎的砖石为媒介,辅以剑气,便如同江湖武夫所用的飞蝗石与离手剑一样,自下而上击

    破长鞭水运聚集的漩涡,顺便借助这一跺脚之力,拔地而起。

    当绳索缠上足踝时,他其实已经落在吕颖身边,距离她不过一剑之距。

    于此同时,他甚至还做了另外一件事。

    只不过此时众人的目光,被元镇的战斗所吸引,无人发现而已。

    此时,两处战场全都静止下来。

    宁白峰手握长剑,神色平静。

    对于如此轻松的战胜吕颖,他丝毫不觉得意外。

    世间普通炼气士,所依仗的无非是各种术法,以及各种法器与法宝而已。

    真正的正面搏杀,只要是被武夫近身,照样能被捶杀。

    哪怕是地仙,结果也一样。

    有区别的不过是境界不同而已,宗师武夫捶杀地仙炼气士,只要逮住机会,虽不说形同杀鸡,但也并非难事。

    更何况,经历过数不清的大小战斗后,吕颖这种依仗一条水运长鞭的纯粹炼气士,简直有些不太够看。

    纵使那金色长鞭如同捆仙索一样强大神奇。

    但在以速度取胜的剑修眼里,慢的有些不忍直视。

    所以,宁白峰轻易便破开金色长鞭的困杀,让局势瞬间翻盘。

    而且他与吕颖之间,并不存在众人眼里的境界差距。

    金丹地仙对上剑丸剑修,很多时候都吃亏。更遑论还是在这种不知根知底的情况下。

    看着脸色铁青的美妇人,宁白峰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有畅快,也有失落。

    实际上,刚刚他可以直接将这个美妇人一剑枭首,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此举并非仁慈,而是另有考量。

    杀她容易,但杀完之后,恐怕李碗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对于这个女人,要问宁白恨不恨,那必然是恨的。

    当年他全身经脉被摧毁时,他甚至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但那时的他根本无能为力,所以只能压抑在心里,甚至表现的若无其事,只因他只记住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所以他不惜对人虚伪以待,甚至有些前倨后恭。

    唯一的目地只为活下去,也只有活下去才有报仇的希望。

    然而走过了无数万里之后,他的心境早已发生变化,恨虽有,却并不痛入骨髓。

    甚至某些方面来讲,吕颖的所做所为,也间接成就了现在的自己。

    虽无恩,却也有因。

    ......

    ......

    湖水殿前,一片安静。

    忽然间,有声惊呼响起。

    “飞剑!”

    众人悚然一惊。

    哪里来的飞剑?!

    无数人循声扫视,却毫无发现,直到无意中看见阶梯最顶上。

    二宫主孟姝右手高举,手刀上水汽缭绕,却始终静止不动。

    众人这才明白,先前青年道士撞上到水墙以及临空斩落的水刀,原来是孟姝的手笔。

    而水刀之所以没有斩在山峰虚影上,却是被一抹白芒阻止。

    距离孟姝的眉心不足一寸处,悬停着一把小巧的飞剑,就像一只银白色的筷子。

    没有人知道这柄飞剑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很突兀,很让人难以置信。

    但他就像架在吕颖脖颈上的长剑一样,是一个令人无奈

    的事实。

    唯有宁白峰清楚,中柄飞剑从何而来。

    只因这柄剑,前一刻还蕴养在他的气海上。

    就在他手中的素问,架在吕颖脖子上的那一刻,一缕白芒从他衣袖滑出,瞬间就出现在孟姝眉心前,拦下他斩向元镇的必杀一刀。

    孟姝感受着眉心前那股锋锐之气,不敢乱动。

    她可以很确信,只要自己擅动,这柄飞剑就会洞穿她的头颅。

    孟姝平复体内气机,沉声道:“原来我们都看走了眼。没想到你居然是个剑修!”

    剑修一词说出,众人心下骇然。

    离洲东南荒僻,修行之人不少,中三境修士也有,但却不多见。

    故而修行之人多以炼气士为主,其他的便是儒法两家的读书人,甚至因为一洲气韵太薄,导致武运都不高,造成宗师境武夫都不多。

    而剑修这种修士,就更是极为稀少,甚至连个像样的剑修门派都没有。

    很多时候,剑修只存在大宁和大泉两国修士的口里。

    却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亲眼目睹剑修风姿。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很自然的落在青衣剑客身上。

    他是剑修?!

    难怪先前那中年道士以术法驭剑,如此之快的速度下,依旧被他一剑拍飞。

    其他炼气士或是武夫,哪怕是身上带着剑,日常搏杀也用剑,但若是与真正精通剑的剑修相比,依旧相去甚远。

    在剑修面前用术法驭剑,简直是班门弄斧。

    吕颖微微转头看向青衣剑客。

    在她转头的时候,剑锋将她脖颈上细微的血痕瞬间拉长,鲜血滑落在雪白的脖颈上。

    但吕颖却面色平静,丝毫不为所动,

    她平静的说道:“本宫闯荡多年,很清楚缚龙鞭施展下的缚旋有多大威力,就算是化形后的妖物,只要被缚住,照样毫无反抗之力。”

    对于这一点宁白峰不认为她在撒谎。

    毕竟当年那只狗妖,就是个勉强化形的妖物,却依旧被金色长鞭绞断头颅,横死当场。

    吕颖继续说道:“若你真的只是玄妙境,根本不可能扛得住缚旋,唯一的解释,你已经是金丹境。”

    她停顿片刻,“一个不足十年,就修出金丹的剑修!”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无声。

    众人此次来碧水宫,目地就是想看看,一个十年修成玄妙境的天才。却不料半途冲出个青年道士,居然也是十年间就跨过玄妙之门。

    而从青年道士口里得知,他们两人天生资质非凡,有这样的成就也不算夸张。

    而众人也能接受,逼近资质非凡的人在修行之路上走的很快,是众所皆知之事。

    但现在居然有人告诉他们,有人十年不到就修出金丹,成为无数人仰望的地仙。

    如果这不是在开玩笑,那就是在做梦。

    梦里什么都有。

    梦里甚至能成为无所不能的圣人。

    然而,此时碧水宫前的众位观礼之人,却并非身处梦境。

    吕颖的话以及眼前的景象,全都揭示这个这样一个令无数人震惊的真相。

    此人十年间就修成金丹。

    真的有人做到了这妖孽般的成就。

    无数人为此震惊无言。

    ......

    ......

第三百六十八章 剑修之威染血色

    阶梯观礼处。

    有个身穿青湖书院书生院服的男子,低声道:“当年滨海城初次相见,他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少年武夫,如今却有如此成就,了不起。”

    旁边身穿粉色衣裙,脸戴面纱的女子,偏着头略微想了想。这个人,当年她好像见过。

    貌似当时还顺便坑了他一把。

    男子叹了口气,“十年结成金丹客,与之相比,这些年我都修行到狗身上去了。”

    女子说道:“主人何必妄自菲薄。”

    男子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看向握剑的青衣剑客。

    当年的偏远之地,当真是人杰地灵。

    ......

    ......

    元镇半跪在地,神情呆呆的。

    数十丈外阶梯上,那个身穿青衣戴斗笠的家伙,居然已经结丹了。

    他真的做到了十年比肩金丹地仙?!

    要不要这么猛?

    ......

    ......

    所有观礼之人全都极度震惊。

    世人皆传,甲子炼气,百年剑修尤年少,不惑武夫已垂老。

    这句话所有些夸大,但也反应出修行入门不易,年龄稍大些很正常。

    但眼前这人才多大,三十岁有没有?

    以世俗眼光看,这已经是成家立业的成年人,但在修行之路,简直就像是个孩童。

    此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

    ......

    湖风自远处吹来,撩动两人衣角。

    吕颖鬓边垂落的发丝随风飘动,划过剑刃时,悄无声息的断裂,飘落在地。

    尽管有风抚动宁白峰的衣袖,但他的握剑的手丝毫未动,一直就这样静静架在美妇人的脖颈上。

    哪怕对方脖颈上已经流出献血。

    这点伤,相比当年的断筋之痛,简直小巫见大巫。

    至于怜香惜玉......

    复仇还要讲究这些做什么。

    宁白峰淡然道:“吕宫主,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吕颖反问道:“你以为我要求饶?”

    随即她冷笑一声,“说出你十年的成就,只是想告诉我碧水宫的所有人,一个天资如此卓著的剑修,今日若不是将其斩杀,他日必将是灭门的大患!”

    宁白峰眼睛微眯,“你这是在逼我杀你!”

    吕颖冷笑道:“你敢吗?!”

    ......

    ......

    随着这句话,空气骤然僵冷下来。

    远处吹来的湖风不再柔和,拂面生寒。

    忽然间,站在上方的孟姝毫无征兆的挥手下斩。

    战斗,毫无征兆的开始。

    悬停在远处的水刀,凶猛的劈在元镇身外山峰虚影上。

    砰的一声爆响。

    山峰虚影与水刀同时炸碎。

    半跪在地的元镇,却已经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悬停在孟姝眉心前的飞剑瞬间突进,直接将其穿颅而过。

    飞剑掠过后,孟姝的身形就像被击碎的冰雕,爆成一团冰屑,坍塌在地。

    也就在这一刻。

    宁白峰身形暴退。

    他原本站立的地方,已经出现一团择人而噬的漩涡巨口。

    吕颖怒喝一声:“动手!杀了他们!”

    她右手一震,金色长鞭直追空中暴退的青衣剑客劈过去。

    收到讯息的碧水宫弟子

    与供奉,各施手段。

    法器,符箓,术法,如箭矢般激射出去。

    然而宁白峰暴退的速度太快,转瞬间就远在数百丈外的湖面上。

    湖水岸边,前来凑热闹观礼的人,立即如同炸开的马蜂窝,向两侧岸边奔逃。

    碧水宫的众人,明显是无差别攻击。

    然而数百丈的距离,除非是金丹境的大修士,否则根本不可能攻击到这么远。

    也因此,凶猛的攻势只在半途便退去大半。

    仅有寥寥十余道攻击临近湖面。

    而这些,显然不足以对宁白峰构成威胁。

    湖面上数到纵横交错的剑光亮起。

    所有的攻击瞬间消弭于无形。

    突然,湖面上响起一声大喊。

    “起!”

    半座碧水湖的湖水,如煮沸汤,溅起的湖水倒灌天空。

    湖面上如同下起暴雨。

    只不过这场暴雨并非从天而降,而是自湖面往天空激射,极为神奇壮观。

    片刻间,水滴悬停半空,拉成一缕缕长刃。

    万千剑刃,临空高悬!

    无数看见这一幕的人,脸色大变。

    ......

    ......

    战场另外一处。

    位于台阶外围的坡地上。

    孟姝双手水汽凝聚,右手掌刀不断挥动,远处一柄巨型水刀随意斩落。

    被水刀追击的蓝衣道袍身影,不断四处闪现。

    水刀的每一次斩落,都将地面上的布置精美的花草树木,斩成残枝败叶。

    而孟姝的身形同样在不断飞掠。

    只因一缕白芒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放。

    甚至某些时候,孟姝像是避闪不及,整个人就爆成一团冰屑。

    元镇修为虽不及孟姝,但所用道法极为玄妙。

    无论孟姝的水刀攻击多快,水法造成身边空气有多凝固,他都能瞬间移形离开。

    但他毕竟只是玄妙境,体内元气远远不能与孟姝相比,因此只能不断闪躲,倘若想要攻击,便是拿性命去冒险。

    索性有那柄飞剑将孟姝更多的精力牵制住,元镇才能与其达成微妙的平衡。

    因此不至于横死当场。

    ......

    ......

    无数来此观礼之人全都四散逃开。

    在场九成九的人,都未曾跨过玄妙之门,故而在这种神仙打架面前,稍有波及就是血流满地的结果。

    所以战斗一起,他们再也顾不得看热闹。

    毕竟神仙打架虽好看,但小命要紧。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战斗,有些人已经猜到些许端倪。

    刚刚那几人的对话,明显实在拖延时间。

    虽不知那青衣剑客有无准备,但以碧水宫这些人的反应来看,很明显有商量的痕迹。

    否则不可能吕颖一声令下,就有如此整齐划一的攻势。

    而这些之所以没有表露出来,唯一的解释就是碧水宫的众人,大修士以心湖传音交流布局。

    虽然众人四散远退,但当他们觉得没有威胁的时候,全都驻足回头。

    如此千载难逢的厮杀,怎能轻易放过。

    然而,当他们看到那万千剑刃凌空攒射的场面时,全都浑身僵硬,一股无形的寒气直冲脑海神魂。

    ......

    ......

    以水为剑,高悬于半空中。

    然后骤然如暴雨般降落,冲洗大地。

    碧水宫外山间湖畔的所有人,全都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也就在这一刻,他们对剑修有着更为清晰的认知。

    在外人看来壮观的大场面,但落在碧水宫弟子与供奉眼中,却是如此让人绝望。

    不需要任何指挥,所有中三境地仙供奉,全都各施手段,撑起一片片防护水幕。

    普通暴雨落在身上,只会让人觉得疼痛而已,但现在,骤然坠落的雨剑,却带来满地血红。

    最先倒下的是那些不在水幕防护范围之内的弟子,仅仅只是数个呼吸,他们便已经死在地上,千疮百孔。

    接下来,修为处在玄妙境供奉撑起的水幕最先破碎,数十息间,躲在下面的普通弟子,尚未来得及逃遁,便已经死在原地,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接连响起,摧毁更多人的心防。

    于是叛逃开始出现。

    那些躲在强者供奉水幕下的弟子,看见这恐怖的画面,很多都下意识的转身就跑。

    但他们刚一离开水幕的防护,便扑倒在地,有些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有那水幕破碎的玄妙境供奉,单独撑起一朵伞盖,也准备逃离开去,然而不等他逃出数丈,坠落的雨剑就刺穿了他的腿部,惨叫着倒在地上,然后被暴降的雨剑击穿,死状极其凄惨恐怖。

    这样的惨象,在殿前阶梯上比比皆是,无数惨死前的哀嚎传遍四方。

    那些远观之人,无一不面色铁青,有些甚至已经被吓晕过去。

    这就是剑仙的威力?

    简直恐怖如噩梦!

    很快,弱者的水幕坍塌一空,殿前阶梯上仅有十余块水幕依旧还在坚持。

    但局势已经岌岌可危。

    若是得不到阻止,接下来的惨死依旧会继续。

    也就在这一刻,远处的碧水湖上,骤然炸开一团巨大的水浪。

    就像一道惊雷在湖底炸起,然后撞破水面。

    而在这炸起的巨浪之中,窜起一条青色巨蟒,声势极为骇人。

    巨蟒现身的同时,一条巨尾极快的从湖底冲起,带起凶猛的巨浪,向凌空立在湖面的青衣剑客扑打过去。

    然而青衣剑客不善不避,硬生生被巨尾打中,然后极速的被砸飞出去。

    其方向,却是主殿阶梯前。

    与此同时,一道大笑自湖边响起。

    “骚娘们,你终于舍得出来,老夫等你好久了。”

    然后一个驼背身影踏浪前行,直冲那条出水的青色巨蟒。

    也就在此刻,从天而降的暴雨骤然停歇。

    承受巨大压力的碧水宫供奉,瞬间觉得身前一清。

    结束了么?

    然而在这雨幕消失的刹那间,一道雪亮的白虹自湖面冲来,撞在阶梯某座水幕上。

    嘭的一声巨响。

    水幕轰然炸碎,水珠四溅。

    白虹裹挟着两道人影前冲不停,撞进阶梯背后的碧水宫主殿。

    胸猛的气势压迫下,主殿如同被巨锤砸中的朽木,木屑砖石四散飞溅。

    良久后,待到有人缓过神来。

    一名身穿青衣,头戴斗笠的剑客缓缓踏着烟尘,走了出来,站在台阶最高处,望向数百丈外的湖面上。

    那里的战斗依旧在持续。

    忽然间,青衣剑客扭头向远处坡地上看一眼。

    一道白芒刺破一团冰雕后,瞬间再次加速,洞穿了刚刚闪身而出的孟姝肩膀,然后再次悬停在其眉心。

    孟姝因此而停下。

    她知道,大势已去。

    元镇移形后,惨白的脸色终于松了一口气。

第三百六十九章 青蛇落命金丹陨

    碧水湖面上,巨浪滔天。

    巨蟒早已化形成一名青衣女子,与驼背老者疯狂厮杀。

    青衣女子双手各持一柄匕首,与驼背老者以伤换命的打斗中,不时在其手臂上切开长长的血口。

    驼背老者恍若未觉,出拳间势大力沉。

    每砸中一拳,必让青衣女子倒退数十丈,在巨浪翻滚的水面上拉出一条长长水道。

    再一次,青衣女子手中匕首划过驼背老者胸前,激起大片火星。

    驼背老者大笑一声,“毒牙什么时候能刺穿龟甲?”

    话音未落。

    老者骤然踏浪退后一丈,接着右拳收后,在青衣女子没有反应过来前,瞬间突进,然后迅猛出拳砸在那颗美丽的头颅上。

    这一拳非比寻常,学自一式杖法。

    拳指与白嫩脸庞紧紧贴合,前冲的力道不断让面皮变形,如水波般荡漾。

    嘭!

    一圈巨大的水浪波纹爆开在两人中间。

    青衣女子直接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数十丈外的湖水中,溅起巨大的浪花。

    驼背老者踏浪跟进。

    然而尚未奔到青衣女子落水之处,一条巨大的蛇尾自湖底冲起,带着凶猛的水势,如城墙倾塌一样压过来。

    “来的好!”

    驼背老者朗声大笑。

    瞬间,老者的面皮直接拉扯变形,露出一颗狰狞的龙头,接着驼背身行极速涨大,手脚直接兽化成尖利的指爪。

    蛇尾扑砸过来时,一只巨大的龙龟趴伏在水面上,以背上龟甲硬扛这一击。

    轰!

    巨大的水浪,以龙龟为中心向外推开。

    受此一击的龙龟仰天发出一声吼叫,然后顺势撞进水中,直冲那条青色蟒蛇。

    湖水里,青蛇与龙龟撕咬翻腾。

    ......

    ......

