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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轩辕武圣全文阅读

作者:兰色大海     重生之轩辕武圣txt下载     重生之轩辕武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此地不宜久留

    天色方亮,谷天穹、傅惊涛、乔晖展开轻功直奔富川。乔晖背了满满一大袋的战利品,居然越走越轻松,笑呵呵的一点都不嫌累。两兄弟昨夜商定,尽快把这批战利品脱手变现,有了钱该买啥买啥,比如特制的飞刀、易容药物等。

    傅惊涛的人头价值十万白银,对此动心的人数不胜数。说不定正有高手星夜兼程,附近地区很快会密布杀机。谷天穹的武功再高强,也挡不住群狼轮番袭击,一方面需尽快向同门求援,一方面还得暂时隐忍低调,避一避风头。

    距离富川数里地时,谷天穹、傅惊涛避入树林中躲藏,由乔晖先独自入城。

    富川依山而建,集市兴旺,人来人往,龙蛇混杂。

    乔晖与商队汇合后,立即调派马车出城兜了一圈,秘密载上谷天穹、傅惊涛返回城中。

    乔晖统率的商队包括管事、学徒、账房、车夫、护卫在内多达一百余人,还有板车、货物、骡马等,队伍十分庞大。为了保证财物安全,他们干脆包了一整间客栈入住。当谷天穹、傅惊涛住进客栈时,根本没外人觉察到。

    澹台笠丧命的消息如纸包火,瞒不了多久,群獠将闻风而至。此地不宜久留,当走为上策。当下乔晖传令打点行装,明日一早开拔。整个商队应声而动,清点货物、编排车队、补充粮草、修理车辆等,一时间人嚷马嘶,好不热闹。

    待诸事安排妥当,三人重新聚首,商议下一步的行程。

    乔晖道:“师叔、师兄,你们不必抛头露面,明日藏在马车里跟着我们一起离城即可。此外,我已遣人紧急送信回落鹰镇,请乾坤堂或武圣堂另派强者与我们汇合。估计三五天内,定有强援现身。”

    谷天穹叹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为了这笔花红悬赏,不知有多少人铤而走险。早知如此,惊涛你该跟着神武营上路看看还有谁敢来送死?”

    傅惊涛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谁会晓得这颗人头价值十万?我是不是该贴上个标签?”

    乔晖砸吧嘴道:“幸好标价的是白银而非黄金。否则,连宗师都会亲自出马。”

    傅惊涛瞪了他一眼:“你吓唬我不是?”心下惴惴,那幕后黑手不会杀鸡用牛刀吧?如果有宗师级强者出手截杀,他绝无可能逃出生天。想一想青云榜的意义,想一想天下争霸的格局,想一想那些不择手段的帝王,谁敢担保说不会有宗师降临?

    想到这里,只觉满嘴的苦涩。

    十万两悬赏只是噱头,扰乱世人的视线罢了。

    站在北辽、南唐、西蜀等国的立场,即使没有一文钱的酬劳,都会想方设法割下他的人头,破坏赵宋皇族收聚武者的大计。或许不止是他,包括叶华宇、白剑霜、杜正朝等在内,都将沦为各国高手猎杀的目标。诸国争霸,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南唐推出武林名花谱,不让大宋青云榜专美于前。再仔细深想一层,无法无天的出现不是巧合,背后应有南唐佛门的影子。

    北辽依仗十万控弦铁骑,在草原上呼啸驰骋;西蜀占据蜀道天险,偏安一隅;唯南唐李氏无险可守,日夜面对大宋铁军的威胁,举国上下极为忌惮赵宋的进一步崛起。

    尽管南唐富裕,水师强大,但陆地争锋始终矮了大宋一头,十次交战的话会输个七八回。若非佛门武僧及南唐五大世家弟子充实军队,在局部战役中扭转颓势,大宋兵锋已直指金陵了。

    因中原灭佛,僧尼南逃,金陵成为佛门事实上的修行圣地。假如李唐战败国灭,赵匡胤入主金陵,同样挥起灭佛的屠刀,数以万计的僧众何去何从?再来一次灭佛运动的话,中土佛门的根基将彻底终结。这样的后果,佛门领袖们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是为了佛门的兴盛传承,牺牲千百人也无妨。

    谷天穹皱眉道:“宗师终究还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可能禁不住外界的诱惑而出手。我们毕竟势单力孤,得做最坏的打算!”

    乔晖想了想,道:“假如那些豺狼虎豹在富川扑空,十有七八会转而冲向附近的兴元府碰运气。我们索性舍近求远,绕远路经腾州东去,如何?腾州的七绝山庄名震中原,庄主鲁十八武功高强,急公好义,嫉恶如仇,对黑道邪道均有相当的威慑力。”兴元府在东北方向,腾州在东南方,两者相距甚远。

    谷天穹道:“鲁十八侠名卓著,万一有事发生,还可以向他求援。”

    乔晖颔首道:“那行,我们去腾州等援兵!”

    傅惊涛好奇地问道:“所谓的‘七绝’是哪七绝呢?”

    谷天穹道:“鲁庄主天资聪慧,才华横溢,精通琴、棋、书、画、箫、剑及指法,一身兼具七大绝技,人送绰号‘七绝剑侠’。他成名后创立了七绝山庄,是中原武林的领袖人物之一,曾获邀参加了凌云峰的观礼大典。如无意外,他定会记得你的模样。”

    傅惊涛问道:“师叔与鲁庄主有交情吗?”

    谷天穹摇头道:“我们没有交情。听说鲁庄主子女众多,其中最出色的合称为‘鲁氏八俊’,是中原武林的后起之秀。你们若是遇上了,不妨多多亲近。”

    傅惊涛和乔晖对视一眼,均是兴趣缺缺。傅惊涛笑道:“这鲁庄主的风流手段亦是一绝吧?师叔你远不能望其项背了。”

    谷天穹又好气又好笑,抬手作势欲打:“你小子竟然敢调侃长辈?”

    傅惊涛正色道:“孤阴不生,孤阳不长,阴阳相济,天地至理。师叔你卡在宗师门槛外,很可能就是没有领悟到阴阳合一、生生不息的道理。欲达先天之境,真气生生不息,岂能脱离阴阳融合的大道?”

    谷天穹一呆,手扶下巴若有所思。

    傅惊涛忍了又忍,终忍不住哈哈大笑,一溜烟地跑出门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雁过拔毛

    乌云压城,风雨将至。

    十万两买一颗人头的消息仅限于少数人知道,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图谋这是往死里得罪轩辕门和大宋,谁想早早承受两大势力的怒火及报复?

    商队离去时并未遇到什么阻挠,出城后转道东南,如长蛇般钻入山中。

    山路漫漫,穿林越溪,曲折蜿蜒。

    傅惊涛嫌马车内闷得慌,途中换了一身普通的学徒装束,略微扑点灰尘上脸,溜到乔晖身边,一路指点沿途风光。

    午时过后,商队前锋正式踏入腾州地界。

    忽然,队伍前方传来一阵骚动,车夫的吆喝声此起彼伏,骡马车队缓缓停在道路中间。随即,开路的护卫飞报口信,前方路口有人设卡,每辆车需要交纳十两银子的“护旗费”,领了旗插在车辆高处,方能在腾州地界畅通无阻。

    乔晖啐了一口,怒道:“这分明是公然打劫!是谁狮子大张口要买路钱?官府?山匪?厢军?”

    那报信的护卫神色古怪:“是七绝山庄!领头的自称是鲁四公子的亲随,承诺说我们若在腾州境内有任何损失,可以凭旗找七绝山庄照价赔偿。”

    “七绝山庄?!”乔晖和傅惊涛面面相觑,不是说鲁十八侠名远播、急公好义吗?这等设卡拦路,强行敛财的手段,和山匪恶霸有何区别?如果每一支商队进入腾州都要交纳所谓的“护旗费”,那七绝山庄岂不是坐收渔利,每月轻轻松松地入账数万银两?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乔晖强压怒火,无奈地挥挥手:“和气生财给钱吧!”

    一手交钱,一手交旗。

    旗帜以普通麻布制成,呈三角形,上头用黑线绣了两个大字“七绝”,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花纹图饰。不论是载人的马车,还是运货的骡车,都插上一面白底黑字的旗帜,旗杆林立,迎风招展,颇为壮观。

    傅惊涛冷笑道:“你瞧这些旗帜颜色泛黄,表面沾有污渍,边缘露出了长短不一的线头,估计反复用过几十回了鲁家还真是节俭,都不舍得换新旗。”

    乔晖揶揄道:“人家这是勤俭持家,哪里像你大手大脚的乱花钱。”

    傅惊涛道:“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着它有何用?”

    乔晖叹道:“这世上亿万民众,有几人能视金钱如粪土?七绝山庄雁过拔毛,聚敛财富,可不会嫌钱多了烫手。”

    傅惊涛冷笑道:“我觉得七绝山庄应改名为八绝山庄鲁庄主的敛财手段也堪称一绝了!鲁家八俊正好改称鲁家八绝,多么应景、多么令人印象深刻。”

    乔晖噗嗤笑道:“鲁家八绝?难道你暗示鲁家绝后吗?”

    傅惊涛道:“我敢打赌,诅咒鲁家生儿子没**的人起码成千上万。鲁家攫取不义之财,虽得一时兴盛,但必然会遭到报应。”

    乔晖道:“天下大乱,诸王轮番称雄,致使偏远冷僻的州府缺乏中央约束。腾州地理位置偏僻,各族混杂,民风剽悍,官府不得不依靠世家豪族推行各项政令。鲁家敢明目张胆地设卡收费,背后一定有官府撑腰,否则谁不眼红?你信不信,他们收取的买路钱,最终得有一大半落入权贵的腰包。”

    大宋代周兴起后,赵匡胤花费大气力整顿官场,严惩贪官污吏,加强统治基础。腾州官员不方便顶风作案,免得遭人弹劾,索性假手鲁家,自己躲在幕后分红抽水。哪怕事情败露,朝中要问罪追责,让鲁家随便弄个替死鬼背黑锅,便足以交代了。

    傅惊涛叹道:“照你这么说,七绝山庄是被人当枪使了?”

    乔晖道:“反正七绝山庄跟着吃肉喝汤,何乐而不为呢?势力越庞大,旗下门徒越多,日常所需的金钱消耗也就越多。比如我轩辕门,眼下入不敷出,要维系正常运转都难了。所以,掌门要投靠赵宋皇族,神武营要加入宋军,聚宝阁要东进中原开拓财路。若非火烧眉毛了,凭我的资历又怎会获得经营东京分号的机会?鲁十八既仗义疏财,维持侠名不堕,又有一大家子要养,不挖空心思捞偏门怎么行?”

    武者不擅经商,不擅农耕,聚财生财的法子其实不多。黑道魔道可以肆无忌惮地采用暴力手段去掠夺,而白道门派为了名声颜面,不能吃相太难看,有着种种的顾忌和约束。

    七绝山庄同样会面临捉襟见肘的困境。鲁十八武功再高,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法力,没办法让老天爷洒落真金白银。不解决财源的问题,七绝山庄的名声便可能一朝崩溃。

    这很现实,也很残酷。

    鲁十八已经是江湖名人了,怎会甘心由盛转衰,重归于平凡?于是跟贪官们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傅惊涛摇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老五,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不管你今后生意做多大,赚多少钱,绝不许违背道德良心,尤其是不能忘记自己炎黄一脉的根本!否则,你我的兄弟情分一刀两断!”

    在金钱的诱惑面前,人是会变的。傅惊涛不希望乔晖将来变成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为了牟利而不择手段。

    乔晖肃容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日后若是忘本,或是违背了道义,不用老三你说,我便会自行了断!”

    傅惊涛缓缓道:“老五,牢记今日之言!”

    乔晖一字字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

    傅惊涛哈哈一笑,用力捶了捶他的肩膀,转换话题道:“隔了几日不见,你的见识忽然拔高了一大截,究竟是何缘故?”

