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节 舞会
第七十六节舞会
“细节方面我看不出太大的问题。”葛瑞谨慎的说道。今天第一次来欧洛克商会，艾修鲁法特就让他看这份文件——虽然葛瑞看不出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从艾修鲁法特慎重的表情来看，这份文件很重要。“一份担保协议。”
“你对担保这件事情怎么看？”艾修鲁法特说道。
“这是一份很正常的商业协议。”葛瑞回答道。
“但是这份协议让事情发生了变化。”艾修鲁法特说道。“这份协议意味着……无限的责任，是不是？如果商会出现问题的话……”
“根据这份协议，您的夫人……她们必须承担商会的债务。无限的担保，直到您耗光自己的财产为止。”
“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艾修鲁法特说道。“这个事情实在太优惠了，优惠得令人不敢置信。她们两个的财产并没有那么多……”
“哦，艾修鲁法特爵士。”葛瑞换上了一种深沉的腔调。“如果她们不是您的未婚夫，那么这个条款确实很值得怀疑。但是现在全城——整个城市里，哪个人不知道您是她们的未婚夫？哪个人不知道您赢得了春季赛马会的冠军？哪个人不知道您用那匹宝马换了一大笔钱？有了您这样一个信用，这份条款就很正常了。”
“但是我和她们还没有结婚……”
“不过虽然签字的人是您的夫人，但现在来具体负责的人依然是您啊。得啦，艾修鲁法特爵士，这件事情已经被人公认了。虽然在法律意义上不是一回事，但在人们的观念中却不是如此。我必须提醒您，如果您打算利用这一点赖账，先别说可行不可行，但是至少会让您在本地的名声扫地。”
“也许你说得对。”艾修鲁法特沉吟了一下。“是我太多虑了吗？不过我依然在意这份协议的风险……”
“世界上永远都是风险和机遇同在的。以一个商人的观点，世界上不存在没有风险只有机遇的事情——两者相辅相成，所以必须用敏锐的目光来分析判断机遇和风险的比例，从而做出决定。”他说道。“担保的利益和风险十分明显。如果将其做一个比喻的话，我愿意将其比作一道不那么坚固的防洪堤。它能够有效的对抗那些小规模的天灾，但是如果真的出现大洪灾，那么洪水会卷着石头一起冲下来，反而使得破坏力更大。”
“但是。”葛瑞继续说道。“按我的理解，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通过这份担保协议，商会可以借贷到合适的运营资金……只要这个商会经营的买卖健康正常，那么这份协议的风险是完全在控制范围内的。”
说话的时候，葛瑞注意到房间外面的动静。好像他们在这里已经呆了很长时间了呢。
毛皮生意是那种很有季节规律的买卖。春夏之交的时候，正值淡季。因为此时商会本部里的人可谓相当齐全。人事变动的消息早已经传开，由于商会的几位大股东先后退出，所以商会必须得到另外的投资。而这个投资的人就会成为实际的控制者。毫无疑问的，这个投资者就会自己或者派遣自己的代理人来管理商会。
“嗯，人应该到齐了。”艾修鲁法特也早已经察觉门外的动静。他收起那份协议书，示意葛瑞和他一起下去。“该是把你介绍给大家的时候了。”
接下去的人事会议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艾修鲁法特首先公布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向商会的诸多职员介绍了葛瑞——欧洛克商会新一届的会长。这里必须要说明一下，葛瑞的前任是由原先的几位大股东联合任命的，所以在他们退股之后，那位会长很识趣的选择了退休。
这种人事方面的介绍和自我介绍当然是无法避人的。欧洛克商会虽然不大，但全部的职员加起来也有五十来个了，加起来将一楼挤得满满的。
在介绍结束之后，新任的会长自然而然的会发表一通演说。大家挤在一楼听着，几乎没人注意到其中一个人偷偷的从门口溜走——当然，就算发现，大家也会认为这是他有急事暂离罢了。
这个人离开欧洛克商会的办公楼之后，沿着街道一路小跑离开。布拉西安城只是一座小城，因此他无需太长的时间，就已经离开了城门，来到了城外的一栋建筑物前。从建筑风格和规模就能看出，这座建筑也是一栋办公楼，和城里商业区没太大区别。唯一的问题是，它是独自建在城外，因此显得孤零零的，有点可笑。
事实上这栋楼房的待遇也说明了这一点。它虽然是作为出租用的办公楼被建成的，但是从建成开始，就没怎么租出去过。各个商会宁可在城里选择一个比较小或者比较老旧的房子，也没有选择在这里办公。不过这是过去的事情了，据说有一个新来的外地商会（或许是因为实在没有其他选择的缘故）租下了这里，而且租期还不短。
这个人一路从这栋建筑的正门进入，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才离开。如果有人恰巧的目睹了这一切，他马上就会说出一个词来，那就是“间谍”。
这也没啥奇怪的，间谍不仅是国家政治战争中选项，在商业竞争中也是很平常的手段。
办公楼的三楼窗口，出现了一个身影，默默凝视着这个报告了消息又离开的间谍。从楼下的位置看不真切，只能隐约的看到那是一个女人。
几分钟后，三楼的房间门被敲响了。一个四五十岁，头发略显花白的男人手拿着一个文件夹，走进了房间。虽然这只是一个“传递文件”的简单工作，但是他依然显得虎步龙行，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概。
“雪莉小姐，我为您带来的最新的情报。”说话的时候，男人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而房间的主人连动都没有动，而是站在窗口，继续看着窗外。
“鱼儿已经游入网了吗？”良久，雪莉问道。“特纳先生？”
“是的。”那个叫做特纳的男人回答。虽然雪莉头看着窗外，但是这丝毫不影响他挺直了脊背。“毕竟我们投下了足够的本钱。”
“入网了就好。”雪莉轻声的对自己说道。“只要鱼儿入了网……”她举起手，做了一个“捏紧”的手势。
“现在的问题在于，这到底是头什么鱼。是微不足道的小鱼？还是大鱼……甚至可能是一头拥有撕破罗网力量的鲨鱼呢。”
“特纳，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雪莉小姐，我想说的……在来这里之前，我特地找了机会去见了见那个艾修鲁法特。”
“你去和他见面了？”
“也谈不上见面什么的，应该说只是我单方面的找了个机会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想他肯定没有注意到我。”
“哦，有什么样的结论？”
“那个男人，看上去没有说起来的那么简单啊。虽然他是个军人不假，但是他给我的的那种感觉，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东西，那不是一个区区的雇佣兵队长所能拥有的。如果要说的话，只有曾经指挥过千军万马的将军才有这种气质。”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他只是一个乡下地方的小小乡绅贵族罢了，别说是正式的贵族爵位，哪怕连荣誉称号都没有获得过。”
“没错，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但是每个人都会随着自己的生活，自己在社会中所处的位置而培养出一种自然而然的气质。这和个人的智力、能力之类都无关系，完全是特定的生活条件所积累出的一些生活方面的小细节、小习惯罢了。一个路边的乞丐，哪怕给他穿上华丽的衣服也会显得缩头缩脑，一个长期帮佣的人就会显得缺乏主见。”
“你是说……这个艾修鲁法特可能有一个比较高贵的出身来历？”
“不好说。但是我觉得，他没有看上去的那么简单。您应该记得婚事的事情吧，证婚人是那个玛丽安伯爵夫人。那个老太婆可不是一个守旧的人，她可是以敢作敢为和不好惹著称的……而且这一桩婚姻的最奇怪之处，就在于他是一个人娶姐妹两个。”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那自然很正常。但是那一个玛丽安伯爵夫人……那个女人居然会容许她最亲近的两个侄女嫁给同一个男人……虽然仔细说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至少这个男人一定很能让她看得上眼。以一个区区的从远方来的退伍雇佣兵，如果除了婚约之外别无所有……我想玛丽安伯爵夫人是不会看上他的，更别说以证婚人的身份出来承认这个婚约了。”
“你只是多虑了吧。”雪莉沉吟了一小会，“如果他有更大的力量和更高贵的出身……那么有保密的必要吗？应该说，凭他娶了玛丽安伯爵夫人的两个侄女，单单看这一点就知道，就算他有点来历，也是很有限的。”
“希望是我多虑了。”
“不要说这个了，舞会的事情准备好了吗？”她大声的问道。
“准备好了。我想各方面的东西都已经设置齐全……规模和客人都控制在最合适的范围——在达成我们目的地同时也绝对不会让人起疑心。”
“很好。”雪莉回答道。“你看，我也没有看轻他。如果我的这个计划成功，那么他就不再是我们最大的危险了。“
“但是就算这个计谋成功，也改变不了这个婚约吧。最多只是让双方关系恶化罢了。”
“只需要让关系恶化就够了。”雪莉说道，在不知不觉间，她握紧了拳头。“全身心的投入和三心二意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区别的。很多能做的事情就不会再去做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始终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压根不知道我们的存在，更不知道我们的目的。只要能保守这两个秘密，我们永远是主动的一方……这一次不容许失败和后退，哪怕他是条鲨鱼，”她举起握紧的拳头。“我也有把握把他钓上岸！”
第七十七节 诱惑
第七十七节诱惑
艾修鲁法特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奋笔疾书。
他不是在写信，而是在写一个分析书，或者套用一个军事方面的名词，在写一个战略计划。
如果以夺取庄园为目标，那么所采用的手段无非是三种，暴力、债务或者案件。
暴力方式是最简单的，也是最危险的。雇佣一批强盗、刺客或者其他什么的就能搞定。只要能杀掉两姐妹，那么庄园立刻就成了无主之物，在继承人出现前会被政府代管。格里芬是一个大家族，在格里芬家族内找一个拥有继承权却又落魄的成员——那并不是一个特别困难的事情。其实甚至压根不需要这样一个成员，在政府托管期内搞定就行了。
但是这种简单而粗暴的做法必然会引起后遗症。首先是谋杀行动并不一定会成功，而且执行这个任务的凶手有被逮捕的可能。除此之外，敌人已经知道了两姐妹的真实实力——或许还不是很了解，但是至少他们已经知道星刻能够轻松打败伊奥。除此之外，最关键的事情这个行动必须是个秘密，夺取庄园并不是最终目的，而是为了更大的利益服务的，所以不能引起不必要的关注。最理想的情况就是那种“流浪强盗夜袭”的局，一不做二不休的杀掉全部的人，毁尸灭迹然后假托强盗见财起意伤人。
但是现在，两姐妹已经住在一个城堡里。诚然这是一座宜居型的城堡，而非军事建筑。但是城堡毕竟是城堡。在没有攻城器械的帮助下，攻击者是很难攻入城堡的，特别是很难确保里面的人不逃走。一旦不能成功就等于打草惊蛇了。
第二个选项就是债务。让两姐妹欠上她们还不了的债务，然后理直气壮光明正大的上门讨债，从而将庄园作为自己的合法所得。但是说句不客气的话，这种方法很难入手，因为两姐妹并不是一贫如洗的贫民，而是颇有点财产的乡绅贵族。想要让她们欠上债务，要么就是诱惑她们赌博从而欠上高利贷赌债，要么就是让她们出面为某个注定亏本的买卖或者是无可救药的浪荡子弟做担保。但是两姐妹并不赌博（毕竟对女人来说，赌博始终是一个大忌），而她们也没有那种拖后腿的亲戚——事实上她们反而有一个不管是财产还是政治人脉都相当强，能量颇大的姨妈。
最后一个选项是法律纠纷，之前伊奥的事件就是这种方法的最好诠释。这也是一个最佳选择了。可惜的是，之前他们估算错了局面，以为开出一万金奥利的价码就能搞搞定这件事情。如果他们当时就来一个快刀斩乱麻，让伊奥而不是两姐妹出钱的话，可能事情就完全不是这样的发展了。
艾修鲁法特放下了笔，将手中写好的东西仔细的读了一次。也许首都的那位叫做拜伦的爵爷确实是权倾朝野，灼手可热。但是他绝对不会没有敌人的。他的这个秘密计划本身就注定了不能曝光——这实际上是毁国家的经济命脉而自肥。如果这种事情被曝光的话，那么后果可想而知。隐秘、安全、不留后患的完成一切，才是正确的处事方法。
但是也必须考虑到那些事情的具体负责人狗急跳墙。城堡可以有效的阻挡那些“临时起意的土匪们”，但真的找上什么专业刺客来搞刺杀什么的，那也是很危险的。
艾修鲁法特从桌子边拿起那份协议书。那是星刻签字生效的担保文件，为欧洛克商会进行担保。
一个经营状况良好的小商会，一个年年都为股东提供大笔收益的商会，居然会遭到大股东的撤股。要说是其中某一个人，那自然可以解释为急需用钱。但是出现多人撤股……怎么看都很可疑呢。
这就是对方选择的战场吗？手中只是一份轻飘飘的担保书，但实际上就是一个无声的战场，决定了这场战斗胜负的地方。
嘻……真的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布阵呢。
虽然想明白了这件事情，但是艾修鲁法特却觉得自己心中没有任何的忧虑，只有那种迎接挑战的跃跃欲试。
他将手中的几分东西折叠好，藏在一本厚书里面，然后将放到桌边书架的上层之中。他买下戴尔骑士的城堡之时，也捎带着买下了几乎所有留在城堡里的东西，比如说酒窖里的藏酒，又比如说这个书房里的这么多藏书。和大部分乡绅贵族一样，虽然戴尔骑士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爱读书的人，但是他依然收集了相当数量的藏书。艾修鲁法特这段时间以来，有闲暇就坐在那里阅读。
书的种类有很多种，而且并不是全部都由通用语书写的。艾修鲁法特发现自己一定读过很多书，至少也是通晓多种文字和语言。当然，这不值得奇怪，对一个魔法师而言，语言和文字只能说是基础中的基础吧。
“艾修鲁法特，你准备好了吗。”外面传来星见的声音。几秒钟后，她就来到了书房里。此时的她已经穿上了出门的打扮。她此时白色和粉红色混搭的洋装，并且将略显蓝色的银发梳理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时间还早吧？”艾修鲁法特抬眼看了窗外一下。“不过我也已经准备好了。”
“下午的跳舞会，现在正是出发的时候。”星见说道。“我们该走了。”
夏季跳舞会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时间标志。并不存在一个特定的日子，在这个日子之前，所有人都在准备舞会，而在这个日子之后，各个乡绅家的舞会纷纷开场。实际上，随着气温的升高，一场场跳舞会就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这一次是两姐妹今年第一次收到舞会的邀请。这个邀请实际上是那个“谣言传播者”，本地有名的长舌寡妇艾丝转送过来的。虽然说男人或许会看不起这种聒噪的女人，但是实际上来说，她也不是一个坏人，至少在女性之中的风评向来不坏。话说回来，类似她这样的“谣言传播者”在女性之中总是很受欢迎，因为能听到很多新的消息。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新闻都是口耳相传的。
“这个邀请人可是那位女性会长呢！她可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建成了这个商会哦。是一个能力方面很出色的姑娘呢，”这是艾丝的评价。在乡绅贵族中，血统论并不流行（主要是因为他们中很大一部分人也没啥特别的血统）。所以一个年纪轻轻却成为商会负责人的女子——应该说单单是这个噱头就很吸引人了呢。“这次也想进入本城的社交圈，为她的生意扩大市场。话是这么说，但是得到这个邀请可不简单，来的都是本城的名流呢。”
艾丝当时可是大力的为那个神秘的女主人吹嘘了。
“地下室那边怎么样了？”艾修鲁法特一边披上外衣一边问道。
“还不行，太危险了。”星见犹豫了一下，“今天来打扫的女佣差一点就接近地下室了……我觉得这样是依然很危险。虽然说可以把地下室的门锁死，但是却没有办法阻止其他人接近地下室。有些人天生对魔法能量拥有比较敏锐的感应，有可能察觉到里面汇集的黑魔法能量。”
“这么说，只能生活起居一切都由我们自己动手才行咯？”艾修鲁法特问道。“城堡的主人起居区域和仆人起居区域是分开的，只要让仆人们不进入这个区域，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如果有邀请客人到来，那么可以提前释放掉积累的黑魔法能量。”
“只能这样了吧……”星见犹豫了一下，回答道。“但是我担心这样反而会引起……”
“怀疑我们有怪癖总比被人发现真相要好。”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从未提出让两姐妹放弃黑魔法研究的意见，因为他知道魔法研究已经是两姐妹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是她们存在的意义。
他们走出门，在外面，马车已经准备妥当，而星刻早已经坐在马车上等得不耐烦了。艾修鲁法特的马也在一边等候着。
这次舞会堪称本城今年第一批举行的舞会，舞会的地点是在城里一处府邸——这里曾经是某个官员的居所，但是最后不知怎么变成了一处供出租的房子。以布拉西安城的标准而言，这座府邸已经相当大而且豪华。这里有很大的客厅，还有一个颇不错的花园——花园里甚至玻璃搭建的温室，里面栽种着各色水果。
星见说的没错，他们已经差不多算是最后一批抵达的访客了。在他们刚刚抵达尚未下马车的时候，就已经听见了乐队的演奏——音乐已经不是迎宾曲，而是正式的舞曲。在舞池内，已经有几名喜好出风头或者彼此看上眼的男女来宾在那里翩翩起舞了。
艾丝已经在了，她身边已经围上了一群听消息的妇女。这个女人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按照舞会上的习惯，男女都是分开相处的，所以很快星刻和星见都加入艾丝的圈子。