    湖中的争斗,仿佛是刚刚声势浩大的雨剑攻击之延续。

    很多人的目光从殿前转向碧水湖。

    而极远处湖畔的一些人,心里则是有些后怕。

    因为他们刚刚就驾舟在碧水湖上,却没想到这片广袤的湖水里,居然居住着一条化形青蛇。

    宁白峰收回目光,湖上的厮杀基本不需要他关心,以目前情况来看,元泰明显占据上风。

    当初两人刚抵达碧水湖,元泰就曾说过,这里有头蛇妖在隐匿。

    毕竟妖与妖之间,从来都有地盘的观念。

    虽然两者都是化形妖物,但对越过龙门,身体本质发生变化的元泰来说,对付其他化形妖物,尤其是蛟蟒螈蛇一类的从属,天然就有压胜之势。

    这是越过龙门之后,天地气运的恩赐。

    故而在湖边上时,宁白峰与元泰有过一番对话。

    若是这头蛇妖出来,能不能打的过。

    元泰大笑,这头妖物不出来也就罢了,真要出来挑事,他就要拿这头蛇妖来泡酒。

    所以在宁白峰故意借助蛇尾攻势突进的时候,元泰才大笑着高喊等你很久。

    战斗至此,局势一片大好。

    宁白峰却并未放松警惕,因为直到现在,碧水宫的供奉里,都未曾出现过一位元婴境大修士。

    毕竟以碧水宫冠绝大泉王朝的形式来看,就算本门之中没有元婴境,但供奉之中绝对会有。

    否则已是治国上境,堪比元婴地仙的老山主,不可能轻易死去。

    既然碧水宫号称大泉王朝的供奉院,那么那些元婴供奉必然在祖师堂里挂上了号。

    而这场架打到现在,他们

    居然都没有出现。

    这很不合常理。

    远处湖上的战斗依然在持续。

    宁白峰看着孟姝,问道:“碧水宫上等供奉去了哪里?”

    孟姝讥讽道:“怎么?知道怕了?”

    她的眉心前,飞剑依旧悬停。

    宁白峰并没有收剑的意思,只是淡然道:“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谁杀了湘云书院的老山主而已。”

    孟姝微微一怔,眯眼看着青衣剑客,良久后,蓦然猖狂肆意的大笑起来。

    很多人的目光都被这笑声吸引过来。

    这是战败后打击太大,失心疯了?

    宁白峰没有理会,只是微微转头看向青年道士。

    元镇轻轻点头,示意无事。

    刚刚的打斗,他虽然被压制,但却一直在躲闪逃命而已,孟姝根本就没打中他。

    此时的脸色苍白,不过是消耗太大所致。

    “你居然想给那个老书生报仇?!”

    孟姝右手一指殿前阶梯,冷笑道:“你虽然能压着我们一门所有人打,但终究也是个金丹境,却妄图挑战三位元婴地仙,简直不自量力!”

    随即她冷冷的看着阶梯上仅存的十多人。

    这些人里,仅有几人是金丹地仙,其余都是他们护住的晚辈,而正是这些人,他们都是碧水宫的挂名供奉。

    孟姝眼里怒火中烧,“还有你们!出工不出力,只求自保,待到诸位大供奉回来,你们各自山门的祖师堂里,就等着服丧吧!”

    宁白峰眉头微挑。

    难怪先前这个女人一直被吕颖当枪使。

    都修到金丹境,居然如此没脑子。

    这种时候还威胁自家供奉,这不典型是打散最后的人心么。

    虽然宁白峰猜到她是想逼这些供奉孤掷一注,现在就暴起,对他进行合击。

    但眼下情况,镇场的吕颖已经生死不知,碧水宫弟子死伤殆尽,就算今日熬过此劫,衰落下去也是不可避免。

    纵使有大泉王朝撑着,想要让再次壮大,很难。

    修行需要时间。

    而正是这些时间,既能让碧水宫复兴,却同样也给了其他山门壮大的机会。

    百余年来,大泉王朝境内各宗门一直都是被压制的状态,他们这些各自山门的老祖,甚至不得不成为碧水宫供奉。

    此举早已让人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

    而现在,就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此时的他们,如何舍得大好寿命不要,去和这个杀力惊人的剑修搏命。

    很多修行到他们这个地步,破镜无望下,就越是怕死。

    更何况是在这种绝佳的机会面前,谁愿意去搏命?

    得罪一个衰落下去的碧水宫,又有何妨!

    至于那三位大供奉,其中有两人都有各自宗门,难不成还真就愿意放弃壮大自家宗门的机会,陪着大泉和碧水宫一条道走到黑?

    威胁,只是可笑的空谈而已。

    所有的供奉全都没有发声,仿佛做错事的孩子,默默接受训斥,内心早已神游物外。

    ......

    ......

    轰!

    碧水湖上,巨浪滔天。

    两只大妖本体疯狂的绞杀撕咬。

    青蛇紧紧的缠绕在龙龟身躯上,但颈部七寸处,却被龙头死死咬住,在如何施展蛇盘与挣扎,都摆脱不得。

    照此形式下去,青蛇落败已是不可避免。

    忽然间,青蛇扬起头颅,嘴里亮出两枚尖利的獠牙,狠狠的咬在龙龟脖颈上。

    龙龟吃痛,浑身翻转,撞起一片巨浪。

    同时,龙龟的龟爪死死扣在蛇躯上,锋利的指爪深深刺入蛇腹,某个不经意的翻腾间,龙首奋力一仰,双爪凶猛的向下拉扯。

    青蛇发出一声惨叫。

    蛇颈自七寸处骤然断开,爆出一蓬鲜血,一条雪白的蛇骨跟着蛇头,被龙龟从蛇腹之中拉扯出来。

    这样的画面,血腥,恐怖,而又疯狂。

    无数人被这一幕深深震慑。

    “青姐!”

    孟姝脸色惨白,凄厉的呼喊着。

    她很想冲过去相救,但眉心前的白芒却死死地将她拦住。

    突然间,孟姝转头看向宁白峰,眼睛血红。

    “你们,都该死!”

    飞剑散发的锋利寒意,将她脑海里沸腾的愤怒,彻底点燃。

    如油锅遇水,亦如冰火交加的爆燃。

    孟姝浑身气息暴涨。

    宁白峰心里一惊,骤然收剑后撤。

    “他要自爆金丹!”

    不只是哪位供奉喊了一声。

    余下的十几位供奉,护着自己人瞬间做鸟兽散。

    轰!

    一声惊天巨响爆发。

    狂暴的气浪飞快的向四周推开,地面上的枯枝败叶全都被挤压泯灭,阶梯,砖石,直接被扩散的气浪撞成粉碎。

    气浪似风暴不断向外推开,直至碧水湖中。

    宁白峰身形在百丈外一尊石幢上显现,狂风拉得身上青衣不断猎猎作响。

    待到狂风散去,他立即抬头扫视。

    直到看见远处湖岸边观景石上,出现一名蓝色道袍的身影,才微微松口气。

    爆炸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曾经的辉煌大气的殿前阶梯,被摧毁的只剩半截,坡地上更是出现一座数十丈的大坑。

    众人心中骇然。

    金丹地仙自爆,惨烈而威力非凡。

    无论远近,无数目光落在石幢上战立的青衣斗笠剑客身上,神色复杂。

    一己之力,将辉煌鼎盛的碧水宫摧毁至此。

    传闻中的剑仙,当真恐怖至极。

    这一刻,所有人心里寒如万载玄冰。

    宁白峰目光扫视一番。

    临湖的地方全部被摧毁殆尽,死尸与血迹,残枝与碎石,坑洞与沟壑遍布此地。

    对于以雨剑击杀碧水宫如此之多的弟子一事,宁白峰心中极为复杂。

    这是他杀人最多的一次,也是下手最狠的一次。

    同时也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当碧水宫弟子与供奉联合出手的时候,他心里被吕颖激起的杀意澎湃而出。

    本来他只需要与吕颖搏杀就行,但却在那一刻毫无顾忌的遵从心意,以自己最强的出手方式,向着所有人攻杀过去。

    看着眼前的废墟,宁白峰缓慢深呼吸。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破镜入剑丸后,心境上开始出了问题。

    用曾经苏老的话说,就是只修力,没修心。

    这样的状况,损人害己。

    宁白峰压下心中波动,转头看了一眼依山而建的其他宫殿楼阁,目光在坍塌的主殿残迹上多有停留,但最终什么都没做,直接踏上飞剑,飞掠离开。

    湖边观景石上,青年道士驾云追去。

    碧水宫坍塌的主殿里,有个美妇人,身上有些狼狈,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站在殿前阶梯上,神色惨淡。

    风停浪止,残余一片废墟。

    辉煌的碧水宫,今日惨淡收场。

第三百七十章 溪边洗心来故旧

    树叶随风而落,伴着溪水缓缓流淌。

    一尾游鱼追逐着那片落叶,顺流而下,去往远方。

    岸边溪石上,一名头戴斗笠的青衣剑客,目送落叶与游鱼远去。

    林间风吹叶摩擦,声音沙沙。

    距离溪水不远的地方,有道袍青年与驼背老者,坐在火堆前烤鱼。

    旁边一头毛色乌亮的驴子,嘴里微微咀嚼不停,不时抬头望向烤鱼的那位驼背老者,眼神极为警惕,似是随时准备逃跑。

    捏着杆子烤鱼的青年道士转头往溪边看了一眼,努努嘴,“这都一天了,他一直看着那条溪,咋回事?以前可没这毛病啊。”

    驼背老者闻了闻手中烤鱼的味道,觉得没熟,又伸进火里,同时眼睛朝那边瞥了一眼,叹气道:“心湖不净,当洗之。用儒家的说法,这叫洗心。”

    青年道士收回目光,想了想,说道:“碧水宫前杀了人的缘故?不能够吧,当年这家伙杀了人之后,可是躺在地上对天狂笑,猛的很。”

    驼背老者望着坐在湖边宛如石雕的青衣剑客,眼神微微闪烁。

    他回答道:“杀人只是诱因,杀无辜之人太多所引起的杀欲,才是心湖里最大的恶念。”

    碧水宫前的那场大战后,他们便来到此处歇息,但中途自己家少爷始终一言不发,坐在溪石上,浑身剑气波动如沸水。

    方圆三丈之内,剑意之凌冽,时不时就会切下一片树叶,就连他们两人手中正在烤的鱼,也都是被剑气所杀。

    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一天。

    刚刚溪水里那条鱼能安稳的游过,足以说明心湖里的恶念正逐渐受到控制,至于有没有洗清,那就只有少爷他自己知道。

    青年道士听完驼背老者解释,沉默的搓了搓下巴。

    儒家洗心,道家拂尘。

    此二者皆通一理,只为使道心更为纯粹。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心中有结,只能靠他自己什么时候做到念头通达,便算是解开心结。

    旁人多说无益。

    蓦然,青年道士耸了耸鼻子,看着驼背老者,说了两个字。

    “糊了。”

    驼背老者被说话声打断沉思,微微一愣。

    青年道士收回手中烤鱼杆,轻轻嗅了一下烤鱼香气,一脸满足。

    驼背老者这才恍然惊醒。

    他立即收回手中杆子,却只见杆头的那条肥美大鱼,已经烧成了焦炭。

    青年道士却眼珠子一转,啥也没说。

    然后毫不掩饰对手中这条被烤的色泽金黄,香味四溢烤鱼的满意,也不怕烫,绅手撕下一块鱼肉慢悠悠的塞进嘴里,然后美滋滋的轻轻咀嚼,还边做摇头赞叹状。

    驼背老者突然很想将手中烧焦的烤鱼拍在那张脸上。

    大家都姓元,至于这样埋汰人?

    驼背老者忽然瞅了驴子一眼,将手中烤鱼的杆子直接扔进火堆里,然后咂嘴道:“都说驴肉最是鲜美,元小子,这鱼老夫都吃了上千年,实在吃腻了,要不今天换换口味?”

    一听这话,本就躲在青年道士后方的黑驴浑身一抖,四蹄一弹,猛地向后退出数丈,驴脸上满是惊恐。

    对于作为主子的青年道士,它可以丝毫不惧,甚至都能破口大骂,但对这个驼背老者,它打心眼里感到恐惧。

    即有大妖对小妖的压制,也有碧水湖上那场恐怖厮杀的惊恐,更有龙龟此类上等物种对下等物种的压胜之势。

    种种加起来,使得黑驴恨不得有多远跑多远。

    此时之所以还在这里,全都是灵兽的忠心,以及青年道士庇护。而现在驼背老者说这样的话,只有玄妙境的小道士能不能护住自己?

    青年道士舔了舔嘴,笑道:“元老头,涡阳国有句老话,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你一头龙龟也是属龙,这肉质想必更为鲜美,您老就不从大腿上刮下几斤,让道爷尝尝鲜?”

    驼背老者低头瞅了自己大腿一眼,然后抬头咧嘴一笑。

    “年纪太大,肉酸,不太好吃,既然不能吃天上,那就吃地上,还是吃驴肉最好。”

    驼背老者笑呵呵的说道。

    青年道士立即笑道:“驴子太小,肉嫩,不太够味,越老越有嚼头,还是吃龙肉过瘾。”

    接连被怼了几次,驼背老者也来劲了,发出一阵大笑。

    接着,就在这张笑脸下,苍老的面皮骤然拉扯,脖颈迅速伸长,直接越过火堆,将一颗硕大狰狞的龙头,就顶在青年道士面前。

    “老夫敢刮,你小子敢吃吗?!”

    厚重的说话声,从裂开的的龙口里传来。

    青年道士神色极为淡定,再次从手中烤鱼上撕下一块,边嚼便说道:“有何不敢!”

    胆量这种东西,他元镇从来都不缺。

    否则也不会明知碧水宫人多势众,依旧敢孤身一人去替人找场子。

    一人一龙就这样四目相对。

    颇有争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架势。

    良久后。

    元镇忽然说道:“元老头,你是不是太大方了些,我只想吃点龙肉,您老却想给我吃烤龙头,会不会太补?”

    驼背老者头颅骤然化形成龙头,直接伸到元镇面前,身子却依旧坐在原地,而龙头的下方,正是那一堆篝火,熊熊燃烧。

    其情景,正就是在以火烤龙头的样子。

    然而任由这火焰炙烤许久,龙头下的鳞片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因为火焰炙烤的原因,反倒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狰狞头颅上,龙目眼睑一翻,“你小子懂个屁,人年纪大畏冷,多烤点火暖和的紧。”

    元镇笑道:“就您老这副尊容,是人?”

    龙口里发出一阵大笑,“你这小道士,有点意思。”

    突然,龙口里的舌头一卷,直接将元镇手上半幅烤鱼卷进嘴里。然后脖颈收缩,龙头从火堆上收回,塌缩成老者面容。

    元镇哭笑不得,无奈道:“您老化形吓唬是假,抢吃烤鱼才是目地吧。”

    驼背老者满意的咂咂嘴,然后摘下腰间酒壶,美美的喝了一口。

    人在江湖走,烧烤要配酒。

    良言哪......

    刚准备放下酒壶的驼背老者忽然手一顿,耸了耸鼻子,“怎么有股狐骚'味?”

    元镇一怔,说道:“您老过分了啊!鱼都让你吃了,居然说这话!”

    然而这话刚说出口,就发现驼背老者骤然站起身,看向溪水上游。

    元镇也跟着站起来,胡乱的用袖子摸了摸嘴。

    却只见,一男一女顺溪而下。

    临近几人十丈左右时,男子脚下一块溪石,啪的一声,毫无征兆的突然裂开成两半。

    一男一女立即驻足停步。

    坐在巨大溪石上的青衣剑客转头,看着来此的一男一女,微微一愣。

    来的居然是熟人。

    十年之后的再见面,没想到居然在

    这里。

    是偶遇,还是特意找来?

    “李伏先生,好久不见。”

    青衣剑客笑着问候了一声。

    来人正是当年在滨海县相遇,并且就过他一命的法家修士,清湖书院的李伏。

    而她身边这名女子,亦是那一晚有过见面的化形狐妖。

    李伏笑道:“一别经年,想不到当初的宁少侠,如今已是剑中仙,可喜可贺。”

    宁白峰笑了笑,“多亏当年李先生施以援手,否则我早就已经死在城里。”

    李伏脸色略带缅怀之色,然后转头看了身侧女子一眼,摇头道:“若非当年白画存着祸水东引的心思找上你,也不会有此劫难,如今她既然是我的侍婢,有些账自然是要还的。”

    宁白峰眼神一挪,看向那名美貌的白衣女子。

    原来这只狐妖叫白画。

    当年就是她,引来狗妖,导致后面的那些事发生。

    有些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却足以让其走上另一条截然不同道路。

    对这只狐妖,他说不上恨,自然也就对其无感。

    宁白峰想了想,问道:“李先生找我有事?”

    仅从李伏的这句话里,他就知道,两方不是偶遇,而是他们特意寻过来的。

    李伏叹了口气,点头道:“你在碧水宫前一阵大杀四方,若是按我法家的规矩,是要抓回清湖书院的紧闭室,奈何你修为太高,我打不过,只能看着你逍遥法外,但是我还是想劝你一句,莫要仗着金丹地仙的剑修手段,再大造杀孽,用我们读书人的说法,多行不义必自毙。”

    宁白峰轻轻点头,“李先生的教诲,宁白峰谨记。”

    李伏缓缓松口气。

    凭借宁白峰在碧水宫前那雷厉风行的杀戮手段,很容易就让人认为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更何况还有那头龙龟,更是极大的变数。

    故而找来此地,他的压力很大。

    但作为法家修士,他依旧还是坚持本心,直面这位当年故旧。

    没想到,除开最先的那一剑切石示警,话要好说的多。

    只要能说话,那就不需要动手,算是幸事。

    李伏转头看向青年道士,笑问道:“元镇道长,不知烟霞真君近来可好?”

    青年道士打了个稽首,笑眯眯的说道:“家师闭关多年,不成天仙不出关,我都进不了闭关地,实在不太清楚他老人家咋样。”

    李伏微微有些苦笑。

    当年初见烟霞老道士,他不过才金丹境,后来听说破镜入元婴,并且还强势斩杀兵修徐拱,已经令他咂舌。

    如今居然闭关冲击那天仙之境,实在令人羡慕。

    他李伏这十年间,修为毫无寸进。

    连眼前这个当年的少年都不过,很让人受打击。

    李伏深呼吸一下,说道:“倘若他日烟霞真君真破境入天仙,李某必备厚礼,亲自前往万寿山祝贺!”

    元镇笑道:“好说好说,万寿山必扫榻以待。”

    李伏不疑有他,点点头。

    他目光落在驼背老者身上,然后看着宁白峰说道:“你知道他杀的那条青蛇是谁吗?”

    宁白峰看了元泰一眼,微微摇头。

    李伏说道:“碧水宫有三位宫主,那条名为青碧的化形蛇妖,就是碧水宫的大宫主。”

    瞬间,其他三人立即一愣。

    碧水宫的大宫主,居然是头蛇妖?

第三百七十一章 林间溪水琐碎事

    溪水潺潺。

    宁白峰低头看着水底的鹅卵石,略微沉思片刻,然后抬头问道:“李先生告诉我这一点,是想说碧水宫亦或是大泉王朝不会善罢甘休?”

    不远处的李伏眼神赞叹,但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三宫主吕颖的修为,是不是被你废了?”

    大战结束后,他曾远远看到吕颖走出残迹废墟。

    她没死!

