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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寸尺     云归txt下载     云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螺狮壳上看离别

    跨海殿依旧残破,缺失的半边诉说着那一场战斗的惨烈。

    但是,哪怕跨海殿只有半边,也照样能容纳那些想要乘坐跨海舟之人。

    宁白峰走进跨海殿,却发现没其他人,只有一名女子坐在木案后面。

    对于这样的情况,他很熟悉。

    木案是感灵木,女子是渡船接引人。

    站在木案前,宁白峰尚未开口,接引女子微笑道:“宁公子,山主传讯,为表歉意,已经替你在螺舟上预定好了住处,安心住下即可。”

    宁白峰愣了愣,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接引女子说完话,起身领着宁白峰走向大殿一处偏门。

    偏门里是一处三丈长宽的小间,没有窗户,感觉就像大箱子。

    接引女子伸手按在侧壁一块圆盘上,一圈阵法符文亮起,偏门缓缓关上,宁白峰觉得身子一空,整座小间像是在往下沉,而且速度很快。

    宁白峰哑然道:“这是墨家机关术?”

    接引女子点头道:“是墨家机关术与符阵的结合。”

    机关术与符阵的结合,宁白峰见到最多的就是渡船,其次就是甲符。却没想到这小小的偏门隔间里,还有这些门道。

    接引女子似乎看出宁白峰的惊奇,笑道:“现在乘坐的叫符间梯,它可以把我们送到山底下的大海里,深海螺舟无法浮出海面,所以只能去海底码头上船。”

    谈话间,符间梯一震,缓缓停了下来。

    踏出符间梯,宁白峰环顾四周。惊奇的一幕让他有些目瞪口呆。

    接引女子似乎见多了这样的情况,笑着解释道:“符间梯的大门,开凿在渡舟山头下方海底崖壁上,距离海面约莫有数十里。”

    接引女子手指前方,“前面的这条青石步道,同样是机关术与符阵打造而成,步道上面是符阵形成的界壁,将海水隔绝在外。”

    宁白峰仰头看去,头顶上是泛着微光的界壁,界壁外边不时还有各种鱼类游过。

    一路向前走,接引女子不断讲解海底步道的奇妙。

    步道尽头,是一片建造在海底悬崖上的广阔平台,全部以莹白玉石筑造而成,彰显着仙家码头的气派。

    接引女子指着平台前方一座海底山峰说道:“那就是深海螺舟。”

    宁白峰顺着女子指向望去,一座高约两里左右的山峰耸立在平台边缘。山峰上灯火辉煌,照亮海底,灿若星辰。

    越是临近这座山峰,宁白峰就越能感觉到这座山峰的高大。尤其是在这种深海底部,山峰与海水带来的压迫感宛如天倾。

    整座山峰明显的能看到分为三节,最粗大的一节与平台相接。

    接引女子笑道:“山峰就是深海螺的螺壳,上面经过墨家机关师以及各家符派练气士改造,在极厚且坚硬的螺壳上开凿出住所以及货物储存地。相较于我们洛家山的雷鹏,薛家的深海螺行进速度不快,但胜在平稳。更重要的是,由于螺壳坚硬,深海螺并非海底异兽最佳捕食对象,所以也是跨海舟的上佳之选。”

    正介绍间,平台边缘一阵水波荡漾,界壁上出现三座拱门,各路人士鱼贯而出。

    接引女子结束与宁白峰的谈话,看向出来的这拨人,高声说道:“诸位,这次我洛家山处理私事,耽搁大家三天时间,在此我替山主说声抱歉。诸位出了码头之后,可前往跨海殿外领取薄礼一份,洛家山

    聊表歉意。同时在这里提醒一句,最近洛家山不算安定,诸位若是无事,建议直接乘坐螺舟返回定海城,不要在洛家山逗留。”

    话说完,出来的这拨人明显都有些发愣,片刻后议论声四起。

    人群中,一名锦衣青年越众而出,走到两人面前,“秀姑娘,按洛家山的要求,螺舟被我拦了三天才开门。现在又是这个情况,对你我两方的生意都影响很大,能否给个实话,山上到底出了何事。”

    身为螺舟明面上的主事人,薛长卫修为虽然不高,不过才凡胎三境。并非是他资质不好,而是常年在螺舟经商,耽搁修行。索性薛家走的是百家中的商家一脉,并不太过注重修为,而是重视经商能力。

    薛长卫年纪轻,但经商能力在薛家也是排的上号的。螺舟多年来往返定海城与洛家山之间,让他获利颇丰。因此,洛家山被他视为最友好的生意伙伴。而一个安定平稳的生意伙伴,是生意可持续长远的根本。

    此时洛家山一反常态,不仅要求螺舟延迟开门,更是在开门之后说出这番有损洛家山声誉的事情,甚至还拿出补偿。如此严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替螺舟的安全考虑。

    接引女子摇摇头,“薛兄,话不能多说,只能告诉你,螺舟上货物我洛家山提高一成的价格全收,只求你早点离开洛家山,这也是为了你们薛家好。”

    薛长卫的脸色立即变了。

    眼前洛秀儿做生意的能力不比他差,现在宁愿自亏本钱让螺舟启航,只能说明,洛家山遇到的麻烦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

    薛长卫有些紧张的开口道:“需不需要我们......”

    话没说完立即就被洛秀儿打断,“不是信不过薛家,是不想给你们招灾。我也不为难你们,最多给你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就会封闭码头。”

    薛长卫知道,对方连他开口帮忙的话都直接堵回去,是真的表示麻烦太大,大到整个洛家山扛不住,薛家更扛不住的地步。

    薛长卫抱了抱拳,“谢过秀姑娘,三个时辰后螺舟准时启航。这么多年合作,货物不需要洛家山提高一成价格,原价售卖即可,洛家山有难,薛家帮不了,但也做不来乘火打劫的勾当。”

    洛秀儿点点头,“那就感谢薛兄,等洛家山渡过难关,到时候洛秀儿登门拜谢。”

    事情讲完,薛长卫这才注意到洛秀儿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白衣青年,“这位是......?”

    洛秀儿笑道:“这位是我洛家山贵客,名叫宁白峰,需要去一趟坤洲,请薛兄安排到螺舟洛家别院居住,一切开销从洛家山账上扣。”

    薛长卫一拍胸口,“不必了,洛家山的贵客,就是我的贵客。大事帮不了洛家山,小事我自己做主了,宁兄在船上的开销我薛长卫全包了。”

    洛秀儿笑着点点头。

    一直没插话的宁白峰,此时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二两位好意我心领了,洛家山已经做的够多,再叨扰下去,我自己都快不好意思。”

    薛长卫大手一挥,哎了一声,“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贵客临门还要掏钱,传了出去,我薛家还不得被说成铁公鸡,宁兄别再推辞,就这么定了。”

    接着,薛长卫朝后面招来一名婢女,“带宁公子去山巅的洛家别院。”

    薛长卫不愧是做生意的老手,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直接让宁白峰赶不上插话。

    薛长卫犹自接着说道:“宁兄先去

    别院歇息,待我忙完后,整点小菜好酒,就当给宁兄接风。”

    宁白峰张了张嘴。

    界壁拱门处,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高声喊来。

    薛长卫不等宁白峰回话,拍在宁白峰肩膀上,给了他一个歉意的表情,然后大步过去。

    洛秀儿轻声一笑,“薛兄就是这样好客,等宁公子在螺舟上相处些时日就知道了。”

    宁白峰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一声告辞,跟着婢女走向深海螺舟。

    此时,先前下舟的那些船客,基本已经走上青石步道。无论洛秀儿说的什么,没有眼见为实,空口白话能理会的人不多。

    宁白峰站在界壁拱门前,对着洛家山方向,抱拳行礼。

    洛秀儿心湖涟漪阵阵,微微躬身还礼。

    礼到意到。

    宁白峰点头一笑,转身进入螺舟。

    一身白蟒龙衣,哪怕经历数次战斗,依旧洁白如新。

    背后四尺竹筒,青翠欲滴。选择青竹的时候,宁白峰早已用望气术看过,他选的这根是当时所有竹子中灵气最浓的一只,而这一节也是灵气最厚的一节。

    青竹筒内,圣魂画卷放置其中,苏老早已不知去处。至于归期,宁白峰更是无从得知。好在聂红竹还在,不至于让画卷空留一副竹林小居。

    画卷两头轴杆,是苏老用养剑匣和柳木剑鞘重练而成。两样东西的品阶都不高,养剑匣刚刚算是奇珍,剑鞘不过是世俗稀有灵木。作为轴杆,是配不上整幅画,但用来养剑存剑倒还是绰绰有余。

    两把飞剑,寸思是当初掏空孙家家底,和林家大部分补贴才得以练成。赤霄本是佩剑,被苏老一番祭练,成为不输于寸思的飞剑。虽然首次出鞘杀敌被那中年剑修的飞剑压制,但并不表示它们的品阶低,恰恰相反,宁白峰心知肚明,飞剑品阶很高,只不过是他这个主人不高罢了。

    一趟紫竹林走出来,赚肯定是赚了。只是有得必有失,合练之后背上和腰上没那么累赘敢,只是身上也更轻了。

    合练而成的画卷,掏空了宁白峰全部的家底。数百枚神仙钱,最后剩下的只够当做路费。身上的宝物几乎都被搜刮一空,只剩衣服和芥子袋。耗费这么大,将奇珍级的画卷炼制成异宝。宁白峰私自揣测,画卷估计不止如此,苏老肯定还用了其他手段,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如今宝物钱财一空,宁白峰想想都觉得有些心疼。

    不是觉得可惜,纯粹是觉得没有那种宝物傍身的感觉。后来斩杀那李平,还有一柄法剑和那怪异葫芦的进项。当时情况危急,没时间去做那收尸的举动。事后宁白峰就觉得更心疼,一个芥子袋没有了,里面估计还有不少家当。再穷的野修地仙,总还有点存货吧,最不济那芥子袋也值钱啊。

    一路看着螺舟上的珠光宝气,更让宁白峰觉得自己是个穷鬼。

    就像当初走出滨海县时那样,乞丐少年,远走他乡。

    站在山巅小院门前,宁白峰再次望向洛家山方向。

    离开一地又一地,离洲越来越远,认识的人和事也离的越来越远。从少年慢慢走向青年的男子,希望再次返回时,一切依旧。

    人走旅途,身远天涯。

    山离,水离,人离,心不离。

第九十二章 老坛陈酒结新友

    托洛家山的福,宁白峰住的这间山巅别院,豪奢至极。

    小院内灵花异草遍布,地上铺的鹅卵石都蕴含着淡淡的灵气。院中间一座血珊瑚假山比人还高,灵气更是浓郁饱满。院后的房间繁多,雕梁画栋极尽奢华。

    这样的地方,在宁白峰看来,仙家洞府,也不过如此。

    送宁白峰过来的婢女离开前,唤来这边的管事,叮嘱他,这是船主贵客,可不能怠慢。

    管事一听这话,立即调来数名美貌侍女,安排进小院各处房间,以待听用。

    宁白峰当场拒绝,但那管事一脸为难,说是如果船主知道贵客住进来,他们连个伺候衣食住行的侍女都没安排,事后被责罚不说,恐怕连饭碗都没了。

    毕竟渡船有渡船上的规矩,他们这些靠船吃饭的人,若是没了饭碗,只能去海里喂鱼。

    宁白峰一向独来独往,身边骤然多了这么些莺莺燕燕,整个人走哪都觉得不自在,没奈何之下,只得坐到院子中的小凉亭里,让侍女送了一壶茶,便独自坐在凉亭喝茶看海景。

    螺舟共分三层,洛家别院位于最高层的山巅,视野开阔。站在院内,就能俯瞰半个螺舟。

    没过多久,螺舟底下的深海码头逐渐黑暗,各处亮光禁制逐渐熄灭。

    随着洲内渡船码头停航,跨洲渡船码头也开始封闭,洛家山此举是全面封岛,相信只有解决这次危机,才会再次开岛。

    码头关闭,螺舟自然不再停留,随着整座山峰一震,四周海景逐渐后退。

    螺舟的启航,远远没有雷鹏那么惊心动魄。

    宁白峰看着漆黑的海底,默默喝着茶。

    忽然间,一声爽朗的大笑传来,“宁兄好雅兴,喝茶赏景,好不自在。”

    宁白峰闻声转头。

    薛长卫脸上笑意满满,手中拿着一个白玉酒壶,身后跟着四名婢女。大步走入凉亭,四名婢女将手中食盒打开,各色小菜被摆上石桌,然后鱼贯而出。

    薛长卫将酒壶搁在桌上,笑道:“适才一番忙碌,让宁兄久等了,我先自罚三杯。”

    手中酒壶倾泻,三杯酒转瞬间就入了肚。

    酒到杯干,这样的姿态,宁白峰只在三个人身上见到过。余清海和赵硕是忘年酒友,刘云浪是酒鬼刀修,三人的共同点就是好酒。而且目前为止,他遇到的好酒之人,性格都很豪爽,让宁白峰觉得很投缘。

    曾经在雷鹏渡舟上泡药桶时,刘云浪就说过一句让宁白峰深以为然的话。

    酒品即人品。

    虽然宁白峰不太喜欢喝酒,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好酒之人的欣赏。瞬间,他就对薛长卫好感大增。

    宁白峰倒掉茶杯里的茶水,拿过酒壶满上后,笑道:“薛兄如此客气,那我就舍命陪君子,待会酒后失态,薛兄勿怪。”

    一杯酒,一饮而尽。

    薛长卫见他喝的豪气,倒颇出意料之外,大笑道:“爽快!”

    说话之间,薛长卫酒杯不停,两杯酒转瞬间下肚。

    宁白峰受到他的感染,呼出一口气,又将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就是辣了点。”

    从未喝过如此烈酒的他,此时两杯酒下肚,腹中便如有股烈

    火在熊熊焚烧。第一次喝酒还是在东林木楼,被林厨子骗的尝了一大口,后来跟赵硕喝酒也只是喝那梅子酒,哪有此刻来的猛烈。转瞬间,头脑中混混沌沌,胸中烦恶欲呕,五脏六腑似乎都欲翻转。

    薛长卫见他不过两杯酒就出现醉态,心中暗自一笑,立即明白他不会喝酒。

    但这并不妨碍薛长卫对宁白峰的观感,越是不会喝酒之人,敢不拘形迹的酒到杯干,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是心胸坦荡之人。洛家山不会将一个傻子奉为上宾,所以,眼前的宁白峰只可能是后者。

    本打算只是客气一番的薛长卫,立即起了结交之心。

    薛长卫喜好喝酒,似这般小杯慢饮并不是他的作态,既然想交友,当然得以诚相待。

    薛长卫将对方酒杯斟满,然后一把扔掉手中酒杯,在宁白峰疑惑的眼神中,抓起白玉酒壶,仰头豪饮。

    宁白峰瞬间眼睛瞪得老大,难不成这家伙肚子里也有一条酒虫?

    本就不大的酒壶转瞬即干,薛长卫将酒壶往桌上一扔,哈哈一笑,“痛快!”

    看着面前的空酒壶,宁白峰嘴角抽搐一下,拿起第三杯酒,又喝了下去。

    尚未喝第三杯时,他腹中已经像是即将爆发的火山,待到这杯酒下肚,沸腾的岩浆立即就要喷发出来。但他紧紧的闭着嘴,不让腹中酒水呕吐出来。既是为了面子,也是不想就此失态。体内酒气一阵翻涌,被他死死压着。初时觉得难受,只是片刻过后,这股火辣感觉渐渐消弭一空。

    宁白峰醉态朦胧的眼睛一亮,头脑清醒过来,心知是他非凡的体魄起了作用,暗叫一声:“妙极!”

    薛长卫见他浑身元气未动,没有用那浑身一震酒气消散的无耻手段,酒意却逐渐消散,心中暗自称奇,笑道:“想不到宁兄酒量天生不弱,有意思!”

    宁白峰醉态尽去,说道:“我这才多大一点,你那才叫酒量好,不能比。”

    薛长卫眼睛一亮,“看宁兄这意思是没喝够,那就继续来!平日里一个人喝酒忒没意思,今天咱们不醉不归!”

    转过头,薛长卫对着亭外婢女吩咐道:“将洛家山送的百年青竹酒拿来,今天我要大醉宾客!”

    不多时,几名婢女去而复返,携酒而归。

    薛长卫拍开泥封,笑道:“正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先干为敬!”

    说完话,举坛,仰头,清亮的酒液倾泻而下,灌入腹中。

    俗话说酒气壮胆气,宁白峰三杯烈酒下肚,只觉豪气顿生,大笑一声,同样举坛豪饮。

    两人动作一致,瞬间起了斗酒的心思,大有不将酒坛喝空不放手的意思。

    站在凉亭外的婢女看着眼前情景,也是大为惊奇。船主好酒,且酒量极佳是薛家尽知,但却从未如此放浪形骸。今天遇到这白衣青年,如此饮酒,还是首次。

    这些婢女交头接耳起来,议论这名白衣青年虽然不算英俊,但这白衣大袖,神情豪迈,显得英姿飒爽,极为潇洒耐看。甚至开始打赌,船主和白衣青年谁先喝完,谁先醉。

    酒坛同时放下,薛长卫眼睛更是发亮,“再去拿酒来!”

    外面的婢女吐了吐舌头,这时候只求看热闹,哪还去劝阻,转身又去拿酒。

    宁白峰和薛长卫又是一人一坛,斗了个旗鼓相当,一炷香的时分,已经喝了三坛。

    再次放下酒坛,宁白峰打了个酒嗝。绕是他体魄非凡,能化解酒气,但三坛酒下去,依旧感觉脚步有些虚浮,如同踩在云朵上。

    而对面的薛长卫三坛下去,只不过是脸色微变,但却毫无半分酒意,不觉心里好生佩服。这样的酒量,估计也就只有他见过的三人能够相比。

    宁白峰一手按在桌面的酒坛子,支撑着身子笑道:“我认输,薛兄海量。”

    薛长卫大笑道:“不靠其他手段,只凭身体,能喝三坛百年青竹酒不倒,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果我没看错,你今天是第一次这么喝酒的吧。”

    宁白峰笑着点头,然后好奇的问了一句,“第一个是谁?”

    薛长卫右手一扬,大拇指指向自己的鼻头,“我!”

    瞬间,两人哈哈大笑。

    宁白峰只觉胸中积郁之气,随着大笑宣泄一空。自从离开家乡来到这方天下,他心里积攒了太多的事,老乞丐的死,李婉被抢,湘云府的阴谋混战,元宵坠船的那一夜,绿柳山庄的封闭,以及紫竹林秘境里的险死环生。

    一路走来,他几乎如履薄冰。生怕在某个时候踏错一步,就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他不怕死,但他怕做不到曾经答应的那些事,所以他什么事都会多想想,努力的想活下去,努力的去练剑,练字,只求更强一点,活的够久一点,答应的事能够做得更多一点。所以他的心神,从来都是紧绷的。

    而这种豪放畅饮,无所顾忌的大笑,让他紧绷的心神缓缓松懈下来。

    张弛有度,收放自如方为正道。

    这一刻的感觉,终于让他领会到酒的妙处。

    笑过之后,宁白峰豪气干云道:“拿酒来!”