艾修鲁法特很快发现这场舞会上并没有太多自己认识的面孔。此时此刻，大部分客人还在围观那几个舞者的表演，所以他也乐得享受这个短暂的清闲。在他正想为自己找个消遣的时候，一个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来。
“咦，这位不是艾修鲁法特爵士吗？”
艾修鲁法特转过头，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却又非常漂亮的女人。他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对方，于是很礼貌的行了一礼。
“这位女士，请问您是……”
“我叫安。”陌生女人掩手而笑。“赛马冠军先生，可能您没有注意到我，可是那一次您是那么瞩目，让人不认识您都不行了啊。”
她轻轻的迈动脚步，走近艾修鲁法特。柔顺的黑色头发从她肩头洒落，衬托出脖子和肩膀肌肤的白皙柔滑。她的衣领很低，露出了一小半饱满得似乎要挣脱衣服束缚的胸部。
第七十八节 类型
第七十八节类型
“说起来，我可以说是你的崇拜者了呢。”
“崇拜者？”
“没错，你的马术真的很棒……愿意和你的崇拜者喝一杯吗？”安轻笑着，顺手从边上的桌子拿起两个斟着红色葡萄酒的酒杯（这些都是倒好供客人取用的），将其中一个杯子递给艾修鲁法特。
“我的骑术其实很一般。”艾修鲁法特接过杯子，但并没有喝，只是端在手里。“只是因为我有一匹好马。”
“呵呵……赢了就是赢了。胜利取决于很多方面，甚至仅仅只依靠运气。可是呢，”安有些俏皮的看着艾修鲁法特，身体不知不觉的略微前倾。“运气也是一个人实力的一部分哦。如果连运气都没有，那么一个人怎么能赢呢？赛马本来就是一个比拼坐骑的比赛啊。”
“这个倒是。”艾修鲁法特回答。“请问安女士，您是……”
“我不是本城的人，我是瓦隆人。”安回答道。“不过我每年都来这里看赛马比赛的。那是一场精彩的比赛，不是吗？”
“去那边坐坐？”这个自称为安的女人提议。她所指的地方是大厅的一个角落。艾修鲁法特注意到她同样把酒杯端在手里却没有喝酒。
艾修鲁法特没有拒绝，反正是消磨时间，有个人聊聊也是好的。这个叫做安的女人身材窈窕，穿着一件红色低胸礼服，这件衣服毫无疑问是针对性的特制的，完全的衬托出了她身材方面的优点：她有一个大得略显夸张的胸部，加上苗条得只堪一握的纤细腰身。这两个优点正是当前男人们对女性身材最主流的追求。不仅如此，而且她还很年轻漂亮——脸蛋迷人，神情举止又显得落落大方。如果用花来比较的话，那么艾修鲁法特身前正是一朵怒放的玫瑰。
更妙的是，这玫瑰看上去没有刺。
“说起来，我好像听别人说你失忆了？”坐下来之后，安问道。
“不是好像，而是我……确实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艾修鲁法特回答。这一点并没有隐瞒的必要，话说回来，有了那位艾丝女士的嘴，现在全城都应该知道这个事情了吧。
“我还以为是谣言呢。不过，看起来真的不太像。”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眼神坚毅，看不到半点迷茫。”安笑着说道。“我听说失忆的人都是比较迷茫的。”
“可能是因为我半生奔波，所以比较容易适应不同的环境吧。”艾修鲁法特说道。
“你说话真幽默。”安笑了起来，她一手端着葡萄酒杯，另外一只手则用一种优美的姿势托住自己的下巴。“现在也许整个布拉西安城所有的男人都在羡慕你，而所有的女人都在羡慕你的两个未婚妻。”
“我实在不知道我居然有这么大的魅力。”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自觉。”安说道。“一个普通的乡绅贵族年收入只有三百到七百左右的大金奥利，你一次就得到了相当于别人二、三十年的收入，谁会不羡慕？就算我也是哦，”她笑着说道。这个微笑有着颠倒众生的魅力，事实上她的脸此刻真的将“眉目含情”这个词演绎到了极致。可惜的是，艾修鲁法特此时却正看着手中杯酒，所以并未注意到她的神情。
“那也只是在这个乡下地方罢了。”艾修鲁法特回答。
“如果失去记忆了，你为什么还记得自己是个雇佣兵？”
“哦，这个很容易。”艾修鲁法特说道。“因为我还记得……模糊的记得一些技能。”他看着自己的右手，“一些……与众不同的技能。”
“战斗的技能吗？”安凑近他。“你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宛如野兽一样的气息哦。我对这种气息很熟悉呢。只有经历过无数血战，击败过无数敌人的勇士，才有这种感觉……很吸引人呢。”
“战争不是好事情。”艾修鲁法特说道。“好像有人告诉过我……战争是很可怕的事情，所有只要有可能，一定要避免战争。”
“真不像是一个雇佣兵说的话呢。对雇佣兵而言，战争才有收入，才有工作，不是吗？”
“我也这么觉得。大概正是因为有这种心情，我才放弃这个职业，来这里，凭着这个婚约以求混吃等死吧。”
“是吗，嘻嘻……好男儿到哪里都是不同寻常的呢。黄金哪怕丢到沙土中依然会烁烁生辉，对不？”安站起来，“来，我们来跳一曲。”
艾修鲁法特也注意到乐队的音乐已经从刚才那种明快激烈的乐曲变成了平缓得多的舞蹈音乐。对这场舞会来说，开胃菜已经结束，主菜正式开始了。
舞池里已经有大约十对的男女开始跳舞了，不过两姐妹并不在其中。这个叫做安的女人是一个不错的舞者，至少在跳这种舞的时候表现不错。不过她的体力似乎不怎么好。在两个人顺利的跳完了一曲后，她就明显的变得娇喘微微，就连头上也微微看得见汗珠了。
他搀扶着安走向边上供人休息的角落，在走过一个台阶的时候，安突然脚踩了一个空，整个人扑倒了他的怀里。
“真抱歉。”安迅速的稳定了身体，向他道歉。“我一个不小心。”
“艾修鲁法特。”另外一个声音响起，艾修鲁法特不用转头就知道是星刻来了。
“哦，你未婚妻来了。”安贴在他耳边，用一种亲昵暧昧的姿势快速的说道。“我就不插在中间了，下次见。”
她走了几步才停下脚步，回头打量舞池。艾修鲁法特已经和星刻在舞池之中了，从星刻脸上三分发嗔的表情，就能猜得出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十有**就是在质问“为什么跟这个陌生女人眉来眼去的”，而另外一方的回答也九成九是“没有啊，只是随便聊两句，跳个舞罢了。”
安撇了撇嘴，朝着前方走去。她并没有如预先的一样回到之前那个聊天的角落，而是从大厅的一个侧门离开。
离开招待客人的大厅之后，她在外面的花园绕了一个小圈，然后来到花园侧门的一个小房间里。在这个房间里，已经有人等着她了。
“雪莉小姐，事情并不太顺利。”安走进门，将门反掩之后说道。
“你不是说，所有的男人都是好色的吗？”雪莉用不太相信的口吻回答道。“我以为凭借你的专业经验，这事情可以手到擒来的。”
“没错，男人都是好色的，但是所好的‘色’可是各不相同，他不一定吃这一套。”
“凭你的胸围还吸引不了他的眼光？”
“胸大不是万能的。”安吃吃的笑起来。“每个男人喜欢的类型都不一样，我相信比起我来，你去勾引他更加合适。从这一点来说，”她的声音里夹杂上了三分暧昧。“有时候，贫乳也是珍稀资源。当然只是有时候。”
“别开这种玩笑了，这事对我很重要。”雪莉怒视着对方，她的怒意一半是因为确实有事，另外一半则是因为对方最后一句充满讽刺的暧昧味道。“真的没办法勾引他？”
“他对我，几乎没什么兴趣呢。”安摇了一下头。“很抱歉，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凭我的专业眼光，我一下子就能看得出来。就算我尝试进一步表达什么也只是浪费时间，甚至可以造成反感。”
“雇佣兵不都是一帮放荡的男人吗？”
“应该说大部分都是色中饿鬼，但偶然有一两个例外也很正常。”安回答道。“再说了，这一位现在可暂时不缺女人。他已经和两个未婚妻在一起了。”
“果然……失败了吗？”雪莉低声的喃喃自语，然后她马上提高了声音。“那么，你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他自称失忆了……”安皱起眉头，回忆着刚才的点点滴滴。“但是说句实话，不太像。因为他镇定得可怕，一点也没有畏缩什么的。要么是他过去是个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要么这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烟雾罢了。不过他的谈吐举止……绝对不像一个普通的雇佣兵。我看过无数男人，所以我很确定，他一定受过完整的礼仪指导，这说明他有很大的可能性出身不凡，至少也是受过此类教育……而且……他应该是一个比较厉害的战士。”
“果然……”雪莉轻声的对自己说道。
“按照我对男人的直觉。”安继续说道。“他应该是一个大胆而且敢作敢为的男人……应该说是能够承担责任的那一类型。说句实话，让我都有些心动了。这样的男人可不好找，难怪玛丽安伯爵夫人一力促成这段婚姻。想要说服他放弃两个未婚妻恐怕很难，除非是很大的危险或者诱惑……否则基本上就不用想了。”
“你刚才说他是一个很强的战士？”
“没错，他的手非常稳定而有力，只有长期锻炼过的持剑手臂才有这种现象。因为他在端着酒杯走路和坐下来聊天的时候，杯子的酒几乎没什么晃动。这种平衡感不是人人都有的，只有严格训练后才能获得……至于力气方面，他的力气也很大。因为我认为他可以在完全不费力的情况下把我抱起来。甚至只用一只胳膊的一半力气就行了。我那个时候是全力的仆倒的，他却只是微微一用力就扶住了我。”她再一次吃吃的笑起来。“我想他的体力非常超人，在床上的话，除非是我出马，否则三个五个普通女人恐怕都要讨饶。连我……嗯，最好还是多一个女人才比较保险。”
“不要转这些歪念头，我雇你来可不是为了满足你的妄想的！”
“我知道，所以你是老板我是雇员。”安微笑了一下，做了一个表示服从的屈膝礼。“不过我还是要说，如果他来我的妓院，我倒真的愿意免费接待，试试他的能耐。”她注意到雇主脸上的不悦。“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恐怕很难用普通程度的暴力对付。”
第七十九节 哑巴
第七十九节哑巴
“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了。。”雪莉回答道。“他确实武艺过人，嗯，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啊，十个人都不一定能打赢他。如果真的要用这种方法解决问题，那就必须使用弩箭、火枪之类的武器才比较合适——这也难怪，他是个雇佣兵，能打是必然的。”
“不一定是雇佣兵。”安说道。“您的疑惑或许是真的。这个男人有一定的出身来历，从他的言谈举止中显露的礼仪风度，他至少出身于一个骑士家庭！可是骑士家庭出身的人为什么会沦为雇佣兵呢？”
“不是长子的话没有继承权。”雪莉回答。“这不奇怪。”
“有一位骑士的父亲作为担保，在家乡附近谋得一个职位应该不难。他不仅识字，还能写会算，也受过良好的锻炼，武艺过人。这几个条件再加上骑士家庭出身，我实在看不出他为什么会沦为一个雇佣兵。这样的良家子，从军是正常的，但成为雇佣兵就不正常了。”
“或许是因为私人兴趣？”
“而且也不像是因为私人的兴趣。你知道他刚才怎么对我说吗？他说战争是很可怕的事情，”说这句话的时候，安再次笑起来。“而且那种口气……男人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在女人面前炫耀，炫耀自己的武勇和功绩，但是他却没有。这应该是真话。再说了，您看，他的年纪至多不会超过三十，这可不是看破红尘的岁数。”
“你的意思是……”
“这个叫做艾修鲁法特的人，成为雇佣兵肯定是有身不由己的理由，绝非因为贫穷或者道德堕落之类。所以不管是行为模式、个人财富亦或者眼光和见识，都不能将他视为一个雇佣兵！恐怕……或者说我相信，他不是一穷二白。”
“除了表面上的财富之外，应该有一笔秘密资金……”雪莉点了点头。
在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舞会依然在按照舞会的节奏继续。艾修鲁法特已经和星刻顺利的跳完了一曲。按照惯例，每一个曲子都应该换一个舞伴。但是下一首曲子开始的时候，他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舞伴（当然这在舞会而言是常事）。就在犹豫之间，舞池里已经没什么空位了，所以他朝着外面花园走去，想要稍微放松一下。
然后他在走出大厅正门的时候，碰到一个端着酒壶过来的女佣。艾修鲁法特无意之间瞟了对方一眼，但是正是这一眼让他停下了脚步。
“法娜？”他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是那个在瓦隆城里迷路的女孩吗？她怎么来这里了。
“啊，是好心的先生？！”法娜停下了脚步。艾修鲁法特注意到她的打扮——那是一套颜sè较浅，手艺jīng致，但是却能被人一眼看出仆役身份的制服。不，他不应该奇怪的。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只是一个偶然罢了。
“真的是您啊。”法娜把酒壶双手抱住，然后向艾修鲁法特鞠躬行了一个感谢礼。“上次的事情，真的是十分感谢。”
“你怎么在这里？”艾修鲁法特问道。
“我是来送酒的，从厨房那边过来。”
“你是这一家的……女仆吗？”
“不，我不是仆人，只是被叫过来帮忙罢了。”法娜的微笑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尴尬。“因为要召开舞会的缘故，人手不足呢，所以我也穿上仆人的衣服，算是尽一点力……您是来参加舞会的？”
“算是一个来宾。”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这家人……是你朋友？”
“应该说不是。”法娜浅笑着回答。
“真抱歉……”
“哎呀，你原来在这里？！”一声叫声从后面传来，打断了艾修鲁法特的话。他回过头，认出过来的人是艾丝。本地一位乡绅贵族，或者具体点说，本地一位有点钱的小寡妇。
“艾丝夫人。”艾修鲁法特礼貌的致敬。
“你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的说什么呀！”艾丝的目光在法娜身上掠过，但是并没有停留。“刚刚有几位出身高贵的女士提及你哦，所以你的未婚妻让我过来找你。哦，我将把她们介绍给你，你一定会有兴趣的。”
艾修鲁法特尚未来得及回答，但是艾丝已经抓着他的手，将他向大厅里面带。“我说起你把马低价卖回原主，她们都很吃惊呢。她们说凭借那匹马的实力，在王城那边，最低也要值三万金奥利……”
法娜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良久，她才吐出一口长气，然后将手中的酒壶双手托住，朝着大厅那边走去。
法娜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为舞会中那个jīng致美观的玻璃酒壶里添酒。她这样的一身打扮，在这个舞会上完全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大部分来客直接就将她无视掉了。在她倒酒的时候，她看到艾修鲁法特被约莫七、八位女宾围绕着，说个不停。
不过，她也不能在这里呆上太长时间。所以她很快就端着空了的酒壶离开。几乎没人察觉到到她是从一边的侧门进入大厅，但是却从另外一个侧门离开的。话说回来，一个女仆的行动路线又什么好注意的呢？顶多是返回厨房需要绕上一个圈子而已。
在大厅里都没人注意，离开大厅之后就更加没人注意到她了。所以，虽然她原本应该从大厅返回厨房，最后的结果却是她绕到花园这边来了。当然了，站在客观角度，这个错误不严重，因为这座府邸本身大小也是有限的，别说绕个小圈，哪怕是绕过大圈，乃至绕着整个宅子走上一圈，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
法娜在花园这边停下了脚步。她手中捧着已经空了的大陶质酒壶，目光却在四周回旋。
花园里没有其他人，也看不到负责管理的园丁。其实就算有园丁也不会对她在意，因为这个花园管理得很不错，值得那些初来乍到的人四处打量观赏。但是如果有人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脸，就能从她脸上那种惶急的表情，那种无助的神sè中看出，她确实是迷路了。
这座花园四周绕着矮墙，透过矮墙上的小窗格，能够看到另外一边的前庭。在那里，停着很多马车，而马车夫们正在一起高谈阔论的闲聊着。这个方向不对，她转头向另外一边走去，那里有个离开花园的侧门。她走进去，却发现这里是一个dú lì的庭院，只有一个小房子罢了。
“谁？！”房里的人察觉了外面的不速之客。伴随着一个喝问声，一个女人从房间里走出来。
那个女人身穿着一件穿着一件红sè低胸礼服，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舞会邀请的来宾。女人看了法娜一眼，从她的衣着和她手中的酒壶中毫无困难的看出了她女仆的身份。
“你来这里干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在这个酒壶上。不管怎么看，这个东西都应该送到这里来。这个酒壶让她的脸上露出惊疑的表情，并且开始四处打量。
天sè很亮，四周并没有任何可供躲藏的地方。所以她马上看出，这里只有这个女仆一个人。而对方脸上的那种表情让她更加生疑了。
“你来这里偷听的吗？”她追问道。后者后退半步，脸上出现那种憋急了的红sè，但是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等等，安，她不是。”另外一个声音响起。从这位女客人身后又出来另外一个女人。“她不是可疑的人。”
在看到第二个人之后，法娜的表情立刻放松下来。
“可是她……你们认识？”
“她叫法娜，是我姐姐。”雪莉回答道。“有血缘关系的那一种。”
“你姐姐？血缘关系的姐姐？不会……那么她也是……”
“不。”雪莉摇了摇头。“她不是，她只是我姐姐而已。”她轻声叹了口气。“你逼她也没用，她是个哑巴。或者说，以你角度而言她是个哑巴。”
“以我的角度？什么意思？”
“其实她能说话，只是你听不见而已。”雪莉回答道。她转头面对法娜。“姐姐，你来这里干什么？为什么穿成这样子？”