    乔晖笑道:“因为我常常翻阅书籍呀!读书知晓天下事,读书可观人生百态。我欲行商天下,各州各府的风土乡情岂能不知一二?你也该看看书了,以免到了京城一问三不知,丢了轩辕门的面子。”他携带了潘元所赠的各类图书,每日抽空翻看,获益匪浅。

    傅惊涛揉揉鼻子道:“最近的确是没怎么读书了。”

    乔晖一本正经道:“这样吧,我借一本《九州风土志》给你。记着,遇到不明白的要虚心求教,不要不懂装懂。”

    傅惊涛狠狠地瞪着他,双拳捏的咯嘣作响。

第二百七十七章 陈氏铁器铺

    有了七绝旗为凭,商队果真畅通无阻,再没有谁刁难惹事,于黄昏时分顺利抵达了腾州城外。

    腾州城背靠大山,四周建有丈许高的城墙,墙面斑驳,缝隙处长满青草苔藓,很有些年头了。从远处看去,城头上寒光闪烁,一队队的甲士来回巡视。城内建筑密集,大都为颜色灰暗的土屋、木屋,零星分布着青砖碧瓦的豪宅。在紧挨着城墙的荒野中,搭建有数以百计的、杂乱不堪的临时窝棚,面黄肌瘦的百姓呆坐在门前,神情麻木,目光呆滞。

    看到商队出现,窝棚区里一阵骚动。数十个枯瘦如柴的孩子捧着残破碗碟,慢腾腾地挪到路边,举起器皿,露出乞求的眼神。

    他们显然不止一次被打骂呵斥,没人敢开口乞讨,黑漆漆的眼眸里饱含怯懦、恐惧、不安,和一丝丝对生存的渴盼。

    商队众人沉默着继续前行,脚步毫不停顿。他们游历各州,见过的凄惨场面胜过此地十倍,个个练就出一副铁石心肠,对于乞讨的幼童视若无睹。

    傅惊涛于心不忍,低声道:“老五,分一点干粮给他们吧!”

    乔晖摇头道:“现在不行。你只要稍微露出一丝善意,数以百计的灾民立刻会蜂拥而至,堵住商队乞求吃食。你不给,走不了;你要给,又能给多少?能填饱他们的肚子吗?万一有人煽动哄抢货物,我们该怎么办?假如处置不当,刀下见血闹出人命,怕是会被腾州的贪官污吏们敲诈出骨髓。”

    说话的功夫,护卫们有意无意地亮出了刀锋,寒光四射。

    傅惊涛转眼扫视,只见窝棚区里人头涌动,数百灾民伸长了脖子观望,眼里冒着幽幽绿光,仿佛是一头头饿狼在等待出击的号令。当他们看到刀刃寒光,都打了个哆嗦,悄悄把脚步挪回原位。

    乔晖又道:“这些孩子都是没爹没娘的孤儿,官府不肯救济抚养的话,绝熬不过两个月。”

    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

    傅惊涛咬牙道:“那些贪官尸位素餐,只知道变着法捞钱,却不理睬治下民众的疾苦,实在该杀!”

    乔晖叹道:“这儿灾民的处境还不是最悲惨的。如果生活在宋辽边境,又或是临近回鹘、党项的州县,遇到异族骑兵打草谷,随时会有性命之虞。有的女子幼童被掳去草原戈壁为奴,活得猪狗不如,至死都不能返回故土。”

    傅惊涛心弦震颤,想象着那些狼烟四起、尸横遍野、妇孺哭嚎的画面,想象着异族骑兵挥舞刀枪、烧杀劫掠的场景,又是愤怒,又是悲哀。九州分裂,各国乱战,谁会在意边民的死活?而百年前,大唐疆域广阔万里,马蹄到处,各族臣服。如今轮到了异族耀武扬威,受苦受难的是汉民百姓。要想彻底解决边患,唯有结束乱世,江山一统,举国之力北伐。

    煌煌中华,不容侵犯。

    但是大宋崛起之路注定不会一帆风顺,须披荆斩棘,踏破重重关卡。

    辽、唐、蜀、汉等国各有小九九,绝对会暗中使绊子,千方百计拖延赵匡胤征伐天下的步伐。

    而今轩辕神武营横空出世,大宋战力得以增强,势必进一步激化各国间的矛盾。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傅惊涛的人头被重金悬赏实属正常。

    天下争霸的漩涡搅动,任何人都无法置身于事外。

    商队交纳了入城税,车马鱼贯通过城门。

    腾州城为州府所在,人口稠密,又因地处山区,远离中原战火侵扰,街面还算是繁华整洁。此时华灯初上,马车穿梭,锦衣出没,大大小小的酒楼青楼热闹非凡,处处是丝竹琵琶声。又有不少浓妆艳抹的窈窕女子,依在巷口门前,含笑向路人招手,媚眼乱抛。沿街的门面灯火如昼,店家们卖力的吆喝兜售。

    一路走来,看见了好几家铁器铺,炉膛火红,青烟升腾,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不绝于耳。

    腾州多山,出产炭石、铁矿,所以冶炼行当颇为兴盛。尽管朝廷派人进驻铁矿,三令五申,日夜监督矿石的挖掘及冶炼,以防有人私铸刀枪作乱,但所谓钱能通神,又岂能真个禁绝偷买偷挖的现象?腾州有头有脸的官员士绅,几乎人人都在铁矿开采中捞取好处,结果铁器铺遍地开花。

    待商队选定客栈投宿,乔晖让谢红松负责安排各项事宜,和傅惊涛一起出了客栈,打算去打造一批飞刀。

    自从觅得观音大士残像,悟到古大侠的部分用刀心得,他的飞刀之术更上层楼,原来用惯的刻刀便不适用了,需要依据小古飞刀的图样重新定制专属飞刀。

    飞刀一出手,便定生死。

    要么是对手中刀毙命,要么是自己失手被杀。

    因而飞刀的长度、重心的分布、刀身的弧线、刃锋的厚薄都有严格的要求,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错误。一旦飞刀制式不对,影响到出手的角度和飞行速度,死的就会是自己。

    腾州的冶炼锻造闻名西北,乔晖提议来此等待援兵,也是为了能拿到品质一流的飞刀。

    城内有名的铁器铺很多,距离客栈最近的是一家“陈大锤铁匠铺”。铺子前头挂着琳琅满目的各式铁器,如剪刀、锄头、镰刀、菜刀、铁犁等日常用具。铺子后头就放着火炉、风箱、铁砧、水盆、炭石等物。操持铁匠铺的是陈铁匠和他四个儿子,个个筋骨强壮,膀阔腰圆,说话时声若洪钟,震得人耳廓嗡嗡作响。

    铁匠铺墙上挂着价目表,特意用大字写着“真材实料,童叟无欺”。

    陈铁匠年近五十,头发花白,披着一条围裙,紫红的面庞上带着沧桑之色,黑乎乎的大手似乎永远洗不干净,见到有客人登门,笑呵呵地道:“两位公子请了,小人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乔晖取出飞刀图样递过去,微笑道:“老伯,我在两天之内要拿到五十把精锻的飞刀,每把刀付二两纹银为酬劳。不知你有没有兴趣接下这笔生意?”

    陈铁匠眼睛一亮,搓着手道:“有,当然有!”扣除人工、材料及损耗,这笔生意至少要纯赚五十两,傻瓜才不接!

    乔晖正色道:“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若是飞刀稍有瑕疵,我一文钱都不会付的。”

    陈铁匠拍着胸膛道:“请公子放一百个心,小人打刀将近四十年,绝不会出任何纰漏,否则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如果公子验货时不满意,小人分文不取。”

    “好,一言为定!”

    当下乔晖指着飞刀图样,跟陈铁匠细细述说一番具体要求。傅惊涛无聊地东瞄西看,蓦然留意到墙角堆着两筐满满的黑色箭头,应是刚刚铸成未久,还隐隐散发着热气,尚未打磨。

    傅惊涛目光何等锐利,心底一动,随手拉过陈铁匠的一个儿子,问道:“这些箭头是为禁军打造的吗?”

    那年青铁匠胸无城府,老老实实地道:“不是。这是兴隆魁商号范老板订的货。”

    傅惊涛眉头微皱,喃喃道:“兴隆魁,姓范?他到底想做什么?”身为用箭的行家,他一眼便看出这些不是打猎用的普通锥形箭头,而是细长尖锐、穿透力极强的破甲箭!严格意义上说,这属于须严格管制、禁止民间流通的武器了,通常仅在禁军弓手中装备。一旦配齐箭杆、箭羽,在百步之内便可破甲杀人。

    兴隆魁购买数千枚破甲箭头,难道是想造反吗?

第二百七十八章 月黑风高夜

    傅惊涛不着痕迹地旁敲侧击,很快得知了兴隆魁商号的大致情况。

    兴隆魁大东家为范运斗,据说祖籍太原。他游走西北,人面广阔,每隔半年便会来腾州订购大批箭头,因其定价公道,付款爽快,极受各铁器铺欢迎。

    傅惊涛暗暗咋舌,原来还小瞧了兴隆魁,人家收购的箭头竟是数以万计!这么大批量消耗破甲箭的,用膝盖想都知道不是一般势力,至少得拥有一支万人以上的军队。

    他笑道:“既然兴隆魁采买的数量巨大,你们铁器铺何不联合起来,逐年抬升箭头的价格?”

    那年青铁匠道:“范老板跟乔知州、鲁庄主等大人物交情很深,岂能轻易得罪?而且铁器行会的会长乃是由乔家二公子担任,没有他点头发话,城里城外的铁器铺谁敢私自提价?”

    傅惊涛心中冷笑,兴隆魁买通了知州,又得鲁十八庇护,在腾州的确是无人敢惹了。努努嘴道:“既然箭头铸好了,为何不打磨抛光?”

    那年青铁匠抓头道:“范老板说货物运输路途遥远,打磨好的箭头反易磨损生锈,不必我们多事。”

    路途遥远?傅惊涛的疑惑更深了。腾州往西北是吐蕃、回鹘、党项,往东北是辽国契丹,往西南是蜀国,那么范运斗是要把破甲箭卖给谁呢?一想到这些杀人利器可能会落到异族手上,被用来屠戮汉人军民,难以遏制的愤怒之火直冒三丈。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但若为“金钱”二字忘记了立场,助纣为虐残杀同胞,那就不可原谅了。

    更可恨的是乔知州、鲁十八等人,明晓得范运斗居心叵测,所购之物不利于大宋安危,依然昧着良知予以配合遮掩。这种唯利是图、壮大异族军队的行径,与通敌卖国何异?

    傅惊涛魂魄来自后世,对于“国家”、“华夏”的概念更为深刻而强烈,潜意识里把大宋视为华夏正统,期望大宋能一统九州,收复燕云,恢复汉唐盛世的无上荣光。所以,他支持轩辕门和大宋结盟,对于兴隆魁的做法则非常痛恨。

    试想一想,大宋所铸的利箭,最终收割了大宋将士的性命,这是何等的悲哀!兴隆魁的所作所为,又岂能容忍?

    忽听车轮碌碌,一队马车沿长街驶近,停在了陈大锤铁匠铺门前。领头的马车跳下一条卷发大汉,面容粗豪,腰插短刀,径直闯进铁匠铺里,大咧咧道:“陈老头,范老板订的货做好了吗?”

    陈铁匠忙撇下乔晖,迎上前赔笑道:“范老板的货谁敢懈怠?乔管家您过过目,三仟枚箭头只多不少,请您点验。”

    那卷发大汉略扫了一眼墙角的两大筐箭头,自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丢进陈铁匠怀里:“老子忙得很,哪有闲功夫跟你一一点验?麻利点抬到车上去。”

    “好咧!”陈铁匠忙招呼儿子动手搬货。

    傅惊涛趁着众人忙碌,拿起一把菜刀塞进怀里,对乔晖道:“老五,你忙你的,我自己去城里逛一逛。”

    乔晖提醒道:“风雨将至,你尽量少露面的好。”

    傅惊涛抓起炭石搓了搓,双手黑乎乎的沾满了炭粉,跟着随手抹了抹脸颊、额头和脖子,笑道:“这样一来,谁都认不得我了。”

    乔晖瞧着面目全非的兄弟,压低声音道:“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打算去偷香窃玉,当一回采花贼?”

    “滚!”

    两人说话的功夫,两筐箭头已被搬上马车放稳。那卷发大汉挥挥手示意,跳上座位,指挥车队继续前行。

    车队一路走走停停,又陆续收了四家铁器铺的货物,每一辆车都装得满满当当,行驶时车轴嘎吱嘎吱作响。

    夜色渐深,街道上行人稀少。

    车队穿街过巷,曲折向北,最后驶入一座大宅院内。

    “砰!”大门合拢,马车消失不见。跟在后头的傅惊涛深吸一口气,如一溜青烟般飞身掠近,但听围墙后传来呼喝声和纷乱的脚步声,估计是忙着卸货。他沿着围墙外侧走了二十余步,抬头看到墙内斜生出一棵大树,枝丫粗壮,树冠浓密,立时提气跃上树梢高头。

    凝目望去,只见院内屋瓦重重,灯火连绵,不时有奴仆婢女来回走动,尤以前院大厅方向最为热闹。估计是主人在宴请宾客,隐约有丝竹琵琶声传到耳畔。

    乌云飘来,挡住了清冷的月光,四周的夜色愈发浓重。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

    傅惊涛冷冷一笑,轻如狸猫般越过围墙,顺着树干滑落地面。许是承平日久的关系,大宅院里的防卫相当松懈。他无惊无险地穿过后院、花园、水池、回廊,借着花木阴影的遮掩,闪到大厅一侧的窗台下,用手指了沾口水,轻轻捅破窗纸,凑眼往内张望。

    大厅内烛火高燃,亮如白昼,雕梁画栋,装饰奢华,地面铺着五彩缤纷的毛毯,墙上挂着东晋名士的字画。大厅正中央是一张巨大的圆桌,围坐了二十余位衣着鲜亮的男女,桌面上满是佳肴美馔、美酒瓜果,甚至还有两头金灿灿的烤乳猪。

    靠近厅门处,另有一群女伶在奏乐唱曲,为主人助酒兴。

    宾主皆酒酣耳热,抱住身侧的艳女放浪形骸。也不知是谁忽然嚷道:“范老板,听说西域美女热情奔放,能歌善舞,如一匹匹难以驯服的胭脂马。下一回你来腾州时,能否带上几位?让我等开开眼界,品一品异域风情嘛。”

    “正是!本地的货色我们都玩腻了。”“呵呵,西域胡女人高马大,肤色雪白,定有别样乐趣。”

    座中一中年男子哈哈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诸位公子请放心,我保证把血统纯正的胡女带至腾州,任你们慢慢品鉴。”

    “好!”“多谢范老板!”“来来,敬范老板一杯!”

