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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5章 相互忌惮

    看着土地公笃定的样子,似乎很有些见识,计缘疑惑更重。

    “什么厉害的东西?”

    土地公压低声音道。

    “与人结合无妖邪气,看似是人实为异类,瞳内隐幽长舌入腹,非鬼非人非神,小神也不敢确定是什么,但着实恐怖……”

    说话间,土地公还下意识摸摸左臂,好似那神像被撕扯自己也能感同身受。

    “那日黄兴业来我庙中求卦爻时,其实我并未看出什么,但因黄家对我建庙有恩,我便在度了灵气到黄兴业身上,让他卦爻更准……”

    摔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类似城隍这样的神灵,本身和求问者息息相关,知道一些情况,某些事可以直接这样传达。

    还有一种情况则是“人身自灵”,如外地人来城隍庙,或者其他不问凡人琐事的神灵,就多会用这种方式。

    人身自有灵韵,即便是常人也是如此,不论是民间传闻还是一些修仙典籍中都有记载,人身也孕育各中神识,身内司职周身脏腑等一切事物,不过常被意识所压遂神识不显。

    土地公助黄兴业摔杯,就是助他“自灵”自测,身内灵识冥冥之中自有感应,这种情况在大起大落的时候尤为清晰,如黄兴业这等命格特殊的人也会更准。

    “也就是说,那次卦爻其实并非你帮黄兴业算的,而是他自身灵韵所感?”

    “正如上仙所言,小神我哪有那般法力算到那诡异妖邪,但其人连摔九次都是凶,我也看出事情不对了,甚至察觉到黄兴业身上有一股特殊神气已然不稳,我见势不妙在其第十次摔杯之时碎去其中一半。”

    土地公叹了口气,继续说下去。

    “那黄兴业走后,我惴惴不安,明明什么都没看出来,可卦爻和黄兴业本身之气都如此诡异,隐约察觉我可能惹上大事了,果不其然,当夜子时就有麻烦来了…”

    计缘眼睛一眯。

    “神像断臂之时?”

    土地公点点头。

    “我那庙宇还没建好,所以晚上并不闭门,当夜来了一个带着斗笠的怪人,我只当是个想要在庙中留宿的凡人,那人进庙就盯着我的神像,原本正常的眼中隐约现出幽色……”

    “其人腹内也有怪异之声,光听那声音就让我仿若身陷戾恶,随后骂了一句‘多管闲事’就朝我神像冲来,我当时惊觉不妙,立刻遁去,走慢一步被撕掉的就不只是神像了。”

    “对了,发声古怪,舌音厚重,加上腹内响动,小神当年遇上过一次长舌鬼,知晓这是将长长的舌头藏于腹中的声响,但此人绝非是鬼!”

    这土地公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所知所想说给计缘听,也直言不讳讲明这种东西给他的感觉极为诡异危险,本能觉得东乐县城隍也不行,加上自己已经被盯上了,所以干脆就躲了起来,反正土地要躲藏是很难被找到的。

    瞳内隐幽长舌入腹…土地身居神像却也完全看不出来……

    从土地公的描述来看,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啊,越是这种几乎什么都不显却似乎也并不惧怕鬼神的玩意,也是诡异危险。

    计缘这会多少能理解到一点很多神妖之辈看待他计某人时的感觉了。

    “土地公,你口中的那个东西是否还在茂前镇范围,你能否找到他?”

    听闻这位仙长的话,土地公摇摇头。

    “它现在应该不在茂前镇,在躲藏期间小神也根据前后事的情况细思,令小神不解的是,那东西更像只是千方百计想要令黄兴业崩溃,而非真正要杀死或者吞食这人…”

    计缘冷笑一声。

    “呵,或者说是想要等黄兴业崩溃神散之时才吞食掉他,与其说是不想节外生枝,不如说是不想让黄兴业气数中特殊的那一股察觉逃逸。”

    土地的话提醒了计缘,让他联想到了黄兴业身上那股隐晦特殊的气数是什么,之前观气一直没往这方面考虑,如今看来那是黄兴业“自孕之神”,也就是《外道传》中都只是提到过猜测,却没实证的“人身神”。

    这种算是天地奇灵中的一种,传闻只在万物之灵的人身上有可能出现,却少有实例,与人身神识息息相关却又不同,是人神之精。

    换个不算恰当的比喻,和传闻中人参精同人参的差别类似。

    这种身内神灵自然和寻常香火神不同,某种程度上更像极为少见的天地自生神灵,常言道身外大天地身内小天地,人身神就是身内小天地自孕之神。

    其中还因五脏精气等影响,可分类五行阴阳之属显山川河流之相。

    人身神极为特殊,虽然见过的没多少,但《外道传》提到过,这种身内神灵甚是机敏,一旦察觉到不对,要么自散消形,要么携灵遁出人身逃入大天地消失。

    同时这神灵也和人的神识意识息息相关,一旦当事人神识意识遭到大起大落的冲击显得浑噩之时,这神灵也会受到抑郁之气影响。

    “这黄兴业看似仅仅是一个地主和商贾,竟能孕育出此等神异……”

    计缘喃喃自语,虽然“人身神”的形成从无什么考据,但还是很难同上山求救怕的要死的黄兴业本人联系起来。

    之前在山上虽然窥见到了一丝,但当时计缘认不出来,毕竟既没见过,书上描述也模棱两可,现在一想才回过味来。

    “上仙可是察觉出什么?”

    听闻计缘的自语,土地公好奇又小心的问了一句。

    “嗯,有了一些猜测,劳烦土地公看顾茂前镇范围,若能发现那人再次出现,就立刻来通知我。”

    “领上仙法旨!”

    这个距离完整人身还差老远的土地神冲着计缘恭敬的拱手,在计缘回礼之后化为青烟钻入地中,相较于计缘心中略显不安,土地公这会是底气十足。

    计缘有些伤脑筋,这已经不是寻常妖物骗祭之类的把戏了,对方是想要让黄兴业精神崩溃,然后伺机抓住“人身神”,是吞还是另有用处先不谈,本身能发现黄兴业“人身神”并且认得出来的东西,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说不准对方对这茂前镇乃至东乐县境内的一切能产生威胁的事物都了如指掌,除了他计缘。

    。。。

    受到黄兴业的影响,最近的黄家上下都比较紧张。

    不过因为青松道长的到来,黄兴业镇定了不少,主人对仆人的影响还是蛮大的,黄家上下也逐渐安稳下来,巡田收租的、拉货收货的都是该去就去。

    计缘在黄家一住就是半个月,然而什么事情都没发生,黄家也逐渐安稳下来。

    期间东乐县阴司那边曾经派出判官和阴阳司大神都来茂前镇巡视过,甚至土地公也主动现身将之前说过的一些事对阴司描述一番。

    只是自那以后别说是茂前镇,整个东乐县都无事,好似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不过黄兴业还是遵守计缘的叮嘱,一切事物都让下人去办,自己就是不出黄府。

    这一日,黄府有贵客至,乃是长川府某个同黄兴业有生意往来的富贵人家长子前来。

    黄府上下忙活开了,黄兴业正陪同个名叫楚明才的男子一起在客厅中饮茶攀谈。

    只是热烈的气氛在计缘走入客厅时就顿住了。

    在计缘进来的那一刻,原本健谈的楚明才话音戛然而止,转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走入客厅的计缘。

    “噢哈,我来介绍一下,楚贤侄,这位是青松道长,也是府上贵客,前阵子黄某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请道长来驱邪的。”

    “青松道长,这位是……”

    计缘抬手制止了黄兴业说话,一双法眼已经开到最大,而楚明才也已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死死盯着计缘。

    “阁下这是又换了一个人身肉壳?”

    计缘一双眼睛已经撤去障眼法,苍白无波好似深潭,法眼完全张开的情况下,这楚明才身内隐晦的魔气与身魂结合翻滚,却不透出体外,仅有贪婪欲念显化明显,这绝非一缕魔气,而是人身真魔。

    修行界一个“真”字用之极慎,真魔亦如是。

    人魔虽然不显,但欲念却被放大,若非感受到一股股夹杂着贪念杀意,计缘甚至没发现“正主”到了。

    而楚明才也十分忌惮的望着计缘,他听说过黄府请了个蹩脚道人,来的时候也没感受到什么特殊的,若非计缘到达门口,他甚至都感觉不到任何气息。

    只是那背悬仙剑和一双吸附神魂般的双目可不是开玩笑的。

    相互忌惮之下,计缘和楚明才心中同时闪过念头:‘这是何方神圣!?’

第166章 大贞隐仙

    “尊下绝对不是青松道人,那齐宣的根脚我清楚得很,不过是一个算命的蹩脚道士。”

    楚明才眯着眼开口询问。

    对方显然是等着自己上门,更不知道什么时候盯上的自己,反正黄兴业这种凡人是不可能请到眼前人物的。

    眼前之人变成了青松道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布局,说不准很长一段时间在东乐县游荡算命的早已经不是真的青松道人,而是眼前这一位。

    但既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看来是有话要说的。

    计缘也在脑海中盘算着该怎么说话。

    “尊下也不是楚明才嘛,明摆着的事情就不说了,若是方便的话不妨移步一叙?”

    楚明才腹中发出轻微的“咕噜”声,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眼神有意无意的瞥向黄兴业。

    黄兴业本人开始还有些懵,但到底还是聪明人,从计缘和楚明才简单的交流的两句话中就意识到不好,尤其是现在更是感觉一阵恶寒袭身。

    计缘负背在后的左手已经手心见汗,右手却还硬气的伸出来朝着黄兴业的方向虚虚的一挡。

    “我知晓这‘人身神’极为难得,却不想连真魔都窥伺,但既然我在这里,尊下还是暂时不要打这注意为好,你我动起手来,整个茂前镇乃至东乐县削地三尺都是轻的。”

    嗡……

    背后青藤剑响起锋鸣,剑鞘上“灵孕青藤藏锋万丈”几个大字中,藏字隐约淡去,“锋”字则显出毫光。

    呜…呜……

    黄家会客厅内挂起淡淡清风,黄兴业和边上随侍的几名侍女顿觉呼吸困难,而楚明才眼中,计缘背后仿佛又万丈剑光亮起,一甩头却什么都没有。

    “我倒为何这黄兴业能孕育‘人身神’,不成想居然背后隐着一尊真仙,呵呵呵……尊下说得对,你我动起手来对谁都没好处,不知有何方便你我叙聊的去处?”

    到现在为止,双方都极为克制,甚至于仙魔势不两立的情况下都用着敬称。

    计缘对真魔忌惮到了极点,哪怕仙剑在侧自己也十分危险,楚明才对计缘忌惮同样不轻,更有种对方在暗自己已经在明的焦虑。

    ‘这会必须得装!’

    这念头在计缘脑海中升起,就有了想法。

    “呵呵,你我谁都信不过谁,肯定不希望离这黄兴业太远,好去处只能问问合适的人了……”

    说到这计缘尽量以不刺激对方的动作轻轻抬腿,往地上一踏。

    “土地速来。”

    黄晕荡漾而过,地面烟气随之上升,土地爷旋转着就召唤过来。

    楚明才眼神又是一凝,这是货真价实的“拘神”,并且运用得如此轻描淡写不说,居然并无多少法力散溢,“言出法随”的感觉极为强烈,心中有些打鼓了,不可抑制的开始思量如何安然脱身。

    土地公从烟絮中一出现,立刻对着计缘躬身作揖。

    “小神拜见上仙,那邪乎的东西并无在茂前镇出现,小神我日……”

    土地公话说到一半身子突然僵住了,本来想说“日夜监察不懈怠”的话被卡死在喉咙里,他终于发现了站在“上仙”对立面的楚明才。

    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虽然明知土地公是被惊吓到的,可听到他话语结尾因,还是有属于上辈子的喜感,令计缘不由一笑。

    “在这茂前镇中,找地方问土地再合适不过了,土地公,我们要找一处清静地方谈一谈,不知哪里合适啊?”

    土地公顺了顺气,看看楚明才又看看计缘,很机敏的察觉出那东西不简单,否则上仙哪会和对方废话。

    不过有上仙在边上,土地公也镇定,至少上仙还有说有笑,对面那货连屁都不敢放。

    “回上仙的话,不如去我那土地庙庙府内,虽然简陋,但既不会有凡人出现也不会有阴司鬼差打搅。”

    庙府不是庙,而是庙下土地府。

    计缘看看楚明才。

    “尊下意下如何?”

    楚明才心中不断思索,眼神微微闪烁。

    “这土地神是你招来的,地方与其说是他定的,未必不是尊下早定好的,小小土地哪敢在真仙面前说个不字,我本就是魔,以恶度人,那土地府我可不去,换个地方吧。”

    这话说得再敞亮再合理,但以计缘的角度看,难掩“心虚”一词,也令计某人胆气顿时宽了不少。

    你虚就好!虽然我也虚,但是你不知道啊!

    “那不若尊下定个地方吧,我反正何处都可,便是出了这茂前镇也是悉听尊便。”

    “那就在这黄府吧!”

    楚明才又在位置上坐下了。

    黄兴业流着冷汗,动也不敢动,求助的望向“青松道长”,虽然刚刚的对话中听出这可能不是青松道长,但至少是算是自己这边的。

    刚刚楚明才这一虚,让计缘更敢发挥了一些。

    “好,黄府就黄府,为避免打扰,我看就这样吧,土地公,将黄兴业与黄府上下杂役仆从全都送走吧。”

    计缘说完这句,主动朝着黄兴业的位置走去,现在目色苍白无法给他一个心安的眼神,但冲他微微颔首还是林黄兴业心中安定不少。

    “领法旨!”

    土地公不敢怠慢,领命之后率先走到黄兴业身边,藤杖冲其一点,就和黄兴业一起消失在地面,黄家丫鬟杂役之类的也先后一一消失。

    整个过程计缘一直微笑着注视客厅前方,看也没看楚明才,对方也眯着眼坐着,默许了土地公的动作。

    直到黄府上下所有人全都消失,青藤剑剑鞘上的字迹才纷纷淡化下去恢复了平静。

    楚明才面上不显,心中却莫名松了口气。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已经做好了暴起的准备,很怀疑在场凡人全都被送走之后,身旁这一位会立刻动手,索性只是自己多心了。

    计缘已经在心中组织了一会语言,这会也做出善意举动,坐在黄兴业原本的位置上,提起茶壶为楚明才续上一杯茶水,然后从茶盘上取个新杯子也自己倒上一杯,这才适时开口。

    “实话说,除了玉怀山和通天江,大贞国境内看到尊下,也是吓了我一跳。”

    楚明才自然不会认为对方为自己倒茶就是示弱,道妙之人修行随性至真,行事很多时候比魔头还古怪。

    “看到尊下,我也被吓得不轻呢!看起来,来这大贞凑热闹的可真不少,连真仙都来了!”

    喝了一口茶水,楚明才刻意讽刺一句。

    都说道妙真仙道意深长,难为人间动欲念,可现在还不是来了,不过“楚明才”讽刺也之感浅浅的在字面提一下,不敢太过。

    简单接触下来,他已经明白,论修为论道行,自己很可能都逊色不少,更别提对方有灵性非比寻常的仙剑悬于背后,杀伐之力非同小可。

    计缘自然听得出他话中讽刺,可心中更惊异于楚明才话语中另外的信息,来凑热闹?大贞有什么热闹可凑的?老龙知不知道什么?

    “楚先生怕是误会了,鄙人本就是大贞国土之人,当然了,那会这还不叫大贞,但鄙人确实并非从外方之地前来。”

    “嗯?”

    楚明才转头看了看计缘。

    “大贞境内除了一条真龙,居然还有尊下这种真仙,那老龙不知道吗?”

    计缘做出很是奇怪但真情的表情看看他。

    “应老先生就算知道,难道就得到处大声嚷嚷让别人也知道?我与那通天江一脉乃是故交,龙子龙女都得喊我一声‘叔叔’呢!”

    这是大实话,计缘说得毫无压力,却听得楚明才的人身都下意识想咽口水,完全是这身体以前的生理习惯反应,还好克制住了。

    仙妖也大多相互不待见,楚明才方才可没想到这两家居然认识,会不会是假的?

    然后计缘又补上了一句。

    “前些日子我还给通天江传书,说我准备在这东乐县小住,以那老龙的性子,说不准很快就会来找我,嘿嘿。”

    计缘这句话阐述的是一个事实,却是一种隐晦的威胁,也令他终于在旁边之人身上看到了一些反应,其身内魔气动荡了一下。

    虽然比较克制,换别人未必看得出来,但计缘现在一直忍着酸痛睁大着眼,一点破绽都逃不过法眼照见。

    不过计缘现在心中如猫爪一般的想要知道真魔口中的“凑热闹”,到底指的是什么,听起来像是大贞境内会有什么特殊的事。

    这会天色开始暗下来,不过并非天要黑了,而是边汇聚起阴云。

    “轰隆隆……昂吼……”

    雷鸣声中隐隐夹杂这一阵隐晦的龙吟,寻常百信听不到,可计缘和楚明才的脸色都变了,计缘是眉宇间展现喜色,后者则是脸色难看至极,连装都装不住。

    ‘应老哥好助攻!’