    那样凶猛的一剑,既然没死,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损伤。

    宁白峰没有隐瞒,说道:“我打碎了她的金丹,散进她体内,以后就是个长寿人。”

    对于这一点,他是从姜枫身上得到启发。

    他可以不杀吕颖,但不表示就会轻易放过她,毕竟十年之约,是宁白峰的一个执念。

    若是不消除,等到修为次第攀高后,无法消除的执念就会成为心结,让人无法寸进。

    所以宁白峰早在来碧水宫前,就已经想好了数种处置方式。

    废其修为,留其幸免做长寿翁,是最好的一种选择。

    李伏暗自心惊不已。

    这样的手段,对普通百姓来说,是天大的恩赐,但对修行有奢望的人看来,简直就是最大的残酷。

    按照元镇之前的说法,当年吕颖就是废掉了宁白峰全身经脉,也等于是废掉其修。

    如今吕颖金丹被碎,算得上是一饮一啄,一报还一报。

    只是既然此子当年经脉被毁,又是如何有了今日这一身修为,甚至进境神速。

    莫非是比元镇先天道胎还要强悍的修行体质?

    李伏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顿了顿,说道:“你若无事,赶紧离开大泉,甚至远走他乡,回去你那东海蓬莱也好。大泉三位上境供奉,现在是有事耽搁,待到回来,你想走都走不了。”

    宁白峰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李先生,你究竟所为何来?”

    先提醒他不要多造杀孽,接着解释青蛇来历,现在又让他赶紧离开,这一连串的做法,实在令人生疑。

    李伏静静望着他,心中再次赞叹此子确实机敏过人,“我听见你和孟姝的对话,你想替湘云书院的老山主报仇。”

    这又是一句不相干的话。

    宁白峰微微皱眉。

    溪边一株杂草悄无身息的断裂,落进溪水里。

    看见这一幕,李伏眼睛微缩。

    凭借这股剑意波动,他感受到了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

    李伏平静的说道:“我来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以备他日所用。”

    宁白峰大为惊讶,说道:“李先生,法家最是不讲人情,你这话可信度真的不高。”

    李伏点头道:“这已违背我的本意,但不得不为。”

    既然已经违背本意却仍旧要这么做,那么这个人情的用途必然极大。

    宁白峰静静想了想,问道:“能告诉我,你想要这人情何用?”

    李伏叹了口气,“湘云书院老山主的死,是大宁三位供奉联手所为,而这三位供奉里,其中有一位就是我清湖书院的院主,我想用这个人情,以及曾经在滨海城救你的人情,让你放过我清湖院主一命。”

    一命换一命,很公平。

    只是宁白峰觉得有些怪异,“李先生,若是我没说错的话,清湖院

    主因该是督知上境,而我才金丹,相差了一个境界,祈求饶命的该是我才对吧。”

    法家对上中下三大境界的称呼,有别于其他流派。

    宰执,督知,门客,这三种分别对应普通炼气士的天仙,地仙,以及凡胎。

    而督知上境,便是元婴境地仙。

    以宁白峰现在的境界,对上元婴地仙或许可以不怵,甚至也有战而胜之的可能,但想要斩杀一名元婴地仙,基本只是奢望。

    以李伏修行路数来开,清湖院主必然也是法家律言一脉的修士。

    他们这一脉最显著的特征,督知境便是言出法随,若是能成为宰执境,更是口含天宪。

    清湖院主督知上境的修为,言出法随的能力必然更强,宁白峰真的没什么信心能战胜。

    真正对上,只能御剑逃命,被抓住了只能磕头求饶。

    所以李伏的这个要求,真的显得很没道理。

    李伏苦笑一声,“所以我才来做这个顺水人情,就算我不说,你也有很大可能离开大泉境内。待到他日修为再进一层,回来替湘云老山主报仇,真的没有人能拦得住你。”

    宁白峰笑了一下,“李先生对我这么有信心?”

    李伏深深看着他,说道:“因为你太年轻!”

    十年就能修成金丹,至今不到三十岁,若是再给其数百年时间,元婴地仙简直探囊取物,甚至那天仙也不见得是奢望。

    此子的未来,简直不可限量。

    提前做好预备,是李伏必然的选择。

    这也是他今日违背本意,来动用人情债,不得不为的最大原因。

    宁白峰想了想,点头道:“我可以答应你,但作为条件,你要告诉我其他两大供奉的讯息。”

    李伏沉思片刻后说道:“告诉你也无妨。另外两人里,一人是大泉开国大将军温天佐,兵家修士,寿数已达三百余岁,现任大泉兵马大统领温则阳的先祖父。最后一人,农家御灵修士,身侧常伴一头即将化形的灵猴,所以这一人可以算作两人,乃是御兽山庄的老祖宗。”

    这些讯息,以宁白峰的实力,随便在大泉找一家宗门,一问便知,他想隐瞒也没用。

    宁白峰笑着抱了抱拳,“多谢李先生替我解惑。”

    李伏微微颔首,“这并非什么秘密,只是多了一句嘴而已,既然事情已经说清,李某就该告辞了。”

    宁白峰立即伸手拦下,“李先生且慢!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伏疑惑道:“何事?”

    宁白峰说道:“我想知道,大泉三位大供奉,到底因何事耽搁,去了哪里。”

    碧水宫如此盛大的事情,三位大供奉却全都不出场,显然那件事更为重要。

    李伏沉默不语。

    宁白峰也不催促。

    溪边火堆处的元镇与元泰,也都在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林间静谧,唯溪水哗啦声清澈入耳。

    良久后。

    李伏叹气道:“碧水宫举办晋升礼,邀请如此之多的人来,还有一层另外的目地。大泉前些年与南疆羌族作战时,在荒莽群山深处,发现了一处远古遗迹秘境,让众多修士聚集在碧水宫,就是想避开视线,专心探索遗迹秘境,独占好处。”

    宁白峰恍然,原来是声东击西的手段。

    李伏考虑如此之久才说出来

    ,想必这个消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修行之人,脱不了财侣法地四字。

    探迹寻宝这种事,宁白峰在这方面的的兴趣并不大。

    宁白峰笑了笑,“多谢李先生告知,等我该等的人到了,自然会离开。”

    李伏行礼,“那李某就先行告辞。”

    说完,带着狐妖女子,转身原路离去。

    宁白峰目送这两人消失不见,又静静等了许久。

    “你们在此等我片刻。”

    话音未落,人影已经越溪而过,冲进对面树林里。

    片刻间,对面树林不断传来树木倒塌的声音,或者有剑光从林叶间隙漏过。

    元泰与元镇面面相觑。

    约莫一炷香后。

    一身白衣的宁白峰翩然返回。

    元镇愣愣的看着他,“你这么大张旗鼓的跑过去,就是为了换件衣服?”

    宁白峰笑道:“换身衣服,换个心情,爽快。”

    元镇朝他伸出大拇指,然后骤然朝下。

    宁白峰反手一巴掌就往他脑袋上拍。

    元镇当即一勾头,然后迅速的往后退出一步,大笑道:“你还以为是当年不成......”

    宁白峰脸色笑意慢慢。

    曾经相依为命的同伴,亦如当年,这感觉很好。

    元泰喝了口酒,说道:“少爷,那骚狐狸能闻着味找过来,其他人未必不行,咱们得换个地儿了。”

    宁白峰笑着点点头。

    这个提议他很赞成,不是害怕别人找来,只是想少惹些麻烦。

    碧水宫前那场大战,看到的人极多。

    未必就没有那有心人,想以他们的行踪,向大泉王朝获取好处。

    元镇笑道:“所谓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咱们在这躲着,算是小道,不如找间城镇市集,找个酒楼好好混迹一顿,去去味。”

    元泰一巴掌拍在元镇肩头,“元道长真是高见!此言甚合老夫心意!”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

    这两人,这么快就勾搭到一起去了。

    他抖袖一挥手,体内白芒瞬间掠出,虚实相化后,剑体大了一倍。

    宁白峰招呼元镇上来。

    元泰驾起一团云,转头看了黑驴一眼,“上来吧,也就咱们两只畜生能搅和到一起。”

    黑驴使劲摇头,“前辈,小妖还是在地上,跟着你们跑就好,省得前辈浪费妖元。”

    元泰眼睛一瞪,“上不上来!”

    黑驴立即腿一哆嗦,一张驴脸上,就差哭出来,“前辈......”

    元镇站在剑上,直接大笑出来。

    宁白峰无奈的摇摇头,“行了,别为难它了,它愿意在地上跑就跑吧。”

    元泰却伸手朝黑驴凌空一抓,一股凶猛的吸力将黑驴拉倒云上。

    元泰右手抚摸黑驴颈部的鬃毛,俯身贴着黑驴的耳朵,低声说道:“下次再不听话,你就等着进汤锅吧。”

    黑驴直接瘫软在云团上,神情萎靡。

    元泰险些笑弯了腰。

    黑驴常年都是个倔脾气,见谁怼谁,连他和老道士都不曾放过。

    今天这种吃瘪受委屈的样子,实在看的很爽。

    伴随着笑声,一行人御空而去。

第三百七十二章 得其真飞燕来讯

    御剑在空,衣袂飘飘欲仙。

    站在剑首的宁白峰回头看了元镇一眼,笑道:“还记不记得当年咋俩第一次驾云?”

    元镇笑道:“那当然!当年老烟鬼驾云,咋俩上去之后可是兴奋了好久,只是那手分云之法,以我现在的实力,实在力有不逮。”

    既已拜师,依旧还是这副没大没小的模样,这对师徒之间关系,也是没谁了。

    宁白峰笑问道:“适才听你说烟霞老前辈闭关,真的能突破至天仙境?”

    元镇脸上笑容逐渐消失,最终有些凄苦没落。

    宁白峰立即明白原因。

    他伸手拍了拍元镇肩膀,轻轻叹息。

    元镇望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烟鬼会死?”

    宁白峰点点头,叹道:“当年与徐拱那一战后,我看到烟霞前辈气息如死水,便知他有死兆,奈何老前辈不让我说,所以就一直瞒着你。”

    元镇自嘲一笑,“何止瞒住了我,他瞒住了所有人!”

    宁白峰沉默无言。

    当年在蝴蝶谷里分别时,他就已经猜到老道士会这么做。

    许久后,宁白峰迎着风,轻声道:“他也是为了你,那时候你年纪小,修为低,若是让人知道他重伤垂死,你就成了别人眼里的香饽饽。”

    这个道理,现在的元镇又岂会不知。

    “当年回到万寿后,老烟鬼强势摧毁涡阳国内两家修行山门,平灭边疆之患,稳固了涡阳国势,然后将所有的东西全都传给了我,说是看见了天仙瓶颈,要闭关静修。”

    元镇眼中含泪,脸上却满是讥讽,颤着声音继续说道:“我当时傻不伶仃的就信了。整天满山疯跑瞎玩,后来有一年,我突破至凡胎三境,想我那时不过才二十岁冒头,便有如此修为,实在忍不住就跑到老烟鬼的闭关地,大喊大叫想要炫耀一番,结果丝毫回应也无。”

    泪水,终究还是从元镇的眼眶里溢了出来。

    “我闯进他的闭关地,却只见到蒲团上坐着一具枯骨,已经坐化多年。身前地上放着一封信,以及一杆拂尘,便再无一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风吹拂面,将元镇脸上的泪水带走。

    有的滴在后面黑驴的脸上,有的随风去往远方。

    良久后。

    元镇抬起衣袖在脸上一擦,衣袖落下间,强颜欢笑道:“后来我看了那封信,才明白很多事。那天我从老烟鬼的闭关地出来后,便启动了守门阵,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并且对外宣布老烟鬼闭生死关,不成天仙不出关。而我只能照旧仿佛若无其事,没心没肺的瞎晃荡,乱跑撒野。”

    宁白峰能想象的出来,当时元镇那种面上笑脸迎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每到无人深夜,辗转难眠的痛苦。

    毕竟当年离开滨海县的那段时间,他就是这么掩饰过来的。

    至于老道士,对外宣称不成天仙不出关。

    既已坐化,便无成天仙的可能,所以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出关。

    但即便如此,其遗留下来的威慑力,依旧在庇护着元镇。

    碧水宫前元镇如此挑衅找事,孟姝他们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强势斩杀,便是忌惮于此。

    先师余荫,徒承其惠。

    老道士此生已尽朋

    友之情,家国之情,师徒之情,确实当得起真之一字。

    谓之真君,乃是褒奖。

    元镇深吸一口气,微笑道:“这是你第二次看到我哭鼻子,作为补偿,那边有个小镇,你得请我好好吃一顿,顺便给我讲讲你这些年远游万里,见识过了怎样的风光。”

    宁白峰顺着元镇的指向看去。

    脚下右侧田野阡陌处,有一笼罩在薄雾之中的小镇。

    “想吃东西还不简单,我请客!管够!”

    宁白峰笑了一声,御剑落向镇外林间。

    随后,三人一驴,出林入镇。

    找了镇内最大的一间酒楼,元镇一进门就大声高喊:“小二上酒菜!各种招牌菜全都来一份。”

    店小二擦着桌椅,头都没来得及抬,大声应喝。

    随即热情的邀请几位豪客上楼。

    却不料刚上楼梯,居然发现身后跟着一头黑驴,小二当即脸色一垮,准备将其赶出去。

    元镇却提前将他拦下,笑说道:“看走眼了不是,这可是位贵客,驴爷要是不高兴,今天这顿饭可就吃不了了。”

    店小二一脸哭笑不得,“客官,你这......”

    这不典型是让他为难么,这么大的酒楼,让驴子进来跟着人一起用饭,你是不介意,其他食客咋想。

    元镇立即转头朝宁白峰打了个眼色。

    宁白峰心邻神会,翻手间掌中出现一枚硕大的银锭。

    元镇抓起银锭拍在小二手里,笑道:“这就不为难了吧。”

    小二抓起银锭往嘴里一咬,瞅着银锭上的牙印,满脸堆笑,“客官您请,好酒好菜马上给你备上。”

    开门做生意,给了钱的就是大爷。

    别说是带着一头驴吃饭,您要是钱给的足,带一群猪来吃饭,照样没问题。

    三人一驴顺梯上楼。

    黑驴经过小二身边时,甚至还不屑的打了个响鼻。

    小二诧异了一下,暗自腹诽几句。

    想不到这头驴还挺有灵性,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进入雅间。

    刚坐下不久,酒菜就鱼贯上桌。

    元泰抓起一只烤鸡大口撕咬,嗦干净一根鸡腿骨后,捏着鸡骨头朝窗外指了指。

    宁白峰扭头望去。

    街对面的一间屋舍顶上,有个游侠儿抱着一根木棍,躺在屋瓦上,斜斜的看着这边。

    宁白峰端起桌上酒杯,朝着游侠儿示礼。

    元镇朝身边低头啃菜的黑驴看了一眼,然后对着窗外笑道:“土地公,要不要来凑一桌?多双筷子多只碗而已。”

    尽管隔的很远,但他们很确信,这位游侠儿模样的土地公,必然听得见。

    大妖进城,最紧张的就是他们这些城隍土地。

    游侠儿摇了摇头,“心领了,几位仙师是路过还是停驻?”

    路过还好说,不算什么事。

    但要是停驻小镇,那他的麻烦可就大了,光是这一道一俗两位仙师就让他头大,更别提另外两位。

    那头驴还好说,尚未化形的小妖,他凭借山水先天地势,可以轻松应付。

    但是那位此时正在胡吃海塞的驼背老者,仅仅只是刚刚那鸡骨头指了他几下

    ,就已经让他心惊肉跳。

    他甚至有种,那根鸡骨头会随时打碎他金身的感觉。

    他很确幸,那就是一头大妖。

    这让他一个小小的土地,怎么扛得住。

    宁白峰不愿多纠缠,笑道:“吃完就走,不劳土地公费心。”

    游侠儿倒也干脆,点点头,然后一个翻身,跃到屋檐后,消失不见。

    与其在这心惊肉跳的招人嫌,还不如干脆眼不见为净,对方那么大的仙师,没必要糊弄他这个小小的土地。

    元泰捻起一只鸡翅塞进嘴里,嚼的骨头嘎嘣脆响,“这土地公,倒也是个明白人。”

    宁白峰轻轻笑了笑。

    山水神灵,自有其职责所在,能少给他们添些麻烦就不去招惹。

    元镇忽然一巴掌拍在身边黑驴脸上,叫骂起来,“滚一边吃青菜萝卜去,这蹄髈是我的!”

    黑驴张口就准备骂人,眼睛忽然瞥见对面的驼背老者,又忍了下来,只得去啃那盘子青菜萝卜。

    端菜进来的店小二看见这一幕,心里微微感叹,人驴同桌,彼此抢食。

    这几位爷,不一般呐......

    随着小二的退走,屋内两个多年未见的挚友,开始推杯换盏,闲谈过往。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宁白峰在讲,元镇在听,不时笑言点评一下。

    直至酒足饭饱,桌上满是残羹冷炙。

    元镇捏着茶杯漱口间,忽然觉得袖子微震,然后掏摸出一尊古铜色七层小塔。

    一只拇指大小的飞燕从窗外疾速掠来,落在小塔飞檐上。

    元镇手指翻转,一枚折背钱出现在手中,然后被其塞进小塔一层的门洞里。

    随后,站在飞檐上小巧飞燕张嘴吐出一只卷轴。

    原来是飞讯来了而已。

    元镇摊开卷轴,一脸古怪,接着就往宁白峰那一扔,嫌弃道:“这是你惹的麻烦。”

    宁白峰一怔。

    你的飞讯,怎么算是我的麻烦?

    他疑惑的捏起卷轴,翻开细看片刻,脸色微变。

    “我于荒莽遇险,若半年内不归,便已身陨,请代为前往离北梁国泰康郡聚通山外临山镇,向长明叔父报丧。”

    卷轴上的字迹不多,不过才几句话。

    而且内容也很不吉利。

    但上面提及的地址,却让宁白峰极为熟悉。

    因为那里正是当年绿柳山庄封山后,赵氏子弟搬出来后居住的地方。

    长明叔父,必然是二庄主赵长明。

    卷轴字迹的最下方,落款人正是赵硕。

    宁白峰将卷轴重重一握,抬头看向元镇,“赵硕来找过你?”

    曾经与赵硕分别时,他便告诉赵硕自己有个好友叫元镇,住在离洲西北涡阳国万寿山。

    当时赵硕还豪言要抽空去看看,并以为是他戏言,却没想到他说的居然是真的。

    元镇剔着牙,点头说道:“年初的时候,山脚来了个极为好酒的落魄汉子,说是你的第二个朋友,来找我这个第一个朋友认识认识。”

    宁白峰微微点头,当初确实有这么一个说法。

    赵硕好酒不假,只不过他那种英俊的公子哥儿,怎么会混成落魄汉子?