    众公子哥大乐,纷纷拍着桌子举杯邀饮。

    那中年男子笑道:“范某今后的生意还需仰仗诸位,大伙儿互利互惠,勿要客气见外。”

    傅惊涛冷眼打量,此人身材高大,满面红光,阔嘴鹰鼻,顾盼间颇有雄壮豪迈的气势,应是兴隆魁的东家范运斗无疑。而坐在主位、喝得醉醺醺的白胖男子,多半是乔二公子真不知他收了多少好处,竟然打开自家库房,替范运斗储藏违禁品。

    两人狼狈为奸,实乃一丘之貉。

    傅惊涛眼睛微眯,一丝丝冰冷的杀意泄漏出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行刺

    古时尊卑有别,能够进入正厅饮酒作乐的,都是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物,他们的护卫家丁全聚在偏院守候。欲要结果范运斗的狗命,阻断他通敌叛国的生意,此时正是下手良机。一旦宴会结束,大群护卫蜂拥而至,不宜再动手了。

    傅惊涛退回花木阴影中,迅速找到一处无人休憩的厢房,摘下门外的灯笼,引燃草席被褥,又循着原路返回大厅外。他想了想,还是撕下一角衣襟,蒙住面孔。

    不到半刻钟,滚滚浓烟盘旋而起,火苗四窜吞吐,映红了夜空。

    “走水了!走水了!”仓皇失措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足音纷杂,人影闪动,也不知有多少人端起锅碗瓢盆冲向了失火地点。

    就是此刻!

    傅惊涛运起怒海千叠掌的心法一掌按落,啪的一声轻响,窗棂碎裂,毫不犹豫地腾身而入,右手握紧了菜刀,足掌蹬地,整个人如猎豹般直扑向范运斗。

    在出手之前,傅惊涛已考虑清楚,不能在众人面前施展轩辕门的武功,不能留下供人追查的身份线索,否则后患无穷。

    要知道范运斗结交的乃是腾州头面人物,所做的是杀头买卖,牵扯到极深的人脉网络。一旦他遭刺杀身亡,不论是乔知州、鲁十八,还是兴隆魁背后的势力,岂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掘地三尺找出凶手。傅惊涛可不想连累乔晖,断送了兄弟在聚宝阁的前途。

    所以他没有刻意炫耀什么身法步法,沉默着往前冲,目冷如冰,杀气凌然。

    惊变忽生,蒙面持刀的不速之客悍然闯入,登时引发一阵惊慌恐惧的尖叫,声浪之高几欲掀翻屋顶。

    曲乐声戛然而止。

    谁都知道来者不善,只瞧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摆明了是来收割人命。砰!哗啦!噗通!好几对男女吓得跌落在地,要么如待宰羔羊般瑟瑟发抖,要么撅起屁股朝桌子底下钻。

    被杀气锁定的范运斗大吃一惊,怎都料不到会在知州家中遭遇刺客,简直难以置信。他毕竟走南闯北经历不凡,顺手提起半醉半醒的乔二公子一推,自己拔脚往门外冲,大叫道:“有刺客!救命啊!”

    醉醺醺的乔二手舞足蹈地扑来,傅惊涛想也不想地挥刀一抽,刀背击中他肋骨,把乔二抽得吐血飞跌开去。

    眼见血雨纷洒,厅内的尖叫声陡然拔高八度。

    傅惊涛无暇理会闲杂人等,绕过圆桌,举起菜刀朝范运斗劈去。

    刀光方起,但听仓啷一声响,寒气自侧面袭来,竟是一位俊秀公子拔出佩剑刺到。那公子面颊酡红,眉毛倒立,面上满是愤怒之色,大喝道:“有我鲁岳在此,岂容你猖狂?!”

    剑气森冷,剑法精妙,显然曾经下过苦功,不是那绣花枕头。

    鲁岳?莫非他是鲁十八的儿子?傅惊涛身形微晃,窥准对手的破绽,当的一刀猛劈中剑身。为了掩人耳目,他施展的是军中刀术,招式简洁刚猛,没有任何多余的花哨变化,就是够快够狠!

    即使手握的是一把菜刀,但他爆发的杀意何其可怖!刀势劈落,摧人肝胆,宛如带来了沙场上的烈烈朔风,带来了战马的嘶鸣和战鼓的轰响,带来了勇士血战不屈的意志。

    一刀决生死,有进无退。

    这是军中独有的杀敌技法,不同于江湖各门派的套路。万一事后有高人追查,怎么的也查不到他头上。

    那鲁岳原本幻想着一剑毙敌,挣下脸面好逢人吹嘘,哪知对方陡然露出狰狞爪牙,一张口便喷出浓烈森寒的杀意,宛如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吓得寒毛倒立。当!他及时回剑护住面门,手腕剧震,虎口发热,踉跄倒退中长剑失手坠落。

    傅惊涛左手一抄,握住鲁岳的剑柄,瞄准目标,呼的飞剑掷去。

    剑光横掠,直直插向范运斗的背心。

    “啊!”众人失声惊呼,手足冰凉。

    眼看剑尖堪堪刺落,蓦的寒芒闪动,一柄匕首打横里飞来,叮的撞中剑脊。飞剑略微偏转,噗的插中范运斗的后肩,剑尖透过前胸,凸出血淋淋的一截。

    范运斗惨叫着继续前冲,根本不敢稍有停顿,咚的一头撞开厅门,骨碌碌滚到院子里,大喊道:“有刺客,快来人呀!”

    傅惊涛眉心一皱,顺着匕首来势望去。

    只见掷出匕首化解杀劫的,乃是一位成熟貌美的女伶。奇怪的是,她眼中并无甚敌意,一把抛开怀中的琵琶,顺手扯掉碍事的裙角,对傅惊涛道:“你快逃,迟则死无葬身之地!”

    傅惊涛沉声道:“你是谁?为何阻止我杀掉那黑心商人?”

    那女伶道:“没时间跟你解释了。好自为之吧!”说罢足尖轻点地面,展开身法嗖的穿窗而出。

    警哨四起,怒喝震天,众多护卫挥舞兵器疾速冲向大厅。

    傅惊涛当然不会傻乎乎地杵在原地,暗叹一声,立即转身便走,跟在那女伶身后窜上屋脊,急速往院墙外掠去。

    “抓刺客!”“别让刺客逃了!”呼喊的声浪转瞬间蔓延整座宅院,仿佛捅了马蜂窝一般,数不清的家丁护院涌出,手持火把四处照耀。

    于此同时,另有数十好手掠上屋瓦,怒吼叫骂着衔尾追向两人。

    那女伶气急,奔行中回首喝道:“你是猪啊?分开走!”

    傅惊涛人生地不熟的,黑暗之中怎晓得该往何处隐蔽躲藏?与其如无头苍蝇般乱走乱窜。还不如跟着这女伶躲避追杀,至少不会误入陷阱。他只当听不见那女伶的呵斥声,如影随形。

    那女伶无可奈何,索性提起十成真气加速前奔,企图甩开那讨厌的尾巴。岂料无论她的速度如何迅疾,身法如何飘忽,竟然都不能拉开对方一步。她又惊又疑,如此高手居然潜伏在腾州,且用的是一把菜刀,究竟有何来头?

    几个呼吸的工夫,两人一先一后越过院墙,投入茫茫的夜色之中。

    但事情并未就此完结。

    知州府上的贵客险遭刺杀,乔二公子重伤,这是何等骇人的大事!若不能抓到行凶的刺客,知州大人如何能睡个安稳觉?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呀!随着乔府大门轰然打开,火光流泻,蹄声得得,一队队人马驰出,分头追向逃亡的刺客不见人头誓不罢休!

    很快,城内黑白两道尽数惊动。

第二百八十章 暗影龙卫

    傅惊涛和那女伶冲出乔府,踏着长街瓦面,如飞一般掠向城西。身后的追兵兀自不肯放弃,或是掷出梭镖,或是张弓射箭,试图延缓他俩的脚步,再利用人数的优势合围绞杀。

    两人变化方位,嗖嗖!暗器羽箭从身侧擦过,叮叮当当击中屋脊。

    呼喝声、口哨声、马蹄声、劲风声交织如沸,粉碎了深夜的宁静,举城皆惊。

    知州,为“权知军州事”的简称,军指兵,州指民政,是掌控一州之军政大权的土皇帝,追捕刺客不需要有任何顾忌。驻扎在城内的厢军亦被惊动,号角呜呜吹响,城墙上亮起长龙般的火把,另有两队士兵披挂整齐迅速奔出营房,兵甲铿锵,脚步声如鼓擂响。

    无形的煞气弥漫,连最凶猛的看门犬都吓得不敢吭声。

    百姓们纷纷关紧门窗,吹灭灯烛,躲进被子里默默祈祷上苍保佑。

    没人胆敢多管闲事。

    在乱世中挣扎的幸存者都清楚,好奇心会害死人的,明哲保身才是至理。哪怕外头闹得天翻地覆,统统与己无关。

    整个城西区域陷入诡异的死寂。

    傅惊涛遥遥望见厢军士卒异动,心底咯噔一沉,这回莫非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再怎么自信,也没可能杀破数以百计的甲士阻截。忙道:“巡夜的厢军出击,前路不通!”

    那女伶冷哼一声,陡然沉足落地,拐进迷宫般的小巷子里,贴着墙根飞步疾行。虽然月黑风高,各家各户又熄灭了灯火,但她十分熟悉周围的环境,遇到巷口岔路时毫不犹豫,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转眼把追兵远远甩开。

    两人片刻后冲进一条弯弯曲曲的幽静小巷,直奔到巷尾,翻过一道围墙,轻飘飘落到一座小院里。

    “是谁?”

    “是我!勿要掌灯!”

    只听厢房里门栓轻响,跟着门板拉开,一位身材中等的男子迈步而出。他衣着简朴,相貌老实憨厚,目光一转落到傅惊涛的身上,足底一顿,皱眉道:“芍药,你不该破坏规矩。”

    那女伶道:“是规矩重要,还是人命重要?”

    那男子问道:“谁在追杀你们?”

    那女伶苦笑道:“是乔府的护卫和厢军士卒。”

    那男子脸色微变,深深地望了那女伶一眼,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俩跟着进入房中。房间不大,桌椅床柜一应俱全。那男子挪开床尾的衣柜,提起一块方形木板,露出底下的地道入口,低声道:“你们暂且躲在地道里,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声。”

    那女伶点点头,当先进入地道。

    傅惊涛朝那男子抱拳一礼,紧跟着步下地道。

    地道内空气污浊,四面墙壁冰凉湿润,也不知通往何处。傅惊涛沿着倾斜的台阶走了数步,但听头顶上咔咔声响,洞口合拢,眼前一丝光线都没有了,真正是伸手不见五指。

    那女伶清冷的声音响起:“暂且休息一会,静观其变。”

    傅惊涛道:“好!”靠着墙壁缓缓坐下,调息运气,心中的疑问却一个接一个蹦了出来。

    那女伶拥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偏委曲自己假扮成卑贱之人,显然别有所图,很可能就是冲着范运斗去的。她的代号是“芍药”,又有同伴潜伏于此接应,说明在她们背后有着一个秘密组织。既然这组织知晓范运斗私运禁品,为何不把他抓起来砍掉脑袋?为什么这芍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保护范运斗?

    两人各有心事,在黑暗中默不作声,气氛压抑。

    傅惊涛打破沉默问道:“你们,是属于朝廷的密探吧?”

    那女伶淡淡道:“何以见得?”

    傅惊涛道:“范运斗私下买卖铁箭,有通敌卖国之嫌疑,但唯有朝廷会格外关注,其他的江湖势力根本不在乎。何况范运斗结交了乔知州、鲁十八等有权有势的人物,可谓是黑白两道通吃,谁会无聊到去找他的麻烦?你们迟迟没有动手拘捕此贼,实在是有违常理。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性,你们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

    那女伶叹息道:“你闯进乔府行刺,已然打草惊蛇,不知道原先拟订的计划还是否可行?”