    计缘忍不住在心中喝彩,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167章 最危险的时刻

    计缘侧头看看边上的“楚明才”,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真是巧了,才说着呢,这老龙就到了。”

    见到楚明才难看的脸色和透露出来那股阴郁的气息,便是计缘如今的刑警,心里也有种莫名的畅快感。

    “别看这老龙都一千岁的年纪了,其实有时候还是蛮小心眼的,若我同尊下在这里喝茶却不会知他,定是会一直记着,上次他寿辰我就吃了这亏,还是得叫他一声!”

    计缘讲得基本全是真话,却听得边上楚明才差点捏碎茶盏,偏偏嘴里酝酿了半天蹦不出一句话来。

    并不是想不到站得住脚的理由来阻止计缘叫老龙,而是楚明才现在已经深刻明白了什么叫做“形势比人强”。

    不过计缘还没想好用什么合适的办法提醒老龙自己在这,就发现有混杂着湿气的清风吹来,计缘下意识的伸出右手。

    一根长长的发丝飘荡在风中,自然而然的回到了他手中。

    计缘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中却有些诧异的在想这头发怎么回事,在长发飞入黄府范围他就已经有细微感应,并且明白这不是老龙施法送来的,而是长发自己回来的。

    楚明才的注意力也全都锁在计缘身上,甚至短暂忘了有真龙在天空游曳。

    比起计缘,楚明才看到了两点,长发自归只是其一,哪怕毫无法力痕迹却没计缘感受深切,重点在于连计缘都没有留意的第二点。

    带着一丝丝蒙蒙雨的风卷入室内,也不免将灰尘带起,可尘土到了计缘身前却自动滑落,以真魔的视线角度,有些微小的灰色水珠沾到计缘衣服上,竟然玄奇的出现了水珠留存而泥垢自离的现象,这可绝不是避尘术。

    这期间楚明才也细细观察计缘表情,发现其人主要还是在看那根头发,对于自己身上的其他事毫无所觉,或者说并不在意,不造不作自然无比,更不用说用什么术法了。

    常言道从细微处见真章,这种情况乃真魔此生仅见,哪怕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但心中自然而然的冒出‘无垢真身’这么一个恰如其分的新词。

    ‘边上这人…恐怕远比我想象得要更了不得…大贞这块土地上居然一直藏着这么恐怖的一尊真仙,各界十方居然都不知道……’

    这么一会功夫,计缘已经短暂细瞧过自己的长发,带着试试看的心情,干脆摘了头顶道冠,将长发往头上一送。

    头皮微微一痒,长发居然又长了回去,连计缘自己的在心中啧啧称奇。

    呜……呜……

    客厅前夹杂着蒙蒙细雨的风越发大了一些,这会就明显有些不正常了,也将计缘和心中忐忑的楚明才两人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客厅前方。

    “啪嗒…啪嗒嗒嗒……”

    客厅敞开的门板也在不断摆动,发出的响声诉说着风向的混乱。

    一股子腥雨气息浓厚起来,黑云压墨般的感觉驾临整个东乐县范围,茂前镇这边也是天色变暗视线昏沉。

    “轰隆隆……”

    天际雷霆作响,闪电将这一片短暂照得惨白。

    在这电光照亮天地的时候,黄府客厅前已经站立了两个锦袍之人,一青一老,正是通天江应家父子,混杂着灰尘和蒙蒙细雨的狂风围绕着他们。

    “咕噜……”

    楚明才端着茶盏,重重咽下一口茶水。

    “呵呵呵呵……我就知晓顺着那根头发,准能找到计先生,不过倒是没想到还有惊喜,呵呵呵呵……”

    老龙的声线开始还爽朗,后面就略显亚沙了,因为有龙气不断从嘴角溢出。

    龙子应丰比自己父亲更现实一些,扫了一眼楚明才,然后将视线集中到计缘身上,恭敬的冲他作揖。

    “小侄见过计叔叔!”

    “嗯,那条大鳙鱼滋味鲜美,承殿下的情了。”

    应丰这会这声“计叔叔”叫得计缘还是挺舒坦的,毕竟应景,平常觉得这龙子太缠人,现在看就别提多顺眼了。

    本来还维持严肃的应丰这下表情绷不住了,满脸喜色就爬上面部,心中窃喜更甚。

    “嘿嘿嘿…计叔叔喜欢就好,我那其实也就是顺手为之……”

    不过看到这气氛,应丰也就是卖了乖就适可而止的收口。

    计缘这会也起身冲着老龙拱手。

    “应老先生别来无恙啊,进来喝茶吧!”

    老龙也拱手回礼。

    “自然好得很,若非芒种前后我奔波多处较为繁忙,早就来这并州拜访计先生了,不过今日来得倒是很巧,嘿嘿嘿……”

    老龙笑起来视线余光一直盯着楚明才。

    “巧得很,巧得很呐,呵呵呵呵……”

    计缘也是附和着一起笑笑。

    这双方自顾寒暄对话,看似完全没有涵盖楚明才这个外人,可巨大的压力却全都汇拢在这桌案边,独独压向他一人,令真魔感觉泰山压顶之余又如坐针毡,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于是乎片刻之后,黄家客厅的坐局产生了微妙变化。

    计缘和楚明才依然坐在上首左右,而老龙应宏和龙子应丰则坐在楚明才这一侧的两个偏坐上,这真魔算是正好被夹在中间,一张脸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阴沉难看。

    ……

    “哦哦哦……原来这黄兴业孕育了‘人身神’?这倒着实是少见啊!”

    刚刚听完计缘粗略说了一遍前因后果,老龙也是惊讶了一声,然后再一次对楚明才行注目礼,嗯,应家父子两双龙目一起。

    “是啊,确实少见,计某也着实惊讶了一番。”

    既然之前已经被老龙叫破“计先生”的身份了,计缘也就不再“鄙人”了。

    这会谈完这些基础前提,接下来就到重头戏了。

    计缘放下刚喝了一口的茶盏,再次提起茶壶主动帮楚明才续上一杯,嘴角流露着微笑。

    “看来尊下倒是个喜欢喝茶的,饮茶颇快,琐事过后也该继续谈正事了。”

    说话间计缘也看了看老龙,再视线回转到楚明才身上。

    “实不相瞒,尊下之前说来凑大贞的热闹,究竟所指何事,我闲散惯了消息闭塞,还真不清楚。”

    楚明才张了张嘴,一个“此…”字才吐到一半,老龙就带着诧异开口了。

    “计先生竟然不知道?哈哈哈…也是也是,就是我也才知道没多久,而计先生就喜欢闲云野鹤那种日子,更不可能去打听什么消息。”

    老龙手指一勾,茶壶飞到了身边自动给自己的茶盏倒上一杯茶。

    “传闻天玄洞天内天机阁中,参悟道化石的三位长须翁在数年前有感而卦,费时一载而卦成,得出东土云洲南角,嗯,差不多就是大贞国境所在,隐现气数大盛之相,无穷道缘之机隐匿其中。”

    “还有呢?”

    “没了,听说天玄洞天现在已经禁制大开完全封闭了,天机阁谢绝一切拜访,三位长须翁貌似都受了重伤,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楚明才终于找到机会说一句话,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语气也尽量轻柔。

    “这等事能传出来本就蹊跷,所以说真说假的都有,又无法同天机阁求证,所谓大贞的热闹就是自此而来,我也是过来看看,见到黄兴业孕育‘人身神’,一时好奇多瞧了一段时间……”

    老龙冷眼看向他。

    “哦?那你这具肉身呢?之前那些事呢?我这老朋友虽无什么妖仙魔的偏执之念,却最讨厌歪魔邪道作恶,别看他笑呵呵和你喝茶,青藤剑中孕育的万丈剑意说不定都快压不住了。”

    “嘿嘿嘿嘿……”

    龙子应丰很不厚道的笑了起来,反正自己老爹和计叔叔都在,他毫无压力,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老龙这话听得楚明才颇有种要流冷汗的感觉,余光瞥向计缘身后仙剑,明明安安静静甚至毫无剑意剑气流出,可这会莫名有种不动则已一动惊天的感觉。

    左有真龙右有真仙,真龙乃千岁老龙,真仙更深不可测,一种‘这或许是长久以来最危险的一刻了’的明悟升起。

第168章 这结果很好了

    老龙的那威胁的句话确实吓到了楚明才,但计缘这会清楚眼前的真魔在但凡有一点余地的情况下绝对不敢随便暴起。

    不过即便如此,在楚明才心中,认为此刻老龙已经释放了一个很危险的信号,甚至很可能是刻意在会知边上这位真仙,告诉他:‘咱是不是该动手了?’

    “心中若魔念不盛,即便是我也无法轻易入主躯壳如臂驱使,说白了这楚明才和此前窥伺黄兴业家业的黄世贺都是一丘之貉,算不上什么好人!”

    楚明才讽刺意味明显的大声说出这句话,面上表现得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况且计先生同我在这聊这么久,不外乎是顾虑东乐县苍生,难得见到计先生这等对妖魔人神均无偏见的真仙,我也卖两位先生一个面子,答应你们不会再大贞境内随意出手,更不会再动那黄兴业。”

    楚明才这句话说得相当有水平,隐晦服软的同时也带着威胁,我是忌惮你们,但如果你们真撕破脸动手,这东乐县乃至这大贞也得给搅得生灵涂炭不得安宁。

    这句话一出,老龙面露冷笑没有说话,计缘也双目也略微眯起,就连应丰都不敢吱声了,这氛围看起来比刚才还紧张。

    整个黄府范围已经隐约弥漫了一股淡淡的龙气,家宅范围的蛇虫鼠蚁纷纷仓皇出逃。

    小动物的动静为这昏暗的厅室内更增添了一分压抑感。

    “轰隆隆……”

    天上雷霆炸裂,将两条龙的表情照得极其可怖。

    “咔嚓……”

    楚明才一直握着的茶盏都裂开一道细纹,刚刚那句话似乎说得起了反作用了……

    龙族大多脾气不好,老龙的脾气计缘也是清楚一些的,对于看得顺眼的怎么都顺眼,对于看不顺眼的怎么都不顺眼,虽然讲道理但绝对是头顺毛驴,这占据楚明才肉壳的真魔略带挑衅的话可不妙。

    “应老先生且先消消气!”

    计缘适时出声开解了一下,虽然明知老龙是有分寸,可也架不住这气氛实在太压抑。

    “尊下所言也有些道理,我等动手确实动静太大,不过这楚明才和黄世贺是何等人也不过是尊下一面之词,身为真魔,只要愿意,便是十足的大好人也堵不住你的侵蚀,这样吧,找东乐县阴司查一查这两人品性,若如你所言,今日就放尊下安然离开,若有所偏差,尊下好歹也得有所表示。”

    听到计缘这话,楚明才心下狠狠松了一口,这已经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下了,哪怕黄世贺和楚明才也不算多坏,但那句“有所表示”至少也比刚才剑拔弩张要缓和多了。

    如此劣势的情况下同时和真龙真仙动手,结果极有可能就是身死道消,他可不敢尝试哪怕一次。

    “便听计先生所言吧!”

    楚明才赶紧表态,老龙“嗯”了一声也没反对。

    计缘缓了口气,抬起左脚轻踏地面。

    “土地公。”

    一声令下,拘神而现,土地公再次转着青烟出现在计缘身侧。

    老龙和龙子两双龙目这一刻全都转过来盯着计缘和土地,老龙还好,应丰更是忍不住面露惊色。

    “拘神”这种异术听过大名的不少,见过的真没几个,但“拘神”的特征又太过鲜明,只要有点见识的,看到了就绝对分辨得出来。

    应家父子也是头一回瞧见拘神现场。

    土地这会出现已经做好了抗压准备,只是即便如此,一出来就是一阵哆嗦,这厅内龙气太盛,太令人难受了。

    说白了他不过是个刚刚建庙的,都没什么香火,虽然开始勾连地脉但本质上更接近精怪,哪受得了这份压力。

    根本不敢回头看一侧的两条龙,土地公强提着气向计缘问礼。

    “茂前镇土地,拜,拜见上仙!”

    “这里的情况想必土地公也看到了,我旁边的自不必多说,一侧两位乃是通天江真龙和其龙子,算是鄙人之友,请土地公速去通知东乐县阴司,就说我们想劳烦阴司查一查楚明才和黄世贺身世品性。”

    计缘简单说明了一下,不想让土地公在这环境待太久。

    “小神领法旨,小神告退!”

    土地公领命之后几乎跟逃一样遁入地中。

    等土地公一走,应丰就率先憋不住了。

    “计叔叔,原来您会‘拘神’啊?哎呀以前怎么没见您用过啊,这异术难不难啊,小侄有没有可能……”

    “阿咳!”

    老龙咳嗽一声,制止了自己儿子有些丢脸的兴奋劲。

    自己儿子的前半段话着实有些搞笑了,计缘会拘神,还能在你面前拘神玩?你当这是什么级数的手段?

    不过后半段话嘛...

    老龙看了看计缘又教训龙子一句。

    “拘神乃神异之术,非道妙真修言出法随者不能成就,你还差几百年呢!”

    可以的,不知为何计缘有些听出老龙的画外音了,意思是“我就不差那道行了”,但“拘神”不同于腾云御水之类的东西,老龙也不好意思开口的,计缘也就装傻了。

    。。。

    仙人一句话小神累断腿。

    土地神以十万火急的速度闪现在自家土地庙前,要通知自然是通知就在镇内的阴差鬼神,他茂前镇土地还是不会随意跨出镇子范围的。

    方才黄府的动静土地神自然早就告诉了阴司,所以这回阴司已经加派人手严阵以待,各司大神齐至,阴差也来了不少。

    之前土地公前一刻还在和他们说明情况,后一刹那突然半句话没讲完就窜入地中消失。

    一众阴差还纳闷呢,就见黄晕一闪,土地公再次出现。

    “呼…呼……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当个土地神不容易啊……”

    土地公心有余悸的这么说一句,赶紧同阴司各位见礼。

    “诸位,这次出大事了,那边在我们察觉不到的时刻又来了真龙,上仙需要……”

    土地公倒豆子一般加重语气将事情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一众阴司鬼神听完,下意识抬头看看这泼墨一般的乌云,原来是有龙飞至。

    土地公传达完事情可以松口气,立刻离去的阴司鬼神可就忙活开了。

    黄世贺还好,东乐县阴司里翻翻就能找到,可楚明才本不是东乐县人,乃是长川府府城之民,随意东乐县城隍亲自到东乐县某处边界摆开招魂铃,引长川府日游神前来,随后将情况说明。

    不消两刻时间,长川府阴司震动,府城隍亲自携书前来东乐县,小小的茂前镇内鬼神云集。

    又过去片刻,土地公从黄府客厅内遁出地面,手中托着两本凝聚着阴气的簿册,这两本书上还夹着阴木书签,已经翻好了黄世贺和楚明才的页面。

    “上仙,这就是包含了黄世贺和楚明才的身世名录,分别来自东乐县阴司和长川府阴司,书签已经标好页了。”

    这次土地公说话利索了一些,但视线依旧只敢看计缘不敢乱瞥。

    “好,这里对你来说太过压抑,先退去吧!”

    “谢上仙体谅小神,小神告退!”

    土地公如临大赦,赶忙退去,反正这里不会有谁破坏阴司簿册的,就算有他能阻止得了?

    计缘就将书在桌上翻开,就这么念起阴司最近一次的批语。

    “黄世贺,茂前镇人士,辛丑年腊月子时二刻出生,其人……善嫉善妒呲牙必报......”

    读完黄世贺,计缘换一本念。

    “楚明才,长川府月安坊人士……”

    两册的相关内容都读完,楚明才心中喜忧掺半,年纪大些的黄世贺品性恶劣,确实不是什么好货。

    可年纪轻一些的楚明才却算不坏得多夸张,顶多因为从小娇生惯养有些纨绔,以及十分好色,常去青楼烟花之地,府上有点姿色的丫鬟都温存了个遍,偶尔也会调戏下看得上的良家,但若你情我不愿,也无更多逾越之事。

    计缘读完阴司簿册的批注内容,厅内就又安静了下来,只有偶尔天空的电闪雷鸣带来一些吓人的响动。

    “尊下觉得此事该如何了结?我也不妨直言相告,若非尊下是真魔在此,换个小妖邪这会早已经身魂俱灭了。”

    计缘沉默了一会,以不轻不淡的语气,直接把问题甩给当事人(魔)。

    。。。

    茂前镇上,长川府城隍和东乐县城隍等鬼神都等候在黄府百丈以外的距离,或焦躁或镇定,但却都做好了出手的准备。

    “轰隆隆……”

    天上雷霆再一次响起,在闪电照亮大地的时候,黄府客厅“轰隆”一声也炸开一个天窗大洞,更有腾腾黑紫色魔气似光似烟的急速升起。

    “昂吼……”

    有龙吟声在黄府中传出,整个茂前镇上的人和鬼神都仿佛有短暂的身影不稳,好似大地晃动了一下。

    “铮……”

    同时刻,清脆的剑鸣声响起,天地仿佛在一瞬间亮起。

    一只混合着风尘细雨的模糊龙爪探向空中,一道剑光也一闪而逝。

    好似无穷气流在细雨中爆开……

    “轰…呜…呜…呜……”

    茂前镇这一刻狂风大作,无数大树东摇西摆,很有不少百信人家的房舍瓦片都被掀飞…而天空魔气也已经消散无形。

    ……

    黄府内,青藤剑已然归鞘,老龙和计缘已然坐在原处好似没动,真魔原本的位置座椅粉碎,楚明才的尸身瘫倒在地上。

    蒙蒙细雨从客厅上的孔洞中飘进来,应丰有些亢奋的站着,看看那个大洞又看看自己老爹和计缘。

    “爹,计叔叔,你们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了?不该将这家伙留下吗?”

