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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0章 又是芒种

    一阵阵虎啸声从背后山中传来,驾云而去的计缘也是不由再次会心一笑,随后云飘远去落于宁安。

    陆山君道行虽然还不算太高,但在计缘棋路中的定位并不低,不好直接给出那种太过接近正统的仙兽修行之法,这反而会影响那份难得的妖修灵性,也容易影响妖路黑子正统。

    毕竟棋路中山君的定位就是落子于妖族,以前对于山君成为大妖的潜力抱有三成信心,那么今夜过后就是七成。

    今晚月台上,计缘也讲解的够用心够细致了,就如同陆山君那么相信他一样,计缘也同样相信这只非凡的猛虎。

    这一夜,牛奎山深处虎啸不断,这一片山林飞鸟纷纷外逃,嗯,胡云也跟着一起逃了,这状态下,他更不敢待在陆山君身边了。

    赤狐唯一比陆山君强的就是能够跑下牛奎山窜到宁安县城里头去,反正那里现在比山里还舒坦,胡云一晚都不想待,直接连夜跑了。

    直到天近黎明,心中喜悦依然不减的猛虎精这才消停下来,此刻陆山君灵台清明,计缘所讲的每一句话都清晰无比。

    师尊昨晚虽然并无直接给出什么修行妙法,却将自己化形路上乃至之后修行路途上的重要关隘都点透了,最关键的是指明了真正的“大道”方向,这份沉重的期待感已经非常明显。

    ‘师尊对我抱以厚望,我必会闯出自己的道,当我能以计缘之徒自居之刻,也定不会辱没他老人家的名声!’

    带着这种信念,陆山君没有再回自己原本的那个洞穴,而是跳跃而出奔向山中他处。

    那个洞穴已经不适合再居住静修了,他要换一个更加敞亮的位置,而且新位置也得离这块山石近一些。

    陆山君已经决定明月高挂的时日都来此月台修行,从听道之夜开始,这块山石对他而言已经拥有非一般的意义。

    但经过这一夜共同听道,虽然师尊应该并未承认那狐狸为弟子,可到底有这份情面在,让陆山君对赤狐产生一种亲近感。

    只是那狐狸还是太过无知,身在福中不知福,陆山君决定以后有机会也要鞭策一下这小狐狸,省得浪费这份道缘。

    胡云早已经回到了宁安县,睡在了尹青边上。

    在陆山君起了要鞭策赤狐的念头的时候,胡云忽然一阵颤抖着毛发立起,惊醒过来慌张的四处看看,发现自己在尹家卧室内才大大松了口气。

    刚才胡云做梦梦见自己还在牛奎山虎窟之中,陆山君正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咆哮。

    。。。

    居安小阁生活还是比较平静的,计缘回归了那种遵循日出日落的作息方式,同时观星赏月修术法一个没落下。

    尹青已经是学塾内年纪最大的学生,很多时候都是在帮老夫子的忙,自己的功课都不用对方过多费心,原本很快就要离开宁安县去春惠府的惠元书院就学,但计缘一回来,他就有些犹豫着不想走了。

    计缘不好强劝他,便让尹青写一封家属去婉州,听尹父尹母回信的决断。

    可以预见回信的内容肯定是会让尹青速去书院就学,但是两州间家书一来一回差不多也得两三个月,算是给了尹青一个缓冲时间。

    这一日学塾休沐,尹青坐在居安小阁院中读书,赤狐也趴在石桌上和他看着同一本书册,偶尔还一起朗诵一段,若有旁人见到,定会觉得这画面趣意横生,或者被吓个够呛。

    而计缘则坐在另一头翻阅一卷《棋道论》,这种棋道方面的书籍,宁安县阴司那边又来送了一次,都是武判刻在竹简上的,方便计缘摸简读字。

    不知不觉间,天空再次阴云密布,“轰隆隆”的雷霆声时不时远远响起,尹青和胡云对此充耳不闻,还在认真读书。

    而计缘则放下竹简,走到枣树树荫之外看看天上的云彩,嗅一嗅空气中弥漫的水汽。

    “也是,不知不觉又到了芒种前夕,这雨也该下了,尹青,回家收衣服去。”

    “计先生,今天我可没晾衣服!”

    尹青朝着计缘笑了笑,继续和胡云一起读书。

    “那你们也该挪个地方,马上下雨了,到屋内来看。”

    计缘说话间,将石桌上的另外两份竹简拿起,走入正房内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外头的一人一狐还读得起劲。

    不一会,第一滴雨水落入地面,随后一滴越来越多,循序渐进着化为一场大雨。

    尹青“哎呀”一声,抱着书赶忙往计缘那边跑,赤狐两只爪子按在头上后肢跑步的样子则更显滑稽。

    外头百姓在雨中的忙乱声响起,总有些冒失的人不会看天色,在雨落时分显得仓促。

    “哎呀哎呀!快躲雨!”“这雨太突然了吧!”

