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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35章 周家异事

    尹兆先和史玉生缓和了好一会才缓过来,边上的文房四宝摊主呵呵笑着对他们说道。

    “两位算是运气好,在这状元渡还敢摆刚刚那种架势的,绝对是常人惹不起的,我连出声提醒都不敢,赶紧走吧,或者要不要看看文房四宝?”

    心有余悸的尹兆先和史玉生都连声对摊主说“多谢不用”,然后整理好书箱往北侧走。

    到了最边上的小码头,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乌篷船,计缘没穿蓑衣没带斗笠,安坐于船头看书的样子简直比来往的书生还文雅。

    见到计缘尹兆先这才安心,带着史玉生背着书箱挤过人流匆匆走到码头,计缘也适时放下了书册。

    “计先生,刚刚我们……”

    计缘伸手制止了尹兆先。

    “好了,此事你二人勿要多议论,先上船吧,我们渡江。”

    听到这话,尹兆先反应过来计先生肯定是知道前后事的,也就不再多言,和史玉生先后上船。

    有了昨天的经验,今天两人在坐乌篷就适应了很多。

    小船离港,回看状元渡上那一艘艘大渡船还在等客,估计最快的一艘也得再一个时辰才能到开船的时候。

    随着小船的前进视线也越来越远,两人总觉得这状元渡模糊的有些快。

    计缘在船头划桨,看着两人频频回头望那状元渡,笑着说道:

    “尹夫子,史公子,我们船小但是先渡,已经占了先机了,别往回看了,瞧前头,前头就是京畿府了!”

    两人闻言转头,顿时惊愕的发现居然已经快到对岸了。

    乌篷船没在大码头登岸,而是在侧边一个较小的台阶口停下,等两名书生踩着略微晃荡的船头上了岸,计缘才拱手向两人道别。

    “尹夫子,史公子,此去往西不过十数里就是京畿府,祝两位会试殿试都榜上有名了!”

    尹兆先和史玉生回礼告别的时候,前者突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摸索出一块黑色小木牌。

    “计先生,这是……”

    话音一顿,尹兆先看了看史玉生,又重新跨到乌篷船上,凑近了计缘小声说。

    “计先生,这是春惠府城隍大人托我转交给你的东西。”

    计缘皱起眉头郑重接过,或许是浩然正气的原因,这一点点小小的阴气木牌在尹兆先怀里居然让他都没能察觉。

    等计缘拿过木牌后,尹兆先才重新上岸。

    三人再次告别之后,两名书生朝着那边码头方向走去,那里可以包马车前往京畿府城,而计缘则站在乌篷船上细瞧这小木牌。

    这是以物传神之法记事的阴木,从老龙那借来的几个玉签中就有此法。

    ‘这春惠府城隍找我有什么事?’

    计缘思量着坐下,凝神引动木牌信息,一片片地府的画面,其中有个一条蛇魂被死死绑缚在一间暗红色的处刑室内。

    一种泛着红黑色的刑鞭由罚恶司主官亲自一下下甩到蛇魂上,每一下都让蛇魂发出痛苦至极的惨叫,期间更有鬼差以刀剐鳞片,也有释放一种能让密集恐惧症崩溃的虫子噬咬失去魂鳞的蛇魂……

    就是计缘此刻看了,也不免有些头皮发紧,那蛇魂的惨叫就没停下过,偏偏却无法结束痛苦,罚恶司主官冷笑着告诉蛇妖,尚需行罚百二十道,只有招供才可减刑给个痛快。

    最惨的是那蛇妖已经把能说的全都说了,最后只减刑二十道,剩下的刑法足足要持续半年,直到最后一刑完成,其妖魂才会只撑不住而消散,全部化为阴灵气补充阴司。

    但妖魂受刑还是次要的,主要还是这妖物在受刑中招供的事。

    以物传神奇特处之一是能将挺长时间的事情令观看者在短时间阅完,计缘看完阴木上的内容,外界也不过就是去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

    “哎,大贞之外的事情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赵城隍你可真高看我了……”

    喃喃一句,计缘将木牌塞入怀中,然后取浆撑岸而走,划着船回陈家村去了。

    第二日第三日,通天江水府内,龙子应丰接连两天都得到夜叉汇报,说再也找不到江面那个特殊的渔人,急得应丰安奈不住亲自在那一片江段游曳百里,果真寻不到父亲的好友。

    。。。

    京畿府计缘又怎么可能不来逛逛,不过与尹兆先和史玉生到处找百姓屋舍租住备考不同,他没什么既定目标,也不是非要有床才能睡,只是凭着感觉在城中闲逛。

    大街小巷都井然有序,商铺民居也鳞次栉比,道路宽敞商贸繁荣是计缘的第一印象。

    城中纵横交错的几条主道是最为喧闹的地方,混杂着车马行进木轮滚地等杂音,叫卖声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天南海北的各处商贾游人等汇聚于此,连春惠府都完全无法与这边想比。

    京畿府总计八十一个大坊,居住着近四十万人口,是当之无愧的大贞首府。

    闹市之中,本来也只是闲逛的计缘突然被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商铺遍布的街道上,有日巡游巡视而过,而其身后还有带着高帽的撑伞勾魂使相随,并未从一条街走到尾,而是拐入一条巷子。

    计缘心中一动,这应当是有阴寿盈余之人将要去世,阴司前来勾魂了!

    这种事属于他计某人都没见过的,好奇之下想去一看究竟,也就自然而然的跟了上去。

    避过街上人流,闪过街道车马,计缘很快也拐入了那条巷子,虽然已经看不到阴司之人但且不论法眼,鼻子嗅一嗅就能闻到阴气的痕迹,找对地方也就不算费力。

    这一坊名为“金安坊”,虽不如王公贵族般的沿街大府,但所住人家也算是非富即贵,至少计缘一路跟来周围的宅院都不小,这可是在寸土寸金的京畿府。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计缘跟上了阴司鬼差,他们正站在一处府邸外,上头写的是“周府”。

    匾额这么大的字,即便模糊计缘也还是能辨别的。

    阴司差役像是在等待什么,而计缘则远远睁大一些眼睛注视着府邸内部,隐约能看府邸中众人升腾之气。

    “嗯?”

    计缘突然微微察觉一丝异常,忍住酸痛再次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周府之气顿时更加生动清晰,在一道道人气之中居然还隐藏了一丝淡淡的特殊气息,有点说不上是妖气还是什么。

    这时候,阴司的差役大概是察觉时候差不多了,纷纷穿门而入。

    阴司簿册虽能感应到记录之人的状况,但那可不是什么生死簿,根本不可能一生下来就知道你具体什么时候死,只是能感受到人寿元的减少,能感受记录之人的福禄德业的变化,在适当的时候令阴司察觉此人将要去世,同模糊的算命有些相似,只是更直观。

    计缘想了下运起障眼法,也轻轻跃入了周府。

    周府后院一处大屋卧房内,一名脸色苍白大约六十多模样的男子躺在床上,周围男男女女围了一圈人,气氛十分沉闷。

    “大夫说,我…也就,也就这两天了……我死后…就由,由长子,管,管理,家业……记住家训,不可对……”

    跪在床边红着眼的长子这时候突然站起来,朝着房门外走去。

    “父亲!定是那贱人害了你,你好心收留她多年,她这般恩将仇报,我绝饶不了她!”

    “亦青!咳咳咳……”

    床榻上行将就木之人突然激动起来,喝住了他儿子。

    “你,你如此做,恩将仇报的…就,就是我们周家!”

    此时房门打开,一名头缠白绒花的白衣女子走了进来,直径走向床榻,看也没看那名那个周家长子。

    周家长子前一刻还一脸愤怒,这一刻立刻退缩几步,有些不敢直视女子。

    这女子走到周老爷床榻边坐下,面露一丝哀伤,伸出手温柔的抚过床榻老者的面庞。

    “今日我本不该来这的,一会阴司来人撞见定不会轻饶我,可……你苦恋我三十多载,今日就陪最后一程吧!”

    女子口中说出三十载,可面貌却美貌年轻,丝毫没有老态。

    原本行将就木的老者此时好似回光返照般,脸色也红润了少许,神色更是激动不已。

    房间内其他人似乎早就知道此事,纷纷带着些许惧怕的躲开一些,更不敢说话。

    正是此刻,阴司勾魂使驾着一阵阴风行至此处,竟是没能发现床边女子的异常。

    两名勾魂使者上前对周家老爷道:“周念生,你阳寿已尽,随我们走吧!”

    若真的这样勾魂而走倒也无事了,可惜此时房门外还有两个日游神,在勾魂使者履行职责之时,日巡游在惯例巡视一次周府后也进入房间,随后心头一惊,第一时间就将视线集中到了床边女子身上,后者也坦然的看向两名日游神。

第136章 少见的人妖恋

    两位日游神是京畿府阴司的日巡游左右副使,在阴司当差的百年里,还是头一次碰到今日这般诡异的情况,这妖物面对他们居然不闪不躲!

    愣神片刻之后,右副使朝这女子喝问。

    “妖孽,竟敢藏于京畿府百姓家中!”

    眼前这女子妖气很淡,在日巡游看来,更像是被某种擅长变化的精魅,而非化了形的妖怪,这两者之间的实力有本质区别。

    两名日巡游当即手握刀柄,两个勾魂使也抓住腰间勾魂索面向女子。

    “周念生之魂先不急,第一要务是拿下这孽障!”

    日巡游下令并且拔刀出鞘,勾魂使已经牵出腰间勾魂索,四名阴差阴气大盛。

    那女子神色有些凄婉,本来坐在床边没什么动作,这会轻缓的站起来,冲着几个阴差施了一个万福礼。

    “几位阴差大人,我知晓你们容不下我,今日周郎阳寿已尽,我与周郎情恋多年,只求你们能容我送他一起前往阴司,此后我自当领罚不敢抵抗!”

    房间内的其他周家亲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老爷气喘得厉害,而房间内阴气盛起也让一众活人感到有些阴冷。

    可这会听到女子的话,纷纷脸色苍白左右看看,吓得缩成一堆。

    “阴差?”“阴差来了?”

    “是来带走老爷的?”“哎呦喂怪不得这么阴冷!”

    “嘘,别说话……”

    日巡游听闻女子之言后相互看了一眼,又眯起眼睛上下扫视她。

    “你一个小小精魅也敢同阴司官差讨价还价,别以为你身上并无戾气我等就会相信你,妖邪害人有的是办法掩耳目。”

    另一名日巡游也冷笑道:

    “你若不抵抗让我等缚了你魂魄,别说让你送他一程,就是共入阴府又何妨!”

    女子有些决然的抬头望向两名日游神,再看看勾魂使。

    “那就请勾魂使动手吧!”

    这番发言令两名日巡游和两名勾魂使皆是一愣,从没见过有妖物真的束手就擒的,这入了阴司的妖物,还能奢望再出来吗!难道其中有诈?

    “动手!”

    日巡游一声暴喝,身上阴气一震,化为两道虚幻白影出现在女子一左一右,电光火石一般各自挥刀斩下。

    两名勾魂使更是甩出勾魂索,如同长鞭一般打向女子。

    左右使者身形交错而过,两刀都砍中女子之魂,勾魂使的锁链更是打的女子一阵站立不稳,魂魄都微微抖动。

    豆大的汗水从女子脸上渗出,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到地面,身体依然保持作揖姿势一动不动,生生受了这四击。

    “你……”

    两名日巡游面面相觑,握住刀柄的手没有挥出第二刀。

    计缘此刻就站在院中,张开了苍色双目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好似房门等物都虚化了一般。

    这妖物同周念生的情感固然令人感动,就连阴司鬼差也一定程度上受到震动,可并非表示鬼差会放过她,若真的到了阴司门口,各司之神都会拿下她。

    只是送一程,就选择赔了性命?

    ‘想必是另有后手!’

    计缘思考的这么一会功夫,屋内勾魂使已经用其中一根缚魂锁绑住了女子魂魄,并且在女子配合下毫不费力的将其牵魂而出。

    ‘嗯?’

    计缘似乎瞧出点门道来了。

    这女子的魂魄被扯出来时还是人形,贴着魂魄的衣物也成了一件好似白绒裘衣,虽然妖物精怪也可维持人形魂魄,但这衣服会变却是稍有异常。

    片刻之后,屋内传出一阵或真诚或用力过猛的哭声。

    “老爷~~~”“爹!”

    “老爷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是孩儿不孝啊!”

    ……

    显然那周年生也已经去世。

    果然,两名阴司日巡游一前一后握刀压阵,两个勾魂使者一左一右牵着两个魂魄,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

    似乎是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网开一面,两名勾魂使在外侧,使得两个被锁链所牵的灵魂能依靠在一起。

    计缘靠在院中一颗树的树荫处,障眼法之下看过去同阴影融为一体,四鬼两魂就这么从其身边经过,竟是没有谁能发现。

    看着被锁的两魂,那周年生的一副苍老的样子和那年轻美貌的女子依偎着走在一起,居然没能让计缘产生一种父女感,反而真的有种依恋爱慕的情愫在里头。

    头顶着阴庇伞,鬼差牵魂在京畿府街道上穿行,于两个魂魄眼中,街道上开始弥漫浓浓的雾气,街道上的行人在眼中也不过是一片不太真实的人影。

    随着雾气越来越重,算是越来越接近阴司。

    周念生同女子只是紧紧牵着对方的手,两肩相依着前进,前者面露忧愁后者则脸色坦然。

    “当差这么多年,人鬼情未了见过,人妖之恋倒真是第一次见!”

    “哼,妖邪终归是害人的,这周念生也不知同妖共情多久,哪怕这妖物再克制,行房事之时元气怎么也会被侵蚀的!”

    “呵呵呵,周念生,你倒是好福气,有这么一段艳情相随一路,不过对你身旁这妖物就没你这么好运了!”

    事情奇特之下,前后阴差也是忍不住谈聊了几句,令周念生握着女子的手越抓越紧。

    最近这些年周念生卧病以来身体日渐虚弱,今日死了倒是久违的感受到了力气充沛,能如此大力的紧握女子的手,对于双方来说都弥足珍贵。

    女子侧脸冲着周念生笑笑。

    “周郎不用担心,我没事的,只可惜…我只是孤苦妖精,只懂怎么害人不懂怎么救人,没有仙道之法也没有奇珍妙药,找遍千山万水也只能延续你二十年寿命……”

    “若娘,有你陪我这么多年,我周念生已经比全天下的男子都要幸运了!”

    两魂此刻还情愫相依,但鬼差牵引之下魂移速度飞快,很快就已经到庙司坊,城隍庙在一片香火缭绕中正隐隐泛着金光,而庙宇下方雾气浓重处已经隐约显现阴司内景。

    望着前方阴气加重,透过阴司内景能看到鬼差游曳,周念生能感觉到女子握住自己的劲力加大了不少。

    距离阴司近得不能再近了,周念生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若有若无的从边上传来。

    “周郎……保重!我…不能再送你了!”

    说完这句,女子之魂竟然在扭动中滑出勾魂索,只有一件白色绒衣被锁链捆绑,而妖魂本体则迅速朝着远方飞去。

    四名阴差此刻顿觉不妙。

    蹭~蹭~

    两名日巡游当即拔刀,身形化为白色虚影直追妖魂。

    “大胆妖孽!到了阴司门口还妄图逃脱!”

    另一名勾魂使也松开绑住白色绒衣的锁链,延伸着朝女子身上甩去,却发现锁链及魂却如同打中一阵白雾。

    而此刻两名日巡游刀光一闪,也从白雾上劈砍而过,同样虚不受力。

    “不好!上当了!”

    此刻那件白色绒衣居然已经飞逃出去老远,并且重新从内化出女子模样。

    “周郎保重~~~!”

