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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50章 想什么呢

    计缘和老龙一走,花园内原本残余的暖意也迅速下降,冷热气流对冲之下,短暂形成一种白雾笼罩过来的奇特景象。

    看着周围白雾弥漫,皇帝一时间都有些激动起来,边上的宾客和仆从也全都屏住呼吸,皆以为真有神人应圣上之召要显现真身了。

    这会所有人中也就尹兆先心态平常,知晓所谓“神人”是不会出现了的。

    果然,那白雾来的快去得也快,片刻就全部散去了,一些雾气在绿叶红花上凝结露珠,又迅速被寒冷的天气所冻结。

    在这中庭花园中等了许久,待到手脚冰凉,元德帝像是终于承认不会有神人现身,才叹了口气。

    “回去吧,寡人也乏了,回宫去了!”

    强烈兴奋过后的失望,使得皇帝有些疲惫。

    “儿臣恭送父皇!”

    晋王赶忙表态相送。

    皇帝要走,一群人哪敢自己回宴厅,纷纷跟在身后,晋王府外头早有宫廷宦官和侍卫将帝王车辇准备好,里头也已经摆放好暖炉热茶。

    王府外,太监放好踏凳,让皇帝皇后和贵妃踩着跨上车辇。

    元德帝上车后透过车窗厚厚的皮帘,看了看站在晋王府外的一堆人。

    “都回去吧。”

    “恭送圣上回宫!”“送圣上!”

    一群人齐声送别又冲着已经行进的车辇行礼,直到车轮声远去之后才敢直起身子。

    “呼……”

    晋王长出一口气,其他人也是一下子感觉轻松不少。

    “走吧,我们先回宴厅暖暖身子,在外头站这么久可冻坏了!”

    “殿下言之有理。”“走走走,手脚都冻僵了!”

    一群人急匆匆回宴厅,入内又是温暖如春,对之前的祥瑞也是带着兴奋攀谈,便是晋王也不能免俗,比起皇帝想见神人,他对祥瑞出现在自己王府这件事本身更加在意。

    李目书对尹兆先则更加客气了一分,方才尹兆先的喃喃声引起他的注意后,发现所有人中居然就是这个尹解元镇定自若毫无所动。

    一人气度如斯,又有经世之才,兼之下午谈文论学的交流发现其为人处世也进退有度,那么尹兆先将来前途如何,李目书已经隐约可测。

    。。。

    京畿府城中,鞭炮声依然时有传出,计缘和老龙走在街道上,能看到人气滚滚上窜,在京畿府上空甚至形成泛红气云,道行到了能法眼观气的人都难免会被这浩大声势所震撼,这种时刻怕是等闲一些阴邪之物都不敢出来。

    “计先生,这人间王公的家宴也蹭了,尹兆先那书生也分润了点好处,这下要做什么,若无事就去通天江水府了吧?”

    这老龙,大冬天老让人往水里钻也是让计缘有些无奈,搞不好也有恶趣味的想要下棋虐自己,但话里话外其实还是对自己想干什么更感兴趣。

    不过计缘其实也没啥明确的目的性,至少出了晋王府之后就是如此了。

    “应老先生今晚就别惦记你那水府了,就当陪计某闲逛了。”

    两人脚步速度自然非比寻常,说话间已经过了之前的文曲街,又穿过正中东西大道,沿途路过了租住了最多赶考书生的贡士巷,也走过计缘常去的棋馆和大片百姓人家。

    气息收集之下也终于将老白蛟和土地公的那枚棋子染成白色,至于左家那枚和独臂刀客杜衡的则暂且不动。

    到了天明时刻,老龙自认算是看出计缘这一夜在干什么了,分明就是在一年一度的某个重要关口修行,修的哪门子妙法他也是好奇得心痒,却又不方便问。

    就这么转了一圈,到了早上又转回贡士巷,正巧尹兆先被晋王府的马车送回来,报官无果的史玉生则大大松了口气。

    贡士巷口上,看到这一幕,老龙若有所思的望向身旁计缘。

    “计先生对尹兆先这书生寄予的厚望有些不一般呐!”

    计缘看看老龙,这不明摆着的嘛,也随口答一句。

    “关心友人是其一,尹夫子将来所行之事关系到大贞人道大势,则是其二。”

    然后计缘心中还有一句:‘甚至能影响到天地大势,则是其三。’

    “浩然正气确实难得,尹兆先当有贤臣之资,其人本身才学出众,此番在京城又有了靠山,于情于理都不该落榜了。”

    老龙扫了那边一眼,看得自然是有些困乏的尹兆先,史玉生则完全不入眼,然后突然转头问了句。

    “春闱之后,计先生不会又消失吧?”

    “应老先生就放过我吧,江神娘娘那次也不过是侥幸,若计某一个控制不好让其心念崩塌,当时就该被你追杀出水府了,龙子殿下那我是真没辙的!”

    计缘终于将忍了一夜的话吐槽出来,老龙像是被戳破心事,难得也有尴尬的时候。

    “呃,呵呵呵呵……计先生说笑了……”

    计缘到底是不敢让老龙太难堪,连忙扯开话题。

    “确实瞒不过应老先生,等京城事过去,计某想要找个清静地方好好修行一阵子,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可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老龙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就见计缘颇有些无奈道。

    “也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当初游历之时遇上一个凡尘道人,非要给我算命,结果一卦下去把自己命折了半条,计某向来是个穷光蛋,除了勉强维系住他半条命,没什么拿的出手的灵丹妙药,这不有了龙涎香,可以帮他补足一下元气。”

    老龙也是瞪大了眼睛。

    连计缘都只能勉强维系那道人呃生命,那逆天反噬得严重成什么样子了。

    经历了最近一些事后,计缘的本事已经得到老龙的肯定,算得上一个能人了。

    “不对啊,那道人怎么可能算得到你的事?”

    老龙找计缘的时候可是一点都算不到计大先生在哪的,这道人为什么可以把自己算得差点丢命?

    计缘略显尴尬的“呵呵”笑笑,也不再多说,老龙摸不着头脑,以为计缘不方便说也就不再多问。

    “反正到时候若计某定下修行之所,必会告知应老先生的,省得你找不着我!”

    “那样便好!”

    老龙笑了,对他来说一个脾性对胃口本事也大的友人是多难得,主要是能看得上眼的太少了。

    此时此刻,五六千里外的并州,某个在城隍庙外刚刚支起姻缘解签摊位的道人突然鼻子发痒,使劲揉了几下都不管用。

    “啊啊啊啊秋~~~啊秋~~~啊秋~~~”

    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冻红的鼻子都喷出了两条晶莹鼻涕。

    “怪事,除了齐文还能有人想我?”

    青松道人一边醒着鼻涕甩着手,一边喃喃自语。

    “哎呀,真恶心!”“离他远点!”

    “哎呀他甩这边来了!”

    边上赶着争初一头香或者上早香的香客都纷纷绕着摊位走,只有边上小道士急着找手帕。

    。。。

    半日后,通天江水府,有龙形潜遁而来,在大殿外化为一名老者,正是真龙应宏。

    龙子应丰赶忙迎出来。

    “爹,就您一个人?计叔叔呢?”

    看着儿子东张西望的样子,老龙冷哼一声。

    “别看了,没来!”

    “啊!?您的面子计叔叔也不给?这…”

    老龙摇了摇头,直接往宫殿里走,自己这儿子,原本了解到妹妹得了好处倒还好,可后来又听闻了自己的猜测,了解到那春沐江白蛟似乎也有机遇,就有些耐不住了。

    “哼,有事没事念叨你‘计叔叔’,你那点心思,计缘会觉不出来?省省吧!”

    没好气的留下这么一句话,老龙也不再理会自己儿子,回自己在后方水宫中的沙潭打盹去了。

第151章 传梦说书人

    年初一的京畿府也到处呈现着喜庆。

    大冷天的计缘当然不会穿单薄衣服,至少要把自己弄得看起来还算暖和才行。

    老龙回去之后计缘也没有打搅尹兆先的打算,而是先习惯性的去看了看心谱棋馆。

    走到棋馆所处的一条窄街街头,发现这馆子居然真的年初一也开张,虽然为了御寒关着门,但外头挂着迎客牌。

    计缘进去转悠了一圈,也就几个伙计守在店里,棋馆内下棋的人一个也无,东家也不在,只有一个代理掌柜。

    和店内伙计相互问候了一声新春好,计缘就退了出来,打算回最近自己一直蹭住的那间阁楼补个觉去。

    那大户人家姓楚,府邸虽然靠近皇城,但似乎并非什么朝廷官员。

    那个书阁真的好似一个摆设,计缘蹭了这些日子,也就见到仆人来打扫过两次,那楚家人是没谁进来的,顶多也就是来取书。

    当然也可能是书阁太大太凉,想要看书写字,还是在前头的屋宅里更舒服。

    这倒是便宜了计缘,那书阁三楼隔离了城中喧闹,环境清幽且藏书众多,除了休息和修炼,闲暇之余也可以翻翻书册。

    书籍在这个时代虽然算不上太稀罕,可有价值的书还是比较珍贵的,普通百姓乃至寒门书生获取知识相对较为困难。

    这也是那些书院这么吃香的原因之一,比起个人在家读书人,书院不但有老夫子教导,更关键的是书多,那些县试府试乃至有时候的州解试,考较基本功的时候若让人默写什么典籍内容,有的书生连那本典籍都没看过,怎么写?

    走在永宁街上,计缘一边吐纳着丝丝灵气,一边看着沿街百姓相互拜年,正打算往楚府的方向拐的时候,远处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碗粥一份小菜,还有两个肉包,别忘了打一盆热水,谢谢了!”

    “好嘞,王先生您放心,一会就给您送来,正好清晨买了包子呢。”

    说话的两人一个是之前晋王府上的说书先生王立,这个计缘听过就不会认错,另一个嗓音清脆,应该是个孩子。

    想了下,计缘顺着声音记忆的位置,往左离开永宁街,进入一条老巷子内。

    巷子大约两辆马车的宽度,沿途左右都是带了围墙的民宅,但围墙都很矮,属于不过肩的那种,反倒是院门高一些,院里头的屋宅大多有两三间屋舍相连。

    家家户户都贴着类似春联福字等事物,有个别人家还挂着红灯笼,不过此世间却无门神灶君之说,自然也无此类神像张贴。

    计缘寻声而至,在其中一户人家院外停下,能听到里头活动的大约有四人,其中三个在右侧两间屋子里有说有笑,还有热气香气传出,而另一个则在左侧的独间内,正是说书人王立。

    这说书人昨晚还是引起了计缘一些兴趣的,而且如今的计某人很相信缘分这东西,既然碰上了,就打算去瞧瞧。

    掐起障眼法,轻轻一跃跳入院内,虽然房门紧闭,但听过里头磨墨声和略带激动的喃喃声,让计缘确信这人亢奋得很,一点都没睡意。

    ‘这人昨晚连口技带说书讲了大半夜,照理是整个晋王府家宴中最累的人了,连尹夫子都困乏得回去就睡,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精神?’

    王立当然睡不着,一夜的疲惫算什么,和昨晚见闻带来的冲击一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这间屋室并不大,里头又一张充当书桌的四仙桌,靠着床榻放着,王立正坐在床边磨墨。

    砚台中墨汁磨好了,又饿又冷的王立哆嗦一下,用镇纸压好桌上的纸张,提起毛笔沾沾墨水后就开始在纸面上书写,边写嘴上还嘀咕个不停。

    “晋王府除夕夜,王某受邀前往说书,讲得是神仙传,看得是帝王家……”

    王立思路极为清晰,写得很快,字迹也比较潦草。

    “帝王旁坐问一刻,先生背后汗三升,鬼神之事无从说,绞尽思绪勉作答……时辰已至子时前,王府家佣宣静礼……忽闻厅外惊呼起,喜声不绝盖春响,宾客纷纷随帝去,中庭之内现祥瑞……”

    写到这,王立也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兴奋得,手中之笔都略微颤抖,连连沾墨再次书写。

    “园中百木逢春绿,庭花会意放千红,帝王高呼请神人,白雾生化无人应……”

    “嗬……嘶…...”

    说书先生写到这边暂且放下笔,搓着手哈着气,干脆将背后床榻上的被子也扯过来披在身上。

    “咚咚咚~”

    “王先生,您的吃食好了,我给您送来了!”

    “哦哦哦好好好,来了来了!”

    王立赶忙从床上边站起来,到门口帮前来送吃食的孩子一起拿东西。

    打开门,一阵寒风铺面,让王立更是缩了缩身子,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端着托盘站在外面,托盘上是热气腾腾的米粥小菜和包子。

    男孩也不让王立端托盘,看这先生一副缩着身子的样,还担心把盘子打了,主动端到屋内将托盘上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

    计缘也随着男孩一起入了屋内,王立则赶忙将门关上,虽然关门难免昏暗一些,但门窗油纸的透光也不算影响室内采光。

    “王先生,您在写字啊?是写什么故事吗?”

    王立回到床边,双手托起红花粥碗暖了一会冰凉的手,才拿起筷子开始搅动碗内的米粥,边吹变回答。

    “是啊,昨晚被一个大户人家请去说书,报酬不菲是其次,更是见证一场祥瑞之迹,不虚此行啊,呼…呼……”

    “滋溜…嗬嗬…滋溜……”

    哈着热气吃着略微烫嘴的米粥,咽下几口后身子就暖了起来。

    “王先生您这字写得可不如文曲街上的那些大先生。”

    男孩好奇的看着纸面上潦草的字迹,计缘则看看王立的气相,望向其谈到昨夜之事,倒也算得上气相清明,也有几分才气,虽然字写得确实不咋样。

    “嘿嘿,那都是正统读书人,我哪能比啊,而且我习惯写得快些,自己能看懂就行了。”

    王立这么说一句,拿起一个包子撕开,就这么在粥碗里划拉两下,像是将粥当成蘸料,这么往嘴里送,吃得很香。

    “王先生昨晚去了什么大户人家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和我说说嘛!”

    这大先生租住这边也已经半年了,男孩早就和他混熟了。

    “说出来怕你不信,我昨天可是被请去了王府,王府你知道不?”

    “王府?皇上儿子住的地方?”

    “对对对,就是皇上儿子住的地方!”

    王立刚夹起一块咸菜送嘴里,提着筷子朝着男孩连连空点表示正确。

    “我还见到当今皇上了呢!”

    男孩立刻瞪大了眼睛。

    “皇上长什么样?是不是特别高特别壮,是不是真的像老虎一样可怕?”

    这话问得王立一愣,就是计缘也笑着侧目看了看这男孩。

    “嗯,特别高特别壮,坐他边上先生我连大气都不敢喘,不过更有意思的事在后头,时辰到了子时之后,王府花园了居然冰雪消融百花绽放,好多人都说是天降祥瑞。”

    男孩挠了挠头,有些想象不到那场面,但听着先生说的那些辞藻,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像是察觉到男孩没听明白,王立换了种说辞。

    “就是有神仙在昨晚施法,让王府花园的花草树木全都抽芽,春天夏天秋天才开的花,全都在那一刻盛开,那可好看了!”

    “哇!”

    这下男孩懂了,惊呼一声之后又有些不信。

    “真的假的啊…王先生您没骗我吧,我爹说您是个说书先生,最会编了……”

    王立一阵气闷。

    “你爹…呼……小冬,说书人的故事也不是空穴来风,多是照着原型改的,有些事夸张但有些其实就是真事,比如先生我刚刚讲的那件,我还没编排成故事呢,所以还是亲身经历,是真的!”

    “哦!对了,我去给先生端热水泡脚!”