安很疑惑的看着这对姐妹之间。虽然她既听不见法娜的声音，也看不到她做任何手势哑语，但是雪莉却露出一副正常说话的样子。
“什么呀！就算少几个女仆也不需要你来！我就知道，你稍微复杂一点的地方就会迷路！”
法娜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是她依然没有开口说话。安十分确定，从头到尾，这个叫法娜的女人就连嘴唇都没有动一下。但是从雪莉的声音和神sè来看，她确实在和对方谈话。这个场面很奇怪，整个看起来就像剧场里演出的独角戏，演员对着一个并不存在的角sè说话表白的那一种。但是这是一个表演？有意义吗？
“我说了，不需要你来帮倒忙！”雪莉看上去很不乐。“快点回去，从这边过去，绕边上路，左边第二门！算了，我带你过去，不然的话你一定分不清楚左右，不知道绕哪里去了。”
“我过去一下，你再去舞会那里呆一会。”雪莉走的时候对安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和他或者他的两个未婚妻成为朋友……rì后可以成为一条暗线。”
第八十节 显现
第八十节显现
艾修鲁法特将手中的商业报告和数据报表放回桌面上。
这份报告只是那厚厚一整叠的文件中不起眼的一份。此时桌面上已经堆积散落着各类文件，全部都是欧洛克商会的历史数据。在阅读这些报表的时候，艾修鲁法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在很久以前，他曾经不止一次的做过此类事情。但是那个时候，做这件事情是很容易的，就好像他有一个绝对信任又很有能力的伙伴存在，将这些报表的结果都已经预先通知过他了，所以每次他阅读报表的时候，只需要捡关键位置看一点点就行了。
所有的这些文件全部是葛瑞为他准备的。这是葛瑞入主这个欧洛克商会后第一项工作。他花了七八天时间，才把这些报表记录全部整理出来，供他仔细研究。这些文件看起来累赘复杂，但是却是一点一滴的的记录着整个欧洛克商会历年来的发展历程。只要细细的看下去，就能够了解整个商会活动的脉络。
“新历11年那一次火灾……损失情况依然没有核计出来吗？”艾修鲁法特一边看着手中的报表，同时对身边的星刻说道。“到底损失情况怎么样？对第二年的采购造成了影响了吗？双马商会也被波及了，这影响了他们的收购价格了么？”
两姐妹就坐在他身边，两个人合看一份文件。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她们已经在很认真的看了，问题是她们看了这么久却没看出一个结果来。艾修鲁法特面前堆放着至少数十份的已阅报告，而两姐妹依然在看着第一份。
“为什么这个报告里的数字和报表里的对不上啊！”良久，星见终于憋出一句话来。“我们加减了半天，还是对不上。”
艾修鲁法特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文件，走到两姐妹这边，仔细的看着她们所阅读的这份文件。
“这不是直接损失……这里是双马商会的损失调查，不属于本商会的损失范围……这里应该减掉……这里加上……还有这里这样。嗯，这一次损失很有限，反而使得双马商会为了补充存货而进一步加大收购力度……导致了整个毛皮价格上涨……你们懂得这份报表的意思了吗？”
“真的太难理解了。”星见发出了一声哀叹。“为什么这么一份报表，这么一个简单的报告，会牵扯这么多事件啊。”
“这还只是报告呢，还要对一下账单，看上收入和支出情况，这样才能完全了解这一次火灾造成的影响。”艾修鲁法特回答道。“这是商会该年度发生的一个较大事件，不能忽略。你们仔细帮我核算一下数字，把火灾的损失加到年度收入支出上去，计算一下，看看结果。”
星刻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这个东西……真的太难懂了。”她轻声抱怨道。
“要说难懂的话，这总比魔法研究要简单一些吧。”艾修鲁法特说道。“那个要花费甚至几月的时间准备，而且结果很可能什么都说明不了。”
“但是……”星见苦着脸看着那份报表。她甚至已经不敢看堆积在桌子上的其他那些文件了，因为仅仅这一份文件，两姐妹就完全对付不了。“事情是不一样的……”
艾修鲁法特微笑了一下。“你们过去怎么管理你们的收入的啊。”他问道。“难道你们作为股东，对商会的运作什么的完全不关心的吗？”
“我们关心这个干什么？”星刻完全是一脸莫名其妙。“我们只是小股东，这种事情自然有大股东关心的吧。”
“你们只是呆在家里，然后等着每年送过来的分红？”艾修鲁法特想笑，但是最后他低下头，使得两姐妹看不到他的笑容。“其他的什么也不在乎？”
“当然是这样啦。”
“那么，你们的地租呢？”
“这个早就列好了各项收入细节的。”星刻回答。“每年只需要按照列好的表格去收取租金就行了。当然如果灾年的话就应该免去……不过我从来没遇到过。”
“你们从来不关心年景的变化？比如说，某一年气候原因，使得果树生长得格外好。某年草长得好，所以牲畜格外肥壮……诸如此类的情况。这个时候，正确的做法是应该根据每年的变化，将租金予以细微调整才对的吧。”
两姐妹面面相觑，没有回答。不过她们的神情本身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了。艾修鲁法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的两个未婚妻似乎真的只是那种什么都不会的类型。或许她们是很好的研究者，但是似乎对于理财和商业方面实在缺乏天分。
话说回来，在此之前，艾修鲁法特倒从未觉得这种事情需要天分。这种事情不是只需要识字，能写会算（最多加上一点点的指导）就能做到的吗？似乎事情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好吧，我自己来看。你们还是去……”艾修鲁法特想了一下。“整理清洁一下房间吧。”
因为打算将地窖改造成一个魔法实验室，特别还是一个黑魔法的实验室。这么一来，客人的事情倒还好说（突然上门的客人自然会有主人陪着，集体上门的舞会什么的也可以事先将黑魔法能量释放掉），rì常负责打扫的仆人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两姐妹和艾修鲁法特决定城堡的主人起居区域不能容许外人（也就是佣人）随意进出。这样一来，城堡主人起居区域的清洁打扫工作就只能他们自己动手了。
两姐妹离开，艾修鲁法特自己一个人继续看下去。他发现自己不仅体力很好，脑力也很强健。因为他居然可以全神贯注的看这些复杂的文件很长时间而没有感到疲累。欧洛克商会从建成营运开始，整个发展经营的过程慢慢的在他心中形成了一个概念。
但是说实话，如果他仔细查阅这个文件本身只是为了消除心中疑虑的话，那么现在他的疑虑不仅没有消融，反而更加深了。因为一切实在太过于顺利完美——正如葛瑞之前所说的，这个商会似乎看上去一帆风顺，它所有的记录、报表诸如此类都完美无瑕。说句不客气的话，它是一个极其优质的资产，没有任何风险。
和双马商会的毛皮出售协议完美无瑕，找不到任何可供有心人利用的篓子。和毛皮产地的领主的免税协议、采购合同等等全部齐全，而且距离到期年限还有十来年。和那些优秀猎手的长期协议也是十分可靠。总而言之，这个商会的毛皮买卖看不出任何问题，内部也没有什么偷税漏税、买卖假货等等空子。
莫非真的只是一个偶然？就好像走路的时候，一脚踩中了一块金币？不过艾修鲁法特宁可相信不是这个。他已经从伊奥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由来——如果他没弄错的话，这样一个富有想象力而且可行xìng很大的计划绝对不会因为伊奥这个小卒子的死而停止的。拜伦公爵一定会派其他人过来。
如果他们知道艾修鲁法特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的话，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使用暴力让他永远闭嘴。在利益面前，一切的道德和人xìng都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现在，他们并不知道艾修鲁法特已经了解了实情。所以他们还在尝试着以一种比较合法的方式来取得那块土地的所有权。而艾修鲁法特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在这种“比较合法”的战斗中等下去，等到玛丽姨妈回来。他已经可以确定这位玛丽姨妈是一个交际广泛而且颇有能量的贵族，只要她一回来，就可以通过姨妈的渠道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
通过他这样一个平凡的乡绅贵族，或许这个流言会传不出去（甚至可以会立刻招致灭口攻击），但是玛丽姨妈就不一样了。几份普通的邮寄到王城的密信就足够了。不管拜伦公爵真正的想法是什么。这个消息以传出去就必然引起轩然大波，他除了放弃这个计划之外也别无选择。
从时间上来判断，这个欧洛克商会的事情就应该是这个陷阱。
艾修鲁法特继续看下去。真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但是这个商会的经营情况真的太好了，好得令人哪怕咬紧牙关勒紧裤袋都会选择投资。错过这个机会——以布拉西安城这样的小地方来说——恐怕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了。
一整天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除了中间出去意思意思的吃了点干粮之外，他把所有的时间都倾注在这件工作上。但是一直到天黑，直到他将桌子上那厚厚的文档资料全部阅读完毕，他也没发现这个商会有什么问题。
不管是经营状况、收入开支、现金流（当然这是在取得两姐妹担保的情况下）、商会的债务财产等等诸多方面，完全没有留下任何可疑的漏洞。在得到担保证明之后，欧洛克商会已经从那些专职资金借贷的商会取得了足够的流动资金，只要今年秋季的毛皮收购能够顺利完成，那么商会一年时间内就能立刻偿还借款……
但是有了那些老猎人的长期协议，有了双马商会的采购保证，艾修鲁法特实在看不懂这件事情哪里还有错误？派遣强盗土匪中途袭击商队，摧毁货物？但是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样一来商会将要损失数千金奥利，但是这并没有超过艾修鲁法特的赔偿能力。现在傻瓜都知道他赢得冠军并且卖掉宝马的事情了。换句话说，必须是一个巨大的损失，一个不见底的金额，一个让艾修鲁法特都无法赔偿的金额，才能稳妥的让两姐妹失去她们的土地。
艾修鲁法特将档案资料整理起来，他现在可以确定自己绝不是一个职业的商人，这种东西还是要找职业的比较好。
此时在城郊，那栋孤零零的办公楼的三楼房间内，约莫五、六个身影集中到了房间zhōng yāng。雪莉刚刚从他们的嘴里听到了报告，当然，是好消息。
“布局终于完成了呢。”雪莉看着部下们。“有了这样的准备，这件事情应该已经完美无缺了吧。”
“三个月后就进入采购季节了。”有人回答道。“欧洛克商会的毛皮采购工作主要是从西北部的托利亚省采购的——那里几乎没多少城市村庄，全部都是森林和荒原，所以盛产各类毛皮。根据那边传来的消息判断，今年夏季十有**发生干旱。再加上去年是毛皮的丰产年，今年毛皮产量必然会是低产。毛皮涨价是大势所趋，任何人都无法逆转这个大势。”
第八十一节 期货
第八十一节期货
第二天的时候，艾修鲁法特来到了葛瑞的办公室——当然了，是在欧洛克商会中。
所谓的商会，其实也有很多种组成方式。如果将商会比作国家的话，那么可以说有些是松散的联盟，也有一些是王权至上的王国，也有一些是王权和诸侯共存的局面。欧洛克商会就是第二种，它是一个完全由股东决定，会长管理的商会。
这其实早就不是他第一次和葛瑞共处一室，但是艾修鲁法特敏锐的感觉到葛瑞的那种改变。如果说葛瑞曾经将他作为平等的朋友（或者是猎物）看待的话，那么现在他的态度已经完全的改变了，他的说话口气变得十分客气恭敬——虽然艾修鲁法特自我感觉自己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
不过这也许就是商人注重实际的特点吧。
那一堆文件已经由相关的人员送回去了，现在办公室里只有葛瑞和他两个人。必须要说的是，这里不管是大小还是装潢档次，都比葛瑞原来的那个办公室好上了很多。
“我昨天已经看完了所有的文件，每一份都仔细的看过，”艾修鲁法特决定尽快切入正题。他身体中属于军人的那一部分在提醒着危机：如果在战争开始之前还不知道敌人的布局，那么这一战没开打就等于已经输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欧洛克商会是一个经营状况良好，盈利丰厚，而且前途大有可为的商会。”
葛瑞的表情明显有些错愕。“您……看完了？那么多？”
“我花了整整一天。”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他原本觉得这不算一件太难的事情，但是现在却从葛瑞的神色之中意识到，一天之内仔细的看完这么多文件似乎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至少也是一般人做不到的。“重点不是这个，而是我刚才说的……这个商会经营的很好。”
“确实如此啊。”葛瑞满心的同意，他已经察觉到了艾修鲁法特话中的奥妙。“但是……这有什么不对头吗？就是应该如此才对啊。”
“有人给了我一个警告，他说这个欧洛克商会是一个陷阱。”艾修鲁法特说道。
“这个……”
“虽然说这个警告有点突然，”艾修鲁法特回答道。“但是我也不能忽视。毕竟这个事情关系很大……因为我和商会存在担保关系。”
“嗯……”葛瑞一时沉吟不语。“爵士，恐怕您是有点多虑了。您收到的是匿名信吗？但是那种事情是完全不值得信赖的啊。既然您已经看了商会的所有档案记录，您就会明白，这是一个聚宝盆。”
“没错。”艾修鲁法特说道。“但是我的一种直觉告诉我……不应该忽视这样一个警告。”他看着葛瑞。“为防万一，我才需要详细知道一下商会的营运状况。”
“如果是这样的话。”葛瑞回答。“我必须要告诉您一个好消息，这个商会被管理的很好，一切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葛瑞，我相信你在这方面的经验。”艾修鲁法特说道，“我想问一个问题。”
“您只管问。”
“假如有人设下了一个陷阱，想要让我倾家荡产……”艾修鲁法特仔细的考虑了一下。“而这个陷阱却又和商会有关……你说最大的可能性会在什么地方？当然了，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测，一个谨慎的人做事情都应该朝着最糟糕的那一种可能性考虑。”
“如果让我来回答……”葛瑞说道，“这个商会有这么好的经营状况不可能是临时糊弄起来的……而商会的流动资金和债务问题又是一目了然而且极难作假的事情，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只有期货了。”
“期货？”艾修鲁法特对这个词大感兴趣。他听说过这个词，但是却从未深究过。
“嗯归根结底，就是‘未来的货物’。到约定的时间，以约定好的价格，进行的一种交易……详细点来说，就是对交易合约本身进行的一种买卖。这是一种商业方面的新发明……”
葛瑞尝试着将将期货的事情讲解给艾修鲁法特听。
“这东西有什么用？”艾修鲁法特不解的问。“为什么大家要期货？”
“它是做买卖的一个保障。”葛瑞解释。“一个商人带着他的商队踏上旅途的时候，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困难，其中包括了太多人力无法抗拒的因素。这个时候，为了减少风险，他就必须采用有关措施以减轻旅途的风险。”
“所谓的‘保险’不就是搞这个的吗？”
“保险并不能面对全部情况啊。”葛瑞喊道。“一个人在路上遇到的一伙盗贼，在海上遇到风浪而沉了一艘船，不小心导致了一场火灾，这类的事情能够依靠保险来解决。但是还有更多的麻烦呢。当你辛辛苦苦带着远方来的货物抵达目的地的时候，然后发现这些货物压根卖不出好价格，这种情况又怎么处理呢？”
“如果是我的话，只能自认倒霉。同时我还会告诉自己下一次绝不能再犯这种错误，搞错商品价格。”
“啊，爵士。任何一个市场里，货物的价格永远都是波动的。在高低之间能产生十几倍，乃至上百倍的价格差来。特别是那些挤在一起上市的玩意，比如说某种水果、谷物之类的东西，今天的你是无法预测明天的价格的。一天的时间产生的差价经常就决定了你能不能赚钱。”
“但是这些东西既然是无法预测，那就无法避免的啊。”
“所以我们通过期货来避免这种危机。爵士，当我们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就同时做一笔期货买卖。如果我们的买**预想的赚钱，那么我们就把多赚的钱在期货买卖里输掉，如果我们的买卖没有预想的那么赚，那么我们就可以在期货里把钱赚回来。总之，我们的收益是可以确定的。”
“原来如此。”艾修鲁法特沉吟了一下，“我理解了，但是这和‘危险’有什么关系？”
“因为人可以在没有任何实际生意的条件下做期货买卖。”
“也就是说，如果我亏了钱……无法从原本的生意上得到弥补？亲爱的葛瑞先生，”艾修鲁法特说道。“我对这些生意的细节，这些商业术语和规矩，这些千头万绪的麻烦方面没有太大的兴趣，您还是赶快进入主题，告诉为什么会有危险，有什么样的危险。”
“简单的说，期货是一种……相当随意的买卖，比如手中只有十块钱，但是却可以购买一百块两百块的期货……这样可以赚十倍的钱，但是万一失败，亏了的钱也是十倍。”葛瑞说道。“如果由我来设陷阱，我会在欧洛克商会里留下这样一个期货合同。因为这不是债务，所以短时间之内似乎无人注意，但是一旦时间到，而价格上亏了大本的话……”
“商会就得赔钱，因为赔不出来，所以作为担保人的我……”艾修鲁法特马上回过神来。“就得赔到倾家荡产为止？”
“当然这是理论上。”葛瑞回答。“基本上无人能预测期货的价格走向，所以大部分人没办法肯定自己到底是赔钱还是赚钱……除非……”
“除非？”
“除理论上说，非这个人拥有极大的资金，钱多到足以将整个市场托起来！外行人可以直观的把期货想象成赌博——所谓的期货，就是有人买涨，有人买跌。当买涨的数量超过买跌的时候，价格就会上去，相反的，如果买跌的买盘数量超过买涨的时候……”