    清丽的声音传来,更是让几名一时不察的鬼差怒不可遏。

    日巡游从腰间摘下招魂铃狠狠甩向空中,自己则化为白影追向妖魂。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招魂铃大作之下,阴司之中已然收到警讯,阴阳司主官直接一步跨出阴司,双目闪动之下扫了一眼招魂铃后望向日巡游所追方向。

    “妖物竟敢在我京畿府城隍庙前嬉戏,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更有功过司、赏善司、罚恶司等几司主官一起出现,运气法光朝妖物方向追去。

    被两个勾魂使看管住的周念生此时既是担忧,又有些失魂落魄。

第137章 能耐强了那么一点

    京畿府城隍下辖的各司大神追出去好几个,尤其是阴阳司主官的存在,一双眼睛追踪阴阳,往往令诸多邪魅难以遁形。

    计缘就站在庙司坊城隍庙斜对角的酒楼旁边,看着那边显得没落的周念生被勾魂使带入城隍庙的范围消失,再看看那白绒女子逃走的方向。

    很多时候凡人都是容易被妖邪魅惑的,往往中了蛊惑而不自觉,白白损耗了自身的元气。

    计缘最开始其实也不敢断定周念生和其口中的若娘是个什么情况,毕竟真情实意的人妖恋实在太罕见了,上辈子的白蛇传最开始白娘子不也是骗许仙的嘛。

    只是到了阴司门口,真正打动计缘的是那女子带着哭腔的一声告别,真情流露之下令计缘十分动容,也愿意相信那份人妖情。

    ‘京畿府城隍阴司,有些惹不起啊……’

    自嘲的笑了笑,计缘已经一步踏出身形虚化,好似缩地一般朝着金玉坊方向游龙而去。

    意境存心身法全开之下,不一会计缘就重新回到了周府。

    周府内部现在依然一片哭声,周家上下大大小小全都围在周念生的床榻旁倾诉哀伤,两个下人正趁着这会尸体没僵之前在给周念生换寿衣。

    而那个女子的肉身暂时放在了一张铺设于地面的草席上,倒是也没有被过分对待。

    ‘没想到我计缘一世英名,居然会干出偷尸这种事情来!’

    脑子里面念头一过,计缘也顾不上那么多,障眼法掩去身形后冲入屋内,冲着女子肉身隔空挥袖一摄。

    肉身悬浮而起的时候计缘就感觉有些不对,虽然分量看似还是一个女子的分量,却透着一种诡异的虚假感。

    一双法眼张大一看,好家伙,手中肉身竟然只是一条白尾所化,也就是说刚刚看似被牵魂绑走的妖魂,其实并不仅仅是魂!

    这手连计缘都给骗过去了,虽然刚才计缘眼睛不过半开,虽然可能因为对方并无恶意,可至少没能让计缘察觉过来细瞧也算是能耐了,绝非寻常障眼法可比的。

    尽管心头吃惊但计缘却管不了那么多,立刻带着这具“肉身”离开。

    等计缘再次离开的时候,女子肉身已经悬浮在身侧随他一起消失在屋内。

    周家人还在啼哭,有下人突然发觉女子身体不见了,顿时惊得大叫起来。

    “白若夫人的尸身不见了!”

    “刚刚还在这的,一下就不见了!”

    “本来就是妖精,自己跑了吧?”“嘘…”

    “今天太人了!”“随我去找找!”

    ……

    说话间周家长子和两个家丁还除了屋子在院子外面四处找了找,当然也是没什么发现。

    周家人小小的乱了一阵子才平静下去,而计缘得知女子叫白若之后赶紧则带着她的肉身离开,穿梭城中犹如青烟一般远离庙司坊,一直往皇城方向前进。

    人多就避开人多,嘈杂就避开嘈杂,担忧会被鬼神发现的计缘也不敢高跃高跳。

    也就是计缘带着女子肉身离开之后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就有阴司游神和一位主官赶到周家,毕竟妖物逃脱虽然很大程度不敢往回走,可也要提防其回来取肉身。

    只是到了周家才发现妖物肉身居然也不见了。

    计缘心中此刻的念头很是有些复杂。

    ‘带着人家相好的肉身逃跑,这叫什么事儿啊!’

    但没办法,虽然严格意义上说,有仙剑在侧,拼手段计缘还真就未必怕了这京畿府城隍,而且通天江可是不远的。

    可自己不占理啊,也实在是不想和阴司起冲突,不过仔细一想真要让阴司卖自己一个面子似乎也行,但那样就太麻烦了,能简单解决就简单解决的好,只能用这种方法了。

    大约一刻钟之后,计缘才入了一座城中某个高门大府后院的一座阁楼中,直接上第三层才挥袖将这女子的肉身放下。

    这座阁楼是个书阁,但应该少有人至,并无多少人气残留,第三层卷帘外的走廊上也已经有了一层灰,看情这府邸下人也是偶尔才清扫。

    “才过去这么一会,既然你敢送你那情郎到城隍庙门口,应该还没有被抓住吧?”

    喃喃了一句,计缘也不再想那么多,屈膝半蹲于女子身旁,左手点住其额头,右手呈剑指虚空画圈,喉咙深处敕令音起。

    “令白若速速前来,令白若速速前来!”

    右手剑指一收,轻轻往方才所画的虚圈中一拍,一阵晦涩光晕好似波浪一般在空气中荡漾开去。

    拘神。

    也可以这么用!

    府城中,女子之魂居然令阴司几位主官都追不上,不但速度奇怪并且气息诡异,时不时就能出现一次类似金蝉脱壳的把戏,若非阴阳司主官始终追击不放,还真的早就让她跑了。

    现在情况也很危急,后方判官的判官笔一直就没停下过,不断在描绘女子外形,一旦被判官定册,只要没能逃出城隍庙管辖范围就根本无所遁形。

    可只要京畿府城隍没有亲自来抓她,白若就有把握逃掉,代价当然也不小,除了魂体会伤到元气,那条尾巴恐怕也要不回来了。

    不过那条尾巴所化的肉身能同周念生葬在一处也是值得的,周家长子脾气虽然差,但至少是真的孝顺,肯定会让自己和周念生死后同穴的。

    京畿府待不下去了,逃了这么久,京城的城墙就在眼前,白若妖气腾起运转法力,冲着前方城墙撞去。

    刷~得一下直接穿墙而过,心下顿时一松,出了府城城池范围就不用不用顾忌荆棘府城隍的力量可以用敛息遁符了。

    只是这放松的似乎太早了,才穿出城墙,眼前居然就是一片浓郁金光,是一张藤蔓织成的金色大网。

    ‘京畿府土地!’

    京畿府不但有城隍,而且有真正的一方土地神,掌管京畿府一府之地的真正土地正神!

    “妖孽找死!”

    土地神喝骂之声传来,白若已经形如死灰,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惊动了土地神,那是真的连一丝机会也无了,即便有敛息遁符又如何能在土地神眼皮底下逃走。

    ‘或许去陪周郎也好吧!’

    但在土地公眼中藤网罩过却扑了个空,那妖物直接在藤网收拢之前消失在眼前。

    “嗯?”

    京畿府土地虽是一老者却身高九尺身着法袍,手持一根粗大藤杖,满面疑惑的望着妖物消失的方向。

    回望向城池内部又扫视城池外侧,都无法察觉到妖物去向。

    城墙后,有城隍各司主官飞跃而来,追到外面看到土地神立于城外,纷纷拱手行礼问候。

    “见过土地公!”

    “请问土地公可否见到一妖物逃出来?”

    阴阳司主官询问时眼神还望向土地公手中藤网,里面空无一物。

    土地公此刻也纳闷至极。

    “此前恰好有人在庙中祭祀,我享用贡品时见城中喧闹,隐有妖气和法光闪现,便追出来一探究竟,在此本就快将那妖物抓住,不成想……那妖物竟是直接消失了!”

    “消失了?”

    阴司主官和鬼差全都面面相觑,土地公在此,那妖物还能逃脱可真就邪乎了,若是自身有这般法力和神通,还用得着跑?

    。。。

    那府邸内的书阁三楼,白若真身就像是被强力磁铁吸过来的铁片,直接从空气波纹中被拽了出来,“砰”得一下摔到了地上原本的“肉身”之上。

    头脑略微昏沉的她有些茫然的看看自己的“肉身”,发现身体外侧三角位置,都围绕着一个“匿”字。

    这些字全是由地上的灰尘汇聚堆积而成,稳稳粘于地面三处,一股晦涩隐匿的力量在其中浮现。

    再看看四周,这才发现坐于一旁眺望庙司坊方向的一个白衣男子,其人长衫宽袖看着衣着单薄,髻发散漫头插墨簪。

    白若左看右看都只能得出这人是一个“凡人”的结论,可她却知道这人绝对不是凡人!

    “哎…麻烦事啊!还好我的能耐比那土地公似乎更强那么一点!”

    那人自嘲似得叹了一句,才看向白若,令后者见到那一双苍色无波的眼睛。

第138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计缘这话当然有些选择性的夸大其词在里头,大贞首府的土地具体还有什么能耐他当然不算太清楚,所指的也不过是从其手里抢人罢了。

    之所以故意这么一说,计缘也是为了提醒着女子一句,表明确实是自己将她救回来的,并且自己能从土地手里抢人,别和我起不必要的冲突。

    到底还是妖物,又连连被追杀,如果一时失去冷静以为计缘也是敌人然后暴起拼命,铁定就会被城隍和土地发现,那搞不好他计某人也要被牵连了。

    计缘转头看那位名为白若的女妖的时候,阁楼上已经只剩下了一个白若,地上的那个尾巴肉身重新与正身融为一体。

    而白若在愣神一下之后立刻面朝计缘跪伏在地。

    “多谢仙长相救,仙长大恩白若一定至死不忘,若有什么用得上的地方,便是做牛做马也但凭差遣!”

    在大贞这里跪拜礼是很少用的大礼,便是见官,除非是定罪的犯人否则也不用跪,庙宇中虽然在神像前有蒲团,但上香也多是站着拜,只有求真正大事偶尔才跪。

    真正一定会用跪拜礼的,也就是成婚之时拜天地拜高堂等时候。

    此刻计缘救了白若的命,这等大恩后者直接跪拜叩谢,倒也达礼,说出来的话也语气诚恳。

    计缘在她叩拜谢恩之时,短暂的将双目全部睁开了一瞬间,看穿其朦胧身形下隐约呈现一头白鹿。

    “呵呵,怪不得这尾巴这么短,我还在想到底是什么妖类,原来是一位白鹿姑娘!”

    刚刚看那一节白尾,计缘还真不清楚是什么动物的,松鼠黄鼠狼什么的都有猜测,毕竟两辈子也没自己研究过鹿尾,直到此刻才真相大白。

    白若闻言身子一抖,一直伏着身子不敢起来,其实她并不清楚这位仙长救她的目的,很可能是才出虎穴又入龙潭。

    “起来吧,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了。”

    白若直起身子跪坐在原处,略有忐忑的等候计缘询问,倒是看到对方笑了笑。

    “白姑娘,讲讲你的来历,再说说你和那周念生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相爱相守的,我也是个喜欢听故事的人。”

    白若看看计缘,见他一脸认真。

    沉默一小会,平复了一下心情又略作回忆才缓缓开口。

    寒冬的风吹过这处阁楼,透入敞开的阁门将里头的帘子吹得随风摇摆,也吹动了白若的鬓发。

    “六十多年前南荒大山有大妖不知用何种手段偷取了天机阁一炉盗玄丹,被天机阁仙人算到之后驾云追至南荒,当时还有长剑山两名剑仙在场,加上天机阁仙人掐算,那大妖当然逃脱不得,最终被擒回天机阁,也不知最后被斩杀还是关于锁妖塔……”

    白若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

    “只是数年后依然会有天机阁仙人来南荒找寻,随后那盗玄丹并未被找到的传言不胫而走,便是南荒妖乱的起因,真有少数妖类吃了那丹药道行大进自封妖王,随后二十多年愈演愈烈,妖气魔焰猖獗之下甚至有群妖作乱南荒小国发生诸多惨事的情况……最终引来苦果,衡山山神震怒,几处仙府出手,佛门明王也显化,群妖颤粟,出逃者不知凡几……”

    随着白若的徐徐道来,计缘眉头紧皱,白若的描述很全面,法眼和意境山河之景重叠之下,仿佛在眼前还原出南荒十数万里大山妖魔气焰翻卷的景象,那从前各自修炼的妖魔因为一炉盗玄丹而沸腾,腾腾妖气魔焰遮天蔽日。

    而随后的四散逃逸就像是腾腾凶气散溢各处,也不知究竟是是好是坏,计缘想到了自己的那片小木牌,其中内容显然就是一个不好的信号。

    “我因十分惧怕被牵连太深,穿越千山万水逃到大贞,当时我已经受伤不轻元气大损,可经过那次之后,也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害人…然后我遇上了当时进京赶考的周郎,略施美人计,就混入了他的车马队中,既是为避过大贞各地神灵也存了一丝邪念……”

    前面都是白若将讲自身的来历,这边才到了与周念生的恋情阶段.

    “当时那周书生甚是有趣,明明对我垂涎三尺,却总不碰我,说是一定要将我明媒正娶……”

    白若脸上也露出温情。

    “他对我真的极好,作为妖,我从来没感受过那种关怀和那种真挚的爱,也倾财为我寻购各种奇珍药草,我有些迷离,在一天不小心露出马脚……”

    说到这白若脸上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计缘则好奇心大起。

    “本以为肯定吓到周郎了,但那时我已经对他下不了杀手,想着就离开吧,不成想那呆子……只是惊了一下居然连喊都没喊,就问了我‘妖精的话能不能为他生孩子’…噗嗤……”

    白若忍不住笑了,一张脸竟是有些红红的。

    计缘则是感觉匪夷所思,看不出那老态龙钟的周念生当年居然有这份胆量,这是胆大啊还是呆傻啊,那怕是比许仙大哥还猛上一个级别了吧?

    “当时那个问题让我傻愣了好半天……当夜我才知晓,我们朝夕相处了大半年,周郎早就察觉我有些异常,起初也曾怕过,但发觉我不会害他,反而待他温柔,便渐渐不怕了,到了那晚其实也就惊了一下而已……”

    “在得知我原是一头白鹿后,周郎更是意外的有些欣喜,说在他家乡,白鹿是祥瑞动物,还有山中迷途者见到白鹿走出困境的故事,就这么彻底不怕我了……”

    白若脸上好像依然带着一丝当年的疑惑,搞不清为什么仅仅自己是白鹿周郎就不怕了。

    倒是计缘却想到了一些,那周念生或许只是给自己找个心安的借口吧。

    “此后周郎并未科举高中,我们倒是在成婚并定居京城……”

    这会白若脸上既有幸福的神色又有些哀伤。

    “他不知我也不懂,新婚后我们不知节制,其实已经伤了周郎元气…”

    计缘适时问了一句。

    “是后来察觉到了,他才娶了其他妻妾?”

    白若一愣,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因为我是妖身无法为周郎诞下一子,所以才让他娶其他凡尘女子,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希望周家香火断绝。”

    好嘛,原来是这个原因。

    “大约是七八年后,我终于察觉到不对了,哪怕我此前从未做任何对周郎不利的事情,交欢之时也尽量保护他,更掩饰妖气从不让他染上一丝,可他还是元气大泄寿元不稳,那会我比身处南荒大山还要心慌,开始到处寻找能救治他的方法……”

    故事算不得太长,整个故事可以说很平淡,也就结尾送魂入阴司那段算是最大的起伏。

    但计缘却听得很舒服,整个饱含白若情感的故事是一段真正的人妖相恋吗,甚至都不能算是悲情,有一个还算圆满的结局。

    即便是凡尘中,又有多少对恋人夫妻能同白若和周念生相比。

    白若讲完之后就一直愣愣的望着庙司坊的方向,不知为何故事讲完了,反倒有种失落,想着如果当时不逃会不会更好。

    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难受。

    “不失为一个好故事啊!我觉得这个故事不应该只有我知道,更不应该消失在历史中!”

    计缘有些感触的这么说了一句,或许改改细节让尹夫子写本《若娘传》?

    只是才这么想着,回过神来后计缘发现白若居然又跪伏在自己身前了,姿势毕恭毕敬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白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白若以头磕木作响,就是不起身。

    “仙长,白若知道您是有大神通**力的人,我这一世修行不要了,我不想得道了!”

    女子抬起头,脸上挂了两行清泪。

    “我想去京畿府城隍阴司,求您送我过去吧,我此前出逃,现在若是自去,定会被当场打得魂飞魄散,求您送我过去吧,恳求您同城隍大人谈谈,让我在阴司陪周郎到阴寿耗尽,到时候是炼了我这妖魂还是别的都听凭阴司处置!”

    “咚咚咚……”

    女子再次磕头,脑门砸在阁楼木板上响声不断。

    “白若知道这要求很过,但小女子无处可求,只能求仙长您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咚咚咚……”

    计缘有些愣神,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眼前女子,他首先想到的不是同不同城隍打交道之类的麻烦事,而是喃语一句。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

第139章 偷梁换柱

    尽管白若再怎么求的恳切,这终究不是她自己一句话的事情。

    计缘感叹过后立刻就感觉到了其中的棘手。

    “你先起来平稳一下动荡的元气,这事情容我想想。”

    见她依然跪着计缘声音故意冷了一分。

    “怎么,我不帮你还不起来了?”