    薛长卫笑的更是畅快,“拿酒来!”

    酒坛鱼贯上桌,到手之后转瞬既空。

    两人都没有用元气解酒,喝到后来举不动酒坛,就让婢女拿来两只大碗,不停的给两人倒酒。

    推杯换盏间,两人相谈甚欢。

    薛长卫身为世家子弟,更是一船之主,走南闯北多年,见闻极广,兴起之下,口吐莲花,各种趣事信手拈来。

    宁白峰以趣事佐酒,听的如痴如醉。到后来也不只是听,也诉说着自己一路上的见闻,以及多少次的险死环生。甚至说到被揍逃命时的丑态,还哈哈大笑起来。

    就喝到最后,两人已经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只知道酒碗满了,就往嘴里灌,然后高声谈笑。

    直到最后两人全都喝不动,趴在酒桌上,沉沉睡去。

    送酒倒酒的四名婢女看着凉亭里的情景,全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两人喝的酒实在是太多,其中一名婢女细细数了一下地上的酒坛,说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数字,十六坛。

    如此酒量,令人叹为观止。

    四名婢女略做收拾,扶着宁白峰和薛长卫去屋内歇息。

    两名婢女退出房间后,斜靠在床头的青竹筒口白光一闪。

    一道俏丽人影立在床边,看着床上白衣男子嘴里依旧嘟囔着继续喝的醉话,苦笑摇头。

第九十三章 暗潮汹涌斩巨蟹

    喝酒的感觉很美好,但宿醉的情况,却着实让人难受。

    宁白峰头痛欲裂的翻身坐起来,眼神朦胧中,一杯热茶已经端到他的面前。不及细看,早已口干舌燥的他,立即将茶水咕咚咚的灌进嘴里。

    转瞬间,一股热力流遍全身,宿醉之感立即消失,神清气爽。

    宁白峰这才看清端茶之人,却是聂红竹。

    宁白峰一扫四周,房内再无他人,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聂红竹有心打趣他,笑道:“公子这是怪我坏了好事?送你进房的两位姑娘,看你的眼神就像饿狼一样,恨不得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只怪奴家生的恐怖,将她们吓跑了。要不然这会儿,公子肯定是温香满怀啊。”

    宁白峰立即发出一声苦笑。

    正在他不知怎么回话之际,整个房间剧烈的摇晃了一下。

    宁白峰立即抓起青竹筒,沉声道:“进来!”

    聂红竹依言入画。

    将青竹筒背在背上,宁白峰立即冲出房间。

    来到院中时,薛长卫早已出来,仰头看着螺舟避水禁制之外。

    此时,螺舟外面暗潮汹涌,巨量的鱼群不断撞击在禁制上。将界壁撞击的如同鼓皮,波纹阵阵。

    宁白峰立即问道:“这是何故?”

    薛长卫显然早已喝过醒酒灵茶,精神状态极佳,只是此刻依旧眉头紧皱。

    薛长卫摇头道:“不太清楚,只知道刚刚那股震动是海底暗潮造成,至于鱼群为何如此慌乱,还没看清缘由。”

    宁白峰看着螺舟界壁,发现鱼群慌不择路,只求尽快逃离,撞到界壁也只是因为拥挤。

    螺舟速度虽不及雷鹏,但依旧是极快。而外面的鱼群能超过螺舟,只能说明速度更快。

    薛长卫也发现了这一点,说道:“多年行船,这种情况见到的不多。鱼群只有在出现不可抗拒的危险时,才会如此逃逸。根据先前暗潮来向判断,后方一定出现大变故!”

    螺舟自洛家山,后方是哪里一猜便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那抹骇然。

    洛家山发生了什么事,醉酒之前,宁白峰已经告诉了薛长卫。

    此时能出现这种情况,只能说明,洛家山的混战还是发生了。

    宁白峰轻轻叹了口气。

    薛长卫拍拍他肩膀,说道:“我们无能为力,多想无益。眼下我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陪你了,等忙完了,咱们再接着喝。”

    宁白峰瞬间头大,还喝?

    薛长卫看他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立即笑道:“放心,小酌几杯。”

    宁白峰悻悻道:“怕了你了。”

    薛长卫大笑离去,随之离开的,还有早前送来的那群侍女。

    这是两人在醉倒前说好的。

    白光一闪,聂红竹出现在旁边,笑道:“公子真的不留两个暖床?看那些姑娘的眼神多幽怨,就这么送走了怪可惜的。”

    好端端的又说这事,宁白峰立即炸了毛,恼羞成怒道:“小心我把你弄的暖床!”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聂红竹已是灵体,这种戳心窝子的话,最是让她难受。

    宁白峰立即说道:“抱歉。”

    岂料聂红竹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起来,“我倒想给公子暖床,只怕奴家蒲柳之姿,到时候反

    而是公子给奴家暖了床。”

    宁白峰本就嘴拙,又甚少和女子打交道。三言两语间,立即败下阵来,闹了个大红脸。

    看着眼巧笑嫣然的聂红竹,宁白峰知道她有这样的改变,和画卷的进阶不无关系。

    索性是好事,宁白峰也就不再多说。

    界壁外鱼群慌乱依旧,宁白峰却不再关注。从芥子袋中拿出纸笔,就这样在小凉亭里看书练字。

    只是在练字期间,宁白峰忽然觉得气海有些异样,立即沉下心神查看,却发现气海上灵气粘稠如水。

    略一思索,宁白峰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喝的酒,绝对不是普通酒水,而是那仙家佳酿。

    宁白峰调动云字玉剑,转化灵气为剑气。

    手中毛笔依旧练字不停。

    纸上文字逐渐力透纸背,剑气跃然于纸上。

    悄然间,剑气流淌满院。

    “啵”的一声响,笔锋狼毫承受不住剑气,爆裂开来。

    宁白峰眼中精光一闪,立即抬头看向亭外。

    螺舟上方界壁破开一个大洞,巨量的海水混合着一团团黑影落入山头。

    整座山峰巨震。

    宏大的钟声瞬间响彻山峰。

    宁白峰第一反应就是螺舟遇袭,扔下手中笔杆,立即冲出凉亭。

    刚刚踏出院门,一道人影跑来,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急匆匆跑来的薛长卫站稳身子,看清来人后,立即郑重其事道:“宁兄,海底妖兽袭击渡船,两位坐镇的地仙已经前去拦截,但不知具体如何。若是事有不对,你立即乘坐破浪梭离开!”

    紧接着,一个巴掌大小,青黑色的梭子被塞到他手中,梭身流光溢彩,显然不是俗物。

    宁白峰看了一眼梭子,虽不明白这是什么,但也能感受到这东西的珍贵。然后他反手塞了回去,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逃命用的宝物被塞回来,薛长卫立即就急了,“如果螺舟禁制崩溃,破浪梭能抗住深海水压,保你一命!”

    宁白峰不为所动,“东西给了我,你怎么办?!还有,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薛长卫脸色凝重的说道:“身为船主,自当船在人在!”

    宁白峰心头微震。

    薛长卫转过头,指着界壁上破开的大洞,“先前那股暗潮让螺舟受惊,偏离原定的航线,恰好这段航路上又有一窝海妖蟹,螺类的天敌便是虾蟹,我们等于自己跑进了海妖蟹群的嘴里!”

    宁白峰这才明白,之前的那股震动并非那么简单。

    洛家山那边发生的事,能让千里之外的深海发生如此变动,其战斗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地仙相争,毫无顾忌之下都能摧城拔山。

    现在的情况,等同于管中窥豹。洛家山的战况,绝对恐怖至极。

    交谈中,界壁亮光大作,破开的大洞瞬间愈合,倾泻的海水立即停止。然而螺舟却是一震,整座山峰猛的向右倾斜。

    宁白峰和薛长卫瞬间就被甩出去。

    危急时刻,宁白峰一拍背后竹筒,握住其中急掠而出的青芒,对着向下坠落的薛长卫大声喊道:“抓住它!”

    薛长卫听到声音,没多想,直接抓住掠到手边的一道赤芒。

    飞剑带着两人止住坠势,落到一处高楼顶上。

    募然间,一

    道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山峰间,“诸位道友,此刻螺舟遇袭,还望伸出援手渡过难关,此举既是救人也是自救,事后薛家定有厚礼相谢。”

    话音未落,螺舟再次发生巨震,靠近山脚处,一道人影撞破界壁,激起巨大的涟漪,汹涌的海水顺着窟窿冲进界内,最后那道身影,轰的一声砸在山脚,撞碎成片的房屋。

    砰然一声巨响。

    一道巨大的黑影砸穿界壁,轰击在那道准备起身的人影上。

    巨大的威力再次将那人砸在山脚,一连串的震爆声响起,周围的房屋建筑全被震碎,片瓦不存。

    借着界壁的亮光,宁白峰这才看清,那道砸穿界壁的黑影,竟然是一只巨大的蟹钳。

    薛长卫脸色赫然的看着那边,惨然道:“那是我薛家的一名金丹供奉,蟹钳本体想必就是他们先前提到的蟹母。”

    山峰再次巨震。

    两人立即跳下楼顶,落在下边的街道上。

    宁白峰看着四周慌乱的人群,立即拉住薛长卫,“山脚的路怎么走,我们去帮......”

    话没说完,嘭的一声巨响。

    街道旁一侧房屋猛的炸碎,砖石乱飞之际,一只比那房屋小不了多少的海蟹,挥舞着蟹钳撞进街道上。尖刺凌厉的蟹钳横扫之下,街上来不及躲闪的人,立即被打成碎块,横死当场,血流满地。

    另外一只蟹钳,恰好砸在两人附近的街道上。宁白峰下意识的手一挥,寸思赤霄立即飞掠出去,围着蟹钳关节处极速绞杀。

    呼吸间,两剑返回。

    一声尖利的怪吼响起。

    蟹钳断裂,腥臭的汁液从巨蟹臂上喷出。

    巨蟹吃痛,立即转身挥舞着另一只蟹钳砸过来。

    宁白峰拉着薛长卫向后急退。

    两道飞剑瞬间急掠而出,巨蟹再次一声怪吼,蟹臂抬起,腥臭汁液喷洒,蟹钳已然断裂在地。

    短短片刻,两只蟹钳全断。

    巨蟹虽大,显然只是精怪,尚未成妖,但蟹钳的断裂已经让它感到恐惧和害怕。蟹壳上两只眼睛一抖,立即准备横向逃走。

    宁白峰哪能让这畜生如愿,立即前冲过去,距离巨蟹一丈之地,他右脚骤然发力,整个人猛地跃起,落在巨蟹背上。

    与此同时,斩断蟹钳的两道飞剑,再次战向巨蟹的其他蟹脚。

    叮咚刺啦声不断响起,巨蟹怪吼连连。

    站在蟹背上的宁白峰右手高高举起,拳头上剑气萦绕,迅猛的砸在蟹壳上。

    嘭!

    巨蟹重重的砸在街面上,两只巨大的蟹眼瞬间就爆成一团汁液。

    这一拳打出,蟹壳虽然没碎,但拳头上的剑意与拳劲相合,瞬间就打进巨蟹体内,将其内部打烂。巨蟹全身坚硬,剑意与拳劲无处宣泄,冲突之下,将暴露在外的蟹眼爆碎。

    等到尘埃落定,薛长卫大步跑来,看着宁白峰跳下蟹背,翩然落地。

    薛长卫惊奇问道:“飞剑?!剑修?!”

    宁白峰点头,微笑。

    得到肯定答案,薛长卫立即大喜,“先前以为宁兄是武夫,却没想到是那杀力极强的剑修。如此甚好,还请宁兄去山下助老供奉一臂之力。”

    宁白峰笑道:“带路!”

    薛长卫立即环顾四周,辨认方向之后,带着宁白峰往山下跑去。

第九十四章 蟹母疯狂爆妖丹

    螺舟虽大,对于在上面生活近十年的薛长卫而言,一草一木熟悉至极,站在山上任何一处,都能准确辨认出身在何处。

    两人大步奔跑,途中又遇到巨蟹,但都被其他人拦下。毕竟渡船上生活的,不少都是修行之人。

    奔跑中,薛长卫重新打量了一遍宁白峰,以他见惯宝物的眼光来看。这件白色外衣恐怕是那法袍,背后竹筒青翠欲滴,显然是紫竹林里灵气浓郁的青竹,那两道飞剑想必就在其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只是很快,薛长卫就有些奇了,疑惑道:“传言剑修远攻有飞剑,近战有佩剑,怎么你刚刚......”

    宁白峰立即明白他的意思,刚刚打杀那头巨蟹,只见飞剑绞杀,赤手空拳,却没看到用剑,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宁白峰一声苦笑,佩剑本来也有,只不过被人重练成飞剑,一时间找不到称手的,只能用拳头。

    想到称手兵刃,宁白峰立即伸手进袖子,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法剑,笑道:“佩剑没有,法剑倒是有一把。现在称手的没找到,拿这玩意儿顶一下,兴许用得上。”

    薛长卫愣了一下,兄弟你是认真的?

    宁白峰骤然一把拉住薛长卫。

    却是旁边一道人影横飞过来,紧接着便是一只巨蟹。

    那人明显是武夫,被巨蟹砸飞之后,瞬间起身反冲,高高跃起后,右手长刀刀光绽放,重重劈在蟹眼上。

    巨蟹立即发狂,蟹钳回扫。这一下要是被打实了,此人不死也废。

    宁白峰不及多想,喊道:“寸思!”

    青芒掠出,眨眼间蟹钳断裂。

    那人后撤时看到这一幕,对着早已跑远的两道背影高声喊道:“高松谢过两位!”

    山脚废墟前,宁白峰察觉气海上一阵莫名跳动,脸色突然一变。

    凭着感觉,宁白峰抬头往上看,只见山峰上两道人影御空而出,冲向界壁外。其中一人脚下御剑,亮光璀璨。

    御剑的那人像是感应到下方异样,低头下看。

    视线对上瞬间,宁白峰寒毛乍起,如临大敌!

    薛长卫察觉到异样,“什么事?!”

    那道身影御剑撞出界壁,宁白峰这才松口气,摇头了摇头。

    他可以很肯定,那是金丹剑修邱清江。只是到现在,他都没有弄明白,此人是怎么感应到云字玉剑的。

    如果不弄清楚这一点,那么后面一路上随时都将面临死亡,哪怕是禁止一切私斗的渡船上,一样如此。

    毕竟在某些时候,拳头大的,才是道理。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让他回想起曾经在洲内渡船上的经历,也是这样不明不白的遭到猎杀。

    但这事宁白峰没打算告诉薛长卫,一是不想让对方为难,二是没打算欠对方那么大一个人情。

    他从洛茹和刘云浪那里学到,世间唯有人情债最难还。

    山脚下,随着两位地仙冲出界壁,伸进螺舟内的那只庞大蟹钳立即回缩,被打压毫无还手之力的薛家供奉,骤然脱身,立即啊的一声,暴怒的冲出界壁,去往海底杀妖。

    眼下薛家供奉的危急已解,再想要帮忙,就只能去往界壁外。

    薛长卫再次拿出那个流光溢彩的梭子,跑向界壁边缘,“走,我们去界壁外,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宁白峰算是看出来了,这是个不怕死的。

    人家地仙出

    手,你一个下三境的练气士过去,想帮倒忙咋滴,到时候指不定谁帮谁。

    界壁边缘,薛长卫手上元气一阵波动,梭身流光闪烁,小巧的梭子迅速变大,下一刻,被扔到地上的梭子竟然化作一艘数丈长的梭舟。两头尖利如塔尖,腹部中空,边缘两道横梁将两头尖端连在一起,中空的腹部以禁制形成圆球,可供两到三人栖身。

    作为百家里的商家修士,空有境界不善打斗是出了名的,但这不表示他们不会调用元气,使用法宝。

    薛长卫虽然只有凡胎二境,但做这些还是轻而易举。梭舟成型后,他立即跳进去,对着宁白峰一声招呼,“赶紧上来,破浪梭可以让我们这些凡胎潜入深海。”

    宁白峰苦笑着坐了上去,梭舟立即前冲,撞出禁制界壁。

    海底深沉昏暗,唯一的亮光来源就是高耸的螺舟山峰。准确的来说,是山峰外禁制发出的亮光。

    螺舟旁边,四道人影正在围攻一只比螺舟小不了多少的蟹母。只是蟹壳太过坚硬,法宝攻击落到上面,只能激起大片火花。

    蟹母的一只蟹钳不断挥动,将海底搅的昏天黑地,暗流涌动。另外一只蟹钳却是伸进螺舟下面,夹在深海螺的身躯上。

    四人里的其中一人身上光华一闪,跃过巨蟹的蟹钳,凌厉的一剑刺在蟹母的眼睛上。蟹母吃痛,怪吼一声,嘴里突然喷出一个极大的气泡,砰然炸开。

    四人猝不及防之下,全被炸的倒飞出去,其中三人砸穿界壁,激起巨大的涟漪,最终撞进山峰里。

    宁白峰两人同样没有幸免,梭舟被爆炸浪潮掀飞出去,砸在螺舟底下。

    浪潮过去,薛长卫立即准备催动梭舟,却发现无论如何调动元气,梭舟纹丝不动。

    宁白峰惊讶道:“怎么回事?!”

    薛长卫满脸焦急,“好像卡住了!”

    宁白峰扭头往外细看,只见梭舟正好卡在海底礁石与螺舟底部之间,斜侧上方就是蟹母的另外一只蟹钳。

    妖物没有化形,最高不过是小妖。哪怕蟹母身躯庞大,能硬抗四位地仙,其境界在妖类中,仍旧只是小妖。一直以单只蟹钳在打斗,并非是因为修为有多高,只是仗着一身坚硬无比的甲壳而已。现在蟹钳夹住螺舟本体软-肉,同时也被螺舟甲壳夹住。造成螺舟被钳制,而蟹母也被拖住的现象。

    此刻破浪梭被卡住,想要出去,除非蟹母和螺舟两方任何一方松动,否则只能继续卡在这里。

    宁白峰不习惯坐以待毙,他立即反手一拍背后竹筒,“那就斩断蟹钳!”。

    两道飞剑出鞘后,绕着蟹母巨钳关节的薄弱处,不停旋转绞杀。飞剑与蟹壳之间,磨擦出刺目的亮光。

    肉身凡胎想要在海底生存,基本不太可能。但飞剑这类宝物却不受太多影响,唯一的区别,就是如若飞剑的速度为十分,此时最低减少三成,只能发挥出六七成的速度威力。

    尽管威力减少,但对于薄弱处的攻击效果也是显而易见。一团团汁液不断从飞剑割裂的破口里喷出。蟹母吃痛,疯狂的乱挥另一只蟹钳,将螺舟山峰击打的震动不止。压在底下的破浪梭更是被挤压的吱吱作响,随时都会破裂。

    螺舟山峰重逾万斤,破浪梭哪怕是宝物,一样会被压成粉碎。

    薛长卫一脸骇然之色,“必须赶紧出去,否则螺舟会把我们碾成肉泥!”

    宁白峰没有回头,死死的盯着蟹钳薄弱处。

    只是飞剑的绞

    杀更为迅速,激起的亮光如同蟹臂上缠绕这一处火圈。

    击退后返回的四位地仙,看到了蟹母的疯狂,同时也看到了被卡住的蟹钳上,那一圈刺目亮光。

    薛长卫眼见宁白峰搏命一般做法,立即明白他是要斩断蟹钳,救螺舟一命,同时也是救船上所有人一命!