    男孩挠挠头,想起来还差东西没送,就匆匆开门出去了,计缘也正好随之一起出门,留王立一人在室内边吃边思考细节。

    临走回头看看这说书人,又看看纸面,这人应该比尹夫子更合适些。

    也就男孩离开片刻之后,粥吃到一半,无意间瞥见桌上纸面的王立突然愣住了。

    “啪嗒…”

    筷子滑落在地。

    王立放下粥碗,小心的凑近纸面,只见上头居然出现了三个陌生的字。

    神经质的左右看看,室内除了自己并无第二个人。

    这字迹内蕴气势灵动非凡,一看就是书法大家之作,关键并不是字多好,而是它凭空出现了。

    “白鹿缘?”

    王立手指微缠,下意识触摸纸面,在指尖触碰纸面的一刹那,头脑就是一昏沉,整个人恍恍惚惚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以物传神之下,以凡人能承受的方式,王立正在做一个奇特的梦……

    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小男孩等了一会不见王立回应,便自己推开门端着热水进去,发现王立已经睡着了。

    “这大先生…粥也没喝完,说睡就睡!”

    嘀咕一句,男孩悄声接近,捡起筷子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回桌上,再帮王立把鞋子脱了,又将被子盖好一些才蹑手蹑脚的端起热水盆出去,然后小心的关上门。

第152章 些许寻常事

    屋舍内,裹着被子的王立正在做一个既神奇又荒诞的梦。

    梦中的王立,有时如同旁观者,有时如同参与者,一梦跨度数十载,见证了一段非同一般的故事。

    梦中有鬼有神有妖也有仙,有人间景致也有恐怖阴司,有时如同美梦有时如同噩梦。

    通常意义上,常人便是接触到以物传神的媒介也是不会有什么作用的,一方面是本身精神较弱,更关键的是精神比较散漫也无灵气或法力撬动。

    但计缘身为施术者稍稍动了动手脚,自然能让王立触纸即可见,只是常人精神不足以一瞬间承受太多信息,所以会自我保护性的进入睡眠状态,以做梦的形式来消化。

    这一点是早已在《通明策》上看过的,并非计缘又专门用了什么梦境异术,入梦之术计缘可还没学会呢,当然中间的度计缘控制得很好,不至于让王立难受。

    这过程不会对王立本身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因为并非强塞且方式柔和,所以唯一问题在于王立这人的记忆力,若他记忆力很差,梦醒了说不定还没来得及写字就忘了掉一些关键了。

    计缘的以物传神也是才学,远没修炼到家,又是以普通纸张为媒介,触发一次也就会散了神髓。

    但这同样是缘法,属于这说书人的缘法,若忘得一干二净,白鹿缘的故事还有计缘知道,自然是不会断,可却也不会再找王立了。

    在院外站了一会,计缘听着王立在屋内呼吸均匀的沉睡,巷子里有孩子兴冲冲的跑到这户人家院落前敲门。

    “砰砰砰……”

    “小冬,我们要去捡鞭炮呢,你去不去呀?”

    三个孩子在外头冲着里头呼喊。

    “去去去,我来了我来了,等我一会会我马上来!”

    院中传来男孩兴奋的声音的,叼着个包子匆匆忙忙就跑了出来。

    “带着上围巾别着凉了!”

    后面男孩的母亲追出来,将棉布围巾缠在儿子身上,才放儿子走。

    一共四个孩子在院外回合,“嘻嘻哈哈”间脚步飞快的穿出巷子朝外头冲去。

    鞭炮是个稀罕玩意,大户人家逢年过节才会放,不过成串的鞭炮不是每一个都有机会炸响的,有一些会在其他鞭炮爆开的时候被弹出去。

    这些沧海遗珠一般的漏网之鱼,就是孩子们的宝藏,过年这几天许多孩子都会到处寻找放过鞭炮的地方,翻找还没响的小炮仗。

    目送孩子们欢声笑语的远去,计缘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带着笑颜迈步离开,还记得他小时候好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

    回到永宁街的时候,障眼法自然而然的散去,计缘如同常人一样在街上漫步前行。

    虽然是要回楚府书阁,但也不是什么急事,如今的他虽然保持着正常作息,但十天半个月不睡觉还不至于有什么影响。

    青藤剑悬浮在背后,自昨晚扫动清气之后就一直很安静,本身也是青藤缠绕灵韵非常的仙剑,那新春之意对于青藤剑也意义非凡,所以昨夜计缘才会让仙剑升空。

    “嗡……”

    这一刻,背后仙剑一阵细微锋鸣,计缘侧头看看。

    “醒了?”

    “嗡……”

    青藤剑又是一阵轻鸣回应,剑身悬浮在计缘背后明明没动,也没有出鞘,却有股微不可查的剑意扫视八方,令一切异物都不能在仙剑气机范围隐藏。

    顺着永宁街大道一直往前就是皇城方向,越是向前走,人家就越是富贵,开始出现那种大园大府。

    这里也是一些孩童的主要“战场”。

    “这边我们先来的,你们去那边捡,那边也没人的!”

    “胡说,我们刚刚就在这边捡的,你们明明才来!”

    有两群孩子在一个府邸边吵闹这,前一刻还剑拔弩张,后一刻两边冲突没起来,将两军汇聚成一处,共同杀向其他府邸门口。

    “给我看看你们捡了多少啊!”“哎呀你有十几个啦!”

    “我有二十个了!”“我才七个啊……”

    “一会一起放的啊!”

    ……

    计缘走过的时候,这样的孩子可不止一两波,顾不上冻红手指的四处翻找,要抢在那些门房下人将门口清扫前收获宝贝。

    很多府邸门房拿着扫把出来的时候会把孩子赶开,倒不一定是人人都凶,而是职责所在。

    计缘走着走着走到楚府外,街对头还有一个他常光顾的包子铺,准备先买点包子再去书阁。

    楚府的门房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倌,这会正倚靠在大门边上,杵着扫把看着两个穿着大花袄的孩子翻找鞭炮,还笑着问一问两孩子。

    “找多少个啦?”

    “我十一个,他有快二十个了!”

    “厉害厉害,呐,我这还有几块糖,你们帮我把鞭炮蒂扫了,糖就给你们了,怎么样?”

    “好啊好啊!”“你可不准骗我们!”

    两个孩子兴冲冲从老倌处拿了扫把和簸箕,在那十分起劲的扫着,扫地这种事对于百姓家的孩子来说自然不费劲。

    计缘也在边上驻足看看,这楚家老倌他见过几次,其实并不算是门房更类似一个管事,活跃在楚家各处,有时候打杂有时候指挥,很是得楚家信任。

    就凡尘而言,这人其实挺了不得的,至少看似枯老的样子,却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计缘也算当世武学大家了,他心中的“不俗”已经有相当分量了。

    见一个斯文先生含笑站在边上,门房老倌也冲着计缘略一拱手,算是同陌生人贺了新春之喜。

    计缘也礼貌的回敬,等两个孩子扫完地拿到糖之后,方才离开,走向那边的包子铺。

    之后一盏茶功夫不到,计缘已经出现在了楚府后院书阁三层。

    这书阁第三层没几个书架,还有两张桌案和椅子,剩下的地方就没什么摆件了,看似空旷,可在秋夏时节,把三楼两侧阁门一开,就绝对是一个通透舒适的环境。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书阁,三楼其中一个书架上整齐放着配套的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无一不是上品。

    计缘坐在其中一张桌案前,边吃咸菜包子边翻阅一套从二楼找来的《百府通鉴》,总共有六册。

    大贞十三州,总计有近百余府旷阔国土,这套书大致讲了各府的一些名胜和风俗情况,虽然成书时间是七八十年前了,但依然算得上生动有趣,也有借鉴意义。

    五个咸菜包子还没吃完,计缘就听到有说话声逐渐接近书阁,抬头侧耳一番之后,计缘动也不动继续在三楼边吃边看书,而下面已经有人打开了书阁大门。

    “楚兄,听说昨夜晋王天降祥瑞啊,是不是真的啊?”

    “这事连你也知道了?”

    “那哪能不知道啊,我还知道吴王早上都摔杯子了!”

    “哎呦喂,这话你也敢说。”

    “这不是在楚兄面前嘛!对了,晋王府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下面两个年轻人聊得起劲,一个一个身着浅绿匀称棉杉吗,围着裘皮围巾,一个穿着墨色锦袍,随行的还有那个方才还客串门房的老者。

    听到另一个年轻人好奇的连声询问,楚府的那位公子也就实话实说了。

    “嘿嘿,昨晚我爹也受邀在晋王府,那祥瑞可是晋王府上下都亲眼所见,而且啊……”

    到这里,这个楚家公子下意识压低声音。

    “而且圣上还宣召请神人现身,听说有白雾显化,但是神人最终没有来。”

    这两句话倒是让三楼的计缘愣了下,他还真没想到楚府有人昨晚也在晋王府。

    像是才意识到来干嘛,楚家公子冲老倌问道。

    “许伯,那套之前我爹派人从晋王府抄来的《百鸟论》放在哪了?我给世兄瞧瞧。”

    “哦哦,在二楼,我给公子去找来。”

    老倌应声之后,迈着小碎步一路上了二楼,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一个书架,翻出一盒硬纸汇册的《百鸟论》。

    只是正要下楼的时候鼻子一动。

    “嗯?”

    这一声疑惑的鼻音很低,却让三楼的计缘一下顿住了,看看手上的咸菜包。

    ‘失策失策!’

    果然仅仅几息之后,那老倌身手矫健的脚尖几下点上三楼,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上了三楼之后老倌左右查看,又细细嗅了嗅,眉头皱起,打开阁楼门在房廊上转了转,也没见着什么人。

    索性如猿猴挂树般翻上阁楼屋顶,轻轻落于屋顶雪面。

    细心扫视,发现屋顶的白雪十分整齐,除了自己脚下并无任何脚印,再探头看看下面几层的悬挑檐口,上头白雪同样无踩踏痕迹。

    ‘难不成是我多心了?’

    老倌疑惑的时候,楼下传来楚家公子的催促声。

    “许伯,找到没?”

    老倌连忙翻回阁楼,冲着楼梯下面回应一声。

    “找到了找到了,马上下来!”

    等老倌一走,计缘才从一处书桌的阴影后面走出来,重新坐到桌案边。

    ‘这老头,还挺敏锐!倒是尹夫子,看起来名气已经传出去一些了。’

第153章 一朝名响

    这楚家虽然看似没什么人在朝为官,但还真不能小觑这家人在京城的能耐,不过倒也没能引起计缘多大兴趣,依然坐于阁楼上边看书边吃包子。

    计缘看书的时候吃东西就会很慢,五个包子就是常人壮汉也不过七八口就能吃完,到了他手里越是看书入神吃得就越慢。

    一直看到日头西斜,计缘已经将整套《百府通鉴》都翻阅得差不多了,可手中的包子愣是还有一点边角,好似就是等的一套书看完才吃完。

    读完最后一句,翻上第六册《百府通鉴》的背页,计缘才将左手中的一点包子边角丢进嘴里,神态也不知是在品味包子还是在品味书的内容。

    计缘如今的心态比起上辈子而言不能说大相庭径,但至少平和得多耐心也好得多,即便如此有时候还是会追忆一下手机网络等东西,各地民俗之类的事情网上点两下就都出来了。

    到楼下将《百府通鉴》放回原处,计缘再次回到三楼的时候已经准备睡觉了,不过他睡觉并不是真睡,而是借着睡眠的时刻领悟老龙那借来的异术。

    老龙那边的东西虽然不是仙府正宗,但毕竟是真龙,只要是老龙真的有兴致,有的是时间研究,再不济也会有个似是而非的产物,如之前白鹿的仙兽法决前身,计缘给完善一下之后觉得应该还是比较出彩的。

    这所借玉签玉简中计缘最感兴趣的,自然是“以物传神”和“腾云驾雾”,前者练习起来比较方便,后者则是著名的飞举术之一,需要细细推敲反复在意境乃至梦境中练习模拟。

    正常的修仙之辈在学习腾空类术法的时候,都是有长辈随行保护的,怕就怕一不小心给摔死了。

    不过计缘并不是因为怕摔死,真要觉得不保险,他也不会拉不下脸来请老龙看护,大不了会令老龙大大吃惊一下,甚至被调笑一番,但对方也绝对会帮忙的,这点计缘看人(龙)还是很准的,当初老龙要交朋友也不是冲着计缘的本事。

    老龙异术很特别,一些描述简直是细至毫厘,与其说纯粹的驾云不如说还有御水御风和一些特殊显化的因素在里头,同《通明策》上记载的那些腾云之术差别有些大。

    俗话说风从虎云从龙,龙属的腾云驾雾是天赋神通,真龙更是其中佼佼者,本不需要怎么学习,老龙既然鼓捣个应氏异术,不管他当初是不是闲的发慌,但肯定非同凡响。

    计缘睡觉倒也简单,取过藏挂在阁楼帘布上端的那只灰布包袱,放地上做枕头,然后就地侧躺,一根玉签垫于首下,几个呼吸之间就进入了梦香,于休憩的梦中修行异术。

    不似寻常修仙之人入定入静的潜修,如计缘这般细润手段,估计也就他这种意境化山河并且可以时时重合的奇人才能用了。

    。。。

    计缘这边才入梦,永安街边的燕回巷里却有人才从长梦中醒来。

    王立睡得有些迷糊,边揉边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租住房室的天花板,略显呆滞的坐起身来伸个懒腰打个哈欠。

    “嗬啊~~~”

    哈欠中眼角有眼泪溢出,也让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看看室内有些昏暗的样子,天色应该不早了。

    床边桌上的碗筷等物已经不见,或许是房东家里有人又来收拾过了。

    现在王立还有些发懵恍惚。

    “我怎么就突然睡着了,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视线扫过桌面,看到了最上端一泛黄纸张上写着“白鹿缘”三个字。

    刹那间,脑中如过电,白日长长梦境中的一切都被回想起来。

    王立整个人从发懵到一抖,再到逐渐亢奋起来,掀开被子就扒到书桌前。

    “白鹿缘!白鹿缘!我得记下来,这是有神仙在传授故事,我得马上记下来!”

    心情激荡之下,王立赶紧又点了写清水在砚台里,开始重新磨墨,要写的故事可不短,但作为一个说书人的本能,他的脑海里已经将故事脉络编排的更加精彩纷呈。

    “这书得有有五回,不不,得有六回,必须要六回以上才能讲完……”

    喃喃自语的时候手上更是激动,手上磨墨的动作都像是在打摆子。

    刚刚起床没多久,一阵寒意袭来,王立又是一哆嗦,赶忙拖过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看看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拿起桌上火折子想要点亮油灯,打开盖帽却发现这火折子里头星火已经燃尽。

    “小冬~~~小冬在吗~~~”

    王立从放开被子从床上起身走到门口吆喝几句,但是却不敢开门,知道外头一定更冷。

    “哎来了,爹,娘,王先生醒了,在叫我呢。”

    “睡一天了,准是饿了!”

    旁边屋子里的笑声和对话声传来,随后男孩小跑着到了王立屋前打开门。

    呜……呜……

    一阵傍晚的寒风吹进来,王立忍不住哆嗦一下。

    “王先生醒啦?给您备着呢,今天初一,有扣肉和白斩鸭,嘿嘿嘿,可好吃了!”