    眼前仙长的声音变化果然让白若不敢造次,连忙起身,也不敢出了周围三个“匿”字的圈,就这么就地坐下稳定本源息收束妖气,稳定刚刚同本体重连的断尾。

    虽然这尾巴是用妖法分离而不是破坏性断裂,但如果长时间不稳定也是会变成真的断尾之伤的。

    对于白若而言,现在完全就是出于一种忐忑的期待状态,可对于计缘而言就有种麻烦事最后全到自己身上了的感觉。

    这就是多管闲事的下场,可这闲事让他再选一次,八成还是会管,计某人只恨自己管得到的时候太晚了点,如果能早个十年乃至五年就好了,可这也是伪命题,且不说时间不能倒退,那会自己都还没来这个世界呢。

    直接带着白鹿女去城隍庙这种事计缘是绝对不会做的,这白若刚刚才弄得阴司鸡飞狗跳的,现在计缘就领着她上阴司,这也太触霉头了。

    凭心而论,泥塑神像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大贞首府的神灵,哪怕打起来的可能性不大却绝对脸上都不好看的。

    苦思之下计缘的眉头都皱成了川字,不光是思考白若本身的请求,也是在想着如何能善了。

    在计缘心中,如白若这般的妖精,已经拥有了真情,在潜移默化中对有情众生的看法也已经不再是寻常妖的看法,计缘反而是希望她能得道的。

    突然间,计缘心头灵光一闪,看向正在小心而缓慢的吸纳周围灵气的白鹿女。

    “你便是去了阴司,京畿府城隍也未必就真能遂了你的愿,我的面子也并不值钱,为此葬送修行太过冒险也太过不值。”

    白若听着计缘的话,满面忧愁说不出话来,但计缘的话还有转机。

    “照你的想法肯定不妥,我倒是另有妙招,或许让你能进阴司见一见周念生,兴许还能一起呆上一段时间之后再从阴司出来!”

    有这种办法?

    白若听得愣神,有些不敢相信。

    “仙长…还能有这样的办法么?”

    “当然有,不过就真要委屈白若姑娘做一回牛马了,嗯,我们也得圆个谎,把你这‘妖’的身份给抹去咯!”

    说到这计缘冲她笑了下。

    “也亏了你从头到尾沉得住气,没在神灵面前现过原形。”

    “我那是怕被判官定册…”

    白若犹豫着回答一句,虽然一头雾水,可看着计缘认真的样子,心中也隐隐有了期待。

    。。。

    两天后的夜晚,大约是三更才过四更刚至,城西土地庙附近,有更夫敲着梆子经过。

    梆子声一慢三快,在更夫的击打节奏下发出声响。

    “咚……咚,咚,咚”。

    更夫口中喊着:“天寒地冻咯~~”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咯~~”

    喊完几轮,更夫搓着手臂赶紧快步前进,提着的灯笼因为手臂的搓动而微微晃荡。

    “嘶…嗬…这天真冷啊,赶紧打完更回去睡觉!”

    等更夫路过之后大约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幽静的土地庙外,传来一整清脆的踏地声响。

    这声音类似马蹄触地,却又有所不同,显得更加清幽空明。

    一头壮如健马的巨鹿在城中道路上踏蹄而行,此鹿无角且通体雪白,绒毛在寒风中微微扬动,身上更泛着微弱的莹白之光,一条鹿尾时不时随着步伐的节奏摆动一下。

    计缘手持《御论》,背悬仙剑,坐在鹿侧身坐在鹿背上细细品读手中书册,随着白鹿前行,计缘身子也偶有摇晃,也不知是因书的内容而起伏还是因为白鹿踏蹄的颠簸。

    片刻后,白鹿一步步走到了土地庙外园门前。

    这个时间段,香客肯定是没有的,庙祝和庙工也早已经睡下,庙门自然也是紧闭的。

    在白鹿停在庙门前的那一刻,计缘才放下书册,从鹿背上下来,握书拱手朝着土地庙行礼。

    “游方修士计缘,前来拜会京畿府土地公,望土地公现身一见!”

    道音徐徐传递入地,大约四五个呼吸之后,地面有清灰起卷微风,一名身高体魄都极为魁伟的锦衣男子出现在计缘眼前。

    来人手持一根巨大藤杖,胡须青墨泛卷,身高估计就算没带冠帽都比计缘要高一个头,从其双目青墨之色看,绝对不是寻常鬼神,而是正统实修的山水神灵兼顾了香火。

    ‘乖乖…这外形和土地公的形象可相去甚远啊……’

    计缘第一次亲眼见到京畿府土地公,感观上的冲击巨大。

    土地公也在观察计缘,来人衣着朴素头插墨簪,看不出什么力法神光,但绝对道行不浅,一双苍目古井无波,好似能看穿春秋,便是坐骑白鹿也显不凡,有仙灵之韵自升。

    见计缘依然维持行礼,土地公便也向计缘还礼。

    “不知这位修仙道友找我何事?”

    计缘面带歉意,看了看身后白鹿才向土地回答道。

    “计某也是来向土地公告罪的,此事说来话长,可否在庙中寻个僻静之所容在下徐徐道来?”

    土地公再次细细打量他们一番,随后微微点头,伸手引向庙墙一侧,自有法光弥漫地面。

    “请,去我府上一叙。”

    跟随土地公一起前行,穿过地面法光来到土层深处的土地府,短暂的新奇于土遁之后,计缘在土地公面前展开了自己的嘴遁。

    一个自己坐骑时常听自己读《外道传》上的一些凄美情爱故事而心生悸动,趁自己不注意悄悄离开在凡尘寻找真情的故事从计缘口中声情并茂的演绎出来。

    故事不过是改了其中一些细节,但大体上的情节却是不变的,人妖恋转换成人与仙鹿之恋,真情动人丝毫不减,一些厌忌之处却是大减,更关键的是这是仙鹿且“上面有人”。

    语句或快或慢,计缘讲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将这个改编过的故事讲完,期间白鹿几次有感落泪,土地公也是看在眼里。

    “实不相瞒,我也是才寻到白鹿踪迹,数十年来她也算是修行荒废乃至滋生浅薄妖气,但本心在此却是没有祸害过凡人,计某不忍白鹿就此断绝求道之路,遂在土地公阻拦之刻施法将之救回,只是如今她却思夫心重……”

    计缘叹息着将白鹿此后所求也一一道来。

    土地公听完久久不语,望向白鹿见其泪痕犹在。

    “哎…也就是说这白若姑娘甘愿被当做妖邪,也想要入阴司陪那周念生到阴寿耗尽,随后被炼魂也在所不惜?”

    “正是!”

    计缘苦笑着摇头,口中却称是,随后诗句顺口而出:

    “对月形单望相互,只羡鸳鸯不羡仙,哎!”

    坐在府邸树根大椅上的土地公喝了一口桌上清茶。

    “凡人间的情爱我见得多了,可这么多年来,能比得上仙鹿白若的却没多少,计先生也是不想白鹿就此道陨吧?”

    计缘苦笑。

    “若非如此,计某又是何苦来此厚颜相求呢,道缘难得真情亦难得,还望土地公能陪计某一起走一遭城隍庙,同是京城神,那边应该会卖土地公一个面子。”

    土地公此类生灵勾连山水也心系山水,对山水生灵都更为一视同仁,即便对于妖类也少些偏见,更何况此时是仙鹿。

    从土地公几次叹息着望向白鹿的脸色上,计缘就看得出这次成了!

第140章 法不能越却也容情

    计缘的两句诗也是让土地公心生类似感慨,还在看着白鹿呢,却见白鹿居然屈起两只前腿,跪倒在土地公面前。

    “哎使不得使不得,白若姑娘快快请起,我答应你便是,可老夫也有言在先,便是你主人和老夫一同前往,那京畿城隍也未必卖账的!”

    土地公抓起藤杖往白鹿身前一托,就将其托起不让其再下跪,到底是仙鹿,主人还在边上呢这可太不妥了。

    白若虽然跪不下去了,但听闻土地公的话更是喜不自胜。

    “多谢土地公愿意帮我,罪妾如今只希望能再见周郎一面,若城隍大人真的不愿法外开恩,便是将罪妾当场炼魂也是罪妾也是心甘情愿,不会埋怨土地公分毫!”

    白若死死记住之前计缘的话,小小的跪一下可以,但一定不能对土地公有任何逼迫,就是要一种你愿意帮我就是天大的恩,只存感激不会埋怨的诚心。

    白鹿说得恳切,土地公闻言也是点头,再看看一旁计缘和其背后悬浮的仙剑后又对白鹿宽慰道。

    “小白鹿也且安心,便是那城隍真的铁石心肠,有我和你主人在此,要保你出来,问题还是不大的!”

    动物成道不易,有机缘追随有道真修亦师亦主般修行的动物则更是少之又少,白鹿这般心境虽少了一份道蕴却多了百分真情,是真正有情众生中的真挚者。

    土地公对此感应尤深,可谓比计缘更甚,某种程度上说也是最不愿意见到白鹿断绝道基的天地神灵。

    土地公再看看一旁的计缘,相信作为其主的计缘肯不会对白鹿置之不理。

    ‘此人道行莫测却如此达礼,性情洒脱之下也难怪能教出这样位奇异鹿女。’

    见到土地公表态,白鹿惊喜谢过之后,计缘这个“主人”自然也不能省,也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土地公拱手致谢。

    “多谢土地公大义,计缘此番前来多少也算是用了点苦肉计,也望土地公海涵了!”

    “计先生不必多礼,我也算是听了个真情实意的好故事,算不得亏,不就是一点脸面嘛,我又不稀罕那东西,走,我们现在就去阴司!”

    “如此最好,我们此刻便动身!”

    计缘立刻答应,白鹿更是激动不已。

    土地公所说的动身,当然不是从这个到处是黄土树根的府邸走出去前往城隍庙,而是随着他藤杖杵地轻轻一点。

    于计缘和白鹿而言就是轻微晕眩一下,好似失重了片刻之后就已经黄光一闪出现在了庙司坊城隍庙外。

    城隍庙位于庙司坊,而土地庙位于城西,两端之间相隔七八个坊,土地公这一手挪移就是同为地的城隍运转香火之力都没这火候,也不愧是山水神灵。

    到了城隍庙外,计缘看看土地公,对方也是对着他笑了笑。

    “计先生,就由我来说话吧?”

    “那再好不过了!”

    这确实比计缘开口好多了。

    夜间也是阴司活跃之时,说话间已经有已经有鬼差现出身来,土地公他自然认识,边上这位能和土地公谈笑自若肯定也不简单。

    “见过土地公,见过这位仙长,请问两位来此有何贵干?”

    土地公藤杖一引,指向那头泛着荧光自有灵韵流转的白鹿。

    “也不是什么大事,前两日逃脱之犯带来了,不过却并非妖邪之辈,而是这位仙长遗失的坐骑仙鹿,此番我与这位仙长一同陪其领罪来了,还望差役通报一声城隍大人!”

    这名鬼差当即一惊,之前那事阴司都知道了,他当然也清楚,再一看这白鹿,哪有半分妖邪气息,反而灵韵非常,一看就是仙家异兽。

    “请土地公和这位仙长稍待,我立刻去通报城隍大人!”

    这事小鬼都不敢说是通报判官大人,显然得城隍大人亲自出马了,但这小鬼嘴上这么说他能见的也就是判官。

    城隍阴司内部,文武判官都诧异的看向来通报的鬼差。

    “土地公和一个仙长一起来的?那仙鹿就是前几日的犯人?”

    “土地公是这么说的!”

    文武判官对视一眼。

    “难怪日巡游说那妖物生生受他们攻击却不还手,逃的时候也不还击,想来是仙修之时就有所约束。”

    “先去通报城隍大人,此事我等不好定夺!”

    “不错!”

    两名判官起身前往阴司主殿……

    片刻之后,土地公和计缘以及白鹿一起都被迎进了阴司内部。

    京畿府城隍携文武判官和此前的两个日游神一起在阴司入口处等候他们,随后又一同去了阴司中的城隍主殿,并无对待犯人的那种架势。

    主殿建筑和之前尹兆先形容的差不多,京畿府这里也和外头庙中差别不大,就是摆设不同。

    这是计缘第一次进入传说中的阴司,阴气森森之余也能感觉到到各种怨气戾气在某些地方盘旋,而白鹿也明显紧张起来。

    没过一会,二十四司大神来了起码近二十司。

    城隍落座主位,土地公和计缘坐于一旁,其他的则全部站立,这架势令白鹿更加促狭不安,频频望向计缘和土地公,而后两者一个劲的使眼色让她安心。

    计缘和土地公早就交换眼神多次,两人都明白,怕就怕被一口回绝,越是现在这样机会越大。

    京畿府城隍看起来是一个玉面高冠儒雅非凡的中年人,先后和土地公与计缘客气问礼之后,才郑重询问案件。

    土地公和计缘再次对视一眼后,由他先行开口。

    “事情还得从之前我让妖物逃脱开始说起,当时锁灵网罩下妖物消失,我就知道定有高人在助她……直到遇上计先生…”

    土地公叙述的时候,计缘也不时从旁补充,两人一唱一和将前因后果徐徐道来。

    城隍各司主官时不时也细声讨论交换眼神,而城隍则一直时而皱眉时而沉思,等计缘和土地说完了,大殿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交头接耳的声音也没了。

    “你们以为呢?”

    沉默良久之后,城隍开口询问各司主官。

    “法不能越,该惩还是得惩,然我阴司也非绝情之所,情有可原之处也当考虑!”

    “不错,罚恶需尽赏善勿缓!”

    “是极是极,那周念生此生向善,定也与仙鹿结缘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正是,此鹿那日如此情急关头尚且不伤我阴司差役分毫,也足见心性!”

    “嗯,心向夫君宁受炼魂之苦也是可贵!”

    ……

    阴司从赏善司罚恶司到阴阳司功过司,各司主官发现一口一个“法度森严”,但却一直流露出“法外容情”的态度。

    白鹿又不傻,每每有各司主官开口隐晦的替她求情,就会鹿首冲对方低头行礼。

    城隍看看各司下属都几乎一边倒的同情这白鹿,嘴角也是浮现笑容,看来是他平常威严太盛,让这些下属以为他城隍的心真是石头做的不成?

    “好了,我已有断绝!”

    城隍一说话,所有议论声全都消失,计缘和土地公也略显紧张的坐正了身子,白鹿更是低着不敢看向城隍。

    “淬魂鞭二百六十记,当做责罚,撑住则容你去周念生阴宅陪他。”

    城隍话音一落,周围一片惊愕骇然。

    “嘶…二百六十下,城隍大人…这太重了吧…”

    “是啊城隍大人,会打得这白鹿魂飞魄散的!”

    阴司各个主管纷纷求情,计缘和土地公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刑法绝对很重。

    不过城隍笑着抬手制止了喧闹,看向前方白鹿。

    “观你道行也算不错,妖魂想必也凝实,但我可以明言,你的妖魂最多能撑住淬魂鞭两百下,此后每多一鞭都是九死一生,还要不要见那周念生?”

    城隍站起身来,走近这白鹿。

    “若你现在反悔,看在土地公和计先生的面子上,我可既往不咎容你离开!白若,告诉我,还要不要见周念生?”

    土地公看看那白鹿的眼神,心道不妙,想要起身说话却把计缘按住了手臂,朝他摇摇头。

    果然,白鹿眼中泛泪开口却决然。

    “要!”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那周念生阴寿二十六载,你每年受十鞭,撑不过去的话就离开如何?”

    城隍大笑之后如此说道。

    场中所有鬼神一时间都呆了一下,还是计缘和土地公最先露出笑意,见白鹿还在愣神,计缘赶忙冲白鹿道。

    “还不叩谢城隍大人法外开恩!”