    老龙冷哼一声。

    “呵,你当那是谁?才化形的小妖怪?真动起手来是什么后果?”

    说到这,老龙又是冷笑一句。

    “嘿嘿,你计叔叔这法子也阴损着呢,先发天魔血誓不得再入大贞,然后容他先跑,我们两不动的情况下只出手一次,可同时中了潜龙探爪和仙剑锋锐,便是真魔也够受了,换成你,当场就形销骨立了。”

    龙子应丰撇撇嘴嘀咕一句。

    “但还不是被他跑了…”

    老龙放下茶盏笑呵呵的望向自己儿子的背影,让后者感觉身子一凉。

    计缘则轻轻闭上眼缓和双目早已难耐的酸痛,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这结果已经算是很好了。

    此刻带有同样想法的还有那逃入罡风中,直直往北方逃窜的真魔,虽然抑制不住魔气散溢和那股钻心的疼痛,但依然庆幸。

    ‘只挨了这两下,这结果算是很好了……’

第169章 事了居云山

    真魔中了那两下也不是单纯让他受伤的,算得上是留下一个印记,三者谁都明白这种痕迹短时间内很难消去,往往有时候当事人以为已经痊愈但实际上依然有所残留,等闲上百年内不能磨灭。

    这能确保这真魔此刻定是拼命往大贞境外逃,根本不敢停留,毕竟老龙和计缘没有发誓的,算是一条不平等条约,真仙的话还能信,真龙反复可说不准。

    “爹,计叔叔,你们说这魔头到时候会不会反悔回大贞使坏?”

    龙子应丰虽然同样对大贞兴衰兴趣不大,但不代表喜欢有真魔这种邪乎的东西在自家生活的土地范围搞事。

    老龙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计缘,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

    “至少在彻底消去我和你计叔叔那一手的影响前,他根本不敢对大贞有任何想法,便是他自行彻底抹除了影响,再来大贞也得千方百计躲着我和你计叔叔,一旦被我们再次发现他的存在,加上血誓影响,他见我们等于自削九成力,交手则誓约之力同起,斩之必死。”

    听到这,计缘睁开眼看看龙子,笑道。

    “便是你,他也不敢撞见,真魔虽诡变无常,但立誓之刻我们三个都是见证者。”

    那天魔血誓的内容很简单,不能在入大贞也不能以任何形式对大贞伸手,到了真魔真龙这一级数,并不存在什么计缘上辈子的协约文字游戏,一切誓约随乎本心大道,虽然魔头假话连篇玩弄人心,可也得分对谁,这次被逼着立下的誓约可不是玩玩的。

    所以龙子还要有些疑虑,计缘这种能感受天地气机的和老龙这种本身见多识广道行强的都已经安心了。

    但黄府里头的两龙一人已经安逸下来,黄府外头的鬼神土地乃至黄家人可焦虑得不行。

    长川府城隍法相伫立三丈高,目光盯着刚才起过变化的天空,这会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看起来依旧有种山雨欲来的压力。

    “土地公,你说上仙能压的住那邪物吗,里头真就只是在喝茶?”

    有判官再一次询问一边的土地公,毕竟只有他见过几次实况。

    土地公底气倒是足。

    “肯定没事的,我虽然道行浅薄,但也能感觉出来那邪物气势处在下风,况且不是还有真龙在嘛!”

    “龙属性格难测,不好说的……”

    其实判官还想说一句龙属毕竟也是妖类,可想到离得这么近,而且对方是真龙,也不敢多说什么。

    “你们说那邪物究竟是什么来头?”

    “定非寻常妖邪,否则上仙还需如此?”“不错,我等便是站在这里都无法察觉黄府异样。”

    “方才像是魔气又觉不同。”“确实有些像。”

    “刚刚那短促斗法是为何事?”“不清楚啊,看起来并无全力相斗的意思。”

    “也只能等结果了。”

    ……

    这边议论中,黄府那头却有一身着道袍的人影走了出来,那人并未带着道冠,在蒙蒙细雨中也无任何神异之处显现。

    但所有鬼神到那道人却全都精神一振,通过土地公,一众鬼神自然知晓那是谁,纷纷拱手问礼。

    “见过上仙!”“拜见上仙!”……

    面对几乎可以认定是传说中真仙一级的存在,便是长川府大城隍也不敢怠慢礼数。

    来人正是计缘,人家一众阴司鬼神为了今天的事怕是鸡犬不宁了,出来见一见道声谢是基本的礼貌,至于老龙,反正懒得见这些鬼神,就先飞走了。

    见鬼神行礼,计缘赶忙拱手回礼。

    “诸位不必多礼,此次事出紧急,也多亏了诸位的相助,才能妥善解决,这是两本身世名录,请两处阴司收好!”

    计缘说话间将两本阴司簿册送出,飞入两方阴司判官手中。

    长川府城隍地位眺望一下黄府,随后小心问道。

    “上仙,那通天江的龙君和里头的东西呢?”

    计缘指了指天上。

    “龙君司雨繁忙,先行离去了,而原本占据楚明才肉壳的,乃是一位真魔,其已被迫立下天魔血誓不再入大贞,在受了我与龙君一击之下负伤逃离了大贞。”

    真魔!

    听闻者皆是在心中一惊,又有些庆幸,这种诡异危险的邪物任谁也不希望遇上。

    “此事已了,黄家人就劳烦土地公将他们接回,那楚明才尸身尚在黄府,如何善后我就不便管了,希望诸位能够妥善处置。”

    这种琐碎的事情,在场鬼神也不敢劳烦真仙。

    “上仙请放心,我会让长川府楚家阴司中尚有阴寿的长辈托梦给家中之人,让楚家明白儿孙被邪魔所害,不会迁怒黄家。”

    有长川府城隍这句话,自然少了很多顾虑,届时就算黄楚两家再有纠葛也是人心私事了。

    “有劳府城隍了,也有劳各位,我就先告辞了!”

    计缘再次拱手行礼,然后对着土地公轻轻颔首两下,这才脚下升起云雾,由缓之快遁入天空乌云之中。

    片刻之后,并未下什么大雨,天上乌云就尽数散去。

    这一天对于黄家人而言自然忐忑不已,对于一众鬼神尤其是土地公来说更加惊心动魄。

    凡人只知妖邪之险不知其中细节,而对于鬼神来说,真仙、真龙、真魔,哪一个都是如云雾传说一般的存在,今天一下遇上了三个,而且差点在这东乐县动手,一旦有个好歹就是地龙翻身般的动静,说声万幸绝对不过分。

    。。。

    云山,烟霞峰云山观内,计缘和老龙以及龙子一起回到了这里。

    才到道观门口,正打算出去捡柴火的齐文就见到了三人,顿时兴奋的大喊起来。

    “计先生!师父~~~计先生回来了,计先生回来了!”

    “什么?计先生回来!”

    青松道人也从里头跑出来,惊喜的看着计缘三人。

    穿着道袍的计缘没胖没瘦,边上的老者和青年男子一声锦袍精神抖擞,看起来也不像妖邪。

    “哟,这一位就是那个敢自夸厨艺比肩仙府霞露的青松道人?”

    龙子见到青松道人就调侃一句,然后变戏法一样从身侧提出一条半人高的大鳙鱼。

    “这是通天江的大鲜鳙,我看看你能做出什么人间美味来!”

    “这么大一条鱼!我能提一下吗?”

    齐文眼睛瞪得老大,好奇的走上来,龙子于是就将鱼交给了他。

    这鱼才一入齐文的手,刚刚明明和死鱼一样不动弹的大鳙鱼,突然就“啪嗒啪嗒啪嗒啪嗒……”的颠了起来,让齐文摇来摆去差点抓不住,也顾不上弄脏衣服了,赶忙死死抱住。

    “这鱼是活的?你们怎么带着它登山的,好重啊,师父,这鱼得有四十斤不止!”

    齐文一边说话,那大鱼一边在其怀里颠簸,很是喜感,实话说换个寻常男子,这会已经抱都抱不住了。

    “呃,都别站在外头,快请进快请进,有这大鱼,今晚我一定做一顿好菜!”

    齐宣招呼的时候,计缘向着老龙引手作请,几人随后才一起进了道观。

    在殿前稍作介绍又看茶之后,青松道人找准一个空隙将计缘请到一边的厨房内,瞅着那头坐着的两名锦袍者,老的闭目养神,年轻的正和齐文聊天。

    齐宣小声询问计缘。

    “计先生,那两位面相看得我云里雾里,也不是凡人吧?”

    “呵,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三分敬畏七分平常就行了。”

    计缘不以为意的笑了一句,没说破什么就离开了,事到如今,和应家是真的没什么生分的了。

    厨房里师徒两忙活着料理大鱼,道观主殿前搬出来的小桌边,计缘和老龙则聊着今天的事和天机阁的传闻。

    “原本天机阁之事我只当个笑话,不成想连真魔都引来了,只不过他比较倒霉,正巧碰上了计先生。”

    “这笑话可不好笑咯,只希望别有太多好事之徒,应老先生也需动一动啊,这大贞毕竟是你我生息之所。”

    老龙品了品道观的劣茶,有些喝不惯。

    “那是自然,话说回来,玉怀山那些家伙虽然不顶什么用,可这反应也太迟钝了。”

    老龙这句吐槽也提醒了计缘,大贞虽然在东土云洲南角这种偏僻地方,可到底不是只有一条真龙,玉怀山也能看一看的。

    ‘不知道裘风在玉怀山是个啥位置,也不知道魏家人上山没有……’

    计缘现在拥有的杂书中,成书者多为仙道之人,对于仙府名山盛景的描写有,但对于仙府内部的一些事讳莫如深,所以他也不清楚仙府中的具体情况。

    想到这里,计缘借由最近抽空看借自青松道人的书册所学的精细挂术,摸出那块魏家玉佩感受气机,掐指算了片刻。

    和计缘之前所会的一些奇怪能耐一样,初次尝试掐算又是一种“野路子”,但效果却不错,心中升起某种明悟,知晓魏家之事尚未尽全功,更有一个大约在三年的模糊时间契机。

第170章 你偏心!

    青松道人师徒两到底也不是傻子,虽然计先生没明说什么,可这两位锦袍人是不是凡人已经够明显了。

    这个时代可不是计缘上辈子那会,没那么多可靠运输手段的,一条出自通天江的几十斤重大鳙鱼活着提上山,加上看不清面相,怎么着也是神仙中人。

    拜这条大鱼所赐,云山观的厨房里从杀鱼到蒸煮都一阵鸡飞狗跳般的热闹。

    得亏了灶台和锅都够大,否则要烹制那个大鱼头都有些困难。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除了青菜果蔬和一些腊肉,重头戏自然全是鱼肉。

    山里野生的老姜,配合山下百姓家购买的新鲜酸白菜,再加上老花椒和一众叫辣子干的作料,调和出一种鲜咸带微辣的鱼头汤。

    一张八仙桌摆到了道馆前院,除了围成一圈的菜,最瞩目的就是一口大锅。

    没错,因为没有足够大的碗又不想破坏鱼汤的完整,青松道人师徒两将一口备用锅当成了盛菜用具,垫上四块合适的石头,直接端上了桌。

    这种吃法算是比较新奇,调味也确实还可以,加上今天的好心情加成,老龙还不觉怎么样,龙子应丰倒是吃得酣畅,觉得青松道人厨艺确实还过得去。

    对于两龙来说这顿饭其实也就尝尝味道,想吃饱是不可能的。

    菜是家常菜,酒是那天黄兴业送上来的地方酒,算不上什么珍稀,但气氛却比当初水府寿宴那会还好一些,便是听青松道人那些作死算命的故事,也是令饭桌趣意顿生。

    待到酒足饭饱,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

    应家父子两同计缘在观中院内谈天说地的又是聊到很晚,主要由计缘和老龙聊,一个上辈子千奇百怪的知识储备放在那,加上这辈子的心境和感悟,谈什么都能说得上几句,一个本身道行和阅历在那,讲什么都有自己的见解。

    计缘会忍不住问问自己不知道却又感兴趣的,比如现今十方各界地域的情况,听听老龙对一些事物的看法。

    老龙也会本着好奇心问问自己想了解的,比如顺嘴提了一句稽州春惠府边缘的那道剑痕,计缘也就组织语言将当初人在宜州飞剑千里斩妖邪的事情说了一下,言辞虽然简单,却令龙子和两个道人都心驰神往。

    当然话题有时候也会乱飞,比如因为计缘顺口提了一下晚餐的鱼肉,就拐到了如何烹饪银窍子那般水之精的上面,跳脱性也是有些强的。

    计缘聊起了兴致,不论是他自身的好奇疑问还是一些讨论话题,老龙都能讲上几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很少能聊得如此畅快,他自觉老龙也是差不多心态。

    更难得的是他们两个都没什么旁枝末节的顾忌之处,交心之中照见真性情,想谈什么谈什么,可以数落仙人也可鄙夷其他龙属。

    随后从星斗日月到万物生长,从妖魔歧路到正修正道,从王朝更替到世家兴衰,随心所欲无所不谈。

    有些道理探讨到最后,难免会卡壳,这种时候,计缘往往福至心灵的会回忆起上辈子一两句黄庭道德之言,脱口而出则其义自见,这天聊起来就越来越有种谈玄论道的感觉。

    越是到了后面,连龙子应丰都不敢随便插嘴,只是细细倾听。

    ……

    “阿…嗬……困了困了…...计先生,你们聊,我想去睡觉了。”

    “嗯,我也是……”

    两道人的哈欠声算是让话题暂止。

    齐宣和齐文对于很多事只能听懂一点点,大多都是听得云里雾里,开始还能凭借好奇心陪坐,现在早就扛不住困意了。

    “哎哎哎,别走啊别走,听了有好处的,你们两个道人不知好歹,知不知道今晚这一场,世间有多少高来高去的家伙求都求不来的。”

    龙子应丰硬拉着青松道人和齐文不让走,两个哈欠连连的人只好求助计缘,他们不是傻子,当然能分辨其中一些内容奇异之处,可是开始还好,到后面越听头脑越涨,这会实在是撑不住了。

    “让他们去睡吧,两位道长可不比殿下你体魄强健。”

    计缘都这么说了,龙子只好松开了手,看向齐宣和齐文的眼神带着那种惋惜的意味。

    等两道人一走,满心期待能继续听下去的龙子发现,自己老爹和计叔叔都不说了。

    老龙慢慢站起来,冲着计缘拱了拱手。

    “同计先生一夜畅谈,老朽受益匪浅啊!”