    傅惊涛追问道:“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事已至此,那女伶索性和盘托出。原来他们是隶属于大宋皇城司的暗影龙卫,奉命潜伏腾州,专为收集范运斗倒卖铁箭的证据。范运斗不止收买了腾州的官员,还疏通了各路关系,才能把数以万计的铁箭运输至边境,再高价卖给异族。

    这桩惊天丑闻牵涉到众多官员,须一一查验核实,办成铁案,绝不能错抓或是漏抓。

    皇城司一直在密切监控范运斗的行踪,打算等他运送货物至边境时,再调派边军进行抓捕。谁知无端端地杀出个傅惊涛,险些把计划彻底搅黄。

    那女伶道:“腾州是兴隆魁买卖的起点而已,他们的车队将会途经何处,谁会给予他们庇护?终点在哪,谁又是最终的买家?这些环节都得设法弄清楚,方能把脓包连根铲除!我们辛苦布局数月,收网在即,但愿不会功亏一篑。”

    傅惊涛抓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岂不是好心办了坏事?”

    “是的!”

    “我该如何弥补过失呢?”

    “弥补?”那女伶稍稍沉吟,轻声道:“听你的口音不是腾州人?年纪不大吧?”

    傅惊涛大方承认道:“我来自凌云峰,乃轩辕门徒!”

    那女伶啊的一声低呼:“难怪阁下嫉恶如仇,武功卓绝,原来是轩辕弟子!姜掌门深明大义,率领数万弟子力助大宋,着实让人佩服。”

    轩辕门投效大宋后,将改变天下争霸的格局。她自然晓得此事的意义,语气里不禁透出一股亲近感。

    就在这时,地面震动,沉重的足音由远及近,随即传来拍打呵斥声,还夹着妇孺的哭喊抽泣声。不论是乔府护卫,或是巡夜的甲士,搜查民宅时肆无忌惮,翻箱倒柜,不晓得趁机做下多少恶事。

    傅惊涛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只听头顶上方足音响动,砰砰的拍门声清晰入耳。

    追兵终于找上门来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傅惊涛的选择

    为了追捕大闹乔府的刺客,附近区域已被严密封锁,挨家挨户地进行盘问搜查。

    只听正上方人声足音嘈杂,一队乔府护卫直闯进来,乒乒乓乓好一通乱翻,连灶房、茅房都不放过。那暗影龙卫的男子低声下气地应付盘问,诚惶诚恐,回答时却是滴水不漏。

    傅惊涛和那女伶屏息敛气,倾听着上头的动静。

    假若地道入口被发现,踪迹败露,他们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

    傅惊涛心中暗叹,这回冲动鲁莽了,一时激愤没有考虑清楚行动失利的后果,以致于陷入绝境。关键是杀掉范运斗意义不大,既没办法捣毁兴隆魁,也不能摧毁他编织的人脉网络,仍有一颗巨大的毒瘤寄生在大宋身上。

    有时候杀人并非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

    凡事应谋定而后动。

    忐忑不安中,房间里的动静消失,一无所获的护卫们悻悻撤走,骂骂咧咧地转去下一户人家。

    那女伶吁出一口气,低声笑道:“应该没事了。”

    傅惊涛歉然道:“都怪我思虑不周,贸然行事,差点连累你们的性命。”

    那女伶道:“性命是小,任务为重。范运斗狗改不了吃屎,只要他没死透,继续贩运铁箭的话,定会落入我们手掌心。”

    傅惊涛心念电闪,问道:“你们的头儿是不是赵光义赵三王爷?”

    那女伶毫不讳言道:“是的。”

    傅惊涛想起赵光义搅动的风风雨雨,想起荒原血战的一幕幕,心中百感交集,暗影龙卫这柄利刃早已出鞘,只是不为人熟知罢了。赵光义握住了刀柄,那么刀尖究竟指向谁,其中大有学问。如果对准了如契丹这种外敌还好说,如果对准了大宋内部呢?即便强如轩辕门,几乎都没有什么反抗之力。

    赵光义能狙杀周焕,能撼动轩辕门,能抓捕范运斗,自然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铲除政敌,搬开不听话的将领官员。一旦他尝到为所欲为的滋味,野心膨胀,岂会满足于王爷的座位?谁不想一言九鼎,掌控亿万黎民的命运?谁不想指点江山,青史留名?

    假如赵光义掌握了皇城司和暗影龙卫的力量,将变得危险而可怕。

    纵览历史,帝王家不论亲情。为争夺皇权,手足相残、父子反目的事历朝历代屡屡上演,每一次帝位交替都渗透着血腥。

    面对权力的诱惑,赵光义能够抗拒吗?

    傅惊涛暗暗替赵匡胤担忧,又问:“皇城司和暗影龙卫有何区别?它们的职责是否重叠?加入其中需要什么条件?”

    那女伶简要解释道:“皇城司源自武德司,由天子所创,具有看守宫禁、宿卫天子、探查边事、缉捕叛逆等职能,人员基本上从禁军、良家子、功臣勋贵之后中挑选。暗影龙卫则是新近成立的,名义上隶属于皇城司,主要吸收的却是江湖人士,头目统领常由宦官武将出任。两者各有管辖权限,互不干扰。阁下出身轩辕门,武功、胆色、忠心都足够了,只要赵三王爷同意,便可以加入暗影龙卫。”

    皇城司职权极大,直接听命于皇帝,是天子近卫,论亲厚信任无人可及。太祖立国称帝后,鉴于各地军阀难以驾驭,一方面设法收回兵权,逐步推行军制改革,一方面派出密探收集情报,防微杜渐。皇城司的成员全都由赵匡胤亲自挑选,待遇非常优厚。

    赵光义深得兄长信任,权势日隆,近年来开始插手皇城司的诸般事务。但他亦极为谨慎,没有擅自触动赵匡胤原先的老部下,而是另起炉灶,成立了“暗影龙卫”,招揽江湖上的奇人异士、无名高手,试图建立起一套新的班底。

    这一次大宋青云榜的创立,成功引起天下关注,令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武者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希望从来没有哪一国如此重视武林中人,甚至要立碑为证!他们为了博取一线出人头地的机会,纷纷联络赵光义,主动表达投效大宋的意愿。

    赵光义趁机择优挑选出数百好手,秘密招兵买马,迅速扩升暗影龙卫的实力,并将触角伸到中原各州府。

    恰在此时,有人揭露范运斗勾结官僚,大量倒卖铁箭给异族。

    赵光义是瞌睡遇到了枕头,立即派出暗影龙卫侦查此案。他要借着严查倒卖军械一案的机会,杀鸡儆猴,把西北官场血洗一遍,杀掉一批,换上一批,进一步树立自己的威名。

    傅惊涛当然不会晓得赵光义的如意算盘,笑道:“简单地说,皇城司由天子掌控,暗影龙卫受赵王爷调遣,对不对?”

    那女伶呆了一呆:“你这么想也没错。”

    傅惊涛松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何必加入暗影龙卫,直接加入皇城司岂不更好?若有幸得到帝君赏识,青云直上,前程似锦。”

    那女伶摇头道:“皇城司乃天子亲兵,新晋者祖上三代皆须严查,还得有朝臣或者皇族担保,岂能轻易过关?”

    傅惊涛微微笑道:“此事对别人而言或许难如登天,对于我却易如反掌。”

    他先天不喜欢擅长阴谋算计、城府极深的赵光义,根本不想加入暗影龙卫,受其监视掌控。每每想到姜浩云、程通等人死得蹊跷,隐隐有赵光义活动的影子,他心里就如针扎般难受。

    赵光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心肠冷酷,真要成为他的下属,随时会被当做弃子牺牲掉。

    那女伶显然不信:“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

    “就凭我是大宋青云榜头名!”

    “啊,你是傅惊涛?!”

    “如假包换!”

    那女伶激动地道:“大宋开天辟地为武者设榜立碑,是所有武林人梦寐以求的荣耀!你知不知道,超过七成的暗影龙卫是因为你而投效赵宋?是了,青云榜揭幕在即,你要绕道腾州赶往东京?”

    傅惊涛道:“正是。”

    那女伶艳羡道:“以你青云榜第一榜头名的身份,相当于是武状元了,必然会得到太祖接见,获赐出身官阶不在话下。不需要像我们夫妻一样,隐姓埋名,每日提心吊胆地活着。”

    傅惊涛苦笑。如今不知有多少高手红着眼,想拿他项上人头换取十万赏银呢!他何止提心吊胆,简直夜不能寐,如履薄冰。这趟东京之旅绝不会轻松。所以说,我们永远是看到别人光鲜的一面,却从不留意别人背后的艰辛磨难。

    忽听地道入口处摩擦声响,盖板掀开,一缕淡黄的烛光射落:“附近的护卫士卒都已撤离,你们上来吧!”

第二百八十二章 同生共死

    傅惊涛扯掉蒙面巾,踏着台阶走上地面,那女伶紧随其后。

    那手举蜡烛的暗影龙卫瞧见傅惊涛漆黑的脸庞,不禁一愣,喃喃道:“你还真是谨慎!”

    傅惊涛抱拳道:“在下傅惊涛。多谢兄台仗义援手!”

    那暗影龙卫大讶,由头至脚打量他两眼,失笑道:“江湖传闻你身高丈二,火眼金睛,铜皮铁骨,宛如天神降世气势非凡,那是夸大其词了。吾乃猎隼,与芍药一明一暗相辅助,负责监控范贼。傅少侠今夜忽然出手行刺,险些坏我主公大计。”

    傅惊涛赧颜道:“傅某少不更事,请两位勿恼。”

    那女伶笑道:“傅少侠别理他。你我好歹算是同生共死过一回,日后少侠当上了皇城司的统领,飞黄腾达,可别忘了照拂我夫妻二人。”

    “嗯?”

    这回轮到傅惊涛惊讶了,指着两人道:“莫非你们是夫妻?”

    那女伶点点头,瞥了那代号“猎隼”的暗影龙卫一眼,眼底浮起丝丝柔情,脸上骤然绽放光彩,如钻石般熠熠生辉。

    傅惊涛微笑道:“两位伉俪情深,同甘共苦,着实令人羡慕。”

    那女伶抿嘴笑道:“君乃少年英雄,名震中原,多少侠女美人芳心暗许,多少大家闺秀期盼与君相识。少侠将来莫要挑花了眼!”

    傅惊涛淡淡道:“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那女伶笑道:“情之一物,玄妙莫测,直教人生死相许。少侠此言,言之过早了!”

    那暗影龙卫低声道:“傅少侠你暂且熬上一晚,待明日天亮后……”话未说完,忽听远处惊起一阵犬吠声,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径直朝这片区域冲来。

    那女伶一个激灵,垂眼望向仅剩半截的裙裾,变色道:“不好!”她逃离乔府时曾扯掉半幅长裙,以免裙角太长影响奔行速度,哪知百密一疏,遗弃的衣裙竟然成了索命的套索。猎犬嗅觉灵敏,擅长循着气味追踪,任她如何藏匿也无用。

    猎犬们兴奋高亢的叫声快速接近,伴随着呼喝声、破空声、脚步声,分明有大批敌人在同步逼近。

    形势急转直下。有了猎犬带路指引,追兵转眼合围而至,仅凭他们三个人万万无法杀出重围。

    傅惊涛沉声道:“咱们分头走,能逃一个是一个!”

    那女伶冷静地道:“猎犬追踪的是我的气味,我是逃不掉的。你们俩速从地道脱身,我留下掩盖地道入口的痕迹,顺便拖延一下追兵。”

    那暗影龙卫摇头道:“绝对不行!”

    那女伶急道:“猎隼,没有时间争辩推让了!”

    那暗影龙卫笑道:“我乃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让你舍命断后?”他和那女伶相视一眼,心意相通,忽然同时出手,分从左右扣住傅惊涛的肩膀。

    傅惊涛猝不及防,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落,怒道:“你们俩想干嘛?快放手!”

    两人不理会傅惊涛的怒喝挣扎,合力将他提起,硬生生推进地道里。那女伶顺手把一锦囊塞进他怀中,叮嘱道:“你顺着地道往前走找到出口,脱困之后赶赴兴元府,设法求见通判王若济大人,务必把锦囊交到他的手上。切记!”

    砰!木板合拢,衣柜被移过来重新遮住洞口。

    那暗影龙卫轻叹一声,握住妻子略显粗糙的手掌:“玉儿,嫁给我苦了你了,这些年都没能享一天的清福。你可曾后悔?”

    那女伶轻轻依偎在他肩头,柔声笑道:“大哥,玉儿今生能遇到你,纵然日子再苦也甘愿。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今朝携手共赴黄泉,来世相聚再做夫妻。”

    “一言为定!”

    “永不背弃!”

    两人含笑相对,脸上没有丝毫的惊惧害怕。人生短短数十载,能得一真心爱人,夫复何求?