    闻言反应过来的白鹿直接屈膝叩首,更是化成白衣女子的人形不断冲着城隍叩拜,随后又先后向计缘和土地公以及各司主官诚心谢礼,喜悦感激之下灵台清澈,更显一股灵韵。

第141章 魏家添丁

    城隍庙虽然宏伟但毕竟也就是在庙司坊里面的一座庙,占地有限,可阴司的面积却着实不小。

    实际上阴司内部除了二十四司各有的管辖行政之所外,还存在了各种牢狱分区和死者阴宅之所。

    这件姻缘奇案在阴司里都算是极为罕见的,城隍做出判决之后,土地公和计缘在阴司两位判官的陪同下,送白鹿女前往周念生暂居之所。

    阴宅并非是在阴司给你安排住所,而是根据死者阳间坟墓和家人所烧物件而定,纸人纸钱坟墓大小和完整度都会影响死者阴司之说,并且阴宅一定程度上贯通坟墓和家中牌位,能享受后人祭祀。

    这会周念生尸体都还没下葬,自然就没有阴宅,所以被置在阴司赏善司堂所。

    夫妻两相见的时候那个激动场面也引来不少鬼差鬼役等的围观,再由判官宣读城隍判决,敲定了此事的结局,不能说皆大欢喜至少也算圆满。

    等计缘和土地公一起从阴司出来的时候,身边则悬浮了一头好似昏睡的大白鹿。

    这会遥望东方,天边已经翻起白肚皮,时近黎明,阴司里面度过的那段时间好似做梦。

    “能当上鬼神,到底还都是德行高尚的人,我与这京畿府城隍共事近两百年,也是才见到其这一面!”

    土地公和计缘一起走在这黎明前最闲昏暗的京畿府街道上,口中有感而发。

    计缘也是笑道:

    “不然为何会有‘德重则鬼神钦’之言呢,不正是因鬼神重德亦有德嘛!”

    “呵呵呵…计先生说得有理。”

    经历了这件事,计缘同土地公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尤其是在阴司那段两人默契非常,也是算是有了交情,聊起天来也再无生疏。

    一路走到土地面前,里头已经有轻微的声响传出,想必是住在庙里的庙祝庙工等准备起床了。

    城中隐约能听到各处的公鸡打鸣声。

    计缘再次向土地公拱手致谢。

    “今日多谢土地公相助,这白鹿肉身也劳烦土地公代为保管照料,让白若能定期归回肉身稳固,不至于令肉身坏死。”

    土地公以藤杖往地面一点,白鹿肉身就自动陷入地面消失,随后才向计缘还礼。

    “计先生无需担忧,定不会断了你这弟子的道基,如白若这般女子,合该她得道,做一段时间的护道人亦是趣事!”

    这是之前在阴司里就商量好的事情,计缘不能一直待在京畿且带着这么大一头白鹿肉身也不方便,放阴司更是不妥,最合适的也就是土地公的府邸,还能得到土地照看。

    在土地眼中,仙鹿虽然是计缘坐骑,但已算是半个徒弟,而计缘为白鹿做的事情真算是尽到师傅之责了,所以对计缘时以其“弟子”代称白鹿。

    “既如此,计缘先行告辞了!”

    “计先生走好,欢迎随时来找老夫叙聊!”

    两人相互告别,虽无称友之言却已有成友之实,都算得上心情不错。

    目送悬剑的计缘洒脱的步行而走,那仙剑时不时还会自行转动好似回望自己,土地公也是“嘿嘿”一笑。

    “这计先生找到了坐骑,却还是得自己双脚走路,师傅主人当到这份上更像个爹,可真当有趣,也是你这小鹿运气好缘法妙啊!”

    最后一句对着刚刚白鹿陷落的地面嘀咕,随后土地公身形也消失在土地庙前。

    。。。

    白鹿的事情能做到这个份上又没有起什么冲突,计缘自觉也算是做到了极限了,和京畿府土地公成了朋友则是意外之喜。

    而计缘真正的收获,则是一枚代表了白鹿的白子,明明是在阴司这种阴气深重之地成子,却在成棋之刻即为白子,也不只是夫妻姻情所系还是白鹿自身原因。

    走在这条名为永宁街的大道上,计缘思绪飘到成棋之刻。

    当时他并未对白鹿女有多少嘱托,见白鹿女和其夫相会而拥,便打算和土地公一起离开了。

    只是在计缘和土地公已经离开了阴司之后,手中白子却突然形成,并且透过白子隐约能看到白鹿女跪于阴司中朝手中刻字玉牌起誓:“主上之恩白若生誓不忘!”

    那玉牌是计缘借给她的,实际上是老龙的东西,算是一篇特殊的妖练之法,计缘借来参详一下的,没想到会派上大用场。

    老龙靠着自己琢磨推敲模拟仙府中对于仙兽的修炼法决,虽不算仙道正统却十分接近,而计缘则用新学的以物传神之法对其稍加修饰。

    计缘双目全开之下观气极准,又有三年衍棋经验,若直接让他从无到有鼓捣一个妖族练法出来是千难万难,可在老龙较为丰富的基础上修整细节,并且契合已经化形的鹿女之道则并不是那么难,更是结合了之前为龙女叩心和《正德宝公录》内的一丝内容。

    不说能比仙府正宗的仙兽练法更加仙气盎然,但至少敢说道行精进也算稳健,做个顺水人情借白鹿女修行,省得她自己那套妖法练起来,令仙鹿这身份给穿帮了搞得事情大条。

    当然,玉中传神之处也有计缘期许,也是希望白鹿能得道的。

    而在阴司中,白鹿心中的理解则全然不同。

    计先生借玉传法,既是是她的机缘也是一份考验,她希望自己能通过,不敢奢望成为先生真传弟子,却甘心奉其为主。

    大多妖族虽羡慕仙兽道缘,却也对此有极大抵触,认为仙兽算是失去自由为奴为仆,虽然大部分有种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却也代表了妖物的一种主流观点,但白鹿此刻却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

    此时此刻的稽州,德胜府府城,高门深宅的魏府却是人人一片焦急。

    天还没放亮,魏府后院的下人们全都形色匆匆。

    “轰隆隆~~”

    阴沉的天空骤然响起雷声,几个拎着热水桶的下人被吓得差点摔倒。

    “快点快点,产房还等着用呢!”

    有管事的催促,下人赶忙提着桶小心翼翼的往前赶,穿过后院门廊,那边凄厉的痛呼声就传来了过来。

    “啊……呃啊……”

    “用力啊夫人,再使点劲!”

    “不行…我没力气了……啊……”

    “夫人!夫人我求你了再使点劲……”

    产房内产婆的声音带着惊慌,魏家几个男人在室外一声不吭,魏无畏攥死了拳头左右来回踱步,实在忍不住就冲到院中“砰”得一掌打在一颗树上,使得树身上留下深深的掌印,然后再次回到室外廊前焦急等候。

    产房门打开,一个女婢脸色苍白的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倒到院中,又将新送到的热水桶提进屋内。

    看着这一盆血色之水倾倒,魏无畏更是脸色铁青。

    室内的已经好一会没传来女子的痛呼声了……

    这会,产房门再次打开,一个大约五六十岁的产婆脸色发白的出来,迎上魏无畏焦急的眼神。

    “魏老爷…夫人晕过去了…您是要保大还是保小?”

    产婆问得战战兢兢,魏无畏则瞠目欲裂。

    “你说什么!?”

    “魏,魏老爷…您别为难老奴…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呀……”

    魏无畏胖乎乎的手一把提起产婆,一张脸面形如恶鬼,吼声盖过了此时响起的雷声。

    “两个都要保,谁出事了你就一起陪葬,听见没,两个都要保!”

    产婆被吓得浑身僵硬说不出话来。

    “哎!没用的东西,和我进去!”

    魏无畏顾不了那么多了,直接提着产婆就往产房里冲。

    “家主!你不能进产房!”“家主!”

    面对拦在前面的两个护卫,魏无畏不管不顾的往里冲。

    “给我滚开,这种时候了还管他娘什么阴房不阴房,我去给夫人度真气!”

    边上魏无畏的两个长辈张了张口也说不出劝阻的话,任由他进了产房。

    “哗啦啦啦……”

    一刻钟后大雨在天明十分落下,产房内也传来“哇…哇…哇…”的哭声。

    魏无畏靠在自己正妻身边也是浑身湿透如释重负,接生的产婆更是连连对着门外方向作拜,就连边上的婢女也是狠狠松了口气。

    “恭喜魏老爷贺喜魏老爷,夫人生了个男孩!”

    “人没事就好……”

    魏无畏带着些许感叹,加上原本的和几名妻妾三年来所生,他一共有6个女儿,这次正妻终于生了个男孩,可看着妻子这次在鬼门关滚了一圈,却也觉得生男生女已经无所谓了。

第142章 有人光鲜有人悲苦

    孩子一切事物暂且有乳娘代劳,魏无畏的正妻自然是立刻由大夫查看病情并由下人细心照料。

    等到天色大亮,原本慌张忙乱的魏府现在已经笼罩了一片喜庆氛围,就连魏家祖宅那边也是放起了鞭炮。

    家主诞子在重男轻女思想极重的这个时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尤其是家族中一些亲信高层可是知道其中还有深意的。

    当天一早,魏无畏就跑去魏家祖宅见老太爷了。

    祖宅比起魏无畏现在的府邸可就要小了许多,老太爷喜欢清静,在里头中了大量的花草树木,也有流水池鱼。

    老太爷的房间此刻门窗大开,他坐在一张躺椅上,脚下垫着暖炉身上裹着虎皮,听着外头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

    一旁下人帮他沏早茶,也准备了各色糕点吃食。

    不一会,外面就有脚步声匆匆而至,听那个分量就知道是魏无畏来了。

    “太爷!太爷!无畏来了!”

    魏无畏略带兴奋的声音传来,没多久就跨入了老太爷的房间。

    “呵呵,终于生了个儿子啊?”

    “嘿嘿,您老都知道了啊!”

    魏无畏进门之后脚步就轻了很多,挥退下人亲自伺候老太爷喝茶。

    “哎呦,你这大家主的还伺候我老头子,当不起哟!”

    老太爷玩笑了一句,魏无畏脸皮厚就当没听到,反正他确实是有事才来这没事从不至。

    “太爷,不是我说您,祖宅这边您搞得和野地林子里一样,蚊子太多了。”

    “你这小子,小时候你在这块玩得可是欢实,现在嫌弃蚊子多了?”

    魏无畏傻笑几下,将茶盏小心的递给老太爷,后者单手接过,茶盏水面荡都不荡一下。

    老太爷无病无痛又练了几十年武,哪怕此刻年事已高,身手还是矫健的。

    滋溜一口清茶,老太爷满是皱纹的老脸笑如老菊。

    “你总不至于孩子不得周就想去仙府吧?”

    “看您说得,哪能啊!要是真沉不住气我那些个女儿也能去啊,我这不是来恳请太爷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嘛!”

    魏无畏陪笑着,自顾自拿起桌上的糕点往嘴里塞。

    一般孩子其实可能到会走路了还只有个乳名,不过魏家向来是出生就定名。

    这算是正事,老太爷喝着茶也在细细思索。

    “可惜了,若是那宁安县的计先生还在,此番去求他起名是再好不过了。”

    计缘的事魏家老太爷自然知道了,不过那种神仙人物不是凡人能随便揣测的。

    “这样吧,此子应运而生关系到我魏家未来,不如就叫做魏元生吧?”

    魏无畏嘴中反复念叨了两遍,也觉得这名字甚妙,赶忙给老太爷拍上一记马屁。

    “还是太爷您厉害,您给我起这名就合适,从小到大我没怕过什么,我儿子这名更好,一定仙缘极佳!”

    老太爷被魏无畏气笑了。

    “就你最怂,还无畏呢…老头我对你这名也是悔了不知多少次了!”

    。。。

    魏家财力雄厚,商贸遍布天南海北,在德胜府这一块少有家族能在金钱上与之匹敌,加上刻意同一些江湖势力和朝廷官员交好,他们家孩子要办满月酒,宴席准备阶段,那送请帖的仆人是一堆堆往外跑。

    自魏家小少爷诞生之日起,每天魏家所属的马场马厩等处都有人牵马出行,然后在一段时间后风尘仆仆的归来。

    与魏家交好的权贵世家和武林势力纷纷受到了镶了金丝线的请帖,为了不撞上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节,魏家刻意将小少爷的满月宴提前到腊月二十六。

    尽管如此,时间正好卡在新年前夕,基本上除了在德胜府府城或者附近的,其他参宴者或许只会随便拍两个代表参加一下就行了。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新春之意也逐渐浓郁起来,德胜府接连两场大雪给一切镀上一层银装的同时,也令张灯结彩的魏府内外更显色彩艳丽。

    落霞山庄在江湖上也算有名,是德胜府数得上的武林势力,和魏家自然关系也很好,离得又比较近,不需要提前太久出发,所以在腊月二十六一早才踏着点入了府城。

    来人分量不轻,是哪位江湖上人称俏面郎君的三庄主,并且带了两个后辈,分别是十九岁的洛天成和已经在去年同人定下婚约的洛凝霜。

    两辆马车行进入府城,三庄主独自在前车,而洛凝霜和洛天成坐在候车。

    掀开马车一侧的布帘,洛凝霜看看周围银装素裹的屋檐露出笑容。

    “二姐,当年和你一起去打虎的那些家伙,现在是不是有好几个在江湖上混出点名堂来了,那个剑客燕飞据说挺厉害的,还有那个陆乘风,都有个云阁小君子的称号了,他们两都是德胜府人,这次会来吗,魏家也一定给他们家族送过请帖吧?”

    而当初九人中有一些并非德胜府人,不太可能来,但只要是德胜府的就没有魏家不交好的江湖势力,多多少少都有些情面来往。

    洛天成好奇的询问,到了洛凝霜这里就只是摇头笑一下。

    “那就不清楚了,但过两天就过年了,顶多派个无足轻重的子弟或者管事来祝贺一声,你想见的那几个可能都不会到的。”

    两人聊着天,马车也逐渐接近魏家府邸,此刻时间极早,魏家外车马还不多,外头三庄主和迎上来的魏家管事一阵寒暄,后面洛家姐弟则自己跳下马车。

    “天越府杜家,前来恭贺魏家少爷满月之喜!”

    一个令洛凝霜略微觉得熟悉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有魏家管事也迎上去寒暄。

    洛凝霜走上前去看看,几乎认不出那人,但一条断臂空袖还是让她想起了那正向魏家管事递交请柬的人是谁。

    “杜衡?”

    刀客杜衡半脸的胡子,一把长刀斜背在后,穿着蓝色布衫,听到洛凝霜的声音转过头来。

    “你是…洛师妹?”

    杜衡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却并没有再多寒暄的打算,点了点头就和同来的两人一起随着魏家家仆进了魏府。

    “这杜家的小子倒是还没放弃武道啊!”

    三庄主洛枫不知何时站在洛凝霜身旁,瞧着杜衡走进魏府,边上魏府老管家也略感慨着回答。

    “这杜衡这辈子是废了,方才也并无什么峥嵘锐气。”

    洛枫看看边上的洛凝霜,笑了笑道。

    “过去和他叙叙旧?”

    洛凝霜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看他也不想和我说话。”

    外头逐渐有更多车马汇聚,洛家人也就进了魏府内部,马车自有魏家下人会牵走。

    到了临近中午,魏府内院外院近百桌酒席高朋满座,请了城中几处有名酒楼的厨子掌勺,菜香远远的就飘了过来。

    魏无畏八面玲珑,将每一波宾客都照顾到位,就连杜衡都曾亲自过去问候。

    期间有云阁小君子之称的陆乘风专程赶来祝贺,也令这位江湖新秀收获不少赞誉,酒宴未开前也是四处和人攀聊,更不忘向洛枫敬酒顺带和洛凝霜叙。

    在和洛家这边聊天过后,得知杜衡也在,陆乘风特意在人群中寻找了一番,然后在宴桌范围外的一处花园走廊中找到一人带酒独饮的杜衡。

    陆乘风还是那么自来熟,以一句“终于找到你了”为开局,热情无比的同有些尴尬的杜衡攀谈。

    在起初的生疏过去,两人也算找到了当初那种一拍即合的一丝感觉,就在这花园廊道中一人用杯一人用酒壶盖子,这么对饮。

    “其实你也不用太灰心,当初计先生说过你能扛过来的话前途不可限量……即便武道一事真的无转机,另寻他途也定能有一番成就,常言道行行出状元嘛!”

    杜衡刚想说自己如今不过三流,听到陆乘风的后半句就生生咬死牙冠把自己想说的咽到肚里。

    “谢陆兄吉言了!”