    计缘也是起身很郑重的回礼。

    “彼此彼此,计某也是收获良多。”

    龙子略有愣神,望望东方色彩,虽依旧灰蒙,却感黎明将至,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夜。

    而此刻老龙和计缘都已离桌。

    “时候差不多了,老朽也该告辞了,下回新酿龙涎香,定会第一个来找计先生共饮。”

    “嗯,下次我也会去园子铺买些年份久的千日春,让老先生品品滋味。”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老龙笑逐颜开,看看还在桌前的龙子。

    “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哦,啊?爹,这么急着走干嘛,通天江那有妹妹呢,您又不是江神。”

    老龙摇了摇头,令抓住龙子就化影飞去,再留下去自己儿子估计要厚脸皮求事了。

    计缘目送龙影飞走,心情舒畅至极,这一夜聊下来,老龙说自己受益匪浅,那他计某人就更是如此了。

    打算去看看日出,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计缘轻身一跃,如飘絮一般跨出云山观,直直落到了观外厨房边一处灌木前,弯下腰探手伸到灌木下摸索摸索一下,就拎出两只毛色灰中带白的小东西。

    正是两只旧伤未愈的貂,这会已经昏睡过去。

    “啧啧啧,你们两也是运道好,不过若在这昏睡被山猫鸟兽吃了去,可就未免太惨了,换个地方睡吧。”

    再次起身一跳跃入云山观中,计缘甩着柔劲,将两只小貂嗖~得一下丢入道观厨房,投到了柴火堆下,自己则踏云往云山观日峰而去。

    天下大白之时,云海之上观日升,太阳之力引心火旺盛,心火引生胃土,胃土孕生肺金,肺金化生肾水,肾水滋润肝木,五行往复生生不息。

    。。。

    计缘自觉修行精进无碍,在云山中修行体悟术法神异,有时在烟霞峰,有时在观日峰,有时又会在其他峰头。

    有时在清晨衍化云海升腾白雾潮升,有时也会在傍晚体悟太阴太阳平衡之刻的阴阳势变。

    没人打扰也杂念的情况下,往往试验一个借清风以传神的设想就会用去数日,甚至计缘还会同孩子一样踏云追逐一股清风,想要复刻神髓上去。

    而不断尝试将三昧真火引出则更非一朝一夕之事。

    计缘少部分时间会在云山观睡,大部分时间则直接在山中坐,不是不想睡床,而是体悟术法玄妙很容易忘了时间,真就“废寝忘食”。

    有时候一不留神,时间居然就是一旬一旬的跳,转瞬过去一年半载,计缘也不得不感叹:“山中无岁月。”

    期间也有黄兴业再次拜访云山观等琐事,但都和计缘无关。

    作为招邪事件的当事人,黄兴业依然有一大堆麻烦事,鬼神之事即便没土地公特别叮嘱,黄兴业也不打算宣扬,但楚明才死在了黄家这件事还是得给长川府那边一个交代,同时也需要处理官府的一应事宜。

    即便中间有些麻烦闹心的事情,但总体来说黄兴业还是心中安定的,毕竟生命危险已经没有了。

    等到一切事了,黄兴业又一次带人拜访云山致谢,即便知晓当初跟他下山的不是青松道人,但终归是从云山求来了救星,礼数不能缺,并打定主意逢年过节都往云山送礼。

    。。。

    春去夏至响蝉鸣,夏去秋来金风起。

    已是计缘云山清修的第二年秋,远在稽州德胜府的宁安县,这一年居安小阁中,枣树又开花却不结果。

    实际上,居安小阁的枣树去年就花开茂盛结的果子却很少,尹青闲着没事爬上树数了不知道多少回,连上还留于枝头的火枣,挂果不足百粒。

    这些枣果全都又大又红十分诱人,尤其是两年前就留存的最早一批火枣更是鲜艳如火,有时候尹青在晚上都会错觉般以为火枣有微光。

    这一天,尹青坐在居安小阁石桌上看书,因为在大枣树下,他觉得精神更容易集中,呼吸也更畅快,并且这种夏秋之际,枣树下却总有微弱清风吹拂,凉快得很。

    一本《礼学》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尹青放下书,抬头看看大枣树上那诱人的枣子。

    “哎…这快两年了你都不让摘一粒,真小气……爹爹一个三元及第的状元,到头来却没能留在京城,去婉州当了一个知府,我娘是一起去了婉州了可我不能去啊,我去了,家里和小阁谁来打扫,谁来照顾大枣树你啊,我这么辛苦,你就不能给我吃个枣子安慰一下嘛!”

    尹青叽里呱啦一顿说,枣树就是随着清风摇摆没反应,就如同一颗寻常果树。

    “哎……过段时间我就要去书院了,不能每天来看你了,只能半个月一个月的回来一趟了,哎……”

    叹了口气,尹青又悄悄抬头,枣树依然随风摇曳。

    “好你个大枣树,铁石心肠,不对,木头脑袋!”

    正恨恨说着呢,尹青低头的时候,忽然发现半开的院门处窜进来一抹火红。

    “小狐狸!”

    惊喜的声响从尹青口中蹦出,还没说下一句话能,忽然发现有一粒火红大枣落下,正中狐狸头顶。

    “咚~”

    赤狐立刻受到惊吓般跳开,抱着脑袋抬头,结果刚好看到又一粒大枣在眼前放大。

    “咚~”

    “呜……”

    狐狸肉爪揉着鼻子,还没缓过一口气,头顶又是“咚咚咚……”三声。

    尹青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颤着手指指着大枣树。

    “你…你偏心!你太偏心了!”

地171章 狐名胡云

    如今大枣树知道藏拙了,树上的很多枣子都隐藏在茂盛的树叶之下,就算仔细看也只能看到其中一小部分,真实数量也确实不多,尹青每次都是爬上树去数。

    一次落下五粒,相对于枣子的总量来说可不是小数目了,更何况其中有两粒枣面上隐约有火色流窜,根本就是最初的火枣。

    不过气愤一句之后,尹青的心情又马上被喜悦取代,再次看向在那边用肉爪又揉鼻子又揉头的赤狐。

    “小狐狸,这些年你怎么都不来看我呀,我可想你了!”

    尹青说话间赶忙帮赤狐把地上还在滚动的一粒粒大枣捡起来,这要是被哪只路过的老鼠野猫什么的叼走可就心疼死了。

    赤狐疑惑又茫然的看看头顶的大树,然后缩在一边仔细打量尹青,依稀看出了当年那个男孩的样子,这才放松了不少。

    “过来过来,来这边嘛,你以前不是最喜欢趴在石桌上嘛!”

    尹青冲着赤狐招手,将五粒枣子放在桌上,赤狐犹豫了一下,就走近了轻轻一跃,跳上了石桌。

    桌上五粒枣子的大小都差不多,每一粒都好似一个小号苹果那么大,鲜红鲜红的十分诱人,尹青盯着枣子咽了好几次口水。

    小狐狸也凑近了细细嗅嗅这几个枣子,尤其是其中两个更奇特的,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气味流出,但总有种想要下口吃的冲动。

    “沙沙沙……沙沙沙沙……”

    大枣树的枝叶在轻轻摇摆着,也不只是风带动了叶还是叶带起了风。

    “呜呜……”

    赤狐伸出爪子按住其中一个色泽特别的枣子,将之拨动着滚向尹青的位置。

    结果尹青抓住枣子后,又给放回了原处。

    “不行不行,这个我不能吃!咕噜…必须你吃,你都好多年没回来了,一年一粒都差点意思!”

    尽管还咽着口水,可尹青到底从小家教甚严,收到尹兆先和计缘的影响也很深,年纪不大但有些事原则性很强。

    “快吃啊,这个果子放久了就不好吃了,快吃啊,狐狸不会不吃果子吧?”

    尹青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枣子,对着赤狐一顿劝。

    “沙沙沙……沙沙沙沙……”

    头顶枣树又是一阵颤动,好似在笑。

    “咚~”得一声,尹青脑袋上挨了一下,他敏捷的一伸手,就接住了一颗从头顶落下的大枣。

    尹青根一下子就变得更兴奋了,本顾不上揉头顶,拿着枣子在身上使劲擦了擦。

    “嘿嘿嘿嘿……这颗我就能吃了!我吃给你看!咔嚓,嘶…好吃!”

    说着就抓着枣子啃了一口。

    清脆的果肉咀嚼声伴随着一阵奇异的果香从尹青嘴边传出,赤狐鼻子抽动几下就再也忍不住,抱着其中一粒大枣就“咯吱咯吱”啃了起来。

    一时间,居安小阁院内果香四溢,只不过都出不了院墙,散出的香气基本都被枣枝吸收了回去。

    狐狸啃枣吃得很不干净,主要是时不时就有碎屑掉在石桌上,好在赤狐也知道手中的东西珍贵,掉落的碎屑都会舔掉。

    五个枣子也顶不住多久,片刻就被吃完。

    啃下最后一口果肉,小狐狸喉咙深处发出“嗝~~~~”得一声,打了个饱含果香的饱嗝,然后就趴在石桌上昏昏欲睡了。

    狐狸身体内部现在暖洋洋的,流转的灵气与这几年它在山中自己坎坎坷坷日升日落月缺月圆时吸纳的效率对比就夸张太多了。

    尹青只吃了一个,精神头好得很,不过看着赤狐这样子,也就安静的坐在石桌前,偶尔也会小心的摸摸狐毛。

    “小狐狸,你这毛发真干净,还这么浓密柔顺,可别被那些猎户看到了。”

    这话说得赤狐下意识抖了抖,也清醒了不少,在石桌上以后肢和尾巴支撑,呈现坐立状起来。

    “呜呜呜……”

    狐狸爪子点点居安小阁的屋子,尹青顺着狐狸爪子比划的方向看看,大致知道它在想什么。

    “计先生不在家呢,出去好多年了,一直没回来……”

    “呜……”

    赤狐的声音明显带着一种失落的情绪,这些年它从才开灵智的灵狐到修行逐渐步入正轨,想要在炼化横骨前再来找一找计先生,从去年开始犹豫,到今年终于鼓足勇气“潜入”了宁安县,却扑了个空。

    “小狐狸,你现在是不是也很厉害了?就像,就像大枣树一样。”

    尹青兴致盎然的和赤狐聊了起来,他十分清楚这可不是普通野狐狸。

    赤狐自然听得懂尹青的话,不过这会它看看院中枣树,庞大的树荫中有灵气缓缓汇聚,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和大枣树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毕竟枣树一直在那大先生身边。

    “呜…”这一声显得更加失落了。

    赤狐趴在石桌上,身子贴着桌面,一条毛茸茸的火红大尾在身后甩来甩去,眼睛盯着石桌前那块空地,那个舞剑的大先生却不在那。

    这尾巴甩着甩着,赤狐就渐渐睡着了。

    睡梦中,狐狸有种念头无限拉长的感觉,梦中思绪回到了从前,身体上石桌的触感犹在,眼前却仿佛隐约看到了当初居安小阁。

    远在数千里外的并州云山红顶峰巅,正闭目侧躺的计缘忽然心有所感,双目睁开少许,身前右手剑指之上显现一枚虚幻棋子,隐约可见一只毛发蓬松柔顺的赤狐趴在石桌上酣睡。

    “呵呵呵……”

    笑了几声,计缘再次闭上了眼睛,棋子也从手中消失。

    意境山河之内,身体犹如法地向天般伟岸的计缘手持属于赤狐的棋子,似乎当棋子处于某种极为特殊的关口,他都能感受到一些联系和变化。

    山河中“敕令”尾音依然不断回荡,随着风声一起有强有弱的呼啸着。

    计缘好似口含宪章汇聚玄黄却不发声,心中好似在等待这某一刻。

    待到某种熟悉的感觉升起的一刹那,计缘心中道一声‘缘法已至’,冲着棋子吐露轻声细语。

    “胡云!”

    居安小阁内,石桌前看书的尹青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赤狐正在梦中重温当初的一切。

    这梦依稀被计缘看到一丝,却并不是计缘强加的,他没那么大能耐,算是赤狐重回旧境有所思遂有所梦。

    梦中的尹青还是个身子不高的孩子,在小阁中养伤一段时间后赤狐渴望归回自由自在的大山,所以计先生就领着尹青带着它去了牛奎山脚下。

    梦中赤狐不时跳跃在前,不时跟着两人慢跑,好几次想要看清计缘的面貌,却一直是灰蒙蒙的一片。

    待到了入了山,赤狐蹲在山石上看着两人将要离开,即便是在梦中,赤狐都拼命想要跟上去,但梦里的自己身子就像浇了铁水,怎么都动不了了。

    梦境外的小阁中,尹青看看赤狐,发现小狐狸的身子在不断颤动,仿佛在挣扎着什么又好似做了噩梦。

    狐狸身体内此时灵气运转迅速,体温也在不断上升,一股淡淡的妖气开始在体表弥漫。

    “轰隆隆…”

    头顶传来一阵不算响亮的雷声。

    一直罩在树荫下的尹青走开几步到合适位置看看天,不知什么时候天上已经起了阴云。

    “不会要下雨了吧?”

    赤狐在梦中不断挣扎,很想吼叫出声,可就是什么都做不了,趴在石桌上的身子,四肢的爪子都抓死了石面。

    只是这时候,梦中的人突然顿住了身体。

    那位记忆中的大先生,面貌突然清晰了起来,回身笑看着山石上的赤狐。

    “既然相识一场,计某再送你件礼物吧……”

    大先生看了一眼天上的云彩,才继续对着赤狐道。

    “既踏上修行之途,便不再是懵懂野兽,什么都可以缺,却不能缺名字,如果不嫌弃,以后你就叫胡云吧!”

    “胡云”两字在梦境中不断回荡,好似天色都起了变化。

    梦境外,尹青才看着天上阴云呢,结果发现没一会,云彩似乎又有消散的意思,太阳都露出一角来了,也是松了口气,不用收衣服了。

    “阿咳…咳咳咳……”

    石桌那边传来一阵怪异的咳嗽声,将尹青的视线又吸引了回去。

第172章 狐言狐语,稚童元生

    对于妖怪炼化横骨这一关卡,计缘其实也做过一些理论研究,本质上横骨并不是真的喉咙里长了一块骨头,更像是写意的描绘。

    主要指有灵之妖兽开始主掌舌音神气,所谓如鲠在喉,有刺骨卡喉想说话说不出来,炼化横骨开舌窍,神气所使,主发舌者也。

    也有说法是横骨指代所谓“舌骨”,但肯定是生理和意境上的双重影响,不管怎么说炼化横骨也算是动物成妖过程的第一道难关,严格讲过了这关,才能算是精妖了。

    这难得一见的过程计缘通过棋子感受得真切,包括赤狐胡云每一声咳嗽的变化,都仿若旁坐倾听。

    云山红顶峰,闭目侧卧的计缘脸上也浮现笑容,小狐狸梦醒了,这次与棋子之间的感应也逐渐淡去。

    居安小阁内,尹青听到咳嗽声转身看看,发现在咳嗽的正是石桌上的赤狐,动物咳嗽他没听到过,首先想的是不是枣肉呛到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阿咳……”

    才走近几步,就发现小狐狸咳嗽得越来越厉害,甚至错觉般能看到狐狸咳出一缕缕灰尘的感觉。

    “小狐狸你怎么了?要不要喝点水?”

    尹青赶忙走到石桌前,桌边水壶倒了一杯水,凑到赤狐嘴边。

    “喝点水润润喉咙!”

    赤狐咳嗽了一阵终于缓和下来,捧着尹青摆在边上的茶杯,不断舔着并无茶叶的凉开水。

    这会赤狐心跳速度极快,接着喝水缓和着此刻激动的心情,他当然清楚自己迈过了什么关卡。

    此时一阵阵灵气冲刷身体,便是对外界灵气的感觉也更敏锐了不少。

    不过隐约间,赤狐觉得更重要的并非是自己一梦间炼化了横骨,而是记起了这几年在山野中乱窜而淡忘的名字,自己叫“胡云”,是大先生赐的名!

    “胡…胡云…”

    清脆的嗓音从赤狐口中传出,顿时把尹青给吓了一大跳,指着小狐狸说不出话来,心中的惊愕还带着一丝不太强烈的恐惧。

    小狐狸说完自己的名字,也是下意识的用两只狐爪按住了自己的嘴,带着一丝惊恐和更多的兴奋和尹青大眼瞪小眼。

    “你会说话了?”

    尹青缓和了一下,小心而又惊异的询问一句。

    然后赤狐下意识的学着他说了一句。

    “你会,说话了……”

    “我本来就会说话,我问的是你!”

    “我,本来就会说话,我问的是你……”

    赤狐眼中喜色越来越难掩,鹦鹉学舌般学着尹青的语调说话,虽然发音还有偏差,但嗓音清脆悦耳。

    尹青也是乐了,似乎明白了什么,指了指自己。

    “你在学我说话?”

    “学,说,话!”

    赤狐使劲点了点头,随后爪子点点自己。

    “胡…云!”

    尹青愣了一下,想了想才回忆起那一段往事中的细节,脸上喜色更盛。

    “对对对,你叫胡云,计先生给你起的名字,你叫胡云!”

    “胡云胡云,你叫胡云!”

    赤狐也高兴的拍起爪来。

    “不对不对,我叫尹青,你才叫胡云!算了算了,我来教你说话!”

    “教,说话!教说话!”

    赤狐本身就已经能听懂一部分人言,至少分得清你我他,只是说起话来和听又有不同,不禁就会学着尹青的话来重复,有尹青来教他,学习语言的速度可不会太慢。

    一人一狐在居安小阁院中都异常开心,像是找到了一个好玩的游戏,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了。

    而大枣树则在院中以树荫遮蔽金秋毒辣的阳光,枝叶随着清风摇曳,整棵树反而更显安宁。

    。。。

    德胜府魏家府邸,此刻正有一个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的幼童,赤着脚屁颠屁颠的在府内一条廊道上跑着。

    稚童手上还抱着一个棉布缝制的大头布老虎,撒开小短腿在走廊上狂奔。

    “少爷……少爷你在哪呢!少爷你可别吓我啊!”

    有丫鬟慌张的声音在另一端传来,匆匆跑过这一处内院的廊道,又立刻返回来,那穿着肚兜的胖小子还在往前跑,也是狠狠松了口气,赶忙追了过去。

    “少爷,少爷别跑了,当心摔着!”

    这穿着肚兜的孩子正是魏无畏的心肝宝魏元生,或者说也是魏家长辈们的心肝宝,追来的是贴身照顾这幼童陪他玩的十七岁丫鬟。

    “读书不好玩,一点都不还玩,我要去找娘,我要去找爹爹!”

    小丫鬟身手敏捷,狂奔十几步就追上了幼童,一把抱了起来。

    “少爷别闹了,夫子第一天给你上课,别留下坏印象了!”