“那么价格自然下来了。”艾修鲁法特终于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期货完全依靠资金量来决定胜负？就和那种下注打牌的赌博方式一样？谁钱多就赢？那么如果没人对赌呢？”
“手中没有实际生意，空对空的期货买卖，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在空对空的情况下，就是大鱼吃小鱼，谁钱多谁赢。没人跟注的话举办期货贸易的那个商就会锁盘。至于你刚才说的破产问题，这也可能有一个时间差的问题。”
“什么叫‘时间差’？”
“比如说一个商会，假如今天必须偿还一笔一百金奥利的债务，如果他没有现钱的话——哪怕是他明天就有一万金奥利进账——他今天就得宣告破产。当然这只是一个比方，实际上也许不会出现这种悬殊的例子。但是总而言之，如果没现钱，而别人又不肯借贷，那么明天的钱就毫无意义了。一旦破产……那么一切都结束了。”
艾修鲁法特回到城堡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傍晚了。
城堡里还没几个仆人，目前为止，除了戴尔骑士留下来的那位门房之外，只有四位仆人过来了。一位是负责照顾马匹和赶车的，同时身兼车夫和马童两职，两位是清洁、整理以及负责做饭的女佣，最后一个是一位男仆。这主要是因为艾修鲁法特不想要太多的人——之前住在庄园里的时候，他就知道了人多的坏处。因为这样一来，别人很容易找到机会收买某个仆人，从而将你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再说了，地下室要用来做成两姐妹的魔法实验室，这个工作完成之前，人还是越少越好。
他跳下马，将马缰绳丢给那位车夫兼马童，然后快步走向城堡之中主人起居的地方。如果他没弄错的话，两姐妹的打扫工作恐怕尚未完成。
早在城堡被估价待售之前，城堡的原主人戴尔骑士就已经搬离了这里，只留下一个看守的门房，以及一位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打扫一次的女仆。这座城堡虽然只是一个小城堡，但是它的规模也绝非靠一个人就能把所有的细微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昨天两姐妹开始做清扫工作的时候才察觉，其实城堡内部有很多角落都积累了厚厚的灰尘和蛛网。
他走到卧室前面，看到星见正在那里。她已经脱掉了平时的着装，换上那种女佣穿的耐脏的衣服，并用毛巾包裹住了头发。
第八十二节 操纵
第八十二节操纵
“打扫得怎么样了？”艾修鲁法特故意说道。“昨天一天做了一半，今天应该能做完另外一半了吧？”
“不……不要过去……”
“为什么不要过去？”艾修鲁法特微笑着继续前进。星见没来得及拉住他，只能跟着他向里面走。
“怎么，两天加起来只清扫了这么一点地方？”艾修鲁法特半开玩笑的说道，两姐妹的工作效率实在太低了。
“对不起，其实昨天只来得及清扫了一个房间……”
“一天时间，只清扫了一个房间？”
“以前不是这样的！”星见急切的解释，“我们也干过一些粗活……但是现在……大概是太久没干了，所以变得笨手笨脚了……”
“咦，你姐姐呢？该不会是……”
“她说想要独自做晚饭。”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久之后，艾修鲁法特就在餐桌上见识到了这一顿晚饭。虽然说也不能不能吃，但是至少距离色香味俱全的状态还有一段距离。事实上，哪怕是星刻自己，吃得也有些勉强。
“想笑就笑吧，”星刻看着艾修鲁法特的表情，用力的咬紧了牙关。“我们确实连这点小事情都做不好。”
“地下室的魔法祭坛做得怎么样了？”
“核心部分已经完成了四成以上。”星刻回答。“今天没有把绝大部分的时间放在清洁打扫上，现在应该已经完成七成了。不过，山区别墅那里的魔法阵拆除需要更多的时间。”
艾修鲁法特想起之前的那个魔法阵，那种令人目眩的复杂结构。细节方面虽然不太完美，但是要是说让艾修鲁法特自己来做……哪怕只是简单的抄书照做，而且没有被其他琐事拖延住，恐怕也不是一两个月能完成的。但是两姐妹似乎十几天就能干完。
“如果你们不使用自身体内的黑魔法能量，那么怎么进行最初的魔法阵构架呢？”艾修鲁法特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需要用自身作为媒介，”星刻回答。“使用一些物品即可。”
“什么样的物品？”
“知道次元石吗？”星刻说道。“那是黑魔法能量凝聚而成的石头。这种石头很危险，在无防护的状况下接触会给人造成致命的影响。但是我们开发了一种办法……能够将其还原为黑魔法能量……”
“等等，你们说什么？将次元石转化为黑魔法能量？”艾修鲁法特心中大震。突然之间，他的理智和他的某种潜伏的记忆同时向他述说着危险。次元石还真的不是什么特别罕见的东西，甚至整个次元石矿都不算稀罕。如果这些东西能够被再一次恢复为黑魔法能量，这就意味着非常可怕的事情。
只要有黑魔法能量，就可以无限的施展黑魔法。艾修鲁法特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冰冷冷的说着。这是一个秘密，一个只能由你知道和保守的秘密。如果次元石能够重新转换为黑魔法能量，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现有的秩序都要被扭曲，因为任何一个黑魔法师都能够召唤起数量无限的不死军团。换句话说，从理论上而言，如果有了无限的黑魔法能量作为后盾，任何一个黑魔法师都能靠着一个人的力量毁灭整个世界上所有的活物。
“不过次元石很危险，所以不能随便的这么做。”星刻并未意识到艾修鲁法特心头的震惊，或者说她注意到了，却也没有在意。“所以除非迫不得已，最好不要使用。我们也是偶尔使用一下。”
艾修鲁法特花了一小会才稍微镇定一点。两姐妹的黑魔法知识完全是靠自己研究得到的，她们也从不使用这种力量来唤醒不死生物，她们是那种单纯的学者和研究者，甚至从来没考虑过利用这种力量为自己谋利。
但是，我为什么也知道这个秘密？艾修鲁法特下意识的想起将次元石恢复黑魔法能量的技术。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何知道这个秘密，但是他至少还记得这个秘密有多么危险。
艾修鲁法特张开嘴，但是最后还是把想说的话吞回肚子里。幸好，她们是他的妻子，幸好，她们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秘密是多么的可怕。
“你今天进城去了吗？”星见努力的想转变话题，虽然她嘴巴很忙——星刻做的水煮肉由于火候不到而显得很韧，咬了半天也嚼不烂——但是她尽力想把这种尴尬的气氛从餐桌上去除掉。
“去商会里看了一下。”艾修鲁法特尽力让自己声音保持镇静。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说出这个秘密，就这样过下去……应该不会有问题。“详细的了解了一下经营情况。”
“怎么，有问题吗？”
“有点小问题。”艾修鲁法特说道。“不过应该无妨的。”
“你找来的那个叫做葛瑞的人，不可靠吗？”星见好奇的问道。“既然让他当会长，既然给了他那么高的薪水，那么应该可以将一切托付给他的吧。他看起来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
“人是会变的，”艾修鲁法特微微一笑。“其实人真的无法经历时间的考验，从这一点来说，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他继续说道，“尽管他现在会暂时感激我，在这份感恩之心消除之前都很可靠。但是总有一天，这份感谢会从他心中消逝，变成头脑中一个模糊的回忆。永远不能彻底的相信一个人，除非用利益和制度的枷锁，将他牢牢的绑在你的战车上。事实上就是这样也不可靠……之所以没有背叛，仅仅是因为背叛的利益不够高，或者是安全不能得到保障而已。”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感到有些惊讶。
这应该不是他最初的想法，好像是很久以前，某个人持续的用此类的思路指导着他。不过现在，这些概念已经在不知觉不觉中被他所接受，成为他思维模式的一部分。
“没想到你还这么有哲学思想。但是，按照一种说法，‘世事无绝对’，不管是什么都有例外，世界上肯定有一些例外的人。”星见讶异的回答道。
“所以遇到这种人，”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道。“那就一定要非常的珍惜。”他抓住星见的胳膊，在她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
“喂喂，卿卿我我最好换个地方，这里是餐桌。”
“我也是同样珍惜你的。”艾修鲁法特站起来，来到星刻身边，同样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虽然星刻的表情很不屑，但是至少她没有拒绝。
艾修鲁法特顺势离开了餐厅，朝着外面离开。他的念头逐渐转到了眼前的麻烦上。这个城堡虽然将主人居住区域和仆人居住区域隔离开来，但是靠着两姐妹两个，恐怕没办法将其照料得很好。
……
对于布拉西安城来说，这个夏季十分平静。时间似乎就在夏季炎热的太阳和一个个跳舞会中慢慢度过了。唯一称得上的麻烦就是新来一份加税的命令。不过，额外的税收虽然让人怨声载道，但是却也没有改变这个夏季的平静气氛。
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一样，夏季从来不是毛皮买卖的旺季。在双马商会的货栈中，那几份作为样品的毛皮始终没有变动过。实际上，整个夏季，这种货物都是乏人问津的。该买的人早就买了，买不起的人也没趁着夏季降价的机会买一份的闲工夫。
很多人都知道毛皮买卖算得上是一桩利润丰厚的买卖。虽然不算本地特产，但布拉西安城确实算得上是一处毛皮的集散市场。每年秋冬之际，这种物资就会从阿卡内亚省几它周围的几个省份汇集起来，集中到这里。尤其是隔壁的托利亚省出产的毛皮，更是以品质优良著称。
这些毛皮中的绝大部分，都会被各个负责此类买卖的商会分类批量的贩卖到南部、东部地区去，但是也有少量部分被留下来，在本地销售。不过此类货物鲜少有售罄的情况，大部分情况下都在仓库里留下少量的存货，留待明年处理。
说句实话，随着时间的推移，天气的日渐炎热，整个城市的活力也明显消退下来。曾经来来往往的商队减少了，城市的大店小铺也不那么忙活了，甚至连布拉西安城的马市也变得平淡起来。马贩子们与其说每天要抢占热闹的位置，不如说他们现在每天在抢占阴凉的位置。几棵能够提供阴凉的大树边上现在成了人人觊觎的目标。
在布拉西安城城郊的那一栋办公楼里，雪莉已经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目标已经连续好几天天天都去双马商会，而且每次都和那位负责期货买卖的职员说上半天。”一个穿着白色短袖亚麻衫的男人在办公室里报告道。
“呵呵……已经发现了吗？”雪莉发出一阵笑。猎物已经进了网，不管他发觉没发觉，本质上已经没太多差别了。
“看起来是的，这也很正常。相信整个欧洛克商会也都在为秋季的采购而做准备吧。这个时候察觉到那份期货合同……”
“普通的期货合同是用未来预测的采购量作为基础的。但是这一份合同……多了一个零，也就是多了十倍。不过他们看到这份合同，第一反应应该是‘我的前任当时弄错了’。”雪莉说道。“他应该会有侥幸之心……所以第一反应应该是去尝试修改合同。只可惜，这是不可能的。违约金太高，所以他们无法支付。信用可是商人的生命啊！”
虽然今天的天气很热，但是雪莉说话的口吻说明她的心情很好。
“但是雪莉小姐，请注意一下，虽然他暂时还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迟早会知道的。”
“没错，迟早会知道的。”雪莉回答道。“关键是在时间上。时间越少越好，绝对不能留给他调度资金的时间。”
第八十三节 技巧
第八十三节技巧
“雪莉小姐认为他还有调度资金的能力？”
“我们不能低估任何敌人。”雪莉回答道。“别的不说，我怀疑他早已经有所察觉了。他现在和两个未婚妻彻底的住进了城堡，使得我们完全没有机会混进去，城堡里只有寥寥几个仆人，使得我们也找不到合适的渠道收买。除此之外，打听到的消息说他居然让两个未婚妻来负责内室的清扫工作……”
“这不可能的吧！他可是一个……上门女婿啊！他要求自己的两个未婚妻自己动手清洁打扫？”
“所以这事大有可疑。”雪莉点了点头。“他真的只是一个雇佣兵出身，别无来历的上门女婿吗？还是他其实大有后台，只是迫不得已，用这种方式来隐居呢？我们要按照最糟糕的那一种可能性来预测。也就是说，他可能已经知道了欧洛克商会的事情是一个圈套。”
“那为何他还要……”
“富贵险中求，虽然明知道有鱼钩，但是鱼饵实在太诱人了，所以想来搏一搏。”雪莉回答。“这样的话，我们未来可能会面对一场苦战。对了，今天双马商会的毛皮价格是多少？”
“毛皮价格区别比较大，兔皮价格不高，貂皮则稳定的……”
“我不要这些详细的价格，我要期货的价格。现在的毛皮价格如何？”
“基本上是每磅四个银奥利。这个价格已经稳定了很长时间了，现在虽然期货那边有一大堆合同，但是却还没有兑现的时候。”
“距离期货合同的兑现……还有整整两个月。”在部下离开之后，雪莉独自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轻声的自言自语。“按照常理分析，等到他察觉事情的真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换句话说，最后一个月，对我而言就是天堂和地狱交错的……炼狱时刻。赢了，”她举起一只手对着天花板。“就什么都有了。输了，就彻底玩完。”
耳边传来的门被打开的轻微“吱呀”声。声音很小，却让她如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谁！是你，姐姐……”
门外进来的确实是法娜。她穿着一套比较常见的女仆式样服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是点心和茶。
“吓死我了，姐姐。你为什么穿成这样！？”
“因为这样子比较容易走动。”法娜微笑着回答。虽然她在“说话”，但是实际上她的嘴巴却没有动，而她的话除了雪莉之外也没人能听见。“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你这些东西哪里来的？”
“我自己做的啊。一楼这边有厨房，也有各种相应的材料呢。”法娜来到办公桌边上，将饮料和点心逐一放在办公桌上。“这是南方出产的茶叶，品质很高，味道非常好。这可是很罕见的哦，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的呢。”
“姐姐，你做什么呀！你在家里呆着就好了！”话是这么说，但是雪莉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刚刚烤好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很能刺激人的食欲。她拿起一块饼干放在嘴里。
“这个我也烤的很好，加上了上等蜂蜜。刚才我在整个楼里分发，大家吃了都说美味呢！”
“什么，你……”雪莉差点噎住。“你做了点心，还分给所有的人吃？”
“本来就是厨房的材料，原本就应该给所有人吃的啊。”法娜回答道。
“你这样做的话，别人会怎么看待你！又会怎么看待我？他们会把我当成普通的女人……会给我的管理工作造成麻烦的。”
“可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只是一个普通女人，除了这个，什么都不会。”
“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用乖乖呆在家里就行了！”
“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帮上一点忙。”法娜不安的回答道。“虽然我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你什么忙也帮不上。”雪莉毫不客气的回答道。“已经进入最后的阶段了，对我来说，下面就是审判时刻。”
“审判时刻？”
“审判我的头脑，审判我的眼光，审判我掌中的运气……”雪莉叹了一口气，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了，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总不能让人吐出来。“两个月之后，结果就出来了。”她看着姐姐。“要么是我得到真正的自由，从此以后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要么就是我沦入地狱。没有第三种可能。”
“咦，有这么严重吗？”
“没错。”雪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那种特殊味道在她的舌尖之上弥漫开来，让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呻吟。“因为这一次，我确实不知道对手的深浅。按照别人的说法，这种情况下，单单靠万全的准备还是不够……在这背后，必须要有‘天运’的眷顾。”
这个夏天就这样静悄悄的流逝过去了。
直到第一缕秋风吹过树梢，原本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毛皮才再一次遭到关注。转眼之间，大街小巷中都流传着相关的消息，事实上也是如此，在几乎没有人发现的细微波动之中，毛皮价格已经上涨了许多。
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因为一直以来，夏天的毛皮价格从来是恒定不动的。换句话说，从春末到秋初，这个价格应该不会变动，但是这一次却脱离了惯例。
……
“听说毛皮价格上涨了好多啊。”
“这当然啦，毛皮不是向来一年丰产，一年低产的吗？去年是丰产年，价格便宜，今年肯定是低产年，价格会上浮一些。不过这一次价格上涨得有些意外啊。”