    杜衡左手用力掐着大腿才不至于让自己失态,这几年他已尝遍冷暖,怎么就在曾经的伙伴面前沉不住气了呢。

    前面都是询问杜衡的境遇,后面的话题则是陆乘风自己描述近况,也讲了怎么在江湖上混起了名号,如何在武学上逐渐登堂入室。

    硬撑着和陆乘风叙完旧,等陆乘风离开之后,杜衡的裤内的左腿皮肉已经被自己掐紫了。

    “呵呵呵……行行出状元啊……”

    杜衡有些悲苦的笑笑,闭起眼以后脑触碰背后刀柄。

    “杜少侠,你们认识计先生?”

    一个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让杜衡微微一愣,转头看去,一张胖乎乎笑嘻嘻的脸真看着他,正是魏无畏。

    “魏家主?您这……”

    “哈哈哈,刚刚路过,刚刚路过,听到一些有趣的就没舍得走,毕竟没想到当初从宁安县买的白虎皮,竟然是出自几位之手,着实惊异!”

    说完这句,魏无畏凑近一下在廊凳上坐下,笑嘻嘻道。

    “刚刚听你和陆少校叙旧交谈,提到一个计先生,嘿嘿,不知方不方便和魏某说道说道啊?”

    杜衡心绪有些复杂,勉强笑了笑。

    “魏家主,这事确实不太方便,当初先生让我们尽量不要在外人面前提起他的……”

    “哎!杜少侠此言差矣,计先生说的是外人,我魏无畏又不是,我可是认识计先生的,还给他送过糕点送过酒,吃过他院里的枣子,怎么能是外人呢!”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魏无畏几乎立刻断定那“先生”就是计缘!

第143章 笑面虎

    杜衡皱起眉头,左右看了看,这处廊道距离宴席位置还有一段距离,边上就是一个花园,陆乘风能找来是问了同来的两个杜家人的。

    这魏家主今天一个大忙人,就是路过也不至于等这么久吧,杜衡可是记得陆乘风提到计先生之后还谈论了老长时间才走的。

    不过听到魏无畏说认识计先生,杜衡也是略微吃惊。

    实际上在才离开宁安县的那会,他们九人的联系还算紧密,当然都知道计缘在宁安县住哪,以及院中的枣树,魏无畏的话应该是真的。

    “魏家主,您是什么时候认识计先生的?当初离开后到了年关陆乘风还回去找过先生,说是那会早就人去屋空了的。”

    “嘿嘿,这陆乘风倒是会做人,自己去找了事后才告诉你们!”

    魏无畏嘿嘿笑了笑,看看廊道那边方向,然后在杜衡身边坐下。

    “我魏无畏自然是在宁安县中认识的先生,当初是去买虎皮的,后来抓住了一些匪类,就在县中耽搁了一段时间,也就结识了先生,很是受了他一番教诲!”

    杜衡不是德胜府人,否则肯定会想到当初轰动一时的燕地十三盗和幕后黑手伏诛事件,那次可是让魏无畏名声大噪,让人明白原来魏家新家主不会武功一直都是装的,非但会武功,而且武艺高绝。

    那次之后,魏无畏“笑面虎”这个江湖称号就传了出去。

    魏无畏笑嘻嘻的在杜衡身边坐下,上下打量了一下他。

    “当初计先生真的对你说过,撑过这一劫前途不可限量?”

    “呃…当时我们下山中途休息的时候,先生是这么说过一句,但也不过是宽慰我的话而已,现在杜某也算是半个废人了……”

    “对其他人计先生可曾这么说过,比如那风光无两的陆乘风?”

    魏无畏追问一句,杜衡想了下犹豫道:

    “好像…没有。”

    “啧啧啧啧啧……”

    魏无畏始终是笑嘻嘻的,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九少侠是如何同计先生认识的,是打完虎之后还是之前,又是如何送计先生到宁安县的。

    但三言两语间魏无畏敢可以肯定,这当初的九少侠虽然认识计先生比较早,却根本不清楚计先生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春惠府外春沐江畔,那老龟悲叹的画面可是令魏无畏毕生难忘的。

    “我也不觉得那陆乘风多了不得,反倒是杜少侠你,嘿嘿嘿…既然连先生都留了这么一句话给你,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啊!”

    杜衡无奈笑了笑。

    “多谢魏家主劝慰了,几年来我也看开了一些,刚撑过断臂之痛的时候也曾有过雄心壮志,可现在…就连本族中人都对我不再抱有希望了……”

    “看开了?嘿嘿,我看未必吧!”

    魏无畏可是很清楚刚刚杜衡的不甘,他躲在一旁可是偷听偷窥了不短时间的。

    “而且,计先生所谓的‘那一劫’,你当你已经撑过去了?”

    杜衡心中微震,望向魏无畏这张始终带着微笑的脸,下意识的伸手摸向右臂空荡荡的衣袖。

    魏无畏悄悄凑近杜衡耳边小声道:

    “我也算是研究过一些古籍神仙传,如计先生这般神人,所谓劫数可不光是**痛苦,你真当断臂之伤好了你就撑过去了?嘿,劫数劫数,现在岂不是更像?”

    杜衡面对着有些神神叨叨的魏无畏,一时间竟是有种升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看着这个面色沧桑的年轻人愣神,魏无畏暂时不打扰他,等他露出一些恍然表情才继续说话。

    “好了,现在可以和我说说你们是如何认识计先生的了,计先生于我也有大恩,我也想多了解一些恩人的事。”

    魏无畏将双手左右相互插在袖子里,配合胖乎乎笑眯眯的样子哪像个江湖人,倒是如一个乡绅老财,但这画面却让杜衡响起对方那个很少被人提及的江湖名号,笑面虎。

    “实际上,宁安县所谓的打虎英雄称呼我们受之有愧……那次要不是计先生……”

    杜衡没有再做犹豫,慢慢将当初之事道来。

    九少侠年轻气盛,山上除虎,遇上奇人提醒却不以为意,结果遇上虎妖差点丧命……

    故事比魏无畏想象的更为曲折,他没想到那张白虎皮居然仅仅是虎妖吐出来送给九少侠的,也没想到温文尔雅的计先生也会有邋遢的时候,不过转念想着高人选择以什么方式露面都不奇怪。

    别说去除食人恶虎了,这九人能保住一条性命都是天大的幸运了。

    听完整个故事直到九少侠离开宁安县,魏无畏终于确定,这九人对计缘的了解也不多,或者说实在太少了,比他魏某人了解的还要少得多。

    甚至于那个同虎妖的约定,听杜衡提及的时候情绪并未怎么波动,语气也是平缓,以魏无畏为人处世的经验看,这些人可能以为当初是计先生为了让他们保命,故意搪塞虎妖的一种说辞。

    “那陆乘风既然年关去过宁安县,有没有告诉你们枣树结果送先生的典故啊?”

    听魏无畏又这么问了句,杜衡皱起眉头。

    “什么典故,不曾听过。”

    “哦哈…可能陆少侠他也没来得及听闻吧,所以才没有告诉你们哈哈哈……”

    魏无畏笑了笑解释一句。

    外头的声音热闹起来,想必是已经要开宴了。

    “走吧杜少侠,我儿的满月宴要开始了,我这当爹的可不能缺席,你也一样缺不得,可别独自在此买醉啊!”

    魏无畏拍拍屁股站起来先行一步,大腹便便的身子走起禄来好似在扭动,只是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再次望向也刚站起来的杜衡。

    “杜少侠,有句话我得提醒你,那虎妖之约,八成是真的会要命的,三年你们就淡忘了,三十年呢?我同你一见如故,方才多嘴一句,别不放在心上啊,嘿嘿嘿……”

    说完这句,魏无畏才大步离开,除了花园到了宴席园中簇拥着一片“恭喜”之声,而他也礼数周全的同所有人回礼问候。

    。。。

    杜衡回到同族两人身边的时候宴席已经开始了,魏家的下人轮流上菜,甚至每一桌都准备了三个炭火加热的铜制火锅,给这顿宴席增添一些温度。

    对于稽州这个地方而言,这种吃法非常新鲜,满座宾客都对涮火锅赞不绝口,杜衡更是一改往日的颓废,酒也不怎么喝,就是一个劲的左手持筷不停涮肉吃。

    “衡哥今天怎么了?”

    “不知道啊,不过真好久没看到衡哥这么好胃口了!”

    “我们也吃,不然都给衡哥吃完了!”

    “对对对,回去路上还得耽搁那么久,都赶不上过年,可得在这吃回来!”

    两人算是杜衡同族中关系较近的旁系族弟,交流几句也赶紧吃起来。

    杜衡到底也曾经是杜家寄予厚望的天才人物,哪怕如今折了翅膀,家中其实还是有一部分长辈在意他的,也想过让他弃武掌管一些家族其他产业,只是他一直不甘又有些颓废才弄得今天这样例外不受见待。

    但今天魏无畏那番话不能说振奋鼓舞了杜衡,却让他不想再颓废下去,既然再次来了德胜府,既然赶不上回家过年,那吃完这顿满月宴,不妨再去一次宁安县!

第144章 独臂大侠

    魏家小少爷的满月酒又不是比武招亲什么的,除了送礼恭贺吃饭之外自然就没有什么多余的节目,大冷天的也不能让一个婴儿露面,所以大多数吃完午宴晚宴的人也都纷纷告辞。

    当然,若有人想在德胜府玩一玩,不管是酒楼茶馆还是青楼牌坊,一切开销都会由魏家负责,甚至于城中最好的那些商铺,除了不涉足赌坊青楼,其实相当一部分都是魏家产业。

    杜衡和两个族弟在第二日一早就从魏家安排的客栈出来,准备到马厩中去牵马,没想到还有一个马夫在等着他们。

    见到断臂的杜衡领着人从客栈后门出来,那个瘦瘦小小裹着厚厚棉袄的马夫顿时眼睛一亮,从马厩里窜出来。

    “这位是杜大侠吧?”

    杜衡略微诧异,一般都是给客栈预存签号让马夫牵三人来时的马匹,但对方应该不至于认识自己吧?

    马夫搓着手哈了口气,赶忙伸手引向右侧那片马厩。

    “准是您没错了,家主之前吩咐过,说您来时的那几匹马不小心被人牵错了,特意另赔了几匹马,那边还有马车,若是要去德胜府内的一些个县镇之地,我也可以赶车送你们去,这大冷天的,还是马车舒服!”

    右侧马厩里,有三匹枣红健马,从那毫无杂色的光亮毛发和灵动眼神,匀称肌肉肥膘以及高大的体魄上看,绝对是三匹好马,至少绝对比杜家人之前那三匹好很多。

    “嘿嘿,杜少侠,这三匹胭脂马就是家主赔给你们的,耐力好发力快,脾气是对主人温顺对野兽那是一脚能踢死一头狼,就是吃得多。”

    马夫搓着手又指向边上马车。

    “这马车内部铺了皮草,还有暖炉,坐起来又舒服又暖和,等闲两三百里地下来一点都不累,嘿嘿,杜少侠,您看要不要我替你们赶车?”

    杜衡眉头一皱看向这个精明的马夫,忽然发觉他虽然矮矮小小,手指头也被冻得通红,却指节粗大手钩如爪,显然是个武功不俗的好手。

    “魏家主知道我要去哪?”

    “嘿嘿,看您说得,魏家主哪能知道这些啊,就是觉得您可能用得上!”

    杜衡身后两个魏家子弟早就看着几匹胭脂马双眼放光了。

    就和计缘上辈子男人爱车一样,这里的男子尤其是江湖儿女哪有不爱好马的,尤其是胭脂马这种好马。

    “多谢魏家主美意了,我们骑马去,用不着坐马车!”

    杜衡实在不习惯有这么一个外人为他们赶车,看看身后两个族弟的样子,估计也迫不及待想要骑马。

    “哎哎,好的,我给您把马鞍按上……”

    一切弄好,三匹胭脂马已经被牵出马厩,杜衡三人也准备上马离开,这时候那个马夫有搓着手笑嘻嘻说话了,神态像极了他主人魏无畏。

    “呃呵呵,杜少侠,家主也小小的提过一嘴,说如果您是要去宁安县……”

    杜衡眼神一凝,这家伙果然知道。

    像是没看到杜衡的眼神,马夫自顾自说着。

    “那个,家住说,先生院里的枣树,今年挂了一些红果,至今依然不落,看园子的少年不摘也不卖…以杜少侠同先生旧识的身份,想必那少年会送几粒给您,嘿嘿……家主说魏家愿意重金向您购买几粒。”

    买枣子?

    杜衡更是诧异了,以魏家财力,想吃枣子怎么可能弄不到,难道计先生院中的枣树有什么特殊?

    “此事等杜某回来再说,先行别过了,代我谢谢魏家主!”

    杜衡拱手告辞,马夫也连忙回礼。

    随后三个杜家儿郎策马奔出了这一客栈后场。

    胭脂马的确是好马,速度快也听话,驰骋的感觉令三个杜家儿郎极其畅快,尤其是出城之后不用顾忌行人,更是有种风驰电掣之感。

    只是这种畅快在持续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就迅速衰减,被扑面而来的寒风所带走。

    马儿跑得越快身体失温也就越快,即便有武功在身,三人也是被冻得不行,尤其这两天稽州的温度更低了。

    德胜府府城距离宁安县直线距离大约百五十里,但道路蜿蜒绕来绕去之下走了得有近三百里,沿途或是留宿民居或是入住客栈,到了第三天才抵达宁安县。

    “嗬……早知道…就坐那马车了……”

    其中一个杜家人坐在马背上抓着缰绳搓着手,身下健马鼻头喷出的白气得有一尺多长。

    “好了,别抱怨了,回去我厚着脸找魏家主借个铜锅,我们再吃一次那火锅。”

    “嘿嘿,衡哥这可是你说的!”

    “对,不许反悔!”

    三人牵着高头大马进了宁安县,也引来县中一些人的注目礼,这时节外人来宁安县的可不多。

    稍稍打听了一番,就了解到了计先生的居所,毕竟那小阁当初只有陆乘风去过,其他人只知道名字和大概方位。

    乡人热心,只是带个路并不收杜衡的钱,到了天牛坊深处小阁外百步,这位同是天牛坊人的棉袄汉子指着那边依然枝叶翠绿并带着点点殷红的位置道。

    “那便是居安小阁,以前计先生就住那边,你们自己过去吧。”

    杜衡等人谢过之后,就牵着马走向小院方向。

    之前来的时候就听那汉子说这颗枣树奇特,现在结冰的季节,满树翠绿,叶脉间零星红点更是好似红花一般艳丽,很难想象这是严冬的景色。

    院门开着,院子的后门也开着,透过后门可以看到院后空地那里,有一个少年正在搭架子晒被子,里头有计先生留下的被子,也有尹家自己的,那少年正是尹青。

    听到马蹄声和脚步声的尹青也转头看向前头院门外,发现了三个陌生人,尤其是杜衡断臂的空袖让他愣了一下,再看他们都佩刀,应该是江湖人。

    “你们是谁?来这干嘛?”

    杜衡赶忙回答。

    “在下杜衡,是计先生旧识,路过宁安县特来拜访一下。”

    “杜衡?”

    尹青打量一下,结合这断手,突然想到了什么。

    “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打虎英雄,计先生说起过你们!快进来快进来!”

    杜衡这断臂太有辨识度了,尹青放下手中的事从后院荒地窜到前头小院,将三人迎进院子,也对那三匹胭脂马十分好奇。

    麻利的从小阁厨房多拿出几个杯子,然后用石桌上原本就有的水壶倒水。

    “喝水,这水还热着呢,茶叶就没有了,你们来的不巧,先生出游后就一直没回来过呢,他不在的时候我们家就帮他看院子,现在我爹也赶考去了,就我看着,早来几个月院子里枣子也多呢,现在少了……”

    尹青带着股兴奋劲喋喋不休的同杜衡说着,然后又询问当初九人怎么打老虎。

    实际上所谓打虎过程完全是被虎妖一边倒的虐,杜衡根本讲不出什么只能尽量说一说那些准备和简单的交手过程,然后用一通围攻搪塞过去,但尹青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等杜衡讲完,也就顺势向尹青询问一些计缘的情况,之前带路的乡人也说过计先生是个奇人,但真正情况还是问尹家人更合适。

    除了鬼神之事以及魏无畏寻先生看玉那事被叮嘱不能说,其他的尹青讲起来也是带劲,从救狐放狐到见先生舞剑花叶如龙,还讲到了为送先生远行,枣树一夜间结果成熟的奇事。

    这些连杜衡都听得惊异不已,两个杜家族弟听到后来则有些不信了,感觉是小孩子在吹牛。

    不过尹青倒是没注意到两个杜家子弟的撇嘴,反而越讲越兴奋。

    “对了!你等着,我回家一趟,我有东西给你看!”