    不理小丫鬟的苦口婆心,这孩子在其怀里扭来扭曲蹬腿挥拳的,小肉手小肉脚不时踢打在丫鬟脸上。

    “小翠快放开我,我要去找爹评理,哪有让三岁小孩开始读书的,我不去,我不去,夫子胡子都不让我拔!”

    在廊道后面,老夫子也抓着一本书气喘吁吁的跑来。

    “呼...呼……小翠姑娘,找到了吗?”

    “找到了夫子,您别担心了,魏府内外隐藏看顾的人多着呢,少爷不会有事的,哎哎哎…少爷那边不能扯。”

    老夫子赶忙蒙着眼睛转头,口中念叨着“非礼勿视!”

    半刻钟后,魏元生再次回到了书房内的书桌前,被丫鬟小翠按在垫高了多层棉垫的椅子上。

    “夫子,这次小翠可得在边上看着了,不能留你们单独的授课了。”

    经过刚才那次,老夫子也是被吓得不轻,自然也不敢反对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刚刚魏元生一个说是三岁实则不满两周岁的小孩子,居然直接从这么高的椅垫上跳了下来,当场把老夫子吓得够呛,然后孩子不但没事,还自己逃课了。

    “不过府上公子乃老夫平生仅见的聪慧孩童,好好读书将来说不准会是我德胜府第二个尹公。”

    尹兆先现在在德胜府读书人心中的地位非常高,便是老夫子这种六七十岁的老学究,在私下场合都尊称一声“尹公”,可见连中三元是有多大影响力了。

    老夫子抚须看着这个不情不愿坐在书桌前的幼童,浑身上下肉嘟嘟的,白白胖胖唇红齿白,孩子怕热,只穿了一件红肚兜,就更显可爱。

    大半个德胜府的都知晓魏家少公子兔年十一月生,生年一岁,过了两个年,所以是三岁,可实际上周岁不过年半而已。

    这样的孩子,换别的人家,最担心的还是屎尿屁这种事,可魏府居然已经请自己来教书学字了。

    本来只是冲着钱的,可见到这魏小少爷并接触了一会,老夫子就已经惊为天人。

    这是三岁小孩?虽然说话依然奶声奶气,可这份聪慧非同一般,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带着灵性。

    “小翠你走开,你不走开我就不学!”

    魏元生还在赌气,不肯让丫鬟待在身边。

    小翠尴尬的看看老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那少爷不准跑,我就在门外的,而且家主今晚肯定会问你白日之事,你若再跑,我不帮你圆谎!”

    “你!你!”

    魏元生肉嘟嘟的小手指着小翠,想骂人却完全没有脏字可用。

    “你坏!”

    “有劳夫子了!”

    小翠想着夫子行了一礼才出去,老夫子也拱手回礼。

    “自当尽力!”

    等丫鬟一走,老夫子才重新看向幼童,露出一张自觉慈祥的笑脸。

    “小公子可知今年是何生肖啊?”

    “当然是蛇年啊!”

    “嗯,那小公子如今三岁,是属什么的呢?”

    “属兔啊!”

    “好,那如果……”

    “停停停……”

    魏元生挥舞着小手。

    “问东问西,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的,还敢来教我?”

    老夫子被噎了一下。

    “小公子聪慧非常,乃老夫平生仅见,这些年我德胜府文曲星光普照啊。”

    “我才满月的时候就喝过和着奶水的仙果汁液,当然厉害了。”

    这种话老夫子自然听过笑笑。

    “呵呵,小公子说笑了。”

    “看,说是童言无忌,三岁小孩的话你就不信。”

    但爹爹孩子还是怕的,幼童只能忍着枯燥无聊尝试着读书学习了。

    老夫子抚着须从桌上拿起一本《群鸟论童生答曰》,尹兆先的大作已经在德胜府传开了,第一册的精妙在于趣味性和通俗性,特别是新编版的内容比之前更加朗朗上口,很适合启蒙。

    刚刚试过了小公子的理解能力,老夫子相信自己念给他听应该能懂。

    当晚,魏无畏回来之后先是询问了这名李姓老夫子教学情况,毫无意外的听到了对方口中对儿子的聪慧赞不绝口。

    随后又单独询问魏元生。

    正妻的卧房里油灯前,魏元生坐在床榻上母亲的怀里,魏无畏坐在旁侧太师椅上,这是魏无畏第一次和自己儿子交底。

    “元生,你今日表现得还算不错,知道为什么为父这么早让你读书识字吗?”

    魏元生抱着自己最喜欢的布虎头张口回答。

    “我聪明呗!”

    “你个小子…你聪明当然是先决条件,还因为五岁前,爹就会带着你去一个地方,在那之前你能认字读书那是再好不过了。”

    “五岁?”

    魏元生掰着手指头算算,那不就是明年年末?

    “老爷…元生还这么小……”

    魏夫人有些不舍,不过话没说完就被魏无畏喝止。

    “妇人之仁,这事关系到元生未来,也关系到魏家未来,说句千载难逢都不为过。”

    说到这,魏无畏站起来,走到床榻前,蹲下臃肿的身子,很认证的盯着自己儿子缓缓开口。

    “爹今晚第一次和你说咱魏家的秘密,你虽小,但爹知道你懂分寸,这事可不能如白日般口无遮拦的乱说,至少这一两年不行,传了出去我魏家福祸难料,懂了吗?”

    魏元生有些怕,蹭着自己娘亲,奶声奶气回答。

    “懂了……”

    魏无畏点点头,这才眯着眼回忆着开口。

    “我魏家有块宝玉,此前随着一个典故代代相传,多年来族中人并不当真,可后来出了点变故……这事得从宁安县说起……”

第173章 计缘下山

    这么幼小却又聪慧的孩子,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时候,也是对任何美好事物充满憧憬的时候。

    但之前的憧憬都是限于好吃好玩的,限于能看到摸到接触到的事物,便是满月时的那个故事,小元生其实也没多大概念,毕竟讨彩头的说法比比皆是,前些日子一个大户人家孩子出生,还到处说漫天彩云呢,可小元生看看也就是个阴天。

    只是这会,父亲魏无畏向小元生揭开的不只是一个秘密,更是打开一扇更加神秘多彩的窗口。

    “当年你爹我初登家主之位,才使用各种手段让家族上下信服没多久,途径宁安县听闻有侠士猎得罕见白虎皮,便前去购买,返回途中遭遇伏击险死还生……”

    轻声细语的边说边回忆一阵,魏无畏回望儿子的表情又变得无比严肃。

    “元生,记住我魏家命中的两大贵人,其一是救了你爹我一命的神秘公门高手,没有他就没有我们魏家后来的造化…其人面有大片胎记,一身铁刑功出神入化,嗓音低沉沙哑,应当是常年练习铁刑功威喝所致…能将铁刑功练到那般境界,必是公正严明之辈,行事雷厉风行,出手果决狠辣,且不为身外物所动,至今我魏家都没能查到其真正身份……若有机会,此恩不能不报!”

    说完这一段,魏无畏郑重的询问儿子。

    “记下了吗?”

    魏元生也绷紧了小脸点头。

    “记下了!爹爹,那还有一个贵人呢?”

    魏无畏就像是和大人交流一样,见儿子点头后才继续开口。

    “嗯,贵人之二其实并非凡人,乃是我魏家的指路仙人,正是这位仙长的存在,才让我魏家有了更进一步的可能……”

    魏无畏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玉佩,也吸引了自己儿子和妻子的视线。

    “这玉佩你也见过了,不过此刻并非它真正的面貌,当日我险死还生,对神神道道之事也心念动摇,听闻宁安县中的奇异传闻,遂请县衙差役带我去见一见县中奇人,这就是你爹我第一次也是当前唯一一次见到计先生……”

    先生入住县中凶宅,自此阴森不再满坊飘香…赤狐见先生拜求而救之…持玉佩现光明点名玉怀,使得魏家明确信心…离县前枣树一夜挂果以送先生……

    这一件件的事情并不是多夸张,却在乡人百姓和亲历者茶余饭后的闲谈议论中,在平静无波的生活中隐约透出非同一般的神奇。

    魏无畏说完这一部人,很罕见的露出一种懊悔的神色。

    “只可惜当时我有缘见先生一面,虽已知先生神异,却还理解得远远不够,真正令你爹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是在春惠府外的春沐江边,那可怖的老龟竟然羡慕一只野狐,其中甚至难掩嫉妒和愤恨,哎……”

    春沐江边,当时魏家众人的紧张和危险时刻,以及老龟当时的激动情绪,魏无畏都一五一十道来,不光小元生第一次听,就是其母都是首次知道当时凶险真相,不由抱紧了孩子。

    毕竟是水中妖物,魏无畏也直言当时老龟明显有些情绪失控,若当时魏家应变得激烈些,恐怕凶多吉少。

    “这老龟也算对我魏家有恩,不过大家是各取所需,我魏家年年的酒水都不曾怠慢。”

    事情讲到这里,魏无畏才结合老龟所言,揭开家族玉佩的真正秘密,求仙玉怀山的机遇就在这二十年内,而魏元生就是魏家希望。

    魏无畏口中的秘密说得差不多了,魏元生满脸兴奋和好奇也带着一些忧虑惧怕。

    “爹爹,那我倒时候就要去那个什么玉怀山求仙么?”

    “嗯,爹会陪你一起去,若是爹也能留在那边最好,万一若是不行,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魏无畏对自己这个儿子还是相当满意的,像这样的孩子应该怎么着也能进玉怀山的,他甚至不敢让小元生摸家传玉佩,很怀疑一摸直接会有玉怀山仙人过来带走儿子,还是得让小元生在家中长辈呵护下学习两年为好。

    “对了,爹爹以前说过我满月时的仙果,那个是怎么来的啊?”

    魏无畏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那自然是计先生院中的枣树,那棵树显然早已不是凡俗枣树,近年来更是极少结果,且果色火红,谓之‘火枣’,其中内孕神异,极为难得,你吃过的那一粒,还是你爹我会经营,从独臂刀客杜大侠那里得来的。”

    “既然知道在宁安县,爹爹弄不到么?”

    魏无畏看看自己儿子,也是笑了。

    “元生,世间有很多东西用钱买不到,用武功也抢不到,那枣树有一个少年看管,其人本身身份也了得,乃是大贞开国以来第二个三元及第状元之子,更关键的是,当初他就常年在计先生身边玩闹,绝非寻常孩童。”

    “光是这点还不够,少年没人敢得罪,但毕竟只是个书生,可那枣树早已不是凡树,有人想去偷枣,可吃过苦头的…退一万步说,那是计先生的果子,用不正当手段得手,将来定是会有报应的。”

    “哦……”

    这一夜父子谈话到很晚,主要是要说的故事也是有些多,后面魏无畏将所有要讲的都讲了,魏元生听完后没多久,就在母亲怀里睡着了。

    第二日,老夫子再次和魏元生汇于后院其中一间书房。

    只是这一次,令李老夫子更加精细,魏家小公子居然一改昨日顽劣,学习也用工刻苦了起来。

    虽然难免还是会分心,可对于这么大一个孩子来说,已经异常难得。

    看到这么一个白胖娃娃笔都捏不稳的认真学写字,脸上的细汗和手指上沾染的墨汁都看得老夫子又喜又心疼。

    。。。

    又到了新一年的春夏之交。

    并州长川府,东乐县边的云山此刻又是云雾缭绕,不过太阳已经升起,山中雾气很快就会散去。

    计缘从云山观床榻上醒来,在房室内的桌上留下一张字条,就先行下山去了。

    这是自当初解决黄家事宜之后,计缘首次真正离开云山。

    茂前镇边的土地庙规模不大,但自建庙以来香火就不错,黄家的大力支持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庙宇也就一个带前后门的围院,院内一间神殿,殿前一个香炉,三丈纵深,放着泥塑神像、供桌、蒲团等一应物件。

    家住庙宇附近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充当庙公,镇上也会适当给老人一点铜钱算是工钱。

    今日既没有哪家祭祀,也不是什么节日,加上时间尚早,土地庙里冷冷清清。

    老人起得早,庙公也是如此,大清早就从庙里搬出一把竹椅,准备一会晒太阳,他这工作可比种田和别的长工上工轻松多了。

    只是椅子才摆好,还没坐呢就发现院里多了一个人。

    这像是一个身材匀称修长的白衫儒士,但看髻发又不像,正站在殿前看着土地公神像,不敬香也不参拜。

    “呃,这位先生,你是要上香拜神呢,还是要祭祀求告啊?”

    计缘转头冲着这庙公拱了拱手,道了一句“打扰了”,然后就转身飘然离开。

    “真是个怪人……”

    庙公略显佝偻的身子走几步到庙院口,却发现前后都看不着人去哪了,他同样没看到的是,这会庙中正有一只纸鹤盘旋,落到了土地公神像头顶,并轻轻啄了两下,有轻微涟漪在纸鹤与神像接触的位置荡漾。

    仅仅两个呼吸左右的时间之后,神像上土地公附身,看看庙里情况,庙公正站在院门口张望,似乎在找什么。

    土地公抬头看看纸鹤,略觉诧异,便收摄到庙内地府中。

    纸鹤才一入土地之手,就有神音浮现。

    “若不想只当一个小小茂前镇土地,香火神道之路,塑金身前可止!”

    土地公身子一抖,差点把纸鹤给捏皱了。

    “上仙!”

    计缘虽然看不到土地是何反应,但猜也能猜到一些,这会他正顺道瞅了瞅黄兴业。

    在上次黄兴业上山谢礼云山观的时候,计缘就施法帮他隐匿了“人身神”,将来黄兴业寿终正寝,这“神”也可以请一请的。

第174章 魏府贵客

    这一天下着细雨,背着包袱撑着伞的计缘好似一个寻常独行者那样,从城门口慢慢走入了德胜府府城。

    虽然这两年也修炼了一些乾坤纳物之术,但这布包袱还是一直带着。

    诸类乾坤纳物术比较特殊,说高深吧,其实道行足够的修行之辈都会一些,某些妖兽中的天赋异禀之辈更是能领悟不俗神通。

    可说简单吧,其中钻研却没有止境,且各家对高深一些的此种术法都较为珍视,不会轻易流出,虽没有“拘神”那么夸张,修行起来却也十分困难,术术、悟性、修为、缘法缺一不可。

    一般此术需要依托某个容器,修仙之辈很多会以袖内暗袋为依,以修行人法力为引;当然也会有那种可以不依托修仙之辈法力的收容器物,往往就是仙器一级了,否则无法自孕灵法;而妖兽类天赋神通就简单了,不是腹内就是其他腔器。

    通天江一脉的龙属,本身修行中孕有自身神通,老龙有时候虽然喜欢鼓捣一些奇怪的东西,但显然原本并不打算给人看的,所以计缘虽然在这两年多时间里也又从老龙那淘到一块乾坤纳物之术的玉册,但和之前的变形之术一样,依然很“反人类”。

    不过计缘也乐得自己慢慢研究,毕竟老龙鼓捣的东西,有一点很好,很有种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感觉,或者这也可能是老龙的兴趣初衷,在计缘看来虽然都还差了很多意思,却胜在有了一个开端。

    老龙觉得后面无所进展,无法比拟自身天赋,更别提依之精进了,可在计缘看来,这样一个开头其实本就极为难得。

    世间真龙何其少,能成真龙者如应宏,果然也是龙蛟之属的非凡之辈。

    比如变形术中的尽量“求实避虚”,比如乾坤纳物中的“寄物织藏,展千容之变,噬万物而归”,用计缘上辈子的话来说,这些就是铸就高台的基础。

    计缘明白,有时候老龙没啥进展,可能缺的是仙术妙法的支撑,但有时候可能仅仅是少了一点想象力。

    所以哪怕再反人类,计缘还是很乐意研究老龙鼓捣后的半吊子术法,至少以他上辈子信息时代的眼界,还是能比较直观的看到其潜力的。

    如今计缘修炼的纳物之术正是以老龙的自研版本为基础拓展的,也学着一些修仙之人的习惯,依托于袖内口袋。

    两年来除了正常修炼,也于梦中主攻自修的变形和乾坤异术,确实没让计缘失望,只不过一件材质普通的布衫,却也能坚实承载此术。

    就是容纳得空间还极为有限,除了将要紧的一些玉简玉签和书册放进去,衣物和大一些的书册之类的东西依然还是用包袱背着,反正他并不觉得多碍事。

    计缘一身白衫,撑伞在德胜府的街道上缓行。

    雨虽小也滴落有声,让计缘能较为清晰的欣赏到府城景色,他虽一直自称是宁安县人,却还是首次到所属府城。

    魏家在德胜府府城是有名的高门大户,财力盛人脉广,便是府城官员都得卖魏家三分面子。

    计缘在城中找了家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顺便同小贩打听一下了一下魏家的事,就知道了魏府所在的准确位置,只是暂不清楚魏无畏会是在祖宅还是新府。

    这天下午,府城北部的魏府外,从远处慢悠悠走来一个撑着油纸伞的白衫男子。

    雨天也没多少人出门,这里更不是什么热闹的商铺街道,魏府所在的大道上几乎就这么一个行人,两个门房远远的就注意到了对方。

    今年的天气略显反常,已经快入夏了却依然有些冷,除了那些气血旺盛之辈,人们出行时的衣服是不敢少穿的,计缘这衣着明显看着就单薄。

    “哎,你说那人会不会是来咱们府上的?”