    “哦哦哦,好的好的,正饿得慌,对了,给我取个新的火折子过来,要引着的,屋里的灭了”

    男孩看了看屋里乌漆嘛黑的还没外头亮,清脆的答应一声“好的”,就小跑着离开了。

    半刻钟后,王立屋内点起油灯合上灯罩,四仙桌一侧摆着文房四宝,另一侧摆着新年饭菜,中间则理顺了一摞白纸。

    白纸最上方的一张只有三个大字,正是计缘所写的“白鹿缘”,这也是王立打算作为书封的纸。

    介于神仙留书的精妙书法,这次说书人王立写字也格外小心,虽然依旧不算好字,但尽量做到工整,否则总有种玷污神人书法的感觉。

    此时此刻,睡梦中的计缘好似也心有所感,梦中还在云雾上飞走,外界书阁上的身躯却露出笑容。

    “天桥案桌挥纸扇,屏风醒木道传说。”

    。。。

    科举在大贞经过几次变革,如今的会试殿试每三年一次。

    州解试以前的各州考举相对自由,根据题目不同考试时间也不同,有的几个时辰有的考一天,但会试内容有所不同。

    考基本功需要背诵的内容人人都知道准备,诗词歌赋之类的考生也大多会在事先有预备,但是一些论策和解意题目会比较多,因为这已经是真正筛选为官之才的时候了,所需时间也会长不少。

    会试一般由礼部牵头朝廷各部都会出题,自二月初九开始,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开始,举行三场考试,每场持续三天之久。

    大约在杏花盛开时节,会张榜告知会试成绩,故也叫“杏榜”,这阶段榜上有名的其实都已经算是人才。

    而杏榜揭晓之后休息五日就会开始最终的殿试,角逐出整个大贞书生这一代的名次,虽然状元未必就能当多大官,至少确实是光宗耀祖的荣誉。

    时间过得飞快,即便依旧寒冷,但各方贡士的心却是火热的。

    今天是二月三十,杏榜揭晓之日,大贞各州的书生才子全都集中在京城贡院榜墙外,带着各种复杂情绪焦急等待着官差张榜。

    计缘便是原本不知道贡院在哪个方位,可站在楚府的书阁一眺望就知道确切位置了,因为那边真当是文气群集浓密成云,想忽视都难。

    ‘尹夫子本就才情卓绝,过年得了天地清气,如今浩然之气正盛,灵台思绪清明无比,成绩肯定会更上一层楼!’

    带着这种对友人的信心,计缘根本就没去贡院外凑热闹。

    ……

    尹兆先和史玉生挤不过别人,也没有家仆开道,就被一众书生压缩到了角落。

    “哎呀,尹兄啊,你怎么一点都不急啊,我这心里和猫爪一样的!”

    越是接近放榜时辰,史玉生越是紧张,这会汗都要下来了,可看看边上的尹兆先,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尹兆先听史玉生这话,忍不住反驳一句。

    “谁说我不急?我急得很!但急也没用啊,凑前头你成绩就能变好?”

    “你说的是有理,但咱这么后面连榜单都看不到啊!”

    尹兆先也苦笑一下,这不是不可抗力嘛,刚想说点什么,朝廷差役浑厚的嗓门就响了起来。

    “肃静~~~~”

    整个贡院榜墙外的原本喧闹的环境一下安静下来。

    “张榜~~~~”

    官差吼声落下,有四名帽檐银边的差役从贡院中出来,其中一人抱着一张成卷的黄布,比这差役身高还长。

    外头有差役持棍将一众书生挡开,在武艺不俗的差役面前,这些书生再挤也过不了线。

    四名差役合力将之展开,之后四人一起躬身起跳,轻功展开之下,在空中提起动作,纷纷抓住黄布一角往榜墙拍去。

    “砰”“砰”“砰”“砰”四声掌墙交击。

    等差役落下,巨大的杏榜已然张贴。

    片刻后,尹兆先感受到了一种熟悉的氛围,一如当初在稽州春惠府那般。

    人群中众多书生纷纷在传。

    “尹兆先是谁啊?”“这人在哪?”

    “我上榜了,哈哈哈,我上榜了”“我也是哈哈哈!”

    “恭喜恭喜啊…”“哎……”

    “认识尹兆先吗?”“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文曲街上听过名头,是稽州解元!”

    “哎呀才高八斗才高八斗啊!”

    ……

    声音从到后传来,滚滚嘈杂中“尹兆先”三个字被反复提及,史玉生表情有些不可置信,尹兆先自己也心跳加速。

第154章 天下知

    在到达京畿府之后,尹兆先也同大贞诸多学子接触过,更和少师李目书这样的人物叙聊过,几个月来对于自己的学识也是颇有自信的。

    可尹兆先本身不是狂妄之人,性子上其实和计缘挺像的,有自信的是一回事,但也仅仅是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落榜。

    说到底京畿府如今才子云集卧虎藏龙,厉害角色绝对不止他尹兆先一人,有权有势有关系有学识,几样都占全的也大有人在。

    所以虽然尹兆先也如其他考生一样渴望拔得头筹,却也仅仅存一个念想,不敢说势在必得。

    但人群中的声响无一不证明了他尹兆先拿到了“会元”。

    “尹会元在不在啊?”“谁认识尹兆先啊?”

    “知道名头但没见过啊!”

    “让让让让,让我们过去了!”

    “别挤啊哎!”

    ……

    史玉生和尹兆先现在都激动了,就连尹兆先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一起往前挤,不用太靠前,仅仅是从最边玩往中间挤了几步就能看清杏榜了。

    果然,杏榜最高处那醒目的大字就写着:会元,稽州尹兆先。

    确认成绩的那一刻,尹兆先都有微微的晕眩感。

    。。。

    晋王府中,晋王赵延正和自己的老师在暖炉前茶聊,谈论的也是会试的事情。

    “李师,您不去凑凑贡院的热闹吗?”

    “有什么好凑的,这次我也没什么学生参考,倒是王爷你没去挺令老朽意外的。”

    从小教到大的,李目书再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不过,这晋王其实是个挺爱凑热闹的人,但这么问并不是疑惑,而是有调侃的意思。

    “不去了不去了,上次祥瑞的事情令大哥现在处处看我不顺眼,反正现在和朝野有关的大场面,如非必要我都不去了。”

    李目书抓起茶盏喝了口茶后笑道。

    “这对王爷来说未必是好事,可对吴王殿下来说就肯定是坏事了……”

    什么人容易做出格的事,自然是气急败坏的人。

    如今吴王的状态就比较类似,本身在一众皇子中年纪最大羽翼最丰,从立嫡立长来看怎么也是储君之选。

    但近些年来朝野气氛微妙,吴王就越来越感觉不自在了,尤其几次有大臣提出立太子,皇帝都没给好脸色,这时候出来个晋王府天降祥瑞就很扎眼了。

    得亏了当时有皇帝在场,还可以说是圣上降临引得祥瑞现,可便是如此,晋王这三弟也成了吴王眼中钉,找茬那是难免的,不过这些事情朝野中和朝野之上的眼睛也都是能看到的。

    可话说回来,吴王就不清楚这点吗,便是他不清楚就没有清楚的人提点吗,想必不是的,但清楚是一回事,气不气得过又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这时,有下人急匆匆的从外头跑到这处王府偏厅。

    “王爷,李少师,杏榜出来了,会元是稽州尹兆先!”

    即便对尹兆先寄予厚望,可真听到这消息,还是让师徒两面面相觑,李目书放下茶盏感慨。

    “尹兆先果非池中之物也!”

    晋王也是自得的笑了起来。

    “不知是从哪传出来的,说这尹兆先身具浩然正气,乃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贤臣之才,但不可否认,其人才学确实出众,这可已经是连中两元了!”

    李目书听晋王这话,转头望向自己这个学生,眼神极为认真。

    “若中途不夭,再加上王爷相助,十几二十年后,朝野权臣定有此子一席之地,而此番,说不准就会出现我大贞开国以来第二个三元及第。”

    李师的评价让晋王赵延收敛笑容,这可比上次的评价分量又重了不少。

    晋王本来想说一句,书生文章写得再好,未必治国就行,可一想到《群鸟论》和《谓知义》这话也就没说出口,而是换成了另一句话。

    “三元及第?李师认为这尹兆先可以?”

    “呵呵呵…会试就已经是统考了,等于尹解元,不,是尹会元已经胜了一局,有些人在知晓会试大致方向的情况下尚且不能胜他,殿试有圣上亲自介入,呵呵……”

    李目书一声笑让晋王思考片刻,又接着说下去。

    “况且,当今圣上心思太重,若有选择,让一个真正的寒门子弟当这个状元也符合圣意,尹兆先不论才情还是背景,都是上上之选。”

    这就是李目书,即便仅仅是一个少师官职,却令晋王从小敬重,有时候他真的很庆幸自己小时候的老师就是李目书。

    此刻晋王闻言微微点头,即便将来有有心人真的查到尹兆先来王府参过宴,但毕竟在会试之前,只要之后自己避嫌少和尹兆先接触就好,尹兆先本身的背景还是做不得假的。

    杏榜已经揭晓,有人欢喜有人愁,在剩下五天时间内怀揣着各自的心情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殿试。

    大贞殿试几经变化,从三月初一变到三月十五,最后到了如今固定为三月初五,考试题目有朝中各部列出众多表单,由当今圣上亲自选题,理论上还要亲自主持考试。

    考试的地点也不再是贡院,而是皇宫大殿之中,所以名为殿试。

    对于寒门考生来说,重大的心理压力也是其中一关。

    巍峨的皇宫,森严的守备,一道道关卡进去,经历官文检查和多次搜身等步骤之后,才到达考试的最终宫殿。

    这次和前头的单间隔开都不同,殿试只考一天,宽敞的宫殿里摆上桌案,考生间近一些的甚至能看到对方脖子上脸颊上的汗。

    周围都是监察,有时候当今圣上也会来巡视一番,以显主考威仪。

    一天下来,所有考生在巨大压力下使劲浑身才学,比拼的不但是才略和记忆力,也比一手书法。

    当恐怖的殿试终于结束,所有考生全都入住由朝廷安排的驿馆客栈等处,等候殿试结果揭晓,而各部臣子则处于紧张的阅卷之中。

    参考人数虽然比之前少了一大截,但质量高的那批都在,更是需要费心费力,况且上头还有皇上盯着。

    十几天后,皇宫的御书房中,元德帝正在翻阅一本书,正是尹兆先的《群鸟论凤鸣梧桐》。

    “好一个,天下群鸟皆朝凤,千岛之鹳不可逾。”

    在元德帝看来,这代表着皇权的至高无上,底下的大臣不能有鹳鸟那般天高皇帝远的思想来胡搞乱搞。

    早在知道尹兆先连中两元之后,其人的一些事情就已经引起了元德帝的兴趣,自然也就不难得到所写的书册,《谓知义》还没来得及看且先不说,《群鸟论》不但写得妙趣横生,内容也符合圣意。

    每个皇帝都希望如同书中凤凰那样圣明,那样至高无上的。

    这会有太监慢慢走近皇帝书桌前,低声禀告。

    “皇上,礼部几位大人来了。”

    元德帝抬起头,合上手中书册。

    “让他们进来。”

    “是!”

    太监退出去不久,几位朝官就举着几个托盘来到御书房,在皇帝桌案面前躬身。

    “启奏圣上,殿试批阅已然结束,各部司官尽已阅卷,这是各部推举一甲候选,请圣上过目!”

    一甲一共就三人,定名次的事情只有皇帝有资格,定下之后一甲三人算是天子门生。

    “呈上来!”

    “是!”

    一共三个托盘,里头有七个人的卷子,都是慎之又慎选择的结果。

    有时候皇帝还会亲自参与阅卷,那会基本阅完卷就能定名次,即便元德帝没有参与阅卷,但这方面手脚是没人敢做的。

    元德帝翻了翻托盘,果然看到了尹兆先的名字,和另外两份试卷一样盖着红布,一定程度上代表着不分伯仲。

    “你们下去吧,今晚我好好看看这些卷子,明早定下一甲。”

    “遵旨!”

    礼部众人行礼退下之后,元德帝就独自坐在书房中细细翻阅这七份卷子,其他几分也就粗翻,着重看了那三分红卷。

    “不错不错……”

    这么称赞一句之后,元德帝才取笔题字……

    。。。

    几日后,尹兆先连取解元、会元、状元,成为大贞开国以来第二位三元及第之人的事情,在整个京畿府传开,传闻琼林宴上还有圣上亲自赐酒,成为不论官场还是百姓人家茶余饭后的美谈。

    作为状元郎的尹兆先既有疲于应酬的无奈,也有三元及第的兴奋与喜悦,便是尚无官职,在此刻的京城中其人也是风头无两。

    这消息很快就会快马加鞭传向稽州,再马不停蹄的传到德胜府宁安县。

    站在楚府书阁上,计缘望着手中属于尹兆先的凝实白子上文气璀璨正气翻腾,也是喃喃道。

    “十年苦读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说完,计缘从书阁三楼的桌案上站起来,伸手从帘布上摄取来自己的包袱,随后缓步到阁楼门前将之轻轻推开。

    桌旁青藤剑悬浮而起,跟随在计缘身后。

    “尹夫子,好自为之啊!”

    自语中看了看城中驿馆方向,关上书阁之门,计缘脚下生雾,缓缓漂浮而起,游曳至京城上空之后朝着东方飘然而去。

    而在楚府书阁三层的桌案上,有留字宣纸一张,至于楚家人什么时候发现就不清楚了。

第155章 再遇青松

    驾雾而去的计缘并没有飞太高更没有飞太远,不过是才出京畿府府城外十余里,就缓缓落下地面。

    离地十数丈,雾气随风如烟絮飘荡,到城外落地的时候用去了小半个时辰。

    这算是计缘首次尝试飞举之术,所以未免有些谨慎,这点高度速度就算出个什么特大意外都没事,光凭轻功就能安稳落地。

    不过整个过程比计缘想象中的要轻松得多,或许是老龙的腾云驾雾之术神异,也或许有他手中老白蛟这颗白子的因素在里头。

    尽管飞得不高,但那种飞行的感觉还是很棒的,落地之后也令计缘信心大增。

    ‘不过若是套用西游记里菩提祖师的评价,我这连爬云都算不上吧?’

    带着些许恶趣味的想法,计缘也快步朝着不远处通天江行去。

    毕竟时至三月已是春,即便现在不过是天明之后的清晨,但通天江畔码头到京畿府之间却已经异常繁忙,来往车马络绎不绝,没了严冬时节的寂静。

    计缘一个背包带伞形单影只的路人,看起来倒像是个落榜返乡的书生,没人会多看他一眼,行进途中偶尔还能听到有人议论今年科举三元及第的状元郎。

    到达江边,计缘没有往靠左的大码头方向走,而是靠右往南侧江畔道路前行,那边已经有一个老者在等候,正是早对计缘形成有预料的老龙。

    老龙抚须看着远处的友人由远及近,到合适距离差不多和计缘同时拱手。

    “计先生!”“应老先生!”

    两人相互问候之后,于江边同行。

    老龙看看计缘背着的包袱和那把黄油纸伞。

    “有时候老朽倒也挺羡慕计先生的,有这耐心和闲情嬉戏凡尘。”

    计缘也看看老龙,每次见他几乎都是同样的打扮。

    “应老先生也可以啊,以老先生的道行,在凡尘中行走,又有什么神灵能看穿你龙身,便是看穿了,也不会说你什么吧?”