    尹青说话间就腾腾腾跑出了院子回家去了,留三人在院中面面相觑。

    “这枣子红得和火一样,不知道味道怎么样,衡哥,我们摘两个尝尝?”

    “别乱动!”

    杜衡瞪了族弟一眼。

    不一会,尹青又兴冲冲的带着一本书跑了回来。

    “我回来啦~”

    尹青进了院子,略微气喘的将书放到了石桌上,因为手干不好翻,就舔了点口水翻页,翻到了中段部分。

    “嘿嘿,这是我自己写的,计先生讲过的一些有趣的事我有时候怕忘了就写下来。”

    尹青翻到这一页,上头有杜衡的名字和简单介绍也有一些不认识的人和事,小小年纪字迹却也工整。

    “嘿嘿,你看,计先生只和我说过两个独臂大侠,一个是你,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叫杨过的!”

    “杨过?这是何人?”

    “这你就不知道吧,嗯,不是我大贞人,或者说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是个古人,你先别管他是谁,反正他很厉害,连计先生都说他厉害的那种!”

    尹青翻着书将自己记述的一些不完全的内容给杜衡看。

    从小寄人篱下,被欺负,被看不起,被伯父的孩子砍手,独自出逃,中奇毒受凌辱……

    中间内容看得杜衡和两个族弟头皮发麻,这人这样还没死,还能升起抗争心?

    到后面,以雕为友苦练数十载,更难得的是始终心怀大义,武功高绝也不失侠义之心,人称神雕大侠杨过。

    因为考虑当当初尹青年纪小,计缘讲这故事的时候和谐了一部分成年人的情爱,所以更加突出了杨过武学心历路程和天下大义。

    “真曾经有这样的人?不会是那个计先生编的吧?”

    尹青一听这杜家子弟的话就很不乐意了。

    “编?你当计先生是说书的吗,计先生的故事还用编?你要是知道他连城……”

    说到这尹青立刻捂住了嘴,差点说漏了。

    “总之这肯定是真的,你爱信不信!”

    说到这,尹青又很兴奋的对杜衡道。

    “杜大侠,计先生总共就和我说了这么两个独臂大侠,前一个厉害得没边了,你就是第二个!”

    一句“你就是第二个”让杜衡愣神了好一会,有哑然有失笑,有些哭笑不得。

    “对了既然是杜大侠过来,这火枣我摘几个给你,大枣树一定会同意的,我也可以再尝个鲜哈哈哈哈!”

    尹青又兴奋起来,兴冲冲就往枣树下跑。

    大枣树同意?

    这又是一句让杜衡等人纳闷的话,只是杜衡和两个杜家子弟都没有深思,只是看着尹青身手矫健的三两下爬上了树。

第145章 莫名其妙之子

    尹青自然不管石桌前的三个杜家子弟现在想的是什么,反正这次摘火枣的机会绝佳。

    枣树枝叶茂盛,火红色的枣子隐藏在翠绿之中,多处于高处。

    这枣子块头比一般枣子更大,真比较起来其实得有正常青枣三倍大小,只是现在没个对照。

    三两下攀登到较高处,尹青带着兴奋感将手伸向最近的一颗,一只手抱住枣子都显得充实,到了这会杜家三人发现这少年动作突然轻柔了下来。

    随后听到这少年开始说话,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更荒谬的对着枣树发言。

    “大枣树,下面那个杜大侠可是计先生旧识,和先生认识的可早了,他三年才来了这一回,吃个枣子不过分吧?”

    尹青看看下面一脸好奇的杜家三人,说完这话小心的一扯。

    “啪~”的一声,大红枣就被扯了下来。

    “哈哈哈哈……太好了!让摘的,真的让摘的!”

    要不是身在树上,尹青都要手舞足蹈了,现在只能拍手扭动几下表示兴奋。

    这画面可把杜衡给吓了一跳,这少年要是摔个好歹可怎么办。

    “我们去树下看着点,如果他摔下来就接住他!”

    “嗯。”“好!”

    杜衡吩咐下,三人也不坐石桌上了,赶忙站起来走近一点,生怕尹青在枣树上动作太大掉下来。

    尹青不以为意,嗅了嗅枣子的香味咽了口口水,然后抛给杜衡。

    “杜大侠接着,别摔地上了!”

    杜衡见一抹火色抛来,伸出左手轻柔的接下,下意识看看这枣子,圆润饱满色泽殷红,一看就极有食欲。

    尹青摘了一个之后胆子也大起来,有伸手抓住另一个。

    “总不至于才给杜大侠一个枣子对吧?”

    说话间再次一扯,“啪”得一声又摘下了枣子。

    “嘿嘿!一口吃一个味道都尝不出来的,他们来了三个人呢,而且我摘枣子很辛苦的……”

    尹青嘴巴叽里呱啦不停,连连伸手往红枣上抓,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一共扯下来七个,当刚刚抓住第八个的时候,就感觉到树枝轻微扭动了一下。

    糟糕,大枣树不让了!

    “再一个,再一个嘛,就一个了!”

    尹青不停恳求,手上力气不减就是死扯。

    “沙沙沙…沙沙……”

    好似微风吹拂一样,枣枝扭动,并且不管尹青用多大劲,手中红枣就是部落,随即一根树枝扫过尹青脖子。

    “哎哎哎啊……!”

    尹青脖子一痒身子一下失去了中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下面其中一个杜家子弟赶忙伸手去接,将少年接入怀中。

    不过尹青摔下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恼,只是看着树上那颗没能摘下来的枣子唉声叹气又嘀咕不停。

    “哎,才给七个,真小气,小气!”

    杜衡等人面面相觑,这少年爬树摘果也太冒失了点,自言自语的也不抓稳了,刚刚要不是他们在,指定就摔伤了。

    “尹小哥,你这样爬树可太不稳当了,今日也就是我们在这,下次切勿如此冒失了!”

    其中一个杜家子弟劝了一句,但尹青显然全然不在意。

    “没事的,你们在我才会摔下来,不然肯定摔不了。”

    这听着让杜家人感觉奇怪,难不成还是我们的不是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嘿嘿,看看这火枣,往日你们别说吃了,见都见不着的!”

    尹青扯开自己衣兜,露出里面的六个大枣,连上杜衡手中的那个,就是七个火红的枣子,各个都有幼儿拳头那么大。

    几人重新坐回石桌上,七个枣子也被排成一列,尹青当即抓走一个。

    “这个是我的报酬!”

    解释一句后看看另外两个杜家子弟,然后对着杜衡说。

    “剩下六个,你拿四个,他们两运气好,一人一个!”

    说这话的时候尹青俨然一副小大人口气。

    “为什么我们只有一个?”

    其中一个杜家子弟愣愣争辩了一句。

    “你有一个已经很走运了,没看我都只有一个嘛!要不是因为你和杜大侠一起来的,一个也无!”

    尹青两句话顶了回去。

    “你都只有一个?你想吃还不是随便摘!”

    杜家子弟也不过比尹青大了三四岁,明知和少年争辩没意思可还是多嘴一句。

    尹青气呼呼看看枣树。

    “你给我去随便摘个看看,你能摘下算你厉害!”

    “摘就摘!”

    两人还顶上了,杜衡则看不过去了。

    “咳,杜越,这是人家的地方,要你多嘴?”

    教训一句后杜衡也向尹青致谢,这枣子一看就不普通,拿来招待他们算是很客气了。

    “嘿,还是杜大侠明理,别愣着了,快吃吧,这枣子皇上见了都馋的!”

    尹青玩笑一句,就赶忙啃起自己那个,咯吱咯吱的脆响间芳香四溢,让闻到的三个杜家人食指大动。

    也不再犹豫,纷纷拿起枣子吃了起来。

    “咯吱”一口咬到嘴里,三个杜家人就瞪大了眼,那股鲜香在舌尖炸裂,让人忍不住不停咀嚼不停啃食。

    枣汁枣肉咽下肚,居然如同喝了烈酒,肚里暖洋洋的,甚至有一股暖流在身上游走。

    ‘这枣子,难道是什么天材地宝!’

    杜衡心中一惊,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将手中的枣子啃了个干净。

    另外两个杜家人都咽着口水看着桌上的剩下的三个枣子。

    杜衡哪怕极度不舍,也再推出两个分给族弟,还没说话能,尹青就伸手把那两个枣子拨回来了。

    “不行,这枣子只能你吃!杨过大侠有奇异蛇胆,那杜大侠就有火枣,他们不能再动了!”

    另一个杜家子弟还想说话,尹青就像是看穿了他,指着头顶枣树枝丫。

    “想吃?自己摘去,我同意你摘,去吧!”

    “摘就摘!”

    吃过这枣子之后哪里还安奈得住,这杜家子弟一个纵跃就跳上了枣树,伸手就抓住了最近的一颗大红枣。

    轻轻一拉,枣子居然好似黏在树枝上一样不下来,猛然用力,整条枣枝都弯了果子还是纹丝不动。

    “给我下来!喝……”

    杜家子弟运劲行气,结果枣枝越来越弯,反弹的力道也越来越大,然后突然间手上牵扯的力道猛增,整个人如同被弹弓弹出。

    “啊~~~~”

    杜家子弟居然被一根枣枝弹飞到了空中,无处借力之下在空中乱挥乱舞,然后再失重落下。

    也幸好是个武者,掉下来的时候又抓住一根树枝借了力,结果那树枝居然比泥鳅还滑溜,直接带着他顿了一顿后滑出了手……

    然后“砰~”得一声,杜家子弟摔在了地上。

    “哎呦…嘶…我明明已经缓和了落势…那树枝又把我重心带歪了…”

    杜家子弟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刚刚落下来抓树枝本来应该能站直了落地的。

    “沙沙沙……沙沙沙沙……”

    整个大枣树的树枝树叶无风自动,左右颤动间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令三个杜家子弟下意识抬头看去。

    树枝的颤动却越来越剧烈,甚至有种阴影连成一片将阳光都挡住的感觉,显得十分诡异,看得三人有些头皮发麻,好似枣树在嘲笑他们。

    这一幕持续了得有好几个呼吸,而周围明明就没有什么风。

    “哼哼,怎么样,摘下来了吗?”

    尹青哼唧一声,打破了三人心中的那份淡淡的恐惧感,再看那树,已经渐渐风平浪静,但没谁觉得刚刚的是幻觉。

    杜衡猛然间想起当初牛奎山上的猛虎精,‘妖’这个词出现在心头,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看着桌上的枣子,一种面对仙果的心态就升了起来。

    。。。

    马上就要过年,宁安县内的过年气氛已经起来,尹青不但要帮助家里“掸尘”,也得兼顾居安小阁。

    杜家三人帮助尹青一起对小阁稍稍打扫一番后,就告辞离去了,不想麻烦尹母做饭招待,他们也没有在宁安县多留的打算。

    尹青说到底还年纪不大,当初计缘的描述也不全,记下的神雕大侠的故事没多少字,顶多是一段概述,开局和中间都一笔带过,结果才是重彩浓墨。

    没有尹青自己那种脑补,杜家人也就是惊愕于此人如此多灾多难又有如此成就,却无多少代入感。

    但在经历了枣树事件后,至少杜衡对神雕大侠本身的历史存在性已经少了许多怀疑。

    他比起两个族弟到底还是多些代入感的,尤其是断臂之痛,当初回家后大半年,手臂最终坏死不得不截肢时,那种绝望和悲哀在多少次夜里将杜衡惊醒。

    但魏家满月宴同魏无畏的一番谈话到居安小阁中的那见闻,让杜衡枯寂的心隐隐燃起火焰。

    三人骑着马披着大氅,同样的寒风中却因为火枣的缘故身上暖暖的,而直接吃了三粒的杜衡更是觉得有热力浑身流窜,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每一次呼吸吐纳就随着真气运行到周身大穴。

    ‘前一个厉害得每边了,你就是第二个!’

    尹青的清脆的话音还在杜衡心中回荡,配合火枣的力量让他心头火热,那简短补全的故事中,杨过当初连个帮他的都没,而他杜衡至少还有杜家!

    “没有左手刀法又如何,我杜家狂刀的右手刀法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杜衡突然低声这么一句,一种不吐不快的心情在胸中酝酿,下一刻他突然在马背上一拍左手背后抽刀,身体纵跃而起在空中旋转,然后狠狠朝着前方甩臂挥刀。

    刷~~

    刀锋割裂寒风,在杜衡周围洒出一个半月。

    随后杜衡身体落下再次于马背上一点,腾空而起从另一个方向挥刀斩落。

    身子接连起伏,将练了无数遍的狂刀十二式以左手刀使出,力一次比一次大,势一次比一次猛,每一次运劲就有热流升腾充盈经脉。

    到最后一式翻云踏浪使出,杜衡张嘴狂吼。

    “此劫自此而破~~~!”

    刷~~刀锋锐气席卷而前撕裂北风,使得前方短暂无风。

    空中提气轻飘飘落下,收刀重坐于马背,微微喘着粗气的杜衡心情激荡,这是三年多来他第一次完整的使出十二式,却远比当初右臂健全之时还要流畅,而且还是在马背上用出来的。

    这一番演武带给杜衡巨大的信心鼓舞,就连本已经退步的内功境界都如火升腾。

    “嘶…呼…嘶…呼……”

    寒风随着大口呼吸入腹却在腹内化为热流,刚刚在假想中,杜衡已经将那个颓废的自己一刀刀斩碎。

    两名族弟在后面微微张着嘴,心情有些难以形容,从开始出刀的彷徨到最后收刀的张狂,族兄好似变了个人一样。

    “别磨蹭了,赶紧回德胜府,将剩下一粒枣子给了魏家主我们就回家,赶不上年三十,这年还是要回家过的!”

    心境变化之下,杜衡的话音也产生了某种变化,更简洁也更凌厉了。

    。。。

    京畿府某处棋馆,正看着两个老叟下棋的计缘突然神色一愣,低头看看手中隐现之子,隐约能看到杜衡独臂挥刀斩破风雪。

    只是......这棋子出现得有些莫名其妙啊。

第146章 凑一起了

    不过手中棋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杜衡能成子是再好不过了,但计缘也没有刻意去寻另外八人的打算。

    成棋强求不得,能成棋者本身也都有特殊之处,说白了还是讲缘法的,当初陆山君与九少侠的侠义之约又何尝不是缘法之一呢。

    “哎哎哎…落子无悔落子无悔!”

    “别呀,我刚刚走神了,那一步不算,不算的!”

    边上两个老头开始争论起来,也把计缘的思绪牵扯回来,这两老头又开始了。

    一个要悔棋一个不让悔只是常态,但计缘这两天特别喜欢看两老头下棋,盖因为这两老叟确实都是棋道高手,放眼整个棋馆都没对手的那种,只是这棋品嘛就不好说了。

    一旦到了一方要悔棋一方不让悔的时候,这两人也会有一个有趣的解决办法。

    “好了好了,不和你吵,按老规矩来!”

    “来就来!”

    于是乎一下子两人就不吵了,直接按照现在的局势一直下下去。

    对于高手来说,到了后面一步子落下所耗费的时间可能会很长,有时候一天就能下几盘棋,现在的情况也是,两人这一盘棋下到结束又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那个想要悔棋的老叟一直垂死挣扎,那个不让悔的则丝毫不放,下到后面外人看来胜负已分,但两人就是一种赌气状态,非得下到完。

    计缘看看左右,这会围过来看棋的人也多了起来,因为大家都知道有趣的一幕就要上演了。

    “哈哈哈哈…还是我赢,要让你悔棋了还了得?”

    “哼哼,复盘复盘!”

    两老叟斗嘴两句,收了棋子之后开始在棋面上复盘,居然又恢复到了之前争论悔棋的关口那一步,只是这次是让悔的状态。

    “看好了,如果我刚刚没走神下错这一步,你就死定了!”

    “放屁!咱走着瞧!”