    “这下雨天也没坐个马车,应该只是路过吧。”

    “我觉得会,要不打个赌?”

    “赌就赌呗,输的人请喝酒。”

    “行!”

    两人闲聊着讨论几句,然后等了一会,果然就见到那撑伞者离魏府越来越近,并在门前停下。

    计缘侧身看看大宅院门上书写这“魏府”的大匾额,这么大字怎么也看清了,于是就走近门台处。

    其中一个门房冲着另一人使了个眼色,才主动上前一步询问。

    “这位先生,不知来我魏府所为何事?”

    即便计缘衣着普通,但气质看着可不俗,而且魏家也涉足江湖,便是门房也有些见识,平常对谁都尽量客气。

    计缘收伞甩了甩,才冲着门房略一拱手。

    “鄙人计缘,此次特来见一见魏家家主,这是信物。”

    为了省却一些麻烦,计缘直接将当初魏无畏所赠的玉佩拿了出来,毕竟一个陌生人张口要见魏家家主的要求有些荒唐,可计缘也只认识这么一个魏家人。

    “家主?”

    门房乍一听楞了一下,随后看到玉佩则是心中一惊。

    这玉佩翠绿,呈现圆形,其上雕刻双鱼又有流水,乃是魏家极为重要的依凭信物,在任何魏家铺子出示,都会得到魏家鼎力相助。

    “先生您稍等!我去通知三爷,家主今天出去了,府上能做主的只有三爷在!”

    那门房赶忙给另一人使眼色,然后带着玉佩匆匆朝内跑去。

    另一人也不敢怠慢,打起十二分精神,客气的招呼计缘。

    “先生快请进,边上就有待客厅,请到那里稍作休息,喝口热茶。”

    “好,有劳了!”

    。。。

    魏府内,那一名门房跑得飞快,甚至都用上了武功身法,一路直窜魏府的小库房。

    这个时间点,魏府老管家和三爷都在那,三爷也就是魏无畏的三叔,在上代家主也就是魏无畏老爹死后,家里能在辈分上比他大的也就大伯、三叔以及老太爷了。

    小库房除了摆放一些账簿,也会收纳一些稀有的物品,如各地美酒古玩珍馐之类。

    “三爷!管家!三爷!管家!”

    还没到小库堂,门房就忍不住喊了几句。

    “什么事情这么急躁?”“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魏家三爷和老管家皱着眉从里头出来,见那门房有些气喘的在跟前停下。

    “三爷,管家,有个白衣先生来府上说是要见家主,这是他给的信物,您二位看看是不是真的?”

    魏三爷一把抓过门房递上来的极品翡翠。

    “如鱼得水!”

    魏三爷下意识看看自己腰间所佩,也是同种款式,老管家更是在一旁细瞧。

    “这些年我魏家一共送出过两枚这种玉佩…白衣先生?”

    老管家忽然有些头皮发麻,转头看向门房。

    “他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门房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对对对,他说他叫计缘。”

    “嘶……”

    魏家三爷和老管家居然都下意识吸了一口气,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脸上那种不可置信的表情。

    能拿出这块玉佩,有说出这么个名字,基本是错不了了。

    “我去招待计先生,你快去把家主找回来,落霞山庄那事改天再说,就算对方有意见,我想家主也知道怎么选择。”

    “好,拜托三爷了!”

    老管家也顾不上什么了,轻功一跃,居然直接在魏府内飞檐走壁直奔马厩。

    而魏家三爷则直接撒开腿朝着府门位置奔去,这会人要是还没走,应该是被招呼到待客厅了。

    ‘可千万别走啊!’

    魏三爷和老管家如此急躁,可把门房惊得不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三爷早已经跑出老远,这才赶忙也追去。

    魏家三爷一路狂奔到待客厅外才稳定身形,然后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整理一下衣物,这才绕过廊道走到待客厅门外。

    定睛朝内部一看,来客一身朴素宽袖白衫,头顶髻插墨簪鬓发散漫,却又显得自然和谐,正有下人在为其看茶。

    计缘自然也听到了那气促的脚步声,转头看看门外,来的是一个年过半百,发丝灰白发型后盘的锦袍男子。

    魏行拱着手跨入待客厅,舒缓气息,尽量让自己语气热情,

    “您就是计先生吧?在下魏行,论资排辈是家主的三叔,不知计先生光临,有失远迎,怠慢了先生啊!”

    看这反应,计缘基本就明白来人是个知道内情的,站起来拱手回礼。

    “正是计某,魏三爷好!”

    “不敢当不敢当,先生您叫我魏行便好!”

    魏行可是和魏无畏一起去过春沐江边的,见过真正的妖物老龟,也知晓“计缘”二字是什么分量。

    这和真正的神仙人物打交道,心里压力可不轻。

    “对了,计先生要不去内厅吧,那边比这宽敞也比这暖和,我已命人去通知家主,他知道先生前来,定会快马加鞭赶回的!”

    “哦,没事,这里就好,魏三爷无需这般拘谨,这毕竟是魏家,我才是访客,计某既然来了,没见着魏无畏是不会走的。”

    “呃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哦对了,请先生收好!”

    魏行走近进步,躬身双手将玉佩恭恭敬敬的交还,计缘也就伸手接了回来。

    边上原本为计缘看茶的两个下人都惊呆了。

    “魏三爷别一直站着,计某看着也怪,还是坐下吧。”

    “哎好!先生也请坐!”

    魏行这才坐到计缘茶几旁的另一个位置上,转头冲着下人道。

    “你去将果盘糕点备好送来,你去吩咐厨房准备宴席,让其他人没事不要靠近待客厅!”

    “是!”

    两名下人谨慎应诺,然后才放轻步伐退出待客厅。

    魏行这会只能提振精神,小心的和计缘攀谈。

    所幸接触一会之后,发现这位传说中的计先生是真的随和,和他说话不知不觉紧张感就淡了,计先生对家主子嗣很感兴趣,在得知魏元生的存在后,话题就好聊了很多。

第175章 道道关系

    稽州最不缺的就是山,德胜府府城外三十里许就有一座并不算多宏伟的落霞山,但这山在稽州武林乃至整个大贞江湖上都算叫得出名号,盖因为其上有一座落霞山庄。

    落霞山庄的武功主要有掌法、指法和剑法三种,以飘逸灵动而闻名,但令落霞山庄名声大噪的则是其庄主洛凌在十几年前击败先天高手赵无生,让江湖上知晓落霞山庄出了一名绝顶高手。

    而近年来落霞山庄三庄主洛枫俏面郎君的称号,也在江湖上越来越响亮。

    像陆乘风那种“云阁小君子”之类的称号很大程度是捧起来的,可俏面郎君另一个称呼是冷面郎君,好听但却是实打实的敬畏,一如魏无畏的“笑面虎”一样。

    此刻这“笑面虎”和“俏面郎君”正好再一次坐在了一起,魏家家主亲至,山庄庄主洛凌自然也作为主人在场,几人正在落霞山庄一间会客厅内喝茶聊天。

    之前已经用过午餐,也在洛枫陪同下游览了一番落霞山景致,现在回到会客厅寒暄一番之后开始谈正事。

    “我魏家会为落霞山庄承运一切货物,并且将落霞山庄多处酒庄布纺的货物销售往别府他州,我们只会在抽取成本之后分润少部分利益,以此代表我魏家诚意。”

    魏无畏一张脸上笑容从来不退,从旁边手下那边拿来一本金边簿册,然后亲手递给洛凌。

    “其中细则已经一五一十列好,来之前我更是亲自审阅,还请庄主过目。”

    武功再怎么高,这种关系到山庄往后利益的大事也是要慎重的,洛凌接过簿册,同挨着自己坐的洛枫一起细细翻看。

    魏家拥有很多优秀的账房先生,将簿册上条文列的明明白白,也预估出了各地各州所承运的成本和预期利益。

    洛凌看了一会就有些头大了,条目实在太多。

    “有劳魏家主了,不介意我让山庄管事粗略核算一下吧?”

    “应有之义,生意上的事情自当算明!”

    魏无畏当然没意见,他巴不得落霞山庄派人细细看,这样才能发现魏家满满的诚意。

    其实落霞山庄那几处产业的产出,对于魏家的利益链来说算不上什么,也随随便便能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但魏无畏看重的是落霞山庄本身。

    近年来魏家类似的动作不少,若是魏无畏也能随着儿子一起上玉怀山,那么在魏家内部商讨决定的家主之位悬起十年的时间段中,这些彰显诚意的交好就很有意义了。

    在落霞山庄庄主命将簿册交给管事,待下去命人一起查验的时候,会客厅自然就是家长里短的闲聊,话题自然是一些江湖趣闻。

    正巧谈到了最近比较出风头的武林新秀,洛枫倒是起了些兴趣。

    “说到这个,倒是有一事值得讲讲,不知道魏家主听没听过独臂杜衡?”

    魏无畏当然知道,并且十分关注,但这会却装作不太清楚的样子,皱眉思索了一番才道。

    “杜衡?好像有些印象,不会是天越府杜家那个断臂浪子吧?”

    “呵呵,那是曾经了!”

    洛枫边上的洛凌意味深长的笑着插嘴一句,洛枫也是感慨。

    “大哥说得不错,想当年我曾以为杜衡此子这辈子算是废了,不成想其人毅力天赋皆是惊人,颓废之后居然还能在武道上奋起直追披荆斩棘,上次见杜家的一位好友,听其评价杜衡,已然是狂刀杜家年轻一代第一人,左手刀法无人可撼。”

    魏无畏面上表现出吃惊的样子。

    “我记得杜家这一代有一个杜杰天,堪称尽得狂刀精髓,他也比不过杜衡?”

    洛枫侧颜一笑。

    “去年被杜衡挑战击败后,就再也没能在切磋中赢过杜衡了……”

    说道这,洛枫回忆了一下才继续道。

    “我那杜家好友曾说,杜衡身上有一股气势是杜家年轻一代乃至很多年长者都没有的,持刀在手睥睨天下,便是不敌气势不输,据说早在前年,杜衡就已经在宜州独臂单刀助官府剿灭一处难缠匪寇,战后发现其身上受了好几处险些致命的伤,养好伤回到杜家就将杜杰天击败了。”

    “哦…想必将来又是一个杰出的豪侠啊!”

    魏无畏感叹一句。

    此时落霞山庄的回廊中,大着肚子的洛凝霜正在自己那入赘洛家的相公陪同下缓步而行,正巧看到一个老者在山庄下人带领下形色匆匆的朝着会客厅方向走去。

    “那人好像是魏家老管家,奇怪,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急色……”

    “兴许是魏家那边出了什么事呢。”

    “嗯…”

    也就一小会之后,魏府老管家走入落霞山庄这一处会客厅,魏无畏看到对方的时候还显得十分诧异。

    老管家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冲着洛家几位拱手致歉,然后凑到魏无畏耳边小声道。

    “家主,计先生来了,三爷让我速速找您回去!”

    魏无畏浑身一震,惊骇的望着老管家,对方则缓缓点头。

    这哪还坐得住,魏无畏当即站起来,冲着洛凌和洛枫再三拱手。

    “大庄主,三庄主,对不住对不住,我府上出了点急事,必须马上回去一趟,今日洽谈的事宜改日继续,簿册留于山庄,也好让贵方好好核算,家中事出紧急,魏某就先告辞了!”

    “呃,魏家主请自便,不知是否需要我落霞山庄帮衬一二,若是有什么宵小之辈上门,魏家主尽管开口!”

    洛凌好歹是个先天高手,说这话自然气势十足,同时主动开口也很有诚意。

    “多谢大庄主美意,此事并非坏事,但却不便此刻细说,魏某不能再等了,望贵庄海涵!”

    魏无畏尽量寒暄客气几句,就快步随着老管家一起离开。

    来到山庄马厩处时,根本就不坐那辆奢华的马车,而是直接挑选一匹好马,同老管家一起快马离开。

    片刻之后,有落霞山庄仆人来向洛凌和洛枫告知此事。

    洛凌面上疑惑之色更甚。

    “怪了,魏家主居然直接骑马赶回?”

    洛枫也是眯眼细思。

    “计先生?为什么觉得有些耳熟……”

    “嗯?你知道什么?”

    洛凌立刻来了精神。

    “记不起来,总觉得在哪听过,是“季”还是“计”呢?这姓氏都挺少见的,若是后者……”

    洛枫突然心中一动。

    “我想起来了,当年我去宁安县接凝霜,也听他们反复议论一个‘计先生’,不过那人是他们山中救回的一个乞丐,同魏家主家中的应该并非一人。”

    “嗯…”

    两人猜不到什么,便也不再细思,若真要帮忙,以魏无畏的个性肯定是会提出来的。

    而魏无畏则随着老管家一起快马加鞭往府城赶,路程不过几十里,也就顾不上爱惜马力,不断挥鞭策马。

    也幸亏是真正的好马,能驼得住魏无畏那臃肿的身体狂奔,但到达魏家的时候两匹马的消耗也显而易见,驼魏无畏那匹被下人牵走的时候气喘得好似肺都要炸了。

    。。。

    顾不上细细整理仪容,魏无畏简单将头发捋顺再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就直接和管家一起去了待客厅。

    走到门口看到计缘,感觉就和当初那样,一点变化都没有。

    “计先生,真的是您!”

    面带惊喜的魏无畏跨进厅堂对着计缘恭敬作揖,也让边上的魏家三爷松了口气。

    计缘也是站起来将魏无畏托起。

    “一别多年,难得魏家主还记得我。”

    “怎敢忘记先生大恩啊,计先生,厨房已经准备了宴席,我看时间也刚好,就在寒舍先吃顿便饭吧?”

    寒舍?

    计缘也是笑了。

    “难得吃顿丰盛的,计某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好好,计先生这边请!”

    魏无畏朝着周边使个眼色,然后亲自带着计缘前往宴厅。

    。。。

    晚间酒足饭饱之后,魏母领着怯生生的魏元生来到桌前,看着一双苍目的计缘恭恭敬敬的行礼。

    “魏元生见过计先生!”

    计缘看着这孩子一脸胶原蛋白的可爱样也是笑逐颜开。

    “坐你爹怀里吧,我们好好聊聊。”

    魏元生看了看魏无畏,有些不敢造次,后者赶忙将儿子抱起来,然后屏退所有下人,只余下几个绝对亲近之人。

    “几年前我游历之时偶然算过魏家之事,如今时机将近也就过来看看。”

    魏无畏有些紧张的询问道。

    “计先生,以您看来,元生有多大希望入的仙山?”

    有信心是一回事,但毕竟不知道结果。

    “以贵公子的这股灵性,玉怀山自然不会将其拒之门外,不过你魏无畏想要一起上去就有些难了。”

    魏无畏笑笑搓了搓手,随后小心的又试探一句。

    “不知先生喜不喜欢我家小元生?”

    “呵呵呵…魏家主你就别想了,元生缘法在玉怀山,我便是喜欢小元生,也不会动收徒这种麻烦念头的。”

    魏无畏闻言惋惜一叹。

    一边魏母心中则另有担忧。

    “老爷,您不能陪元生一起上山,那这孩子岂不是只能孤身一人了……”

    魏元生在父亲怀里缩了缩,到底年幼,也有些怕。

    计缘看看旁人再看看魏元生。

    “计某只说这样求,便是有仙鹤相助也希望不大,可没说绝对没戏…”

    计缘神秘一笑。

    “玉怀山上计某也有旧识,魏家主到时候不妨对那仙鹤明言,说有家中有“计”姓故人认得裘风仙长,想必此事就能成了。”

    魏无畏面露惊喜,计缘现在在其心中的高度非同一般,计先生说能成,那想必是万无一失了。

第176章 玉怀之事

    不过这时候,计缘看着魏元生惧怕的样子,面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思索一下后将椅子拉得离魏无畏近一些,就低下头看着魏元生。

    “小元生,你想不想去玉怀山?想不想修仙?”

    “我?”

    魏元生愣愣的问了一个字,却突然感觉到自己父亲抱着自己的手势都变得用力了不少。

    “呃呵呵,计先生……元生才四岁,哪有什么判断能力,哪知道什么好歹……”

    计缘看了一眼魏无畏,后者就像是突然感觉到了莫大压力,顿时大气都不敢喘,也渐渐放松了手。

    “不错,我问你自己想不想修仙,之前应该都是你爹你娘你家里长辈一直告诉你要准备什么,那么你自己呢?”

    计缘脸上再次浮现笑意,属于那种让魏元生一看就放松下去的面容。

    魏元生虽然小,却有种感觉,此刻只要自己说“不想,不愿意”,那么这一切都会离自己远去。

    魏家在场的几个长辈额头都隐隐见汗,只有魏元生的母亲目光中有一些期待。

    魏元生看看自己娘亲,又抬头看看自己父亲,最后才再看着计缘。

    这位计先生是谁魏元生自然不可能不知道,他犹豫着向计缘问了一句。

    “计先生,仙人都和您一样吗?”