    “快跑快跑!”“先收衣服去!”

    ……

    但多余大部分乡人来说,这雨来得是喜庆的,降雨让河渠上涨,让田间水源充沛,为宁安县周边乃至整个稽州新一轮的播种提供一个好开端。

    “哗啦啦……”

    雨水击打在屋顶,击打在院中,击打在枣树的枝叶上,周围的一切在计缘脑海中心中动静结合的优美画卷。

    看计缘坐在门口闭着眼感受雨落大地的神态,尹青和胡云也没有再读书,还是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赤狐则坐在尹青身边的地上扫着尾巴。

    半个时辰后,在雨势开始逐渐减弱的时候,计缘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跨出门口站到了屋檐下。

    小阁的院门只是虚掩,此刻雨还未停,那头已经响起“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

    “应老先生请进!”

    “嘿嘿,打扰了!”

    老龙应宏推开院门走入小阁,雨水落于其身打湿了衣物,但他却不以为意,同计缘相互拱手。

    等老龙走到院前石桌旁,雨水已经停止。

    院中枣树枝叶间一阵惊惧般的“沙沙沙…”响动后归于平静,而尹青已经吃惊的站起来。

    “您是,您是那个一口吃了半树枣子,还把我爹灌醉的老先生!”

    尹青记忆力出众,兼之印象太深和老龙常年不变的衣着风格,只见过那么一次也马上就认了出来。

    “嘿嘿嘿,正是老朽!”

    老龙笑着抚须点头,计缘则侧头看看尹青和胡云道。

    “你们两先回去吧,我和老先生有事要谈。”

    计先生这么说那就是真有事,一人一狐几乎异口同声的应诺。

    “哦…”

    随后拿着水踮着脚跑出了小院。

    计缘这才走入院中,挥袖扫去石桌石凳上的雨水,伸手一引。

    “应老先生请坐!”

    “好,计先生请!”

    两人落座,老龙就笑着调侃。

    “这赤狐想必就是计先生当初所救的那只吧,倒是也颇为有趣,那尹家小子也有一股子灵性,计先生不打算教导一番?”

    “我已经在教导了,不过并非修仙修法,尹家父子志在万民,尹青虽然年少贪玩,实则并非心性不定,乃是大才。”

    老龙点点头,眯眼望向尹家方向。

    “能得计先生如此评价,尹家夫子当得‘人杰’二字。”

    正说着呢,看到计缘伸出右手一招手,顿时树上就有多粒火红大枣落下,在空中为法力所引汇聚在石桌上。

    一字排开共六粒,隐约有火色升腾。

    “请老先生品尝,别怪计某小气,这火枣积年越深则越是非凡,这一批一共也就几十粒了,摘一点少一点的。”

    “你呀你,行了,当年只给两粒,好歹今天多了一些。”

    说话间老龙就一把抓去所有枣子,塞入了口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咀嚼声,连枣核都不吐。

    老龙不是条小气龙,计某人也得大气些不是,别看枣子少,可都是最初那些火枣,一共仅剩十枚,现在则只有四个了。

    “老先生之前游荡周边,可有什么具体消息?”

    计缘问的什么老龙自然知晓。

    “传言此次东土云洲南角气数隐匿道缘,或许正因如此,为求缘法,有心之辈都算规矩,多有观望之态,更不愿搅乱世俗。”

    “有趣的是,那真魔逃遁之后,不知是不是想要膈应一下其他存在,故意放出消息言大贞内部看似平静,实则已是龙潭虎穴……”

    老龙顿了下继续道。

    “为此,玉怀山修士好像坐不住了,派人前往天机阁求解,据说中途不知与何方邪魔外道做过一场,嘿,老朽觉得八成和那真魔有点关系,毕竟气不过嘛,又是在南荒之地。”

    计缘苍目无波实则心中思绪不断。

    “还有这等事,天机阁不是封闭洞天了吗?”