    时间太过仓促,容不得他们另觅脱身良策。假如一起经地道外逃,无人遮掩地道入口,很轻易地就被敌人发现行踪。夫妻俩谁也不愿独自逃生,眼睁睁瞧着另一人留下受死,宁可同赴死劫。

    火把高燃,驱散了窗外的夜色。猎犬们前赴后继地扑到门外,爪牙争相抓挠门板,喉头发出低沉凶狠的咆哮声。

    “是这儿了!”

    咣当!门板被一脚踹开,四分五裂,如狼似虎的大汉们舞动刀枪扑进院子。

    不等他们落足站稳,砰砰两声,当面的厢房门窗破碎,数不清的碎石木片雨点般射到。只见两条人影随后扑出,悍不畏死地冲入人群中,上锁咽喉下击丹田,出手即是杀招。

    一时之间劲气交织,杀声如雷,战斗直接进入白热化阶段。

    傅惊涛愕然中落入地道,顶上盖板合拢,眼前一片漆黑。他顿时醒悟,猎隼、芍药已萌生死志,把逃命的机会让给了他!想起芍药交代的遗言,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锦囊,眼角一热,泪水涌出。

    他甚至不知道猎隼和芍药的真实姓名,仅仅是一面之缘,这对夫妻就毅然决然留下断后,直面数十倍的凶残强敌。

    舍生取义,慷慨赴死,何其壮哉!

    如非他闯入乔府行刺,他们俩就不会暴露身份,不会遭遇追杀。临危关头,他还误会这对夫妻贪生怕死,制服自己后去邀功领赏,结果证明他想错了。

    下一刻,战斗爆发,怒叱叫嚷声、筋骨断折声、惨叫哀嚎声传来,折射出战局的激烈残酷。

    猎隼、芍药以寡击众,明知必死而不屈,难掩悲壮风采。

    傅惊涛反手拭去泪痕,咬紧牙关迈开了脚步。现在还不是伤感后悔的时候,得抓住机会逃离这片街区,否则猎隼、芍药就白死了。他一手扶住墙壁,半弓着腰快步而行,渐渐听不到打斗声。

    摸黑走了大约百步,来到地道尽头,又有几级台阶斜伸向上。

    傅惊涛小心翼翼地挪开头顶的石板,只见洞口旁杂草丛生,稍远处有几颗矮树遮挡,伪装得极为巧妙。四周静悄悄的鬼影俱无,也不见有人警戒巡逻,多半都被激烈的战斗吸引过去了。

    傅惊涛钻出洞口,举目望去,只见远处巷子里火光熊熊,不知围了多少层的护院士卒,寒光如潮起伏,煞气冲天猎隼、芍药夫妇插翅难飞了!

    傅惊涛强抑心中的伤痛,转身悄然离去。

    无论如何,他要完成他俩的遗愿,誓将范运斗绳之以法,铲除掉所有与之相关的贪官污吏,以卖国贼的人头祭奠在天之英灵!

第二百八十三章 老辣如鲁十八

    杀声平歇,房屋倒塌,满院狼藉。

    地面足印纷乱,污血四溅,散落了十数截折断的刀枪。

    一男一女倒卧在血泊中,手掌紧紧相握,已然停止呼吸,面容出人意料的平静。

    其他的死者、伤者都被转移走了。乔家护院们严密封锁了厮杀现场,不许无关人士靠近或窥探。

    浓浓的夜色中,忽听车轮碌碌,蹄声得得,数十人护卫着一辆马车行来。车子停稳,车帘一掀,大难不死的范运斗钻出车厢,肩头缠着厚厚的绷带,伤口隐约透着红色血迹。他脸色煞白,双唇紧抿,眼神冷酷愤怒,整个人带着一股令人生畏的戾气。

    他刚刚在鬼门关外转了一圈,怎会不怒?焉能不气?

    带队的护院头目凑近前,特意展示身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叫苦道:“范老板,你究竟招惹了什么仇家?这两刺客不要命的冲杀,累得我们阵亡了五名弟兄。我们实在不敢收手,只能是往死里招呼,没法子留活口了。”

    范运斗拍拍他的肩膀,微笑道:“于头和众位兄弟辛苦了。你们奋不顾身地斩杀刺客,力保一方平安,实乃大功一件!”

    那护院头目笑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如何敢居功?若范老板肯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我等感激不尽。”

    范运斗道:“我懂,花花轿子众人抬嘛!”

    他略略招手示意,让随从卸下三个沉重的木箱,皮笑肉不笑道:“见外的话咱们不必再说。这儿有薄礼一份,请弟兄们分了吧!”

    那护院头目迫不及待地打开锁扣,一掀箱盖,眼前银光闪耀,箱子里全是一锭锭的雪花银。他贪婪地抓起一把银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满意地笑道:“多谢范老板。祝范老板财源广进,岁岁平安!”当下召集众护院,扛起木箱兴冲冲地离开,另寻他处分钱不提。

    范运斗走进遍地血腥的小院,脚底的碎瓦咔咔作响,瞧着那两具僵冷的尸体,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想杀我?没门!”

    脑海不禁浮现遭遇刺杀时的狼狈惶恐,和被飞剑刺中时的剧痛绝望,怒火腾腾直烧,弯腰捡起一把断刀,咔嚓、咔嚓狠狠砍去,把两人紧握的手掌斩断,得意地哈哈大笑。

    这时,冷风忽卷,人影一花,一位年约五旬的红衣男子从天而降。他看着状若疯狂的范运斗,皱眉道:“毁人遗骸,伤天害理。范老弟你这么做,可是会折寿的。”

    范运斗当啷一声丢掉染血的断刀,斜眼望向对方,冷笑道:“伤天害理?难道你还相信苍天有眼吗?鲁庄主,兴隆魁的股份我七你三,这染血的银子你可没少拿!”

    来者赫然是七绝山庄的庄主鲁十八!

    只见他身材魁伟,相貌堂堂,阔口浓眉,颌下蓄有修剪整齐的短须,顾盼间神光如电,自然而然透着上位者的威严。听范运斗的意思,兴隆魁实则是两人合伙的生意,难怪能在腾州横行无忌。

    鲁十八淡淡道:“我一听闻你遇刺便赶到城里,所幸你福大命大逃过一劫。我总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因为刺客选择的时机根本不对。为了安全起见,这趟买卖暂时缓一缓,如何?”

    范运斗如炸毛的野猫叫道:“不!不可能!我手里已囤积了五万枚箭头,难道你说不干就不干吗?这些货砸在手里的话,一文不值!”

    鲁十八道:“缓一缓都不行吗?”

    范运斗摇头道:“草原部落最重信诺。我若失信一次,延误了交货日期,今后别想再跟他们做生意。何况我早早收了对方的订金,于情于理,都必须要完成这一笔交易。”

    鲁十八想了想,道:“要不然你立刻秘密离开腾州。我会派鲁大、鲁二贴身保护你,直至交易完成。”

    范运斗无奈道:“也好,走一步算一步吧!”心头无名火起,又恨恨地踢了那男尸两脚,目光蓦然一凝,失声道:“不对!杀错了!这人并非闯入乔府的刺客!”

    鲁十八何其老辣,立时嗅出这里面不同寻常的味道,缓缓道:“你确信刺客另有其人?”

    范运斗不觉打了个寒颤,咬牙切齿道:“是的。那小子没死!”尽管遇刺时如电光火石短短一瞬,且对方遮住了面孔,但他尤记得那刺客高大强壮,狂猛如同狮虎。而倒卧于地的男子身材仅是中等,比那刺客矮了半个头。

    乔家护院们分辨不出两者的差异,误以为刺客皆亡,万事大吉了。

    可恶!可恨!

    鲁十八心念电闪,两人入府行刺,一人在外接应,这分明是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了。而行动失利之后,其中两人为掩护同伴脱身,竟不惜舍命死战!一般的杀手组织或是小门小派可没有如此勇烈的作风难道范运斗被某个庞然大物盯上了?

    他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不顾尸体浸透了血污,亲自动手搜查勘验,仔细观察他们的指、掌、肩、腿、足等部位的老茧,最后从那男尸身上搜出一枚小小的白色玉牌。

    鲁十八侧过身,挡住范运斗的视线,迅速扫一眼掌中的玉牌,心底大震,不动声色地将之藏好。

    玉牌长三寸有余,宽两指,颜色白中透青,润泽明亮,正面刻着繁复古朴的花纹,背面刻着一只展翅的猎隼。刻痕很新,应是近期完成的作品。此外,玉牌上既没有任何文字,也没有任何帮派的标志。

    如果是不懂行的人拿到它,绝对猜不出里头的秘密。

    但是鲁十八恰好知道,这玉牌正面所刻的,乃是皇族专用的龙纹!

    龙,翱翔于天,潜伏于渊,呼风唤雨,腾云驾雾,神秘高贵,凌驾众生。中国之帝王皆以龙为荣,以龙为尊,自号“真龙天子”。世间唯有皇族,可以在衣物、仪仗、器皿或饰物上使用龙纹。其他人胆敢违禁擅用的,视同谋逆,论罪问斩。

    尤其是此面玉牌并非古董,而是刚刚雕刻完成的。

    那么死者的身份还用说吗?必是赵氏皇族豢养的死士!

    皇帝的鹰犬在腾州被杀,此事岂能善了?赵匡胤杀伐果断,铁血刚强,怎可能忍气吞声?他要么不动,一动必然如雷霆扫穴,把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铲除干净。

    如今事情明摆着,范运斗倒卖铁箭的事情败露,被皇家密探盯上了,迟早要玩完。

    而七绝山庄跟兴隆魁牵扯太深,这时想撇清关系已来不及。在大宋禁军的刀枪弓弩面前,七绝山庄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一场可怕的风暴将要降临,届时血流成河,人头滚滚落地。鲁家与其坐等全族被诛,不如先下手为强,闹他个天翻地覆。

    鲁十八主意既定,唇角微微上挑,露出一抹残酷的冷笑、

第二百八十四章 以有心算无心

    范运斗皱起眉头,看着鲁十八在尸体上摸来摸去,周身恶寒,忍不住问道:“鲁庄主,有何发现?能否推测出刺客的身份来历?”

    鲁十八直起身,若无其事地在外衣上擦干净双手,沉声道:“这两人面生得很,又未携带任何信物,九成九是专门收割人命的无名杀手。他们行动前极为谨慎,没有留下什么可供追查的线索。或许是你风头太盛,惹人嫉恨,于是仇家雇凶行刺。”那面龙纹玉牌他半个字都没提,分明要隐瞒到底了。

    范运斗纵横商海多年,争财逐利,手法阴狠,不知弄垮了几多商场对手,哪能猜得出谁是幕后元凶?一想到仍有杀手在暗处潜伏,如芒在背,断然道:“待天色一亮,我便去山庄暂住。还请庄主联络道上的朋友,把腾州城里城外捋一捋,发现可疑之人该杀则杀。”

    鲁十八暗乐,点头道:“没问题!你在我那儿安心养伤,不然舟车劳顿,伤口难以愈合,后患无穷。”

    范运斗道:“我存放的货也要转移至你那儿,省得给别人攥住了把柄。”

    鲁十八眼神闪烁,抚须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干脆我放风出去,就说你货已备齐即将启程上路,明晚在山庄大摆宴席答谢各路好友。假如那杀手贼心不死,一定会乘着人多的机会混入山庄,伺机发难。”

    范运斗担忧道:“届时人头纷杂,场面混乱,万一那杀手乔装易容接近我怎么办?”

    鲁十八哈哈笑道:“在七绝山庄,在我眼皮底下,谁能杀你?以有心算无心,你还怕什么?”

    范运斗把心一横,顿足道:“干了!”

    鲁十八笑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范运斗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嘿嘿阴笑道:“既然如此,何不再添一把火?我们可以声称他的同伴未死,皆身负重伤被关押在山庄的地牢内。我倒要看一看,那杀手会不会冒险救人!”

    鲁十八抚掌道:“妙哉!双管齐下,不愁他不中计!”

    其实他也担心那逃走的皇家密探通风报信,领着大批兵马忽然杀回腾州。如果那密探获悉同伴未死,当不致于立刻翻脸,而是会设法求证消息的真伪。这样一来的话,七绝山庄便赢得了宝贵的应变时间。

    这缓兵之计太重要了。范运斗的脑子的确好用,可惜是个祸害,留他不得。

    鲁十八的内心变化,范运斗一无所知。他笑道:“计策虽好,能否执行到位,杜绝漏洞,全赖庄主的运筹帷幄了。”

    鲁十八拍着胸脯道:“一切看我的!那杀手不来则罢,来了只有死路一条!”

    “庄主霸气!”