    计缘侧颜想了下。

    “和我差不多的肯定也有,但是很少。”

    这会计缘也不纠结自己心中的仙人标准了,反正在常人看来这种高来高去有法力的修仙之人就是仙人。

    “那要是到像您一样的地步,需要多大本事?”

    计缘本想想说也要不了多大本事,可是突然间细思了一下,自己干得那些事虽然有很多意外,但还真就不是寻常修仙之辈能兜得住的。

    而且光是游戏红尘虽然并不需要多强的法力多高的道行,其实久了却也容易迷失,敢于红尘修心的修仙之辈通常也是道行不低的。

    “细究起来,需要挺大本事才行的。”

    计缘才回答,魏元生就鼓足了勇气又问了一句。

    “您真不收我当徒弟啊?大家都说我可聪明了,不是因为我是魏家少爷才夸的。”

    计缘笑着摇头,只说了一个词。

    “不收。”

    “哦……虽然对仙山还是有些怕,但我还是想去的,我知道凡人一辈子遇上这么一次机会非常难得,不抓住的话一定会后悔的。”

    说到这魏元生小脸一阵纠结,小拳头攥紧了恨恨道。

    “再说如果我不去,这一年多我读书的苦头就白吃了,太不甘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妙极妙极,那你可想通了,这不光是为了你魏家,也是为了小元生你自己,别整天苦着张小脸,你这不是很清楚嘛,千载难逢的机会哦!”

    计缘大笑几声,随后还不忘调侃孩子一句。

    计缘这一笑,厅室内气氛顿时轻松了,魏元生也像是没了刚才的畏惧,叽里呱啦的问计缘关于仙府的事情。

    “计先生,玉怀山大不大啊?”

    “不清楚啊,我还想你去了告诉我呢!”

    “你没去过吗?”

    “没有啊。”

    “那我要是去了被关起来了,我怎么告诉你啊!”

    计缘故作威胁。

    “他们敢!”

    “我爹真的也能去吗?”

    “应该是没问题。”

    “那我娘呢,我乳娘也能去吗?还有小翠!”

    计缘揉揉脑袋。

    “这怕是不行的……”

    ……

    这状况也是令魏无畏和其他人心下大宽,很多时候魏无畏只有必要的时候才插嘴,尽量让计先生和儿子多聊聊。

    计缘一直陪着这个思维跳跃的孩子聊到半夜,算是彻底缓解了小元生对仙府的恐惧感,到后面魏元生忍不住困意在魏无畏怀中睡着了才消停。

    等魏夫人将魏元生抱下去睡觉,计缘才从袖中取出一个奇怪的东西,以魏无畏的眼光看怎么都像一只摊平的纸鸟。

    “呃,计先生,这是给元生的?”

    “非也,这是给你的。”

    计缘将纸鹤放在桌上,转头对着魏无畏道。

    “看好了,到了玉怀山,若见到那位裘风仙长,便直接交给他,并且教他把纸鹤翅膀这么折下来,然后中间这么拉开。”

    计缘边说边折,纸鹤最后两步完成之后,居然这么在桌上飞了起来,绕着计缘转了两圈又绕着魏无畏转了两圈,这才飞回到桌面。

    像一只真正的鸟儿一样,竟还会扭动纸头啄一啄下角,将计缘没拉展彻底的边沿扯得更完美一些。

    在场诸多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说不出话来,哪怕曾经见过老龟御水,看到神奇的仙法心中也是难免震撼。

    计缘笑了笑,对于自己鼓捣得越发完善的“纸鹤法”也是挺满意的,拿过纸鹤,再一次将其压平,那神异的纸鸟顿时恢复了成了一张折叠纸。

    “看清楚了吗?到时候若是见不到裘风仙长,也可以私下将纸鹤展开,它会自己去找那位裘仙长。”

    “记下了记下了!”

    计缘点点头站起来,离开座位朝外走去,魏无畏也赶忙站起来。

    “计先生,我我带您去客舍休息啊!”

    计缘脚步一顿,转头道。

    “不用了,替我向小元生带句话。”

    “您请吩咐!”

    魏无畏恭敬回答,他隐约觉得计先生又要离开了。

    “嗯,看他之前的样子,对我的为人处世也有所了解,想必是魏家主告诉他的吧?”

    “正是!先生不会怪罪吧?”

    “不怪不怪,如此也好,代我转告小元生,他说想成为如我这般的仙人,计某可是当真了,算是与我立下约定可不能忘哦!”

    “一定一定,魏某一定会转告元生并敦促他的!”

    计缘点点头,冲着室内都起身的魏家众人拱拱手。

    “那计某就告辞了,诸位不必相送。”

    说完这句话计缘就打开厅门一步跨出,魏无畏等人赶忙也追出去,说不让送哪能真不送的。

    只是众人出门却没发现外头廊道和院子里有计缘的影子,反倒是留守在门口的几名侍女下人赶忙向出来的众人行礼,异口同声问候。

    “家主!”

    魏无畏看看左右。

    “看到刚刚出来的那位大先生怎么离开的了吗?是不是飞天了?”

    边上四个下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略带犹豫的回答。

    “家主,刚刚门是突然开了,但片刻后只有你们走出来了啊。”

    魏无畏闻言愣了一下,同自己三叔和老管家等人面面相觑。

    在魏家人这个注定激动难眠的夜晚,计缘则已经飞往宁安县,多年未归,还挺想念当初那个宁静的小院的。

    听说尹夫子去了他州当了知府,那尹家人想必都去了,也不知道居安小阁现在是什么情况,灰尘是不是得三寸厚了,枣树是不是开花了呢?

    。。。

    距离德胜府大约**百里开外有一座玉翠山,其山势有险有缓延绵五百多里,其中有一片山脉常年云雾缭绕,便是老山客也经常迷路返回原处,这云雾山脉正是大贞有名的仙府玉怀山所在。

    只是此时的翠云山脉并非如同往日那般宁静,正有两只仙鹤铩羽而归,明显看到羽毛的杂乱和其上斑驳的血迹。

    一只仙鹤背上还坐着一个修仙之人,此时也是神色萎靡。

    “咯~~~~咯~~~~”

    两只仙鹤先后飞入云雾缭绕之处,声声长鸣在其中响起,云雾纷纷自动分开。

    飞过一阵阵雾气之后,中心处却白雾顿消,在夜色中都更显明亮起来,有零星楼宇耸立在看似险峻的山巅峭壁之间,也有小桥流水隐藏于幽静深谷之中。

    “咯~~~~咯~~~~”

    两只仙鹤速度飞快,或者更像是缓不下速度,冲势巨大的滑落在一处于矮山平顶,翅膀扇动中落地时鹤足不稳,纷纷趴倒在地,背上的修士也滚落到地面。

    “唳~~~~”

    山中守山仙鹤在挥翅如风中率先赶到,落在一人两鹤旁化为一个羽衣女子。

    “怎么会?”

    惊愕见赶忙调度周遭灵气汇聚,她能看出两鹤一人都法力耗尽。

    仙鹤的鸣叫声早已惊动了玉怀山仙人,在其降落于矮山平顶处时,已经有四人御风赶来,同时降落在平顶山之上。

    “赵师弟!”“鹤姑可知怎么回事?”

    “我也才到,赵仙长与两位鹤道友依然昏迷。”

    “法力耗尽了。”

    “裴师叔呢,他们不是一起去天机阁了吗?”

    “稍安勿躁,将赵师弟和仙鹤带去舒云楼疗伤看顾。”

    几位修士和仙鹤一道施法,驾云一同飞向前方一处高峰上的楼宇,挥袖间有流光自楼宇中闪现分开,随后一众人才飞入其中。

第177章 一如当初

    玉怀山中的这点波澜至少暂时还影响不到其他人,甚至连玉怀山中部分修仙之人也都尚不清楚情况,自然也暂时影响不到计缘。

    在天上不用绕来绕去,德胜府府城距离宁安县所在的一百五十多里直线距离,对于如今能腾云驾雾的计缘而言就算不上多远了。

    即便是计缘这种习惯了慢悠悠飞行的人,脚踏云雾裹挟清风之下,也不过用去不到两刻钟就飞到了宁安县上空。

    在天上远远就能看到宁安县天牛坊的角落有一股淡淡的灵气汇聚,计缘睁开法眼甚至能看到一抹不算显眼的荧绿之光隐藏在灵气之中。

    ‘枣树?’

    计缘稍显惊异,清风吹拂着衣衫发丝,计缘缓缓驾云下落,最终降落在居安小阁的院中。

    “沙沙沙…沙沙沙……”

    院中好似风大了一些,整棵大枣树的枝叶都摇摆起来,其上一粒粒赤红的大枣此刻晶莹剔透,纷纷亮起红色荧光。

    嗖…嗖…嗖…..

    一下子就好记粒大枣落下。

    “且住!”

    计缘伸手一引,将落下的一共五粒枣子接到手上,左手则一抬止住大枣树还欲继续落枣的冲动。

    “尝个鲜就行了,要是一下子全落光了就过了。”

    大枣树的枝叶摇曳这才缓和下来。

    计缘将肩上的包袱和其中四粒枣子放在石桌上,然后取了其中一粒凑到鼻尖嗅了嗅,张嘴啃了一口。

    “滋溜~”声间,果肉入口汁液绽放,鲜甜的芬芳在口腔中弥漫。

    “好吃,好吃,比以前的枣子更好吃了!呵呵呵……”

    计缘满面笑意,顺势在石桌前坐下,以放松的姿态继续享用鲜美果实,而青藤剑悬浮背后,时不时换一个角度,好似也在观察着居安小阁。

    等吃完五个枣子,计缘才抬头看看这颗院中枣树,心中也是十分感慨,如今的枣树在他眼中不再模糊,也能看到脉络的活力,更难得的是这股子汇聚灵气的能耐。

    “很不错,恬淡悠然无妖邪气,也算是修行有成了!”

    计缘轻声的一句赞叹,令枣树所有枝叶都有规律摇摆起来,好似一种代表着欣喜愉悦的枝叶韵律。

    不过计缘赞叹间实现也在细细搜寻枝叶间的缝隙,许久也没看到什么。

    ‘今年没开花啊,有些可惜……’

    计缘在院中坐了一会,就走向正房位置,看到上面挂着的一把锁,愣了一下才一挥袖取出钱袋,在里头翻找着取出钥匙。

    “还好当初钥匙一直放钱袋,没随着老包袱一起丢,否则就少了份仪式感了哈哈!”

    笑语间,计缘将钥匙捅入锁孔之后“咔嚓”一声,门锁就开了。

    “吱呀~”

    木门枢的声响依然如此熟悉,室内也并无任何霉腐味道。

    计缘入室后随手在其内桌面上以手指快速一划,从指间迅速滑落的灰尘并不多,看起来是近期才打扫过。

    床榻那边虽然只有木板并无铺盖,但柜子里却放着还残留阳光气息的被子等物。

    “看来小尹青似乎并未一同去婉州啊!”

    挥袖一甩,将床榻上本就没多少的灰尘拂去,随后再取出铺盖被褥摊好,计缘将青藤剑在床边摆好,就躺回了久违的自家床榻上。

    “还是家里舒服啊!”

    轻叹一声,闭眼的计缘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青藤剑在床头静置片刻,慢慢悬浮而起,飞到正房门前,将之前计缘没关密实的房门给推紧后才飞回床边。

    尹家老宅院内,在刚刚居安小阁大枣树枝叶摆动得厉害的时候,睡在尹青边上的赤狐耳朵一动,抬起头倾听。

    在听了一会后觉得可能是风大,便继续趴倒睡去。

    虽然计缘并未说出心中那句话,但这一晚,居安小阁院中的大枣树于后半夜抽出花苞,黄绿色的枣花纷纷绽放挂满枝头,天明之前已有暗香飘溢天牛坊。

    。。。

    这是宁安县一个寻常的清晨,但这个清晨似乎又不同于平常。

    天牛坊乃至邻近坊市的乡人才起床,就能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

    天牛坊双井浦这,大清早已经有人挑水有人洗衣洗菜,拍打衣物的声响和乡人妇女议论的声音也不绝于耳。

    “今早起来突然就好香啊!”

    “是啊是啊,这香气真好闻,是来自哪的啊?”

    “你们呐,这就忘了,一定是居安小阁的枣树花的花香,以前夜里闻着都睡得更舒坦的!”

    “对对对,想起来了!”

    “哇,那枣树好久没发出这么浓的香味了呢!”

    “真好,呵呵呵呵……”“那今年是不是有枣子吃了哈哈哈哈……”

    “哎呀你就想着吃!”

    ……

    双金浦这女子清脆如铃的笑声嬉闹声不断,也有来挑水的人附和着聊两句,整个天牛坊的街坊早晨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尹青大清早起床就带着胡云一起往学塾方向赶,如今要上学的可不止尹青一人,这赤狐也跟着一起到学塾偷听,教书的本事毕竟还是夫子强些。

    只是早上闻到香味,一人一狐特意往居安小阁方向经过看了看,果然见到枣树花开得茂盛,也很是惊喜了一番,但也没多想,加上上学匆忙,自然不可能开锁进门去细瞧,直接就往学塾跑了。

    这赤狐仗着一点悟出障眼法神通趴在尹青背上穿越大街小巷,不过实则是因为城隍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否则这点伎俩哪瞒得过日夜游神。

    也就是在尹青和赤狐胡云一同去学塾之后的大半个时辰后,计缘才舒服得伸个懒腰从屋内出来,睡到日上三竿一直是当初他在居安小阁的习惯,一回来就自然而然的回归了作息。

    抬头看了看花开满枝的枣树,计缘就像是对待一个修士一样冲其拱了拱手,随后才整理一下髻发插上墨玉簪子,然后出门而去。

    天牛坊外的一条街道上,孙氏面摊依旧在开张营业,岁月仿佛对老年人格外不公,仅仅是六年左右,孙老头已经苍老了不少。

    不过今天摊位车推到这边的时候就能闻到一股股提振精神的清香,手脚都利索了很多,不论是孙老头还是食客都心情不错。

    刚刚收拾完客人用餐的餐具,孙老头就用摊位后面的水缸舀水冲洗一下碗筷刷一刷,然后放到炉边烘烤一阵。

    “老孙头,今日可还有卤面和杂碎啊?”

    一声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来的声音在摊位上响起,孙老头一下站起来朝那边看看,原本一处空座上,正坐着一个宽袖白衫斯文和善的大先生,样貌是那么熟悉。

    “您是……您,您是计先生?”

    孙老头的表情从疑惑皱眉着思虑到绽放惊喜之色。

    “计先生您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哦哦哦对,您说卤面和杂碎,有的有的,都有都有,杂碎只有羊杂,赶明个我走几个周边村子去问问有没有牛杂!”

    “不必不必,羊杂就好,老样子,一碗卤面一碗杂碎!老孙头还是这么精神啊!”

    计缘笑着冲孙老头拱了拱手。

    孙老头在围裙上擦擦手,也拱手回礼,看到计缘心情就更好了。

    “计先生您才是呢,这么多年了都没变!请稍等片刻,我马上给您下面条!”

    在孙老头手脚麻利的为计缘准备好餐食,小心的为其端到桌前。

    看着计缘拿起筷子吃上一口后抬头称赞一句“味道还是那么好!”,就心满意足的回到木车摊前整理器具了。

    孙老头不时就会和计缘聊一聊这些年的事情,主要讲的是家中小孙子上学塾之类的家长里短,也问问计缘在外过得如何。

    计缘除了倾听,多数只是笑着回答一句“挺好的”。

    这期间也有乡人经过或者到摊位中就餐,偶尔有人也能如孙老头那样猛然认出计缘,但大多数却并不相识,只是大家都难免会讨论一下今日飘来的花香。

    以前计缘虽是乡人茶余饭后的“奇人”,但其实真正同他相识能一眼认出的人本就不多,六年左右的时间能改变很多事,年幼的长大了,年长的老去了。

    可说到底,宁安县这份给予计缘的宁静感却没变。

第178章 话轻意重

    孙记的卤面和杂碎还是如当初般美味,或者说这更类似一种家乡的味道,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宁安县无疑就是计缘在这里的家乡。

    几年时间孙记的地点没变,味道没变,分量没变,价格也还是没变,除了摊主更苍老了一些一切照旧。

    计缘吃完这一顿,付了面钱和孙老头寒暄几句后就起身前往庙司坊了。

    庙外楼的店伙计换了两个,但店掌柜的这种生意人还是细瞧几眼就认出了计缘,甚至还记得当年计缘最喜欢买的大致点心和花雕酒。

    这一点就连计缘都稍感意外,毕竟同孙老头多是熟客的情况不同,庙外楼每天的客流可不小,他提着打包的两盒点心和两壶花雕酒走出庙外楼的时候,虽然已经想通关窍却不妨碍依然对此感到舒心,有人记得总是好的。

    如这类做生意的人,对于一些特殊的客户都会分外留心,宁安县这种小地方,计缘在掌柜的眼中也属于需要特别上心的人物,不提计缘自身的事,退一步来说这也是状元郎的好友。

    等计缘走出庙外楼朝着城隍庙方向走去的时候,才有楼中的年轻新伙计疑惑这问掌柜一句。

    “掌柜的,方才那个计先生是什么来头,您这么热情?”