    舍己救人莫过于此!

    薛长卫看了一眼梭舟上出现的裂痕,深吸一口气,最大限度的以心湖传音。“诸位地仙前辈,晚辈是螺舟船主薛长卫,此刻恳请四位联手。钓翁前辈,请你困住蟹母,其他三位前辈攻击蟹钳关节。另外一只蟹钳正在被晚辈好友宁白峰全力绞杀,我们同时斩断蟹钳。蟹失双臂,定当再无威胁。”

    四位地仙全都一愣,没料到这时候还有人心湖传音,而且声音微弱,像是极为勉强。但他们依旧是听到了,很快便做出决定。

    其中一名身穿灰衣,手里握着一根鱼竿的老者,一手扬鱼竿,丝线立即缠绕在蟹母巨钳上,瞬间将鱼竿拉的笔直,鱼竿与丝线亮若白虹。鱼竿老者同时以心湖传音,“三位道友,速速出手!斩断蟹钳!”

    其他三人几乎同时出手,剑芒,驽矢,以及一张散发着金光的符纸。三样不同的攻击,用时落在蟹钳关节处。

    砰然一声巨响。

    蟹母发出一声震惊海底的怪吼,声音里带着凄厉惨痛的意味。两只庞大的蟹钳几乎同时断裂,爆出浓郁的蟹汁。

    身处破浪梭里的宁白峰,骤然感觉心神一松,两把飞剑极速掠回。蟹钳断裂的瞬间,蟹母剧烈一抖,将螺舟震了个倾斜。

    宁白峰抓住这一瞬间的空隙,大声喝道:“走!”

    薛长卫一摆控舟法盘,破浪梭舟身亮光大作,消失在原地。

    受到重创的蟹母瞬间发狂,蟹嘴里喷出一个巨大的气泡,而气泡中间,一团人头大小,将要凝固的不规则圆球,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鱼竿老者一见此景,立即脸色大变,“不好!蟹母要自爆即将成型的妖丹!”

    练气士结成金丹,可成为遨游天地的地仙,寿数暴增五百载,威力手段远超常人。而妖物结丹,则可化形成人,脱小妖而成大妖,成为不弱于地仙的存在。其一切威能,都来源于结成的丹。

    自爆妖丹!

    等同于将修行积攒的根本,连同最后的性命一起用作最为疯狂,威力最大的一击。

    如此之近的距离,四人哪怕手段尽出,依旧是要重伤。而螺舟更是有可能在这一击之下,化为废墟!

    听到传音的瞬间,四人里的其中两人身上亮光一闪,远掠遁走。另外一人直接将海水拉出一条空洞,撞进螺舟界壁内。

    鱼竿老者脸色变换,心思急转。看见冲进螺舟的那人,脸色一沉之后,立即肩头一抖,去向螺舟。

    逃出生天的破浪梭里,还来不及高兴的宁白峰和薛长卫两人,立即就被自爆妖丹四字给惊的心神恍惚。

    回头看着那团在海底越来越亮的气泡圆球,宁白峰脸色苍白。

    但很快他就听到一声怒喝,“孽畜!敢尔!”

    海底突兀的出现一只大手,大到螺舟山峰在它面前都像只手指。大手一把将那团妖丹,连同蟹母抓住。

    耀眼的蓝光,与疯狂的蟹母瞬间消失,像是从未出现过。

    就在宁白峰目瞪口呆之际,突然有人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傻愣着干啥!还不赶紧回去,等着海蟹请你吃大餐?!”

第九十五章 故人归来笑连连

    宁白峰转过头,看到了那张苍老而熟悉的脸。

    老人面色不善,有些怒其不争。

    宁白峰愣愣的看着老人,突然笑了出来。

    握着控舟法盘的薛长卫却是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控舟法盘直接掉下去。然而法盘将要落地的瞬间却停了下来,然后飞到那老者手里。

    破浪梭此时深处海底,凡夫俗子想要上舟基本不可能。而刚刚薛家供奉钓翁传音妖丹自爆的信息之后,他亲眼看到两名地仙迅速遁走,而薛家的供奉却全部返回螺舟。此时突然出现的这人,又是哪里来的。薛家坐镇渡舟的两名供奉他再熟悉不过,此人难道是那两名遁走的地仙之一?

    这老者宛如鬼魅,突兀的出现在两人身边,让他措手不及。此人悄然返回,若是对他们起了歹意,两人必定要葬身海底。

    想到此处,薛长卫冷汗淋漓。

    宁白峰摸着脑袋,嘿的一声笑了笑。

    像是有些不好意思。

    来的正是苏怀谷。

    相比刚刚见面时老人的气势凌人,此时的老人透漏着一股疲惫,哪怕是具灵体,依旧给人一种身心疲惫的感觉。

    画完画卷,丢下一句话就消失的老人,时隔数月,突兀的出现在他身边。非但没有让他受到惊吓,反而有些惊喜。老人消失之后,宁白峰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魂归天地了,但是看到画卷上老人的画像, 他又打消了这个顾虑。虽说猜到会有再相见的时候,但是这么快再次见到老人,他很开心。

    虽说与老人的相处很短暂,但宁白峰却对老人有着毫无道理的信任,这种信任发自内心深处。

    老人感受到白衣青年的心意,紧绷的面色缓和下来,却依旧有些不满,“出海抓螃蟹也要注意安全,光想着图嘴快,死的也会比别人快。你看刚刚那四位,跑的多利索,就你俩傻不拉几的杵这当垫背。”

    老人说的很不客气,但宁白峰却开心的想要抱起酒坛,开怀畅饮。

    宁白峰依旧傻笑,老人又是一巴掌拍在头上。

    薛长卫却沉声问道:“前辈何人,突然上舟,究竟有何意图!”

    苏怀谷转头有些玩味的看着一身富贵的青年,掳着胡须,戏谑道:“有道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突然不打招呼的上舟,当然不是好人。”

    薛长卫没想到这人如此干脆的承认不是好人,一时间被堵的不知该说什么。

    宁白峰立即解围,“别紧张,苏老是我的长辈。”

    薛长卫这才松口气。

    刚经历螺舟底下,将要被压成肉饼的惊心动魄。突然又来这么一个神出鬼没的老人,他是真的有些怕了。

    老人将手中控舟法盘递过去,“小伙子,定性还是不够,像个端坐秀楼的大姑娘,以后没事多出门转转,见多了自然就习惯了。”

    薛长卫有些无语的接过法盘,他跟着螺舟来回奔跑十年,走的路程千万里都不止,见的世面自认为也不少了,却被老人说成待字闺中的小姐,着实有些郁闷。

    老人看破了他的想法,摇头笑道:“整日待在船上能见到什么世面,算了,多说无益,赶紧回船上吧。”

    接着,老人指了指那掉在海底的两只巨大蟹钳

    ,搓着手,笑道:“顺便找人把那两只大钳子捞起来,这可是下酒的美味,好多年没吃到这东西了,今儿个一定要大饱口福一次。”

    薛长卫点点头,手中法盘一转,破浪梭立即在海底打个圈,撞破界壁。

    啵的一声响,破浪梭穿过界壁,冲进螺舟。

    破浪梭并非浮空小舟,没有浮空行走的功能,破入界壁后,身在半空的破浪梭直接向下坠落。

    老人轻轻一抖衣袖,破浪梭停止坠落,悬停在半空,老人问道:“你们住哪?”

    薛长卫指向山头。

    不见老人有什么动作,破浪梭腾空而起,冲向山顶。

    站在破浪梭里,宁白峰低头往下看去。螺舟内,从山腰到山脚,到处残破不堪,部分区域甚至化成废墟,各处街道和房屋小院里,不时传来打斗声,混乱不堪。

    厮杀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薛长卫看见此景,立即心急如焚。身为螺舟船主,住在舟上多年,早已将这里当自己的家,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心头犹如刀割,滴血不止。

    破浪梭一停在小院门口,薛长卫立即扔下法盘,跳出去,“我先去平乱,二位自行歇息,有空再聊。”

    话还没说完,人却已经跑远,就连破浪梭都不要了。

    苏怀谷看着背影,笑问道:“不过去搭把手?”

    宁白峰仔细考虑片刻,摇头道:“这种时候,外人过去不是帮忙,而是添乱。还是不要画蛇添足的好,他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开口。”

    渡舟跨海,自有其规矩与手段。

    商家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因此渡船之内严禁乱生事端。比如禁止私斗,若有争端必须禀报渡船执事,双方真要手底下见真章,只能在渡船武斗台决生死;比如不能任意砸坏渡船建筑,墨家修士与众多符派练气士打造渡船时,很多地方隐藏有禁制阵脚,乱毁建筑会给渡船造成极大的危害;渡船商铺处处,宝物极多,严禁抢夺偷窃。诸如此类的规矩,多不胜数。因此每艘渡船上都配有大量的执事守卫,用来监控渡船各处。甚至安排地仙境练气士或者是宗师境武夫坐镇渡船,即是安定人心也是震慑宵小。毕竟,总有些人相信拳头大,就是道理大。

    人生百态,心思莫测,修行之人更是龙蛇混杂。随着境界的攀升,手上功夫越来越强,世俗规矩的约束力也就越弱。 毕竟用拳头说话,比用嘴说话来的有效,来的爽快。因此,对于那些修力不修心,不讲规矩的人,自然只能用更大的拳头去约束。

    此时渡船生乱,执事守卫坐镇高人全都在努力镇压。陌生人参与其中,极易造成误解,到时候忙没帮到,反而会引起更大的麻烦。若是被有心人利用,甚至会成为一场有人牵头的暴乱。

    渡船就像世俗城镇,出现混乱,最好的方式就是由官府来解决。所以,若是真的想要渡船安定,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自己住处,既不麻烦别人,也不给别人添麻烦。只需静等渡船规矩生效,自然一切无恙。

    苏怀谷抚须而笑,转身走进院内。

    人好,心好,都很好,后继有人啊。

    破浪梭旁,宁白峰握着控舟法盘,饶了饶头,这玩意儿怎么用,没人跟他说过啊。

    “这东西跟芥

    子袋一样。”

    院内轻飘飘的传来一句话。

    宁白峰立即就懂了。手上剑气一抖,地上的破浪梭立即缩小,化作光团落到他手中,再次恢复成巴掌大小的梭子。

    回到院内,宁白峰看见苏怀谷正拿着几张纸在看,正是先前他练字用的。

    老人看了一会儿,将纸搁在石桌上,摇头评价道:“剑气还行,字写的是真不咋样,跟鬼画符差不多,看来是走心了。”

    宁白峰脸上一黑,大步走过去将纸收了起来,塞进袖中芥子袋里。

    练字这么久,他写的每一张纸都没丢弃,全都放在芥子袋里存着在。不是舍不得这些纸,在他看来,这些都是他一路走来,练字练剑的佐证。

    老人有些怀旧的说道:“想当年,老夫随手一副字帖就价值数万通宝钱,还是有市无价。”

    宁白峰听出味儿来,撇嘴道:“您老写的,是符阵吧。”

    老人笑道:“书画家的手段,老夫当年有所涉猎,虽说比不上以书法成名的那几个老家伙,但也照样是落笔惊风雨,书成泣鬼神。怎么样,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保证可以让你这鸡扒狗挠的字,好看千倍。”

    宁白峰翻了个白眼。您老书法的能耐有多大不知道,但这埋汰人的本事确实是一绝。

    练字只是用来练剑,让他再去学字符,宁白峰的兴趣不大。字符就算了,但是画画,他却兴趣颇高。尤其是见识过土地公陆钰画魂,苏老画天地的手段,让他简直是大开眼界。

    宁白峰反手抽出青竹筒,将画卷拿出来,铺开在桌上,“既然苏老书画双绝,字符我没想学,你不如教我画画吧。”

    画卷上亮光一闪,聂红竹立即走出画卷,站在桌旁。

    老人看了看聂红竹,又将目光落到宁白峰身上,突然露出一种意味莫名的表情。

    宁白峰有些摸不着头脑。

    片刻后,老人哈哈大笑,“血气方刚的年纪,思春再正常不过。怎嘛,一个画中仙女不够,还想再多几个?”

    聂红竹掩嘴而笑。

    前些时候,她还调笑宁白峰,要不要留下几个漂亮侍女暖床,这会儿苏老刚回来,也开这么一出玩笑。

    宁白峰也想到了先前的那一茬事,神情窘迫,辩解道:“苏老哪里话,我只是纯粹想学画画而已。”

    老人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能够理解。这个愿望一定帮你满足,保证到时候画上再多出几个美娇娘。”

    宁白峰脸上一红,“苏老想多了。”

    老人笑道:“不多不多,是你想多了,又想的不够多。还是说你不喜欢美娇娘,又或者说不喜欢聂姑娘?”

    宁白峰立即说道:“我喜欢美娇娘,喜欢聂姑娘”

    越描越黑,宁白峰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老人笑得前合后仰。

    聂红竹笑靥如花。

    宁白峰眼睛睁的老大,真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骤然间,宁白峰眼皮一跳,脸色大变,一掌拍在画卷上。

    两道寒芒从卷轴掠出,直刺老人面门。

第九十六章 无影偷袭夺剑丸

    两道飞剑,擦着老人面颊掠过,在脑后三寸处,撞出一朵璀璨的火花。

    紧接着,亭外火花不断,叮当声不绝于耳。

    数个呼吸之后,两道飞剑返回卷轴。

    宁白峰看向老人背后的小院,怒声喝道:“来者何人?!”

    院内空寂,无人作答。

    刚刚的这一幕,源于宁白峰捕捉到一丝剑气偷袭而来。他瞬间就做判断,催动寸思和赤霄出鞘,将那把偷袭的飞剑拦截下来。

    破掉偷袭的这一击后,宁白峰想将那道飞剑拖下来,只是那道飞剑以一敌二,非但没有落在下风,反而气势凌厉,撞开两把飞剑后,消失不见。宁白峰甚至没有捕捉到飞剑去了哪里,自然也就看不到是什么人在偷袭。能够拦下那道飞剑,不得不说含有极大的运气成分。

    从飞剑骤然出鞘,到急速返回。老人面色丝毫未变,像是没有感觉到什么一样,尤其是在那声怒喝后,老人笑得更开心了些。

    聂红竹转身看向院内,丝毫看不出究竟。

    宁白峰眼中紫芒一闪,院内毫无异样。他的心瞬间一沉,望气术看不见气息,这样的情况还是首次。难道是刺杀之人并不在院内,而是在远处?虽然飞剑可以远攻,但千里之外取人首级,那是上境大剑仙才能做到的事,其威力根本不是他这种小鱼小虾能够抗衡,以他的能耐,拦不下,更拦不住。

    既然刚刚能拦下,那就说明这人就在附近。宁白峰放眼四顾,一切如常,这让他的心情更为沉重。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来人用了极其高明的隐匿方式,而且境界高出他很多,才能做到这样的无声无息。

    老人笑着转过身,对着院内说道:“你一个金丹剑修,藏头露尾的出手偷袭一个晚辈,难道不觉得丢人?我老头子都替你臊得慌。”

    院内假山挺拔花草秀丽,风景依旧。

    老人笑容渐散,继续说道:“怎么,你是觉得我对空说话,无的放矢?还是说你对自己隐匿本事足够自信,觉得没人能够看破?”

    老人右脚轻轻一踩地面,院内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假山上,一名身背长剑的中年男子打着趔趄的现出身形,身子有些站不稳,像是被谁踢了一脚。

    男子看着坐在凉亭里的老人,面露惊骇之色,有些难以置信。

    就如老人所言,他对自己的隐匿手段很自信。因为他使用的是震洲宗字头山门,影宗出品的符,无影符。这是一种能够让上境天仙都无法看破的符,他在紫竹林秘境那场天妖大战里之所以能活下来,除了剑修跑路手段够快之外,靠的就是这种,能让人身形气机都消失无影的符。

    连那两位天仙,以及天妖竹母都无法看破的符,却被这老人轻轻一脚踩成齑粉,这样的结果,让他根本无法接受。

    在山脚发现那名白衣青年,他其实有些意外,又有些果然如此的感觉。自紫竹林一别后,天妖竹母的事情一结束,他就立即返回洛家山,在岛上一通好找之后,却全无此人踪影。直到跨洲渡船到来,本着碰运气的心态上船,依旧没有找到白衣青年。这让他懊恼愤怒至极,道心几近崩溃。

    直到蟹母攻击渡船,却意外在山脚遇到此人。那一刻,他骤然生出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想着此人既然在船上,怎么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便出手帮忙解决蟹母。却

    没料到,那只蟹妖竟然要自爆妖丹,无奈之下只能远遁逃离。

    后来渡船无事,他便悄然返回,想着趁渡船生乱之际,偷偷杀掉此人。之所以用这珍贵至极的无影符,就是想将事情做得无声无息。哪怕事后洛家山追查起来,一样算不到他头上。

    却没想到,偷袭的一剑不仅无功而返,连无影符都被破掉。

    宁白峰看着假山上的男子,皱眉道:“是你!”

    这人正是在紫竹林里强买强卖不成,想要杀他夺宝的中年男子,剑丸境剑修邱清江。

    苏老转头问道,“你们认识?!”

    宁白峰点点头,将紫竹林里的事三言两语,简单说了一遍。

    邱清江此时心里掀起滔天巨浪,他怎么都无法相信无影符被破掉的事实。

    凉亭里的老者明明全身毫无气机,如同凡俗人家的耄耋老人。但就是这人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老人,破掉了他的无影符。

    这样的情况,唯一的解释就是此人境界很高,比灵虚境天仙洛茹还要高!

    邱清江瞬间内心发寒,大脑里唯一的念头就是,逃!

    只是他刚准备调动剑气,发动速度最快的遁剑术逃离,却赫然发现,全身根本无法动弹,甚至连剑气都无法调动!

    苏老微笑道:“既然来了,那么着急着走干嘛,刚刚藏在上面,不是挺有耐心的么。”

    邱清江顿时如丧考妣,今天算是踢到铁板了。内心深处犹如翻江倒海,却不敢露出丝毫纰漏,紧绷着面庞,牙齿都差点咬碎了。

    没得到中年男子的回答,老人有些不太高兴,“你哑巴了?”

    假山微微一震。

    邱清江只觉脚底传来一阵刺痛,深吸一口气,说道:“失手冒犯前辈,不敢大放厥词。”

    老人摇头道:“都想要杀人夺宝了,还说这些客气话干啥。难道不应该是这样,‘下面的,赶紧将宝物送上来,老子绕你们一命!’如此才符合你现在的气势嘛。这时候说客气话,你就不觉得很打脸?”