    “嘿嘿,没那份耐心,有些事便是有趣,可还不如打个盹来的舒适。”

    老龙半开玩笑的说着,不过在计缘看来,说到底还是老龙终究对人间事兴致不高,真要说耐心,这真龙其实不算差。

    一人一龙就这么沿着江畔慢慢走了数里地。

    到真正分别之时,老龙提醒计缘不要忘了到时候告知清修之地后,,相互间简单寒暄一句便算是道了别。

    一龙入水潜江而去,一人则踏云而走。

    。。。

    并州地处大贞中原偏东南,在大贞十三州中算是面积比较小的那个,州内总共只有五府。

    可并州却是大贞重要的产粮地,适宜的气候环境和广阔的平原农田,使得并州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贞粮仓,历史上有多次国内出现灾情从并州调粮的记载。

    长川府是并州首府,除府城外下辖十二个大县,东乐县就是其中之一。

    计缘一路熟悉腾云驾雾,也一路就图问路,有惊无险的在四月底到达了东乐县,也就是青松道人的老家。

    实话说当初得知青松道人和其徒弟齐文家住并州的时候,计缘还是挺吃惊的。

    并州距离稽州距离可不算近,当时计缘本以为这一大一小两道士也就是在稽州乃至德胜府境内瞎转,没想到云游这么远。

    以常人的脚力,加上这师徒两时常囊中羞涩不太可能雇佣车马的现状,两人又没啥明确目的性,据当时小道童齐文的说法,两人出来游历了两年半。

    并州少山,东乐县也是如此,县中云山还是很好找的,计缘随便问了问就找到了青松道人的云山观。

    这云山的规模差不多就相当于当初稽州德胜府九道口县外的老桦山,在长川府算是不小了。

    此刻计缘站在烟霞峰云山观外,绕着这云山观转悠了一圈。

    这座道馆的规模看似不大,但五脏俱全,除了供奉星宿的主殿,从偏房居舍到厨房后院都不少。

    后院种植了一些蔬菜,因为是在山峰上腰处,所以并没有水井,水还得下山到云山山涧之处去挑。

    整个道馆占地约一亩有余,只住了青松道人和徒弟齐文两人。

    从道观气相上看,青松道人和齐文应该早已经回来了。

    现在道馆里一个人也没有,显然两人应该是出去了,这山上估计是不太会有贼的了,所以从内到外都没有上锁。

    “啧啧啧……这青松道人不会又出去给人算命了吧?”

    计缘推开道观院门进去,没有去看两人屋舍什么样的癖好,而是直往观中主殿走去。

    殿堂中供奉的并不是计缘上辈子印象中的道家三清,而是周天星斗星宿,殿中也无泥塑神像,而是挂着一张黑布星宿图,不知是不是星斗稍显特殊的原因,明明视线看着模糊,但计缘却能青松辨别。

    最显眼的就是九星七现二隐的北斗和南斗六星,此外还有东西中斗和其他诸多星宿绣绘其上。

    “嗯,奉星不供神,这里的道家有点意思。”

    实际上不论是《外道传》《通明策》,还是计缘之后从老龙处得来的一些书籍,佛家明王倒是时有提到,但道家之事却并不多。

    那些在凡尘中百姓常请的“法师”,大多也是和尚,或者穿着似是而非“法袍”的人,道士却是不多。

    计缘看了一会那星宿图就出来了。

    殿外也有香炉,上头的香火并不算鼎盛,不过看看这香火散去的样子,观中星宿图既用不着也用不了。

    “也难怪百姓不爱来这道馆上香,连个神像都没有,求个啥呀……”

    云山下往南二三十里就是东乐县城,计缘不想在道观里一直等着,打算去那看看青松道人是不是在那,顺便买点吃食。

    云飘至县外,入内直奔县城庙司坊所在,果然,在城隍庙外的一颗大树下发现了一张小桌板,一脸晦气相的青松道人正坐在那里,而边上是已经长大了的齐文。

    虽然那小摊位的招牌计缘没看清,但青松道人偶尔冲着香客热情招呼一声的话还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了计缘耳中。

    “哎,这位公子可是来求婚配?”“哎这位姑娘可是来求姻缘?”

    “求姻缘签的话来贫道这里解签啊,便宜的!”

    ……

    计缘暗自点头,看来自己的话齐宣这人还是听进去了的。

    结果才在心里夸完没没一会,有一穿着灰色直裾深衣带头着方冠的中年香客到摊位前问了一句。

    “道长,家宅签平安签解不解?”

    青松道人顿时精神头都变了,边上的齐文一句话才说出一个“不…”字,齐宣的嗓门就盖过了他。

    “解啊!怎么不解!要是签上讲的不细讲得不准,我还可以给你补上一卦,不多收你银钱!”

    “哦?那好那好,请道长给我解签。”

    “呵呵呵,坐坐坐,其实刚才我就在观你面相了,只是你不来我憋着不问。”

    青松道长十分和善热情的招呼香客坐下。

    那边齐文和远处计缘同时叹了口气。

第156章 死性不改

    实际上青松道人的小摊位上也能抽签,不过来城隍庙的香客,大多还是喜欢在城隍爷神像前求签,然后再自己琢磨签文或者找人解签。

    庙中求签这一模式算是一种特殊的神道回应,正统城隍座前的竹签还是有点讲究的,多少和阴司中神道簿册有点牵扯,所求者心诚之下还是能得到一个大概方向,只是看得清的不多。

    而算命先生让人抽签的那种签文之类的事物,则又有不同,算是一种特殊的起卦手段,也是卜算的一种。

    在轻松道人的热情招呼之下,那中年香客也在摊位前的小凳上坐下,听到青松道人说刚刚就在观察自己面相,也就好奇的问了一句。

    “道长说在观察我的面相,那有什么可说道的吗?”

    青松道人摇了摇头,还没说话,边上齐宣小道士就“阿咳”了一声。

    “先解签,先解签,我对照一下签文看看,还记得签文吧?”

    中年男子也没多想,就如实相告了。

    “我见那庙中签文上写了:幕宾斗之以不休,丙甲。”

    计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走到了青松道人摊位的树旁,也没用什么异术障眼法,就是几人注意力集中在其他事上所以没发现他。

    从中年男子的话中,计缘得到的信息首先是这人可能识字,话语形容中说的是自己所见,而非庙祝告知签文内容,至于解签的事情就要看青松道人的了,反正计缘乍一听这签文感觉不是很好。

    计缘也不刻意观气,只不过撇了撇其人命火,还算旺盛,再看这香客的样子,应该不是会随便动手打人的那种。

    青松道人一听这签文眉头就是一皱,再看看这香客。

    “下下签啊……”

    到这里青松道人也算是一副高人相,表情也明显是在细细思索,引得香客也略微紧张。

    “看来你这一脸衰相也不是生来就有的!”

    青松道人表情很认真的补上一句。

    “你!”

    这男子当即就是一阵胸中气闷,所幸涵养还不错,只是语气重了一些。

    “请道长解签!”

    齐文在边上很是尴尬,连忙冲着这男子解释一句。

    “呃这位先生请不要误会,我师父那是看出了你面相是近期变差的,不是在骂你……”

    青松道人好似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多嘴了一句,也是一脸赔笑,马上开始解签。

    “这位先生,你在庙中所求之事是家宅还是平安又或是事业?”

    “都有。”

    青松道人点点头,再次看了看男子面相。

    “照理说先生你相貌堂正五官笔挺,面相是不错的,只是如今情况有异,当是应在低谷,照你这签文上的意思,你最近不是旧有夙冤缠身便是有心机之人在谋算你,并且不论哪种情况,你自己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什么,是也不是?”

    中年深衣男子闻言明显一惊,表情也慎重不少。

    “道长再细细说道说道,能否讲讲有什么应对之法?”

    青松道人喜欢算命的其中一个小原因,就是喜欢看那些人被算中时的表情和反应,见男子这反应,自己也显得更认真一些。

    “先生可知这幕宾乃多代指军中大将手下参与军机幕僚,幕宾之斗看似有点斯文意,却是实打实的军阵惨烈,在刀光剑影中要见血的!”

    中年男子听得有些头皮发麻,脸色都变了,不过青松道人的话还没结束。

    “若是寻常签文也就罢了,但先生你的签文上有‘不休’二字,预示着其中凶险呐!”

    这话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人听来都已经够明白了,更何况中年男子还是有点见识的,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一些。

    这会边上的齐文也听得十分认真,就是几步开外的计缘同样皱起眉头,但忍住了开眼细瞧这中年男子的念头,打算等青松道人解完签或者说算完再以法眼观气。

    “道长的意思是,这事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

    “哎世事无绝对,签文这也算是加重程度,但未必就真的无解,还是得具体的就事论事,反正少些恶念多行善积德肯定是没错的。”

    青松道人难得还会宽慰一句,看来多少也是记打的,只是所说的办法大概在九成签文中都适用,虽是至理可于旁人耳中多少觉得没什么营养。

    “我看这位先生你心中也有些方向了,否则签文就不是‘幕宾’做头,而是‘愚公’了,不如你把八字给我,让我好好替你算上一卦?”

    这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青松道人语气明显已经是很感兴趣的状态了。

    按照计缘的理解,齐宣这人大概就是会在心中想‘算普通的命有啥意思啊,当然是越波折的越带劲咯!’之类的人。

    感觉可能就和一些大夫对疑难奇症的兴趣一个样。

    不过中年男子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可能是觉得青松道人刚才解签的话已经差不多,又或者已经算过很多次命了,并无告知八字的想法。

    “多谢道长替我解签了……”

    男子看了一眼小摊的招牌,从钱袋中理出五个一文铜钱放在桌上。

    “这是资费,告辞了!”

    说完男子就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打算离开。

    这么一来反倒是青松道人有些着急了。

    “哎哎哎,这位先生别急着走啊,我看你现在面相晦暗,你让我算算你命数,看看你福寿啊,是死是活也得有个明白不是?”

    那男子转头看了看青松道人,又看了看边上一脸紧张正拉扯自己师傅的齐文,深呼吸一口气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位先生……我和别的算命的不一样,他们看不出来的我能看出来~~~!哎呀齐文你拉着我干嘛……”

    “师父您别说了,算徒弟我求你了,那先生不想算!”

    “他怎么不想算?他那是怕算,我多劝劝他就算了,哎!”

    看那香客已经走远,青松道人也泄了气,叹了一句。

    “难得这人脾气好……”

    计缘正张大一些眼睛看着远远离开的那个中年男子,听到青松道人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感情你齐道长也是知道的啊,要是那人脾气差点,是不是又该挨打了?”

    计缘中正清朗的嗓音一开口,顿时就将青松道人和齐文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两人一回头,就看到计缘正站在树旁。

    “是计先生!哈哈哈,真的是计先生!计先生一点都没变!”

    齐文开心的神色流于颜表,就是青松道人齐宣也是十分兴奋,但想到刚刚的情况突然就有些尴尬,只是赶忙站起来拱手作揖。

    计缘也笑着拱了拱手,对齐文道。

    “齐文小道长倒是已经长成大人了,当初你才到你师傅下巴那呢,现在都差不多高了。”

    “呃,呵呵,计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

    青松道长稍稍有些局促不安,这一位可真的不是凡人。

    “来了有一会了,还去你们那云山观逛了逛才来找你们的,不知道长什么时候收摊啊?”

    “收收收,马上收,齐文别愣着,我们收摊了。”

    青松道人看出计先生是专程来找自己师徒的,哪还坐得住,赶紧和齐文一起收拾东西,还敢让神仙等自己到傍晚?

    这小摊位其实也就两个木支摆上一块木板,再罩上一块黄麻布,三两下就被师徒两拆解,连带签桶卦盘等物一起装进一个箩筐里,由齐文背在背上。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计先生和我们一起回云山观吃顿便饭吧?”

    “是啊计先生,我师父做的菜可好吃了。”

    “只要你们不嫌我打搅你们清静就好。”

    计缘玩笑一句,就随着师徒两一起迈开了脚步。

    “哪能啊,计先生能来我们那小破观,那可真是蓬荜生辉,今天我就露两手给先生瞧瞧,让您品鉴一下我这凡人手艺比仙人霞露如何。”

    口气倒是不小,不过计缘之前可是去云山观厨房看过一眼,米倒是不缺,可油盐酱醋什么的就不是很充裕了。

    “那可真要见识一下道长收益了,餐霞饮露什么可没什么滋味,但龙宫盛宴我还是吃过的。”

    青松道长闻言顿时紧张兮兮的,他不过是句客气话嘛,计先生别当真啊!

    计缘干脆就带着师徒两一起去县市场,将该买的东西都买上一点,还不忘购置一点鱼和肉。

    只不过在离开东乐县的时候,计缘还是回头看了看,龙涎香肯定是要让齐宣喝上几杯了的,估计会令这道人睡上数日。

    这几日自然是不会再去摆摊了,就是不知道那香客会不会回去找道人算命解救了。

第157章 尝尝而已

    云山因山中云雾而得名,当日头合适的时候云山雾气弥漫,尤其是站在一些高处山峰上的时候,观山雾如观海,风景美不胜收。

    山中最著名的地方就是云山观雾峰,但其实云山观所在的烟霞峰也不错,只是位置靠外稍逊,在有选择的情况下若有人想登山观雾肯定不会选这。

    而且云山毕竟也是有野兽的,虽然没传出来过有大虫,可实际上真正危险的豺狼和豹子也是有的。

    在并州这块种田足以过活的地方,冒着风险靠山吃饭的就真不多了,以至于云山这么一座放在稽州来说并不算多深的大山居然有种人烟罕至之感。

    青松道人和齐文带着计缘出县城的时候天色尚早,不过计缘和他们进山没用任何术法神通,所以哪怕不算登山的路,到云山脚下也有看似漫长的二十多里。

    所幸齐宣和齐文两人虽然并不会什么正统武功,却也常年练道家锻身法,有些类似于计缘上辈子所知的八段锦,拥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所以两人脚力都不错,没用多少时间就进山了。

    在过程中东拉西扯的聊了一路,既聊到了稽州那位秦子舟秦神医,也聊到了当初青松道人如何养病养了多久病,又是怎么回到的并州。

    进山的时候明显日头已经西斜,手中提着肉条和一条大鱼,走在云山山道上的计缘也开玩笑的问师徒两。

    “你们平常都什么时候回来,从东乐县到这这么长路,不至于回来的时候都天黑了吧?”

    这一路下来都一起步行,加上计缘的随和,师徒两说话也不至于像刚才那么拘谨,听到计缘这话,齐文顿时抱怨起来。

    “计先生您可是说到点子上了,有时候和师父回道观,山还没爬呢天都黑了,你看我背篓里头可是准备了两把柴刀的,防野兽!”

    计缘从未在两人面前展露过什么仙术妙法,其实在齐文心中就把这位计先生当成一个武功高心地好的斯文大先生多一些。

    但青松道人就不同了,他心中一直就认定计缘不是凡人,听到徒弟在计先生面前数落自己也是尴尬得很。

    “只是偶尔,偶尔会这样,大多数时候天都没黑,再说我现在也就隔三差五的去摆一次摊,有时候也去周边村落里,多数时间还是在山中修行的。”

    “哦,修行?这我倒是有些好奇,不知你们道人是如何修行的?”

    计缘问这问题的时候是真好奇,就所了解的江湖知识而言,有些道观本身也是武林中的门派之一,修行多少还有练武的过程,云山观这种看起来很咸鱼的道观,两道士平常都修什么,不至于光学算卦吧?

    “修道嘛,自然是想要得道成仙…呃……”

    青松道人这话突然说不下去,下意识看看和两人一起登山的计缘,虽然几年前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位计先生施展什么神仙手段,但他可是无比确信这人就是个神仙的。

    在神仙面前说修仙,颇有种班门弄斧的既视感。

    “呵呵…得道成仙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接着说嘛。”

    计缘倒是笑笑无所谓,站他自己的角度,并不认为自己是真神仙,不过就是一个修仙之人而已,那些仙府仙门仙山仙岛也大多如此。

    青松道人这会说话就谨慎不少了,深思熟虑了一番才道。

    “其实道人修行,所修的不过是一个清净心,山中不供神也不求财,周天星斗天地万物便是我辈道人所敬所畏,所谓身心清静化入自然,于天地万物就能达成一个平衡,既是我辈心安心静之乡。”

    计缘脚步放缓,细细思索青松道人的话,两道士也就下意识的跟着一起慢走,青松道人心中还略有忐忑,以为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刚刚有些出神,细一想,很多修仙之辈所追求也是差不多的东西,甚至有一些并不如你的理解,青松道长说得很好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计缘说了两句,脚步就又再次加快,而青松道人师徒则赶忙跟上。

    青松道人口中还不断喃喃:“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

    云山观中青松道人也算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来做这顿晚餐,肉食是县里买的,蔬菜是后院自己种的,柴火是山里捡的,厨艺嘛是日积月累练的。

    一共五个菜一个鱼汤,闻着看着都还不错,吃起来滋味自然不如龙君酒宴,但也新鲜味美。

    计缘不和两人客套,两道士也不在餐桌上矜持,道观厨房的一张八仙桌上三人吃得酣畅,从天色还明吃到点亮油灯。

    等看到青松道人已经吃了不少,计缘这才神秘兮兮的提过自己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个酒壶。

    “来来来,道长先不忙吃,看看这是什么!嗯齐文你吃你的。”

    “哦…”

    本来看师父和计先生都放下了筷子,齐文也有样学样,这会听到计先生的话,就又吃了起来,舀着汤浇饭,眼睛则和自己师父齐宣一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计缘手中的东西上。

    青松道人上下瞧了瞧这个下口粗上口窄的陶瓶,顶部用裹着红布的塞子塞紧了。

    “计先生,这是个酒瓶?”