    两人老叟按照这另一种情况开始下棋,这会棋势开始一种完全不同之前的走向,换成另一个老头气焰高涨,还有一个则谨慎因对,情绪转换十分有趣。

    而对于观棋的人来说,两种可能性的变化也是精彩之处,甚至能带动观棋者的情绪。

    这对于不喜欢围棋的人来说可能闲得无聊,毕竟有时候老半天不见对方落子,看着无趣,可这里的人都喜欢棋,棋盘上的争夺厮杀就是一场无声的战争,手谈之道也是精彩纷呈。

    在计缘眼中,两老叟的棋盘则又有不同,因为旁人观棋棋盘是纵横十九道,所以黑白子相争三百多点,他眼中则不然。

    棋盘无时无刻不与意境重合,黑白子能扩散的范围也就无限大,所争的也不再是那小小一块气,当两子抗衡的是棋盘本身的时候,阴阳变化也在其中展现,两老叟黑白相争的过程也在计缘眼中演化出相生的过程。

    所以计缘体会的是两重境界的玄妙,一是正规围棋二是意境棋路,体验的精彩自然也比旁人多不止一分。

    下到最后果然是另一个老头赢了,两老叟自然还有一番斗嘴,边上的棋道爱好者也是评头论足。

    “不下了不下了,年三十得早点回家。”

    “是啊,我还没买春联呢!”“找那些赶考的书生去写啊,挑个字好的!”

    “是极是极!”

    棋馆中有人聊着离开。

    从之前棋道中回过神来的计缘看看棋馆内,不知不觉走了好些人,才看了几场棋,时间却已经是下午了,棋馆伙计正在收拾茶盏棋盘等物,也有伙计在给棋馆贴联子挂红灯。

    “计先生,要不陪您手谈一局?”

    棋馆掌柜是个带着顶方冠,过来和和气气的冲计缘建议一句。

    干一行懂一行,棋馆掌柜虽然没怎么见过这位计先生下棋,却认为他绝对是棋道高手。

    因其人气度不凡,难免让掌柜多加留意,无意间几次共同观局,看到这位先生观棋之时神色微妙变化,总有种比对弈两人更洞悉局势的感觉,只是这先生棋道高到什么程度就不清楚了,反正棋馆中似乎无人令其有兴趣出手,也就两老叟能让他多看几眼。

    “不了不了,在下棋艺不精就不献丑了,今日年三十,掌柜不打算早早打样吗?”

    计缘婉拒之后也是客气的随口一问,棋馆这种场面是真的雅人才能开的,因为是真的不赚钱,这掌柜的也是爱棋之人,哪怕有其他生意却在棋馆逗留最长,有时候遇上棋力强的还附送茶水瓜子,钱都不收就录棋谱。

    掌柜的闻言看看棋厅中还在下棋的七八处。

    “留给店内伙计看顾吧,总得等人下完棋,我倒是要去文曲街头购置一点新春张贴之物咯。”

    “计某恰巧知道有一位贡士书法了得,也在街上摆摊,掌柜的可以一起去看看!”

    计缘的提议正和掌柜心意,加上早就想好好认识一下这计先生,所以一拍即合,一起前往文曲街。

    这文曲街其实最开始是市井百姓口头叫法,后来逐渐变成主流,盖因为赶考书生有很多会在此处摆摊赚取些银钱。

    哪怕会试殿试三年一次,也会有书生常住京畿府,文曲街也就越来越繁荣。

    这边可不光是个卖字的地方,也是领略各个贡士文采的好去处,没两把刷子谁敢出来摆摊?

    丹青对联书法,哪个都是要见书生功力的,所以参考贡士哪怕不摆摊也绝对会多逛逛这文曲街,了解对手实力,乃至朝廷一些考试体系的官员也偶尔会来这里。

    尹兆先和史玉生虽然暂时并不缺钱,但这次也出来摆摊,只是史玉生书法也就一般,所以就是逛逛,尹兆先倒是摆了个书写摊位。

    街道不宽,周围又有茶馆客栈等高屋遮挡,所以街上也没什么寒风,计缘和棋馆陆掌柜过去的时候,正巧看到尹兆先的摊位边围着好几人,之前对弈的两个老叟也在那。

    “陆掌柜,那处摆摊之人,便是计某所说的贡士,乃稽州解元,文采了得,关键是…”

    计缘说到这笑了笑。

    “在下也是稽州人,与这位尹解元是旧识,知道其人身具浩然正气,从他那求春联则独有清气,可涤荡家宅秽气。”

    “还有这种事?那陆某可一定要让他多写几幅联子了。”

    陆掌柜玩笑一句,随着计缘一起前往。

    走近一些之后,为了不影响尹夫子,计缘略微施法下站于外侧,而陆掌柜则凑近了看。

    “好字啊!”“不错不错,这字确实好!”

    “百鸟鸣春堪喜人间换岁,群龙献瑞欣逢世纪更新…秒啊!”

    “这书生是谁啊?”“反正是厉害的!”

    “先生,给我也写一副,价钱不是问题!”

    尹兆先收笔后吹了吹才写好的联子,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不知不觉身旁已经聚集了这么多人,也是把他吓了一跳。

    “诸位请稍待,一个个来,一个个来!”

    “到我了到我了,先生请给我写个几个大字福。”

    “好!”

    尹兆先换了一支大号毛笔,在一张方形红纸上对着棱角书写一个大大的“福”,字迹婉转却不失力道,写大字更显书**底。

    “哎呀好字啊!”“多谢先生了!”

    尹兆先笑了笑,想起当初和计缘闲聊的一些事,叮嘱了那求字老叟一句。

    “老人家回去贴字可将这福字倒着贴。”

    “倒着贴?”“哦,那不就是‘福到’?”

    人群中不少是聪慧之人,立刻想到其中寓意,顿时又有人称赞。

    在尹兆先生意兴隆的时候,计缘这却遇上了另一个朋友,只见一身华服的老龙从文曲街另一头走来,老远就开始朝计缘拱手,并且有细缓声音传来。

    “我就知晓春闱前计先生肯定还在京畿府,找到尹兆先就能找到你!”

    计缘也是笑了,这老龙,大年三十的不在通天江待着陪家里人,跑来找自己算是什么事。

    随后计缘视线看看另一头,正巧那个“三公子”似乎也来找尹兆先,在一个仆人指点引路之下,直奔着尹夫子的摊位而来。

    虽然几方算不上相干,但计缘还是心里吐槽一句。

    ‘凑成一桌麻将了!’

第147章 王府家宴

    不过那三公子的事情计缘可不用理会,交给尹夫子自己应对吧。

    计缘自顾走开几步,对着老龙前来的身影拱手相迎却没有说话。

    老龙走近了之后再次冲着计缘还了一礼,后者则伸手一引,双方很有默契的走到街边一角,视线则转向文曲街上尹兆先那个被簇拥的摊位。

    “计先生可是要等到春闱之后才会离开京畿府啊?”

    和乡试桂榜一样,在大贞,春闱也代指京城科举,原本只对应会试,如今则指代殿试等最终结果。

    计缘看看已经接近尹兆先摊位的那个“三公子”,也没有利用权势驱赶人群,而是饶有兴趣的站旁边看尹夫子写字。

    听到老龙的问题,计缘指着那“三公子”答非所问的反问一句。

    “应老先生可知那位新到的男子是何人啊?”

    老龙顺着计缘的指向看看,见那人有些气派,边上更是在各个方位站着几名气血旺盛的凡人武者,再细一观气,能见到那人身上气色升腾,有一抹紫色隐藏其中。

    “看起来似乎是某个皇亲国戚?”

    “不错,此人出游喜自号‘三公子’,实则就是‘晋王’,乃当今大贞皇帝第三子。”

    “哦,大贞皇帝的三儿子。”

    老龙对此兴趣缺缺,哪怕通天江紧挨京畿府,大贞王朝的兴衰在他眼中也没什么意义,相比之下,反而是尹兆先更受老龙待见。

    计缘看看老龙道:

    “大贞虽多立嫡长为太子,但当今皇帝还年富力强且独有个性,迟迟不立太子,对于年龄较大的长子更是觉得碍眼。”

    老龙稍微来了点兴趣。

    “计先生认为,这个晋王可能会是将来的太子甚至下一任大贞皇帝?”

    “呵呵,只能说有这种可能,但其人锋芒太露,大争之中危机四伏啊。”

    老龙皱着眉头看看自己这好友,倒不是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而是觉得有时候他还真有点看不透计缘,似乎对什么都感兴趣,又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

    “计先生,今日是大年三十年关之尾,对凡人来说是个至关重要的日子,对我等而言也算有特殊意味,不如就随老朽回那水府一叙如何?当然,也可将尹兆先带上,这书生还是不错的。”

    计缘看到老龙一脸认真的样子,赶忙遥遥头。

    “儒生志在社稷,还是不要让尹夫子过多接触凡尘之外的事物为好,况且计某对此间事也有些兴趣,这晋王不准备参加皇宫团圆宴,来此找尹兆先为何?哦是了,这皇帝不喜欢办宫廷晚宴…”

    说到这计缘也对老龙邀请一番。

    “回水府吃吃喝喝未免无趣,不如应老先生今日就同计某一同观游一下人间节庆如何?尤其是这皇城气相,在新年交替之际想必有些可看之处。”

    老龙一听也是露出笑容,做什么事得看和什么人一起,以往他对这些自然没感觉,但计缘既然有意,他就也起了点兴趣。

    “既然计先生由此雅兴,老朽陪同便是。”

    既如此,计缘也不打算在尹兆先面前现身了,微笑着伸手一引,同老龙一起靠近尹兆先摊位,只是两人的身形却逐渐虚化,在常人眼中已然被忽略过去。

    这一会,就连文曲街上其他的书生也有不少围在尹兆先摊位上看的。

    尹兆先也确实才情卓绝,所写春联诗词不但书法出众,而且都对仗工整寓意也好,和其他书生明显拉开了档次,一边的史玉生倒成了专门帮收铜钱的人了。

    只是写得多了难免手酸了,这会尹兆先已经揉了好几次手腕了,所幸围观之人虽然还多,但真正买字的人已经不多了。

    “冰消雪花江山又呈五光十色,冬去春来神州再现百态千姿。”

    “写得真好啊!”“是啊,听说这人是稽州解元,叫尹兆先!”

    “是吗,怪不得!”

    ……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的,尹兆先才在这边摆摊两天,就开始为人熟知了,尤其今天人气爆棚。

    等到写完这一副联子,暂时无人上前求字,那在边上看了好一会的“三公子”这才开口说话。

    “尹解元,可还记得我啊?”

    说话间,边上的仆人已经悄悄隔开人群,将围观的书生等人往外驱赶了,旁人一看这架势也不敢多说什么。

    “怎么赶人啊…”“就是,我还想买字呢!”

    “嘘…别说了。”“走了走了…惹不起的…”

    ……

    尹兆先转头望向晋王,愣了一下,他当然认识这人,但不知道名字,只能说一句。

    “记得。”

    “哈哈,记得就好,你那《群鸟论》和《谓知义》我都看完了,写得很是精彩啊,此前家师来我府上时也瞥见《群鸟论》,翻阅之下亦觉得甚是有趣,今日家中举办宴席,想到尹解元离家数千里定是寂寞的,希望尹解元赏脸随我赴宴如何?”

    “尹某……”

    尹兆先看看周围这架势,似乎也不敢说个“不”字。

    “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的时候尹兆先四处找寻史玉生,最后发现对方也被这“三公子”的仆人赶到了一边,并无通融的打算。

    “那现在就走吧,你的摊位就让那个史姓书生帮你收拾好了。”

    晋王直接替两人做了决定,然后转身离开,尹兆先无法,也只好放下笔,向史玉生告罪一声后随着两个护卫一起离开。

    史玉生则越想越不对,这不是绑人嘛?

    咬咬牙拜托旁人看顾下摊位,随后快步跑开准备去报官。

    。。。

    尹兆先从没想过所谓团圆宴居然在王府,更没想过这位“三公子”居然是晋王。

    如今的大贞皇帝有个奇怪的习惯,喜欢中午在宫中办一场团圆宴,晚上则宫中无事,有时候会带着嫔妃四处往亲近的儿子家里头串门,认为宫中殿高园深少亲情,不如几个儿子的王府有意思。

    今年皇帝去了吴王府,晋王则自己在家中举办规模不大的宴席,与会者没什么王公大臣,全是亲信。

    王府的富丽堂皇还是让尹兆先有些目不暇接的,他也想不通自己不过一个小小的稽州解元,何德何能可以参加这种聚会。

    倒是和老龙一起跟来的计缘有过一丝想法。

    一路在下人们“王爷好!”“王爷好!”的问候声中进来,尹兆先和刘姥姥入大观园一样,也不敢说话就是跟着。

    “这位想必就是尹解元吧!”

    一声高呼从王府内传来,吓了尹兆先一跳,晋王则已经先行朝来人拱手。

    “老师!这就是尹兆先尹解元,稽州这一代的文学魁首。”

    “不敢当不敢当!”

    尹兆先听这夸奖汗都来了。

    “尹解元,这位是我的老师,乃皇子少师李目书!”

    一名老者儒衫老者已经到了近处,晋王也向着尹兆先介绍,后者赶忙行礼。

    “见过李公!”

    “哈哈哈,不必客套,李某已拜读《群鸟论》和《谓知义》,尹解元之才令李某钦佩啊!当时我就对晋王说,此等大才必须抓在手中,否则可被别人抢了先了。”

    这话听得尹兆先又是一阵背部发热,皇子派系可不是开玩笑的,可现在骑虎难下啊。

    “李公过誉了,过誉了!”

    晋王见自己老师和尹兆先聊上了,就又要离去,惯例要象征性的在傍晚前入宫请一请自己父王。

    “老师和尹解元多聊聊,我先去一趟宫中。”

    “王爷自去便是,尹解元交由老夫代为招待,定跑不了的!哈哈哈哈……”

    晋王也笑着离去,尹兆先则尴尬的赔笑。

    “呵呵呵,尹解元不必紧张,今日乃是晋王家宴,并无什么朝廷大员,晋王也是欣赏解元之才,方请你前来,一会就坐李某身旁好了!”

    “多谢李公,实不相瞒尹某可是背都湿汗了。”

    尹兆先这诚恳又有趣的回答,也逗乐了李目书。

    “哈哈哈…请吧,我们先去偏厅聊聊《群鸟论》。”

    “李公先请!”

    事已至此,尹兆先也只好看开些了。

    计缘和老龙就站在晋王府,从头到尾看着尹兆先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却并未现身解救,老龙也是笑道。

    “这尹夫子倒是个颇受欢迎啊,浩然正气在这种客套场合可不太管用咯!”

第148章 意外之客

    李目书不以官场身份压人,平心静气的交流文学方面的内容,也上尹兆先的紧张感减去不少,多少也吐露出一些心中抱负理想。

    有的东西在李目书听来确实有些天真,但尹兆先却不是如同其他年轻人一样空想,而是有自己的一套理念方针和准则,只是现在没什么交情所以浅谈辄止,可还是能令李目书窥得一斑。

    “尹解元的心中抱负想要舒展,非繁荣盛世不可行啊!”

    李目书感叹一声。

    “尹某觉得当今大贞虽未必及得上盛世二字,却也繁荣,民强则国富,国富惠民则民安,乃相辅相成之道。”

    尹兆先礼貌的解释一句但也不深入。

    两人就是在偏厅雅座看茶而谈,王府宴席的事情由下人忙碌也碍不着他们,大约到了天色也开始变暗,陆续就有一些晋王的其他亲信或友人到来,有时候李目书也会带着尹兆先去寒暄一番。

    随着天色暗下来,温度也持续降低,李目书到底年纪大了,在偏厅也显得哆嗦,就提议尹兆先一起挪步了。

    “尹解元,不如我们去宴厅如何,那边有暖炉热水又有绒毯铺地,比这边可暖和多了!”

    “这,王爷还没回来,我们就去宴厅?”

    尹兆先犹豫了一句。

    “呵呵呵…尹解元放宽心,我们又不是提前开宴,况且很多宾客说不准已经去了,都是金贵人,这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多受罪啊。”

    ‘我可不是金贵人。’

    尹兆先腹诽一句,随着李目书前往宴厅。

    这也确实算是王府家宴,一些晋王友人来的时候还拖家带口,也没有多少严肃,宴席场所就在晋王府中庭后的一间大屋厅内,里头摆了四五张圆桌而非个人桌案,更像是百姓家中的除夕宴。

    除了圆桌外,屋内还在四角备有专人看顾的暖炉,关上门只保持一点点通风口,使得屋内非常温暖。

    除此之外留在宴席前方处的空间并不算多,至少是不够大型歌舞表演的,但也足够几名侍女琴瑟琵琶和弦而唱。

    李目书和尹兆先从带着厚棉帘子的侧门进入宴厅的时候,顿时感觉一阵热气涌来,浑身的寒意都被冲散了。

    “哈哈哈…李少师!”“李公来了啊!”