    宁白峰这时候才发现,老人有些话痨啊。

    邱清江却很想骂娘,你一个前辈高人,将我禁锢在此,还让我开口放狠话。这不是找死是什么,老子又不傻。但他却不敢骂出来,只能低声说道:“晚辈万剑石林邱清江,恳请前辈饶我一命。”

    都是饶我一命,只是却换了个对象。

    老人一脸痛惜,似乎是在怪此人这么快就服软求饶,叹气道:“现在的年青人啊,真是一点骨气都没有。还没打就服软,想求饶就搬师门。你难道就不知道,有时候搬出师门不仅救不了命,还容易给师门招灾?!看来你也是个没良心的。”

    邱清江心里一片冰凉。

    老人收回脚,有些意兴阑珊道:“算了,不逗你了,下来好好谈。我老人家不喜欢仰着头说话,脖子酸。”

    邱清江只觉身上的压力一空,第一反应就是御剑而逃。

    剑光刚遁起三尺,一股恐怖的力道就将他从空中拉了下来。

    嘭的一声响,双膝重重跪地。

    以鹅卵石铺成的地面上,一颗颗灵气饱满的鹅卵石全都震成粉碎。

    老人是真的有些不太高兴了,皱眉道:“好好说话听不进,既然不想站着,那就跪着好好听!”

    老人伸手拿

    过桌上的画卷,说道:“听说你之前想要买这幅画,和别人肚子里的那把剑,你打算开个什么价码啊?”

    邱清江瞬间心生恐惧,他想起了在紫竹林里,他也是这样逼迫那名白衣青年,存的心思就是用命来买!但他不想死,耗费近百年时间,好不容易修到剑丸境,成为让人仰慕的地仙,怎么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邱清江立即从怀里摸出一个芥子袋,然后卸下背后的长剑,最后想了想,一脸肉痛的从气海里拔出一枚三寸小剑,“前辈,画卷宝物我买不起,也不敢买。之所以拿出这些东西,只是想买我这条命。”

    老人看着地上的三样东西,惊讶道:“一个金丹剑修的命,就值这么点?你也太轻贱自己了吧,真当命不值钱啊。”

    邱清江有些欲哭无泪,“晚辈身上就只有这么些东西,如果身上还有什么前辈看得上眼,只要我出的起价,前辈尽管开口。”

    这就是打算用那些世俗黑道方法了,像留个手指什么的,用作教训的意思。狠一点的卸条胳膊,实在不行给条大腿,只要能活下来就成。

    老人摇了摇,“好嘛,市井泼皮的手段都用出来了。既然如此,那你从头再来吧,反正你也是个修力不修心的主,这颗剑丸就当是你的买命钱。”

    老人右手一抬,只见邱清江脸色立即一片血红,然后在惊骇欲绝的表情中,全身气机不受控制的压缩到腹部气海里,胸腔一阵鼓动后,吐出一颗散发着璀璨银光的丹丸。

    邱清江心如死灰。

    吐出来的,是他百年来修行根本,是他成为剑丸境剑修最大的标志,剑丸。

    剑丸被夺,等于剥夺他一身修为,哪怕此刻能活,也会命不久矣。

    邱清江怪叫着想要抓住那颗飞出的剑丸,只是他双膝如同生根一般,跪在地上无法动弹。

    一口鲜血喷出,邱清江脸色苍白,神情凄惨无比,“你”

    老人握住剑丸,淡然道:“现在是否感受到,仗着境界以势压人的痛苦。取你一颗剑丸,只是让你从山腰回到山脚,再重新往上爬。回去好好修修心,以你的资质,用不来多少年,照样能再结出一颗剑丸。”

    邱清江一脸绝望。

    老人取出剑丸的手段,让他连报仇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剑丸境界都毫无还手之力,更别提一身修为被剥夺之后。没当场被杀,已经算是老人开恩。

    老人挥手解开禁制,说道:“拿上地上的东西,从哪来回哪去。你死不了,回去多读读书,修身养性,自有收获。”

    邱清江神情麻木的收起东西,摇摇晃晃的起身离开。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宁白峰叹息一声,何苦来哉。

    老人转过头,问道:“没杀了他,觉不觉得可惜?”

    宁白峰想起曾经在滨海县的经历,那时的他也是筋脉尽碎,形同废人。邱清江现在的情况,与曾经的他有些类似,都是从高山跌落低谷。

    宁白峰叹了口气,摇头道:“心关难过,人生大起大落,即是灾难,也是历练。”

    说着他又想起那心思恶毒的妇人,“若是他日此人想来报仇,直管来找我便是。”

    老人哈哈一笑,“有气魄!”

    说完话,老人将画卷铺开到桌上,那只握着剑丸的手一掌拍在画卷上,正好覆盖住聂红竹的图像。

第九十七章 玄妙之门登山境

    画卷上一片璀璨的银光亮起。

    站在桌旁的聂红竹灵体,啵的一声,炸成点点星光。

    宁白峰看着老人,有些疑惑。

    片刻后,老人收回手掌,颇为满意的看着画卷。

    只见先前炸成星光的聂红竹,再次走出画中。

    但宁白峰却明显能感觉到聂红竹的不同,但又说不出来不同在哪里。

    聂红竹对着老者俯身施礼,感激道:“谢苏老再造之恩。”

    老者抚须笑道:“不谢不谢,咱两同住一处屋檐,互相帮衬是应该的嘛。”

    宁白峰依旧不解,没搞清楚他俩打什么哑谜。

    苏老的手段他是看不懂,更不明白老人刚刚那是做了什么。

    老人笑着解惑道:“聂姑娘以后不必长居画中,出来还要担心灵气不够。甚至打架方面,也会是一把好手。这幅样子,不是天仙又或者是有些特殊法门,看不出她是灵体画中仙。”

    宁白峰有些恍然大悟,敢情老人刚刚将那颗剑丸,炼进了聂红竹的灵体之中。难怪现在的聂红竹,比先前的聂红竹有着极大的不同。

    老人指着聂红竹说道:“你不要小看现在的聂姑娘,她出去冒充一个七境玄妙的练气士,那是绰绰有余。”

    宁白峰有些意外,没想的一颗剑丸,竟然能让一个最多不过凡胎二境的灵体,拥有了玄妙地仙的能耐。

    但是很快,他从苏老的话中捕捉到一丝不对,宁白峰问道:“玄妙不是四境么,什么时候成为七境了?”

    从踏入修行那天起,他就知道,修行有九境。凡胎三境,地仙三境,以及天仙三境。这三种说法来源于道家,也是目前广为流传的。虽说诸子百家对境界划分的说法不一致,但对实力的评判还是相同的。之所以道家的说法流传最广,只不过是道家将每一个境界形容的最为精确而已。

    就像玄妙境的说法,‘玄而又玄,众妙之门’,说的就是天地大道,玄妙又玄妙,深远又深远,一切奥妙变化的总门径。而玄妙境就是地仙三境中的第一境,也是拦住修行之人最多的一境,这就是一扇门,打开这奥妙无穷的门,你才能脱离凡胎,踏空登仙。

    过了凡胎三境就是玄妙,一二三四宁白峰还是数的清楚,怎么这会儿成七境了。

    苏老愣了一下,说道:“谁告诉你玄妙是四境,你是不是漏了什么。”

    宁白峰老实回答道:“刘叔跟我说的,他教我的第一天就说登山九境,我已经站在山脚。”

    苏老立即眼睛一瞪,气急败坏道:“他刘俭就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混账,他是站在天上看地上,自然什么都入不了眼,唯独高耸入云的山还能看看。凡胎是山脚,难不成山脚之外就空无一物?外三境就不是境界?不是先辈一步步走出来的?!”

    “还有你!你的体魄是什么样,自己会不清楚?!你远古遗民身体,本就超出这方天下的人太多,自然是还没修行就已经站在山脚,跨过了别人苦苦熬练的外三境。刘俭让你看不上外三境,你还真就看不上了?!”

    “登山路还没走到半山腰,就开始眼高于顶。看来你也要打散

    气机,从底下一步步重行开始!”

    宁白峰脑门儿上冷汗直冒,老人的这番拷问,既是训斥,也是提点。他立即回忆起这一路走来的经历,遇到的都是修行之人,凡夫俗子几乎很少。

    老人似乎觉得刚刚那番话说的有些重了,叹气之后,轻声道:“你来到这方天下不容易,能走到今日想必经历不少,索性现在有时间,咱们慢慢聊,好好讲讲你的远游见闻。”

    宁白峰松口气,趁老人不注意,偷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聂红竹立即给他倒了杯茶。

    喝完茶之后,宁白峰将从来到这方天下开始,一只到今日的种种,详详细细的述说起来。上次与苏老说的,只是身体上的变化,这一次是一事不漏,就连心境上的变化都细说出来。

    凉亭里,一人述说两人听。

    聂红竹从未问过这位主人的来历,尽管他也曾好奇过,但宁白峰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免得惹人厌恶。况且那时候她寄人篱下,难免心有芥蒂。

    此刻,随着白衣青年的说话声,她才明白,这个从他遇到时,还是个少年模样的男子,已经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更不曾听说的各种异事。

    直到今天,这个男子已经从少年模样,逐渐长成青年,经历的事情,更是繁多。甚至有些事情她也曾看在眼里,但却从不知道,那些时候,这个主人心里有那么多的复杂变化。

    说完之后,凉亭里谁都没说话,沉默许久。

    直到老人一声轻笑,打破沉默,“你能活到今天,也算是奇迹。幸亏你运气好,想的也多,要不然这时候,早就不知道死在那个犄角旮旯里。只是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在我看来简直是白走了。”

    聂红竹刚刚还在感慨,白衣青年走的远,经历多,这会儿老人就说他白走了,啥意思?

    宁白峰也有些不太明白。

    老人说道:“你远游万里,几乎都是在渡船上,真正行走山下江湖的日子有几天?”

    宁白峰想了想,发现还真没多少。

    但这也不表示白走了吧。

    老人看破了他的心思,嗤笑道:“靠着渡船,算什么远游。纯粹就是赶路罢了。”

    宁白峰回话道:“我只是想赶去鼎剑阁而已”

    老人立即打断他的话,瞪眼道:“去个屁的鼎剑阁,就你这样的修为,带着弦月坠去那里,简直就是自取其辱。修为低也就算了,连修行常识都不上不下,你比山泽野修好不了多少。”

    宁白峰彻底无语了。

    关于修行这方面的事,他也无人可问啊。

    其实这事,还真怪不上宁白峰。

    当初老道士有收他为徒的心思,只是因为气海里的剑气,让他误以为宁白峰已有师承,后来的林厨子和老山主也都是这样认为,才只是稍稍提点一二。这也是为什么宁白峰要远游之后,老道士乱七八糟的东西说了一堆,甚至给他买了仙家子弟首次出门远游需要的物品,唯独在修行之事上,一句话都没多说。

    原因就在于,他和林厨子的那番猜测,再加上后来宁白峰说要去坤洲回元山鼎

    剑阁,更加证实这小子是某个大剑仙的传人。丢在那荒山野岭的偏僻之地,只是为了历练而已。他要是在修行上多加指点,岂不是班门弄斧。

    后来宁白峰一路远游,坐的是仙家渡船。见到他的几乎都认为他是那出门远游的,仙家高门子弟。

    映月湖的时候,秋荷还只是在外三境辛苦攀爬,哪里能说什么修行,自然只能说些趣事。

    绿柳山庄里,赵家一家子连同余清海都认为他是仙家子弟,甚至都觉得攀上高枝,哪里敢去指点修行,无非是在领悟剑崖石刻方面多讲讲。

    后来的跨洲渡船上,酒鬼刀修刘云浪,更是认为如此。不然一个山泽野修能有飞剑和画中仙这样的宝物?还能和压境之后的他打的伤痕累累?山泽野修有这本事,他酒也别喝了,直接把葫芦吞了算了。

    这些与宁白峰有过接触的人,全部都灯下黑,直接忽略了这些,哪怕是指点,都只讲大概。

    而宁白峰也先入为主,刘俭讲的就是这样的,从来没有去怀疑有什么不对。

    这就造成宁白峰知道的境界,和天下其他人知道的境界,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外三境直接被忽略,误以为起点是从凡胎初境开始。

    老人详细听了宁白峰的经历,也明白怪不得他。

    造成这样的现象,也只能怪他们这些老家伙,没有好好教。

    老人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歉疚,“看来刘俭让我回来一趟,确实是有道理的。幸亏你小子心气正,没走偏,现在好好教还来得及。”

    宁白峰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老人没来由的又升起一股怒气,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傻笑个屁。”

    宁白峰勾了勾脑袋,讪讪道:“既然您老说我知道的不上不下,那就给我讲讲呗。”

    老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急什么,这些事情有的是时间慢慢讲,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身体上的问题。不把这事儿说明白了,跟你讲再多也是白搭。”

    宁白峰却是一愣,身体上的事,上次不说已经说过来么,难道又有什么问题?

    老人接着说道:“上次匆匆一别,既是去办事,也顺道去找人讨论了一下你身体的问题。你现在的身体,属于破而后立。全身已经被剑气伐毛洗髓,形成后天剑胎,与修剑一途补益极大。同时又因为你全身经脉尽断,剑气洗髓时,直接将其全部粉碎,又破掉三大窍穴之间的界壁,使真气能不受经脉限制,游走全身各处,让你成就无脉之体。”

    “简而言之,你小子算是走了狗屎运。他人苛求不得的好事,让你占个干净。剑修剑气就是武夫真气,两者之间不分彼此。剑修境界有多高,武道境界就能有多高。”

    宁白峰惊讶的目瞪口呆,这馅饼掉的太大,直接将他给砸懵了。但是很快一股狂喜就爬上他的脸颊,恨不得仰天大笑。

    老人却瞬间泼出一盆冷水,“你也不要高兴的太早了,两种体质混杂之后,你想找到玄妙之门,可谓难上加难,不亚于地仙寻找天仙的门路。”

    一股笑意憋在宁白峰嗓子眼儿里,脸色涨的通红。

第九十九章 指天截地亦拦人

    酒好喝,蟹好吃,巴掌棍子打在身上就未必好受。

    自从半个月前答应跟随苏老-习武开始,宁白峰基本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

    按照老人的说法,既然想要一点点找补回来,自然是从打熬体魄的外三境开始。其他人打熬体魄是什么样,宁白峰不清楚,但他打熬体魄,就真的是打和熬。

    苏老在打,宁白峰在熬。

    这一日,宁白峰结束日常一个时辰的练字,走进别院里一处空旷的房间内。这处房间本是用来供人静修的场所,被老人拿来当做练功房。

    那天薛长卫与一名叫吴河的老人,带着丰富的蟹宴和好酒来到小院,一通胡吃海喝,宾主尽欢之后。苏老笑着对宁白峰说,这是他能过好日子的最后一天,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吃苦头了,并且还问院内有无可供练武的地方。

    当时还没离开的薛长卫说,院内有一间地上刻画有聚灵法阵的静室,保证灵气饱满,供人修行大有裨益。苏老却毫不在意,只说有无灵气不在乎,只要房子结实一点就成。薛长卫虽然疑惑,但还是解释,房屋上刻画有各种禁制符阵,就是防止外力影响室内人的静修,毫无疑问的结实,抗住金丹地仙一击没什么大碍。

    自此,这间名为静室,实为练功房的房间,就成为宁白峰挨揍的地方。

    房间里,老人早已等候在此,看着进来的白衣青年,说道:“前几天只是热热身,今天开始让你明白什么叫习武。现在将你身上那件蛇皮脱了吧,衣服也脱了,不然我怕你到时候没一件好衣服。”

    宁白峰楞了一下,还是脱掉白蟒龙衣,然后在老人逼视的眼神下,将衣服脱个精光,只留下一条犊鼻裤。

    衣服脱-光的瞬间,宁白峰脸色通红,哪怕还有一条犊鼻裤,依旧感觉像是什么都没穿。若只是他一个人还好,关键是房间里还有这么个糟老头子,这让他觉得极为羞耻。

    老人皱着眉,有些不太高兴,骂骂咧咧道:“别给我像个娘们一样,你是前面挺,还是后面翘。被人看光了身子就要寻死觅活还是怎么样!既然你抹不开那张脸,那我就帮你一把,从今天起,你就光着身子起居,什么时候我满意了,什么时候再穿衣服!”

    宁白峰一脸窘迫,刚准备开口说话,就觉得眼前一花。

    砰然一声巨响。

    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墙上,整个屋子都微微一震。剧烈的疼痛几乎要炸裂整个胸腔,一口鲜血被他死死地压在喉咙,但依旧有血迹从嘴角溢出。前胸正中,一块拇指大红迹瞬间转为淤青,在光洁的皮肤上显得极为刺眼。

    老人手中握着一只四尺短棒,指着靠墙而立的年青人,脸色冷漠道:“厮杀之际,敌人不会管你羞不羞耻,只会看你死不死!”

    宁白峰咽下那口血,擦掉嘴角血迹,呼出一口气。

    不料又是一道黑影袭来,他下意识抬起手臂,却被巨大的力道将手臂撞在头颅上,整个人立即斜着撞出去,在地上滑出老远,直至撞在墙角。

    老人怒道:“是谁给你的胆量,敢在敌人面前换气!还是说你觉得我是长辈,就一定不会杀你?!我真怀疑,这一路你是怎么活下来

    的,短短片刻你就犯了两次失误,这要是与人厮杀,你已经死的不能再死!”

    宁白峰挣扎着坐起,一道黑印横亘在左臂上,却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左手却无法动弹丝毫。

    眼前的老人冷酷无情,与往日里那个笑眯眯话痨模样相去甚远,但宁白峰却已经习惯。自从走进这间静室开始,老人就变得极为凶狠,出手几无情面可言。言辞之间,从来都是将他当做宁白峰的敌人。

    老人冷淡道:“武道外三境,第一境就是炼筋。但你已无筋脉可炼,前几天的挨揍,只是让你感受炼筋时的痛苦而已。”

    宁白峰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敢情那些挨揍是白挨了,你老是故意的吧。

    老人亮出负在背后的左手,将另外一只短棒扔在宁白峰脚边,“第三境是炼皮,皮在肉身,身内为骨。你天生体魄非凡,我们就从炼皮开始,由外而内,将最硬的骨头,留在最后慢慢炼。挨揍了这么多天,想必你也有些怨气,拿起这只短棒,别说我不给你还手的机会。”

    宁白峰抓着短棒,站起身。

    老人将右手短棒抖了抖,说道:“曾经还没习武那会儿,我喜欢竹杖芒鞋,孤身行走万里负笈游学。路途难走时,便以手中竹杖探路。后来习武,以此领悟出三招杖法,被我称为问路。”

    老人指了指他胸前拇指大的淤青,“刚刚击中你胸口的,是问路杖法里的第一式。过河登山,手中竹杖的作用便是探寻水有多深,草有多厚。指向那里便走到那里。哪怕是指向苍天,也一样要走过去!”

    “所以这一式便被称为指天式,一棒探出,便是天空也要试出深浅!”

    老人手中短棒收回,横在腰后。身躯微微下蹲之后,腰后短棒骤然拔出,横扫前方,带起一股迫人气浪,然后短棒在手中一个回旋,整个人随同短棒倾斜的向前刺出,形同怒龙出渊,棒头气劲犹如白虹贯日。

    宁白峰倾听默记,不放过老人动作的一丝一毫。

    打挨了,伤受了,招式不能没学!

    老人收回短棒,冷声到:“看清楚了?那就来领教一下?!”