    “哈哈哈…这是个装了酒的酒瓶,重点不是这个瓶子,而是瓶中之酒。”

    齐文用筷子扒拉着泡鱼汤的米饭,愣愣问了一句。

    “这酒很贵吗?”

    计缘笑着看看他再看看同样一脸好奇却若有所思的齐宣。

    “贵?此酒名不传量不销,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做这酒,没缘分的人就算再厉害都喝不到的。”

    计缘心中则补上一句‘应该说只有一条龙会做。’

    “当然了,这酒挺难做的,度数也比较大,喝了非常容易醉,我手头上也就几杯的量,齐文还得收拾碗筷就别喝了,齐宣道长,你来两杯怎么样?”

    齐文当真了,可青松道人却有些回过味来了,这计先生话里话外的内容,细推之下可不轻啊,于是试探着问了一句。

    “计先生也一起喝?”

    果然就见到计缘笑着摇了摇头。

    “我就不喝了,这是专门带来给道长你喝的,别推辞了!”

    在这云山观,计缘也没必要维持障眼法,一双眼睛苍色尽显,此刻望向青松道人,令后者说不出拒绝的话,也隐约有了某种猜测。

    而这会计缘已经从灶台边取过一只空碗后重新坐到了桌边,反正是给青松道人续命的,不用什么情调酒杯小酌了,一口闷了算数。

    拔开酒瓶封口的时候,计缘手指还在酒瓶口子上莫名其妙的抹了两圈,才一把将塞子拔掉。

    倾斜瓶身在碗中倒酒,酒液居然呈现一种青绿色,一股极为清淡的酒香飘荡开来。

    “呵呵呵…来来来,青松道长尝尝这酒的滋味,我那朋友年纪一大把,酿起这酒来可比你做菜的手艺强不少呢!”

    青松道人看看计缘又看看面前碗中的酒,酒液还在轻微晃荡,时不时反射桌前油灯的灯光,恍惚间又眼花似得能看到酒面有浅浅的雾气弥漫。

    “那我…就听计先生的,尝尝?”

    齐宣试探着问的时候,齐文也插了句嘴。

    “师父,您不是从来都不喝酒的吗?”

    “齐文小道长此言差矣,并非让青松道长酗酒,不过是尝尝而已,尝尝没事的,计某还是有分寸的,青松道长请吧!”

    “哎,好!”

    齐宣小心的端起碗,鼻子嗅了嗅酒香,淡淡的雾气流入鼻孔,顿时就是一阵轻微的恍惚,脑海中好似有浪涛声响,又犹如仙乐奏鸣。

    计缘看他有些泛昏的样子,赶忙一只手搭在其背部,一丝法力带着一缕灵气汇入齐宣体内。

    “别闻,直接喝。”

    齐宣清醒一下,把酒碗往嘴中倾斜,顿时舌尖就碰到了酒液,无穷滋味在其中绽放,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过还没等他想再细品,突然感到碗面上大力传来。

    “呜…”

    计缘直接右手抓住碗往上翻,左手在齐宣背后轻轻一拍。

    “咕噜~咕噜~咕噜……”

    小半碗酒直接好似倾倒一般被倒入了青松道人口中,后者放下碗,转头愣愣看了计缘,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身子摇晃一下就软倒下来,趴在桌上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一边的齐文被计缘这番操作给惊呆了,怎么看都觉着刚才计先生硬给自家师父灌酒了。

    “噢呵,这酒很容易醉,你师父喝得太慢,不这么做他没喝光就倒下了。”

    计缘笑容灿烂的冲着齐文解释一句。

    “吃饭吃饭,我们接着吃。”

    “呃…好…”

    齐文小心地看看自己师父安详的睡姿,屁也不敢放一个。

第158章 就这了

    计缘和齐文一起将桌上剩下的菜全都吃了个干净,主要是计缘吃得多一些,齐文到后面也就只有看看的份了。

    这会齐文一边和计缘收拾桌上的残渣,一边询问他。

    “计先生,师父他没事吧,你给他喝的是什么酒啊?”

    也就在这人的是计缘,齐文才不至于着急,换个信不过的都该怀疑是不是对方给自己师父下药了。

    计缘用汤盆作为收纳,将一些菜渣骨头之类的东西全都扫进去,尽量避开青松道人的头。

    “帮我把油灯拿起来,我擦擦这边。”

    “哦。”

    一只只菜碗都叠了起来,桌上被粗略清理一遍,计缘才冲着正准备将碗都放到木盆里清洗的齐文道。

    “你师父喝的酒里头有很多名贵药材,药力强酒劲也大,但是喝了对身体很有好处,只是一下子喝太多,估计得睡个三五天了。”

    一下喝太多?

    齐文缩了缩脖子,虽然厨房油灯不算太亮堂,可还是看得清的,那不是计先生您灌进去的嘛。

    不过听到计缘后面的话,齐文马上反应过来。

    “睡三五天?这么久啊?”

    “是啊,酒中的药力会渗入你师父的身体各处,以他的个性,这些年没少挨打吧,一些旧疾老伤什么的都会好的,身体也会比以前更结实。”

    青松道人当初一卦去了半条命的事情,其实只有他自己和计缘知道,齐文虽然了解师父那次算命出了大问题,可对于齐宣寿命的事一直是被蒙在鼓里的,所以现在计缘也只说身体好之类的事。

    不过齐文的脑回路却拐到了另外的地方,脸上忽然有些兴奋。

    “计先生,您带的是不是那种传言中的武林神药什么的,吃了能让人功力大涨或者打通什么经脉,成为江湖高手?”

    计缘也是乐了,齐文这是说书先生的故事听多了。

    “差不多就是那种了,只不过你师父本身不练武,成不了武林高手的。”

    两人闲聊着将厨房都收拾好,最后才一左一右扛着将青松道人送回房室。

    别看青松道人看起来不胖,可实际上计缘扛人的时候觉得他还是挺重的,说明皮肉扎实,嗯,比较抗揍。

    道观里的床不是外头普遍的那种木床,而是砖头砌的,有些像炕头,但却没有加热功能,中间垫了几层稻草又铺上铺盖,长长的一条足够四五个人睡的,现在则是师徒两共同的寝室。

    道观里另外还有一间寝室,也是差不多的风格,算是让计缘暂住的房间。

    安顿好青松道人,齐文就带着计缘到了另一个房间,因为时常保持清洁,所以没什么灰尘。

    齐文抱来稻草,和计缘一起铺床底,随后又抱来一床铺盖。

    山下人烧火主要靠稻草,并州各家各户都会有一个个稻草棚,足够烧到稻米成熟新草补充,而云山观这里烧火靠柴,稻草备着倒是一种铺铺垫垫的资源了。

    两人一起淅淅索索一阵忙活,算是帮计缘这个道观中稀有的来客准备好了的休息场所。

    “计先生,我们云山观比较简陋,只能让您将就着住了。”

    齐文整理好床铺,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条件是差了些,至少是远比不上当初计缘为他们师徒两开的客栈房间的。

    “嘿嘿,不差了不差了,再差的地方我都住过,这好歹还有张床,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嗯,我得去照看我师父,听说醉酒的人晚上会很难受。”

    计缘挥挥手。

    “去吧,不过你师父这情况其实也不用理会,几天后自己就醒了,给他备着点凉水就行。”

    “哎…对了计先生,晚上门窗一定要关好啊,虽然很少见,但有时候会有豺狼之类的动物上烟霞峰来转悠的。”

    “知道了知道了!”

    计缘不以为意的回答一句。

    “计先生您武功高,可还是要小心点的,别不当回事!”

    见齐文都拿出教育的口吻了,计缘只好拱手郑重道。

    “好好,多谢小道长告知,计某一定注意!”

    等齐文颇觉不好意思的挠头离开,计缘也脱了鞋子坐到床上,隐约能听到对面屋子里的动静,这么坐了有一刻多钟,云山观就安静了下来。

    算算时间,现在也不过是戌时,上辈子晚上**点的时候。

    房室内有木窗,以木杆支起窗户,能看到星空。

    计缘望着窗外,心中想的则是云山观的事情。

    刚才饭桌上和师徒两闲聊,得知这道观修建年月也挺久远了,大约是四五十年前齐宣道长师祖辈的几个道人齐心协力修建,自己晒砖自己搬运,后来又得到乡绅帮助才建起的道观。

    道人普遍喜欢将道观修在高山上,因为离星斗更近。

    云山观道人修行,除了求清静外,还有强身健体的那套养生功夫,以及卜算之道和一些粗浅的驱邪法子,卜算之道一直在用,驱邪的那些伎俩其实也有些用处。

    鼎盛时期的云山观曾经有八个道人在这里修行,到如今只有青松道人和徒弟齐文了。

    倒不是说道人们都过世了,实际上真的在观中过世的也就青松道人的师父和师叔两人,其他道人大多出去了就没再回来。

    有的是下山娶妻生子过日子了,有的则是没了音讯。

    这里的道士是可以娶亲也不用一直吃素的,也就特定的日子需要斋戒五辛,只是并无道人娶妻上山,那些下山成家的也不再以道人自居。

    “清静是难求呢,还是难耐啊……”

    计缘索性又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打开门来到外面,对面屋舍已经熄灯,整个云山观里静悄悄的。

    计缘抬头望天,星辰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

    这世界天上也有北斗七星这种两辈子都熟悉的星斗,太阳照样是东升西落,时辰也差不多,可山川地理之类的情况却同上辈子大相庭径,甚至天地也更加浩渺。

    不得多说是一件令计缘偶尔想到也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噢呜…噢呜…噢呜……”

    山下有动物的叫声响起,在山中透着一种悠然感。

    计缘遥看东边,挡在前面的山峰都没烟霞峰高,比烟霞峰高的则多处于两边,日出时刻在此峰一览无余,再看西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看天看地看山探风,扫视感受一周之后,计缘也不由心中感叹。

    ‘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就这了!’

第159章 这么一张纸

    计缘在观中看了一会星空之后,也就回到屋内睡觉去了。

    室内的床榻垫上了稻草和棉铺,其实还是挺舒服的,尤其是这稻草铺得均匀还是新的,不过这种床最好要定期换稻草。

    脱鞋宽衣,侧着身躺下,枕头上方的玉签已经换了一个,现在是《御水诀》,绝对是比正统仙门御水诀还正统的御水之术。

    大约半夜的时候,睡梦中的计缘睁开了眼睛,他听到道观院外有点动静。

    对面的两个道长睡得正香,计缘则直起身来披上外衣,下了床打开门走了出去。

    室外山风微凉,计缘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道观厨房屋顶,整个过程一丝声响也没发出来。

    道观厨房墙壁同院墙相连,厨房两扇门一扇朝着院内,一扇则朝着外头,有两只大小如同小猫的动物正在厨房外门的那头翻找,咀嚼着暂放于那边的骨头残渣之类的东西。

    “咯啦啦…咯啦啦……”

    “咔嚓…”“呃吼……”

    两只野兽偶尔还会争抢一下,发出那种威胁的嘶吼。

    计缘饶有兴趣的在厨房屋顶缓缓坐下,他身上无垢无暇,根本不会有什么气味传出去,也刻意不发出声响,所以不会吓到两只进食中的动物。

    看看它们那小巧的身段和还算锋利的牙齿,头小身修长,尾巴略大,至少不太像是猫科。

    ‘这是黄鼠狼?某种山里的鼬?应该是某种貂吧!’

    豺狼虎豹狐狸猴子之类的动物辨识度高,哪怕计缘眼神不好也能轻松辨别,但眼下这两只小东西对于计缘来说要分辨清楚就稍显困难了,反正肯定不是猫或者松鼠就对了。

    能被两只小动物争抢的也就一些鱼骨头和泡了点鱼汤的菜渣了,计缘和齐文吃得比较干净,想有多少肉是不可能的。

    这两只小动物虽然看起来很聪明,不过目前而言计缘还看不出来什么特殊之处,毕竟聪明的动物两辈子都见过不少,此刻在屋顶观察也不过是兴之所至。

    骨头和残渣毕竟不多,两只小动物争抢着吃了一些小骨,舔舐了一些鱼骨脊柱上的骨髓,剩下的就只剩不能吃的大骨头了。

    可即便如此,两只小动物到最后依然各自叼着一块骨头走的,估计吃不了舔舔味道也好。

    只是才走出道观外七八丈,一棵山树上有夜枭猛然间拍打着翅膀扑下来。

    “咯咯…咯咯咯……”

    地上的两只小动物感受到危险,发出一阵急促的叫声,而夜枭也亮出利爪。

    “咯~~~~~”

    一声动物尖叫之下,其中一只小动物被夜枭抓住。

    那边翅膀拍打的声音,动物的嘶吼声,夜枭的鸣叫声一阵嘈杂。

    计缘始终坐在道观厨房屋顶听着看着,听得很清晰看得不算真切,对所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这本就是万物生存之道。

    只是这种情况下,另一只疑似貂的动物本该立即逃离的,此时却张牙舞爪的扑向嘴钩如镰抓利似刀,同其殊死搏斗。

    夜枭拍打着翅膀想要飞起来,爪下的另一只动物也不断挣扎着,甚至回头一口咬到了夜枭的腿上。

    “嘟~~~”

    夜枭吃痛之下疯狂拍打翅膀,甩动利爪,同时用尖锐的鸟喙去啄脚下的貂兽,三两下就让那只貂兽皮开肉绽。

    另一只貂兽则疯狂般扑到夜枭身上,一口咬住了夜枭的翅膀。

    “嘟呜……”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夜枭终于放开了猎物,拍打着翅膀飞走,而两只小动物也各自负伤,最开始被抓的那只更是看起来奄奄一息,即便如此也依然挣扎着移动身体,奋力躲到边上一处灌木中,计缘知道它们并未离开,或者说暂时没能力离开也不敢离开。

    刚刚那反应并不能说明这两只小动物就是开了灵智了,动物开灵智和本身的聪明以及情感还是有所不同的,灵智灵智,“灵”字始终在前,代表着一种本质蜕变的开始。

    但不可否认,开启灵智的动物在之前都是从类似更聪明情感更丰富的野兽过来的。

    计缘站起来,准备转身离开,只是在走之前想了下,伸手一招,厨房内还剩下的一块新鲜鱼尾就飞了出来,大约能有个两三斤。

    往鱼肉上一点,度入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灵气,随后用地面摄来的几根草杆作绳,在鱼尾中穿了个洞,再往屋檐下一抛。

    鱼尾下落中顺势就挂在了厨房外门原本一处木边的窗沿上,在那里一荡一荡,总感觉马上就会掉到地上却又始终不落,大约七八个呼吸之后摆动幅度逐渐减弱,随后稳定在那里。

    那鱼尾离地高度不过一尺左右,其中灵气也不过细微一缕,吃到这肉对伤势略有好处外加能填饱肚子,此外就别无作用了。

    在鱼尾稳定住的时候,厨房屋顶上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至于那两只小兽会不会有胆子再来叼走鱼尾就不清楚了,甚至是那只夜枭或者其他野兽来抓走鱼肉也说不定。

    ‘若第二天一早鱼尾还在,就拿来做菜吧。’

    带着这种想法,计缘回到屋内,没重新躺下就突然又有了想法,于是从床榻边的包袱内摸了一张皱巴巴的白纸,又再一次出屋。

    随后计缘直接跨步如烟絮轻飘,在山石上踏步连点,好似在山溪中溅跃一般,朝着烟霞峰山顶而去。

    原本还靠在屋内床榻边的青藤剑感应到计缘离开道观攀登往上,立刻悬浮而起,穿出室内窗户追向自己主人。

    云山观本身位于烟霞峰腰线以上,并不在山顶,可云山观位置足够高,计缘登顶不过用去了十几个呼吸。

    烟霞峰顶端大约六七丈见方的空间,没什么山石树木遮挡,加上前后通透,山风也比下头大了很多。

    盘腿在一块平整的大岩石上坐下,计缘从怀中取出白纸,双手按在两边纸面上一搓,白纸就重新归于平整。

    左手为托右手食指为笔,计缘就这么在这张白纸上写起字来,虽无墨汁却有法力编就其上,算是敕令和以物传神的结合运用,对于这种小发明计缘还是挺在行的。

    写完了感受一下,为求保险的计缘又多度入了一些细润法力,使之铺满整张纸面。

    “嗯,接下来就要考较我的手工水平有没有退步了,应该是这么折的吧?”