“肯定是有商人布局啦。话说回来，双马商会的这个‘期货’贸易，还真的是一个新鲜玩意。只要预测到未来的价格就能赚钱？”
“肯定的啦。不过也别指望太多，每个人都看涨，那就赚不到大钱了。必须要有人看跌才行。”
……
诸如此类的传言，在城里传播着。对于布拉西安城这样一个商业氛围浓郁的地方，这事也纯属正常，至少没人看出有什么地方不妥。甚至到了现在也没有人太在意租住在城郊那栋办公楼里的神秘新商会。最多只有“哦，那地方居然被租出去了”这样的一句感叹罢了。
秋天的到来，其实是很突然的。事实上所有季节的变化都是很突然的。天气从炎热转入凉爽，并不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是在短短几天内就完成的。连着几天降温，城中居民的短袖服装就像被风吹走的落叶一样，迅速的消失了。而在城外，稻田里金色的稻穗，清楚的说明了季节的变化。
此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一队南飞的候鸟正从天空飞过，就好像几个斑点点缀在这个名为“天空”的画布之上。
雪莉从窗前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刚刚走进办公室的那个部下。
“今天毛皮的价格怎么样？”
“十六个银奥利了。”部下报告道。“依然涨势强劲。”
雪莉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张大纸，这张纸上画了一个很大的表格，毛皮每天的价格的变动都写在上面。她的目光停留在之前的那一格上，上面清楚的写着“十五”这个数字。
这个价格虽然很比起最初涨的很高了，但是……却没有她预料的那么高。有很多人在看跌毛皮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其实在这座小城里，类似欧洛克商会这样做毛皮采购的不止一家。
她摇摇头，把这种多余的念头赶出脑海。负责监视艾修鲁法特举动的部下早已经带来充足的消息，这段时间以来，他和他的两个未婚妻大部分时间都在城堡里。至少是没有那种“四处奔走”的事情发生。这件事情应该和他无关，再说了，毕竟价格依然在不停上涨的不是吗？
她走上前，将今天的价格写在上面。
“还有。”部下汇报到。“双马商会那边好像已经通过他们的计划了。”
“哦，就是那个期货买卖的事情？”
“没错，他们打算开展更加细致的买卖。不再每天变化一次价格，而是根据买卖双方，随时变化。”部下报告道。“看起来他们也想要捞一笔。”
进行期货交易的话，就必须交一笔手续费。虽然单笔的金额不大，但是交易多了就可观了。很明显，双马商会看出今年毛皮的贸易会火爆，所以打算多捞一点。
“真是聪明的选择。”雪莉回答道。“既然他们这么做了，我们也必须跟上。必须有人看着价格变动，任何一个变动都必须记录下来，并且用最快的速度向我报告。”
部下匆匆离开，雪莉看着价格表。此时此刻，欧洛克商会里的人应该已经察觉到这个异常变动了吧。先是一个“前任弄错了数字”的期货合同，然后是毛皮价格异常的上升。欧洛克商会的人怎么说也是职业的商人，哪怕他们再傻也会明白这事透露着不对头。当然，按照正常的逻辑，他们首先会尝试悄悄的解决这个问题。
应该还要一两天吧。
第八十四节 变化
第八十四节变化
这一天上午时分，在城郊办公楼的三层那个房间里，一个穿着很平常便装的男人急匆匆的推开了门。
“根据莱尔先生送来的报告，今天早上，欧洛克商会的人用快马赶到了艾修鲁法特的城堡。在城堡里呆了一小段时间以后，艾修鲁法特随着他一起离开了城堡，赶到了欧洛克商会的总部。”
虽然说收买城堡里的仆人以仔细监视艾修鲁法特未能成功，但是要说在城堡外安排几个探子，那可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接着呢？”办公室的主人，也就是雪莉问道。
“艾修鲁法特来到了欧洛克商户的总部，直接来到了那个葛瑞会长的办公室。自那以后就锁上门，一直在里面商量着什么，始终没有出来。”
“果然，召开碰头会了吗？”雪莉回答，“继续盯着。”
“不过，有一个额外的事情。莱尔先生报告道，他可能已经发现了被派去盯梢的人。”
“发现了又怎么样？”雪莉嘲讽着说道。“叫莱尔让那些探子稍微注意一下就行了。其实现在已经不需要隐瞒了，他肯定已经了解有人在布局。对了，今天的毛皮价格呢？”
“已经上涨到三十四块银币了，而且涨势依然可以期待。”部下的声音里也多上了几分兴奋。“而且我们没有投入任何额外的资金，这个价格上涨是其他人加入进来造成的。雪莉小姐，我们要不要进一步公布托利亚省的消息？今天那地方旱灾造成了很大的影响，毛皮出产一定会大量的减少，特别是水獭毛皮。如果公布这个消息的话，马上会有很多闲散的资金涌入期货之中，只要一两天，价格最少能上涨一半。”
“不必了。”雪莉回答道。“这个消息还是先放一放。现在如果公布这个消息的话，大概就会直接摧垮空头抵抗的意志了吧。他们很可能会直接放弃，选择赔偿了事。这样的话，就算胜利也不能得到很多的成果。”
部下离开，雪莉还来不及做任何其他事情，又有一个敲门声响起。
“进来。”随着她的声音，莱尔从外面走了进来。他随手将帽子挂到一边的衣架上，然后老实不客气的在待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怎么？”他的出现让雪莉都有几分意外。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现在的莱尔，已经不再对雪莉有之前的那种敬畏之心了，至少可以说敬畏之心已经减少了很多。不过现在的雪莉也已经不在意这个，只要他能配合，只要他能以地头蛇的身份提供助力，那么她也就不介意他的态度。毕竟，剩下的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终于搞定了那个麻烦。双马商会的那一位……”
“你买通了他们期货部门的负责人？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成就！”
“怎么可能呢！”莱尔回答道。“要是我有这个能力，我就会为自己颁发一个金质大奖章，上面写着‘神通广大’四个字。再说了，我买通了他也没用，双马商会对这方面可是看得很紧的呢，几乎是隔日一查，除非串通整个商会高层一起作弊，否则压根就找不到机会啊。我买通的只是下面负责办事的小职员罢了，饶是如此，也花费了我不少的一笔钱。”
他看着雪莉，后者完全没有任何表示。该死的，要是伊奥大哥就好了！伊奥听了这话，早就慷慨的把一叠钞票塞在他手里啦！
“这应该算是公款开支吧？”莱尔最终把话挑明了。
“这算是公款开支吗？”雪莉的声音里带着笑。“那么，你把自己一大笔钱都投资毛皮期货的这件事情又算什么呢？算不算以权谋私？”
该死的，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莱尔在肚子里咒骂了一声，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将心中的吼声喊出口。
“那个负责办事的小职员，到底答应什么程度的协助？”雪莉问道。“能够瞒着上级做操作么？”
“不能。就算能的话，也只有一次，没什么意义，改变不了大局。”莱尔回答。“但是他同意将买跌的盘口信息透露给我们……当然是秘密的。这样一来，我们就知道对方到底投入多少，陷到什么程度了。”
“聊胜于无。”雪莉回答道。
“情报可是第一重要的东西，你不老是这么说吗？”
“在战斗正式开始之前，确实是如此。隐藏自己，了解敌人，这比什么都重要。但是现在战斗已经正式拉开，这就变得次要很多啦。”雪莉回答道。“形势是会变化的。你从那位小职员那里得到什么情报了?”
“欧洛克商会确实已经连续三次的追加了买盘。”莱尔回答道。“但是未能阻止上涨势头。他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此放弃，认赔离开。要么就要一次性大规模的增加买盘，彻底的把价格打下来。”
“非常好。”雪莉微笑着回答道。“如果他们认赔，大概要损失多少？”
“相当的大，甚至可能导致直接破产。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追加了投入。但是已经无法再追加了，因为再把钱投入进去，就连采购毛皮所必须的资金都可能有问题了。”
“所以那个叫做葛瑞的会长找上了他们的大股东。”雪莉说道。“既然他们找上艾修鲁法特而不是选择直接认赔，说明他们还抱有希望……这就说明他们决心继续追加投资，而不是选择认输。”
“没关系，我们很快就可以知道他们追加资金的细节了。”莱尔回答。“收买交易已经做成了，现在你需要派一个人和他保持固定的联络。”
“你打算使用什么暗号？”
“一方白手帕，四个角打上四个结。”莱尔回答。“临时手段而已，为了保密和安全，最好还是让一个固定的人和他联系。当然了，他特别强调只能口头传递消息，不能将东西写下来。”
说话之间，有人敲了敲门。不过，不等有任何人答复，有人推开了房门。那是一个女人，穿着一套很适合清洁工作的蓝色——那种看上去有点肮脏的蓝色——衣裙，头上包着一块大毛巾，一手提着水桶，另外一手拿着扫帚、拖把。
莱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了这个清洁女工一眼。怎么回事？现在搞什么清洁啊！
“姐姐！”雪莉发出一声气恼的尖叫。
“姐姐？”莱尔上下打量着这个女工打扮的女人。如果不是雪莉叫了这一声，他完全不会想到这个清洁女工居然是雪莉的姐姐。因为不管是气质、打扮、还有其他什么细微之处（在女人方面，莱尔一向对自己眼光很有信心的），她完全都是一个女仆。
至今为止，莱尔还不曾看到雪莉面纱下的真面目，但是他能够想象这个态度傲慢的女人面纱下会是怎么样一副骄横的嘴脸。她的嘴角一定永远挂着轻蔑笑容，而眉宇之间这应该充满高高在上，睥睨众生的高傲。这个一个女人的姐姐……嗯，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清洁女工？当然了，细看的话，也算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但是缺乏任何一种高贵的气质。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更加令他吃惊了。因为他眼前的场面就好像剧场里的一幕哑剧。
“你来这里做什么！我说了不需要你来帮忙！”
“这里脏又有什么关系？你以为我在参加卫生比赛吗？一个半月后租金到期，我们就走了！彻底离开这里。”
“没错，从此离开这里……离开这座鸟不拉屎的小城，所以说你在浪费时间！”
整个说话的过程中，完全只有雪莉一个人在说话（或者说在喊叫），而她的那位姐姐则始终没有出声。不止是没有出声，就连手势、表情什么的都没有做。但是，站在第三者角度，莱尔却能清楚的感觉到两人能够交流。雪莉在说话，而这个“姐姐”则以一种第三者听不见的声音在交谈。
“没什么可是的啦！快点回去！”
清洁女工离开了，雪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叹了一口气。也只是在这一刻，她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莱尔，你说艾修鲁法特什么时候会找上门？”雪莉立刻重新开始话题。
“找上门？为什么会找上门？为什么要找上门？”雪莉的话题变化太快，让莱尔一下子也回不过神来。
雪莉用鼻子里发出一声哼，“当然是来谈判的！只要他不是白痴，他总是能找到这件事情的背后操纵者的。”
“但是，双马商会那边……这些客户的信息是保密的……”
“你能通过收买小职员来知道情报，他就不会吗？他或许不会选择这种方式，但是他怎么说也是本地的乡绅贵族，自然可以通过人脉，从总督、治安官、财务官等等人员，从各种渠道向双马商会施压。这样的话，他迟早会知道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的。”
“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上门来谈判。”雪莉发出一阵笑声。“事实上这也是一种最稳妥，最好的结果了。双方各退一步，他避免了彻底破产，而我捞了一小笔同时完成了任务……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不过，我相信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只是一个雇佣兵出身的普通人，那么他就会选择妥协。如果他真的是一个有来历的人，假如他有一笔较大的可以动用的资金——他应该就会选择和我们死磕到底。”
“呵呵，幸好两者对我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结果。”莱尔听见这个女人得意的笑起来。
“接下去我做什么？”
“继续加强对他城堡的监视，特别是来拜访的客人情况，要加强注意。他们出远门的事情也必须立刻上报给我。至于那位小职员的事情……既然说需要一个人专职的人和他联系，还是你最方便了。毕竟你是本地人不是吗？”
第八十五节 见面
第八十五节见面
莱尔的脸一下子变了色。他看起来很不满这个决定——这很正常，这个浪荡子不知道为何却有着格外强烈的自尊心，使得他很不乐意去做那种被他视为“下等”“跑腿”的工作。事实上被一个女人呼来喝去就让他感到极度的不悦。
当然这没什么关系，虽然莱尔的脸色变成猪肝色，虽然他握紧了拳头，虽然他的表情好像随时都要爆发出来，但是雪莉知道他会乖乖听命的。
虽然只是一个女人，但是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比任何人差。
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只持续了几秒钟，莱尔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去，在他走出门之后，雪莉才叫了一声“你的帽子！”后者赶紧跑回来，把那顶高档的黑色礼帽拿在手上，这才再一次离开了。
艾修鲁法特找到这里来需要多久呢？她在心里饶有兴趣的考虑着。不过她早就知道玛丽安伯爵夫人和城里的财务官拉塞尔往来甚密。如果透过这条线，从双马商会那里打听来她的位置倒也不是难事。如果他要找，那么只需要一天时间就能知道了吧。
按照计划，这正是她躲避一下的时候了。当然她也愿意和艾修鲁法特最后达成妥协，但是她也很清楚，这必须是她占据绝对优势之后，表示自己大方的一种妥协，不能让对方觉得还有反扑机会而进行的漫长讨价还价。她再次看了一下墙上的价格表，这个价位很合适。
“雪莉小姐，你要出去吗？”她刚一出门，就遇到一个正用文件夹为她送来新消息的部下。
“嗯，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我出远门，三天后才回来。”她回答。“有新的文件送过来的话，直接放在我的办公室。”
……
窗外的农田，已经收割了大半了。金色稻穗被收割之后，留下的是一片空旷的田地，时不时的能够看到家禽和狗在上面跑来跑去。
这座办公楼之前租不出去倒也是正常的。这栋楼的四周全部都是农田，夏日蚊虫乱飞，天冷的风景凄凉。除此之外，打开窗户，就能闻到肥料的气味——这可不是什么令人身心愉悦的气味。短时间内驻足是一回事，打算长期在布拉西安城
虽然说这几年因为战争和政治混乱的缘故，使得税收涨了不少，但是对于位于王国西部的布拉西安城来说，似乎一切都和去年没任何区别。又是一个平静的一年罢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在她不在的时间里，桌子上已经多了整整一叠的文件了。
“昨天下午的时候，欧洛克商会投入了相当规模的资金，一口气把毛皮价格打下来。”她轻声的读了一封信，然后立刻拿起另外一封便函，便函上正是此事的细节。“昨天欧洛克商会连续砸下三个卖盘，一口气投入了四千金奥利。”
“四千大金奥利……”她来到书柜边上，从中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找到了一页。
“如果投入了四千大金奥利，就意味着这笔钱中，至少有三千金币不属于欧洛克商会。他们压根就没有多余的资金了。”她合上文件，将其放回柜子里。这里的材料全部来自欧洛克商会，她完全可以相信这个数字。“那么这三千……就等于是艾修鲁法特自己出的。他果然出手了吗？不，他应该出手了。”
这就是艾修鲁法特的第一击了，看得出来，这是很保守谨慎的一击。不过这一击完全没能激起水花。雪莉这一边并没有做任何事情，但是毛皮的最新价格依然被牢牢的锁在四十的价位上。这是因为按照“一年丰产，一年低产”的正常经验，很多人都打算在期货上赚上一小笔。
他把这份文件丢到废纸篓，然后拿起下一份文件来。这份文件让她情不自禁的笑了一下。就在四千金币的投入化为乌有之后，欧洛克商会，或者说艾修鲁法特不甘心的再砸了一笔钱下去。这笔钱有一万个金奥利，大概是当前那个男人手头绝大部分的现金了，一口气就把毛皮价格打下了好大一截。
这么快就投入了机动兵力，看起来那个雇佣兵也不是一个好将军呢。她拿起纸条上写的毛皮价格，来到挂在墙上的那张表格前，将这个价格填入一个空位。
不过这也已经是三天前的价格了。三天时间不在，积累的相当多的东西，这些数字的变动也见证了欧洛克商会或者说是艾修鲁法特的反抗。价格不停的上涨下跌上涨下跌，她早就安排好了相关人员，通过稳定的投入，已经消耗了艾修鲁法特超过两万五千的资金。
艾修鲁法特手头应该有一万左右的现金。除此之外，他通过用自己的城堡、土地和其他零碎部件去抵押，至少能弄到八千左右。最后加上他两个未婚妻的财产，以及欧洛克商会的流动资金……虽然说两万五还不是对方的极限，但是也已经让他接近极限了。不，如果考虑到他可能有一笔秘密资金，或许情况还没有到那么窘迫的地步。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艾修鲁法特应该已经感到不安和恐惧了吧。
雪莉用力的拉了拉门边的一个铃，几分钟后，一位年轻人出现在房间门口。
“雪莉小姐，请问您有什么吩咐。”这位是她从本地雇佣的员工，目前担任门房一职，而且对她的身份来历什么的一无所知。
“这两天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来找我吗？”
“哦，有的，是一位叫做艾修鲁法特的先生。他昨天来找您，不过因为您不在，所以我让他今天过来。”