    宁白峰凝神戒备,如临大敌。

    老人右手一抖,一步跨出。

    宁白峰眼里紫芒一闪,终于捕捉到老人身形,以及那极速前突的短棒。

    瞬间,右手短棒毫不犹豫的刺出。

    用的却不是老人的指天式,而是他长久以来修习的一式三炼,拔剑,出剑。

    两只短棒相撞,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棒头处,一股无形气劲透过短棒,由宁白峰握棒的右手手指,经由右臂传进体内。

    可以清晰看到,以右手指为起始,全身皮肉如波浪一般,一圈一圈起伏涌动。波浪刮过全身,最后从左手指尖传出之时,五只左指甲全部爆开,炸出一团血雾。

    宁白峰只觉全身像被细密的尖刀刮过,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以至于全身僵硬,宛如枯木。

    老人收棒而立,颇为满意这一击造成的效果,“指天一击,是将全身精气神全部凝聚于棒头,击出之后,不论对面是何物,哪怕是天也要将其捅

    个窟窿。刘俭的一式三炼注重的是蓄养剑气,而不强在厮杀。你以此应对,不能说有错,只能说不智。”

    宁白峰整整僵在原地半炷香的时间,才缓缓转动脖子,想要收脚,却骤然摔倒在地,挣扎几次才坐起身。

    老人忽然感觉坐在地上的年青人在调动气机,立即一脚躲在地面上,整栋静室随之重重一震。一圈气浪以老人为中心扩散开去,直至笼罩整栋屋子。

    顿时,腹部气海上巨浪滔天,三大窍穴里的真气如怒龙般,在全身四处冲撞。

    气机被断,宁白峰立即喷出一口鲜血。

    老人却毫不关心,冷冷道:“炼皮就是打熬肉身,用元气缓解痛楚,那还要打熬干什么!好好记住这种痛感,并且适应它!”

    宁白峰足足坐了两炷香功夫,才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低头看了一眼血淋淋的左手,无力的垂在身侧,却没有一丝痛感传来,地面上血迹斑斑,并不红艳,略带黑紫。

    宁白峰心中恍然,炼皮炼皮,练出皮肉杂质,去芜存菁。

    老人却并不在意这些细节,指着年青人的左臂,略带冷笑道:“横扫手臂的叫截地式,登山路上,草木茂密荆棘丛生,手中竹杖横扫劈打,为前路扫清一切障碍。地面上就算生长着一座高山,一杖横扫之下,也要让它断为两节!”

    观测到宁白峰气机逐渐平复,身子不再那么虚晃之后,老人右手短棒收到腰后,左脚前踏一步,身躯微微下蹲,摆出一个奇异的架势。

    再次见到这个起手式,宁白峰有种不祥的预感。

    老人左手朝宁白峰勾了勾,笑得有些高深莫测,“现在给你还手的机会,想不想知道最后一式叫什么?”

    宁白峰很想摇头说不想,但却没有开口的机会。

    老人说完话的瞬间,一步踏出就到了宁白峰面前,手中短棒化作漫天棒影,劈头盖脸的打来。

    宁白峰立即将短棒当长剑,企图拦截,却徒劳无功。

    一时间,静室内响起一连串竹筒爆豆子的声音。

    密集的棒影连绵不绝,打在宁白峰全身各处。转眼间,身上便於痕密布,却无一丝鲜血流出。

    如此迅猛的杖击之下,宁白峰根本无法反抗,准备墩身硬扛。

    老人嗤笑一声,“躲?躲就有用?!”

    几乎就在话音刚落,老人手中短棒一个横扫,打在年青人的腿上,然后不等他倒地,老人脚下连挫数步,围着他极速走动起来,手中短棒更是骤然加快,杖势如疾风暴雨。

    年青人被打的浮在半空,根本落不了地。而老人身形拉出四道残影,围着他不断抽打。像极了四人围在一起,抽打一只绣球。

    老人手上短棒挥出残影,抽打在浮空的年青人身上,口里却没停,“最后这一式,叫做拦人式!任何人只要在这一杖范围,都会被拦住,无处可逃!”

    宁白峰感觉就像颠簸在巨浪中间,任凭如何闪躲,依旧被巨浪拍打的身不由己。

    数息之后,四道残影合为一体,老人抽身后撤。

    浮在空着的宁白峰,这才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第一百章 唯独心神不可散

    宁白峰躺在地上,根本无法动弹。

    唯一的感觉就是痛,痛彻心扉,痛入神魂。但老人的力道掌握的极好,所有的攻击都只在皮肉,却不伤到内骨。

    也因此,宁白峰全身上下已经变成乌紫色,没有一处是原来的白净皮肤,就连手脚和头脸也一样,整个人像是容貌大变,判若两人。

    宁白峰死死的咬住牙齿,不让自己哀嚎出声。

    曾经在雷鹏渡舟上,宁白峰给刘云浪做陪练时,尽管每次打的伤痕累累,甚至精疲力竭,浑身软烂如泥,也依旧不会如此痛苦,凭着体魄,轻松就能扛下。

    但老人手里的短棒打在身上,全身无一处不痛。身上皮肉之痛,宁白峰尚且还能忍受,但痛入神魂的感觉,却让他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浑浑噩噩,心神恍惚之际,一声怒喝响起在他心湖之上,“宁白峰!你给我记住!身可散,骨可散,唯独心神不可散!”

    老人一棒戳在地上年青人的额头,巨大的力道,让宁白峰的身体从地上弹起,然而头颅却死死的被按在地上,然后扬起的身躯重重砸在地面。

    宁白峰双眼翻白,浑身抽搐。

    紧咬的牙关,再也控制不住的松开,第一次因疼痛而产生凄厉惨嚎。

    老人的这一招指天式,直接轰在年青人的脑海,将逐渐昏沉的神魂打醒,让他清醒的感受到,直接作用在神魂深处的巨大痛苦。

    静室外是一片小花圃,三道人影正坐在花圃边的石桌旁喝茶闲聊。

    聂红竹尽管很礼貌的陪着两位客人喝茶,但仍旧时不时瞥向静室那边。

    坐在石桌对面的,是这半月来经常拜访小院的薛长卫,以及钓翁老人吴河。

    三人在喝茶闲谈,同样也在密切关注静室,只是静室四周刻有密集的禁制符阵,外面影响不到里面,里面的动静同样也传不到外面。

    随着短棒收回,凄厉的惨嚎也渐渐转为轻轻的闷哼,老人看着眼神呆滞的年青人,微不可查的点点头,然后转身离开,打开屋门走出静室。

    随着静室门上一声清脆的禁制轻响,石桌旁三人立即起身,看着大步而来的老人。

    苏老人未至,笑声先到,“薛小子,药桶已经准备好了?”

    薛长卫对这位喜好喝酒的前辈,可谓是佩服至极,能喝程度比他和宁白峰俩个人加起来还要高。而老人说的药桶,则是那场蟹宴之后的一笔交易,这位前辈将那头蟹母整个打包卖给薛长卫,只要求换取各种灵材灵药,制成药桶,用来给每日挨揍完的宁白峰浸泡。

    一场大难之后,螺舟损失惨重,蟹母的这笔交易,对薛长卫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金丹地仙的法宝轰击在蟹壳上,也只是溅起大片的火花,如此坚硬的甲壳,绝对是用来制作兵器甲胄的上佳材料。况且蟹母如此巨大,做出来的甲胄兵器都能堆积如山,出手之后,不止可以弥补这次的损失,甚至还能大赚。些许灵药,不过是九牛一毛。

    因此,薛长卫将螺舟山头上所有的灵药店铺搜刮一空,只要是能用的上的,全部打包抡圆了送到别院里,并安排医家的药师专门负责熬制药桶。

    薛长卫笑着点头道:“依照前辈吩咐,今天药桶里的药效,是以往的两倍,效果绝对只强不差。”

    苏老走到桌前,接过聂红竹递来的茶杯,喝茶调笑道:“你家公子这会儿需要沐浴更衣,还不过去伺候

    着?”

    此时的老人与静室里完全两样,不复先前的冷酷无情。

    走进静室的聂红竹,惊恐的看着完全变样的宁白峰,手足无措的低声呼唤两声公子,却没得到丝毫答复。

    尽管看过很多次宁白峰被打的凄惨情景,但却从未见过伤成这样,浑身乌黑肿-胀,双眼呆滞无神,如同遭受天雷后的雷击木。

    聂红竹紧咬着嘴唇,将宁白峰轻轻抱起,缓缓走出静室,去往隔壁的房间,然后小心翼翼的将他放到药桶里。

    聂红竹动作轻柔细腻,深怕一丝一毫的磕碰,让公子伤上加伤。

    静室外,薛长卫和吴河看到聂红竹抱着的那道身影,吃惊的眼珠都要瞪出来。

    知道的清楚那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块乌木炭。

    薛长卫看着苏老,脸色变了变,心想您也太狠了,世上有几人受得了这样的摧残。

    钓翁老人吴河虽然吃惊,但更多的却是欣喜。

    他是杂家修士,诸子百家的事情涉猎颇多,因此对武道炼体也知道的不少,哪怕刚刚没有近距离观察,但他也能凭气感与经验,判断出这是炼皮之后的情景,只是这炼皮的手段着实有些恐怖。

    常人炼皮,纵使也是棍棒加身,锤炼体魄,但无一不是以胸腹为主,身上其他部位如非所练功法的需要,一般来讲,锤炼的并不多。

    像世俗武夫若是粹出那口真气无望,便只能死命的打熬肉身,练就那些金钟罩铁布衫之类,想在攻伐手段上有所建树,就苦练鹰爪功石皮拳这些外门功夫,熬炼双臂上的筋骨皮。

    而那个名叫宁白峰的年青人,却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练,就连头脸都被锤炼的看不出本来面目。

    头颅深处坐居神魂,锤炼时若是一个没掌握好,痴傻都算轻的,重一点直接就有可能将脆弱的神魂打散,成为一具行尸走肉的空壳。

    再反观这位前辈,喝茶谈笑,神情自若,若非有着绝对的实力与信心,也不敢下这样的重手。

    只炼肉身,不伤神魂筋骨,这样的手法极为高明。至少在垂钓老人吴河几百年的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这就更加让他确定,向这位前辈请教,定会有所收获。

    苏老将这两人的神情收在眼里,看着吴河,高深莫测道:“千锤百炼方能出真金,你说是吧。”

    钓翁老人吴河立即陷入沉思。

    苏老忽然转头看向静室隔壁的房间,高声道:“露着个脑袋在外面干什么,给我全部泡进去!”

    聂红竹有些犹豫,以宁白峰现在无法动弹的样子,真要全部泡进去,保不齐有可能会淹死在药桶里。

    老人坐在屋外,不用眼看,依旧知道屋内的情况,语气淡然道:“他若是连胎息都做不到,那就直接淹死在药桶里得了,我也能省些力气。”

    聂红竹还是有些纠结。

    得益于老人最后的那一棒,宁白峰尽管不能动弹,但意志依旧是清醒的。同时也意味着,痛苦也依旧在承受。老人说的话,不止是隔空高喊,同时也响起在他的心湖之上。

    然后聂红竹就看到公子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眨了一下。

    聂红竹这才略微放心,将他全部放进药桶里。却依旧在旁边小心看护着,随时做好一有不对,就立即捞人。

    温热的药汤里,宁白峰敛息凝神静气,渐入胎息状态,随后紧

    绷的心神缓缓松懈,沉沉睡去,任由药汁恢复身体。

    薛长卫喝口茶,压压惊,思虑片刻后,笑道:“苏老前辈,晚辈想和你再做笔买卖。”

    老人放下茶杯,笑道:“你想要那颗妖丹?”

    薛长卫点点头。

    老人笑道:“多嘴问一句,你是想要拿去倒卖,还是用来炼宝?又或者是还嫌你这花架子境界太低,想要把它吃了踏上凡胎三境,期望着哪天打开玄妙门户?”

    薛长卫一脸尴尬。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才会心知肚明。他的凡胎二境,只是用来装门面而已。若顾客上船,看到船主是个凡夫俗子,除了轻视之外,难免会嘀咕坐镇渡船之人的修为,进而引起对渡船的不信任感。

    跨海舟行走万里,上船的人等于是将命交到渡船上,若是在海上出现意外,坐镇之人修为低保不住渡船,到时候绝对葬身海底。那还上这家的渡船干嘛,乘早换了,反正定海城拥有跨海舟的又不是只有薛家一家。

    这样的情况,会极大的削弱薛家生意。

    而且上次蟹母事件,已经将坐镇之人修为低,护不住跨海舟的弱点给暴露出来。等到渡船靠岸,消息一散发出去,到时候薛家生意绝对会一落千丈,甚至还会引发更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修为拿得出手的人出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但薛家现在的情况很复杂,青黄不接以及引狼入室,形容的估计都有些轻。

    其实想要拉个大一点的靠山,眼前的老者就是最好的选择,所以在做蟹母那笔买卖的时候,他有过隐晦的表示,但这位前辈却不接这一茬,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用做买卖的方式拉近彼此关系,缓缓图之。

    薛长卫眼角余光一瞥,钓翁还在沉思,便轻声道:“都不是,妖丹另有他用。”

    老人笑了笑,“商家做生意,都喜欢玩文字游戏,另有他用就另有他用吧,说说看,你打算开个什么价码。”

    这个问题薛长卫想了很久,所以他毫不犹豫道;“螺舟山头上的一座别院!”

    螺舟寸土寸金,一座别院,价值不可估量。

    老人摇摇头,“算盘打得挺响,螺舟一年能来几次?要别院有什么用?”

    薛长卫吃瘪,讪讪道:“既然前辈不满意,那就换换,两件异宝,您看怎么样?”

    老人乐了,这么个做生意法,还不得亏死,你薛家的这份家当是怎么积攒起来的。

    老人依旧摇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回去再好好想想。”

    薛长卫无奈,话都说到这份上,也就没必要再画蛇添足。

    两人话里的意思,双方都心知肚明。

    钓翁老人吴河只能暗叹,时机未到。

    两人起身告辞。

    出院门之际,一道声音从院内传来。

    “想当年我负笈游学那会儿,遇到山野深涧就喜欢甩那么两竿,尤其喜欢枯坐数日,只为那一条心头所好,既然你自号钓翁,想必手段不弱,有空我们去海上比比如何?”

    吴河有些懵。

    好事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

    薛长卫立即转过身,对着静室方向,躬身行礼。

    花圃旁,苏老对空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一章 养魂葫芦养魂液

    螺舟处于深海,自然不知昼夜。

    宁白峰不清楚时间过去多久,也不清楚螺舟走了多远,但他很清楚泡了多少次药桶。

    三十二桶。

    这个数字看着不多,但若是换成三十二次肉身即将崩溃,直抵神魂深处的痛苦,那就显得很多。

    老人的每次出手几乎都是毫不留情,不将宁白峰打的浑身皮肉变色,就绝对不会罢手。

    聂红竹好几次都看不下去,私下里找老人说情,说是恐怕过犹不及。

    身处静室内的老人没有丝毫颜面可讲,极度冷酷的喝骂,“你聂红竹一个小小的画灵,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教人如何锻炼体魄!”

    打那之后,聂红竹几天都不想跟老人说话。

    随着老人的不断捶打,宁白峰能承受的时间也越来越长,除了逐渐能承受那股神魂深处的疼痛外,另一项就是开始能以三式问路杖法与老人对打。

    但结果除了在静室里待的时间长点,无一例外的都是竖着走进去,横着被抱出来。

    这一天,宁白峰从药桶里醒来,起身穿了件长裤就推门出来。

    没办法,老人不让他穿衣服的命令依然还在,但起码给他留了点面子,让他不至于真的只穿一条犊鼻裤。

    长时间的捶打下来,宁白峰本就不算健硕的体型变得消瘦起来,但却并非那种弱不经风的瘦弱,反倒像是一块铁石,经过锤打后,留下的一块上好铁坯。

    屋外花圃边,薛长卫和聂红竹正在赏画。

    前些日子与宁白峰闲聊,得知聂红竹是画中仙后,薛长卫就说他也有一副画中仙,等哪天宁白峰休息,拿过来一起看看。

    薛长卫抖了抖画轴,两头白色仙鹤破画而出,在小院上空翱翔片刻后,落到花圃丛中,姿态肆意优雅。

    宁白峰走到石桌边坐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轻声说道:“这就是你的那副画中仙?”

    自从每次泡完药桶,宁白峰出来休息的时候,开始渐渐喜欢喝酒,解乏镇痛。

    薛长卫笑道:“和聂姑娘这幅自然是没得比,但也不便宜,当初可是花了我两百枚通宝钱,才从一名落魄修士手里买回来。”

    宁白峰极为惊讶,“两百枚通宝钱?这么贵?!”

    薛长卫点了点头,“画中仙这样的宝贝可遇不可求,两百枚通宝钱虽说让人肉痛,但它值这个价。看你也不像能绘制画中仙的料,说说,你的这幅画是多少钱买来的。”

    薛长卫转过头,对聂红竹歉意一笑,“没有冒犯聂姑娘的意思。”

    聂红竹笑了笑,“薛公子猜猜看,我家公子是花多少钱将我给买下来的。”

    薛长卫想了想,然后又看看聂红竹,按照做生意多年的经验,大致评估后,报出心里的价位,“三千枚通宝钱!”

    宁白峰一口酒喷了出去。

    薛长卫愣住了,说少了?不应该啊。

    螺舟上待了这么多年,做生意的眼光越来越亮,估错价的情况极少发生,难道今天真的看走眼了?

    薛长卫有些不太相信,但看到宁白峰这个样子,又有些吃不准,只能问道:“到底多少钱?”

    宁白峰擦了擦嘴,伸出一根手指头。

    薛长卫倒吸一口凉气,“一万枚?!”

    宁白峰有些无语。

    然后他看着聂红竹,“我是不是该把你卖了补贴家用。”

    聂红竹大笑不止。

    薛长卫更是有些估摸不准,正准备再问,却看见宁白峰起身小跑回屋内里,出来时,手里握着一把剑和一个葫芦。

    宁白峰将两样东西搁到桌上,“给掌掌眼,这两样值个什么价。”

    薛长卫拿起法剑看了看,然后将元气注入剑内,顿时整把剑荧光闪烁,剑身轻盈如水,一道蛟龙虚影游动其中。

    伸手弹指叩了一下剑身,轻鸣中带着一丝咆哮。薛长卫掂量了一下重量,沉思片刻后说道:“这把剑用材还行,但铸造的一般,品质在奇珍范围内,最多也就十枚通宝钱,但剑身内封印的那道蛟龙魂魄,却是个值钱玩意,折合在一起,百枚通宝钱左右。”

    这个价钱,比宁白峰预测的要多,见过了赤霄,这把剑他其实有些看不上眼。

    薛长卫拿起褐色葫芦,一股阴凉气息萦绕在手上,正准备揭开看看,却被宁白峰伸手拦住,“葫芦里曾经有阴魂,打开恐有危险。”

    薛长卫笑道:“不注入元气应该问题不大。”

    宁白峰扭头对聂红竹打了个颜色。

    聂红竹点点头。

    薛长卫轻轻揭开葫芦塞,只觉一股阴凉气息扑面而来,却再无其它。晃了晃葫芦,里面有水声。将葫芦口倒转,里面的水刚出葫芦口,瞬间化作寥寥青烟。

    薛长卫立即将葫芦塞上,“这是一只养魂葫芦,葫芦里的水叫养魂液,是用各类魂魄凝炼而成,养魂葫芦是道家偏门法宝,若是碰到这样的道人,你可以大喊一声妖道,但最好还是少惹为妙,这些妖道邪门的很,甚至可以算作邪修。”

    “但这养魂液却是个好东西,只要是神魂受伤的人,用这东西能养魂护心。葫芦加上养魂液,估计在三百枚通宝钱左右。”

    宁白峰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葫芦比法剑还值钱。

    薛长卫笑道:“这两样都与神魂有关,若是没猜错,应该同属一人,两样宝物价值不菲,绝对是一位地仙的全部身家,你是不是掏了哪座野修的洞府了。”

    宁白峰摸了摸鼻子,心里却有些吃惊,仅仅凭宝物就能将事情判断个七八成,这份眼界非常人所能比。

    宁白峰不太想说出跟脚由来,反问道:“就不能是我自己的?”