    两人相视大笑,亲热融洽的表面下是各怀鬼胎。

    天色蒙蒙亮时,傅惊涛终于寻回了客栈。静候他一夜的谷天穹、乔晖见他毫发无损,总算放下心来。

    谷天穹沉着脸道:“昨夜私闯知州府邸,刺杀乔家公子的,是你吧?简直是胡闹!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何其鲁莽?难道你一个人可以抗衡数以百计的护院家丁?你有没有考虑过失手被擒的后果?年轻人,遇事莫要太冲动!”

    傅惊涛垂首道:“师叔勿恼。行刺一事另有隐情,牵涉到大宋与敌国之争,且听我细说。”

    “什么?!”谷天穹、乔晖闻言愕然。

    当下傅惊涛把自己如何发现铁器铺的异常,如何追踪至乔府,如何闯入大厅动手,如何逃离,如何结识猎隼、芍药的经过一五一十道来。兴隆魁买通各路官员,倒卖铁箭,资敌叛国,罪不可恕。赵宋皇族派出暗影龙卫监控布局,准备斩草除根,亦在情理之中。

    傅惊涛末了愧疚道:“猎隼和芍药为了掩护我逃生,主动赴死。我欠他们一个天大的人情。敌情如火,我打算走一趟兴元府,尽快找到王通判,以免误了大事。”

    乔晖挠头道:“老三,我有职责在身,去不了兴元府。”

    傅惊涛摆手道:“你忙你的!咱们在京城汇合即可。”

    乔晖叹道:“军国之争,凶险万分。你务必步步小心,莫要轻信他人,白白送掉性命。”

    傅惊涛笑道:“我得上天眷顾,一路逢凶化吉,死不了!”

    谷天穹淡淡道:“何需绕道兴元府这么麻烦!那范运斗如今藏身何处?我直接闯进去将其擒住,逼问出他肚子里的秘密。”

    傅惊涛眼睛一亮,啪的一拍大腿:“师叔如肯出马直捣黄龙,生擒姓范的不在话下!呵呵,只要抓住那奸贼,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开口。”

    乔晖急忙派人出去打听。片刻之后消息传回,范运斗居然一早出城了,领着兴隆魁的商队去往七绝山庄。

    紧接着,一个个消息爆了出来:昨夜有刺客闯入乔府行刺,被击成重伤,如今转移至七绝山庄的地牢关押;范运斗大难不死,特在七绝山庄设宴庆祝;鲁十八为冲击修为关卡,拟重金收购各种珍稀药物等,基本上全跟范运斗和七绝山庄的动静有关。

    乔晖冷笑道:“姓范的必然跟鲁十八暗中勾结,简直恨不得合穿一条裤子了。”

    傅惊涛听到猎隼、芍药伤重未死的消息,不由心怀激荡,击掌道:“太好了,他们俩仍然活着!纵然七绝山庄是龙潭虎穴,我也要设法救出他们。”

    谷天穹冷静地道:“惊涛,焉知这不是对方的毒计,目的是引诱你自投罗网?”

    傅惊涛如被冷水浇头,嗫嚅道:“师叔的意思是,猎隼和芍药其实已经死了,但范运斗秘而不宣,刻意放出的假消息?”

    谷天穹道:“你想一想,范运斗为什么要避往七绝山庄寻求庇护?他在害怕什么?按理说遇刺之后该低调行事,他为何偏偏大宴宾客?如果换做你是范运斗,你会怎么做?”

    事若反常必有妖。

    尽管残酷,但傅惊涛不得不承认,依照当时的情形判断,猎隼和芍药除了战死外别无选择。范运斗应该是发现了猎隼并非刺客,所以想引诱他现身。七绝山庄里九成九设有陷阱,就等着他踏进去,来个瓮中捉鳖。

    若非谷天穹提醒,他必将如飞蛾扑火般自取灭亡。

    那么七绝山庄究竟去不去呢?

第二百八十五章 男儿浑身是胆

    傅惊涛完全不了解七绝山庄的底细,更不知道山庄的结构布局,按理说不该以身犯险,贸然踏入杀机四伏的陌生环境。哪怕强横如谷天穹,亦没有把握从山庄中全身而退。

    鲁十八一手打造的铜墙铁壁,岂是任人来去自由的?

    理智告诫他不要冲动,但情感执拗地催促他复仇。

    只要一想到猎隼和芍药尸骨未寒,范运斗却大宴宾客,饮酒狂欢,心中郁闷不平之气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无论如何,都得设法打掉贼人的嚣张气焰,让他们知道江湖中还有热血男儿!还有决心守护华夏神州的炎黄子孙!

    不是所有人都会为了金钱出卖良心和道义。

    乔晖劝道:“老三,鲁家势大,七绝山庄乃是险地,你可别头脑发热以卵击石呀!”

    傅惊涛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对方摆下擂台,出了题目,我岂能什么都不做就灰溜溜走掉?明知逆贼在巢穴狂欢却不动作,我学这一身武艺何用?七绝山庄里面就是刀山火海,我也得走上一遭!”语气铿锵,掷地有声。

    男儿浑身肝胆,虽千万人吾往矣!

    乔晖皱眉道:“你闯进七绝山庄闹事,正中敌人下怀。若伏兵四起,你如何应付暴风骤雨般的攻击?”这是九死一生的冒险行为,实在不值得鼓励。

    傅惊涛抱拳道:“师叔,七绝山庄之行,烦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谷天穹正色道:“你义气胆色兼具,本来是一件好事。但七绝山庄中藏龙卧虎,单单鲁十八便跟我不相伯仲,即使我出手护着你,恐怕也难以杀开一条血路。”

    七绝山庄里除了鲁家弟子,还招揽了许多江湖好手,实力相当雄厚,所以才能独霸一方。除非回轩辕门调集一批精英弟子,方能压迫鲁十八低头,否则难以撼动这腾州大豪的根基。

    傅惊涛摇头道:“我有心复仇却不傻,不会正面叫板鲁十八。他们不是敞开大门盼着我踏进陷阱吗?我想将计就计,借此机会混进山庄,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为防万一,在撤离之时请师叔接应我,挡一挡可能的追兵。”

    谷天穹道:“若非正面挑衅鲁家的话,那不成问题。”

    乔晖忍不住问:“你具体有何打算?”

    傅惊涛道:“既然鲁十八放出风求购珍稀药材,我想以卖药的名义登门。我们杀了澹台笠,手里正好有几样现货,可以用作叩门砖。”

    乔晖点头道:“混进山庄理应不难。那进去之后呢?”

    傅惊涛笑了笑,眼里精光四射,轻声道:“宴请宾客岂能没有焰火助兴?且看我的流星飞火,是否能让鲁庄主、范老板满意!”

    经有心人散播推动,遇刺、设宴、求药等消息迅速传遍全城,人尽皆知,引起一**热议浪潮。那些心思活泛的,赶紧找出百年山参、深海珍珠之类的稀罕物,用精美的礼盒包装好,预备大发一笔。鲁十八既然放话说是“重金求购”,足见诚意满满,傻子才有钱不赚!

    临近午时,七绝山庄派人进城送请柬,遍邀黑白两道的知名人物赴宴。拿到请柬的洋洋得意,自觉高人一等;没拿到的,唉声叹气满腹酸水。混江湖的什么最重要?当然是面子!于是有人私下里开出高价求购鲁家请柬,致使黑白两道人心躁动。

    日渐西斜,吉时将至。

    收拾整齐的各路宾客豪杰纷纷出城,直奔七绝山庄。但见路上人头攒动,车马连成一线,煞是热闹。

    正式获邀的嘉宾不单是孤身赴宴,要么带了姬妾,要么带了护卫,要么带了随从,更有的载了一大车的礼物,想借机攀上鲁十八的关系。队伍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尽头。

    傅惊涛、谷天穹混在人流中,蓄意收敛了气息,不显山不露水。

    傅惊涛身背箭囊,斜挎长弓,一袭劲装,足蹬快靴,手上提着一个鼓囊囊的包袱,脸上沾了两缕假胡子,又用浅黄色的颜料淡淡地抹了肌肤一层,粗粗看去变成一豪迈成熟的武者。

    谷天穹同样精心乔装一番,改为护卫装扮,镔铁长枪收入枪袋倒提手上,丝毫不引人注目。

    在他们前后左右,多的是携带兵器的江湖豪客、护卫家丁。毕竟这世道尚未太平,出门时带上防身家伙实属正常。

    沿着道路走了约十五六里地,一座占地广大、屋瓦重叠、雄伟坚固的山庄跃然入目。路旁树起一块青色巨碑,上书“七绝山庄”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提醒众人已然踏入鲁家地界。

    七绝山庄修建在山岗之上,背靠悬崖,地势险要,外围有两丈多高的厚厚石墙,仅有门前一条石阶道路通到山脚,易守难攻,宛如一个小型的军寨堡垒。山庄左近的林木都被砍个精光,裸露着光秃秃的岩石,缝隙间杂草丛生。

    夕阳斜射,霞光如血,给整个山庄镀上一层暗红的血色,远望神秘而可怖,仿佛一头沉睡中的巨型魔兽。此时大门洞开,暗藏凶险,透出难以言喻的血煞之气。

    谷天穹神色凝重,传音道:“惊涛,这七绝山庄建有多处暗堡扼守通道,警卫重重,不易脱身啊!”

    傅惊涛指了指那处陡峭的悬崖:“从那里走如何?”

    谷天穹讶然道:“你想跳崖自尽吗?”

    悬崖顶端距离地面至少有三四十丈高,任你轻功再高明,跳下去都会摔成一团肉泥。

    傅惊涛淡淡笑道:“师叔应该放过风筝吧?若在手足部位绑上大块布料,岂不就变成一人形风筝了?”

    谷天穹一点就透,啧啧赞道:“真不晓得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看似无解的难题到了你这儿便迎刃而解。姓范的惹到你,实属不幸。”

    傅惊涛道:“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走到山脚,迎面是一座座造型华美的牌坊,上书“侠义无双”、“造福一方”、“忠肝义胆”等大字。因车马无法登山,都滞留在牌坊两侧,马粪遍地,苍蝇乱飞,臭烘烘地令人掩鼻。

    穿过牌坊,只见一条青石铺就的台阶向上延伸至山庄大门,每隔十步便有一红衣大汉肃立迎客。他们装束统一,清一色斜背着长剑,神充气足,目光锐利,单看外表皆精悍勇武。

    识相的,勿要在此轻举妄动。

    众宾客的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整理好衣冠,老老实实地拾阶而上。鲁十八是腾州当之无愧的第一豪侠,谁敢稍有不敬?

    包括鲁岳在内,鲁家几位成年的少爷代表父亲站在大门前恭迎宾客。他们含笑以对,满面春风,不管认识不认识的都持晚辈之礼相待,博得众人的交口称赞。“鲁氏八俊”的美名,自然更上层楼。

    有了鲁十八的授意,山庄方面根本不做什么盘查,凡是登门的都允许入内。正厅席位有限,手握请柬、可以登堂入室的嘉宾仅是少数,其余来宾被分成两拨,到左右两侧的偏厅就座。

    傅惊涛、谷天穹顺着指引标志步入左侧偏厅,一路留意观察,只见屋瓦楼阁高处皆有人影蹲伏,外松内紧,果然设下了天罗地网。如果有事发生,至多几弹指的功夫,逃离山庄的道路必然被封死。

    欲在太岁头上动土,岂是易事?

第二百八十六章 再遇“白莲”

    山庄内亭台楼阁俱全,屋舍重重,尤以正厅大堂最为宏伟高大,映衬着如血霞光,望之十分壮观。从高处往山下眺望,景色迷离,暮霭四合,夜的阴影逐渐浓厚,吞噬了远处的乡村古树。

    傅惊涛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古诗:“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或许,这是七绝山庄最后的辉煌吧!

    一束束的火把和一盏盏的灯笼点燃,璀璨如繁星,映亮了山庄内外。山风的呜咽声时而尖利,时而凄凉,宛如幽魂徘徊。

    傅惊涛和谷天穹步入偏厅,只见屋里杂坐了百余人,另有婢女仆从伺候茶水点心。来宾们有的高谈阔论,有的吹嘘说笑,有的走动招呼,几乎每人都拿着礼盒或包裹,片刻不肯离手。

    傅惊涛暗暗好笑,鲁十八叱咤江湖多年,属于人精中的人精,岂是让人轻易占便宜的主?尤其是涉及到练功所需,更是容不得半点马虎,怎会闭上眼什么垃圾都收?有些人财迷心窍,却不想想七绝山庄的银子何等烫手!

    两人随意拣了靠窗的空位坐下,跟同桌之人略略拱手致意。

    一中年男子抬眼打量傅惊涛的铁弓,笑道:“小兄弟请了!你这把弓造型精美,用材考究,弓臂坚韧,即使在禁军中也是罕见的好弓!江湖上擅用弓箭的好手屈指可数,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傅惊涛笑道:“在下乃无名小卒,姓名嘛不值一提。我买这把弓纯粹是装点门面所用,让前辈见笑了。”

    那男子一呆:“装点门面?”