    “我等早已在此享受了。”“方才还想着李公这么怕冷,为何还不至呢!”

    “呵呵呵,老了老了,受不得冻,要不是和尹解元找了个清静地方交流城诗词文学的话,我早就来了,来来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人,乃是稽州解元当世大才……”

    ……

    见到李目书来了,厅内早已在此避寒的宾客纷纷问候,尹兆先本来只想做个隐形人,但李目书显然不放过他,一番介绍让他备受瞩目。

    计缘和老龙这会也已经跨入这偏厅,就站在角落观察这里的布置。

    “应老先生,你那水府虽然华丽非凡璀璨明亮,但到底是水底宫殿,大冷天的泡在水里可不如这地方舒适啊。”

    计缘嘿嘿嘿的开个玩笑,老龙撇撇嘴。

    “水府之中四季恒温,珊瑚珍珠点缀如星,又有妖姬起舞仙乐和弦,这里,哼哼,差远了!”

    温馨感,温馨感你不懂啊老哥!

    老龙说话间伸手一勾,就有一壶桌上酒连同两个杯子一起飞向他和计缘所在角落,而其他人却毫无所觉。

    倒了两杯酒,酒液呈现明黄色,酒香也十分好闻。

    “这便是京畿府的金玉酒?”

    计缘接过老龙递来的杯子,两人同饮一杯,品鉴了一下滋味道。

    “啧,还是不如千日春,更不用说龙涎香了。”

    “在凡酒中算是尚可了。”

    老龙尝着滋味将酒壶放在一边,而那头终于有仆人发现酒桌少酒。

    “哎呀,这里还少一壶!”“赶紧补上!”

    那边尹兆先也没刚才那么拘谨了,毕竟谈论的都是各自见闻和一些诗词歌赋。

    “圣上驾到~~~~”

    外头突然传来宫廷太监的高音嗓门,然原本热闹的宴厅骤然安静,尹兆先更是生理性的升起一阵鸡皮疙瘩。

    “皇上?”“皇上来这晋王府了?”

    “圣上今晚不是在吴王那边吗?”“这……”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李目书这会更像个管事,让大家保持镇定,随后对着一旁尹兆先叮嘱道:

    “见君不比寻常,便是家宴场合也不可逾越礼数,一会除了行礼,尹解元尽量保持安静就好。”

    “在下省得!”

    尹兆先巴不得当透明人。

    计缘和老龙也是面面相觑,这倒是有意思,这皇帝突然来三儿子家了?

    “走,我们开门迎接圣上!”

    宴厅大门敞开,一股寒风瞬间灌入,宾客和下人纷纷出去在门两边站定迎接。

    随着外面一阵脚步声接近,宴会厅内从宾客到下人都明显略显紧张乃至局促不安。

    这也是计缘第一次看到当今的大贞皇帝,大约五十岁的面容,身材略有发福,身穿黄袍头戴卷云冠,身旁还跟随着一名妃子,一名是当今皇后另一名是晋王生母任贵妃,而晋王则落后几个身位,亦步亦趋跟随在旁。

    以计缘的角度看来,这晋王脸色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就是有些古怪别扭。

    “恭迎圣上!”

    一众人异口同声的行礼欢迎,若非触怒圣颜,正常情况下大贞见“天子”也不用下跪。

    “行了,都进去吧,我也就是来吃个饭。”

    皇帝挥退边上诸多侍从,众人也随着圣驾一同入内,随后关上厅门,因为人多加上暖炉,没一会宴厅内就再次暖和起来。

    大贞皇帝坐在主坐上刚刚还搓手呢,这会就脱去了外套。

    “还是老三这里舒服啊,看看这布置的,挺像个家的。”

    宴厅是有绒皮铺地铺墙的,不说待着,就是看着都暖和。

    “都站着干什么?坐下坐下,不是要吃饭吗,老三,什么时候开宴?”

    “父王来了自然是马上就开宴。”

    “那还不赶快?为父和你这两个娘亲可是都饿了!”

    贵妇也朝着晋王使个眼色,后者赶忙四向伸手招呼一下吩咐左右。

    “大家都入座,这是家宴,父王现在就是家长身份入席,别拘谨,吩咐后厨可以开宴了。”

    晋王这几句话说得皇帝也是露出笑容。

    “对了父王,我这可没有太多莺歌燕舞,咱听书,我特地请了京畿有名的说书先生来讲书,此人腹内故事多,又擅长口技,说起书来声情并茂可有趣了!”

    “哦?不错不错,有新意,我就说来老三这准有趣,哈哈哈哈哈……”

    两个嫔妃也是赔笑,一众宾客也放松不少。

    随后宴席开始,一道道热气腾腾的佳肴被从侧门送入,那边其实有一个缓冲隔间,两侧都有棉帘,不至于让寒风直接灌入宴会厅。

    很快桌上就满是佳肴美酒,前方不大的空间内,有侍女抱着琴瑟琵琶而入,又有下人抬来屏风桌案凳椅。

    侍女缓缓弹奏,而屏风后的桌案前,说书先生也已落座。

    和寻常说书不同,用屏风挡着可以让他发挥更自由也让口技更传神。

    皇帝显然对尹兆先这种无名小卒不感兴趣,或者说对在场不认识的人都不感兴趣。

    热汤热饭和美酒,加上说书先生开讲,饭桌气氛也起来了,只是比起其他地方,这里少了喧闹,多了一分听书的入神。

    口技这门技艺,算是计缘两辈子以来头一次听到,屏风后面明明就一个人,但迸发出的声响千奇百怪,从孩童到老翁,从鸡犬到狼鹰,各种声响都极为逼真,使得所讲故事也极为“写实”。

    计缘甚至和老龙一起走近了屏风后看了看,确认了就一个人在那。

    而那头从皇帝到尹兆先再到陪侍的下人,也一个个都听得入神,便是配合着说书人情节和弦奏乐的侍女,音色中也掺入了被故事吸引的情绪。

    除夕也不适合讲打打杀杀恩怨情仇,说书人准备的故事是《神仙传之龙宫游》,奇丽古怪的故事尤为引人入胜。

    讲到其中一段,醒木猛然在桌案上一拍“啪~”

    “那才子终究是耐不住贪念,在起身如厕途中偷拿了龙宫一枚宝珠,龙王自然是知晓的,虽未说什么却也看轻了他,不再如之前那般热情,天明之后就将其送回县中,此后再无邀请过这钱书生!”

    “这书生虽用宝珠换得一时富贵,却在享乐中逐渐败尽家财,且疏于学问后才情不再,晚年好生落魄了……”

    侍女奏乐也在此时变得凄婉一些。

    这故事讲完,或许是说书人技巧太高超,没想到皇帝听得有些痴迷了,提着酒壶就到了屏风前,命人撤去屏风又摆了椅子在旁,连连追问神仙事。

    说书人不敢违逆圣意,只能尽量满足皇帝好奇心,从仙山名胜到江河龙宫,都绞尽脑汁回答,也将一些民间神传说尽量道来。

    计缘和老龙就站在最靠边缘的那桌宴席边,时不时就会拿筷子夹口菜吃,看着老皇帝锲而不舍的追问这个也算才华横溢的说书人,计缘略带嘲讽的笑道。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第149章 祥瑞

    宴席上其他人还在交杯换盏,晋王则悄悄走到了自己老师李目书的身边。

    “老师,今晚大哥那边好像是惹到父皇不高兴了,所以临时来我这……”

    “嘘…晋王殿下不要说了,你就当不知道。”

    李目书视线看着那边皇帝方向,嘴上话音轻但分量重,晋王十分相信他。

    “对了,尹解元在本王的家宴上吃得可还习惯?”

    晋王面向李目书另一侧的尹兆先,至少表面上看这会他并不算很拘谨,连忙放下筷子朝晋王拱手。

    “多谢殿下相邀,具是佳肴和美酒,就是这凳子依然烫得慌啊……”

    见尹兆先居然还开得出玩笑,晋王也是带着笑意点头。

    “尹解元勿要拘谨,京城朝野都知我脾性,我请的友人都没什么要紧官职,算不上结党营私,你目前一介白身自然更算不上。”

    这话就这么从晋王嘴里说出来,尹兆先听着都脊背发烫,但多少心安一些。

    “呵呵,说到凳子烫,那边的说书先生可比你更甚。”

    尹兆先顺势也往往不过七八丈外的桌案,那说书先生明显是连茶都不敢喝。

    皇帝这会根本不知道,若按照常人的眼光看,这宴厅内部就有两个神仙,这会正问道说书先生凡人死后的事情。

    “王先生可知人死后是否真的会去阴司啊?这阴司又是位于何方?”

    说书人叫王立,面对皇帝的这么一段时间比表演着口技说好几场书都累,关键是心中慌啊,不敢有半分说错的地方。

    “回圣上的话,在下曾听闻阴司是魂魄居所,人死前会有阴差来带路,具体在哪在下一介凡人也不清楚,也听说似乎和各地城隍爷有些关系,民间故事中城隍庙各司大神都会评判一个人生前功过来定死后结果,毕竟庙里头有判官嘛。”

    皇帝抚须喝下杯中酒,心中也在东想西想,带着笑颜又问说书先生。

    “寡人也看过不少书册史料,各地城隍也多为乡人推举立庙,也有皇朝有德有才之官员死后追敕,当年先祖正元帝也曾下诏命城隍现身,但庙中不过都是泥塑,哪有什么正神会出现。”

    说书先生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人游荡四方搜罗故事,也是有些特殊见识的,这会既不敢评判皇帝的话也不敢评论城隍。

    皇帝又问了那些传闻中有名的仙山是否有真仙,江河大海中是否真有龙宫,有没有办法招来一些神人仙长一见,但说书先生见识再广说得再生动,毕竟也是凡人,后面的对话令皇帝也不太满意了。

    又过去一会,皇帝终于放过说书人,命人重新把屏风挪回原位,让说书人继续讲故事。

    计缘和老龙倒是已经从圆桌旁到了那屏风后,看看这说书人的背部,明明大冷天,却已经被汗水打湿了。

    老龙笑道:

    “在凡人中,此人也算得上见多识广,某些鬼神精妖之事,都答到了点上。”

    老皇帝对说书人的有些模棱两可的回答不满意,但计缘和老龙却对说书人另眼相看,比如有一处是“野鬼”缠人要“水饭”的,那“稀饭立筷子”背身往屋外泼出去的土法,这说书人讲的很有那么点意思。

    计缘也是一笑。

    “可惜皇帝想知道的不是这种民间小道,想的是得道成仙,想的是长生不老!”

    “嘿嘿,人世间所有好处都让他得了去,却还不满足,这就是人间君王!”

    老龙接口这么说了一句,倒也没有什么讽刺,不过是陈述事实。

    皇帝回席吃菜喝酒,后厨又有热腾的新菜不断送上。

    大贞历来有守岁的习惯,如这晋王府,有酒有菜有节目,宴席需要持续到子时,后厨也会忙碌到子时之后,反正王爷和圣上下筷的时候必须是热菜。

    待到亥时尾端,计缘已经感受到天地间气息翻腾,显然新旧交替之际确实有不同变化。

    “时辰将至,静礼!”

    有仆人在门口高声喊道,听到这声音,哪怕是皇帝,也放下筷子,屋内的琴瑟琵琶也纷纷停止,等待新年到来。

    计缘和老龙更是已经出了屋外,前者睁大双目望向天地间,灰蒙之中有清气积蓄着上升,而浊气下降中则消散,好似在天地间撕开一片新空间,又好似清气挂云升天拉开帷幕。

    整个京畿府人道气息也不断攀升,好似在空中冲击灰蒙,令清浊而起翻卷。

    “原来这就是辞旧迎新!”

    计缘一声感叹中饱含情愫。

    老龙同样睁大了眼睛看天看地,但顶多能感受到一种特殊的悸动,他明显感受到计缘所见和自己所见绝对不同,却不好问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京城中开始响起鞭炮声,并且越来越密集,就连晋王府门口,也有下人点燃长长鞭炮。

    这时代或许是还无烟花,否则京畿府上空定也是璀璨非凡。

    观望那一年一次的天地变化,计缘体内五行之气也被带动得愈发活跃,呼吸间甚至有五色在眼耳口鼻等窍显现,意境丹炉中三昧真火也是有热力溢出,让晋王中庭这一块温暖如春。

    老龙走开两步,脸上表情古怪。

    难怪这计缘死活不愿去水府,原来这一年交替的变化居然也能修炼,果然是奇人妙法,听都没听过。

    并且这一阵热力虽然仅仅是温暖,却隐含某种令真龙之躯都忌惮的感觉,似乎又是一种厉害的异术。

    一把青藤剑早已自行飞天,与计缘心意相通之下好似能见其所见,在天空中窜来窜去,替计缘捕捉清气,随着仙剑在天际搅动一下,即刻有一片云气扫落下来。

    虽然在整片天地中微不足道,却独有气息韵律翻卷其中。

    数枚棋子早已浮现,云气受其吸引之下迅速引导入计缘身中并且直灌意境山河,为丹炉所牵引。

    炉中三昧真火就像是凡火之炉灌入养气,轰~得一下从炉身星眼中都溢出来。

    这一刻计缘周身热力更甚,连老龙都下意识再退了半步,晋王府中庭园中冰雪尽数消融……

    “春节春节,春之元朔,清气引新年,万物生机长!”

    老龙还在惊骇中,却听到计缘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老龙低头看看身边,发现王府中庭花园中,一些植被已经在短时间内抽枝生长,甚至有的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出花苞,正含苞待放。

    “计先生,你这……”

    老龙惊愕的话还没说完,倒是有王府送菜路过的下人突然尖叫起来。

    “啊……!花园里面开花了!花园里面的花开了,花园,真的……啊!”

    这女眷语无伦次,随后又下人提着灯笼前来细瞧,果然见到满园翠绿,甚至有红花朵朵。

    “真的!”“真的开花了!”

    “天降祥瑞啊,天降祥瑞!”

    下人们的尖叫声也隐约传到宴厅内部,但有些嘈杂,里头的人听不清楚。

    自己府上下人在这种日子大呼小叫,更是令晋王眉头直皱,生怕自己父皇不快。

    不过还没来得及问罪,就有府上管事小跑着进入宴厅,诉说了下人们激动的原因。

    元德皇帝第一个站起来。

    “有这等事?”

    其他人也是一脸不可置信,那管事则是满口保证。

    “回圣上,回王爷,此事千真万确,打开门出去一瞧便知,若是有假,就搬走小人的脑袋!”

    “好!我们去看看!”

    不论皇帝还是宾客,纷纷迫不及待的站起来。

    “皇上,快披上!”

    皇后从下人手上拿过皇帝的大氅外套,后者匆匆披上就直奔宴厅大门,其他人自然不敢走在皇帝前头。

    王府下人提着灯笼引光在前,一众宾客在后尾随,七八个呼吸间就已经步入中庭花园。

    放眼望去,果然见到中庭中冰雪消融翠绿纷纷,更有红花绽放暗自飘香。

    “真有这种事,真有这种事!”

    皇帝惊异中激动不已的喃喃自语,旁人宾客也抑制不住心中震撼。

    “圣上,这是天降祥瑞啊!”“果是祥瑞之像啊!”

    “今天这宴会真没白来啊!”

    “恭喜圣上恭喜晋王殿下啊!”

    “天佑我大贞!”

    ……

    恭维声中,皇帝像是好似想到什么,四处张望后突然放声高呼。

    “吾乃大贞元德皇帝,若有神人在此,还望现身一见,寡人必为你建庙敕封赐你永享人间香火!”

    几乎就与元德皇帝近在咫尺的计缘和老龙听得也是一愣,后者笑呵呵的望向计缘,前者则颇为无奈的摇摇头。

    “走了走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

    计缘这么说了句,走向也一同从众出来的尹兆先身边,屈指一弹,一朵残余的小小清气灌入其额头,其人浩然正气大亮。

    尹兆先原本也是对花园中变化惊骇不已,徒然间好似被清泉浇灌却又不显寒冷,整个人气清神爽。

    浩然正气鼓荡之下,眼中模糊一下,隐约见到两人正在远去,背影有些熟悉。

    再定睛一看,模糊感没了,眼前依然是王府楼阁,再无什么背影。

    “是计先生?”

    离得近的李目书听到呢喃声,侧头看了看尹兆先,只觉得其人清晰分明堂正不凡。

    至于皇帝的连声高呼,自然没有神人响应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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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