    薛长卫哈哈大笑,“宁白峰,不是我看不起你,实在是以你现在的境界,根本没那份能耐,我曾经在一本孤本杂集上看到一篇记载,想要对神魂有所研究,最低也得是金丹境,因为丹碎婴出,神魂方可脱离脑海,居坐元婴之中,哪怕你是个金丹地仙,没有研究神魂一道百来年,根本制作不出养魂葫芦。”

    这番话有点出乎宁白峰所料,没想到这养魂葫芦还有这么大的来头。一个金丹地仙耗费百年光阴,去研究这些,不亚于把命拴在裤腰带上,金丹寿命有限,不想着突破元婴,研究这个就是在作死。葫芦值三百枚通宝钱,确实当得起这个天价。想当初孙家的家底有多少,也不过才这个数,那还是几代甚至几十代人辛苦攒下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那少年李平绝对是个老元婴,危险程度基本不亚于当时的金丹剑修邱清江,稍有不注意就有可能死在少年手上,能斩杀他真的是运气,想想都有些后怕。

    宁白峰喝口酒,压了压心里的惊骇,说道:“你的那本孤本杂集能不能借我看看。”

    薛长卫诧异道:“你该不会真的想要研究这个吧?”

    宁白峰摇头。

    薛长卫说道:“

    不是就好,改天我给你带过来。话说回来,你把这两样拿出来是打算卖掉?”

    宁白峰笑道:“这东西留在我手上也是浪费,还不如把他换成真金白银。”

    薛长卫想了想,“没问题,我掏钱买了,到时候我转手一卖,还有不少赚头,你可不要眼红。”

    宁白峰一举酒壶,“祝你财源广进!”

    两人一碰酒壶,举壶对饮。

    “钱就不要送过来了,挑根能入眼的手杖过来。”

    一道声音从小院上空响起。

    宁白峰放下酒壶,抬头上看。

    苏老与钓翁吴河从海上钓鱼归来。

    两人落入院中,苏老看了一眼宁白峰,然后径直走向静室,“进来挨打!”

    宁白峰苦涩一笑,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向静室。

    苏老手提短棒,冷淡道:“还有心情谈买卖,说明想的事情还很多,看来挨的打还不够!”

    宁白峰心头警钟大作,立即后退一步,原地拉出一道残影。

    眨眼间,那道残影就被一棒击破。

    后退中的宁白峰手上没停,同样一道指天式,撞在那只短棒上。

    啵的一声响,宁白峰倒退数步,浑身皮肉如水波颤抖,但却只是皱了皱眉头。

    这样的情况,与第一次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长时间的炼皮,宁白峰可不光是挨打,老人的问路杖法他用的已经颇为顺手,就连老人那一身化出四道残影的身法烟雨行,也学的不差,尽管不能像老人那样随意就是四道残影,但是使出三道残影,宁白峰还是绰绰有余。

    老人对于这一击没有击中,丝毫不意外,如此高强度的锤炼下,若是还做不到这一步,那就真的是有问题了。

    但老人依旧不满意,觉得这样的进度还是太慢。

    所以,接下来的攻击,老人速度更快。

    宁白峰为了不被打的更惨,手中短棒全力出手,指天式,截地式,拦人式连绵不绝,脚下烟雨行身法不断辗转腾挪。

    尽管如此,老人的短棒依旧如同蛟龙一般,突破连绵的棒影,击打在年青人身上,留下点点黑痕。

    一时间,静室内短棒撞击声,短棒击打在皮肉上的沉闷声,以及吃痛后的闷哼不绝于耳。

    到最后,就是痛入神魂的凄惨哀嚎。

    这样的情景,持续着一天又一天。每一次药桶的更换,就是一次痛不欲生锤炼。

    宁白峰最初总会想着挨完这次打,会不会直接死掉,到最后总是大脑一片空白的倒在地上,然后被放进药桶里,最后沉沉睡去。

    到后来,宁白峰已经没有空余时间去想这些东西,因为老人出手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为了跟上老人的节奏,宁白峰每次醒来,唯一的念头就是如何将问路杖法与烟雨行身法练的更快,更熟练,更没有破绽。

    爬出药桶的他,也越来越沉默,随着身形的不断消瘦,整个人气质,也越来越如深渊般深邃沉稳。

    偶尔出来休息的时候,宁白峰除了看看薛长卫送来的书,就只是在默默喝酒发呆,聂红竹问什么,宁白峰也只是摇摇头或点点头。

    聂红竹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心弦如此紧绷,总有崩断的那一天。

    薛长卫震撼之余,却更加不敢想象,这还只是炼皮境,若是炼骨,又该是何等恐怖。

第一百零二章 髓生骨炼婴游方

    先贤曾言,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聂红竹最初见到宁白峰,那时的她是一介阴魂,对活人,尤其是男子深恶痛绝,自然对这个主人没有一丝好感,甚至曾怀有杀人夺宝的恶念。

    到后来的慢慢相处,发现那时还是少年的宁白峰并没有那么不堪,只是将其视为画卷持有者,平等视之。

    直到那枚压岁钱的出现,她才开始松动,等到雷鹏渡舟上时,才真正将自己摆在侍女的位置。

    她曾经只是个平凡女子,从小接受的是三从四德,没有多大野心,报仇雪耻之后,怨气也就散了。

    到现在为止,聂红竹对宁白峰的观感由最初的恶意,转为平等,直到尊重,以及到现在的钦佩。

    这份心念上的转变,她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欣然接受,并且甘之若饴。

    她钦佩宁白峰心性上的百折不挠,更钦佩他意志上的坚韧不拔。

    一百一十四桶药浴,意味着一百一十四次惨不忍睹的肉身锤炼。

    起初他还担心心弦会崩断,一百一十四次的痛不欲生,依旧没有将这个年青人击垮,反而越来越坚韧,由不得聂红竹不打心眼里钦佩。

    她看过宁白峰躺在药桶里的样子,没有一寸皮肤是正常的颜色,尽管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但聂红竹与配药的药师聊过,很清楚那药桶里的药液有着怎样的效用。

    这种残酷拷打出来的身躯,用上淬体生肌的灵药修补,如此熬炼出来的体魄,哪怕聂红竹现在是画灵,依旧觉得灵体发颤。

    但同样的,经过炼皮,再经过炼骨之后的宁白峰,体魄又是何等强悍,未来‘立大事’能立多大,聂红竹无比期待。

    别院侧屋中,聂红竹准备着药桶,静静等待。

    静室里,八道影子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断在室内各处闪现。猛烈的气劲搅动在静室里,带起如狂风一样的呼啸。暴雨打芭蕉一样密集的棒击声,隐隐盖过气劲搅动的风声。

    忽然间,啪的一声脆响。

    一道极为消瘦的影子倒飞出去,重重的撞在墙壁上。

    宁白峰靠在墙上,剧烈的喘息着,消瘦的近乎露骨的身体上,烙印着斑斑点点的黑痕,右手臂扭曲的垂在身侧,明显已经断为数节,但依旧不曾松开手上的短棒。

    老人淡然道:“现在是不是感受到身体的强度还不够了?”

    宁白峰没有说话,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痛的他不敢开口,他怕一开口,憋住的那口气一散,整个人就会倒在地上。

    但老人的意思他却很明白,刚刚为了跟上攻击节奏,速度与力量早已超过身体能承受的极限,老人一个截地式,他的手臂瞬间震断成数节。

    足足歇息一炷香时间,宁白峰才缓过来,然后一瘸一拐的走到老人三丈处,左手接过短棒,做好问路杖法的起手式。

    老人眼里闪过一抹赞赏之色,有些欣慰的笑了出来,“武道登顶之路艰难曲折,必须怀有身残志坚的意志,才能大步向前。你天生有着一副好体魄,但却从未经过锻炼,起初会比同辈走的更快,更顺遂,但是一旦到了宗师境,根基不稳,你就会寸步难行。”

    “武道三大基石,炼筋和炼皮你

    已经打的足够牢固,只要再好好打磨内骨,就能比别人走的更远,成就也会更高。”

    “今天到此为止,下一次,就是伐髓生骨!”

    咚的一声。

    随着老人的一声到此为止,宁白峰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就此晕厥过去。

    海上,一只巨大的灵龟浮在波涛间。

    灵龟背上,一名老者端坐其上,面前放着一座炼丹炉。三道碗口粗细的水柱形如蛟龙一般,从海面冲进炼丹炉的火口里。

    炼丹炉像是无底洞,无论海水灌进去多少,都不曾见到将丹炉注满。

    悄然间,苏老的身形跃出水面,踏着波浪走上灵龟背部。

    砰的一声巨响。

    丹炉内传出一声如同打铁一般金石撞击声,一道剧烈的灵压从丹炉内冲出,扩散到海面上时,掀起滔天巨浪。

    随着灵压的扩散开去,丹炉顶部冒出丝丝缕缕的黑烟,随风飘散。

    每冒出一缕黑烟,老者的面容便痛苦一分,苍老的身躯上呈现出大片的裂纹,很像一件拼凑起来的瓷器,随着一缕黑烟的飘散,皮肤上不时脱落出一些碎片,露出里面那些洁白的肤质。

    老者脸上老皮新皮参杂一起,整张脸斑驳陆离,仔细辨认,依旧可以看出,这就是钓翁老人吴河。

    吴河的脸因为疼痛而逐渐扭曲起来,愈发显得狰狞可怖,身躯不断的颤抖,皮肤的裂缝越来越大,像是随时都会爆裂。

    苏老看到吴河快要支撑不住,立即喝道:“收住心神!不要为外物所动!你吴河能不能成就元婴大道,就看你现在熬不熬的住着水炼金丹之苦!”

    “练气士,练气成液,聚液成丹,碎丹成婴,其根本依旧是练气,你吴河金丹将枯,想要有所突破,只能用水炼这种非同一般的方法,剔除金丹里的杂质,这才能成为真正的金丹境,你以往的金丹不过是假丹而已。”

    “你师从杂家,能走到假丹,已经算是邀天之幸。杂家野心大,大到可笑的地步,兼儒墨,合名法,并百家,博而不纯,杂而不精,能练出真正的大道才是怪事。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去芜存箐,你吴河若熬不住这般苦头,趁早打消进阶元婴的念头!”

    随着老人的话语,吴河颤抖的身躯逐渐停止下来,但**上龟裂的纹路依旧不曾合拢回去。

    苏老眼见此景,立即皱眉怒喝道:“我只问你,想不想成就元婴,做那寿数绵长的地仙!”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狠狠的劈在吴河的心湖之上。

    双目紧闭的吴河骤然睁开眼睛,刺目的金光冲出,撞到丹炉上。

    震天动地的金铁交鸣声自丹炉内响起,水波环绕的丹炉承受不住冲击,砰的一声爆炸开来,一团刺目的金光骤然冲上云霄,吴河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随着金光而去。

    海天之间,一道嘹亮的长啸久久不散。

    苏老仰头看着天空,抚须而笑。

    许久之后,吴河御风回到灵龟背上,苍老的容颜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副中年男子模样。

    返老还童,元婴地仙无疑。

    旁人碎丹成婴,他吴河得高人指点,练丹成婴,一扫百余年蹉跎。

    苏老满脸笑意,喜气洋洋道:“恭喜恭喜。”

    吴河双膝跪地,大礼参拜,“吴河感谢前辈大恩!”

    苏老坦然受之,然后指着海面上因丹炉爆炸而震死的海鱼,笑道:“钓了这么久的鱼,今天总算大有收获。”

    吴河直起腰身,仰天大笑。

    这一觉,宁白峰睡的极为舒坦,醒过来时,只觉从未有过的神清气爽。

    爬出药桶后,看着瘦成竹竿一般的身体,苦笑着叹了口气。右手断裂的骨头早已接上,行动无碍。

    准备穿衣时,发现所有的衣物都在,立即就明白是老人的意思。

    重新穿上衣服,宁白峰都有些感觉别扭,毕竟光着膀子挨打这么久,已经习惯棍棒加身,轻飘飘的衣服穿在身上竟是有些不太适应。

    宁白峰推门出屋。

    花圃旁,薛长卫正在向苏老展示长盒里的东西,“这只短杖,是晚辈搜遍螺舟所有珍宝斋找到的。杖长四尺三寸,重两斤七两,上刻‘游方’二字,通体以混元天阙出产的碧玺灵石炼制,形似青竹,入手温润,实打实的异宝上品。据那家珍宝斋的掌柜讲,此物曾是坎洲一家宗字头山门的镇门之宝,后来山门破落,后辈子弟不争气,将此物转手卖出,几经辗转后落到那位掌柜手里,被他当做镇店藏品,我也是靠着渡船主这张面皮,磨破了嘴皮子才买到手,你老看看满不满意。”

    老人将短杖握在手里,掂量掂量后笑道:“还不错,值得起那数百枚通宝钱的价。”

    老人将刻有‘游方’二字的短杖递到宁白峰面前,“剑池一脉只重剑气,用剑用杖都是一样。”

    宁白峰接过这只形似一节青竹的短杖,杖头处刻着‘游方’二字。

    这两个字的意思他在书上看到过。

    圣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宁白峰越看越觉得顺眼,尤其是这只短杖的寓意,游必有方。

    体内气息微动,右手指天式一出,剑气迸发,院内响起一道闷雷。

    薛长卫惊的手中酒壶差点掉下来。

    好家伙,宝物果然是要看人使。游方杖刚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曾验过货,威力一般。到了宁白峰手里,随手一击就能这样,看来挨了这么残酷的打,确实有收获。

    薛长卫思量着,是不是也该去挨点打,好歹他也是个凡胎二境,到底是还揣着仙人骑鹤下江南的憧憬,不然也不会花那么大价钱去买一副画中仙鹤图。

    谁还没点念想不是。

    但看到宁白峰那骨瘦如柴的身体,薛长卫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还是算了。

    宁白峰握着游方杖,喜不自胜。

    出了静室的苏老不再冷酷严厉,笑着对宁白峰说道:“既然恰逢其会,那我就给你讲点事,你好好听着。”

    站在一旁的薛长卫一听这话,立即起身道:“那晚辈就先回避一下。”

    苏老摆摆手,笑骂道:“知道你急着回去找那吴河,赶紧滚蛋,忙完了记得送酒过来。”

    薛长卫喜笑颜开,乐呵呵的告辞离去。

    宁白峰若有所思,然后收起游方杖,洗耳恭听。

第一百零三章 前路漫漫淬炼骨

    院内花圃石桌旁。

    宁白峰正准备聆听教诲,却发现老人陷入沉思,无奈之下,便拿起桌上酒壶慢慢喝酒,静等老人下文。

    炼皮至今,宁白峰还没有好好查探过体内情况,并非是他不想,而是被老人锤炼的痛苦难当,基本没心思查探。另一个原因,老者对静室和侧屋使用了禁灵域,动不了气机,查探也是白搭。现在老人在沉思,宁白峰刚好借此机会,敛息凝神,心神沉入体内,巡游气海心湖。

    身体外部枯瘦如柴,内里也早已翻天覆地。

    气海里,氤氲的紫色剑气逐渐在减少,云字玉剑的剑尖散发出来的不再是剑气,而是从剑尖处滴下一颗颗紫色水珠。剑尖下方,已经凝结成一小片水潭紫色液体。

    看到此景,宁白峰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依旧能感受到,这片水潭,比以前那片广袤紫气要强。

    气海无恙,心神随意游弋,落到心湖之上,确认依旧澄澈明净,心神便移转到胸腹之间。

    三大窍穴里的情况,让宁白峰目瞪口呆。

    那口陪伴他多年的真气早已消失,就连玉剑剑气第一次淬体时混入的紫色剑气都消失不见,只余下空空如也的三大窍穴。

    饶是经历了两次三大窍穴异变,宁白峰依旧感觉神魂巨震。

    真气消散,意味着武道跌境。

    而且是一跌到底!

    宁白峰脸色苍白如纸。

    如此情况真的是让他有些始料未及,回想炼皮时日,他很确定没有任何一次松口散气,哪怕是被老人打的鬼哭神嚎,他依旧死死守着三大窍穴内的真气,不让它散掉。难道是因为老人的那一句到此为止,他心神骤然松懈,然后在泡药桶的时候散掉那口气?

    想到曾经有过睡一觉便破境的经历,他的心神都有些摇晃起来。

    “镇定!”

    一声怒喝响起在心湖之上。

    宁白峰回神,循声望去。

    苏老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满脸的怒其不争,“武道修行,要做到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真气散掉又如何,再重新练回来就是,唯独心神不可散!心神一散,再雄浑的真气留着也是废物!”

    宁白峰默然无语。

    他不觉得老人说的有错,但这不表示他能坦然接受。那道真气对他来说,不仅是他武力来源,更有着特殊的意义。

    曾经经脉尽断,老道士建议他散掉真气,改投他路,他想都没想的就拒绝掉。哪怕老道士告诉他,就算有三大窍穴的真气,也只是成为天底下最弱的武夫。

    宁白峰依旧不曾后悔。

    哪怕后来开辟气海,对于真气的锤炼依旧在进行。不仅是因为想要容纳剑势成就剑胆的原因,更是他对于故乡和故人的唯一念想!

    就算时间过得再久,那道真气再微弱,他只会更为珍惜,不会放弃!

    宁白峰没打算反驳什么,所以他沉默以对。

    倔强的沉默。

    老人看着年青人倔强的脸庞,目光落到他因为炼皮而枯瘦如柴的身体上,语气莫名的软下来,“真气散掉在我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有意为之......”

    宁白峰霍然抬头,眼神炯炯泛光。

    老人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一巴掌拍在年青人脑袋上,没好气道:“瞪着眼睛是什么意思?想打架?两天没挨揍,皮又痒了是吧?”

    宁白峰呼吸一顿,瞬间浑身绷紧,挨打了的这么久,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但很快他就咬牙运气,准备出手,为自己争一口气。

    真气被打散,不能就这算了,就算打不赢,也要打了再说。

    哪怕是挨打!

    老人却笑了,右手一拍桌面。

    宁白峰瞬间感觉如背山岳,动弹不得。

    老人笑道:“脾气还不小,就不能等我把话

    说完?帮你散气,是为接下来的炼骨做准备,你知不知道武夫真气从何而来,真的是憋着一口气,就能将真气给憋出来?”