    计缘嘀咕一句,开始对这张白纸动起手来,反复折叠尝试,纸张也变皱又平整,数次之后一只精美的千纸鹤出现在他手中。

    “呼……还过得去还过得去!”

    左右细看这只千纸鹤,反复确认其精美程度后才安心一些,随后计缘用食指沾了点自己的舌头上的口水,对着纸鹤两只翅膀分别虚虚写了下一个字,左边是“扇”,右边是“动”。

    “差不多就这样吧,麻烦你走一趟了。”

    计缘这句话可不是对纸鹤说的,而是对背后青藤剑说的,这小纸鹤根本不可能有能力飞跃千山万水的。

    计缘又取了一根自己的长发,在纸鹤脖子上缠绕数周,随后系于青藤剑剑柄上。

    “去吧。”

    主人话音一落,青藤剑即刻牵引着纸鹤升向高空罡风,以剑意护住纸鹤身躯,随后化为流光朝着京畿府方向远去。

    目送青藤剑离去,计缘却并未下山,因为登顶也并非是为了传书,否则在云山观也能做,更多原因则是来看看日出。

    就连纸鹤也是临时起意做个小实验。

    在夜风中等待了小半夜,天边已经翻起白肚皮,随后隐现金光,片刻之后,整个云山这一片则犹如云海升日……

    不提自有云霞灵气汇聚而来,计缘此时也不由睁大的眼睛,云海日出的美景也是这辈子头一遭。

    。。。

    云山之处已是日出时分,而在京畿府天色依然灰蒙。

    青藤剑跨越数千里之遥,在稽州通天江之上的高空中破开罡风落下,位置精准的悬于状元渡旁的江神娘娘庙顶端。

    剑身一阵细微锋鸣,剑柄处计缘的长发脱落,整根缠绕在纸鹤的脖子上。

    在纸鹤自由落体后被风吹拂几下,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纸鹤居然开始扇动翅膀,稳定住随风飘荡的身形,随后拍打着纸翅朝着江神娘娘庙落去。

    青藤剑于空中等待片刻,见纸鹤落入庙中,方才重新升空而去。

    通天江江神庙内。

    一只千纸鹤好似无声飞鸟,一直穿过庙廊飞过屋舍,最后通过气窗钻入了主殿。

    绕着江神娘娘的神像飞了几圈后,纸鹤落在神像一只右手上,微光一闪归于寂静。

    大约一刻钟之后,有一名身着华服的温婉女子匆匆而来,还未开门的庙宇并不能阻拦她的脚步,最后推开主殿大门走入其中。

    进了主殿的龙女一抬头,视线就集中到了自己神像的右手上,她伸手一招,一只纸鹤飞来落于手心。

    纸鹤刚落到龙女手心还拍打了两一下翅膀,引得龙女好奇之下戳弄了两下,但纸鹤却再无生息。

    “这是什么术法?挺好玩的,这头发是计叔叔的?”

    下意识抽掉纸鹤的头发,龙女手中的纸鹤就展现了以物传神的功效,将计缘留书纷纷传达给龙女应若璃。

    良久,信息传达完毕,可龙女则愣愣的看着纸鹤一脸不可置信,上下细瞧多次,怎么看都是一张普通宣纸。

    “不会吧……这么一张纸,飞了六千里?这……”

第160章 借住云山

    不管多么难以置信,可来这庙里的终归只是这么一只小纸鹤,龙女想了下,将计缘的头发重新缠绕到纸鹤身上。

    等龙女离开庙宇主殿,殿外大门也自动在龙女出去后轻轻关上,整个江神庙的庙祝庙工无一人发现。

    龙女是直接从庙宇边走入水中的,并未以龙身潜游,而是用人身在江底快速顺流游动。

    期间她还在仔细观察这只被自己用气泡包裹的纸鹤。

    当然,龙女不知道正确名字,只认为是只好看的小纸鸟,她甚至有过试试这只纸鸟会不会被水沾湿的冲动,但还是克制住了。

    作为通天江正神,她在水中游动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已经回到了水府之中。

    将纸鹤收在袖中,龙女快步朝着水府宫殿的后方走去,穿过数道院门,来到了一处显得有些幽暗的水下石窟门前。

    那里正有两名青面夜叉持戟站立,见到龙女过来,立刻躬身抱拳异口同声的问礼。

    “江神娘娘!”

    “嗯,我要去见见父亲。”

    “是!江神娘娘请自便!”

    应若璃冲两名夜叉点点头后,就自己走入了石窟门前。

    穿过幽深的洞窟,期间地势一直往下,走了大约**里路,眼前才终于开朗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宽敞的水下洞窟沙潭,周围有些本身法光的类似水母一样的东西在游曳,有一条体型庞大的真龙趴卧在沙潭上,龙须时不时还会摆动一下。

    “爹,计叔叔来信了。”

    龙首部泛起琥珀光色的弧度,老龙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拿过来。”

    “是!”

    龙女从袖中取出纸鹤,这纸鹤安静的悬浮在气泡中朝老龙飘去。

    “嗯?”

    本以为是信,没想到是这种“信”,老龙顿时觉得有趣起来,整个龙身都微微抬起,一双琥珀色的龙目为昏暗中的沙潭带来跟多光亮。

    似乎是受到龙目的刺激,沙潭中几处大蚌壳也缓缓打开,露出其中的明珠,顿时整个深潭就像开了灯一样,变得更加清晰明亮。

    老龙两颗巨大眼睛视线汇聚到这个小小的纸鹤上,一边观察一边口中询问着自己女儿。

    “这是计缘的信?他折一只纸鸟?还有别的东西吗?”

    “回爹的话,这只纸鸟飞到了我庙里神像的手上,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东西,而且这只鸟真的会飞。”

    龙女说这话的时候还伸出双手在自己两边做出扇翅膀的样子,示意这鸟并不是那种法力摄取之类的悬浮飞行,而是能自己扇动翅膀飞起来,这两者是有本质区别的。

    “有意思,计缘这人总是能带来惊喜!”

    龙女也是笑笑,提醒自己父亲。

    “爹,纸鸟脖子上的头发是某种应激术法,抽掉头发就能读到信了,女儿之前不知情,不小心先读了,爹不会怪罪吧?”

    真龙看了一眼龙女,随后庞大的龙身亮起白光,在虚幻中收缩化身为一个老者,正是应宏的人形。

    “看了就看了吧。”

    说话间老龙轻巧的伸手一勾,纸鹤脖子上的发丝就自动飘离到一边。

    这一刻,这纸鹤居然又扇动了两下翅膀,带着气泡靠近老龙。

    “呦,还真的能自己飞。”

    老龙笑着伸出手,让艰难在水流中移动纸鹤落到手心,纸鹤上残存的法力将以物传神记述的内容全都汇入老龙的思绪中。

    龙女这会全神贯注的观察自己父亲的表情,果然没一会看到了自己想看的。

    老龙胡子左侧的那一撇胡子微微一翘,一脸诧异道。

    “并州长川府?这小玩意飞这么远?”

    别的龙蛟之属怎么样不清楚,但应家这边是常常会出去行云布雨的,对大贞的山川地理了解得比较透彻,很清楚两地之间的距离。

    不过诧异一句之后老龙也是对龙女笑了笑。

    “好,信我收到了,你退下吧。”

    “是,女儿告退!”

    龙女浅浅的施了个万福礼就离开了父亲打盹的沙潭。

    在龙女离开后,老龙立刻低下头细细研究掌中纸鹤,忍不住戳了几下,然后拿起来上下翻动着看看,还摇晃了两下,仿佛想发现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宝珠之类的。

    “怪哉怪哉,难道是这根头发的原因?”

    老龙牵过计缘的头发细细端倪,依然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只是再一松手,发丝却顺着流水自行向着洞窟外飘荡而出,看似随波逐流无任何特殊力量的因素,却有一种奇特的游曳感,很快消失在了水底黑暗中。

    老龙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下并未出手留下发丝,继续研究手中纸鹤。

    其上以物传神的力量已经消失,好似父女前后两次“读”信已经耗尽了纸鹤的力量,不过老龙觉得这纸鹤应该还不至于就这么变回了一张普通的纸。

    小心控制着往纸鹤上度入一些法力,果然见到纸鹤又开始扇动起翅膀来,顺着自身法力的纽带,终于发现了纸鹤翅膀上两个隐藏的文字,也了解了这纸鸟是怎么折的了。

    老龙咧嘴露出笑容,好似发现这几点门道是挺了不起的成就一样。

    。。。

    云山烟霞峰顶,计缘在赏完日出并迎着朝霞修炼完毕之后就下了峰头回到了云山观中。

    齐文已经穿戴好衣服洗漱完毕,正在院内厨房门口整理扁担和水桶,准备下山担水,才转身就发现计缘站在观内院中。

    “计先生早!您也起来了啊?我都没听到你的开门声。”

    “齐文小道长早,其实我起得比你还早一些,已经出去转过一圈了。”

    齐文恍然大悟。

    “对了计先生,厨房锅里煮着粥,等我挑水上山应该就能吃了,我先下山去挑水去了啊。”

    “要我帮忙吗?”

    计缘看看这两水桶,比当初自己在天牛坊小阁中的桶子还要大一些,挑着登山很吃力的吧,尤其云山观下去有好长一段山路是没什么台阶的。

    “不用不用,您坐着就行了,我跑习惯了,很快就一个来回。”

    齐文赶忙回绝,挑着空水桶就匆匆出了院子。

    计缘过去将院门轻轻闭合,随后走入厨房,灶内柴碳细细烧着,火不是很猛,打开厨房外门,瞅了瞅昨夜悬挂鱼尾的地方,只剩下了一节草绳,看看口子应该是咬开的。

    望了望外头风光,云山观刚好位于山中云雾线之上,从计缘此刻的视线往下望去,十数丈之下就是一片白色云海,使得云山观好似天上仙境,建立云山观的那些道人真会选地方。

    。。。

    这个世界普通百姓的生活节奏很慢,云山观中就更是如此了,尤其是在青松道长醉酒沉睡的这几天都不用下山去算命。

    不过齐文还是挺担心自家师父的身体的,到第三天的时候就有事没事问计缘青松道人什么时候醒。

    所幸第五日清晨,齐宣就自己醒了过来。

    这会齐文正巧下山挑水去了,而计缘坐正在观内主殿星斗图下的蒲团上,手中拿着《御论》观看,山中灵气犹如肉眼不可见的缥缈雾气,汇聚在整个云山观周围,在这一刻也察觉到了青松道人的清醒。

    青松道人感觉做了很长的梦,内容乱七八糟的记不清了,睁开眼首先入目的是房室的天花板。

    “天都亮了!我真喝醉了?”

    齐宣睡了快五天,但却毫无昏沉之感,反而觉得神清气爽。

    掀开被子从床上直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身上的筋骨噼里啪啦作响,感觉浑身舒坦,只是bia唧着嘴觉得口干得很。

    走到室内桌前掂了掂那个大号陶制茶壶,里头是满的。

    齐宣给自己倒了一碗茶水一饮而尽,觉得还是口渴便又倒了一碗,最后所幸壶嘴对着人口,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干了茶壶中的水。

    “呼……更舒坦了!计先生给我喝得是什么酒?”

    正自语着,青松道人好似骤然想到什么,伸出自己的左掌细细端倪,脸色从呆滞到骇然。

    “难道……仙人真有长生不老药?”

    更令齐宣觉得玄奇不已的是,他能看出自己寿数已然不夭,却无法看清其他,但也很是有种雾里看花虽不明,却知美景在眼前的奇特感觉。

    “呵呵呵,据计某所知,世上并无长生不老药,青松道长早啊!”

    门口传来计缘中正清朗的平和话语,让发呆中的青松道人回过神来,转头望向门口露出感激的笑容。

    “计先生早,贫道昨晚不胜酒力,叫您看笑话了,您昨晚在观中休息得还好吧?”

    “挺好的!”

    计缘嘿嘿一笑。

    “我还想借宝地修行一阵子,不知道长同意否?”

    “那有什么不行的,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您只管住哈哈哈……”

    不用早死,任谁都会心情极佳,青松道人只觉得山里的空气呼吸起来都更加清新怡人,好似每一口都在润泽五脏。

第161章 高人道长

    等齐文从山下挑了水上来,见到青松道人醒了,也是一阵惊喜,直言他睡了都快五天了,再不醒就算计先生拦着也要背师父下山去找大夫了。

    这话听得青松道人是惊愕不已,听得计缘也是好笑,也得亏了齐文还算相信自己,估计底线也就是当日他计某人说得“三五天”。

    不过令师徒两纳闷的是,青松道人睡了这几天,除了口渴,肚子居然也不是很饿,虽然当天中午吃饭胃口确实很好。

    。。。

    十几日后的下午,青松道人在道观中打着那套养生功,计缘将道观主殿的蒲团拖出一块,盘坐在殿门口看着《御论》。

    齐文则带着几十文铜钱背着箩筐下山去了,他要去山下近一些的村庄中买一些肉食回来,道观中的存货已经全都消耗完了。

    主要是易于山上保存的腊肉酱货,当然也会带点新鲜的肉食,至于蔬菜观中是不缺的,米粮更是还有不少。

    计缘虽然在看书,但也留心观察着青松道人,看齐宣打完几轮养生功之后,望了望外头的香炉笑问他一句。

    “青松道长,你们这云山观香火可不太行啊,我来这几天了,除了见齐文早上起来会点三炷香之外,没见过一个从外头来的香客。”

    青松道人做完收功姿势之后才回答计缘。

    “计先生您可说笑了,我们这道观也不供神像,山下百姓来求啥呢?偶尔有个大户人家来求个子孙名字,来这里祭祀一下天地,就算是道观香火鼎盛了。”

    齐宣说完又补充一句。

    “要不然我为什么老下山算命呢,这不也是为了赚点卦钱维持道观嘛。”

    “哦……道长用心良苦啊!”

    计缘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让青松道长略显尴尬。

    “偶尔也是心痒,偶尔……”

    计缘也没在这上面深究,而是继续很认真的和齐宣探讨起来。

    “道长,你们庙中无神像,照理来说没必要时时敬香吧,香火给谁呢?这檀香也是要钱的啊。”

    “给谁啊……自然是给周天星斗给天地的。”

    青松道长思索了一下,他打小就齐文一样一直跟着师父出去游历,什么神庙佛寺都是要上香的,遇上的有些道观甚至在也供奉着神像,真要说无神像的云山观香火给谁,便是天地了。

    “可这天地也不收你们的香火啊。”

    计缘抬头望望,相较于齐宣的肉眼凡胎,他可是能看到真正“香火”的。

    “啊?天地不收?”