哦，看起来那个艾修鲁法特并不笨嘛。他找到这里来了……嗯，时间上似乎也差不多。
“今天他来了没有？”
“目前还没有来。但是他说过今天上午会来拜访您……您的意思是，您不想见他？让我替您推脱掉？”
“不，他来的话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雪莉回答道。
门房点头领命而去。雪莉回到办公桌前，开始再一次阅读之前未能读完的所有报告。
那个艾修鲁法特，砸盘的动作显得非常粗鲁，看起来强横而缺乏技巧。同时对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舆论方面的问题……雪莉再一次在心里评估了一下对手。毕竟只是一个雇佣兵出身的男人，对于真正的商业技巧和陷阱似乎缺乏认识。他不应该一口气丢进一万金奥利的钱，而应该用这笔钱来改变一下现在城里流行的“今年是减产年”的说法。
当然了，要这么做需要仔细的布局和安排，而不是随便放个风声出去就行了。艾修鲁法特恐怕没有这个时间了。
在她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马嘶声，接着房间里的一个铃铛响起来。几分钟后，之前的那位门房出现在房间口。
“雪莉小姐，艾修鲁法特先生来了。”门房客气的介绍着，然后让到一边，让身后的客人走了进来。
她看这个客人。艾修鲁法特穿的很正式，具体点说，他穿着一套崭新的，质地考究的燕尾礼服，看起来就像是故事书图片中的人物一样。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个人的脸色——要么这个人是对自己的表情有着强大的自控能力，要么就是他的情况还不如她预想的那么糟糕——艾修鲁法特的脸色十分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门房将客人带到，于是很快离去，走之前还顺便带上了房门。
“雪莉小姐，幸会。”艾修鲁法特说道，面前的这个女人坐在办公桌前，双手看似随意的放在办公桌上，而办公桌上堆积了不少文件。看得出来，在他来之前，她正在阅读这些东西。令人惊讶的是，这个女人戴着一副面纱，使他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我可以坐吗？”
“请坐。”雪莉用手一指。
艾修鲁法特就在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两个人此刻隔着一张办公桌，彼此打量着对方。
“不知道艾修鲁法特爵士此次来访，所为何事？”沉默了一小会之后，雪莉首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是一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艾修鲁法特回答道。“我来这里，其实只是想说一句话罢了。雪莉小姐，请不要自误。”
“自误？我一直认为，我在努力的做合法的买卖……真不知道我有什么东西做错了。”
“好吧，为了让我们的对话能够诚恳一点，我还是先告诉雪莉小姐一件事情好了。”艾修鲁法特将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用力的向后一靠。“在来这里之前，我已经见过莱尔了。具体过程我就不细说，总之您可以认为，我从他那里知道了很多东西。”
那个白痴！雪莉在心里用力的咒骂了一声。不过哪怕她的表情有所动摇，至少那副面纱还是挡住了艾修鲁法特的目光。
“那么莱尔告诉你什么了呢？”
“他告诉了我您是谁。如果他说的没错的话，您应该是我们的摄政大臣，拜伦公爵的私生女。请不要误会，我对这种事情绝无任何歧视！因为我这个人一直认为……这些私生活方面的问题完全是个人的自由。在父母方面，只要你情我愿，又有什么不可？而在子女方面，要知道人是不能够选择他的父母的，出生在那里，生为什么身份，并不是任何人的错。”
“您还真是豁达。莱尔还说了其他什么了吗？”
“有的，就是关于期货的这件事情。”
第八十六节 身份
第八十六节身份
“期货又说明了什么？期货难道不是合法的一种买卖吗？双马商会不是一个正当的商会吗？商人们因为眼光的不同而采取了不同的举动，导致最后会有赚有赔……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所以我们的谈话不够诚恳。说句老实话，其实我来这里，真的没有指望你会收手。只是我觉得，有必要和那位构思了整个计划的人见一次面。毕竟我要说，这个计划真的很出色，找不到瑕疵。”
“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说两件事情，第一，欧洛克商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艾修鲁法特说道。“第二，你的目标实在太过于恶毒了，使得我无法赞同。鉴于后者，所以我不得不站出来对抗。”
“我的目标？”
“开诚布公的说，就是那个关于破坏道路网以征收高额商业税收的计划。”
虽然隔着面纱，但是艾修鲁法特依然清楚的察觉雪莉的身体为之一震。
“我希望你们放弃这个计划。”艾修鲁法特说道。“站在王国执政者的角度，他应该理解这件事情对于这个国家的经济是很大的损害。对我们现在所处的几个省份……甚至直接剥夺掉整个地区的活力。这种饮鸩止渴的举动……”
雪莉发出了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打断了艾修鲁法特的述说。
“你对自己真的很有自信。我可以问一下吗，”雪莉停下笑。“艾修鲁法特爵士，或者说坐在我面前，自称为艾修鲁法特的这位先生。您凭什么资格提出这个要求？”
“只是单纯的提个意见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为什么听不进去正确的意见呢？难道非要撞上墙才知道自己的路线错误吗？”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呢？艾修鲁法特爵士，”雪莉的声音变得暧昧起来。“也许你从莱尔那里打听到——亦或者是逼供出来的——了几件事情，但是拿这些东西来诈唬人，不嫌自己太没底气了吗？”莱尔居然猜出来了？或是伊奥泄露给他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艾修鲁法特笑了笑，没有回答。
“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您自己的情况吧。艾修鲁法特爵士。我倒很想知道，眼下的情况，您要怎么看？”
“这个问题我要反过来说，在你眼里，我是什么？”
“一条掉进渔网里的鱼。”
“真的是很形象的比喻啊。我只是一条鱼？水里的鱼——不管那到底什么鱼——可不会对地上的人造成什么危险的啊，因为鱼没有利爪。”
“你这是一个威胁吗？”雪莉至少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她甚至咯咯的笑起来。“好像男人都喜欢使用暴力……也许是因为你们都是些光长膘不长脑的家伙吧。亲爱的爵士，也许你是一个不错的战士，但是这一次我们可不是在属于刀剑的战场上哦。如果你的意思是你可以在这里杀我……我提醒你一句，你还有两个未婚妻呢。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如果我死了，只会让你损失更多罢了。”
虽然说她说话的语气似乎只是调侃。但是如果有人站在雪莉的后方，那么他一定会发现雪莉的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进了办公桌附带的抽屉里，并且握着一把已经上好火药和子弹的手枪。火枪和弓弩——特别是火枪中的手枪，向来被认为是女性自卫的好武器。因为这种武器压根不需要什么力气，但却能够轻松放倒一个健壮的男人。
艾修鲁法特没有说话，他沉默了一下，再一次微笑起来。雪莉的手也轻轻的放下手枪，无害的回到办公桌桌面上。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你到底是条什么鱼？是一头预料之中的小鱼？或者是一条比预想中的大得多的鱼？亦或者是一条有能力在罗网内挣扎的鲨鱼？不过，”雪莉说道。“不过，我有信心，哪怕是一条鲨鱼，这一次你也挣脱不了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艾修鲁法特这一次却点了点头。“以常识的范围而言，你是对的。”他说道。“看起来，不管我现在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这也难怪。在战场上，即将失败一方喊出‘和平’的时候，这个和平只能被对手理解为投降。只有胜利者喊出‘和平’的时候，这个‘和平’才是它原本的意思。很高兴能和您交谈，我想我该走了。”
艾修鲁法特的这番表态让雪莉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的安排很巧妙……虽然站在对手的角度，但是我依然要承认你的安排很巧妙，这充分证明了你的机智和聪慧。”艾修鲁法特整理了一下衣服，站了起来“以你这种程度的聪明才智，想要避开这个不光彩的任务，应该是很容易的吧。为什么要来做这件事情呢？”
雪莉的眼睛眨巴了一下，似乎不理解艾修鲁法特说了什么。
“两军阵前，各为其主。虽然我只是一个雇佣兵，但是也知道这个道理。”艾修鲁法特说道。“人并不是真正自由的，有时候环境决定了不由得你不做。但是在我看来，就算你不能说服拜伦公爵放弃这个念头，但至少有足够的智慧推脱掉这个任务的，不是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雪莉迟疑了一秒，然后大笑起来。良久，她的笑声才慢慢平息下去。
“看起来……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呢，还是你高估了我呢……”雪莉眯起眼睛，“艾修鲁法特爵士，如果我告诉你，这个计划根本就是我提出来的，你会怎么想？”
“哦。”艾修鲁法特停下来原本打算离开的动作。“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问一问，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没有像你这样一个好的婚约，没有一个可供我混吃等死的位置。”雪莉双手托住下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的口吻说道。“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活下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身为一个公爵的私生女还不够吗？”艾修鲁法特反问。“如果这样你都要自称活着困难，那么那些农夫不都应该自杀吗？”
下一瞬间，他就看到火花直接从这个叫做雪莉的女人眼睛中冒出来。她愤怒的拍案而起，但不知道是因为动作太猛了，亦或者是原本就不是戴的很牢，雪莉戴在脸上的面纱脱落了了下来。
面纱下，是一张约莫十三四岁女孩的脸蛋，柔滑粉嫩。她的肤色比一般人苍白很多，但是这并没有遮掩住她细腻的皮肤和她似乎闪烁着光泽的黑色柔顺长发，以及其中体现出的那份甜美温顺。
艾修鲁法特看上去似乎也也愣了一下。这个叫做雪莉的女人……身上存在着某种不协调感。她外表看上去的年纪和她言行举止之间流露的那份成熟感完全不相称。太年幼了。这么说吧，在她面纱掉落下来之前，艾修鲁法特可以认定这个女人至少也有十七岁以上，但是现在看起来，她的面孔和她的身高……又有点不太搭配。。
这和星刻和星见两姐妹的情况又有些不同。硬要说的话，这个叫做雪莉的女人，她的容貌给人一种略带病态的感觉。打个比方的话，皮肤白皙是一种容貌方面的天赋，但白化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尽管白化病的人肤色更白。
“这个是……”他下意识的问出来。
“侏儒症。”雪莉再一次将面纱戴在脸上，同时发出了一声冷哼。
“不可能的。”要说艾修鲁法特之前因为失忆受伤的缘故，倒也找机会看了一些医学相关的书籍。“侏儒症”不是什么陌生词汇，是个人都听说过。事实上哪个四处巡游的杂耍剧团没几个侏儒的？简单的说，这是一种病，得了侏儒症的人一辈子都是小孩子的样子，永远长不大。虽然患者的年纪可能早已成年，但是他的外貌看上去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确实，单纯的看脸，雪莉看起来实在年幼得过分，但是论身高，她又在正常成年女性的范围内——最多只能算偏矮罢了。
“知道萨雷克城吗？我就是那座城市的幸存者。”雪莉回答道。
艾修鲁法特努力回想，但是他确实对此事一无所知——毕竟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格鲁尼人。但是听雪莉的口气来看，这个什么萨雷克城的事情应该很有名。
“……绝大部分人都死了……所有患了恶疾的人都死了，就算患那些不致命小病的人也死了。只有患了类似我这种‘无害’的疾病的人才活了下来！我们姐妹都能活下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了。”她冷冷的说道，眼睛怒视着艾修鲁法特。“你以为我喜欢‘公爵大人的私生女’这个身份吗？要不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谁会去承认那个老混蛋当爹！一个从你出生那一刻起就从未出现过的人，一个在你成长过程中从来没看望过你的人……就算他什么都不曾给过你，什么都不曾付出过，在看到你的时候照样是一副高高在上，充满施舍和恩赐的表情……就算相见之后也从未考虑过你，从未打算正式承认你，也从未想要给予什么……你一点都不懂我为了活下来要付出多少的辛苦！”
“……”
“既然我一无所有，那么我也只能靠着自己的力量来换取一份前进的阶梯。你说的对，这个计划会对王国西部商路造成巨大的破坏。但是王国的经济命脉，西部地区发展的未来……这些东西和我又有什么相干？在我肚子饿的时候，这些东西能当饭吃吗？你们这些乡绅贵族，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自然会有去喊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的闲暇……但我不一样。我无法承担正义的奢侈。为了我自己能活下去，为了能让我活得更好，我不介意让别人去死！”说完这句话后，她似乎使出了全部的力气，喊了一声“滚！”。
艾修鲁法特做了一个表示歉意的手势，从门口走了出去，同时顺手带上了门。
站在自己办公桌的边上，雪莉激动的喘息着，半天没有回过气。不过就在她喘息的时候，她听见的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咣当”声音。任何人一听这个声音就知道肯定有什么瓷器被砸破了。
第八十七节 访客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门外，传来艾修鲁法特的道歉声。听起来似乎是他和什么人撞了，从而砸破了某个陶瓷器皿。接着是一些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的杂乱声音，艾修鲁法特似乎在对什么人说话，但是因为声音比较轻，所以在房间里听不真切。
一小会之后，办公室的门被再一次推开了。雪莉看到自己的姐姐出现在门口，满脸通红。她穿着之间穿过的那套清洁女工的服装，这一次胸襟和裙子下摆湿了很大一块。
“怎么了，姐姐？”从刚才听见的声音来判断，雪莉就大致猜出刚才门外发生了什么，还有姐姐衣服上的湿块是从哪里来的。
“这个……刚才我遇到那位先生了……”
“那位先生？”
“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位在瓦隆城里为我好心指路的先生。他能听得见我的说话声……刚才他和我撞了一下，结果把茶壶打破了。我本来想带茶水和点心来的……”
“别管你的茶水和点心了……你说……刚才从我办公室里出去那个人就是之前帮你指路的人？那个人叫做艾修鲁法特……他能听见你的话？”
“他能和我说话。”法娜不好意思的用手摸了一下脸。“雪莉，这不是假的。他能……听得见我说的话。”
“姐姐，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他了？”
“啊……有吗？可是刚才他帮我整理垃圾，帮我……的时候……我觉得……心跳得好快……”
“可惜他有未婚妻了……不过无所谓啦，等到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我就把他买下来送给你。”
“买来下？雪莉，你该不会是……我记得你说在这里要针对一个人……”
“没错，针对的就是刚才这位艾修鲁法特先生。”
“啊，为什么呢？他是个好人啊！”
“他是不是好人没任何意义，”雪莉回答道。“关键是他想要和我作对。我已经给他退出的机会了，但是他没有把握住。”
“可是……”
“没什么可是。姐姐，这件事情是早就决定好了的，就算你劝我也没有任何意义。就像我说过的一样，在这方面，根本没有退出去的道路，要么就是我输光，要么就是他输光。姐姐，只要这事完成，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
“为什么要离开？我觉得这座城市也不错啊。知道吗，我这几天居然在城里都没有迷路耶……我觉得可以在这里长期住下去啊。”
雪莉叹了口气。可是这座名为布拉西安的城市确确实实只是一座小城，其街道布局是非常简单的井字形。再怎么路痴的人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小城里迷路的吧？
“至于刚才那个艾修鲁法特，你放心好了，这又不是一次生死的对决。”
“这个……雪莉，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法娜说道。“但是我觉得，艾修鲁法特先生似乎……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呢！这样子可不像你说的什么掉进陷阱里的人……”