第三百七十三章 有友如此何其幸

    元镇抓起桌上敷巾擦擦嘴,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呻吟一声。

    他揉着肚子,懒洋洋的说道:“这姓赵的来找我,提及你的名字,我开始还将信将疑,毕竟你远游多年毫无音讯,突然来这么个人,说是你的朋友,难免让人生疑。”

    宁白峰捻着手中酒杯轻轻转动,元镇这话不假。

    朋友的朋友,未必就是自己的朋友。

    初次见面的两个陌生人,不可能因为另外一个人就一见如故。

    元镇偏着脑袋瞅了宁白峰一眼,见他没说话,继续道:“后来上山途中一路闲聊,姓赵的将你在他家发生的事说的有鼻子有眼,问了几个疑惑处,确认真的是你之后,我也就信了他,然后盛情款待。”

    说到这里,元镇忽然拱起身子,指着桌上酒坛子,“哪成想,姓赵的居然是个酒鬼,当晚就喝空了我用来接待涡阳国君臣用的藏酒。更神奇的是,他喝醉睡了三天两夜之后,居然破境到了凡胎三境。”

    宁白峰手中酒杯一停。

    凡胎三境,养气境。

    看来自幼被酒虫寄体的赵硕,体质早已变强,近二十年的时间都在练剑熬磨,一朝开辟气海,短短数年就顺其自然的破境至此,真的是厚积薄发。

    绿柳山庄没落至今,数百年都未曾出现结成剑胆的剑修,以赵硕如此年轻就破入凡胎三境,将来结成剑胆未必没有希望。

    宁白峰心里微微感慨一番。

    他喝完杯中酒,问道:“这么说他破境之后就离开了?”

    元镇摇摇头,“没有。姓赵的表面上看豪气的很,实际上就是个二皮脸,在山上赖着不走,还美其名曰这等仙家福地,喝个酒就破了境,说不准再喝些日子,他都能再次破境,就这样混吃混喝了近半年,整天缠着我要酒喝,害的我不得不传讯涡阳国主送了三大车御酒。”

    宁白峰能想象得到,赵硕整天抱着个酒坛子,整个人醉醺醺的模样。

    只是令他有些奇怪的是,他自己体内也有酒虫,可并没有赵硕这样嗜酒的情况。

    难不成是太长时间没喝,憋出来的?

    但这可不是问题,分别前,他可是送了赵硕一袋子神仙钱。

    有钱还怕没酒喝么。

    宁白峰想了想,“既然你已经从赵硕口里知道我的消息,那为何还莽撞的跑来碧水宫找事?”

    元镇挑眉道:“因为赵硕告诉我,你离开绿柳山庄后,去了临海沧浪山,乘坐雷鹏渡舟去震洲南海洛家山。但是时隔一年后,他无意中打听到,震洲南海洛家山发生一场极大的变故,而他经过多方打听,只知道你在变故发生前去了紫竹林秘境,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后来紫竹林都被毁了,才觉的你已经死了。”

    宁白峰捏着酒杯,发出一声苦笑。

    当年洛家山发生的事情确实很大,而他从秘境里出来,也有不少人看到。

    之所以无人知晓,除了那时的洛家山已经对外封闭,另外的原因极有可能是当时的山主洛枫封'锁了消息,造成紫竹林秘境无人出来的事实。

    估计也就是这个误会,让赵硕以为他死了。

    宁白峰轻声道:“所以你就这样跑来替我找场子报仇?”

    元镇夹了一筷子菜进嘴里,嘟囔道:“那不然咧。”

    宁白

    峰声音一沉,“但你这样会死!”

    元镇笑道:“小看我了不是,打不过还不能跑?我可是苦练了好些年的遁术,什么木遁土遁五行遁,甚至连血遁这种邪门的遁术我都会。”

    说着话,他又伸手去夹菜,继续道:“我来碧水宫,诚心就想恶心他们,只要他们想下杀手,我就溜之大吉,然后再回来继续给他们找麻烦,绝对要弄的他们安生不得。”

    宁白峰沉着脸,“遁术总有被破的时候,若是被抓住......”

    元镇双手一摊,打断他的话,“大不了就死呗。”

    宁白峰伸手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骂道:“愚蠢!”

    元镇当即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宁白峰!我这也是为了你,再这样,我跟你翻脸了啊!”

    宁白峰讥讽道:“你翻一个我看看!”

    元镇鼓着腮帮子看着他。

    片刻后他又抓起筷子,讪讪一笑:“算了,看在你请客吃饭的份上,让你嚣张这一回。”

    然后他夹起菜,塞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宁白峰捏起酒杯喝酒。

    杯沿碰到嘴唇时,挤压出一个愉快的弧度。

    有友如此,何其有幸。

    酒空,放杯。

    宁白峰问道:“赵硕何时离的山?”

    元镇心中默算,回答道:“两个月前。”

    接着又说道:有一天他正拉着我陪他喝酒,忽然有只信剑破空而来,看完上面的内容后,赵硕惊喜参半。后来他告诉我,说他数年来一直在找他兄长的踪迹,甚至不惜将你送给他的那些神仙钱,全部拿去见闻堂发布重金悬赏,这封信剑正是见闻堂传来,说是确信无疑,找到了他兄长的踪迹。”

    宁白峰怔了怔。

    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细细回想,当年第一次遇见赵长礼后,便从其口中得知是在寻找长子赵琮,却没想到赵硕出山后,居然还在找。

    当初绿柳山庄封山前,赵长礼曾说过,想要重新打开山庄,只有两种办法。

    第一种是一剑劈开大阵,但那得是天仙才成。

    因为山庄禁制,是其先祖根据古时残迹布成,威力非凡。

    另外一种,就是用太玄剑符开阵。

    但问题在于,太玄剑符早已被赵琮带走,消失多年。

    看来赵硕如此锲而不舍的寻找,除了想找到兄长外,另一点便是为了太玄剑符。

    封闭的绿柳山庄,始终是赵硕心里的一块隐忧。

    宁白峰心里有些愧疚。

    当年山庄之所以封闭,全是因为他临摹悟剑所致,赵长礼为了报恩,以千年山庄封闭的代价,成就了他一人。

    他目光落到手中卷轴上,静静沉默片刻,说道:“我要去趟荒莽!”

    声音坚定,不容辩驳。

    当年他曾答应赵硕,他日回来要打开山庄,如今又碰上赵硕遇险,那就更没有不去找寻的理由。

    荒莽乃是离洲南部的荒莽群山,距离离洲北部简直是两个极端。

    难怪当年赵长礼找遍离洲北境数国,都没有找到赵琮,没想到他居然去了荒莽。

    元镇早料到他会这么说,无奈道:“那我也就只能舍命陪君子咯。”

    今酒足饭饱,宁白峰更不愿意在此多做停留。

    元泰看着起身的宁白峰,说道:“少爷,红竹还没回来。”

    宁白峰脚步一顿。

    “红竹是谁?”

    元镇好奇的问道:“先前你在林子里说要等的人?”

    宁白峰点点头,“红竹是我的剑侍,她跟着找小碗去了。”

    碧水宫事变的时候,李碗崩溃离开。

    那时的宁白峰向远处看了一眼,实际上就是传音给聂红竹,让她追着跟上去,务必将小碗带回来。

    此时依然未归,看来事情并不顺利。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叹道:“那就让红竹跟着小碗吧,暂时不必回来。”

    以现在李碗的状态,很可能是谁都不想见。

    发生这样的事,若是心里那个坎过不去,强行见面只会徒添烦恼,互生嫌隙还是其次,就怕反目成仇。

    两人十年未见,所处环境不同,早已发生变化,更不是曾经记忆里的那个人,互相接受需要时间。

    跟何况,宁白峰向其师傅复仇,造成碧水宫毁于一旦,又是一个更大的问题。

    对于这一点,宁白峰并不悔。

    若是要他为了李碗而放弃向吕颖问剑,宁白峰做不到。

    他可以不杀吕颖,但有些事情,不得不做。

    元镇笑着赞叹调侃道:“宁白峰你可以啊,出去混了几年,拿化形龙龟当仆从,身边还跟着个剑侍,既是那坤洲剑宗首徒,又做了那劳什子东海蓬莱的首位客卿,不得了,不得了啊。”

    先前闲聊,宁白峰大致给他讲过自己在坤洲的一些经历,元镇当时就笑他走了狗屎运,什么好事都让他给碰上了。

    宁白峰笑了笑,伸手勾住元镇肩头,向外走去,“你要是羡慕,也可以出去远游一番,指不定际遇比我更好。”

    元镇笑道:“现在还不行,等我哪天结了丹,就得走一趟乾洲。”

    宁白峰惊讶道:“你去乾洲做什么?”

    元镇顺着楼梯往下走,头也没回的说道:“老烟鬼说好听点是个真君,实际上就是个杂牌野路子假道士。死前留的那封信提到过一句话,‘此生还未去过上天阙’,说的就是道门圣地混元天阙。临死都如此念念不忘,肯定是想去混元天阙捞一副敕令回来。”

    出了酒楼,元镇抖了抖身上道袍。

    一袭蓝色道袍穿在他身上,仙风看不出来,道骨却有那么几分。

    宁白峰笑道:“所以你打算替他完成心愿?”

    元镇叹道:“师有命,弟子服其劳,谁让我摊上这么个不靠谱的师傅,命苦啊。”

    宁白峰又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你就知足吧!”

    元镇当即一恼,“姓宁的!”

    余下的话还没说出来,只见宁白峰又抬起手。

    元镇一个侧身避开,顺势跳上驴背,大叫一声,一溜烟的跑了。

    宁白峰望着那跑远的身影,轻轻笑了。

    元泰感慨道:“少爷,该走了,再不走有人要寝食难安咯......”

    宁白峰转头看向街边一处角落。

    有个游侠儿悄悄走远。

    宁白峰也不再多耽搁,顺着黑驴远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第三百七十四章 请归不成事生变

    某座山峰悬崖上。

    一身湖绿色衣衫的女子,迎风站在峭壁边缘,微微垂头看着下面云雾缭绕的群山,神色略有些茫然。

    晚霞映照,一群本该归林的飞鸟,环绕在树林上空叫嚷不停。

    李碗看着那边,冷淡的说道:“出来吧,跟了这么多天,也该露面了。”

    话音落下,两道身影走了出来。

    一人身形富态,身穿一件暗金色长衫,上面印绣着一枚枚铜钱。另一人身材修长,腰间束带扎的很紧,显得整个人极为干练,腰后挂着一柄缠布朴刀。

    富商男子一出来就弯腰作揖,肥腻的脸上堆着笑,说道:“殿下,我俩奉三宫主之名,接您回宫。”

    腰后挂刀的男子却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便紧紧盯着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

    正如对方所言,他们已经跟了很多天,也是该露面了结一些事。

    否则总是这样跟下去,也不是事。

    他们是供奉,不是仆从。

    李碗仔细看了两人一眼,说道:“我认识你们,上次宫庆,你们还向我师......敬过茶。”

    说话间微微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你叫曾鑫,铜钱会会首。”

    富商笑着点点头,似是很高兴李碗能记住他。

    而宫庆这件事,乃是碧水宫隔些年都会举行的盛会,邀请在位供奉与宫内要职人员参与,此举既是增进感情,同样也是为了显示力量。

    李碗又将目光转向腰后挂刀男子,“没记错的话你叫徐高川,风刀谷的大长老,那年宫庆,你还送了我一柄长刀。”

    名叫徐高川的腰间挂刀男子,再次微微颔首,“区区薄名,谢殿下挂念。”

    曾鑫笑道:“既然殿下知道我等,也就不必多费口舌,请殿下随我们回去吧,如今宫内大乱,正是需要殿下回去稳定人心的时候。”

    李碗轻轻叹息,眼神极为复杂。

    回去稳定人心?

    那她自己的心又有谁来稳定。

    她轻轻摇头,“我不会跟你们回去。”

    曾鑫依旧满脸笑容,声音却微沉,“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殿下最好不要为难我等。”

    李碗轻声道:“你们回去告诉她,我想自己走走,该回去的时候自然会回去。”

    她从腰间一只绣袋里取出一枚碧玉令牌,“这是储宫令,你们将此物带回去,告诉我的决定,她也就不会为难你们。”

    两人看着那副令牌,然后互相对视一眼。

    有储宫令在,勉强也能回去交差,但问题在于,三宫主的那声传音,明确告诉他们,必须将储宫殿下带回去,否则他们也别回来。

    徐高川说道:“殿下,此物还是由你自己亲自交给三宫主,我们最好不要过手,以免误会。”

    李碗绣眉一皱,“那你们走吧,我不会回去!”

    曾鑫乐呵呵的笑了一声,说道:“殿下,那就恕我们得罪了。”

    话音未落。

    曾鑫大袖一挥,一捧铜钱被撒了出来。

    铜钱微光闪烁,晶莹如玉石,瞬间就笼罩在李碗周围,打造成一座光芒绚丽的法阵。

    身处其中的湖绿色衣裙女子,光芒笼罩下,如神女在世。

    然而李碗却脸色冰冷,“你居然敢对我动手?!”

    曾鑫笑呵呵道:“此举也实属无奈,还望殿下见谅。”

    说着,他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只要殿下同意随我们回去,我立即撤销铜钱阵,事后更可准备厚礼,登门谢罪。”

    李碗大怒,“谁要你的厚礼谢罪!撤阵!”

    曾鑫笑容不减,“恕难从命。”

    听见这声回答,李碗面如寒霜,接着她右手往腰间绣袋一抚,一条白色长鞭出现在手中。

    曾鑫的笑脸上,眼睛微眯。

    动强?

    你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黄毛丫头,能有什么能耐?

    李碗冷声道:“再问你一次,扯不扯阵!”

    曾鑫笑而不语。

    徐高川好整以暇的双手抱胸,显然是准备看戏。

    对于铜钱阵,他可是很清楚其威力。

    百余年来,曾胖子就是靠着这一手,杀过不知道多少眼红铜钱会财富的人。就连他在对上这个胖子的时候,也都要小心翼翼,更何况是李碗这种,都算不上初出茅庐的小丫头。

    李碗立即一抖手中长鞭,雪白略粗的鞭头,直接砸在身前几枚铜钱上。

    “啪”的一声脆响。

    泛光的铜钱只是抖了抖,位置都未曾挪动。

    徐高川搓着下巴,心想果不其然,这丫头空有境界,却是个雏的不能再雏的雏儿。

    对付这样的高门子弟,对他们这些江湖老手来说,简直手到擒来。

    若非碍于对方身份,他甚至可以让李碗知道,什么叫江湖险恶,人心复杂。

    李碗脸色微青,一言不发的再次挥手。

    雪白长鞭立即抖动起来,接连不断的劈打在铜钱上。

    噼里啪啦声,如年节时的爆竹一般,响彻不停。

    片刻后,鞭影停歇。

    铜钱阵光芒依旧。

    李碗微微喘息,眼神不甘。

    她与孟姑姑切磋多次,从来不曾感受过这种无力感。

    曾鑫笑呵呵道:“殿下,元气积攒不易,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李碗深吸一口气,银牙紧咬。

    然后她右手元气激转,雪白的长鞭两侧,骤然探出密集的尖刺,整条雪白长鞭就像是一条蛇骨。

    “孟姝的白骨鞭?!”

    徐高川发出一声惊呼。

    难怪孟姝那天在对付小道士的时候,只是使用一条白绫,那虽是宝贝,却只是普通的宝物。

    原来白骨鞭送给了这个小丫头!

    与吕颖在离洲东南名气极大的秋水仙姑名号一样,孟姝号称白骨夫人,同样是个心狠手辣之辈。

    不知多少冒犯碧水宫之人,惨死在这条白骨蛇鞭下。

    却不曾想到,这等心硬的人,居然舍得将自己的成名法宝送给晚辈。

    莫非是舐犊情深在作怪?

    曾鑫笑容微敛。

    这件宝物他只闻其名,未见其踪。

    但既然能陪着孟姝闯出偌大的名号,想必并不简单。

    随即,曾鑫双手如挑拨算盘一样,十指连动。

    围在李碗外围的铜钱立即旋转起来,并且逐渐向中间收缩。

    他虽不能杀了李碗,但将其困住,吃些苦头,简直轻而易举。

    李碗将手中白骨鞭一甩,右手同时掐出兰花指,元气调集的水运缭绕在指尖。

    脱手飞出的白骨鞭瞬间如同活物一般,围在李碗周身疾速翻飞。

    爆鸣声再次响起。

    炽烈的火花在骨刺与铜钱上闪耀不停,形同即将炸开却又未散的烟火,绚烂非凡。

    悬崖下林间某条小路上。

    一名身背书箱的书生,后面跟着个老仆,两人无意中抬头看见这一幕,瞬间惊为天人。

    世上真的有神仙?!

    书生立即拉着老仆,准备向高山悬崖赶去。

    峭壁上。

    交手的两人,一个并无杀心,一个只想脱困,既是不分生死,便只能进入对耗。

    曾鑫看着火花,脸上笑容再次恢复。

    白骨鞭又能如何,那也得看在谁手上用不是。

    自己修行百余年,经历大小战斗不少,那是这种黄毛丫头可比。

    哪怕现在对耗,他照样丝毫不惧,论元气厚薄程度,刚如玄妙境的人,又怎能及得上积攒百年的老手。

    看着火花下那张逐渐开始泛白的小脸,曾鑫甚至生出一种碾压修行天才的快‘感。

    李碗看着渐渐缩小的空间,心知再这样僵持下去,被生擒是早晚之事。

    更何况,旁边的徐高川到现在都没有出过手。

    李碗微微偏头看了身后悬崖一眼。

    紧接着,他一咬牙,指尖水运蓬勃如潮水。

    飞速盘旋的白骨鞭骤然一震,尖刺骤然变得扁平,上面泛起寒光,与铜钱相撞后,瞬间就将一枚铜钱切成两半。

    白骨鞭盘旋极快,等到曾鑫反应过来,已经切碎十余枚铜钱。

    “好胆!居然敢坏我宝物!”

    曾鑫满脸肉痛的大喝一声,然后十指迅速跃动。

    笼罩在李碗外围的铜钱,立即他被收回。

    这些铜钱乃是他百余年来,积攒下来的全部身家,看似普通的一枚铜钱,价值千金都不止。

    碎掉一枚无异于在他身上割肉。

    一次碎掉十余枚,曾鑫仿佛能听见自己心头在滴血。

    铜钱阵消失,徐高川立即一惊。

    他几乎下意识的前冲,直扑湖绿色衣裙女子。

    刚刚李碗偏头的动作,他清楚的看在眼里。当时他还心想,果然是个雏儿,真正的老手哪怕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出其不意,才能达到最佳效果。

    瞬间,李碗直觉眼前有道黑影扑来,她几乎下意识松指虚握。

    虽然临敌经验不丰富,但也曾与很多人切磋过多次,遇上过这种忽然近身的攻击。

    盘旋在外的白骨鞭立即出现在手中,骨鞭立即收缩,然后被她反手横砍。

    一道白影扫来,徐高川立即挥手抵挡。

    刺啦一声。

    如有利刃划破步绢。

    徐高川手臂一亮,立即后撤,抬手看去,之间左臂衣袖已经被割裂,手臂上被划出一条长长血痕。

    然后他立即抬头。

    站在悬崖边的李碗手里,此时正握着一柄白色骨剑。

    徐高川同样没见识过白骨鞭,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变化,一时大意居然挂了彩。

    瞬间,原本胜券在握的两人,全都吃了亏。

    曾鑫心痛铜钱的损毁,大喝道:“一起出手抓住她,回去领赏!”