    宁白峰动不了,自然也说不了话,只能瞪着眼睛。

    老人继续说道:“人生天地,打从娘胎里就带来先天之气,医家《难经》称其为原始之气,原同元,所以又称元气。同样这口气又最为纯真,道家《内经》又称为纯真之气,因此也叫真气。然而初生之时,皮肉薄弱,意识浅淡,先天之气从何而来,实则肉身虽弱,但身内有骨,骨内有髓,先天之气自髓中而来。”

    “骨有轻重,先天之气自然也有多寡,寡者先天不足,自然修行资质较差。多者天赋异禀,当然修行就快人一步。道家称骨法,称骨的斤两,辨别的就是先天之气的重量。”

    “然而,元气真气同出一源,只因用法不同,这才分道扬镳。”

    “练气士外三境,食五谷之精,养先天之气,直到气感凸显,引导元气聚集气海,这才入凡胎下三境初境,所以,这一境又称为聚气境。聚气之后为纳气,放开人身所有窍穴,广纳天地灵气于体内,去粗取精,蕴养壮大元气,是为养气。元气居于气海,修生养息,称为凡胎。”

    “武道筋骨皮炼体时期,在于锤炼体魄,将蕴含在骨髓中的那股真气淬炼出来,如火龙一般游走全身各处窍穴。真气初现,才算真正开始武道入门,所以称为开门境。开门之后便是登山,封闭全身气窍,隔绝天地灵气,继续以五谷之精,熬炼真气,使之更为强劲壮大。”

    “先天不足之人,一辈子都有可能淬炼不出这道真气,开不了下三境的门。”

    说到这里,老人松开压在桌上的手掌,指了指面前的年青人,“而你就属于那种天赋异禀之人,稍加锻炼,真气便溢流而出,所以你在前期才会比同辈走的更快。”

    宁白峰身上的压迫感瞬间一空,老人讲的这些,他听的一知半解,但牢牢记在心里,却依旧心有疑惑,“开门和登山之后的第三境是什么?”

    老人喝了口茶,咂咂嘴,吐露天机,“洗髓境,想要登山更轻松,就要以蕴养多年的真气,对全身各处易筋洗髓。这一境进行的越彻底,踏入宗师中三境的差距越大,若是底子打的好,丝毫不输于兵家的铁铸之躯。”

    宁白峰欲言又止。

    老人讥讽道:“你是想说,真气已经被打散,说这些没有意义?”

    老人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巴掌拍在宁白峰脑袋上,“你当我说这半天是放屁呢?!你炼皮如此之久,当真以为那药桶有如此奇效,能在短短一两日内恢复如初?药桶只是辅助,真正发挥效用的,是骨髓里溢流出来的先天真气!”

    “你练杖如此之久,为何只有这次跟上节奏手骨就断,原因就在于骨髓先天真气消耗殆尽!”

    宁白峰恍然大悟,老人曾问过他是否感觉身体强度不够,原来如此。

    但很快他就有新的疑问,“如果骨髓真气耗空,身体岂不是更为脆弱,炼体意义何在?”

    老人笑的有些高深莫测,问道:“记不记得晕倒前,我说过什么?!”

    宁白峰仔细想了想,认真回答道:“伐髓生骨!”

    老人哈哈一笑,“不错!旁人是易筋洗髓,而你却是伐髓生骨!”

    宁白峰有些茫然,不知何意。

    老人解释道:“先将你身上的骨头一块块敲碎,然后再用体内气海上剑气凝结的那潭剑液,一点点修补起来,真髓以剑液取代,此所谓伐髓生骨!”

    宁白峰悚然一惊,然后一股寒气直冲脑海,心湖波涛阵阵。

    这种做法,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即将要发生在他自己身上。

    老人继续说道:“我曾说过,你意外修成后天剑胎和无脉之体,但两种体质并未融合,除了剑气真气共通之外,再无互补,这就造成极大的浪费。因此我深思熟虑之后,决定将你

    的后天剑胎通过伐髓,改为先天剑胎,再用生骨之法,与无脉之体相合,练就前无古人的先天无脉剑体!”

    石破天惊的话语,直接将宁白峰震的目瞪口呆。

    老人笑眯眯的喝着茶,很满意自己的想法。

    刘俭眼光好,他苏怀谷眼光与手段更好。

    数十息后,宁白峰缓过神来,满嘴发苦,“您老就不怕把我给弄死了?”

    老人笑着摇头,“在我手上,你想死也难!”

    宁白峰感觉有些诡异。

    好话?为何如此嚣张。坏话?为何又如此让人心安。

    老人看着枯瘦年青人,说道:“将你炼成先天无脉剑体,不只为修行打下根基,同时也是为你去鼎剑阁铺路。当你拿着弦月坠出现在鼎剑阁的时候,必将万众瞩目,但同样也是风波不断。刘俭的继承人,剑池一脉的传人,若只是个普通货色,坠了两者的名头还只是其次,甚至随时会丢掉小命。”

    宁白峰摸了摸胸前衣下的月牙突起,第一次从老人嘴里听到弦月坠的作用,他就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此时老人的话,更加印证这种想法。

    本以为只是送个普通信物,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大的门道。

    老人将目光落到那只游方杖上,“等渡舟靠岸,你就好好游历坤洲,在你没有找到玄妙之门,踏足中三境前,不要想着去鼎剑阁。也不要跟我说你有什么十年之约,想送完东西就回离洲,你哪怕现在打道回府,也比贸然去鼎剑阁屈辱送死要强!”

    宁白峰心思一下飘远,想起对恶毒美妇的怒喊,对黑脸少年的约定,对酒虫青年的承诺,这些一直都压在他的心底,不敢或忘!

    “还记得答应我的三件事么?”

    老人打断他的回忆,轻声问道。

    宁白峰点点头。

    登上真武山巅,刻碑记名!

    此事记忆犹新。

    老人感叹道:“想要登上真武山顶刻碑,没点能耐根本不可能,震洲武风盛行,宗师也有不少,但能登上真武山顶的,古往今来却没几个,不是他们太弱,而是登山太难,难到让人望而却步。以你之前的体魄想要登山,希望不是没有,但是极低。但若是成就先天无脉剑体,那就有很大希望,再者,登上真武山顶,只能以武道体魄与真气登山,其他手段毫无用处。你伐髓生骨之后,纯粹真气就是剑气,两者不分彼此,剑武同修,于登山有极大助益。”

    沉默片刻,宁白峰突然抬头,怔怔的看着老人,眼神有些晦暗,涩声道:“画中仙还是拦不住消散于天地么?”

    这是一个奇怪的问题,奇怪的让人有些莫名其妙。

    但老人很清楚是什么意思,哈哈大笑,“你想到什么?”

    宁白峰声音低沉道:“我在薛长卫送来的那本杂集里,看到有关神魂的东西,你不止在帮我炼皮,更是皮肉神魂一起淬炼,现在伐髓生骨两件事又是同时进行,一步一步的事情,合在一起做,说明你很急,再加上你现在的这些话,有些像”

    宁白峰声音越来越低,没有继续说下去。

    老人接过话头,挑眉笑道:“有些像交代后事?”

    宁白峰点头,轻声嗯了一下。

    老人大手一挥,豪气干云道:“只要我苏怀谷不想死,没人能奈我何!”

    宁白峰脸色古怪,都只剩魂魄,还不算死。

    老人看破他的想法,笑骂道:“我的做法,你知道个屁!”

    宁白峰若有所思。

    老人一把抓住年轻人肩膀,“还有心思想这些,看来苦头没吃够,那就在做些有意义的事”

    宁白峰猛然一惊,心里有些发憷。

    老人右脚一朵地面,景象扭转,两人就此消失在原地。

    石桌旁留下铿锵有力的两字话音。

    “炼骨!”

第一百零四章 天地之息动与静

    自从明白如何炼骨开始,宁白峰的日子过得就越发凄苦。

    老人说将他身上的骨头一块块敲碎,就真的是打成粉碎,并且还是宁白峰自己动手,拿着新到手的游方杖,一寸一寸的将全身骨头打碎,到了实在下不了手的时候,老人就会冷笑的赏他一脚,将他下不了手的地方踢成粉碎,而这样的地方,往往就是头颅或者背后脊柱。

    如此之后,全身就真的是软烂如泥。

    关键是,全身骨头击碎之后,还不能晕过去,必须要清醒的调动气海上剑气积液,一点点修复破碎的骨头。

    这样的残忍做法,碎骨之痛还在其次,真正折磨的还是人心。

    全身骨头被打碎之后,想要修复,只能一点点一块块小碎片的去拼凑,让剑气积液将其缝隙抚平,然后生骨,身上骨头如此之多,全部粉碎之后又有多少,想要生骨修复,消耗的心力大到惊人。

    第一次,宁白峰只修复一只手掌,便难以为继,晕倒在药桶里,若非聂红竹一直在旁看顾,宁白峰真有可能淹死在药桶里。等到宁白峰醒来后,又是生骨的熬炼,以及心力上的煎熬,等到能走出药桶时,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但就是如此,修复出来的身体总有些不算顺畅。

    然后再以这样的身体,与老人切磋问路杖法。

    并且老人还让他牢牢记住身体不顺畅的各种变化,下次伐髓生骨时,再一点点的修复如初。

    一桶又一桶的药浴,代表着一次又一次伐髓生骨。

    这一次药浴后,宁白峰全身骨骼修复完成,换了身衣衫,走出偏屋。

    此时的宁白峰再也不复先前的骨瘦如柴,受到如此摧残,伐髓生骨之后,身形反而健硕起来。

    行走之间慵懒肆意,并未刻意去维持身形姿态,也未故意脚踩步伐。

    然而。

    此刻的宁白峰,浑身上下透露出一种锐利的锋芒。脚步跨越间,偶有一丝控制不住的剑气溢流而出,将花圃边伸出篱笆的奇花异草刺成残枝败叶。手臂摆动间,一身剑意如初升骄阳,蓬勃而出,久看必定感觉刺目。

    站在石桌旁的聂红竹觉得有些陌生,却又满心欣慰。

    仿佛如此这般,才不负一场苦难。

    坐在桌边的苏老,薛长卫和吴河三人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薛长卫看到走来的宁白峰,脸上掩不住的吃惊,然后无意识的泪流而出。

    已经晋阶元婴地仙的吴河,心中一样吃惊不止,虽不会像薛长卫那样被剑气剑意刺的流泪,但一样觉得不太好受。在他眼里,这样的宁白峰,如同一柄出鞘后锋芒毕露的利剑。

    薛长卫摸了一把脸上的眼泪,狠狠揉了一下眼睛,打趣道:“你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鹤发童颜的吴河满脸笑意,“恭贺恭贺。”

    宁白峰看着吴河的返老还童,这样的情况他见过,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然后笑着还礼道:“同喜同喜。”

    宁白峰转身坐到石桌另一边,拿起酒壶痛饮一大口。

    苏老摇了摇头,指着花圃边一地的碎花残叶,笑道:“能发不能收,这呼吸吐纳也太过粗陋。”

    宁白峰苦笑一声,呼吸吐纳的方法,他更本就没怎么学过,现在会的,还是当初刘叔残魂第一次出现在气海里时候,引导他心神迅游气海,

    后来以此为基础自个琢磨出来的,当然粗陋。

    这话他没说出来,怕丢人。

    也幸亏宁白峰没说出来,否则,好不容易修成元婴的吴河,要是知道面前的年青人没用任何心法口诀,靠着高屋建瓴的一式三炼,以及各种大略的指点,就修到凡胎三境的养气境,他的元婴非得当场崩溃不可。

    武夫有呼吸吐纳的心法,练气士修行有各种练气法诀。

    吴河修炼数百年的《清水笈》,虽不是什么上等练气法诀,但好歹也助他修到金丹境,放到外面,觉对是让人抢的头破血流的无上宝典,要是没有练气法诀,他吴河连屁都不是,更别说现在的元婴地仙。

    宁白峰喝口酒掩饰自己的尴尬,扯开话题,对着薛长卫问道:“刚刚笑的那么开心,聊啥呢?”

    薛长卫举壶碰杯,喝酒笑道:“螺舟快要靠岸了,钓翁又晋阶元婴,想着回去之后大操大办,请苏老前辈去喝酒。”

    宁白峰愣了一下,然后说道:“定海城要到了?”

    吴河笑道:“不错,螺舟刚刚经过海底地标断崖谷口,依照往常惯例,再过五日便到定海城外的仙家渡口远扬岛。”

    得到确切回答,宁白峰有种恍惚感,不知时日的炼皮炼骨泡药桶,根本就不知道螺舟走了多远,此刻终于要到坤洲定海城,这让他竟然生出些许感慨。

    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要到坤洲了。

    忽然间,砰的一声响起。

    所有人都察觉到整座螺舟山峰微微一震,然后一道嘹亮的清鸣响彻螺舟。

    宁白峰闻音抬头。

    一道青色的影子扇动着翅膀,绕着山头盘旋一周后,俯冲下来,目标正是小院。

    修炼问路杖法这么久,宁白峰条件反射下准备出手。

    苏老却伸手将他拦下,笑道:“紧张什么,它是来找我的。”

    青影带起一阵风压,落到院内花圃中。

    宁白峰这才看清,来的竟是一只灵禽青鸾。

    青鸾抖了抖华丽羽毛上的水珠,然后在众人眼中,化成一名身穿青衣的美貌女子。

    青衣女子面色冷厉,打量桌边几人后,对着苏老施礼,躬身礼敬的说道:“苏圣在上,我家主人命我传讯,时机已到,共襄盛举就在此刻。”

    青鸾化形,表示这名青衣女子,按照妖族来说,已是大妖。

    宁白峰有些汗颜,凡胎三境对着大妖出手,有点作死了。

    但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因为他修习望气术而来的灵目失效了。

    坐在另一边的薛长卫心中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心想苏老和宁白峰的来头果然不小。

    吴河则想的更多一些,杂家阅群书,修行不成,但见识却多。青鸾传讯,这种做法除了道家圣地混元天阙,也就只有乾洲那几座大的道观道宫,才有这个本钱,

    这还是其次,世上修行者不少,又有多少人能受得起青鸾传讯,起码吴河没见过,更没听过,眼前情况,数百年来还是头一遭。

    苏老猛然起身,挥手大笑道:“青鸾传讯,果然好事,走吧!”

    青衣女子点点头,冲天而起,再次化作青鸾,撞破螺舟外禁制界壁,消失不见。

    正在思考灵目失效的宁白峰,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抓住,下意识右手一指戳出去,却被拦

    下。

    苏老大笑道:“开花结果,我心甚慰。现在带你去看场好戏!”

    话音未落,两人身影就此消失。

    石桌旁,薛长卫和吴河面面相觑。

    事情来的太过于突然,从青鸾女子的出现,到苏老拉着宁白峰消失,不过短短片刻。

    主家不在,两人也就失去待在这里的意义,对着聂红竹告辞离去。

    碧海蓝天,海风拂面,涛声阵阵。

    空中景象一阵扭曲倒转,两道身影出现在茫茫大海之上

    上一刻还在沉思望气术与灵目之事,下一刻忽觉眼前景象倒转。

    宁白峰转头四望。

    碧空万里,海天一线。

    由远及近,目光落到脚下,他才发现,苏老带着他踩在一只方圆七丈的巨大灵龟背上。

    龟甲边缘浪花朵朵,正前方,水桶粗细宛如蛟龙头颅的灵龟脑袋,正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有人出现在它背上,灵龟睁开双目,头颅诡异的回转过来。

    宁白峰恰好与之对视。

    灵龟张了张嘴。

    宁白峰瞬间感觉到,这只灵龟在笑,在冲着他微笑。

    苏老收回看向天穹的目光,对着宁白峰笑道:“你曾问我画中仙是否也保不住消散于天地,其实并非如此,而是我马上就要再次返回天外,趁现在还有时间,咱们还能聊一聊,你有什么想说的赶紧说。”

    宁白峰想了想,说道:“气海上剑气积液耗空了,望气术炼就的灵目也失效了。”

    苏老指着他的笑道:“别太贪心,剑气积液耗空是先无脉剑体修炼有成,远古遗民特殊的灵目经过伐髓生骨后,自然消散,就是再练望气术,一样没用,有得必有失,不必介怀。”

    宁白峰心中感慨,望气术灵目陪伴自己如此之久,甚至救过命,如今也已离开,就像认识的故人,分别总是伤感的。

    老人轻轻一拍年青人脑袋,看着这个让人欣慰的晚辈,说道:“伤心什么,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我就传你一道呼吸吐纳的心法,让你剑气剑意收发自如,更助你修行有成,保管不比望气术要差。”

    宁白峰心里一突,望气术最开始就是忽悠人的,莫非苏老也要像当初的老村正一样忽悠人?

    老人没有理会他的这些小心思,指向远方,“凡人修行,必要呼吸吐纳,人有呼吸,天地之间亦有呼吸。大到日出日落为呼吸,潮涨潮落为呼吸,小到花开花谢为呼吸,一枯一荣为呼吸。”

    “呼吸之间,呼为动,动如雷霆,吸为静,静如山岳。体内真气元气亦是如此!动时,真气流转全身筋脉千百里,一剑祭出,必石破天惊;静时,气息归于气海窍穴,敛气凝神,如渊岳峙。”

    老人一边讲解,一边指导宁白峰运转体内剑气,动如怒涛,静如深潭。

    同时脚下烟雨行步法,以及手上问路杖法相配合,在灵龟背上拉出残影,辗转腾挪。

    宁白峰跟着老人,步法,杖法,以及呼吸吐纳法三者同时练习。

    老者教,青年学。

    苍穹之下。

    碧海之上。

    两道身影衣袖翻飞,如仙似神。

    气息浩荡,煌煌泱泱。

第一百零五章 仙人飞升天外天

    修行练气,时间飞逝。

    日升月落,转眼已是第二日。

    旭日东升,刺目的金光将宁白峰惊醒。

    苏老面朝朝阳,笑道:“心愿已了,是该走了。”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宁白峰有些不舍,“你什么时候再回来?”

    苏老笑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兴许永远无期。”

    宁白峰眼神黯淡。

    苏老指着天穹笑道:“就一定是我回来?为何不是哪天你一脚跨出这苍天天下,我们在天外重逢?”

    宁白峰抬头望天,心神往之。

    苏老继续说道:“苍天天下很美好,天外更是璀璨,各座天下强者踏出天外,角逐于浩瀚星海!”

    宁白峰轻声问道:“天下有好多个?”