    傅惊涛胡诌道:“我辈行走江湖,拿刀剑枪棒实在太稀松平常,哪有背着宝弓利箭威风霸气!你瞧我这身装扮是不是极易博得美人的青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开开玩笑无伤大雅。

    那男子眼角抽搐,强忍着抽他一耳光的冲动,真不知这等草包货色怎会活到现在?眼珠一转,问道:“不知你当初买弓花了多少银两?可愿转手?”

    傅惊涛笑着竖起一根手指头。

    那男子道:“一百?一千?难道是一万两?!”

    傅惊涛叹气道:“诶,为了买弓弄到我倾家荡产,负债累累。如果前辈肯拿出一万两银子,我愿意转让给你。”

    那男子冷笑道:“我要有一万两银子,何必来此坐冷板凳?”

    傅惊涛笑道:“你没有,鲁庄主有啊!哈哈,我今天定要狠狠捞上一笔,咸鱼翻身,东山再起!”

    话音一落,周围的人个个面露尴尬。这种事可做不可说,一旦传到鲁十八的耳朵里,在座的岂会有好果子吃?众人恨不能立刻变出针线,缝上这张讨厌的大嘴巴。

    就在这时,鲁家老四鲁琨陪着几位客人走了进来,殷勤周到,笑容可掬。

    众人凝目望去,不由尽皆一震,嘈杂的声浪转瞬间彻底平息,大厅里雅雀无声。

    只见鲁琨身边的佳人明眸皓齿,宛如珠玉绽放神光,夺去了所有的色彩。她青丝如瀑,眉目如画,肌肤赛雪,身材窈窕,增一分嫌肥,减一分嫌瘦,仿佛仙子降落凡尘,又似洛神凌波微步,容色之美难用文字形容。她粉面含笑,莲步轻盈,周身散发着神秘迷人的气息,凡是被她目光扫射到男子,无不心跳如擂,口干舌燥。

    有倾国倾城之貌,沉鱼落雁之姿。

    傅惊涛却丝毫没有被美色迷醉,因为她是邪宗女帝殷怜怜!在这绝美无双的皮囊下,是冷酷的心肠、毒辣的手段、可怕的邪功!

    这回真是冤家路窄了。

    殷怜怜、澹台笠等受郭霆蛊惑,想设伏刺杀傅惊涛,结果估算错误一败涂地,澹台笠中刀惨死,殷怜怜被迫仓皇逃走,双方结下了梁子。几日不见,傅惊涛还以为她早已远走高飞,岂料竟然在此相遇!

    殷怜怜乃邪道高手,跟鲁十八这白道大侠理应没有交集,那么她为什么忽然现身七绝山庄?难道她也参与了倒卖铁箭之事?又或者只是巧合,她正好有什么天材地宝想转卖给鲁家?

    殷怜怜敛袖一礼,轻声道:“有劳鲁四公子大驾,白莲谢过。”

    鲁琨目光灼灼,柔声笑道:“白莲姑娘请随意落座,先喝口热茶解渴。等我招呼完其他客人,再来陪你。”

    殷怜怜含笑道:“鲁四公子但去无妨,白莲可以照顾好自己。”

    鲁琨道:“告辞!”恋恋不舍地转身走开,一步三回头。

    殷怜怜环目一扫席间空位,犹豫着该坐在哪里。

    众人见状心头狂跳,争先恐后地叫嚷道:“白莲姑娘,坐我这儿!”“白莲姑娘,我替你倒茶!”“滚开,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大厅里登时陷入一片狂热的混乱,众人你争我夺,面红耳赤,只差刀剑相向了。

    殷怜怜冷眼看着神魂颠倒的众宾客,心中满是厌恶。要知道她在邪宗的地位极高,普通弟子见到她都恭敬有加,战战兢兢,哪个敢这么不顾颜面的大呼小叫?突然,她眼角瞥见冷静如磐石的傅、谷二人,心头微动,举步走去。

    殷怜怜脚步一动,众人如被施了定身法,眼巴巴地追随佳人身影,大厅里针落可闻。

    傅惊涛瞧见她径直走来,避无可避,不由背心冒汗。他自知易容手法太过粗糙,骗骗陌生人可以,怎可能瞒过邪宗女帝的眼睛?何况裂天弓独一无二,极易辨认,连否认的借口都找不到。

    如果殷怜怜当场喝破他的身份,不止复仇大计会落空,甚至还面临乱刀分尸的下场。

    价值十万的人头近在眼前,谁能抵御得住这种诱惑?

    怎么办,先下手为强吗?

    谷天穹悄然拉开枪袋,探手握紧铁枪,体内真气奔涌,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殷怜怜袅袅婷婷地走近,目光中隐隐透出几丝兴奋,纤纤玉指一点傅惊涛身边的空位,似笑非笑道:“我可以坐这儿吗?”

    吼!

    这一句话仿佛晴天霹雳,劈得其他人外焦里嫩,险些吐血这傻小子居然有先见之明,搞了副弓箭为噱头吸引美女!

第二百八十七章 推三阻四

    冤家路窄,傅惊涛都做好了出手的打算,岂料殷怜怜隐忍未发,并没有一照面便掀桌子,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傅惊涛心念电闪,故意露出嫌弃的表情:“如果我说‘不’呢?”

    噗!有人直接喷血倒地,两眼翻白。绝色佳人当面,软语相求,这混蛋竟如此摆谱?!过百道杀人的目光刺到傅惊涛身上,恨不得把他捅个透心凉。

    殷怜怜伸出纤细手指,轻挽垂落胸前的发丝,幽幽道:“傅公子,自那一晚匆匆而别,你这么快就把白莲给忘了吗?莫非你是铁石心肠,非要拒人千里之外?”

    她言语暧昧,语气幽怨,仿佛是在控诉一个负心薄幸的无情郎君,让人听闻后简直怒火冲天。但听仓啷啷一阵兵器乱响,旁边性情暴躁的拔出刀剑,作势欲扑。

    感应到四周的杀气,傅惊涛不由暗呼妖女厉害,忙笑道:“白莲姑娘美绝人寰,举世皆知,我怎可能会忘记?刚才纯属玩笑之言,切勿当真。快快请坐!”说着用衣袖使劲擦了擦凳子,又替她斟满热茶,变脸之快令人叫绝。

    既然殷怜怜无意拆穿他的身份,说明双方还有回旋的余地,不致于要立决生死。估计她也存有顾虑,需要借用“应白莲”的假名遮掩行踪,以便出入七绝山庄。如果鲁十八知晓她的真名实姓,岂容她活着下山?

    正邪有别,势不两立。鲁十八创立山庄以来,斩杀的邪魔外道数不胜数,凶名赫赫,岂是善茬?

    所以殷怜怜回绝了鲁琨的好意,不去正厅瞎凑热闹,不想和鲁十八有半点接触。她目的是求财,不是找麻烦。

    殷怜怜含笑落座:“多谢了!”

    众宾客眼见他俩和好,无不捶胸顿足。

    傅惊涛闻着如兰似麝的少女体香,禁不住有几分心猿意马,轻咳两声:“白莲姑娘,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手头不够宽裕?”

    殷怜怜眯起眼睛道:“你是明知故问!”

    刺杀行动失败,郭霆逃得无影无踪,曾经允诺的酬金无法兑现。殷怜怜人生不熟,且天阴宗的势力范围仅限长江以南,中原腹地并无据点,想找人化缘救急都不行。她又生气又郁闷,不愿两手空空的回去遭人嘲讽,也不想学那蟊贼打家劫舍跌了身份,苦恼之际听闻听鲁十八高价求药的消息,便化名赶来参与。

    傅惊涛意有所指道:“你不是带着两条恶犬吗?”

    殷怜怜蹙着眉尖道:“别提他们了。人心隔肚皮,万一他们起了歹念,我一弱女子如何反抗?”连正人君子见到她的容貌都会滋生心魔,何况是无法无天这佛门败类?她孤身一人,自然要远离危险。

    傅惊涛摇头道:“白莲姑娘谦虚了,谁敢不要命的欺负你?”

    殷怜怜若有深意地瞥他一眼:“欺负我最狠的,不正是你吗?”

    傅惊涛哈哈一笑,转换话题道:“敢问姑娘下一步的行程如何安排?”

    殷怜怜憧憬道:“相传东京城冠绝当世,繁盛无边,胜景如林,人口百万,乃不可不去的人间天堂我实在心向往之。不知公子你能否带着我一起游历东京,饱览人间美景?”

    “你想游览京城?”

    “是啊!”

    殷怜怜算是想明白了,傅惊涛身边有绝顶高手随行保护,谁动谁死,何必自讨苦吃?而且轩辕门和大宋结盟后,整个中原都是轩辕门的地盘,岂容外人肆意逞凶?十万两的花红看似诱人,实则是一道催命符,澹台笠就是最好的例证。既然杀不了傅惊涛,干脆把他列为候选人之一,好好贴近观察。

    傅惊涛挠头道:“你容貌太美,极易招蜂引蝶。我可不想到处树敌,走一路打一路!”

    殷怜怜柔声道:“公子,人家平时可以戴上面纱嘛。”

    傅惊涛毛骨悚然,这妖女改用美人计,教人如何抵御?如果跟她朝夕相处,恐怕连石佛都要动心吧?

    谷天穹适时地冷哼了一声,满是警告意味。

    傅惊涛偷抹一把虚汗,正色道:“亲兄弟,明算账。此去东京路途遥远,你吃喝玩乐及投宿的花销均须自理,我一概不管。怎么样,答不答应?”

    嘿!美人投怀,别人是梦寐以求,这小子居然推三阻四的拿捏傲娇,让旁观者情何以堪!

    殷怜怜牙根痒痒,鼓起了腮帮子,好你个不解风情的铁公鸡!你一文钱不肯掏,姑奶奶凭什么低声下气地赔笑脸?真当青云榜头名了不起呀?冷笑道:“傅公子这么说,分明是不想跟白莲沾上关系了。”

    傅惊涛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殷怜怜咬牙道:“傅公子果然狠心。前途漫漫,几多风雨,请好自为之!”

    傅惊涛沉声道:“中原豪侠嫉恶如仇,白莲姑娘你一举一动最好小心。”

    四目相对,火星乱溅。

    两人间从谈笑甚欢陡然变成剑拔弩张。

    同桌一粗豪大汉以为有机可乘,自领口里扯出一条拇指粗的金链,大声笑道:“小美人儿,别跟穷小子磨磨唧唧了,葛大爷我包你吃香喝辣的,怎么样?”

    殷怜怜眼皮子都不夹他一下,冷冷道:“滚!”

    那大汉面色涨红,卷起袖子怒道:“你别给脸不要脸,假装圣洁!”

    殷怜怜曲起手指一点桌面,夺的一声轻响,指尖洞穿了坚硬的木桌。

    这一手凝气为剑的上乘功夫技惊四座。

    那大汉吓得浑身哆嗦,慌忙以袖遮面,嗖的鼠窜开去。

    忽听远处传来拖长的一声大喊:“吉时到,开席”

    随即爆竹噼啪炸响,唢呐吹奏。训练有素的奴仆来回穿梭,把各式酒水瓜果、冷盘热盘流水似的端了上来。转眼间菜肴铺满桌面,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众宾客不用人劝便推杯换盏,大快朵颐,嘻嘻哈哈地胡吹海侃。

    傅惊涛和谷天穹本着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举筷东戳戳西拣拣,实则酒菜一口未动。

    殷怜怜偷眼瞥见他俩的举止,不由一激灵,把咬了一半的醋溜排骨悄悄吐出,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句话:自古会无好会,宴无好宴!

第二百八十八章 宁可错杀一千

    屋里烛影摇曳,窗外风声呜咽。

    殷怜怜仿佛看到不详的阴云飘了过来,尽管周围挤满了人,却有种雪地独行的寒冷,一直渗透进心底。她啪的丢下筷子,正欲起身离席,忽见人影闪动,鲁琨、鲁岳兄弟俩并肩跨入门中。她暗叹一声,真不该为了蝇头小利深入险地,眼下悔之晚矣。

    懵然无知的众宾客欢笑畅饮,浑未留意众奴仆已退走干净。不少人停箸抬头,向鲁氏兄弟打招呼,还有的叫道:“鲁家准备好银子了吗?”“什么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鲁氏兄弟瞧着热闹非凡的场面,脸上浮起笑意。鲁琨拱手做个团揖,笑道:“各位叔伯兄长,稍安勿躁。我们要把数十万的银两从银库里搬出来,首先得核对清楚数目,这是慢工出细活。你们只管放心吃好喝好,该是你们的一文不少。”

    数十万的银两啊!

    众人眼放绿光,心里如被猫爪挠着般难受:“鲁庄主豪爽大气!”“不急不急,慢慢搬吧!”

    鲁琨让鲁岳拿来一碗酒,举起酒碗道:“感谢诸位对家父的信任。如有招呼不周之处,请恕罪则个!我谨代表七绝山庄敬诸位,愿大伙儿无病无灾,身强力壮,一路走好!”