    徐高川反手拔出腰间朴刀,再次前冲。

    曾鑫手指一弹,数十枚铜钱聚成一方圆盘,向李碗切割过去。

    李碗顾不得多想,挥动骨剑直刺持刀的徐高川。

    铜钱圆盘直劈李碗侧间。

    眼看即将临身之际,忽然有一道剑光不知从何处飞来,撞在铜钱圆盘上。

    砰的一声。

    铜钱圆盘直接被打碎,剑光不停,直刺徐高川。

    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让徐高川心头一震,浑身汗毛倒竖。

    顾不得其他,徐高川立即强行止住身形,挥刀侧砍。

    噌的一声响。

    刀剑相撞。

    长剑被撞偏开去,徐高川乘机后撤。

    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一名白衣女子如鬼魅一般出现,抓住李碗手臂,“快走!”

    声音刚起,白衣女子就拉着李碗跳下悬崖,落下十余丈后,长剑出现在二人脚下,载着两人飞掠离开。

    曾鑫收回铜钱,愤怒的大喊一声。

    “追!”

    说完话,他立即踩踏着铜钱,御空追赶。

    徐高川略微迟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手中被蹦出一个小缺口的长刀。

    他眉头一皱,归刀入鞘,驾云追去。

第三百七十五章 追逃辗转至边疆

    “你是谁?!”

    某个偏远山村外的池塘边的柳树下,李碗警惕的看着面前白衣女子。

    得益于对方御剑速度够快,两人刚刚摆脱追击。

    白衣女子朝着身后天空看了片刻,确认那两人暂时没有追来,反手将长剑插回背后剑鞘,轻轻笑道:“我叫聂红竹,是个剑侍,公子让我过来接你。”

    李碗问道:“公子是谁?!”

    聂红竹笑道:“宁白峰。”

    听到这个名字,李碗神色复杂。

    事情的所有起因,全都是因为这个名字,这个人。

    曾经在幼年的时候,这个人是她最信任的两个人之一,但现在,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李碗怅然的叹气道:“你走吧,我不会跟你去见他。”

    聂红竹早已猜到这样的回答。

    先前峭壁上的那场战斗,聂红竹其实早就在远处观看,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只是为了等待时机。

    甚至在追寻李碗的路上,聂红竹早就看到了那两人,却一直不曾露面。

    那两人根本就没有发现聂红竹的存在。

    所以峭壁上出其不意的出手,才能顺利带着李碗离开。

    聂红竹笑道:“我知道你暂时不想见他,但你一个人在外实在不妥,后面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追上来,不如让我陪着你,也好有个照应。”

    她可以很确信那两人会追上来。

    因为前几日追寻的路上,李碗满脸泪水的胡乱奔逃,好几次聂红竹都险些跟丢,却发现那两人每每都能找到。

    虽不知原因,但这两人的追踪之法,绝对非同一般。

    李碗有些烦闷的说道:“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说完话,扭头就走。

    聂红竹笑了笑,站在原地没动。

    直到李碗走出数丈远,确实没有回头的意思,聂红竹只得无奈的喊道:“李碗姑娘,总不能一直这么没头没尾的跑吧,前面有个村子,去问问路也好。”

    走向相反方向的李碗脚步一停,在原地静静站了片刻,然后返回。

    聂红竹眯着眼,微微轻笑。

    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啊......

    ......

    ......

    山村口的老榕树下。

    一名瘸腿老汉正在纳凉,身边围坐着一群孩童,正津津有味的听老者讲述过往,偶尔发出一声声赞叹。

    “那一次江面上数百艘战船齐聚,大统领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射得对岸大宁士卒人仰马翻......”

    忽然有道人影挡住了老汉脸上的光线,导致他不得不停下说话。

    故事被打断,孩童们回头向后看。

    却只见是个长相极美的白衣女子,身后背着一柄剑,正站在孩童背后。

    老汉仰起头略微适应片刻,大为惊讶,上过长林城清秀楼的老汉,觉得哪怕清秀楼花魁,都不如眼前女子漂亮。

    这是哪个富家女子,学那游侠儿行走江湖?

    “老人家,能否告知,这里是何处?”

    白衣女子开口笑问道。

    有个大胆的孩童立即抢答道:“这里是石家村!”

    听着迥异于本地的口音,老汉

    很确信,这就是出门美其名曰闯江湖,却连路都搞不清楚的富家子弟。

    目光缓缓移动,白衣女子后方不远处,还有个身穿湖绿色衣裙的女子,仰头看着这株参天的大榕树。

    老汉笑道:“姑娘,这里是江左郡长林府附近的石家村,出村往右走上十多里,就到了长林府城。”

    既然知道他们是连路都搞不清楚的江湖女侠,老汉不介意说的详细一点。

    白衣女子想了想,“还在大泉境内?”

    老汉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白衣女子一番,点点头。

    白衣女子笑着点头施礼,然后转身走回那绿衣女子身边。

    随后两人往村外走去。

    看着那两道美丽的倩影,刚刚抢先回话的孩童握着拳头,大声道:“我长大了要娶这样的美人当婆姨!”

    老汉一脚踢在孩童屁股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这样的江湖女侠能轮得到你?!”

    孩童翻滚着爬起身,愤愤骂道:“瘸老石!你别看不起人,将来我娶个给你看看!”

    “有志气,我就活到你娶婆姨的那天。”

    老汉大笑道:“将来可别跟我一样,打一辈子光棍!”

    孩童转过头,那两道倩影渐行渐远。

    ......

    ......

    “你听到了?”

    聂红竹笑问道。

    李碗点点头,面无表情道:“长林城我知道,十年前我被带来碧水宫前,过走龙江后,曾在那里歇过两天。”

    走龙江两岸,南边江左郡是大泉领土,江北本是大宁土地,两国曾经划江而治,不料前些年大泉兵马打过江,彻底在江北站住脚跟,将走龙江真正纳入大泉版图。

    尽管李碗很多时候都在一心修行,但碧水宫毕竟与大泉牵扯太深,何况他师傅吕颖又是朝中无名的武宰相,常常为皇帝叔叔出谋划策,她就算不想听,也终会知道不少事情。

    聂红竹笑问道:“那你要不要去长林城看看,人多更容易避开那两个追来的人。”

    李碗想了一下,点点头。

    出村走过田野,行至无人处,两人御空而起。

    ......

    ......

    不久后,又有两道身影来到石家村。

    随后村口又经历了一次问话,只不过打听的内容有些不同。

    出村后。

    曾鑫眯着眼看着右手方向,“臭娘们儿,跑的挺快,破了我的铜钱,抢了我的人,等老子追上,一定要扒了你的皮!”

    徐高川微微皱眉。

    慈不掌财,面上和善,时常笑脸迎人的曾胖子,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不然也守不住铜钱会这份家业。

    相较于杀人,他更愿意用别的方式对付女人。

    徐高川忽然抬了抬手,一只奇异的六翅飞虫落在掌心。

    “我的阴风香已经很淡,再想追踪就很难了。”

    离洲多山林,更容易滋养许多奇虫异兽,他手上这只异虫,就能识别一种独有的味道。

    这才是他们一直没有追丢的原因。

    曾鑫笑呵呵道:“既然她们来此问了路,必然会去长林城。正好,我铜钱会在长林城有处分部,更不怕她们走脱!”

    徐高川收起异虫,“那还等什么?”

    话音未落,他已经迈步纵身越出,一脚踩踏在一株蒿草上,然后飞掠而去。

    曾鑫腾空踩踏着几枚铜钱,飞速跟上。

    ......

    ......

    长林城往北三十于里外,便是横亘离洲东南的走龙江。

    如今大江南北两岸,皆是大泉疆土。

    这一日,有两名头戴幕篱的女子,在走龙江北岸的十水渡口登岸。

    然后在渡口外的车马行买了两匹马,跟着沿途客商一起,北上去往祁城关。

    相较于江南岸的的安定,江北这边因为大泉扎根没几年,气氛稍显紧张。

    一路上的行脚客商佩刀带剑着不少,所以头戴幕篱,骑着马的两面女子并不是有多引人注目,顶多也就只是好奇看上两眼。

    坐在马背上,稍稍有些不太适应的李碗轻轻扭了扭,说道:“为何要骑马行路,御空岂不是更快一些。”

    聂红竹依旧背着剑,极有江湖侠女的风范。

    她隔着幕篱,看着李碗笑道:“长林城里,我们险些被那两人追上,只因入了女子成衣坊,换了身衣衫,自后门出来,才得以避开。如今既已出来,最好的方式不见得是御空而行,反倒是这种骑马闯荡江湖的做法,更容易避开视线。”

    李碗没再多说什么。

    相处两天下来,她知道在生活经验历事处事上,对方确实比自己要强。

    有聂红竹在身边,起码很多事情都不需要自己亲自做,比如买东西,比如吃饭叫菜。

    而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聂红竹悄悄告诉她一件事,说她自己并不是活人。

    李碗当时不信,却只见聂红竹手掌微动,居然穿过桌碗,仿若无物。确认这不是某种术法后,李碗才真正相信,聂红竹不是活人,而是她自己所说的画中仙。

    而对于画中仙这种东西,也见过。

    那年她拜师不久,王朝大统领温则阳派人送来一份贺礼,说是边关战场获得的战利品。

    那份贺礼,就是一副画中仙画卷。

    上面画的是一副百鸟争鸣图,当使者将一枚折背钱塞进卷轴后,数百只色彩斑斓的鸟儿扑腾飞出画卷,神奇异常。

    至今,这副百鸟争鸣图,依旧还挂在碧水宫她的那间闺房里。

    但那副画中仙图卷,图上的灵气耗尽,百鸟便会消散,远没有眼前的聂红竹这样神奇。

    若非聂红竹自己显露,没人能看出来她不是活人。

    李碗坐在马背上,沉默良久后,目光落在聂红竹背后的剑柄上,轻声问道:“你是怎么成为画中仙的?又为何成了白峰哥哥的剑侍?”

    二人都隔着幕篱,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但李碗很明显感觉的出来,在她问出这句话后,聂红竹的气息凌厉几分。

    片刻后,聂红竹的声音从幕篱后传出来,平静的讲述自己的过往。

    李碗越听越惊讶,想不到这个背剑的潇洒女子,有着那样痛苦的过往。

    人生在世,皆有诸事不顺时。

    两名女子坐在马背上,就这样一路闲谈,信马由缰的往前走。

    直到一场不期而遇的暴雨,将两人逼得不得不停下,赶往路旁一座客栈歇脚避雨。

第三百七十六章 雨中客栈皆是局

    山林间气候多变。

    一场暴雨将路上行人,全部赶进一家路边客栈里。

    这里处于南北要冲之地,加之这些年大泉王朝在北岸多方经营,致使这间客栈除了满足客商行脚外,间接的还有驿站的作用。

    靠着北边祁城关的原因,这才使得客栈有今日的规模。

    故而不少客商行人来此避雨,哪怕客栈外停满车马,客栈里依旧不显得拥挤。

    两个头戴幕篱的女子将马送至马厩,然后走进客栈里。

    一股喧闹热烈,同时还带有各种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哪怕两人都带着幕篱,其中一名女子依旧被这气息冲击的退后一步,忍不住想要逃离。

    然而客栈小二却先一步开口,“二位姑娘,里边请,二楼三楼雅间还有不少空余。”

    背剑的女子拉着身边女子走进去,“那就带路吧,挑个幽静些的。”

    客栈小二看不清这两名女子的相貌,但听这清脆的声音,想来这名女子的相貌应该不差。

    他立即一弯腰,领着两人往里边走。

    一楼大堂里有些粗俗汉子看见这样两名女子,立即大声吹起口哨。

    客栈避雨无聊,总得找些乐子不是。

    随着小二上到二楼雅间里,背剑女子吩咐几句,让其送上几个小菜,便拉下雅间隔帘。

    聂红竹摘下幕篱,将其靠在墙边沥水,微笑道:“是不是很不适应这样的地方?”

    李碗没说话,连头上被雨打湿的幕篱都没摘下,只是撩开一条缝隙,露出清秀的面貌,沉默的看着窗外暴雨。

    聂红竹不以为意,说道:“出门在外,山野村店不比城内高楼,能将就避避雨就好。”

    李碗听见这话,忽然说道:“我以前是乞丐,再差的地方都住过。”

    聂红竹笑了笑。

    眼前女子的身份来历,她其实早就知道,与宁白峰在一起多年,得空闲谈时,难免会聊到过往经历。

    而李碗便是滨海县城这个短暂经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过了十年堂皇富丽的日子,想要再次回到从前,那真的很难。

    更何况,现在的李碗也不过才十八岁。

    所以在聂红竹眼里,李碗就是个没出过远门,心性上依旧不够成熟的孩子。

    “他们追来了!”

    看着窗外的李碗,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聂红竹一怔,然后立即看向窗外。

    暴雨之中,有两道身影大摇大摆的御空落在客栈外,一胖一瘦,各戴着避雨斗笠。

    哪怕暴雨遮蔽视线,依旧可以就是追踪李碗的曾鑫与徐高川。

    因为曾鑫的那身金钱袍实在太扎眼。

    聂红竹一探手,墙边幕篱飞到她手中,然后被扣在头上,“走!从后面出去。”

    “往哪走,雨下这么大,吃完再走也不迟。”

    提出反对意见的并不是李碗,而是恰好端着饭菜进来的客栈小二。

    聂红竹听见他说话的语气,眼神立即一寒。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哪怕是如此暴雨,依旧不曾将这道声音盖过。

    “储宫殿下,该玩够了,吃完茶点就随我们回去吧。”

    客栈大堂里原本热闹的声音,瞬间安静下去。

    小二很自然的放好饭菜,恭敬的说道:“小的只是个跑腿的,二位吃完东西,就随着两位老神仙回去吧。”

    弯腰行礼说完之后,小二退了出去。

    聂红竹面色微沉。

    李碗很吃惊,没想明白这个店小二与那两位有什么关系,为何配合

    如此默契。

    聂红竹立即拉着李碗,掀开帷幕,闯出雅间。

    整个四方形中空的客栈里,一楼大堂里早已被身穿各种服饰的人围满,大多已经刀剑出鞘,不少人手里端着一人手臂长的漆黑重弩,仰头指向这边。

    更惊人的是,对面各处雅间里,帷幕掀开之后,居然架设着攻城弩。

    二人站在雅间外的廊道上,看着眼前这一幕,脸色铁青。

    “殿下,曾某让这么多人陪你演着么久的戏,是否觉得很有趣?”

    曾鑫的声音,依旧毫无阻碍的传了进来。

    李碗有些难以置信。

    演戏?

    这怎么可能!

    但眼前大堂里那些虎视眈眈的形形色色各路人士,以及刀剑努矢,全都在提醒她,这些一路上看似漠不相关,甚至连半点交集都不会有的人,全都是曾鑫调集而来。

    一路上的同行人,客栈小二的抢先邀客,无礼粗汉的吹口哨,竟然全都是掩饰!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手段。

    聂红竹寒声说道:“所以,这是你做的一场局?!”

    曾鑫大笑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聂红竹道:“你是怎么追上我们的?”

    对于这个问题,她一直都很好奇。

    如果不知道原因,就算今日能够逃脱,依旧还会被他们追上。

    曾鑫人虽没有进来,但做成这样一场局,心里很是高兴。

    他笑道:“风刀谷的阴风香你们肯定没听说过,但自从进长林城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你们,真以为从成衣坊后门溜走,就能摆脱我们?那只不过是故意放你们离开而已。”

    聂红竹暗自思量一番。

    阴风香她确实没听说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前些天追踪李碗,他们用的就是此物。

    李碗大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你们为何不在城里动手?”

    曾鑫听出这是李碗的声音,笑着解释道:“殿下,咱们这种人,动起手来动静太大,长林城毕竟曾是朝廷前线,镇武司的那帮人,不是吃干饭的。”

    镇武司这个衙门,李碗曾听碧水宫里的弟子们议论过。

    甚至很多碧水宫弟子,自觉无望破开玄妙之门,便离宫去镇武司谋求生路。

    聂红竹缓缓镇定下来,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会来这里!”

    她们入城出城,以及买马骑行,甚至连这场暴雨下来客栈避雨,全都是临时起意,对方又是如何知道她们具体的行程。

    难不成他会道家天算推衍,亦或是术家术算?

    跟随宁白峰闯荡多年,对于这些算计并不算陌生,却从未有过眼下这样的情况。

    “我不知道你们要来这里,但在曾某的安排下,你们一定会来这里!”

    曾鑫笑道:“从你们出城开始,就有很多人跟着出来,众目睽睽下,很多修行之人都不敢随意御空,你们只能老老实实的去江边渡口。哪怕上岸后,依旧时刻有人在看着你们,所以唯一的做法就是去买马走路,这是一种暗示性的半强迫选择,咱们经商之人的惯用技量,算不得多稀奇。”

    他很得意自己的这些手段,毕竟经商多年,于人心上有自己的独到理解。

    不然铜钱会也不会能做大到现在。

    聂红竹看着客栈里剑拔弩张的这些人,说道:“如此之多的人,居然甘愿为你所用。”

    屋外雨中。

    曾鑫拦下徐高川准备进去的动作,给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这有何难!曾某身为铜钱会会首,别的没有,唯独钱多,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但在曾某看来,有钱都能使磨推鬼!”

    曾鑫傲然道:“只不过是漏

    了点小钱出来,多的是人愿意为曾某所用,别说是一场行路中客栈聚众避雨的戏码,就是让整个长林城陪着演戏,曾某照样能够做到!”

    他曾鑫之所以能成为吕颖的心腹,最大的原因便是有钱,能替吕颖解决很多大泉朝廷的财政问题。

    所以此次接李碗回去,才会派他来。

    聂红竹拉着李碗退回雅间,看着站在客栈外暴雨中的一胖一瘦两人。

    纵使雨幕瓢泼,一层无形的气劲笼罩在二人周围,使其身上依旧滴雨未沾。

    聂红竹看着雨幕,说道:“就算如此,若非这场雨,我们也不会来此。”

    曾鑫将手伸出无形气劲之外,感受着暴雨,看着李碗笑道:“殿下,碧水宫精通水法,想要弄一场暴雨下来,因该不是难事,您说是吧?”

    至此,所有的事情都能说得通。

    这一切就是一场局,所遇上的每一个人都是棋子,而她们就是被围在中间的孤子。

    聂红竹平静的看了一眼李碗,微笑道:“照顾好自己。”

    话音未落,李碗只觉眼前一花,白衣女子已经越窗而出。

    她立即扭头向外看去。

    一身白衣,头戴幕篱的聂红竹,执剑划破雨幕,直刺站在雨中两人。

    未等曾鑫出手,徐高川瞬间前冲,反手拔出腰刀,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开雨幕,撞在这划破雨幕的惊鸿一剑上。

    砰!