    苏老右手一挥,初升的朝阳瞬间一暗,天空中霞光万道的云彩消失不见,露出满天星海。

    苏老笑道:“远古天地分崩离析,分有九座天下,无数远古遗址漂浮于天外天。”

    宁白峰转头四顾,茫茫大海消失不见,周围星光璀璨,两人踩在灵龟背上,遨游于星海虚空之中。

    苏老指着满天繁星,笑道:“你眼前的这些繁星,就是天地破碎之后,遗留下来的碎片遗址,它们看似很小,实则广袤无垠。你的老家云宁村,曾经就是这些繁星里的其中之一。”

    宁白峰早已被这漫天繁星迷得目瞪口呆。

    苏老再次手掌一扬。

    宁白峰眼前繁星一阵旋转挪移,九个极为明亮的光团凸显在星海之中。

    “这九个就是现在最大的遗址,被我们这些走出天外的老家伙称之为九天。”

    苏老指着其中一颗光团,说道:“这就是你现在所处的苍天天下。”

    随着苏老的指引,星海中的一颗光团,在宁白峰眼前极速放大,直到一副巨大的版图呈现在眼前。

    图中大海陆地错落其间,宁白峰的目光落在其中一片陆地版图上,这片陆地孤悬海外,远离其他所有大陆,孤零零,显得有些可怜。

    宁白峰指着那片陆地版图,说道:“那是离洲,对吧。”

    苏老手掌握拳,然后张开,离洲广袤的版图就呈现在眼前。老人指着离洲东部一个小角,说道:“这就是你来到这方天下的地方,你有没有想过,刘俭让你送弦月坠去鼎剑阁,却为何不直接将你送到那里,反而让你去离洲那么一个偏僻角落。”

    宁白峰看着那个被苏老点亮的小点,说道:“想过,但是不明白。”

    苏老抚须感叹道:“这得从离洲的由来说起,曾经的离洲也是天外的众多繁星之一,被先贤们以大手段送回苍天天下,这才有如今的离洲,但这些远古遗址都带有远古之气,想要融入一处天下,需要岁月的慢慢消磨,你是远古遗民,体内自然也含有远古之气,刘俭送你过来,力有不逮只是其一,另外一点就是远古之气相吸,你来到这方天下,哪怕不是落在宁海县,也会是离洲其他偏远地区。”

    宁白峰心中恍然,曾经在映月湖的时候,也有人跟他说过离洲的情况。

    苏老手指在离洲版图上缓慢移动,拉出一条曲折长线。

    宁白峰立即看明白,那是他穿越离洲的路线。

    苏老的手指突然停在一处地方,

    “这里,是你说遇到渡船坠毁的地方,其实那一刀是追着弦月坠的气息而来,换而言之,那一刀是来劈你的。”

    宁白峰呆住了。

    天外一刀是怎么追过来的?!

    随即他就猜到,那样恐怖的一刀劈来之前,他正在与人搏命,极有可能是体内气机牵动弦月坠,进而引来那一刀的追击。

    “不用担心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伐髓生骨之后,眼睛上灵目消失,就是体内远古气息消散的佐证。”

    苏老手指一直往前,停在震洲南海区域,“离洲渡船被天外一刀斩断,我被一刀斩毁肉身之事,想必你都没忘。斩出这两刀的人,称作刀君,是另外一座玄天天下的圣者,刘俭和云宁村的毁灭都与此人有关。”

    听到这话,宁白峰因为沉思而黯淡的眼神,徒然间变得极为明亮。

    苏老看着他感慨道:“如果你真的想解开这个心结,那就踏出天外,亲自去找刀君要个说法。”

    宁白峰重重点头,眼神坚定地道:“我会的!”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宁白峰相信,自己总会有踏出天外的那一天!

    苏老的手指划过震洲南海,直至坤洲海岸边,“说这个,是想告诉你,苍天天下很大,天外天更大,需要你去做去看的事情还有很多,眼界不要局限于当下。”

    苏老手掌一翻,眼前景象消失,两人再次出现在大海之上。

    忽然,宁白峰想起一事,问道:“您老只告诉我一件事,这一去天外,还有两件事咋办?”

    他说的自然是老人要他做的三件事。

    苏老哈哈一笑,“等你做完第一件事,自会有人告诉你要干什么。”

    如此说法,似乎笃定这个年青人能做到第一件事。

    想想也是,如此前无古人的体魄,若是还不能登上真武山巅,就真有点说不过去了。并且,这还是出自他苏怀谷之手,每想及此,老人就想开怀大笑,比他回来做的其他事更让人高兴。

    说到这里,老人突然笑道:“想不想知道我这次回来做了什么?”

    宁白峰立即点头,如小鸡啄米。

    苏老笑道:“上古先贤于天外开疆拓土,送回离洲,我们这些后辈自当效仿,无奈人手不够,回来之后多方联系,已寻得同道之人,共襄开天辟地的盛举!”

    宁白峰被震撼的无以复加。

    开天辟地,这是何等豪迈的壮举。

    宁白峰突然有些想高举酒坛,大口畅饮。

    苏老转过头,笑道:“等到我们一走,身上蕴含的气数尽数回归天地,苍天天下必将迎来大世之争,一个前所未有的好年份!”

    宁白峰依旧处于震惊状态。

    老人忽然轻轻跺了跺脚下的龟背,笑骂道:“偷听了这么久,你这老物又记住多少了?”

    灵龟回过头颅,恭敬道:“感谢圣人教诲,一言一语不敢或忘。”

    灵龟说话,已经得道。

    宁白峰颇感惊讶。

    苏老右手一抬,一只酒坛突然出现在他手中,老人举坛对天,狠狠灌一口酒,与天地对饮,“行走天外无数年,心中积攒话语万千,而今离别在即,唯有以酒佐之,方能一吐为快!”

    苏老再饮一大口烈酒,然后将酒坛抛给宁白峰,望向远方,张开双臂,

    虚怀以待,“吾辈初境修身,任重道远登天难,且问众生,愿为天地立正心者,何在?!”

    声音如滚滚轰雷,响彻天地间。

    话音刚落,西边天穹极远处,一道光华冲天而起。

    宁白峰看着那道光华,默默喝了口酒。

    苏老忽然转过头,笑问道:“宁白峰,大世当前,你在不在?”

    宁白峰嘴里正含着酒,没料到老人突然问他,张口瞬间,烈酒过喉,呛得他咳嗽不止,含糊不清道:“我在......”

    苏老仰天大笑,一团酒水从宁白峰手中酒坛里飞出,落入老人嘴里。

    老人饮酒之后,一步跨出,人已经到了数十丈外高空,再次说道:“吾辈下境齐家,浩然之气快哉风,且问凡胎,愿为黎民安身命者,何在?!”

    继西方那道光华之后,又一道巨大枪芒冲上天穹,响应老人的发问。

    这一次,不用等老人回头发问,宁白峰大口喝酒,看着半空中的老人以及天边的两道光芒,心中既羡慕又豪气冲天,他做不到内气离体,为应和老人的发问,只能大喊道:“我在!”

    身在半空的苏老再次跨出一步,迈入高空云头,宁白峰手中酒坛微微一轻。

    老人声如洪钟,“吾辈中境治国,御风遨游非等闲,且问地仙,愿为往圣继绝学者,何在?!”

    言语间,数道各形各色的光华响应而起,照亮天穹。

    宁白峰以豪言壮语佐酒,高声笑道:“我在!”

    几乎就在喊完话的瞬间,手中酒坛又是微微一轻。

    云头上那道身影消失,出现在极高天空,小如米粒。

    “吾辈上境平天下,大道同参入苍天,且问造化,愿为万世开太平者,何在?!”

    天穹下,又有数道光华升起,细数之后,共计十三道。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豪言壮志,宁白峰清秀的面庞被涨的通红,唯眼神雪亮,纵声长笑,“我在!我在!大世之争,我亦在!”

    忽然间,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宁白峰,你有没有想说的?”

    宁白峰转头四顾,老人远在天边,声却传至耳边。

    宁白峰喝了一大口酒,福至心灵,举着酒坛,大声笑道:“今日修行登山,远游万里,来日跨出天外,问剑九天!”

    声响百丈,随风远扬。

    老人爽朗大笑,“豪气!走一个!”

    酒坛微微一松。

    宁白峰仰天对饮。

    天穹上,小如米粒的那道身影,爆发出刺目的紫芒,指天式刺出,将苍穹天幕刺出一个大窟窿。

    十三道光芒冲天而起,向着天幕上的大窟窿而去。

    宁白峰耳边,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再会!”

    宁白峰仰望天空,敬酒,喝酒。

    海面上,灵龟回首看去。

    年青人迎风而立,衣衫随风舞动,举坛对天,脸上笑容豪迈,神采飞扬。

    灵龟眼睛微眯,嘴角含笑,心中暗道,圣人传人果然神资非凡。

    天幕上合璧如初。

    豪言,美酒醉人心,喝完酒坛里的最后一口酒,宁白峰仰面躺倒在灵龟背上。

    仙人飞升去,青年醉于天地间。

第一百零六章 灵龟仙师海上来

    微风拂面,细雨蒙蒙。

    宁白峰醒来的时候,天空正下着小雨。

    湿润的雨丝落在身上,微凉沁心,将醉酒后的那股燥热清洗的涓滴不剩。

    坐起身后,宁白峰揉着脑袋,下意识的看向天空。

    仙人飞升天外天的情景早已远去,只余下绵绵雨丝扑打在脸上。

    海面浪缓风柔,落日半边已经沉到海面下,余晖染红海天一线。

    夕阳在天,小雨纷纷,想必这就是苏老所说的气数回归苍天天下。

    老人的话言犹在耳。

    大世之争将至,又是何等盛况。

    感慨良久,收拾一番心情,宁白峰转头四顾,很快就苦笑起来。

    豪言醉酒一时爽,却忘了让苏老送他回到螺舟上。

    “少爷不必担心,这里离坤洲不远,一日便至,以老奴脚力,甚至可以赶在螺舟之前抵达定海城。”

    灵龟回头,看着有些苦恼的年青人,笑着说道。

    宁白峰楞了一下,看着灵龟有些莫名其妙。

    赶在螺舟前抵达坤洲定海城好理解,可这少爷和老奴是怎么回事?

    灵龟看懂了他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老奴本是震洲东海岩滩缝里的一枚卵,昔年圣人远游东海,见龟卵即将坏死,便收下以灵物救治,孵化后将老奴寄养在钧山下的栖雁泽里,此次圣人回返,顺手将老奴带出,并嘱咐老奴追随少爷,鞍前马后。”

    宁白峰没有说话,心中暗自沉思。

    眼见宁白峰不太相信,灵龟似乎早有预料,张嘴吐出一块玉牌,“这是老奴要求圣人制作的御灵器物,少爷握住这枚玉牌就知道老奴所言非虚。”

    宁白峰将漂浮过来的玉牌捏住。

    瞬间,一道宏大的声音响起在他的心湖之上,“宁小子,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向是我老人家的习惯,炼体吃了这么大苦头,有所奖励也是应该的。到了坤洲后,你该远游远游,元泰这老物会在天墟江下的龙门等你。若是这老物有造化,以后就给你当家仆,它要是没那个命,你就拿他当坐骑,跋山涉水也是个好物件,要是他死了,你就拿来炖汤,绝对大补!”

    宁白峰满脸古怪,这番说话作态确实是苏老无疑。

    接着,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透着股揶揄之意,“等你做完第一件事,照样有奖赏,年青人,我看好你!”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宁白峰半晌才回过神来。

    将玉牌抛还给灵龟,宁白峰说道:“既然我们到了坤洲就分别,这东西你自己拿着就好。”

    灵龟吹了口气,将抛来的玉牌再次吹到宁白峰面前,说道:“此物比并非只是御灵器物,更是老奴的本名玉牌,少爷将此物拿好,若是某日此物碎裂,说明老奴走江失败,少爷也就无需多跑一趟天墟江的那道龙门,只管安心远游即可,不必介怀,如此一来,老奴有负圣人所托,不能为少爷鞍前马后,还望少爷见谅。”

    宁白峰有些头大,苏老留下的这个礼物,是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推掉吧,苏老一片好心,甚至是特地带来送给他,就为了给他多加个照应。

    灵龟走江去龙门,若真是越过龙门,即便不能化龙,也能化形,到时候可就是大妖之属。

    收下吧,对他接下来的路途又多有干预,毕竟他现在四处漂泊,带着个仆从,远没有孤身一人来的便捷。

    况且,若是拿了玉牌,任由这灵龟自己走江,而不去照看一二,宁白峰有些做不出来。

    宁白峰想了想,苏老只说让他远游,没踏上玄妙之门,不要去鼎剑阁。既然都是找门,去哪不是去,“那这样,

    反正我也是四处游历,到了坤洲,我陪你一起走江。”

    灵龟立即摇头,“圣人有言在先,老奴与少爷只能各走各的,此刻苍天天下气数回归,不可避免的会有些混乱,一路同行,祸大过福。”

    宁白峰抓了抓被细雨润湿的头发,他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无奈的叹口气,收下玉牌,想要塞到袖子里,却想起所有家当还在螺舟上。

    宁白峰搓了搓脸,说道:“既然如此,那就送我到坤洲定海城,咱们龙门再见。”

    不是宁白峰不想现在就回螺舟,是他没办法,灵龟或许能潜入深海,可他不行啊,没有辟水的手段,浅海还没什么问题,想要深入海底,没到中三境,还是不要妄想了。

    灵龟硕大的头颅点了点,仰天大喊了一句,“坐稳了!”,然后就在海面上风驰电掣起来。

    都说龟速慢行,此刻灵龟的速度比之地仙御风,也慢不到哪里去。

    宁白峰笔直坐在龟背上,捏着玉牌仔细查看起来,任由强风拉着衣袍猎猎作响,巍然不动。

    玉牌呈碧色,手心大小,正面是一副精妙的浮雕图案,一直灵龟踩在波浪上,仰天长啸,威武不凡。玉牌的边缘坠饰着浪花纹路,捏在手里凹凸有致,却又温润柔滑,玉牌背面,以古篆体雕刻着两个精气饱满的大字。

    元泰。

    曾经在一视同仁符上,他见过这种古文字,后来他特地在见闻堂里买过古文字书籍,练字练剑时还专门练习过。

    尽管曾经见过御灵器物,但那也只是远观,真正拿到手上,这还是第一次。

    关于御灵器物以及灵兽妖兽,宁白峰还专门向老道士有过一番讨教。妖灵之分,在乎一心,想要御妖成灵,御灵器物才是关键,但就算有御灵器物,其凶性依旧难改。

    稍有不慎,妖兽就会反噬其主,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发生过。

    反过来讲,灵兽很少会制作御灵器物,原因就在于没必要,灵兽择主全看心性上的契合度,看上眼了,要那玩意儿没啥意思,徒惹生厌。

    少归少,但不代表没有,一般灵兽出现御灵器物,要么是曾经凶性大发,为祸一方被重新降服的,要么就是主家早早留作后手所用,用来传家的,毕竟若是首代灵兽主仙逝,想要灵兽继续镇守山门府邸,协助后辈子弟,制作御灵器物是最好的办法。

    宁白峰想着这些从书上看来的东西,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与灵龟元泰闲聊起来。

    最后的最后,宁白峰在满天繁星下,按照苏老传授的呼吸吐纳法,打坐入定。

    如今宁白峰炼体已成,反倒是气海上的剑气细若游丝,如同刚刚踏入凡胎初境的练气士。

    所不同的是,其他练气士需要从此开始缓慢积攒元气,耗年日久的去聚气养气,能不能破入二境或者是三境基本不好说。而宁白峰只要灵气充裕,转化为剑气然后,水到渠成跨入凡胎三境,只要能领悟剑势,找到玄妙之门,就能凝液成胆,彻底踏入中三境,成为剑胆境剑修。

    灵龟不时回头看看入定中的年青人,眼里惊异之色不断。

    圣人传授的呼吸吐纳法,名为天地息,早在他孵化之初,就被圣人印刻在脑海中,他如今能有这番修为,天地息功不可没,之所以这么多年还没进阶大妖,源于天资不够。

    天地息的呼吸吐纳法有多强,他体会颇深。

    住在钧山岛下的栖雁泽里数百年,那尾修出两条金须子的红鲤,以及头上渐渐生出角的水蛇,曾经联手想端了他的老窝,被他反手打的狼狈不堪。

    那时的灵龟不过刚刚进阶小妖,而红鲤和水蛇早已成妖百多年。一战之后,灵龟便彻底在钧山下

    的栖雁泽里站稳脚跟,并且繁衍生息,传孙后代。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天地息。

    但灵龟修行天地息数百年,其修行时的威势远没有背上年青人来的惊人。

    吸气时,静若磐石,让素以宜静不宜动出名的灵龟都觉得羡慕。

    呼气时,凌厉剑气萦绕周身,甚至让以龟甲防御自傲的灵龟,都感觉如芒在背。

    如此景象,曾能不令他吃惊。

    随之而来的就是眼中异彩连连。

    灵兽择主,在乎一心。

    ...........................

    皓月渐隐,旭日东升。

    宁白峰睁开眼时,海岸线隐隐在望。

    清晨时分的海岸,漫天海鸟翱翔天空,不时扎下水面,捕鱼而起。

    忽然间,高空里的云层,被一艘巨大的楼船撞破,斜斜的向下驶出来。空中的海鸟瞬间被惊吓的四散腾飞,鸟鸣声响彻天空。

    楼船被朝阳染上一抹金黄,在海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宁白峰仰着头,看着楼船落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然后船头撞上空中一道无形无影的界壁,楼船不断前行,一寸寸消失在界壁上,直至消失不见。

    海天之间一片开阔,楼船突然出现,又转眼即逝,仿若梦幻。

    灵龟哈哈一笑,回头询问道:“少爷,要不要跟着进去,山水禁制后面,十有**就是定海城。”

    宁白峰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远眺了一下海岸线,然后仔细想了想。

    此处离海岸很近,不见得是某个仙家门派的山门驻地,进去看看也无妨。

    正思索间,天空中,一只七彩孔雀拉着一艘香车落下云头,撞进禁制界壁里。紧接着,海面上突然拱起一只巨大的鲸鱼,在巨浪波涛间,一头扎进禁制界壁里。

    宁白峰不再犹豫,立即让灵龟跟上。

    越过山水隐匿禁制界壁,一座繁忙码头出现在一人一龟眼中,码头之后是一座岛屿。

    远远望去,岛屿上建筑错落有致,人来人往。

    岛屿上空海鸟纷飞,偶尔有那么一两艘小船御空而去,海面上各种仙家楼船停靠在岸,拥挤却不杂乱。

    朝阳初升,仙家胜景,遍染金黄。

    宁白峰收回目光,看着灵龟说道:“经此一别,再会不知何时,走江艰辛,保命为上,打不过就逃,逃不住就扯虎皮,这里是坤洲,苏老名头的不管用,就扯回元山鼎剑阁的!”

    昨日闲聊,宁白峰已经知道灵龟出海走江的入口并不在定海城,而是千里之外的南方珠江口。同时也告诉灵龟,他要去鼎剑阁,甚至是鼎剑阁剑池一脉的传人,此刻让灵龟扯鼎剑阁的虎皮,就是源自于此。

    灵龟点头笑道:“老奴明白,必不会让圣人和少爷失望。”

    宁白峰抱拳拱手,“那我们就此作别,龙门再会!“

    灵龟低头行礼。

    宁白峰笑道:“走也!”

    后退两步,一个小助跑后,右脚瞬间发力,身体腾空而起。

    灵龟被巨大的力道踩着下沉数尺,却毫不在意,只是看着白衣青年,飘飘然落在海面上,脚尖蜻蜓点水,踏浪而行,几个起落之后,安稳的站在码头栏杆上。

    神资潇洒,令人为之侧目。

    宁白峰回过身,对着灵龟挥手告别。

    灵龟一个翻身,搅起一片浪花,潜水离去。

    目送灵龟离开后,宁白峰转头看向岛屿,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说道。

    坤洲,你好,我来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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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归介绍:
云霞千里,宁于天外。一剑归来,云外飞仙。云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云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云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