    掌柜的转头看看店内伙计,还没说话,就有边上的食客先开口了,这人刚刚也和计缘寒暄过几句。

    “他就是以前住在居安小阁的计缘计大先生,你小子不是也听过那故事吗,枣树一夜结果以送先生的故事。”

    “啊?真有这人啊!”

    “呵呵呵……”

    柜台内的掌柜笑着摇摇头,那食客则乐了。

    “哟,小二哥原来并不信那回事啊?合着我当初说自己尝过那四月枣你当我也在骗你?”

    “那哪能啊哈哈…”

    店伙计含糊一句搪塞过去,赶忙拿着毛巾去别处收拾桌子去了。

    反倒是点掌柜感慨了一句。

    “今天有来上早香的香客和我说,天牛坊那边满坊飘香,枣花香味都散到周边各坊和沿街铺子去了,原来是计先生回来了!”

    刚刚调侃店伙计的食客闻言一惊。

    “真有此事?”

    “嗯,想必确有此事!”

    ......

    不提庙外楼中对计缘的简单议论,他现在正提着点心和酒前往城隍庙拜访宋城隍。

    回来宁安县,这点礼数还是要的,供一盒点心一壶酒,在离开城隍庙的时候同现身的老城隍一起结伴在县中边走边聊了一阵,这才相互拱手至别。

    这些必要的事情做完,计缘也就回居安小阁了。

    。。。

    傍晚,县中学塾下课,尹青领头向夫子行礼之后,学生们就纷纷散去,尹青和小狐狸也脚步轻快的往家赶。

    如今尹青按这个世界普遍以虚岁算年龄来说已经十八,从孩子长成少年又从少年长成了一个小伙子了,以尹青的学识和聪慧,随时可以去大书院进修读书。

    尹青在人前表现读书人的稳重殷勤,只要到人少的巷子等处就跑得飞快,一路回到天牛坊都没怎么喘大气。

    一到天牛坊就再一次闻到了那股花香。

    “啊,香味还在,不是假的,小狐狸我们去看看大枣树。”

    “叫我胡云!”

    “好的好的,胡云!”

    狐狸一阵嘶哑咧嘴。

    到了天牛坊后半段,赤狐也跳下了尹青的背,一人一狐就这么走向居安小阁,在拐过那个巷口的时候,忽然发现居安小阁的院门好像开着。

    “咦!门开着?”

    尹青诧异一声,狐狸一下跳到尹青肩上眺望一下也疑惑开口。

    “会不会进贼了?”

    “笨,贼直接翻墙就行了,用得着开大门吗?再说那里有大枣树在呢。”

    一人一狐说话间加快了脚步,心中莫名有种期待感产生。

    待到行至居安小阁院门外,朝里望去见到计缘正坐在石桌前看书,桌上还摆了一些庙外楼的糕点。

    “计先生!”“呜……”

    尹青和胡云都惊喜的叫了一声,后者更是一时心乱发出狐鸣。

    计缘放下书册同尹青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对有些忐忑的赤狐也同样微笑点头。

    “你们两都进来吧,庙外楼的点心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尹青欢呼一声就和赤狐一起进了院里,坐到石桌前嘴就停不下来了,边吃边和计缘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赤狐开始有些拘谨,也不敢开口说人话,直到计缘主动朝他攀谈才开始吐露人言,和尹青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学人话的一些趣事。

    当天晚上,尹青睡着之后,赤狐单独来到了居安小阁外,在墙边轻轻一跃就跳入了院中,

    计缘还没休息,就坐在院中石桌上拿着一根玉签以手点画着什么,算是在修改老龙的乾坤纳物方面的术法描述。

    “计先生!”

    “嗯。”

    计缘没转头看胡云,依旧比划着玉签。

    “计先生,我准备回牛奎山中告知山君您回来的事呢。”

    “哦。”

    赤狐抬头小心的看看计缘的没什么变化的面部。

    “那您同意了?”

    计缘转头看看他笑了笑。

    “去吧去吧。”

    赤狐学人抱爪冲计缘作揖,然后立刻跳出了院墙,朝着天牛坊外窜去。

    夜晚的星空下,宁安县外的道路上有一只赤狐拖着蓬松的大尾巴在飞速狂奔,一路直向牛奎山,一刻多钟就到达山脚下,灵活地窜入山林中。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牛奎山老林深处的一个山壁洞穴中,传出一阵猛烈的虎啸。

    “嗷吼……”

    洞穴外的落叶枯枝纷纷被内部吹出的风扫开。

    赤狐战战兢兢的贴着洞壁不敢动弹,身上的毛发在刚刚一阵虎啸中好像直面狂风般被拉扯得笔直。

    黑暗中一双绿油油的虎目放出摄人心魄的幽光。

    “你说,计先生回来了!?”

    “嗯嗯嗯!”

    赤狐赶忙点头应声。

    “砰…砰…砰…砰……”

    陆山君庞大的虎躯在洞穴中来过走动,脚下所垫的松软干草被踩出一阵阵响声,显示出一种激动和淡淡的急躁。

    “计先生回来,计先生回来了!他会不会来见见我,我该不该去见见先生!”

    “砰…砰…砰…砰……”

    猛虎沉重的身体踩在洞穴地面就像是踩在胡云的心头一样,陆山君不问话他就只敢安静的趴在洞穴边上。

    实际上现在胡云心里感到了一种古怪有趣感,牛奎山中最恐怖的陆山君这会的样子可从来没见过。

    猛虎扭头摆尾的,嘴里不断嘀咕。

    “不行不行,我是猛虎精,块头又如此大,这么下山还不把人给吓死,城隍土地之流也不会放我过去……”

    突然猛虎转头盯着赤狐,令正隐晦偷笑的胡云一下毛都要竖起来了,以为自己偷笑被发现了。

    “计先生是今天才回来的吧?先生有没有提到我?说没说会来看看我?”

    “呃…那个……”

    胡云急得心脏狂跳,计先生好像没有提到山君啊,更别说来看他了,可这会要是说得话让陆山君失望,会被吃掉的吧?

    “那个…计先生应该是昨晚回来的,大枣树昨晚就开花了…然后我今晚去小阁院中,计先生好像早就知道我要去,还同意我来告知山君他回来了…”

    “然后呢?”

    一张猛虎大脸已经凑近赤狐不到两尺,令后者哆嗦着咽了口口水。

    ‘没然后了呀……’

    “哦哦哦,都,都怪我都怪我,才炼化横骨口齿不够灵活,看到计先生紧张得说不出话,听到让我回山告知山君,就,就急不可耐的跳出了小院,现在想来他应该还有话要说的,都怪我太紧张了……”

    “你…吼……”

    猛虎一急躁就又是咆哮一声,但吼声后面却并无多少怒意,反而激动的身子也有些缓和下来。

    “哎……先生怕是没有提到我……”

    这稍显没落的声音才落下,早已靠在洞穴外的计缘就些忍不住笑了,当年令他望而生畏的猛虎精陆山君还有这一面。

    “多年未见,陆山君别来无恙啊?”

    计缘的声音传入洞穴,令内部的胡云和陆山君皆是一愣,随后就是一阵强烈的惊喜,前者惊多一些,后者喜多一些。

    刷~

    一道庞大的黑影越出洞穴,在月色下显现一只比寻常老虎大两倍的吊睛猛虎。

    猛虎跃出洞穴外就看到了靠在山壁上的计缘,顿时并拢后肢支撑前躯离开地面,前肢左掌压右掌,将爪子隐藏在肉垫中,没有长袖就以虎毛覆盖爪面,举爪加额而拜。

    “学生陆山君,拜见先生!”

    在平民百姓日常生活中行礼虽然也有作揖,可其实都简化了,而陆山君明明是一只大猛虎,但从躬身角度到行礼姿态,都是最为标准的长揖礼,一般只在书院学生见夫子或者弟子见恩师时才如此郑重。

    计缘初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日常礼仪什么的了解的不够清楚,当年分别前在山神庙外就受了这陆山君差不多的一礼,现在也只好接受了。

    “山君快快请起,计某没教过你什么,受之有愧啊!”

    “先生当年指点恩同再造,怎能言没教过什么,如今我修行时有精进,灵台更愈发清澈通明,先生便是看不上我这虎妖,此礼与我而言却不能省。”

    猛虎拜完不忘齐眉收爪,整个礼节一丝不苟。

    计缘口上劝着猛虎精,但身子却没动,站在那里受了这一礼,也是令陆山君心中窃喜。

    “好,既然如此,今日我又兴致尚可,就给你讲讲妖类修行之精要,洞里的小狐狸也出来吧!”

    反正这两年和老龙也谈过几次,肚里的存活还是足的。

    陆山君一双虎目幽光大盛,心中窃喜在这一刻化为狂喜,他明白这句话的意义,重若千钧。

    至于跳出洞穴的赤狐,心中还在纠结着自己教“胡云”,却没胆子去纠正计缘的。

第179章 谨遵师命

    胡云跳出洞穴,一条大尾巴在背后展开甩动,他得看出陆山君那抑制不住的喜意,却还不太理解那是为什么。

    计缘看了赤狐一眼又看看这只体格庞大的吊睛猛虎。

    “走吧,找个合适的地方,你这洞穴太昏暗了,洞外树丛也太茂密,还是不够敞亮。”

    计缘足底一点,整个人形同缩地一般朝前跃去,猛虎和赤狐则连忙跟上,并有山风相随。

    陆山君在快步跳跃着跟随计缘离开时,还回头望了望自己的洞穴,隐藏在林中阴影下的黑色洞窟,即便有星月之光照射下来,透过茂密树干也只剩下斑驳。

    ‘先生是以洞窟代我心境?离昏暗之穴,而心怀敞亮!’

    刚才计缘那简单的几句话,却令陆山君灵台放清,一身虎毛都好似有灵光透出,一种‘计先生就是前来为我领路’的感觉在猛虎精心中滋生。

    走在前头的计缘都有感侧目,他不清楚陆山君心中所想,只是觉得这猛虎精果然资质非凡,在妖类中绝对能算得上出类拔萃,至少比后面那只赤狐强多了。

    计缘并非漫无目的的在山中走,来时就在天上看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在山中穿行一刻多钟就到达了那里。

    那是一块椭圆形的山石,大约三丈见方,横卧在一处周围树木零星的山脊上,好似一块大号的鹅卵石。

    走到大石前,计缘轻轻一跃就跳到上面,其后猛虎和赤狐一相继跟上。

    月色正好,星光正盛,在这人迹罕至的牛奎山深山老林之中,巨石被照射得如月色般皎白。

    一人一虎一狐在巨石上坐下。

    这在胡云看来并没有觉得什么,但给予陆山君的则是心中产生一种神圣的仪式感,皎白月台,与师同坐,聆听教诲。

    计缘多少也有些回应陆山君那份恭敬的意思,这猛虎精处处以最严谨礼节相待,难得的是那份可鉴的诚心,在见到自己后气相变化也越发清明。

    “你等都是山中动物开窍生智,胡云初涉修行之机,虽有灵韵尚不知修行之艰,山君自炼化横骨后百余载艰辛,算上虎生成长至此蹉跎近两百载,已算是知晓求道之苦。”

    计缘坐姿并不正,单手斜撑身体,右手到头顶将墨玉簪子拔开,一头长发如瀑随风而荡,在月光中镀上一层荧光。

    举手将墨色玉簪至于月光下,苍目、玉簪、明月三者连成一线,隐约间,能见当初那粗胚的墨玉簪已经透着流光。

    “近朱者赤,近道者灵!妖类也好,人族也罢,修行修仙谓何?”

    这一刻计缘道蕴深长,侧目的视线令陆山君和胡云不敢直视。

    “山君你痴长胡云一些岁月,你来说说看。”

    “是!”

    猛虎精紧张至极,甚至都有种冒虚汗的感觉,四爪肉垫上已经渗出汗水。

    “回先生的话,我以为修行是为超脱,是为长生,所欲所想皆可获得,不为灾愁不为神伤,心之所向皆可安宁!”

    “好,说得很好!”

    计缘这声赞叹诚心实意,仅仅接触几次,但这一只老虎精带给他的惊喜却不少,若之前那弟子礼算是意外,现在却真的有那分意思了。

    胡云听着陆山君的话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不就是为所欲为嘛,你最大你最凶,有什么嘛,计先生干嘛夸他!’

    不过在看到计缘斜眼望来,立刻端正狐躯学着猛虎一样一丝不苟。

    计缘笑了一声,将玉簪防止在身旁,他很少将自己长发披散下来,以前觉得那样太女性化,可现在却也觉得其实没什么。

    身形散漫心不散,心之所向皆可安宁,陆山君的话在计缘耳中也有自己的理解,何尝不是计缘也受教了呢。

    严格来说,这次才是算是计缘第一次郑重传授修行精要,所思所想细致入微,便是起讲的引子也不会随便。

    计缘看了一眼严谨认真的猛虎和尽量学着认真的赤狐,口中悠然吟起此界并无的篇章。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计缘随后吟诵之言,去除了原文中关于《齐谐》的论述,只精简其中精神。

    “......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长长一篇文吟完,胡云愁眉不展,陆山君时而惊愕时而苦思,实在想不通又怕错过,很多地方只能强记强背,最后两句前一句还在震撼后一句又神奇的归于平静。

    计缘直接略过了赤狐的反应,看着陆山君问道。

    “作何感想?”

    这次猛虎精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苦苦思索细细回忆,半晌才犹豫着同计缘对视。

    “先生,您方才所吟之道,可有名字?”

    计缘面露笑容。

    “此篇名曰《逍遥游》!”

    皎白月台上,陆山君虎躯一震,再次曲起虎身郑重朝着计缘一拜。

    没有说答案,计缘也没有追问,有一种独特的韵律好似使得双方明白对方之意,这种感觉很神奇,却很愉快。

    计缘再看看一旁疑惑不解的胡云,也是微笑着摇摇头,到底道行和心性都还是差远了。

    “妖修者,采天地灵气炼形塑身,生妖气,化灵韵,诞神通,求道行,以期,近日月之理孕身内乾坤,皆认为妖修以力为先,既羡且妒人身之好……殊不知叩心之道不限族类,修心之机诞于平常……”

    计缘徐徐道来,陆山君恨不得现在就变出一个小本本来速记,又不敢分心哪怕一丝一毫。

    只觉得计先生今晚所受句句是大道,用计缘上辈子的话就是干货满满。

    相较于寻常妖物的修行,计缘更注重灵台清明心境淬炼,也注重合天地人之阴阳道德。

    妖为什么是“妖”,为何常常同邪魔归类一处?所诞心性、所修之法、所行之事促成了如今的界定。

    “炼身修妖躯,炼心修灵明,身心澄清孕法自身,妖道亦可为仙道也!”

    这一句话落下,天空明月已经被乌云遮蔽,坐下山石也不再是皎白月台,计缘也就顺势停了下来。

    “轰隆隆……”

    隐晦的雷声在云中响起,计缘知晓那是一丝天人交感,此处“人”可通“妖”。

    在陆山君化形前,每每有关键突破的契机,就会很容易引来类似“交感”,气机越是深重,就越容易真的引雷霆会劈下来。

    之前胡云炼化横骨其实也差不多,只是胡云本身妖气微末至极,又处于枣树树荫遮蔽之下,天空阴云也就打了几声不算响的雷便没什么事了。

    当然也会有例外,比如本身就在雷阵雨雷暴天气,妖物还特意跑空旷位置突破,那估计会化身特大号嘲讽牌避雷针,天雷还不忘死里劈。

    “好了,是缘也是法,有始也有末,就到这里吧!”

    计缘停歇了许久才说这一句话,将沉入心境中的陆山君和苦思苦记中的胡云都惊醒。

    “呵呵,虽然可能性并不大,但计某人也在这石台上,万一要是引雷劈落,多不合适啊!”

    先生的这句玩笑话令猛虎和赤狐都下意识看看天上,明月星空都已经被阴云遮蔽。

    计缘将台上墨玉簪拿起,用手捋了捋髻发,随手有横插回发髻中,然后站起身来。

    “好生修行好自为之,非执掌逍遥之时……”

    说到这,计缘话音顿了一下,才看向陆山君。

    “不准随意宣扬我是你师父。”

    说话这句话,计缘足下一点,脚下弥漫淡淡云雾,整个人以霞举而去。

    陆山君整个庞大的虎躯僵硬在山石上,眼神中呈现愣神、呆滞、不可置信等情绪,随后化为无尽狂喜。

    仓皇间猛虎起身,冲着天空远去身影连连跪叩行礼。

    “弟子谨遵师命!吼~~~~”

    猛虎咆哮惊山林,山野中无穷动物被惊醒,山脊上狂风大作,无数飞鸟从林间飞起盘旋,但陆山君实在抑制不住心中激动。

    “吼~~~~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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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