    狂暴的气劲自刀剑相撞处炸开。

    丈许范围之内,瓢泼大雨瞬间为之一空。

    两道身影瞬间各自倒飞出去。

    从楼中跃出的白衣女子,撞在客栈外墙上,立即又再次借力,冲向曾鑫。

    与此同时,李碗耳中有话语声响起。

    “快走!”

    这是聂红竹撞在墙壁上时,说出的一句话。

    李碗惊愕怔住。

    楼外雨中。

    徐高川倒飞出去数丈。

    曾鑫独自面对白衣女子气势不减的一剑,立即挥手撒铜钱。

    聂红竹手中剑光抖动闪烁,

    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响彻在雨中。

    立在床边的李碗这才悚然惊醒,然后越出窗外。

    她没有依言逃走,反而一抖手,白骨鞭直接劈向回冲的徐高川。

    长鞭划破雨幕,似凌空而来的一刀。

    徐高川立即侧身避开,并同时伸出腰刀,白骨鞭劈空,却瞬间缠绕在刀身上。

    兵器被制,徐高川丝毫不慌,反而将刀一横,拖着长鞭立即后撤。

    李碗骤然受到这股拖力,身在空中立即被拉的如同风筝一样,拖着带走。

    聂红竹劈散身前铜钱,骤然看见李碗被拖走的一幕,当即就要御空追去。

    然而曾鑫却骤然一跺脚。

    泥泞的地面上,瞬间冲起近百枚铜钱,光辉灿烂的悦动,眨眼间便打造成一座囚笼困阵。

    几乎就在困阵刚起,曾鑫就立即抽身后撤。

    如此肥胖的身形,速度自然不快,但他腿上忽然燃起两张符箓。

    曾鑫瞬间就出现在数丈之外,并且随着发出一声怒喝。

    “放箭!”

    被拖着的李碗闻声回头,瞬间惊骇欲绝。

    客栈门前与窗口,众多的重弩与攻城弩已经瞄准白衣女子。

    随着一声令下,箭矢齐发。

    困在阵中的白衣女子,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瞬间就被箭矢淹没。

    粗壮的攻城弩箭矢,直接从白衣女子胸前穿出,重重扎进地上,泥水四溅。

    “聂姑娘......!!!”

第三百七十七章 虚体激战边军至

    人生在世,**凡胎经修行炼气而强化体魄。

    然而事实上,除非对身体有特殊的要求,例如武夫,兵修,剑修等。

    故而很多时候,普通炼气士身体比山野村夫好不到哪里。

    所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万箭穿身一样会死,更别提被攻城弩穿透胸膛。

    李碗惊恐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然后直接松手放开白骨鞭,反身向聂红竹冲过去。

    虽然只是短短相处几天,但聂红竹力拼两人,却是为了给她创造逃走的机会。

    若是因此而死,李碗良心难安。

    然而刚刚闪身而出,一声大喝骤然响起。

    “别过来!”

    被困在铜钱阵中的聂红竹,此时身上已经千疮百孔,周边地上布满箭矢。头顶幕篱早已被撕碎散落在地,长相绝美的面庞上,交错着数个窟窿,狰狞恐怖。

    但此时的聂红竹却抬着手臂,阻止她冲过来。

    李碗身形骤停,愣在原地。

    所有人都没想到,受到如此攻击的白衣女子,居然没死,甚至还能大声喊话。

    “她身上没有血!”

    客栈里围攻的那些人里,不知是谁惊喊一声。

    随即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

    如先前喊的那人所言,这名白衣女子身上,纵然是窟窿遍布,却无一滴血液流出。

    就算雨水再大,也不可能冲刷的毫无血迹。

    然而这还不算完,接下来的一幕惊爆众人眼球。

    白衣女子身体氤氲起薄雾,那些被箭矢射穿的孔洞瞬间融合,尤其是胸前碗口大的窟窿,也在众人眼中缓缓消失,直至恢复原因。

    呼吸间,白衣女子完好无损的站在原地。

    一切仿佛都未发生。

    “见鬼了!”

    “她不是活人!”

    “这是个什么东西?!”

    客栈里皆是些刀头舔血的江湖草莽,对这样的情况见所未见。

    骤然看见这一幕,惊呼声此起彼伏。

    李碗却骤然醒悟过来。

    聂红竹并非真正的活人,而是由冤魂入画的画中仙。

    曾鑫却骤然大笑道:“原来如此!阴魂虚体之身,凡俗武器根本无用。”

    随即他就两眼放光,如同看见稀世珍宝一样,“但你却有大用,拿来炼器炼宝,乃是最佳的附灵之物!”

    退至远处的徐高川立即高声大喊,“姓曾的,好处不能让你一个人全占了!”

    曾鑫高声大笑着回应道:“放心!曾某从来不吃独食,事后必定给你一个不菲的价码!”

    得到满意的答复,徐高川将腰刀往身

    前一横,伸手准备抓下白骨鞭。

    却不料白色长鞭瞬间突出利刃,然后如白蛇一样旋转扭动,在刀身上激起一连串的火花,直往手臂而去。

    徐高川脸色一变,立即将刀一挥,缠在上面的白骨鞭被甩飞。

    白骨鞭在空中如灵蛇渡水,极为灵动的扭曲跃动,飞回李碗手中。

    这边战场。

    曾鑫知悉白衣女子跟脚后,双手弹动不停。

    围在聂红竹身周的铜钱阵立即转变阵列,由网状改为漩涡,不断旋转收缩,转眼间就在聂红竹周围形成一圈圈彩光带,绚丽夺目的同时,又遍布杀机。

    普通兵刃对付阴魂虚体,毫无用处,但曾鑫的这些铜钱不同,每一枚都是上等赤金铜打造,上面刻满阵纹,并且由于体积小,炼化起来极为方便。

    故而这众多的铜钱,全都被他粗炼过,指挥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聂红竹看着身周光带,感受到极大的威胁。

    她清楚,若是任由这些铜钱缠绕在身上,她不仅逃脱不得,甚至有可能会被打散身体,虽然返回画中如同回家一般简单,但此时这种情况下,她若被打散,李碗必然被抓,此非她所愿。

    聂红竹当即将手中长剑一抛,手指紧掐剑诀。

    长剑立即如游鱼一样环绕在周身,然后迅速逆向旋转飞掠,与铜钱相撞在一起。

    二者相撞发出的叮叮声,比暴雨更为密集清脆。

    铜钱布成的困阵收缩速度立即被阻拦, 甚至大有回弹松开之势。

    曾鑫脸上笑容立止。

    然后他顾不得元气消耗,十指弹动如飞。

    被撞开的铜钱阵立即止住退势,甚至奋力的往回压缩,但那柄长剑速度实在太快,抵抗的铜钱寸进不得。

    双方至此陷入僵持。

    与此同时。

    徐高川毫不犹豫的挥刀前冲,气势如猛虎出笼,将雨幕撞出一条空道。

    李碗来不及多想,直接挥鞭抽打。

    然而徐高川早就有所预料,前冲的身形强行侧偏,锋利的鞭刃从他眼前划过,却根本无法阻拦他的速度,转眼间就冲到李碗身前。

    这一刻的交战速度实在太快,收鞭化剑已经来不及。

    李碗左手一抓,惊奇的一幕出现。

    降落在身周的暴雨骤然停止,然后在她挥手间,如同无数细小的珠子撞向冲来的身影。

    刀光瞬间亮起。

    无数暴雨珠子全都被刀光绞成水雾,却又在眨眼间被降落的暴雨冲刷干干紧紧。

    趁此机会,李碗右手长鞭一抖,收缩成一柄骨剑。

    徐高川斩尽身前雨幕阻碍,手中腰刀变砍为拍,撞在李碗的骨剑上。

    嘭的一声。

    雨水四溅时,手持骨剑的女子被撞得倒退出去。

    身形骤停的徐高川立即大喝一声,“给我围住她!”

    并非是他对付不了李碗,实在是对方身份太过于特殊,让他根本不敢下死手,否则刚刚那一刀,就不仅仅是拍下去。

    这声大喝骤然如一声惊雷。

    客栈前的这些江湖人士立即惊醒,然后顾不得暴雨如注,提刀持弩的冲出来,将倒退中止住退势的李碗团团围住。

    刀剑相对,弩矢瞄准。

    李碗毫不犹豫的准备腾身而起,却有一道刀光劈来,逼得她不得不再次落地。

    当她准备再次跃起,又有刀光凌空压制。

    一连反复数次。

    李碗根本无法脱身,已然被囚。

    事实上,她最好的突围方式就是挥鞭杀人。

    毕竟围在外围的这些人,远远不是对手,杀他们不说易如反掌,但想杀出一条血路,并非不可能。

    但李碗不是那种不择手段之辈,杀人夺路之事,如今刚刚初出茅庐的她做不出来。

    故而这种围困手段,才真正凑效。

    至此,两人全都被困。

    曾鑫脸上笑容渐起,“没用的,你逃不了,束手就擒吧。”

    聂红竹一言不发。

    虽然她与铜钱阵在僵持,但却时刻都在分神注意李碗那边的局势,此刻李碗被困,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甚至对曾鑫的话置若盲闻。

    聂红竹双手一合,整个人瞬间化雾,与长剑合为一体。

    紧接着,剑身一个倒转,直接刺入地下。

    面对这一变化,曾鑫措手不及。

    谁能想象到,这名女子居然能人剑合一。

    紧接着,曾鑫就惊喜莫名。

    这个白衣女子居然是那柄剑的剑灵!

    然而刺入地下的长剑,刹那间从另外一处地方冲出,将地面泥水撞开一个大窟窿。

    曾鑫立即心头警钟大作,毫不犹豫的再次撒出十余枚铜钱,在自己身前形成一面铜钱盾。

    那柄从地面冲出的长剑速度极快,几乎在铜钱顿形成的那一刻,剑尖就撞在铜钱上。

    嘭!

    铜钱与剑光同时炸开。

    雨水被气劲撞击的四散飞溅。

    长剑倒飞出去,撞在一辆马车顶上。

    曾鑫不知是不是得益于身体的肥胖,居然仅仅只是退后丈许,将地上踩出重重几个深坑。

    聂红竹再次显露身形,持剑立在马车顶上。

    曾鑫稳住身形,刚准备说话,忽然觉得有那海啸一样的声音,从远处呼啸而来。

第三百七十八章 江湖与庙堂对峙

    暴雨中,白马骑卒立于马背上,身形如铁塔一般。

    他扫视一周,目光落在半跪在地的驿丞身上,沉声道:“聚众于此,私藏军备,死罪。”

    驿丞浑身一颤,爬伏的身躯立即抬起,准备说话。

    但却在触及白马骑卒的眼神时,所有话全都噎在喉咙里,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驿丞立即扭头,看向不远处那位身穿金钱袍的胖子。

    白马骑卒的目光随之也看向此人。

    曾鑫立即抱拳笑道:“碧水宫供奉曾鑫,见过温统领。”

    此举非是低头,事实上,两人还曾见过面。

    碧水宫举办宫庆时,温则阳同样有过出席,甚至还拿着一枚客卿令,只是不曾入碧水宫宗府的名册而已。

    而且,隐隐让曾鑫感到忌惮的是,温则阳同样也是修行之人,并且修为比他还高,已达金丹境。

    用兵家修士自己的说法,就是铁骨境,已铸成铁铸之躯。

    温则阳微微颔首,“曾兄,温某回京述职,只是路过此地,你们这么大的阵仗,所谓何故?”

    “温叔叔,他们要杀我!”

    一声清脆的少女嗓音骤然响起。

    温则阳循声转头。

    只见刀剑弩矢围困的中间,一名女子手持骨剑,撩开幕篱看着这边。

    少女手中骨剑一抖,瞬间散成一条白色刃鞭,喊道:“温叔叔,我是李碗。”

    随着这句话说出,温则阳微怔。

    李碗,那个李碗?

    他目光落在那条白色刃鞭上,随即反应过来,碧水宫三宫主吕颖的弟子,储宫李碗。

    温则阳略有疑惑,“储宫殿下?”

    李碗点头,同时从腰间取出一块碧玉令牌扔了过去,“是我,温叔叔救我,他们想要杀我。”

    温则阳接住令牌,随即他手中元气激发,碧玉令牌正反两面上浮现六个大字。

    正面,碧水储宫。

    背面,李碗。

    确实是储宫令无疑。

    因为他自己的那块客卿令,激发元气之后,同样也会有字浮现。

    温则阳转头看向曾鑫,“曾兄,真有此事?”

    他心有疑惑,供奉杀储宫,形同士兵杀将军,典型的是犯上作乱。温则阳虽然对碧水宫没什么好感,但看在那块客卿令的面子上,该管还是得管,更何况这些人动用的,可不是简单的兵器。

    曾鑫立即满脸堆笑,“温统领,殿下说笑的,我们只是想请殿下回宫,哪敢伤害殿下一丝一毫。”

    温则阳手中银枪一指攻城弩,“你管这叫请?”

    曾鑫笑容一僵。

    这些攻城弩与重弩,事实上是用来对付那个白衣背剑女子的,只是眼下弄巧成拙。

    他忽然有些埋怨起徐高川。

    你没事好好的让这群人拿重弩对着殿下干什么!

    曾鑫一挥手,围住李碗的那些人立即推开,站到客栈门前。

    他再次笑道:“实属误会,我们用这些对付的是这个阴魂鬼物!”

    说话间,曾鑫伸手一指站在马车厢上的白衣女子。

    温则阳目光落在持剑的白衣女子身上。

    这是阴魂鬼物?

    他温则阳杀人无数,战场阴魂见过不知多少,甚至他腰间将军印中,还囚禁着不少大宁将军的阴魂。

    阴魂鬼物,含有极重的阴煞之气。

    反观这名女子,堂皇正大,哪有一丝煞气可言。

    更何况,用凡俗兵器对付阴魂鬼物,简直就是在说笑话。

    李碗走到马车厢旁,说道:“他撒谎,聂姑娘是画

    中仙,不是什么阴魂鬼物,曾鑫就是想要捕杀我们。”

    温则阳看着白衣女子。

    画中仙这种东西他并不陌生,前些年攻破大宁虎牢关后,他们捣碎关内一座违制的土地庙,缴获不少这种东西。

    他自己都私藏了一副,除了拿出几幅送人或是当赏赐,其余全部上缴。

    而李碗,就曾得到过他的一副赠礼。

    只是他好像记得,他送的那副并不是女子画中仙。

    温则阳拇指摩擦着手中储宫令,忽然明悟。

    他将碧玉令牌抛还给李碗,转头看向曾鑫,“曾兄,你是不是要好好做个解释?!”

    曾鑫看了一眼白衣女子,眼神惊异。

    她是画中仙?

    难怪先前被攻城弩射中都毫无损伤。

    只要画卷不毁,画中仙即便被打散,也不会消失,只要有灵气供应,照样可以再次从画中出来。

    这种奇宝曾鑫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今日算是大开眼界。

    听见温则阳不善的问话,曾鑫立即满脸堆笑,说道:“我们只是奉三宫主之命,接殿下回碧水宫,还望温统领切勿插手。”

    尽管满脸笑意的说出这番话,但其中的影射与警告,依旧清晰可辨。

    温则阳眉头一皱,“三宫主的谕令拿出来我看看!”

    曾鑫摇头,“没有,此乃传音口谕。”

    温则阳冷笑道:“那便做不得准!你私自动用军械,已然违背大泉军法,最好陪我走一趟兵部!”

    曾鑫笑容消散,眼睛微眯,“温则阳!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温则阳笑了。

    笑的有些猖狂肆意。

    威胁?

    他温则阳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骤然,白马背上的铁塔汉子消失无踪。

    下一刻,一直手掌死死掐在曾鑫的喉咙上,压制的他动弹不得。

    温则阳的身形这才显现出来。

    他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曾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温则阳一手将他举起,冷笑道:“你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边关后方私自聚众动用军械,我没看见,那算你运气好,既然被我撞上,就算是吕颖都护不住你!”

    他根本不在乎什么抓捕李碗回宫,在他眼里,这些基本与他无关。

    但是私自聚众动用军械这件事,已经触及他的底线。

    温则阳虽然是修行之人,但他并不出世,而是混迹军中的士卒,更是一军统帅。

    大泉占领江北这些年来,流寇匪患不断,大多都是当年被击溃的大宁士卒,巡防在外的大泉军马时常受到攻击,损失不小。

    所以他对聚众动用军械之事,可谓深恶痛绝。

    若曾鑫只是动用几具重弩,威胁几句,他根本不会发火,顶多也就是规劝几句,然后收缴军械,各自散去。但现在居然在他眼皮底下动用攻城弩这种大杀器,那就怪不得他下重手,谁拦都没用!

    曾鑫直觉全身被压制,体内元气都无法流动,喉咙上更是如同夹着一双铁钳。

    他的脸色骤然通红,艰难的说道:“温则阳,你给不了三宫主一个交代!”

    温则阳冷笑一声,“吕颖......”

    他突然收到的回京密令上,写的事情就与吕颖有关,正好,他要回去会会这个身上出了大变故的武宰相!

    “你还是关心自己今后的日子吧!”

    温则阳右手将银枪往地上一杵,伸手摘下腰间金印,重重盖在曾鑫的额头。

    随着金印盖下,曾鑫骤然晕厥,直挺挺的倒下,砸在泥水中。

    所有人看着这瞬间出现

    的反转,惊的说不出话来。

    先前还威风八面的铜钱会首,转瞬间就这样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地上。

    那些持刀架弩的江湖人士,全都噤若寒蝉。

    温则阳看向手持腰刀的精练汉子,“你又有是何人?”