    “好!”“干了!”

    “干!”

    鲁琨仰起脖子咕嘟一口将酒喝尽,反手一抹唇边的酒渍,露出诡异莫名的微笑,当啷一声,把酒碗摔得粉碎。

    众人一愣,这是什么意思?碎碎平安?

    一念未完,只见二三十条红衣汉子冲进厅里,皆手持利剑,动作迅速地封锁住门窗通道,整个过程一言不发,极有默契。

    上一刻其乐融融,下一刻剑光耀眼生寒。众宾客的笑容冻结在脸上,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鲁家闹的是哪一出?

    殷怜怜银牙暗咬,鲁家果然翻脸不认人了!

    傅惊涛骇了一跳,难道对方识破了自己的伪装,要抢先一步动手?向谷天穹使了个眼色,朝后山方向一指。

    谷天穹点点头,铁枪滑入手中。

    “鲁琨,你想干嘛?”

    鲁琨叹气道:“你们人人梦想发财,可是我七绝山庄没有金矿银矿,也没有点石成金的法术,怎可能凭空变出数十万的银两给你们?山庄里有数百口人,吃喝拉撒睡哪一样不花钱?其实认真算一算,我鲁家比你们还要缺钱呀!感谢诸位送来的礼物,我却之不恭了。”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们不得好死!”

    鲁家居然无意出钱,设下了圈套强取豪夺?!众人气得肺都要炸开,纷纷拍桌子破口大骂,问候鲁十八的祖宗十八代。好几个性子急躁的拔出兵器跃起,哪知真气催运,顿觉筋骨酥软,哎呀!噗通!接二连三的跌落在地。

    “不好,酒菜有毒!”众人脊骨生寒,如坠冰窟。有的人立时伸出手指抠喉咙,试图呕出腹中的食物。

    鲁十八一向以大侠的面目示人,七绝山庄乃白道一面旗帜,今夜却一反常态,使出这等下作手段,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难道鲁十八疯了吗?他这么做岂不是亲手毁掉昔日的侠名,沦为江湖公敌?七绝山庄又怎能继续在腾州立足?

    鲁琨摇头道:“怎舍得给你们下毒?是软骨散!”

    众人惊怒交织,不论情愿或不情愿,药力相继发作,一个接一个的歪斜滑倒,失去了反抗之力,如任人宰割的猪羊。

    鲁氏兄弟抚掌大笑,放眼望去,蓦的发现竟有三人端坐桌旁,如挺拔的松木般格外突兀。鲁琨笑声一敛,啧啧叹道:“厉害,你们居然谨慎到滴水不沾的地步!不过进了山庄的大门,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殷怜怜可怜兮兮道:“鲁四公子,你舍得杀我吗?只要你饶我一条生路,人家什么事都答应你。”

    鲁琨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邪笑道:“白莲姑娘莫怕,我会用尽温柔手段,让你在极乐中升天!”

    殷怜怜脸色微红,心中杀机暴涨。幸亏刚刚没跟傅惊涛撕破脸,天然多出两个强横的盟友,不然今晚要冲出山庄难如登天。

    傅惊涛缓缓站起身,皱眉道:“鲁庄主为何不肯露面?难道为了区区一点财物,他竟丧失理智屠杀数百人?他就不考虑后果吗?如此兽行,定会遭到天下人的讨伐,届时你们又岂有立锥之地?”

    鲁琨不屑道:“你又是哪个旮旯蹦出来的野猴子?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吗?识相的束手就擒,给你个痛快!”

    傅惊涛失笑道:“你们鲁家是不是疯了?设宴坑杀数百人,是何等的丧心病狂,何等的天怒人怨。那乔知州就算胆子再大,也不会替你们隐瞒这惊天血案。一旦惊动禁军,七绝山庄弹指间灰飞烟灭,你鲁家上下将尽数被诛。鲁四公子,大错未成,悬崖勒马吧!”

    鲁琨眼中射出疯狂的杀意:“我鲁家的生死存亡,不劳你操心了!谁让你们当中混有大宋密探?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说着拔剑出鞘,和鲁岳一起直逼过去。

    傅惊涛恍然道:“你们是狗急跳墙!”

    猎隼、芍药被杀,范运斗和鲁十八或许发现了什么,意识到危机临头了。倒卖铁箭给异族乃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们索性破罐破摔,赶在事情正式败露之前疯狂一把。只要有钱有人,在大宋混不下去了,还可以跑到辽国、南唐、西蜀潇洒。由此可见,鲁十八泥足深陷,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了。

    傅惊涛探手抓住桌布一抖一甩,杯盏碗碟、汤汁鱼肉等稀里哗啦飞起,如暴雨般砸向逼近的红衣剑手。

    于此同时,谷天穹擎起铁枪,一个虎步扑向近侧的窗口。

    既然你死我活无法妥协,只有一战!

    守在窗前的剑手们早有防备,齐声大喝:“杀!”嗤嗤剑风飒响,六七把长剑交错刺出,法度严密,剑气森然,仿佛平地卷起一股刺骨的寒潮。他们出剑的方位及角度极有讲究,训练有素,基本功相当扎实,招式狠辣无情。

    “北斗七星剑阵?”

    谷天穹目射奇光,手中加力挥动铁枪,但见枪刃如闪电横空,一道乌光咆哮着强硬撞去。

    一场惊天大战就此揭开序幕。

第二百八十九章 嗜血符兵

    枪动,风起,空气中生成无数漩涡。

    无情的枪意笼罩下来,让红衣剑手们感到绝望。

    但见枪影幻化无穷,如怒龙飞腾,咆哮生威,营造出决战沙场的铁血氛围。

    枪乃百兵之祖,最擅正面冲杀。古往今来的枪术名家,持一枪便可鏖战千百劲敌,在重围中杀个七进七出。谷天穹的枪术臻至巅峰,又修炼了轩辕十大绝学的“追星梨花枪”,放眼天下少有人及。

    枪风过处,烛火尽灭。

    鲁琨、鲁岳不禁骇然变色,这一枪浑然天成,势若千钧,枪刃运行的轨迹无可捉摸,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宾客中怎会隐藏了这样的顶尖高手?莫非他就是赵宋密探?

    两人冷汗涔涔,纵声长啸,挥舞长剑加速扑去。

    啸声传开,埋伏在附近的十余道黑影噌的跃起,个个身形格外的结实庞大,面目狰狞,眼露红光,拔腿咚咚冲向左侧偏厅。他们遇树折树,遇墙拆墙,如同一群争夺食物的恐怖蛮兽,轰隆隆地围拢过去。

    当当!金铁铿锵交击。

    铁枪落处,长剑弯曲弹开,森严的剑阵动摇、分裂、崩溃。这雷霆一击,纵使是七星剑阵都承受不起。

    下一刻,连绵的剑光如镜片般支离破碎。正当面的三条汉子哇的喷出血雨,踉跄跌倒,直接丧失再战之力。左右两侧的剑手噔噔倒退,虎口撕裂,几乎把握不住剑柄。

    枪影再闪,整幅窗台砰然粉碎,墙壁上露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惊涛,你先走!”

    傅惊涛卷起桌布塞进怀中,嗖的飞身穿过墙洞。

    谷天穹横枪于胸,冷冷打量着扑来的鲁氏兄弟和一众剑手,渊停岳峙,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千丈险峰。

    鲁琨狂叫道:“给我杀了他!”

    众人不约而同地振臂发剑,数十道剑气纵横交织,刹时充斥大厅,急欲把这可怕的敌人绞成粉身碎骨。冷冽的剑光卷扬过去,桌椅粉碎,鲜血飚射,也不知误杀了几多无辜的宾客。

    谷天穹身上浓烈的战意猎猎燃烧,铁枪刃尖微吐白芒,霍然一声暴喝,铁枪划出一道道玄妙的弧光,劈头盖脸地罩向群敌。

    枪花夺目,绚丽非凡,却隐藏着无尽的杀意。

    但有一枪在手,绝不容许敌人越雷池半步!

    剑光与枪芒猝然相撞,如巨浪拍岸,震耳欲聋。

    傅惊涛落入院子,足尖点地,腾空跃向山庄后头。

    “喂,你弄错方向了吧?!”紧随其后的殷怜怜跃出偏厅,看到他往后山掠去,不由愕然惊呼。那边是悬崖峭壁,死路一条,不该是往山庄大门方向突围吗?

    话音未落,一段院墙忽然撕裂、凸起、炸开,碎石乱飞怒射。漫天的灰尘中,陡然冲出一头人形蛮兽,眼中射出嗜血红光,手握开山巨斧,浑身血气萦绕,仿佛来自魔域的怪物,望之可怖。

    那巨人迎面撞上傅惊涛,想也不想地挥斧便斩,风声狞恶,招式又快又猛,斧上蕴藏的力量不下千斤。

    傅惊涛大吃一惊,但觉狂风压面几欲窒息,对方的速度、力量、杀意,已接近肉身极限,不宜以硬碰硬的相抗,唯有依靠身法的灵巧变幻,方能赢得主动权。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箭步横闪,恰恰避过那斧刃寒光。

    刷!砰!

    巨斧擦身而过重重劈落地面,立时砸出一个深深的大坑。

    余声未绝,又是轰然巨响,两位巨人撞破院墙同时现身。他们的肌肉膨胀如铁块,一个挥舞近丈长的大刀,一个舞动两柄黑黝黝的铁锤,恶狠狠地盯着傅惊涛,龇牙咧嘴的杀去。

    傅惊涛头皮发麻,巨人攻击时覆盖的范围很大,每一击都有千斤之力,又练有护体硬功,横冲直撞堪比犀牛大象,七绝山庄里怎会养着这么多怪物?难道鲁十八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那两巨人可不管他怎么想,兵器夹带着狂风呼呼砸落。

    同一时间,那使斧的巨人双臂较劲拔起巨斧,又是一斧劈到。

    三面合围,杀气如山。

    傅惊涛的形势登时岌岌可危,闪避当中怒喝道:“殷怜怜,别看热闹了!赶紧杀了这些怪物!”

    殷怜怜耳听暗夜里啸声四起,心底凛然,情知蛮冲单干难以脱逃,必须得跟傅惊涛联手,冷喝道:“你可不许利用完了我,却独自逃命!”

    傅惊涛又急又怒:“咱们死活都在一起,行不行?”

    殷怜怜脸上一热,暗啐一口,忽然发力斜刺里冲出,手中亮出奇门兵器月牙刃,两道寒芒闪电交错,咔嚓一声脆响,斩断了那使锤巨人的右臂。

    那巨人断臂处血喷如浆,可他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一点痛楚,一转过身,左手铁锤呼的当头便砸。

    殷怜怜失声道:“是嗜血符兵?!”足底一蹬,矮身撞入巨人的怀中,月牙刃刺入他的小腹横向一切,迅疾闪到一侧。

    噗!鲜血喷射,热腾腾的五脏六腑自洞开的小腹滑出,哗啦落到地面。那巨汉收势不住,一脚踩下将自己的肝肠扯断,脚底拌蒜踉跄仆倒,扭曲翻滚,竟然挣扎着不肯死去。

    殷怜怜脸色凝重,传闻嗜血符兵力大无穷,不惧生死,不知疼痛,能永不停歇的与敌厮杀,纵然身披百创亦不皱眉,生命力极其旺盛。而在符兵之上,还有战力强过十倍的符将!

    如果被符将缠住,符兵再合围轮番攻击,你就是有三头六臂都挡不住呀!

    她厉声叫道:“姓傅的,这些乃魔门炼化的嗜血符兵!你有什么脱身妙计吗?不然待符将现身,谁也别想活命!”

    “魔门?嗜血符兵?”

    傅惊涛心中警兆狂响,足下连踩八卦方位,裂天弓来到左手,右手自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快,替我挡住这两个怪物!”

    “好!”殷怜怜如白云般升腾而起,月牙刃挥洒劈落,在敌人身上划开深深的伤口。那两名符兵受本能驱使,立即舍掉傅惊涛,嗬嗬怪叫着转头扑向妖女。

    傅惊涛忙抽身暴退,提气落到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根火把旁,点燃引线,搭箭扣弦,稍微一顿,嗖的一箭射了出去这可不是一支普通的羽箭,而是绑有火药包的火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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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击异族入侵,守护华夏文明之火。结束乱世之争,维护九州河山一统。重生后来到一平行世界,具备过目不忘的奇能。在这里,宋太祖武力绝伦,南唐后主词剑双绝,后蜀皇帝竟是蜀山剑门弟子!武者崛起,乱世争锋,快意恩仇,一双铁拳会尽天下英雄。为守护河山,守护心爱之人,不断突破极限,踏上武道巅峰。绝不接受屈辱,不向敌人低头,有仇必报,有爱必争!作者另有百万完本武侠《笑傲天下》,书荒可读。重生之轩辕武圣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轩辕武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轩辕武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