“信心？我也有啊！好啦，姐姐，不要说这个了！”雪莉回答道。“我倒想知道一下，他的信心能保持几天！”
……
“真的是很漂亮的城堡呢！”安一边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周。“喔，真棒。这里居然竖立了一座塔楼！啊，还有一座，两座高塔！”
她用那种少女欢呼雀跃的态度说出这番话，“真的是很棒的地方。想想看，在塔楼顶部的平台上摆上一张小桌子，一边享受着拂面的微风中和煦暖的阳光，一边细细品味着下午茶……真的是梦一样的地方。哦，这个草原和也棒！这些都是你的？”
“这些都是城堡附属的土地。”艾修鲁法特回答道。
他们现在站在城堡高处的一处阳台上。这里并不是城堡的最高处（最高处是塔楼），但是视野也相当不错了。当然，最主要的是这座城堡的环境确实是不错。
说起来，这个叫做安的外地女人上门拜访有些令人意外。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她们曾经在一个舞会上见过面，那么现在作为主人是没有办法拒绝客人的到来的。今年两姐妹没有举行跳舞会——尽管她们之前也从未举行过，但那是她们原本居住的庄园倒也真的不合适举行舞会。现在他们拥有了一座城堡却不肯开舞会，这就难免让人误解了。两姐妹已经感觉到他们的风评降低了不少（这一方面是因为艾丝带来的消息，另外一方面是因为她们今年收到的舞会邀请意外的少）。如果她们这一次做出拒绝客人上门拜访的事情，哪怕这个客人并不是本地的乡绅贵族，恐怕“吝啬”、“小气”、“没有风度”的评论就会被坐实吧。以后恐怕花费一百倍的力气都无法挽回人们的看法了。
当然，只有两姐妹她们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在地下室构建那个汇聚黑魔法能量的魔法阵，她们这座城堡实在不合适用来开什么跳舞会。跳舞会总是要做很多准备，安排很多仆人，邀请很多客人，谁知道这么多人四处乱走会发现什么！再说了，她们其实也只想低调的过日子，她们的真实身份也不允许她们高调的生活。
“看，一头小羊呢！”安用手指着远方，同时趁着这个机会朝着艾修鲁法特又靠拢了一点。她高耸的胸部有意无意的在艾修鲁法特的胳膊上蹭了蹭。必须说明一下，安的身材真的是非常出色，特别是饱满而傲人的胸部。哪怕她戴上面纱，也可以在有意无意之间轻易的吸引到众多男人的目光。
“这座城堡的附属土地全部都是牧场。”星刻冷冷的说道。她上前一步，插在艾修鲁法特和安之间。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这是上门拜访呢，还是来特意勾引男人的？就在她的家里？就在她的眼前勾引她的未婚夫？
客观的说，安那种对艾修鲁法特做出来的特意的亲昵实在太露骨了。偏偏这个女人死不要脸，对在边上的星刻表现出的敌意完全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一点也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
一辆马车出现在视野里，朝着城堡这边而来。
“哦，那辆车……”星刻皱了皱眉头，这车明显是冲着城堡来的。怎么回事？一个讨厌的女人上门还不够，又来一个客人？可是却也没人上门告知啊。
“应该是送货的吧。”艾修鲁法特说道。“昨天我在城里买了一下东西，包括一些书。因为不方便携带，所以让他们送过来的。”
“哦，艾修鲁法特爵士也喜欢读书？”
“嗯，一些历史和地理书罢了。”艾修鲁法特说道。
“哦，对历史和地理有兴趣？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学者呢。”安咯咯笑着说道。
“不是学者……只是偶然之间听说了萨雷克城的事情罢了……所以想稍微多了解一下我们国家的情况。”艾修鲁法特说道。
“萨雷克城啊……就是之前的那个……被魔法毁灭的……城市？我好像也听说过的说。”安露出一副努力思索的样子，尽管在星刻的眼里，她完全就是在装模作样。“哦，对了，就是五年前混沌部落入侵的时候……还是六年前？”
“没错。当时混沌部落利用邪神的力量，从内部瓦解了白堡的守卫。”艾修鲁法特说道。“攻陷白堡后，邪神的军队长驱直入，最后在萨雷克城下才被阻止住。也靠了这个，我们才得到了喘息的时间时间……可是在那场漫长的围城战的最后，恼羞成怒的纳垢巫师们在萨雷克城里释放了邪恶的魔法诅咒。整个城里疾病蔓延……纳垢的邪恶魔法把城市变成了地狱，所有城里的人全部患上了疾病，九成九的人都死在纳垢邪秽的魔力之下。”
“啊，但是最后我们不是打赢了吗？我记得那个时候得到胜利的消息，援军及时抵达，入侵的邪神信徒们似乎只有很少的一些逃回去。我们顺利的收复失地……应该是这样。”安问道。“这件事情早已经过去了……爵士，这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没有，只是个人的一点兴趣罢了。”艾修鲁法特一笑，礼貌的说道。
说话之间，那辆马车已经来到了城堡之下。虽然星刻不想离开，但是看起来这个叫做安的女人似乎打算在这里缠着艾修鲁法特了，这种情况下也只能由他她下去应付送货马车。她有点后悔，早知道这个女人不怀好意，也许应该让妹妹一起过来陪着。
不过这也没办法，不使用仆人的话就只能一切自己动手。星见必须在下面整理招待客人用的茶点。
“艾修鲁法特爵士，你真的是个谨慎的人。”看着星刻离开，安微笑着说道。
“哦，为什么这么说。”
“你在城堡里居然只雇佣了这么几个仆人……难道不是因为谨慎吗？因为你害怕仆人被人收买，暴露你的行动。很聪明的做法，令人佩服。”
“啊……”
“不要装啦，爵士，城里早就传的沸沸扬扬啦。现在，谁不知道是你在打压毛皮价格，而且好像和什么人较上劲了。”
“我以为这事情会比较秘密的。”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道。
“作为外地人的我，本来对这些商业诡计并关心，可是这件事情却让我很有兴趣呢。”
第八十八节 对峙
第八十八节对峙
“我可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当然是因为是因为你——艾修鲁法特爵士——你在和整个城市所有的商人为敌呢。”
“我的敌人真的这么多？”
“今年毛皮涨价已成定局了。”安笑着说道。“几乎每个人投入期货的人都会选择买涨。原本这种情况下，期货价格很快就会被封盘……可是今年的价格却是惊人的保持稳定，有涨有落。这只能说明有人在不停的买跌啊。然后呢，也许是双马商会里出了一个多嘴的职员，也许是某个消息灵通的人士从特定渠道打听到的，现在全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在期货上买跌的人就是你了，或者说，是你的欧洛克商会。”
“可是城里的商人并不是全部做毛皮买卖的啊。”艾修鲁法特说道。“真正和毛皮买卖相关的人……城里应该也只有十个八个左右的吧。”
“但是你要考虑到跟风啊。十天八天内赚一笔意外之财，有哪个商人会放过这个机会？”安凝视着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脸上带着笑，就和所有来到她身边的男人一样。但是她的眼睛却无法看穿这一张笑容之下的真正面目。自信？惶恐不安？胜券在握？亦或者是早就做好了断尾求生的打算？
“你……”她笑着，再一次贴近对方。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女人，她早就察觉艾修鲁法特的礼貌之下有几分刻意保持距离的意味。想融化这层坚冰恐怕很难。“到底有多少钱，居然这样糟蹋？或者我可以问一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自己也不知道。”艾修鲁法特回答。“我失忆了，实在想不起我到底是什么人。”
“那么，钱呢？”安问道。“记忆可以丧失——这能解释得通，但是钱总不会天上掉下来的吧。”
“哦，因为我赢得了春季的赛马会。”艾修鲁法特说道。“然后把获胜的马儿卖了一个好价格。我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哈哈……但是听起来就不像是真的。为什么要和市场对着干？我实在看不出你胜算，很多人都认为你压根就是把金子朝着水塘里丢，只为看到一个水花。”
“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一个女人的好奇心。”安回答。“这个理由足够吗？”
“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在做梦。”艾修鲁法特答非所问的说道。
“什么样的梦？”
“在那些梦里，我都是了不起的人物，在每个梦里都是如此。所以到了现实世界里，我也情不自禁的觉得自己应该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艾修鲁法特说道。“大概这就是我这么做的理由了。”
安看着艾修鲁法特的脸，不知为何，她从对方的神色之中读出了那么一点点的警惕。突然之间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或许一开始就是如此——艾修鲁法特已经察觉她是雪莉的棋子和密探。虽然这只是一种一闪而过的感觉，而且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支持，但是她马上就放弃了进一步详细探问的打算。
我做的太露骨了。安立刻醒悟到这一点。这个男人……恐怕也是在骗局和谎言之间千锤百炼过的，普通的招数肯定行不通。这真的令人奇怪，似乎他还有很多的秘密。
“在这么一个小城里……打压一下毛皮的价格，这就算了不起的事情了？”她咯咯的笑起来。“不知道你梦中的那些个了不起的人物都是什么档次。”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档次。不过我做的可不是打压毛皮价格。”
“那你做的是什么？”
“打消某个想发财的人的野心。”艾修鲁法特微笑着回答道。“一个……理论上应该高高在上的人。”
……
“今天上午，艾修鲁法特在双马商会的期货买卖连续下了三个卖单。”雪莉轻声的阅读了最新的消息。“总金额高达三万金奥利。”
我不应该感到震惊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肯定有一些本钱，否则的话他之前怎么能如此镇定和自信呢？这个数字已经超越了艾修鲁法特“合理范围内”拥有资金的总量，他的马售价和他的冠军奖金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
不，我忽略了另外一个因素。她一边心烦意乱的将文件夹合上。他还有两个未婚妻，双方的财产加起来就差不多了。不过目前没有看到他们将不动产抵押……但是这也有可能是通过其他的渠道，在布拉西安城之外的地方——比如说瓦隆城里抵押的。至少艾修鲁法特目前投入的金额还是能够理解的，但是也差不多到了极限。
现在，毛皮期货上有人较劲这件事情已经不是秘密——这倒不是她的故意安排。雪莉原本是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太轰动，以免引起别人不必要的关注。但是天晓得消息从哪里传了出去。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正是因为这事情被传出去了，导致不少有心人都已经将注意力集中到毛皮期货之上。当然了，大部分人都认同毛皮价格上涨的趋势。这样一来，她没有耗费多少力量，就轻松的抵挡住了价格下跌的趋势。
明明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何让她心头感到心头异常的焦躁。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她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居然在不安？雪莉在心里问着自己。不不不，我不应该感到不安了。我已经将他带到了我选择好的地方。这里是我的主场，是我精心构筑了这一切，大势，也就是整个大环境对我而言是压倒性的有利。至今为止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不是吗？现在他已经将自己相当多的弹药浪费在其他期货投机者的头上，而我实际上甚至还没有正式出手。
她在心里寻找着各种对自己有利的客观证据。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这种直觉是完全没有道理的，甚至是荒谬的。但是不管理智怎么说，这种不安的直觉却挥之不去。
那个男人还有多少的力量？
雪莉站起来，来到办公室的书柜边上，从中取出了一份文件。这是她长期以来，通过精心调查和整理之后得到的对艾修鲁法特的全部情报。这其中详细记载了艾修鲁法特来到布拉西安城之后的生活经历和细节，但是他的来历也占了很大的篇幅。特别要说明的是，关于艾修鲁法特的来历部分，有一部分是艾修鲁法特、格里芬家族的双胞胎、玛丽安伯爵夫人的自述，但是绝大部分是源自两姐妹庄园的仆人之口。当初莱尔收买了他们中的好几个人，从他们的嘴里得到了关于这个神秘来客的第一手资料。艾修鲁法特来的时间还不算太长，所以仆人们对各种细节还记得很牢，因此这一部分的资料有很大的真实性。
“艾修鲁法特……男，年纪大约二十多岁……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是受了重伤并且被玛丽安伯爵夫人的马车给带回来的……医生确诊他患上了失忆症……玛丽安伯爵夫人承认自己是证婚人……”
她轻声的阅读着。这段时间以来，这段文字不知道被她翻阅了多少次，但是这一次她依然读的很仔细。或许在这些记载里，有什么被她遗漏的细节。
等等，医生确诊他患上了失忆症？她回味这个细节。被请来为艾修鲁法特诊治的是一位素有名望的医生，他会被艾修鲁法特收买帮他演戏吗？还是艾修鲁法特的表演太到位了，所以隐瞒过了医生？但是至少他当时受伤一事可以确定，因为所有的仆人都指出他在最初一段时间内连床都爬不起来，接下来也经历了漫长的恢复期。要说表演的话，也没有必要表演到这个份上。
摔下山崖受伤一事应该是真的。但是他是真的失忆了吗？亦或者只是顺势而为？
办公室的门响起了急骤而有力的敲击声。雪莉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并且塞回到柜子里。做完这件事情后，她才叫了一声：“进来。”
门被用力推开，接着一个她原本不想见到的人——莱尔，冲了进来。
“什么事？”她本来想用冷淡的态度问出这个问题。但是这一次莱尔不等她开口就喊了出来。“这是怎么回事？今天下午期货交易一开始，毛皮期货价格下跌了一半！”
什么？！如果她的手中还捧着文件，或许文件已经在极度震惊中失手落地了。幸好仅仅是一秒钟，她的理智就重新掌握了一切。这个价格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因为之前她已经将毛皮价格拉上了很多，就算是这个价格她也有赚没赔。
莱尔看着她，目露凶光。她已经知道莱尔也将自己的私房钱（其实就是伊奥给他的那些）投入到期货之中。当然了，莱尔入场的时候价格已经上涨了不少，恐怕眼下这个价格他要亏上不少了。
“你不是认识那位小职员吗？”她用冷淡的口吻掩饰住了心头的震惊。“他怎么说的。”
“他完了。他的行动受到了关注，结果被调职，也许会被开除吧……但是至少他给我带来的最后一个有用的消息——下午期货交易一开始，艾修鲁法特就砸下了五个大单买跌。”莱尔凶狠的说道。尽管雪莉确信他什么也不敢干，但是莱尔这一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还是让她感到几分警觉。“每一单都是一万金奥利，合计五万。”
这已经超越了他理论资产的上限！雪莉努力让自己不露出任何情绪的波动，或者至少不让莱尔看穿。艾修鲁法特不可能有这么多钱，格里芬家族的两姐妹也不可能有这么多钱！艾修鲁法特并没有虚张声势，他的自信和镇定确实是有实际力量支持的。
“这个消息很及时，多谢了。”雪莉回答道。
“我所有的钱……我所有的一切！”莱尔发出了一声咆哮。“你说过你会轻易对付艾修鲁法特的！你说过的！”
“我说过吗？”雪莉朝着自己办公桌走去，没有让自己露出任何慌张的样子。“应该是说过吧。但是，我看不懂这事和你的财产之间有什么联系。你是说你在期货上亏钱吗？但是这好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吧？”
莱尔的表情看上去已经接近于失去理智了。从这一点判断，他投入的钱绝对不止什么“自己的全部财产”之类。应该是借了不止一笔债吧。
“还有，莱尔，你急什么。”她在自己的位置坐好。在这里，她随时可以从抽屉里拿出她一直用来防身的手枪。“期货交割还有十几天。现在说什么亏和赚都太早啦。”
第八十九节 决定
第八十九节决定
话是这么说，但是莱尔走后，雪莉可半分钟都没有浪费。她马上敲了敲一个小铃铛，几分钟后几名部下就来到她的办公室里。
“诸位，”雪莉几乎没有看部下们的神色，她用一种傲慢而冷淡的口吻下令。“该是把我们保守的秘密放出去的时候了。到明天中午的时候，我要全城每一个商人都知道托利亚省发生干旱的事情。我不要隐隐约约含含混混的让人听不太懂，而是要清除的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理解这个消息所蕴含的意义的话——今年毛皮的出产一定会极大的减少。把我们手中掌握的该方面的情报全部传出去吧。”
“另外，”雪莉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一定要将期货的事情和这个消息混杂在一起，让人明白这是一个捞一笔的好机会！”
保留了这么久的牌，也该是打出去的时候了。看着部下们离开，雪莉在心中思考着，这个消息并不是谎言，实际上可能有很多人已经隐约的听说了隔壁省份的旱情。这个消息一定可以在短时间传播开来，所有那些对商业投资有兴趣的人都会明白这是一个机会。
虽然不敢说这一击就定乾坤，但是至少能让艾修鲁法特今天下午砸下去的钱化为无形吧。而且随着消息的传播，别说布拉西安城本地，哪怕是瓦隆城那里也会有一些资金过来凑热闹的。艾修鲁法特，你到底有多少钱能够用来挥霍呢？