    徐高川自报家门,“风刀谷,徐高川。”

    温则阳点点头,“你也陪我走一趟兵部。”

    徐高川面色一沉,低声道:“我愿担任随军修士三年,以此抵过。”

    对他来说,三年时间不算什么。

    但若是真的陪温则阳走一趟兵部,先不说吕颖能不能保住自己,最起码落在温则阳手里,绝对不好过。

    躺在地上的曾鑫,已经是前车之鉴。

    温则阳仔细打量他一番,沉默不语。

    天上的暴雨逐渐开始停歇。

    因术法造成的降雨,必然不会持久。

    时间缓缓度过。

    所有人仿佛都在等待判决。

    良久后,温则阳抬眼看向徐高川,说道:“从今天开始,随军五年,你的麻烦我来解决。”

    徐高川想了想,点点头。

    三年与五年,差不了太多,无妨大碍。

    更何况,他主动担任随军修士,必然会惹恼吕颖,到时候麻烦很大,既然温则阳愿意接下,他何乐而不为。

    处理完这边,温则阳这才将目光转向客栈内外的这些江湖人士,“你们有两个选择,放弃抵抗与战死此地,给你们三十息时间考虑。”

    说完他不再看这些人,转而看着跪在地上的驿丞,“你死罪可免,收拾东西去祁城关巡城营报道吧。”

    驿丞先是脸色一白,接着就低头领命。

    虽然充军很惨,但既然是巡城营那便要好很多,最起码不是先登营这种高伤亡的地方。

    三十息时间很短,也就几句话的功夫。

    温则阳再次看向那些江湖人士。

    很多人都扔下刀剑重弩,等待被抓。

    有那不愿意之人,转身就跑,提纵轻功飞快逃离。

    温则阳却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着他们逃走,直到不再有人逃开,他才抬起手轻轻往林中一指。

    后方骑队里,立即分出数十骑,向着逃离的那些人追去。

    转瞬间,有惨叫声传来。

    客栈很多人脸色惨白。

    温则阳置若盲闻,转头看向马车厢旁的李碗,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殿下,现在能告诉温某他们为何追捕你了吧。”

    李碗仰头看了车顶上的聂红竹一眼,说道:“我心情不好,想出来散散心,顺便回曾经的老家看看。”

    温则阳想了想,问道:“敢问殿下故乡何处。”

    李碗回答道:“大宁湘云府,滨海县城。”

    温则阳微微一惊。

    居然是那个地方,难怪十年前吕颖返回后会带回个女童。

    大泉这些年的战果,便是因那里而起。

    温则阳点头道:“既如此,温某就不打搅殿下。”

    李碗施礼致谢,“多谢温叔叔施以援手。”

    温则阳笑了一下,然后对身边骑卒吩咐道:“派两人护送殿下出关!”

    骑卒立即领命。

    说完后,温则阳翻身上马,朝着李碗一点头,“保重!”

    然后纵马奔驰而出。

    至于留下来的事,自有其他人收场。

    不多时,有数十骑押解着这些江湖人士去往祁城关。

    李碗与聂红竹稍作修整,打马离去,身前身后各有一骑玄甲骑卒跟随。

    客栈里人去楼空。

第三百七十九章 迢迢千里赴荒莽

    大泉王朝南疆,接壤荒莽群山。

    从空中俯瞰远望,一望无际的山头如波涛一般高低起伏。

    据《离洲图志》上记载,离洲南疆的荒莽群山,山头没有百万,也有十万不止,故而对很多生活在荒莽群山边缘的羌族来说,他们更愿意称这里为十万大山。

    羌族风俗,迥异于大泉王朝本土,没有朝廷管辖,皆以部落为形制,互相之间虽有摩擦,但在抵御大泉王朝这个外敌上,却同进同退。

    位于羌族边界,大泉王朝最远的一座城池,名为归流城。

    取改土归流之意,足可见大泉王朝从未放弃将南疆十万大山纳入版图野心。

    然而近几年并无战事的南疆,归流城不止是大泉进攻十万大山的桥头堡,更成为羌族与大泉百姓互相交流贸易的重镇。

    这也让大泉王朝,看到了另一条兵不血刃拿下南疆的坦途。

    无数的奇珍异宝,灵禽异兽,仙草灵药源源不断的从十万大山里被羌族人发现,并售卖到归流城里。

    羌族换取财富的同时,也为来此的商人带来了巨大的利润。

    双方互利下,更是互相依存。

    其贸易之繁华,大有冠绝南疆之势。

    故而当宁白峰走进归流城的时候,为眼前奇特的风俗着装与繁华贸易而感到惊讶。

    他们一行三人,日夜兼程的赶来南疆,却因人生地不熟,不得不选择来此打探消息。

    毕竟此地偏远,不像大宁和大泉境内,有仙家渡口的地方就有见闻堂,在这里,想要知道消息,就得自己去探寻。

    而他们只是收到赵硕的一封传书,甚至连赵硕在哪里遇险都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而在来得途中,三人也有过分析。

    极大的可能,就是赵硕与大泉三大供奉去了同一个地方,羌族人传到外界的遗迹秘境。

    但更多的疑问也随之而来。

    赵硕是为了寻找兄长赵琮,那赵琮又为何千里迢迢,从离北来到此地,而且还是十多年前?

    但无论如何,只要有个大致的方向,其他的就好说的的多。

    进城之后,宁白峰找了一个来自大泉的客商,打探询问城内哪里的酒馆茶肆最为热闹。

    曾经有人对他说过,茶杯间话多,酒碗里事多,世上消息最多的地方除了见闻堂,就是酒楼茶肆。所以想要找到遗迹秘境的消息,只能来酒楼茶肆,从闲谈之人的口中听取蛛丝马迹。

    事实上,最好的方式其实是找当地的羌族人询问。

    但问题在于,他们根本不通羌语,甚至贸然询问,羌人知不知道是一回事,讲不讲又是一回事,若是引起羌人警惕,进而引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就有些得不偿失。

    几人风餐露宿数日,元镇早就嚷嚷着要找个地方大吃一顿,而他们也确实需要稍作休整。

    故而几项原因凑到一起,只得找个酒馆,歇息之余顺便打探消息。

    归流城不大,地处两山之间,扼守进出荒莽群山的咽喉要地。

    因此城池呈狭长形,越往城南走,羌族人越多。

    宁白峰穿过大半个归流城,在城中往南方向,找到客商指明的这处酒馆。

    掀开门帘,一股夹杂着各种味道的热闹气息铺面而来。

    这是一家很普罗大众的酒馆,来此的

    很多都是行脚客商,羌人土夷,甚至还有不少是那挎刀带剑的江湖中人。

    宁白峰没有选那种华美高大的酒楼,毕竟那样的地方只适合吃饭,真正的想要打探消息,还是这种鱼龙混杂之地最为实用。

    故而宁白峰三人进入酒馆,并没有引起人过多的关注。

    顶多也就是店小二多打量了几眼,一个腰挂竹杖酒葫芦的富家公子,身边跟着个驼背老仆,旁边还有个年轻道士,无甚稀奇。

    挑个地方坐下后,元镇立即让店小二好酒好菜的端上来,钱不钱的都是小事。

    反正又不是他出钱,该吃吃,该喝喝。

    宁白峰唯有苦笑。

    元镇依旧还是那个元镇,心大的很,到哪都能让自己过的舒坦。

    酒菜上桌,元镇就迫不及待的开始胡吃海喝。

    宁白峰却是浅尝辄止。

    到了他这个境界,结丹后已然辟谷,不吃不喝都无妨。

    因此,他喝着店内土酿,双耳微动,探听起店内诸人的谈话。

    羌人羌语他听不懂,只能自动忽略,更多的关注点放在那些客商与江湖人士身上。

    然而来此之人,谈论之事大多为山野生意,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基本听不到什么有用的讯息。

    宁白峰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想想也是,大泉王朝三大供奉联袂出手,并且还要以晋升宴作为掩护,这个事情必然极为隐秘,难以打听到实属正常。

    元泰吞下一大块烧兽肉,抓起土酿酒坛,起身道:“少爷,老奴有些不一样的发现,去去就回来。”

    说完,他一手端碗,一手提着酒坛走开,去往店内另一侧,十余个桌外的一张酒桌上。

    元镇喝了一大口菌子汤,咽下嘴里的食物,赞叹道:“老乌龟这耳力可以啊,这么远都能听到。”

    话是好话,只是这称呼实在有些磕碜人。

    宁白峰懒得理他,转头望向那边。

    却只见是三个江湖人士,其中一个还是羌人。

    他们谈论什么,店内嘈杂宁白峰听不清楚,不过看到元泰凑过去之后,几人聊的眉飞色舞,也就不再多想,只能等他回来。

    宁白峰没有修炼什么顺风耳一类的神通,故而在探听身影消息上,难免处于劣势,反倒是元泰这种妖灵,天生性情警觉,反倒有些不一样的造诣。

    元镇是懒得多想,反正有宁白峰在,自己想的多还不如他想得多。

    以前两人走出滨海县的时候,就一直是宁白峰在思考问题,他跟着走就好。

    如今也是一样,保证指东不往西就成。

    一阵胡吃海塞后,元镇舒服的打了个饱嗝。

    宁白峰微微叹道:“都说道人于山中修道,以天地灵气水露精华为食,你倒好,大鱼大肉,哪有修道之人的样子。”

    元镇揉着肚子,满足的说道:“人活着,就该吃饭睡觉,天天喝露水汲元气果腹有什么意思,饿的慌,还不如来顿酒菜肉饭实在,我这辈子,就算修为再高,也一样要吃饭睡觉,谁都拦不住。”

    宁白峰喝着土酿,实在摇头无言。

    这也就是元镇资质太好,不这样勤勉修行,都能成就今日的修为境界。

    换做其他人这样,估计连元气都养不出一丝。

    不多时。

    元泰端着一只碗,空着手走了回来。

    不等宁白峰开口询问,元泰拿起桌上另外一坛土酿,给自己满上一碗,说道:“少爷,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宁白峰皱了皱眉,“先说坏的。”

    元镇却截口道:“先说好的!”

    元泰看了元镇一眼,笑眯眯道:“刚刚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老乌龟来着。”

    元镇立即扭头左顾右盼,咋咋呼呼道:“谁说的,谁说的,站出来,道爷我揍不死他!”

    宁白峰轻扣了一下碗沿,发出一声脆响,说道:“别闹了,正事要紧!”

    元泰喝了口酒,说道:“少爷,老奴建议先听好消息。”

    宁白峰不置可否。

    元泰继续道:“羌族人聚族而居,却共同信奉着一位神明,他们称之为巫神。每一个强大的羌族部落里都有一名巫祭,传达巫神的旨意,并且不定期会前往荒莽群山深处,去所谓的巫神殿参拜,而这座巫神殿,很有可能就是大泉王朝探出来的远古遗迹秘境。”

    宁白峰剑眉微挑,“巫神?!”

    元镇倒了一杯茶水,笑道:“该不会是个山野淫祠,不走正路的神灵吧。”

    正如元镇所言,荒山野岭间,最容易被愚昧无知的百姓供养出一尊野路子神灵。

    因为得不到正统敕封,无法得一地气数承认,故而这些山野神灵最大的香火来源,便是蛊惑百姓人心,甚至拿有灵性的人来祭祀,以此来巩固地位。

    羌族聚族而居,不通百家王化,很容易就能供养出一尊这样的神灵。

    然而就算是一国五岳正神,香火鼎盛下,实力也只相当于元婴境的炼气士。

    这尊巫神是何来头,居然要大泉王朝三大供奉联手。

    难不成他自己获取了荒莽群山的气运?

    这未免太吓人,荒莽群山如此广袤,若是掠取了这么大一地的气运,那其实力,估计就不止是元婴境那么简单。

    宁白峰眉头紧皱。

    但随即他就放松下来,只要不去招惹,这件事好像与他无关。

    宁白峰问道:“坏消息是什么?”

    元泰擦着嘴角酒渍,说道:“巫神殿旗下有个巫神教,专门搜罗各种有灵性或是资质高的人,拿来在祭仙坛血祭他们的巫神,下一次巫神祭祀大典将在几天后开始,以此打开通往巫神殿的路,供诸位巫祭前往巫神殿朝拜。”

    宁白峰心中暗呼一声果然如此。

    山野淫'神为了金身永固,根本就是无所不用其极。

    血祭这种手段,是他们最常用的方法之一。

    紧接着,宁白峰就心里一沉。

    赵硕若是遇险,既有可能就是被巫神教抓捕,准备用来血祭。

    毕竟自从赵硕开辟气海后,其天资逐渐显露出来,灵性十足。

    典型就是拿来血祭的最好人选。

    宁白峰呼出一酒气,低声道:“有没有问清楚,祭仙坛在哪里?”

    元泰点头道:“出了归流城,往南穿过羌族聚居地,到达一个叫仰天岭的地方,哪里有一片广袤的迷雾沼泽,名叫迷踪泽,祭仙坛就在里面。”

    宁白峰饮尽碗中酒,重重放下酒碗。

    然后他起身准备离开。

    无论赵硕在不在这里,先去看看再说。

第三百八十章 巫祭劫道巫神术

    出城十里,于无人处御剑而起。

    宁白峰虽不说心急如焚,却也觉得时间有些紧迫。

    毕竟他不清楚赵硕是不是真的被巫神教抓住,也不确定是否早已身死,更不知道若是在祭仙坛没有找到赵硕,又能再去哪里寻找。

    归流城越往南,山林茂密的景象便越深。

    这里鲜有羌族人居住,毕竟距离归流城太近,一旦双方战事再起,这里就是第一处战场。

    故而从空中俯瞰脚下的这数十里纵深的丛林,就成了大泉与羌族之间的缓冲地带。

    宁白峰扫过一眼,不时看到某些兽车在林间穿梭,因该是从归流城返回的羌族人。

    剑行云端,数十里山林转瞬既过。

    当宁白峰穿透一层云雾,看见眼前景象时,情不自禁的为之惊叹。

    站在后面的元镇,更是直接“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眼前景象并无缥缈仙意,反倒一派田园风光。

    群山错落有致,山下阡陌纵横,一座座吊脚楼依山而建,点缀其间。

    一方方梯田自山脚往上,直至山顶,注满水的梯田里,不时有那阳光穿透云雾,照射其间,给群山笼上一层绚烂的光晕。

    随风而来的薄雾绕过群山腰间,上面的羌族人如同在云上耕作一般。

    眼前景象,美不甚收。

    很显然,这里是某处羌族大部落的聚居地,否则就凭山间这些梯田,不是数十近百人能够劳作完成。

    宁白峰并无下去一赏田园风光,与羌族人交流风俗的想法,看过之后便御剑入云,尽量避开羌人视线,直往群山深处去。

    却不料刚飞过这座羌族大部落的边界,一只巨大雄鹰于山间冲起,拦在三人前方。

    紧随其后,又有数只巨鹰飞掠过来,上面坐着的羌人全都手持长弓,准备放箭。

    为首飞来的巨鹰背上坐着一名枯瘦的老者,身穿羌族服侍,手执一杆兽骨杖。

    御剑在空,宁白峰眼睛微眯。

    他不通羌语,所以并不打算先开口,更何况,对方突然而来,显然意图不善。

    仔细打量一番后,其他巨鹰背上的羌族战士,脸上抹着褐色战纹,而手持兽骨杖的枯瘦老者额头上却带着一条银色抹额,上面镶嵌着一颗土黄色珠子。

    看样子,这名老者很有可能是位巫祭。

    “中原来的朋友,既然路过我雄鹰部落,不如下去喝碗油茶,以表达我族好客之意。”

    老者左手拂胸,微微低头,笑着以洲内雅言说出这番话。

    宁白峰轻声说着:“阁下应该是雄鹰部落的巫祭,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是眼下有事,就不下去打搅诸位。”

    老者脸上笑容可掬,但配上那枯瘦的面貌,显得有些诡异,“那恐怕不太好,这传出去让其他部落知道,会鄙夷我雄鹰部落不会待客。”

    宁白峰笑了。

    果然是人老成精,这位老巫祭说话含沙射影的本事,实属一流。

    元镇在后面撇撇嘴,大声道:“老人家,我们刚在归流城吃饱喝足,你那油茶就留着自个喝吧,想请客,下次吧,下次一定去。”

    不等老者说话,一名拉弓的羌人大声呼喝。

    此人用的是羌族语,宁白峰与元镇皆听不懂,但想必不是什么好话。

    后面的元泰却驾云凑近一个身位,轻声道:“少爷,他提了一个词,祭品。”

    宁白峰没有回头,问道:“你能听懂?”

    元泰回答道:“听不懂,先前在酒馆打听消息的时候,那个羌人说话过快,用羌语说了这个词,被老奴记下了。”

    有元泰这个解释,那么这个羌人的话就很好猜。

    必然是抓他们回去当祭品。

    羌人老者沉默了片刻,说道:“中原来的朋友,羌人好客,来了就下去歇息几天,你们想走也走不了。”

    既已知道对方来者不善,宁白峰对这样的话毫不感到意外。

    虚与委蛇的结果,最后必然还会是穷图匕现。

    元泰看着对面,忽然搓着手,笑道:“元小牛鼻子,上次你那烤鱼味道不错,可见你烤肉手艺不差。”

    宁白峰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个时候,元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镇却大拇指一抹鼻子,傲然道:“那是!在万寿山上苦练了十年的手艺,能差么。”

    元泰笑呵呵道:“但是这次老夫想吃烤鹰,你有没有兴趣?”

    宁白峰顿时苦笑不已。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想这些七七八八的事。

    他发现,自打在上都城那个屋檐下吃过羹炉之后,元泰就对吃食开始感兴趣

    ,时不时就喜欢来一口。

    元镇微怔,随后指着那几个羌人的坐骑,诧异道:“会不会太大了点?”

    元泰立即摇头,“不大不大,刚好刚好,膘肥体壮的,肉质肯定饱满,烤熟后绝对吃得满嘴流油,再配上青蛇酒,那滋味......”

    宁白峰眼见两人越说越离谱,立即挥手打断。

    然后他看着羌人老者,说道:“羌人巫祭,让开吧,我们只是路过,不想跟你们发生冲突。”

    老者轻轻叹口气,“既如此,那我们也只好强行留客。”

    话未说完。

    其他几位羌人瞬间放箭,直刺三人要害。

    宁白峰却动都没动,只是看了那数枝箭矢一眼。

    空中的风骤然寒冷,甚至略有凝固之势。

    激射而来的箭矢尚未临近,忽然就被风切割成碎片,飘落向远处。

    姜枫的剑意,名为长风。

    有风之处,便是剑意所指之地。

    宁白峰虽学而不精,但对付这些小东西,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那些射箭的羌人战士,却博然色变。

    箭未及身,便化作粉碎,这样的的手段,他们只知道身边的巫祭大人会,但也做不到这么轻松。

    老者看着眼前景象,左手一挥。

    几位持弓的羌人立即驾鹰后退数丈,但手中却再次弯弓搭箭。

    元泰搓着手,说道:“以一敌三,真是好胆魄,就是不知道手底下够不够硬。”

    宁白峰右手剑诀轻扣。

    元镇却是向剑外跨出一步,脚下有云雾聚起,托着他不至于坠落下去。他已然玄妙,同样可以驾云,只是速度太慢,所以才搭乘宁白峰的飞剑。

    既然此时要动手,那便不能再碍手碍脚。

    羌人老者从腰间摘下一圈白色手串,然后嘴里以羌语念念有词,接着骤然吐出一口献血洒在手串上。

    瞬间,手串血光一亮。

    羌人老者大喝一声,抬手就扔了出去。

    手串直接在血光中迅速涨大,眨眼间就将宁白峰三人包围在其中。

    宁白峰看着围在外围的手串,瞳孔一缩。

    手串的组成,并不是道门中人以各种灵木灵石打磨而成的流珠,而是一颗颗骷髅头颅。

    此时,这些骷髅头颅的眼眶里,血光闪烁,狰狞恐怖。

    元镇看着眼前这些东西,笑道:“自古道人镇鬼驱邪,今天既然碰到你们这些邪门歪道,那就正好来会一会!”