    青松道人愣了一下,想说什么却不知道从何开口,毕竟坐在殿前的人可是计先生,不过他也就是短暂诧异了一下。

    “不收便不收吧,天地不收咱也不能不敬吧!”

    “道长说得有理!”

    计缘抱着书朝着青松道人拱了拱手,齐宣也嘿嘿笑着赶忙回礼。

    。。。

    齐文背着箩筐下山,在云山中沿着师徒两常走的山道穿行,一路跨过山溪走过山脊,脚步轻快之下不过半个时辰就走出了云山。

    山下最近的村落叫云口村,是云山观道人常去的村落,有时候村中有个结亲殡葬之类的事或者需要算命和法师帮忙的,也会请一下云山观的道人,两边还算熟络。

    才到村口,就有人招呼齐文。

    “齐文小道长,下山来了?今天青松道长不在啊?”

    “是啊,师父在山上呢,我来村里买些吃食。”

    “哦…改天我家婆娘生娃了请青松道长给算算啊。”

    “好好!”

    齐文同这人寒暄着,进入鸡犬相闻的村内,一些熟悉的老人也会同齐文打个招呼,有些年轻人小时候还和齐文一起玩过,也都很热情。

    照例还是去了村长家和相熟的几个村人家,几十文钱也能买不少东西。

    在一个老农家里,更有正值妙龄的村中姑娘过来送齐文几个鸡蛋什么的,搞得齐文面上通红很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齐文小道长,听说你们道人是可以成婚的?”

    正帮齐文宰杀一只鸡的老农笑哈哈的询问着这个小道士。

    齐文如今长大了,一张脸着实算得上俊朗,练习养生功的同时常年跟随自己师父走南闯北不说,还时不时挨打,身体也很结实,算是挺受乡下女子欢迎的。

    “大,大概是的…”

    “嘿嘿嘿,小道长你要是能还俗入赘,就你那把子力气和模样,村里有的是好姑娘呢!”

    还有几个姑娘就在老农家的篱笆外偷瞄齐文嬉笑,让齐文感觉有些热。

    “弄好了!”

    经历过拔毛去脏等工序,老农将这只鸡裹了丢入了地上齐文的箩筐内。

    “谢谢沈伯,这是铜钱!”

    齐文递过去十文钱,在这里村里买鸡肉比县城里可便宜多了,而且鸡鸭之类的在大贞很多地方只能算小荤,牛羊猪才是大荤,当然除非耕牛老死或者意外,否则牛肉可遇而不可求。

    老人接过铜钱还要和齐文说几句那,外头就有声音传来。

    “呐呐呐……那就是了,云山观的齐文道长。”

    “哦哦,多谢多谢!”

    “客气了客气了!”

    外头的声音将齐文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看到两个男子带着四个明显是仆从模样的人匆匆从外头走入老龙的篱院内。

    其中一个男的齐文认识,正是那天找师父解签被气的不轻的那个。

    ‘乖乖,找上门来打?’

    齐文头皮发麻,左右看看,这是在云口村,自己要是被打边上的乡亲应该会帮忙的吧。

    所幸来人立刻就道明了来意。

    “小道长,鄙人黄兴业,这是友人厉勉,这些天都没见你们在县中摆摊,这才特地找了过来询问云山观的位置,看到你再好不过了,你家师父可在山上?当日多亏了你师父的提醒这才让我过了一关,我问了城隍庙前的一些摊贩,都言你们是云山上的道士却不知道在山中何处,我来这山脚村落碰碰运气……”

    来人一口气说了一串,齐文一听微微松了一口气,不是来找茬的就好。

    “师父自然在云山观内,呃,这位信士,需要我叫师父下山来见你吗?”

    “不用不用,我们去贵观拜访就行了,怎么能劳烦道长下山呢!在下还带了些许薄礼,正好一起带上山去!”

    这会齐文才发现对方一群人还挑着两副担子,里头有不少东西呢,也是刚才自己一时紧张所以没发现。

    “那…几位信士就请随我一起上山吧!”

    齐文只好向村人告辞,然后带着几人一起上山,这种乡绅带着东西上山的日子在云山观可不多。

    在途中男子就大致和齐文聊了聊此番前来的具体原因。

    原来这黄老板在整个东乐县范围也算数得上的富户,在最近经历了一场波折,差点就把自己小命给赔了进去,但也幸亏了当日东乐县城隍庙前找了青松道人解签。

    那次虽然被气得不轻,但至少青松道人成功让这男子对自己周围的事提高到了一个相当警惕的程度,尤其是当时道人提点过“心中方向”一事,结合签文至少能证明男子心中猜疑方向的准确性。

    加上提醒他行善化劫之类的看似敷衍的话,男子自己镇上之后干脆就做了一次好事,镇上正在修的土地庙缺少的款项他一次性就给补全了,还亲自采购了一个香炉送去。

    要知道香炉大多掺铜,铜可就是钱啊,价值不菲的,两笔钱财能让土地庙的进度提升一大截。

    那段时间男子凡事都比之前更小心谨慎,即便如此,在灾祸临门的时候也差点没能挺过来。

    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绝,敢在他留宿友人家中之时意图放火来个绝户。

    说来也怪,那一晚留宿友人庄中,黄兴业和那个会武功的友人同宿一室,家仆看顾在外,半夜的时候室内桌上的茶壶突然就摔在了地上,一下把黄兴业和友人一起惊醒了。

    当时外头已经闻到烟味,两人冲出去的时候发现火势已起,黄家两个仆人一个昏迷在屋外一个不知所踪。

    两人当时将友人家小纷纷叫醒,又一起抬走黄家仆人,才找人灭火,最后虽然火没扑灭但人至少没事。

    此后黄兴业和友人一起报官,有因为心中有方向加上家中钱财助攻,县衙也是下了大力气侦破案件,弄得东乐县到茂前镇都热闹了一阵子。

    那场火灾之后,黄兴业初时不觉,后来越来越觉得那个茶壶摔碎才是救命的信号,回过味来越想越玄乎,友人家也不穷,室内地面和桌椅都四平八稳,茶壶不至于无缘无故摔了,所以认为有鬼神相助。

    这就正好应了那场土地庙捐赠。

    今日黄兴业来答谢,并非事情已经解决了,相反还有的地方比较诡异棘手,这才想到来找的当日算卦的道人。

    黄兴业来前可是在东乐县好好打听过算命道人的事情的,最后发现这道人虽然因为算命的事有时候不招人待见甚至挨打,可算得是真的准,便是打过他的人家也不得不最后承认这一点。

    奇怪的是这道人几次挨打却依然乐此不疲的摆摊,这在黄兴业这种聪明人看来就有些不同寻常了,有本事的山中道人,行为还这般怪异,这不就是隐世高人嘛!

第162章 **转变

    时间过去了快一个时辰,一行人却还没有走到烟霞峰脚下,依然在云山中行走,比齐文来时可要慢了不止一筹。

    云山对于齐文来说早已经走惯了,但对于黄兴业来说就是山路坎坷了,对其那四个家仆来说也不太友好,尤其是挑着东西的时候,也就厉勉好一些。

    厉勉好歹是也是个武者,虽然不算什么江湖高手,但在东乐县这块也能算一算了,县衙那头也就县尉比厉勉强,其他捕头捕快什么不拼命的话单个及不上厉勉的。

    望着前头健步如飞的齐文,再看看其背后那一箩筐东西,厉勉不由感叹一句。

    “这小道长真不会武功?这体魄说是走山路习惯了也有些夸张吧!”

    黄兴业看看几个仆人挑的担子,四个人挑两副担子,扁担下的筐不大,有布有锦有酒有糕,装的东西从重量上来说,应该及不上齐文的箩筐,毕竟齐文箩筐里塞的是腊肉鸡蛋还有农人送的南瓜芋头之类的东西,都是分量货。

    “呼…呼……不奇怪不奇怪,越是这样…呼…这云山观,越,越说明来对了…呼……”

    黄兴业年纪也上来了,虽然没怎么发福,但到底体力差些,爬了这么久山,这会已经气喘吁吁。

    齐文此刻依然感觉挺轻松的,其实若换成以前他背着重物走这么久也会很累,但最近就是感觉体力好了很多,下山挑水都步伐轻快得很。

    这会爬上这处平缓山坡,终于到了烟霞峰脚下,齐文略带兴奋的回过身冲着后面几丈开完的众人吆喝。

    “大家加把劲,已经到烟霞峰了,可以开始爬山了!”

    啊?可以开始爬山?

    那我们刚刚在干嘛?

    黄兴业等人都有些发愣,本以为已经快到云山观了的,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再抬头看了看高耸的烟霞峰,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不算这处山坡的高度也不理什么海拔之类的计算,单从此刻齐文脚下开始,烟霞峰总高约一百五十丈,云山观大约在一百丈高的位置。

    虽然实际上也算不得多高,可坡度就大了很多,在登山过程中走走停停歇了又歇,等到达云山观外不远处时候,黄兴业和几个家仆已经累得不行,就是一直搀扶黄兴业的厉勉都出了一身大汗。

    齐文用袖口擦擦自己额头的汗水,兴奋的冲着道观中大喊。

    “师父,计先生~~~来客人了~~~~”

    几声吆喝之下,青松道人和早已听到动静的计缘才一同出来。

    “呵呵呵…几位信士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请请请,快请到云山观中休息!”

    青松道人寒暄着,和计缘一起上前,一人一副就从几个仆人手上接过的担子,帮他们挑向观中,这块也不是相互推辞着不收礼的地方。

    观内,计缘和两个道人分别从厨房和两间房室内将几个凳子椅子搬出来,让几人再厨房边坐下休息。

    除了道观的茶水,黄兴业等人带来的一些点心也直接拿出来大家一起吃。

    这会体力消耗巨大,就算是自己带来的礼品几人也顾不上客气了。

    等到这些来客休息了一阵,尤其是黄兴业也缓过气来,青松道人才询问对方来意。

    “不知几位信士来我云山观中所为何事啊?听齐文说是为了来道谢?这礼品未免有些重了。”

    黄兴业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次的说辞和之前同齐文的说法又有不同,张嘴就是求救。

    “青松道长,您一定要救救我啊!我遇上大麻烦了!”

    黄兴业一边恳求,站起来躬身作揖连连拱手。

    “黄老板,您这……出了什么事啊?”

    赶忙起身扶住黄兴业的青松道人也是一脸诧异,便是坐在靠近厨房门口的计缘也皱起眉头。

    “道长,此事黄某先得向您道谢,当日您替我解签也是救了我一命……”

    黄兴业先是一五一十的将之前在路上和齐文说过的事情再说了一次,只是这位细致了很多,甚至包括怀疑土地公救命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既然黄老板已经报官,县衙也在全力追查,那即便主犯暂且逃脱,也应当是威胁不到你了才对啊。”

    青松道人有些疑惑。

    “哎呀道长啊,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可是前段时间,在下有感土地公救助,便去镇上庙宇感谢!我们镇土地庙虽然还未修缮完成,但土地公神像已立,我就大鱼大肉去上供了……”

    这本是好事,旁边不知情的人都听着纳闷,黄兴业顿了一下继续说下去。

    “黄某上供之后,以杯询问土地神此次是否已经转危为安……可是杯摔地三次,没有一次圣爻,黄某心慌之下连又连摔六次,九次下来次次无圣爻,第十次更是连杯都碎了一块……”

    “嘶……”

    这听得青松道人倒吸一口凉气,他本身深谙卜算之道,比那黄兴业更清楚此间卦象凶险,若非计缘就坐在旁边,这会他或许已经镇定不了了。

    杯和签桶一样,是一种庙宇中常备的卜算用具,一般由金竹的竹根制作,剖成两半,有的也用某种小蚌的两扇壳代替,基本大小大约一指长两指宽。

    用来配合签桶求签或者单问吉凶,是香客同神灵的一种简单交流途径,有的灵有的不灵,和神灵本身和香客虔诚都有些关系。

    杯从几尺高处由香客自己摔落,一正一反则代表阴阳相合,是“圣爻”也就是“吉”,其他不论是两面正还是两面反都是“凶”。

    黄兴业的情况,明显不可能是土地公不回应。

    “所以因为土地公回应你尚且凶险,黄老板就来找我了,想让我帮你细细算算?”

    青松道人分析了一下,却见黄兴业神色不安地摇摇头。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啊……那土地公……”

    说到这里,黄兴业像是心有余悸,带着更为紧张的语气开口。

    “第二日,我心绪不宁之下再去土地庙上香,结果发现庙前围着不少镇上的人,询问之下才知土地像昨夜被人破坏,我进庙一看,土地爷的左手被人撕下来了……”

    黄兴业说到这里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当时他忽然就清楚了,土地爷的神像绝对不是乡人议论中那样有贼匪破坏,很可能是被某种可怕的东西给毁了。

    在场诸人听着黄兴业的话,纷纷觉得有寒气从脚底升起直窜头顶,就是如厉勉这般知道些情况的人也是如此。

    青松道人更是脸色有些苍白,哪怕他平常再作死,也知道这事绝对超出自己能力范畴了。

    “黄,黄老板,这个…云山观不过是闲野小观,我也不过是个给人算算命的穷道士,你这事我哪管得了啊……”

    黄兴业一张脸比哭还难看,不断作揖哀求。

    “青松道长,我知晓是我当初有眼不识珠,您当日在庙前其实已经想管了,是我不知好歹态度差,几次不听劝自己走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黄某必定不忘道长之恩呐!”

    青松道长也慌了,这种事太诡异,甚至都忘了计缘这尊大神就在边上。

    “黄老板,你误会了呀,我这……”

    不过不等齐宣说完,脸色严肃的计缘第一次喧宾夺主的开口。

    “敢问黄老板,可否去求过东乐县城隍庙的城隍爷?”

    计缘声音中正清朗中带着浑厚,好似有某种平复心绪的力量,令场中的人都平静下来。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有能耐对土地公下手,黄兴业一个凡人却到现在还活奔乱跳?

第163章 不会坐视不理

    计缘起先从齐文处得知黄兴业的事情解决,此番是来答谢之后,开始也就听个热闹。

    但听到了土地爷之事后,计缘便知晓事情特殊了,从简单的**偏向妖邪之事。

    此刻计缘法眼张开,双目睁开足有四分之三,细观这黄兴业以及随行几人,一行人原本在他眼中略显虚幻的气和火一下子变得更加凝实起来,色彩也丰富起来。

    计缘发现黄兴业本人还好,几名仆从虽然命火气相的规模没有变化,却已经有血光和死气隐藏在命火升腾之中。

    而听到计缘突然开口,心绪定了一下之后的黄兴业也看看青松道长询问道。

    “青松道长,这位是?”

    “这是计先生,是我和师父的大恩……”

    齐文赶紧想回答一句,不过计缘马上断了他的话,自己的事没必要在外人面前添加太多色彩。

    “我是青松道长的朋友,几年前道长游历他州之地的时候认识的,如今在云山观小住。”

    “对对对,计先生是我观中贵客,刚刚他问的话也正是贫道想问的,黄老板是否去东乐县城隍庙求拜过?”

    这个时代百姓即便没见过鬼神,也普遍信神乃至迷信一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黄兴业都这样了不至于没反应吧。

    黄兴业这会情绪也稳定了不少,呼吸也不像刚才那样激动急促,定了定神才回答道。

    “在下当然去了东乐县城的城隍庙,也是在那里打听到青松道长您是云山道士,我一面出资命人将家乡镇上的土地像修缮,也带了足够丰盛的贡品敬献给城隍爷,然后才一路找来云山脚下……”

    计缘看看这黄兴业,这人还真算是有头脑的,面面俱到,然后面对青松道人很自然的开口。

    “青松道长,我听你说过,土地爷还没立庙,那本身神道道行应该还不算高,至少还没接受香火成就正神。”

    计缘心中也在思量,那土地公应当不是实修勾连地脉“以力成神”的,否则也不会因为黄兴业对庙宇贡献巨大而几次相,不过土地公显然也没想到后面的事。

    青松道长愣了一下,我说过这种事?