根据现有的情报，现在已经能够肯定艾修鲁法特投入到这个无底洞里的资金大概已经有八万金奥利了。虽然说那位倒霉的小职员被调职了，但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在传出旱情的事情之后，任何人都不会再将赌注压在毛皮跌价上了——除了艾修鲁法特之外。因为他已经深陷泥潭，难以脱身了。换句话说，只要毛皮期货价格下跌，九成九就是因为艾修鲁法特又投入了资金。
不知道为何，艾修鲁法特告辞之时的神情又浮现在她眼前。那可完全不是一个知道自己中计的人应该有的神情。那种神情只能由两种解释：要么他是一个狂人，要么他是一个超人。但是翻遍和他相关的各类信息，前者似乎并不成立。
“不，不会的。”雪莉站在自己的办公室中央，自言自语的对自己说。“我已经做了该做了一切努力，调查了所有能调查的事情。那个艾修鲁法特绝不是大贵族或大富豪的私生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势力和这件事情相关……瓦隆城里，各个商会的资金流动也并没有出现特别的情况——并没有大额的资金从其他地方流入。换句话说，这个艾修鲁法特或许有一些钱，但是他所拥有的钱还没有大到足以引起调查者注意力的程度，从这一点来说，他所拥有的财富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金奥利。”
二十万金奥利，这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数字了。事实上假如有一个乡绅贵族拥有这种程度的财富，那他就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的乡绅贵族。按照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投资方式，拥有二十万金奥利陷阱，就意味着每年能得到一万金奥利的收入。这样的一笔收入足够让一个人买下一个正式的贵族头衔，然后在王城拥有一座华贵的府邸，甚至可以娶上出身显赫的老婆。
以商人的角度而言，拥有这样财富的商人都是中小商会的大股东（甚至干脆是所有者），或者是那些跨国超级大商会的高层。以贵族的角度，拥有这种程度的财富，至少也是一座中小型城市的领主。而这两者也需要足够的时间积累，才能积累如此的财富。
这也是雪莉为艾修鲁法特所估量的财富极限。她的理智清楚的告诉她，这是高估了。一个沦为雇佣兵的男人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钱？而且这个“雇佣兵”绝对不是伪装的。虽然说安几乎没调查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至少她的眼光绝对不会看错。除此之外，伊奥的下场也从侧面说明了这个男人绝非没见过血的类型。
不可能的！我没有理由担心害怕！她在心里冷哼了一声。不管他有多少钱，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他破产。不过，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将他买下来……把他踩在脚下。
然后她突然想起自己居然忘记了一件事。莱尔今天来过，她居然没有追问对方到底告诉了艾修鲁法特多少。
雪莉的安排并没有出错。事实上当天下午，关于托利亚省旱情的消息已经在全城大街小巷中流传了。每个人都知道托利亚省是一个典型的人口稀少省份，就算发生旱情也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人们关心的倒是旱情产生的另外一方面的影响，就是毛皮出产以及此时城里毛皮期货的事情。
但是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毛皮的价格并未如预想的一样得到了大幅度上扬。标注在双马商会货栈里的毛皮价格，死死压在和昨天同样的价位上。不仅如此，到了下午的时候，这个价格开始稳步的下降。雪莉不得自己不投入了一部分的资金才将价格稳定住。
……
“从场面上判断，对手至少在昨天下午和今天上午再一次投入了五万金奥利。”
雪莉平静的坐在办公室里，听着部下的汇报。她为了这一次的行动，特地从瓦隆城找来了几个对于期货经验丰富的临时人员。在这个方面，她更加信任这些人员凭借经验而来的判断力。
“如果我们不采取措施，价格下跌的趋势恐怕很难避免。”部下继续汇报道。“特别要提防的是，一旦价格下跌的趋势形成，就很可能出现跟风者，到时候要逆转局面就会更加困难。”
“十四天后，就是毛皮交割的日子。”看着雪莉沉默不语，部下继续提醒。“到时候要么拿出实物交割，要么就得赔款。”
但是十四天交割是不可能的，因为哪怕不出现任何意外，那个时候大概才刚刚完成毛皮采购。积累的货物囤积在仓库里，还没有开始朝着布拉西安城运输呢。换句话说，这是一笔完全空对空的买卖——当初雪莉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就是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点。
“该是我们投入的时候了。”雪莉下了决心。虽然因为那种不安的直觉，她之前一直没有真正的拿出大额的本钱出来，而是尝试使用舆论、谣言之类的手段，使得其他人帮助自己消耗艾修鲁法特的资金。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这种手段已经行不通了。
“初步计划投入的资金为十万金奥利。”雪莉说道。“具体操作由你负责，一定要制造成价格暴涨的态势。”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事情值得注意，那位艾修鲁法特爵士和他委派的欧洛克商会负责人葛瑞先生，这两天一直呆在双马商会的货栈这边。”
“果然，他也紧张了吗？”雪莉在心里发出一声嘲笑。直至昨天，艾修鲁法特还没有来双马商会的期货买卖场的，一切都只是委托给葛瑞而已。这是个好现象，说明他紧张了。
这也难怪，现在艾修鲁法特已经投入了七八万金奥利了，怎么可能不紧张呢？
不过，她这个判断似乎并不可靠。因为仅仅第二天早上，部下就为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怎么回事，十万金奥利居然一口气就……”雪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手下们。仅仅是半天的时间，她拿出来的十万金奥利就在这一场期货的赌局中消失了。而毛皮价格丝毫没有任何上涨。
“很抱歉，雪莉小姐。”那位老经验的期货操作者说道。“但是要说，其实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我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消耗掉了对方新投入的资金……对方没有任何技巧可言，但是这一口气丢进去的金额实在太惊人。如果我没有将所有的钱全部投入，恐怕毛皮期货会直接被锁盘，而我们这一次就要以失败告终了。”
“你认为……他还有多少钱？”雪莉盯着部下的面孔，问道。
“这个……雪莉小姐，不好说。按照我的经验来看，一个正常的人是不可能将所有的钱一次性投入的……从他过去的投入状况来看，他这一次应该是拿出了大部分钱。但是我相信，这还不是全部，他应该还有少量的余力。”
“没错……”雪莉点了点头。“我猜想他还没有拿出所有的钱，至少还没有拿自己的不动产出去抵押借贷。他所有的不动产、金银器皿、马车等等东西，全部加起来的话，应该能够价值两万五金奥利……但是抵押借贷的话不可能弄到这么钱，最多只能借贷到一万七左右……加上欧洛克商会本身的资产……换句话说，他至少还能投入两万左右。这应该就是他最后的底牌……既然他还没有这么做，那么他应该还有一笔钱……”她沉吟了一下。“我们需要追加资金，我再拨付给你五万金奥利……”
艾修鲁法特手中的秘密资产，其数目绝对不会超过二十万。因为超过这个数字的资金，是很容易被调查的。他现在至少已经投入了十七万乃至更多，这说明他剩下资金不多。
“对了，让探子们加紧监视，特别是注意他有没有偷偷的快马跑到瓦隆城去。”
没错，现在还不能松懈。直到艾修鲁法特去瓦隆城，这场战斗才算分出胜负。因为这就等于他要做最后的挣扎。不动产的抵押借贷只有瓦隆城里才有，同时那一边也比较隐秘，至少不会让本地人知道他已经山穷水尽。
“五万金奥利，应该能搞定！”雪莉说道。
第九十节 极限
第九十节极限
冥冥中的天意似乎并没有认同雪莉的决定。因为仅仅一天之隔，新投入的五万金奥利就告罄了。而毛皮期货的价格不仅没有上涨，反而下跌了一点点。
这一次来通报消息的倒不是某个部下，因为雪莉自己直接呆在距离双马商会货栈很近的一个地方，任何价格的波动都可以在第一时间得知。
这一天双马商会的毛皮价格标注，简直就像风车一样转个不停。一天之内价格变化了几百次。任何一个人——哪怕他不懂买卖——也能从价格的频繁变动中了解到这是一场激烈的拉锯战。
“今天他们的投注方式有了极大的改变。”那位负责期货下单的部下——实际上是被雪莉从瓦隆城里请来的临时人员——报告道。“昨天他们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力的砸盘，今天就变了很多，变成了利用小股资金反复试探。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这也是对方资金接近枯竭的一个侧证。”
雪莉点了点头，艾修鲁法特确实应该没钱了，但是反过来说，她的资金也已经不多。
“你觉得今天他投注了多少？”
“至少不会低于我们的投入吧。”部下汇报道。“但是……我们确实错估了对手的资金量。现在可以肯定，空方投入这场期货买卖的应该有二十万金奥利了。”
“但是艾修鲁法特不可能有这么多钱！”雪莉说道。
“雪莉小姐，这方面你能肯定吗？”
“他不是本地人，所以他带的钱只可能是通过商会汇过来的。”雪莉补充道。如果二十万金奥利随身携带，如果是金币，那么他得赶着一辆重型货车，并且由四匹马来拉——哪怕全部是钞票，他也得随身携带一个超级大口袋。
而所有的情报都指出，当艾修鲁法特摔伤昏迷被送到庄园里的时候，他身无长物，至少没有携带任何引人注目的东西。确实也只有这样才符合逻辑，也许一个有钱人身边会有着几千金奥利以供挥霍，但是绝不可能傻到将二十万金奥利随身携带。
“确实，二十万金奥利是一个‘坎’，这是各个商会都通行的一种不成文的惯例。高于这个数字的单笔资金调度会单独列出来，而低于这个数字的资金则会混杂在一起进行调动。”部下赞同道。“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将自己的财产分成几笔后在调度过来？”
“不可能的。”雪莉回答，“这么做又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呢？他的钱来源不正？哦，只要不是国家通缉的逃犯，他压根就不需要使用这种手段。整个人类世界中，并没有这么一个逃犯存在啊。”她沉吟了一下，“是不是……我们忽略了什么东西？他是不是早就将自己的不动产抵押转化为现金，用于这次期货买卖了？否则无法解释他现在拥有的资金总数！但是偏偏他又没有离开这里……”
“雪莉小姐，在操作上，这不是什么特别的难题。他自己没有离开，但是他可以通过签字授权的委托书的方式，将地契抵押转化为资金。这些资金可以通过瓦隆城和布拉西安本地的商会往来而调度到本地。然后艾修鲁法特可以凭借由某个商会出具的一纸资金证明，在双马商会进行期货交易。”
“但是就算他将全部地产抵押了，依然是不够的。”雪莉思索着，尝试从脑海中寻找一条合适的逻辑来解释这个现象。
“等等，雪莉小姐，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艾修鲁法特是本地的乡绅贵族是吧？”
“没错，而且自从他在赛马会上夺冠后，他已经是本地一个受欢迎的名人了。”
“他有没有可能说服一群朋友……一帮本地的乡绅贵族加入他的期货买卖？”
雪莉沉思了片刻。“这个说服工作太困难，说服这么多人需要太多时间……”
“不，雪莉小姐，如果这是一个‘说服’的尝试，那自然是很困难的。但是如果他拿出证据，如果他将自己拥有接近二十万金奥利的事实摆给别人看，那么这就不是说服了，而变成了和朋友们分享一个发财的机会。二十万金奥利，如果不是有我们在这里背后操作的话，有谁会认为有了这么多钱后还会输呢？这一次的期货投机，本来就是钱多者胜的游戏。”
“你说的对！”雪莉回答道。该死，我居然忽略了这个可能性！没错，当你拿出二十万金奥利作为期货买卖的底气的时候，要说服一个人投资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找个朋友替你出去募集资金也很容易。
艾修鲁法特还有多少的朋友会加入这场游戏？！该死的，在期货买卖开始之前，她居然忽略了对他的监视。
但是雪莉完全没有将心头的思绪表现出来。这有一半是她面纱的功劳，因为面纱遮掩住了她大部分的表情。必须马上重新估算敌人的实力！
……
“这几个人是格里芬家双胞胎比较要好的朋友，还有一些和艾修鲁法特本人来往较多的人，以及一些和玛丽安伯爵夫人亲近的人。这些人都有可能加入到他的阵营里。”
就着烛光，能够看到单子上列出来的一整排的人名。每个人名后面都列着一个数字。这个数字并不是这些人的家产，而只是他们的“闲钱”数。众所周知，乡绅贵族的大部分财产都是土地、股份之类的。他们也绝不可能将全部身家抵押去参加这一场期货赌博。换句话说，他们投入期货买卖的资金不会超过他们现金的总数。也亏布拉西安城是个小地方，本地乡绅贵族加起来也就那么几百号人，要在短时间内调查清楚还能做得到。
单看一个数字，其实还算不上什么，但是一个个的加起来就有些可观了。
“这个叫做艾丝的人这么有钱？”雪莉看到其中一个人名后的数字，不禁皱了皱眉头。
“她是个寡妇，而是颇有资产。她闲钱多是因为她丈夫给她留下了不少财产。”
雪莉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将上面的数字再加了一次。合计出来的数字相当的惊人。
“如果这些人全部加入的话——当然这只是理论上，实际上是不可能的——也许艾修鲁法特还拥有五万金奥利左右的资金……他们应该是以‘借贷’的方式，将钱借给艾修鲁法特的。”
雪莉咬了咬嘴唇。没想到到头来她还是低估了对手。但是她已经走得太远，不可能再停手了，于是她说道：“五万！没事！只不过是五万而已，还没有超出我们的能力！”
她咬着牙，靠着办公桌开始奋笔疾书。一分钟后，她开出了一份票据证明，授权给那位负责操作期货的部下五万金奥利的资金调度额度！明天她再投入五万进这个赌局，看看哪个艾修鲁法特还有什么招！
……
第二天毛皮价格简直就像一辆过山车。这一天没有重现昨天的那种频繁的起伏波动，而是不变则已，一变惊人。一会是直上青天搅明月，一会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在货栈里围观着毛皮价格变化的早不止是一小群人了，哪怕是双马商会里经验最丰富的职员都啧啧称奇，扬言自己干了一辈子都没有遇到如此激烈的争夺战。
但是到了本日的期货交易结束，毛皮的价格比起早上开盘的时候还是略低了一点点。
雪莉早已经失去了之前胜券在握的心态。尽管她表面上依然保持冷静，认真的听着每一次毛皮价格的变化，从中揣测艾修鲁法特的心情。但是实际上她自己也已经变得不太冷静。不止一次的，她想结束这场折磨人神经的拉锯战，命令部下一口气投入大额资金，不过最后还是用理智控制住了自己。
“对方今天显得非常急躁而冲动……”她一边听着部下的汇报，一边轻轻地揉着自己的脑门。今天的五万金奥利没有用光，剩下了大概一万左右。看着剩下来的额度，又看着被略微打下来一点的毛皮价格，她不知道今天算是赢了还是输了。
“……操作完全没有昨天那种小股资金陆续投入的消耗战的态势，而是进行尝试进行集中打击。这种举动通常发生在那些内心极度恐惧和急躁的操作者身上。”那位期货经验丰富的部下并未察觉雪莉的情绪，所以在那里兴高采烈地继续发表自己的看法。“我猜测，在他看来，投入的早已经不是钱了，而是自己的血和肉。那种痛苦，绝望，惊喜以及恐惧……他这一天里，大概就相当于不停的在天堂和地狱之间变化吧。”
“你的意思是他的资金已经到底了？”雪莉问道。
“我想是的。”部下回答道。“人的习惯是固定的——除非是在玩闹，否则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就说明他处于什么样的心理状态。昨天他还在一点点的试探，有足够的耐心和我进行拉锯战，但是今天他已经失去这份耐心。这就是他情绪变化的一个最明显的证据。”
“是吗，那真的是太好了。”雪莉停下自己揉发痛的太阳穴的动作，说道。
“雪莉小姐，我想他剩下的金钱不会超过一万……只要明天再给我五万金奥利，应该就能将他逼入绝境了。”部下说道。
我剩下的全部资金，就连今天剩下来的都算上，也差不多只有五万了！雪莉其实很想恶狠狠的将自己心中的怒火给骂出来，但是她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除了她自己之外，她所有的部下都不知道她真实的资金实力。
“明天再说吧……”话刚出口，她就听见了一阵宛如疾风骤雨一样的敲门声。
“进来！”随着这一句话，一个身影从门外冲了进来。雪莉愣了楞，这才发现进来的人居然是莱尔。
“你不是负责盯梢艾修鲁法特那边的情况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不久前，”哪怕是灯光之下，莱尔的脸庞也显得苍白而憔悴，但是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在他面孔之上浮现。“格里芬家族的双胞胎姐妹乘着夜色离开了，据说是前往瓦隆城。”
“你确定？”
“十分确定。”莱尔回答。“我跟着她们的马车，确定她们是踏上了前往瓦隆城的大路。她们这样趁夜离开，肯定是为了掩人耳目！”
雪莉腾的站了起来，虽然她极力想让自己保持镇定，但是哪怕她脸上笼罩着面纱，哪怕此时光线昏暗，她眼睛中焕发出的喜悦也太过于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