    紧接着他扭头朝宁白峰说道:“你们替我压阵,我先探探手。”

    不等宁白峰回答。

    元镇直接踏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柄拂尘搭在左臂上,同时抖手丢出一枚枣木符牌。

    木牌顶端圆弧下方平直,上面刻满道家符文,背面有四个上古文字。

    五雷敕令。

    元镇提振一口元气,嘴里“咄”了一声,左手掐出五雷印,重重击在枣木符牌上。

    轰然间,绚烂的蓝色雷光炸开,一抹电光直冲高空,紧接着,大片乌云聚集在更高的天空,一道道闪电宛如雷龙,在乌云中翻滚。

    双方都没有抢攻近身的意图,只在积蓄力量。

    元泰摸着下巴,喃喃道:“这么个打架法,难怪炼气士打不过剑修武夫。”

    在元泰看来,打架么,要的就是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哪还给你什么积蓄法术的时间,上去一拳头撂倒完事。

    宁白峰笑了笑,各家修行,自有分歧,无论是境界名称还是对敌方法,各有特色。

    像巫祭的出手,完全就是宁白峰在给他时间,只是为了一观巫术的威力而已。

    否则真要动起手来,宁白峰可以保证,脚下飞剑第一时间会出现在老者眉心。

    羌人老者郑重的看着满天雷云,手中兽骨杖往前一戳,口中巫咒不停,一抹乌光自杖头兽口里冲出,撞在一具骷髅头颅上。

    瞬间,乌光便沿着绳索传遍九具骷髅。

    吼!

    尖利的嘶吼骤然从骷髅头颅内传出,然后就在几人眼中,骷髅头颅下延伸出乌黑的躯体,手中握着类似割草所用的镰刀。

    紧接着,这些握着镰刀的骷髅鬼,直接就扑过来。

    元镇手中拂尘一甩,大喝道:“天罡五雷!敕!”

    绚烂的雷光自雷云中极速冲下,一道道雷电直接轰砸在骷髅鬼身上,激起大片的电光与黑雾。

    骷髅鬼更是发出刺耳的惨呼怪叫。

    万法之中,以天地雷霆最为至刚至阳,对付这些阴魂虚体,妖灵鬼物,最是克制。

    这名羌人巫祭阴

    沉着脸,他的绛珠最怕雷霆,每到雷雨天气,他都要以心血护养,防止损伤,眼前这种直接雷霆加身,兼职是劈在他的心尖上。

    他手中兽骨杖一挥,再次吐出一道乌光,撞在骷髅鬼上。

    遭受雷击的九具骷髅鬼,嚎叫着从嘴里吐出一团婴儿模样的小鬼,直接向三人冲来。

    宁白峰剑诀一转,腰间素问拉出半截,却又骤然停了下来。

    只因元镇手中印决,已经变换为剑印。

    “斩妖诛邪!疾!”

    口诀刚起,他头顶上的那枚发簪直接飞掠而去,化作一柄桃木法剑。

    剑影连连,环绕一周,九名小鬼全部被刺了个通透,然后如同水泡一样在雷光下湮灭。

    巫祭老者骤然发出一声怒啸。

    由不得他不愤怒,巫器受损,对他来说影响极大,不止是实力,还有地位。

    他直接从腰间布袋里抓出一把粉尘,胸腔鼓动下,一口血雾喷出,将掌中粉尘吹散。

    “嗡”的一声。

    沾上血雾的粉尘,全都化做巴掌大小的鬼头蝙蝠,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元镇当即吓了一跳,跳脚破口大骂,“你他娘的能不能整点人干的事!”

    骂归骂,他手上动作却没停下。

    一直被他捏在手中的拂尘凌空悬浮在他身前,元镇鼓起腮帮子猛的吐出一口元气,双手指印变幻不断。

    当那些鬼头蝙蝠即将攻来,宁白峰忍不住要出剑时,元镇骤然眼神锃量,右手一指点在拂尘杆上。

    “千丝万缕!缚!”

    随着话音,拂尘上的万千白丝全部脱离拂尘杆,直接冲向那些蝙蝠。

    一只只蝙蝠只要被丝线缠住,瞬间就被搅碎。

    偶尔漏过几只,不用宁白峰出剑,元镇的那柄法剑立即就查缺补漏的将其斩杀。

    一时间,满天丝线与蝙蝠群发生剧烈的厮杀。

    然而蝙蝠在疾速消亡,丝线却没有损伤一根,完全是一面倒的屠杀。

    局势已经很明显,羌人巫祭处处被压制。

    但元镇的脸色却也微微发白,很显然,多重手段施展下,他的元气消耗极大。

    羌人老者脸色铁青,再这样继续被下去,他必败无疑。

    眯眼看着被不断绞杀的蝙蝠片刻,他脸色一发狠,合牙咬断半截舌头,混着鲜血吐出来。

    然后他毫不犹豫的摇动手中兽骨杖,兽头骤然一口吞下舌头血液,紧接着,挂在杖首下的铃铛无风自鸣。

    清脆的铃声响彻天空。

    宁白峰听到铃声的那一刻,眼前骤然一黑,识海神魂直接陷入沉睡。

    然而当他六识神魂刚停,气海上的画卷里骤然冲出一道声音。

    “镇定!”

    宁白峰的腰腹间,像是腹语者发出一声怒吼。

    瞬间,旁边陷入昏沉的两人立即惊醒。

    这一刻的沉谜只在转瞬之间。

    羌人巫祭满脸惊愕。

    自己的杀招,居然瞬间就被破,这不可能!

    元镇愤怒发出一声大喝,“敢算计道爷!今天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他左手衣袖一抖,一枚拳头大的铜钟飞出,然后迎风长大,钟口对着羌人巫祭。

    元镇一把抓住拂尘杆,当做钟锤重重敲击在铜钟上。

    咚!

    金色的音波从钟口冲出,如风暴一般瞬间席卷向那些骑鹰的羌族人。

    羌人巫祭首当其冲,音波直接将他手中兽骨杖击成粉碎,额头的抹额同样破碎,整个人直接从鹰背上掀飞出去。

    后面的那些羌族战士当即准备驾鹰逃离,却也已经来不及。

    音波冲击下,一个个惨叫着从鹰背上掀落,坠向山底。

    元泰当即冲出,大袖一卷,那些七荤八素的巨鹰,已有数只被收入修中芥子袋里。

    收纳之物不能存放活物,这些巨鹰的结果,只能是死。

    宁白峰当即大喊,“留下三只!”

    元泰这才罢手,踩在一只鹰背上,两外两只手抓着两头巨鹰脖颈,如同提着小鸡仔一般。

    看着坠落下去的那些人,元镇抖了抖衣袖,数张黄表符纸飞出,冲向那些坠落之人。

    宁白峰立即看向元镇。

    仿佛猜到宁白峰想要说什么,元镇立即解释道:“不是赶尽杀绝,那几张是轻身符,让他们不至于摔死。”

    宁白峰暗自松了口气,随即欣慰的笑了笑。

    依旧还是那个宅心仁厚的黑脸少年。

    随后不久。

    三人强行驾驭巨鹰,飞离这片山区。

第三百八十一章 迷踪泽中祭仙坛

    巨鹰背上,三人迎风前行。

    三头巨鹰本是羌人驯服之物,他人乘骑自然会桀骜不驯,但在元泰的威压与三人元气的强逼下,只能老老实实的按要求飞行。

    宁白峰之所以选择留下三只,只是因为从这次被拦下中得到警示。

    羌族人并不善于御空,三人若是还这样御空而行,极易成为活靶子。所以,若是驾鹰飞行,速度虽慢上一些,但却能起到很好的掩护,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架打一次就够了,没必要这样一路打过去。

    他们只是为了找人,又不是复仇。

    此刻,一场架打完,元镇向两人吹嘘自己的道法是多么玄妙,刚刚那些还只是他一半的手段而已。

    元泰却摇头道:“就你那些,真要与少爷这样的剑修打,我敢保证,不等你施完法,剑就已经架在脖子上,狠一点的估计人头都落地了。”

    元镇切了一声,“谁跟疯子打架,你家少爷打起架来就不是个正常人!”

    元泰鄙夷不屑道:“所以你也就只能跟这些杂鱼搭搭手。”

    元镇气愤填膺,瞪着眼睛看着他,怒道:“老乌龟!你到底还想不想吃烤鹰!”

    元泰却笑眯眯的啥也没说。

    骤然间,他右手凌空扇了一巴掌。

    元镇坐下的那只巨鹰脑袋上,突然出现一个巴掌印,跟着“啪”的一声响,羽毛飞溅。

    巨鹰惨叫一声,像断线风筝,一头载了下去。

    坐在鹰背上元镇跟着一起坠落,空中传来惊愕的呼喊与咒骂。

    宁白峰无奈道:“你又这是何必。”

    元泰摘下腰间酒壶,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片刻后,元镇驾着那只巨鹰再次飞了回来,只不过此时他坐下的巨鹰,脑袋与脖颈上一丝羽毛也无,更像是一只秃鹫。

    元镇破口大骂,“老乌龟,你大爷的!想打架是不是!”

    “小牛鼻子,教你个乖。”

    元泰笑眯眯道:“以后要打架前绝对不要瞎嚷嚷,更不要在打的时候报上招式名,连口诀道箴都不要喊出来,这样不止显得很蠢,而且容易给敌人以可乘之机,最好上去就是一巴掌,将对方直接撂翻,然后随你怎么嘲讽都行。”

    元镇张着嘴,准备驳回去,却最终啥也没说。

    宁白峰回想一下先前的战斗,低声道:“他这话说的不无道理,你试着改改?”

    元镇苦笑一声,叹气道:“我倒是想,道门修行,境界越低越要大声口颂道箴真言,其原因就在于‘天人感应’四字。”

    宁白峰笑问道:“怎么说?”

    元镇说道:“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你因该不莫生。”

    宁白峰点点头。

    何止不陌生,他还经历过被天算推演而算计,远的不说,青杏观的李方生就这么干过。

    元镇继续道:“道门中人,下三境是气感,想要施术,一串真言长得能让你以为在报菜名。跨过玄妙之门后,便可意感,只需简短的几句真言便可施法,这一阶段又被称为天人通,此为人算。待到境界再往上,修出天心通,便可心中默念道箴真言,随意施术,这就是天算。”

    宁白峰若有所思。

    气感与意感,其他各家也都相通,剑修的以气驭剑和以意御剑,便是在结成剑胆前后。

    元镇伸手安抚座下巨鹰,笑道:“所以在某些道藏上,玄妙境其实还有另一个称呼,名为筑基,意为筑造大道之基。等我结成金丹,修出天心通,你看我打架说不说话。”

    元泰伸出大拇指,“元道长大才,闭口不言,憋出金丹来。”

    这话说得,也太磕碜人了。

    宁白峰眼见元镇要还口,立即拦下两人的争执,然后隔空一脚踹在元泰腿上。

    这一脚下去,元泰骑着鹰被踢飞出去老远。

    元镇立即笑嘻嘻的鼓掌。

    许久后,元泰驾鹰飞了回来。

    有了这一茬,几人的打闹也就到此为止。

    宁白峰轻声道:“那个巫祭,不见得是条杂鱼,先不谈最后那一下,光说前面的那些手段,就不普通。”

    他开始对先前的战斗进行复盘。

    “光说那九个连环骷髅鬼手串,若非有雷法压制,很多人对付起来都是不小的麻烦,尤其是吐出小鬼的那一手,出其不意下,很容易就能将围困之人置于死地。”

    元镇朝着元泰扬了扬头,那意思分明在说,怎么样?道爷的天罡五雷法可不是盖的。

    宁白峰继续说道:“后面那一招以物化蝙蝠,很像撒豆成兵之术,这样的招数更是难以招架。”

    元泰想了想,说道:“少爷,老奴觉得那一招更像阴阳家的式神之术,施术方法都是以血为媒介,这比撒豆成兵毒辣的多。”

    宁白峰微怔,“阴阳家式神之术?”

    阴阳家他只在书上见到过概述,但真正的阴阳家修士,他还从未见过,自然就更不知道阴阳家的手段。

    元泰点头道:“不错,那是一种独立于符箓与傀儡之外的法术,又很像画中仙,以血为媒介来发动,极为诡异。”

    宁白峰诧异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元泰笑道:“老奴那栖雁泽附近,有座日月湖,那里就住着一群阴阳家的修士。”

    元泰不止一次说过,他自己的老巢在震洲钧山外的栖雁泽里。

    但宁白峰却是第一次听到栖雁泽外,还有座日月湖。

    元镇听见这话,当即开口调侃道:“老乌龟,想不到你那龟巢,还挺有来头。”

    元泰再次举起右手。

    再次见到这一手,元镇当即身子一趄。

    巨鹰立即斜着飞远,片刻后发现什么事都没有,他又驾鹰缓缓跟了过来。

    元泰喝着酒,笑眯眯道:“下次再口无遮拦,这一巴掌就扇在你脑袋上,让你年纪轻轻就脱发当秃子。”

    元镇想了想自己秃头的样子,浑身打了个激灵,缩了缩脖子。

    宁白峰静静想了想,说道:“先前那最后一道铃铛声,明显是邪道的摄魂,如此说来,这个所谓的巫术,实际上是阴阳术与邪术的结合体。”

    当时若非气海上的画卷,宁白峰照样着了道。

    这声洪大正气的‘镇定’,已经是第二次在关键时刻救了他,上一次实在剑谷里。

    元镇依旧心有余悸。

    元泰却像是丝毫不以为意,喝着酒说道:“只可惜,那根兽骨杖被咱们的元道长一钟给震碎了,不然研究一下,说不定可以以此摸清那位巫神的一些跟脚底细。”

    元镇抓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讪讪一笑。

    宁白峰也觉得可惜,微微叹了口气。

    随即他又说道:“以刚刚那位巫祭的实力来看,绝对远超一般的玄妙境炼气士,这还只是一个羌族部落的巫祭。”

    宁白峰顿了顿,“以一知百,这位羌族巫神,绝对不是个简单货色!”

    有了这番分析,三人也没什么心思说笑。

    毕竟若赵硕真的在那里,他们必然是要与更多的巫祭打交道。

    到时候,很有可能免不了一场恶战。

    巨鹰飞行速度慢,那也只是相对于御剑来说。

    实际上,自空中直线穿行,远比在地上爬山下山快得多。

    仅仅只是两日时间,他们便赶到了仰天岭。

    之所以能如此确认到了目的地,除了元泰的口述之外,另外的原因就是群山间的两座高峰上,建有羌族的吊脚楼。

    宁白峰在看到那些建筑之后,便决意在距离仰天岭里许外的一座小山头上落下。

    从小山顶上远观,两座山峰高耸入云,却有仰天俯地之势。

    元泰指尖水运流转,凌空以手画圆。

    一方水镜就竖在三人眼前。

    透过水镜,远处山峰下的景象清晰可见。

    两座山峰中间是一条宽阔的大道,地上铺满巨大的石板,不时有羌族兽车来往,这样的景象在山野之间极为显眼。

    不用多说,穿过那两做山峰之间的石道,后面必然就是迷踪泽。

    而这些来往忙碌的羌族人,也必然是为了准备所谓的巫神祭。

    宁白峰神色凝重。

    倾举族之力而供奉一神,那这位吃饱香火与血食的巫神,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忽然间,三人面前的水镜爆成一团水雾。

    元泰脸色微变,“居然懂得破视之法!少爷,要么是大巫祭,要么就是那巫神,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宁白峰当即沉声道:“绕过仰天岭主峰!”

    元泰以水法招来一团水云,隐匿几人身形。

    三人便借着这团水云,跟随着山野流云,绕开仰天岭,越过一道山梁后,从另外一处地方进入迷踪泽。

    相较于山岭之外的风清云淡,迷踪泽里浓雾遍布,数丈之外就已经模糊不清。

    泽内全是淤泥烂沼,散发着刺鼻的腐臭味。

    作为曾经在栖雁泽居住许久的灵龟,元泰第一时间就提醒两人,泽内雾气有毒瘴。

    三人御空而行,脚下泥沼水泡中,不时有那毒虫泥怪翻涌,甚至他们还曾看到不少异兽骨骼。

    元镇四处打量,嘴里不禁嘀咕起来,“这里与三千里禁也太像了。”

    宁白峰难得轻轻笑了一下。

    这里确实与湘云水泽里的三千里禁很像,但想到离洲多山林,泥潭沼泽多一些并不稀奇。

    然而,迷踪泽确实不愧为迷踪之名。

    三人入泽后,本意是想沿着山岭方向,去往仰天岭主峰后面,然后打算暗中跟着那些羌族人,找到祭仙坛。

    却不曾想到,他们按着方向飞掠了半日,居然还没到,这与他们绕过的距离,完全不相符。

    宁白峰当机立断,让三人向上飞。

    然而仅仅只是飞了数十息,就不得不停下来。

    只因以他们的速度,数十息时间,轻而易举的就可以越过当时来的山梁,哪怕是那两座最高的主峰,一样可以飞跃。

    但现在,往上依旧是望不到头的云雾。

    元泰搓着下巴,轻声道:“看来这里有座天然阵法禁制,羌族人只要守住山岭口,便可轻而易举的高枕无忧。”

    宁白峰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阵法禁制一道,他根本不懂,但却依旧清楚,天然禁制要比人为禁制厉害的多。

    毕竟人力有时而穷。

    与天地伟力相比,人力终究是过于渺小。

    元镇一听说是阵法禁制,立即从怀里摸出一方六壬式盘,以元气催动之后,式盘上的堪数不断变动。

    宁白峰与元泰对视一眼,无声等待。

    元镇看着六壬式盘上的变化,脸色越来越差。

    良久后。

    元镇收起六壬式盘,摇头道:“无法辨认方向与阵位,我们迷路了。”

    宁白峰沉默半晌,低声道:“既然无法辨认方向,那我们下去找找,看能否有歇脚的地方,从长计议。”

    现在就算明知被困,也不能自乱阵脚。

    三人降下高度,沿着泥沼开始四处寻找,却不料一找就是两日。

    最后实属无奈,元泰掬云雾成团,以供歇脚。

    当三人准备好好对六壬式盘,以及这迷雾进行研究一番的时候。

    一声嗡响骤然从远处传来。

    三人立即循声望去。

    迷雾沸腾如潮水,铺天盖地的扑涌过来。

    宁白峰面色一变,大喝道:“竖盾!”

    元泰当即双手重重一拍,一道水波清光从掌心向外扩散,龟壳般的厚盾瞬间就将三人笼罩。

    嗡的一声巨响。

    雾潮重重扑在龟甲盾上。

    宁白峰只觉耳畔有巨鼓再敲,震的人头晕目眩。

    待到雾潮过去,三人缓缓回过神来。

    四周迷雾已经消失殆尽。

    循着雾潮扑来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景象,让宁白峰极为震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600/ 第一时间欣赏云归最新章节! 作者:寸尺所写的《云归》为转载作品,云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云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云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云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