    不过见计缘这么认真的问自己,齐宣马上反应了过来。

    “咳…确实如此,计先生所说不差。”

    计缘点点头。

    “看来我没记错,以计某的角度思考,土地爷的神像若是人为破坏那自然是加大追查力度,若是真有邪物在侧,茂前镇也是东乐县辖境,即便黄老板没有敬献贡品,只要知道了这事,城隍大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道长我说得对吧?”

    青松道人连连点头。

    “对对对,计先生说得对!”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

    黄兴业听闻也是心下稍安,寻常百信虽然信城隍信土地之类的神灵,但毕竟基本谁也没见过,一些所谓灵验的传闻也不过是百信口口相传,真遇上事了心里都没底,还是如青松道人这种看得见摸得着的高人更令人安心。

    “对了黄老板,方才听闻你所言,前半段的凶险几乎都是人为,到后面被你识破并掌握证据报官之后,也无什么异常发生,只是在你得了土地爷卦爻之后才意识到不对?”

    黄兴业冲着计缘拱了拱手才回答。

    “却如这位计先生所言,此前我还以为劫难已过,是送了贡品去谢土地爷的。”

    能和青松道长这样的高人为友,想必这位计先生也有过人之处,至少单凭这份镇定和气度就不简单。

    计缘看看青松道人,后者也下意识的和他对视一眼。

    “道长,你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吧?”

    “对,如计先生所言,贫道也是如此想的,而且黄老板还能活生生走到这也真是运道不错啊!”

    青松道人不只是附和计缘,此时也开始细观黄兴业如今的面相面色,加上以此前所描述的事情起卦,算出一些怪异来。

    “黄老板,你的生辰八字方便告诉贫道吗?”

    有计缘在一旁,青松道人胆气也足了起来。

    这会听到青松道长要给自己算命,黄兴业自然不会再推脱,赶忙将自己生辰八字小声告诉青松道人。

    后者听闻对方八字,在心中细细思量,手上也时不时掐一掐指节,来配合心中计算天干地支和星衍规律。

    计缘好奇的看着,黄兴业等人则是紧张的候着。

    实际上黄兴业家大业大,从小到大算命也算过很多回了,结果基本大同小异,不外乎命好福厚之类的。

    良久,青松道人才结合者黄兴业此刻面相开口。

    “黄老板命中福缘深厚,又有祖宗祖荫庇佑,只要自身敢打敢拼不懒散,前半生顺风顺水,后半生也当无甚忧愁,只是…”

    “黄老板如今计都星照命,本来福源深厚也不会出大事,可如今遇上此事,**转妖邪,乃是死劫!”

    黄兴业脸色又难看了一些,等候青松道人下文。

    “你命格虽好,但人的命数并非一成不变,学识阅历所行善恶和外力因素都有影响,如今似乎你命数中藏有异气,竟然好似活物,我上次观你面向同这次又有不同,也就是此刻结合八字才算到一些……”

    青松道人的话其他人紧张之余听不太懂,计缘却听得认真,法眼同时也在细细观察黄兴业。

    结合黄兴业听闻青松道人说话时表现的情绪,气相也开始转变,居然有一种好似泥鳅游鱼的奇特气息藏在其人气相之中,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忽略。

    青松道人只是算命,自然把要说的都说完。

    “黄老板只要挨过今年这一劫,明年你就是太阴星照命,加上今年的压抑形成反冲,进取心不变的前提下则大吉进运,事事可成。”

    黄兴业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可也得过得了这一关才行啊!”

    计缘闻言又故作询问一句。

    “青松道长,你曾经和我聊起过一些妖邪异事,说有些妖邪窥伺运盛之人的特殊气数,又怕气数散逃,会引导布置一些局来令人入套,此时是不是有些像?”

    听计缘都这么说了,青松道人也只管点头。

    “计先生说得对,像,挺像的!”

    计缘点头继续道。

    “此前那伙贼人估计也未必是真要烧死黄老板,不过是想弄个半死,再来谋求什么,否则身死灯灭气数散尽也不行,是吧道长。”

    “不错,正如计先生所言,但弄个半死可就更惨……”

    青松道人附和着也不忘发表一下自己的想法,而计缘则继续补充。

    “人世间有些蛰伏的邪门妖魔之辈,确实有些诡异,道行深一些狡猾一些的也不是不能钻神灵的空子,此次看来他们依然不会放过黄老板。”

    见黄兴业缩了缩脖子脸色更不好,计缘也宽慰他一句。

    “不过黄老板请放心,此时就是城隍爷最终管不出什么结果,青松道长定也不会坐视不理,是吧道长。”

    “对对,计先…呃…”

    齐宣头点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愣愣的望着计缘,见到后者点头让他安心,这才硬着头继续说。

    “不错,贫道虽然道行浅薄,可黄信士既然求上门了,也不会不管的!”

    黄兴业露出惊喜,他这次上山苦苦哀求,等的就是这句话,赶忙再次站起来作揖感谢,身后家仆和友人厉勉也是一同行礼。

    “多谢青松道长相助,多谢青松道长相助!黄某这次若是能渡过此劫,必有厚报!”

第164章 躲藏的土地

    天色已经逐渐变暗,这时候让黄兴业他们下山是不现实了。

    青松道人再次下厨做菜,利用齐文买回来的食材和黄兴业带来的一些东西为原料,做出一顿足够众人一起吃的晚餐。

    可能是因为找到了青松道长吧,黄兴业在这云山观中拥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尤其是下午倾诉完之后,心情都变得舒畅了一些。

    近日来都食不知味的黄兴业当晚吃了不少,还小酌了几杯。

    至于住宿问题也好解决,计缘直接将自己的屋子让出来,里头铺上稻草铺盖睡六个人是够的,黄兴业也不是那种纠结主不与仆同榻的人。

    而计缘自然是跑到两个道人屋内与他们同榻了。

    等大家都睡下了,室内齐文也已经睡着发出了均匀呼吸声,所有人中最不安的青松道人终于憋不住开始小声询问计缘。

    “计先生,我知道您还没睡着,您一定是想到对策来帮助那黄兴业了吧?”

    计缘当然没有睡,也知道青松道人会睡不着,这会听到齐宣略显不安的询问,他也玩笑一句。

    “自然是有对策的,这对策就是青松道人随着黄兴业一起下山,若有什么变数,也好帮助他斩妖除魔。”

    青松道人听得心肝直颤。

    “哎哟…计先生呐,您知道我有几斤几两,给人算算命还成,斩妖除魔…我连鬼都没见过,这难度是不是大了点,我寿数才补全,这么折腾万一直接没命了呢……”

    计缘也不吓唬他了,他让青松道人答应,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呵呵呵…青松道长是必定会随着黄兴业下山的,可未必就是真的青松道长啊。”

    高深莫测的说完这句话,计缘法力微微流转,身上开始产生某种变化,鼻子变宽少许也变塌少许,眉毛边角边长一些角度也改变了一些,额头的皱纹眼角的鱼尾纹,乃至脸上的肤色肌肉和痣都在变化。

    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后,两张青松道人的脸面对面。

    今夜星空璀璨明月高悬,在窗户处有星光透入的情况下,人眼适应了之后还是能保证一定能见度的。

    此刻青松道人把眼睛瞪得滚圆,屏住呼吸说不出话来。

    真正的变形计缘还没学,实际上老龙的玉简里那种变形也十分“反人类”,计缘得好好参悟之后在想办法修改一下才能学。

    本质上这种变形和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没法比,有点障眼法的影子在里头,目前借鉴一点还是可以的。

    加上计缘和青松道人体型差不多,利用自己那出神入化的障眼法实现一种“变脸”。

    他本身的法力特性相当神异,不频繁调用时几乎毫无波动,加上一点“变形”技巧的借鉴,这使得“变脸”极难被看穿,随后再换上一身青松道人的道袍,换个发型。

    到时候这世上估计只有和青松道长朝夕相处的齐文能看出问题来,其他人是看不出来的,黄兴业和外头的人乃至寻常鬼神估计都不行。

    严格来说此刻的变形,类似于术法和江湖易容化妆的结合,但两种痕迹都极淡。

    第二日一早,不提齐文最开始一脸见鬼的表情,反正是道观中的两位齐道长送得宾客下山,最后青松道长更是跟着黄兴业等人一起离山而去。

    而昨天那位计先生,则据说染了风寒没有起床。

    云山观中,躲在屋内的青松道长一直等着众人下山,在许久之后才等到齐文回来。

    “师父,我回来了!”

    齐文兴冲冲的跑回来,进了屋正看到松口气在喝茶的齐宣。

    “师父,计先生的脸怎么和您一个样啊,这是不是江湖高手的易容术啊,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青松道人轻轻给了齐文一脑瓜子。

    “什么易容术,那是仙法,跟你说多少次了,计先生是神仙。”

    齐文下意识揉着额头嘀咕一句。

    “计先生自己都说他不是了……”

    。。。

    出了云山范围,道路就一下子好走起来,或者说一下子脚底下就有路了,至少是平整的。

    黄兴业等人在云口村是留有马车的,昨日上山用不上,今日回去了自然不用再用双脚走路。

    一共两辆马车,一辆带棚一辆则是板车,没有再回东乐县城,而是直接去茂前镇。

    马车上,黄兴业又开始忐忑起来。

    “青松道长,我们是不是先去一趟城隍庙合适些啊?”

    “不用,你既然祭祀过城隍了,此时东乐县城隍也肯定也知道了,说不定已经派鬼神去过茂前镇土地庙视察。”

    计缘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通过马车布帘看着外头,不过并未见到什么异常。

    “可是青松道长,若我们躲在县城里是不是会更安全一些啊?我夫人娘家就在城内,几个孩子都和她一起在城中暂住呢……”

    “黄老板做得很对,不过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此事还是需要面对的,鬼神尚有松懈的时候,常人更是如此,便是一直在东乐县也难保无恙,还是把事情彻底解决的好。”

    “哎哎,道长说得是!”

    说完这几句,计缘也只是闭目养神,做出一副不想再多说的样子,黄兴业就算紧张也只好和边上的厉勉细声细语的说话。

    大约到中午的时候,车马抵达了茂前镇外,赶车的仆人提醒车内人一句。

    “老爷,快到家了。”

    黄兴业还没说话,就见到对面坐着的青松道长睁开了眼睛。

    “走,先去看看土地庙。”

    “哎!阿福,赶车去土地庙!”

    “好的老爷!”

    仆从回答一声调整马车方向,又过去一会,车马停在了土地庙外,计缘和黄兴业等人依次下车,仆人没上前,就厉勉、黄兴业和“青松道长”三人走了过去。

    土地庙在茂前镇南边靠外的位置,这会除了黄家找的匠人师傅和镇上以为筹备庙宇建设的老人,并无其他围观的乡人。

    在庙外十几步的位置计缘就率先停下,小声冲着黄兴业和厉勉道。

    “庙前有日巡游在,你们不要说多余的话。”

    “日巡游?”

    黄兴业小心的疑惑一句。

    “就是常说的日游神,应该是东乐县城隍爷派遣来的。”

    “哦哦哦!知道了知道了!”

    黄兴业心下大定,边上的厉勉则是满心疑惑,定睛望望庙那头,看不到什么特殊之处。

    三人一同来到土地庙前,匠人和那管庙老头赶忙冲黄兴业寒暄,自然也就引起了两个日巡游的注意力,一同看向黄兴业。

    “此人就是黄兴业。”

    “不错,正是他去城隍庙中祭祀禀告这里的情形。”

    “那这个道人又是谁?”“好似是云山观的青松道人,常在庙前摆摊的那个。”

    两名日巡游交谈间在黄兴业边上细细打量他,计缘就算看到了也没提醒黄兴业,省得他大惊小怪。

    仔细观察庙中神像,计缘发现神像有很多不似人的特征,目前香火很淡,神像残留的神道气息也不强,明显这两天没来过土地庙。

    再看看放在角落的神像手臂,那名匠人老师傅正在填土起撑,但还没接回神像上,其上也并无任何邪气残留,更像是被人为敲下来的。

    ‘难道只是**?’

    看了一会,计缘就和黄兴业等人一起回了镇上的黄府,两名日巡游也一起跟了回来。

    黄府自然比不上京畿府那边的王府和楚府,但在东乐县这块绝对算高门大宅。

    因为青松道人的到来,黄兴业准备要好酒好菜招待一番。

    不过午间用餐前,计缘却让黄家仆人准备了两块小木牌,又让人将一些酒菜送到黄家准备的客舍内,随后就独自进屋了,还特别叮嘱了黄家人暂时不要打扰。

    黄兴业无法,只好和厉勉以及剩下的家里人自己去吃饭。

    客舍内,计缘提笔在两木牌上分别写下了“东乐县日巡右使”和“东乐县日巡左使”。

    然后在一只盛满生米粒的大碗上插三支檀香点燃。

    没过一会,两个日游神就被引了过来,一看这情形就明白了什么。

    “青松道人,原来你能看到我们?”

    见其中一名日巡发问,计缘冲他们拱手。

    “此前凡人太多,我知晓阴司规矩,遂并无与两位使官接触,还望见谅。”

    两名日巡上下打量这道人后才开口。

    “嗯,我等不怪你,这桌酒菜倒是丰盛啊。”

    “正要请两位一同享用!”

    “嘿嘿,妙极妙极!”

    两个日巡也露出笑颜,在小县城隍庙,日巡夜巡其实是没有塑身的,日常供奉也很难轮到他们,少有丰盛酒菜可享。

    计缘同两个巡游边吃边说,鬼神食气和他吃菜并不冲突,只不过吃完会有部分菜看似没动过而已。

    攀谈中了解到这两天日夜都有巡游来茂前镇查看,但主要是为了找土地公,似乎这土地公躲了起来,连阴司的人都找不见他。

    “竟有这等事?”

    计缘听到这也是诧异,土地公把自己藏起来了?

    “千真万确,正因此事蹊跷,阴司虽然未曾查到妖邪痕迹,却一直派人前来。”

    这会酒菜已经吃光,计缘皱眉思索了一阵才对两位阴差道。

    “两位日巡使,贫道觉得此事不简单,还望两位现在就回去禀告一下城隍大人,就说黄兴业此人命格特殊,似是有了不得的邪物在图谋什么,望阴司加派人手前来调查。”

    两名日巡对视一眼。

    “我等会回去禀告,待城隍大人断决。”

    “劳烦两位了!”

    计缘拱手送别两名日巡离开,等待了一会之后,这才目光一闪,抬脚就在客舍中轻轻一踩。

    地面犹如水波一般荡漾弧光。

    “有请茂前镇土地神来见!”

    只要你是勾连了这片地脉欲当土地神的存在,再躲也躲不过“拘神”。

    室内一阵青烟自地面旋转而上,一名身材佝偻穿着黄土色袍子的“人”出现在在计缘眼前,一张脸上满是黄毛却有人的五官。

    一看到计缘,这土地神就赶忙不断躬身作揖。

    “茂前镇土地拜见上仙,拜见上仙!上仙乃道妙高人,您来了就好了,您来了就好了!定要为小神做主啊!”

    这土地的样子和昨日上山求救的黄兴业何其相似,让计缘再一次眉头紧皱。

    “土地公,请坐下说话,为何阴司找你却不现身?”

    这土地神似乎知道“拘神”这一异术,此刻信心大定,却执意要站着。

    “回上仙的话,这黄兴业惹到了厉害的东西,东乐县城隍也未必压的住,我此前不知情帮了黄家,这会若非您来了,我哪敢现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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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