    “他们那些仙府总还是有些联系的,玉怀山虽然名头不响,可到底还是处于此次事件的中心位置,天机阁也未必会拒之门外。”

第181章 魏氏父子入玉怀

    老龙口中说的事情,算是计缘近期首次了解到其他修仙之人出手的信息,尤其还是大贞稽州的玉怀山。

    不过老龙也就是因为之前真魔的事情对周边情况稍微上心了一些,具体的事还是交手双方才清楚,若无意外,他是不会同玉怀山主动接触。

    “计先生,既然出了这档子事,玉怀山那边你是否打算接触一下,反正老朽是不会和那群‘仙长’打交道的。”

    老龙故意将“仙长”二字的发音扯长一点,也就是在计缘面前会偶尔这么为老不尊的玩笑一句。

    计缘表情却没老龙这么轻松。

    “天机阁模模糊糊的一番预测流出,大贞还只是引来一些瞩目,玉怀山则不然,处理不好就是一个风口浪尖的位置。”

    老龙看看计缘,忍不住说了一句。

    “往好了看,若天机阁所测属实,而玉怀山又能抓住这次大贞气机盛起的道缘之机,说不准能名动天下十方,毕竟玉疙瘩山的底蕴还是有一些的,传言中的敕封符诏确确有其事,并且是山岳之诏,可定一岳真神,就是玉怀山没那能人动得了诏文罢了,只能依之镇压山门。”

    “嗯?果有此事?”

    计缘也是惊愣一下,居然真的是山岳之诏,老龙的话一贯可信,但这话还是让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计先生居然不知道?我还道你暂居稽州,早已晓得此事呢。”

    计缘遥遥头。

    “计某早就同老先生说过,对如今修行界之事所知甚少,可不是玩笑之言。”

    老龙眉头一皱,想了一瞬就继续话题。

    “玉怀山却有山岳符诏,其实玉怀山这群人聪明得很,长久来对此事不加掩饰且故意有种推波助澜的意思,反而使得知晓之人都认定此事为假,不过是玉怀山想要涨涨声势的风影之事。”

    “那应老先生又是怎么知晓的呢?”

    “呵呵,我嘛,当初化龙和玉怀山有过些过节,成就真龙身后曾经想去玉怀山找他们麻烦,若非山岳符诏镇住玉翠山以山势相抗,那小玉疙瘩早被我龙尾扫断几峰了!”

    计缘有些无奈了,龙属果然轻易得罪不得,但公道话还是要说两句的。

    “老先生当初化龙走水引得稽州洪水大起,玉怀山修士前来阻拦也是应有之义,既然您老能为稽州布雨两百年,还能记恨玉怀山?”

    老龙咧了咧嘴看看自己好友。

    “计先生知我并非蛮横之辈,他玉怀山要真是当初水患正盛之时出来阻拦也就罢了,如曾经的杜明府城隍,虽早已陨灭,老朽我还是敬重的,可那群孙子,我记得是个叫紫玉真人的毛小子领的头,事后在我已入江向海的时候,以为我精疲力竭,想要断江截断我龙途,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龙说话间嘴角龙气溢出,引得院中枣树枝叶都轻轻颤动。

    得,计缘不说话了。

    照常理说暂避锋芒而后动之类的事情有一定道理,可这种事到底还是当事双方各自就事论事的,而且杜明府城隍当年碎金身撼螭蛟的动静,玉怀山不可能不知道,随后螭蛟明显花费更大力气收敛改道,入了江之后在发生那事,不能说错却免不了让老龙恼火。

    也难怪入海化真龙之后,老龙会去找麻烦,至于此后定居通天江之类的就是其他事了。

    “好了,他阻我一次我回敬一次,也算是揭过了,往事也不提也罢。”

    实话说计缘觉得,老龙也是知晓当初自己引洪水在先,否则以他的个性,这种梁子怎么可能找了一次麻烦就算了。

    “与玉怀山打交道的事情,还是由我一个人来好了……”

    “这就是了嘛!”

    老龙顿时笑了起来,似乎等得就是计缘这句话,然后又补上一句。

    “说实话,老朽总觉得,天机阁算的事情,若说与玉怀山有关,还不如说同计先生关系大点,嘿嘿,那玉怀山,还不够格!”

    计缘自家人知自家事,也是笑笑不说话。

    两人之后所聊的事情也大多和天机阁流言有关,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其实天机阁才是正主,关注那边的不比留意大贞的少,只是外域之事暂时鞭长莫及。

    。。。

    德胜府魏家这段时间私底下动作频繁,但外界却并不清楚。

    主要是魏无畏行事相当低调隐秘,加上所接触的各家也都是自家利益的关键事物,都不会对外宣扬什么,所以无人知晓魏家搞什么名堂。

    实际上,自从计先生那次来魏府拜访过后,魏无畏又去见了见老太爷,随后就果断决定加快准备进度。

    之前是不确定魏无畏自己能否进入玉怀山,所以宜迟不宜早,多给小元生准备一段时间,既然有高深莫测的计先生担保,铁板钉钉的事情,就是宜早不宜迟了。

    这一天是五月初九,端阳节也就是端午节才过去几天,而在稽州这里都称端阳节,叫端午节虽然别人也听得懂,但少有人这么说。

    这个世界历史上没有屈原,端阳节的由来自然少了这一部分的传说,主要是古时天象崇拜演变到天干地支等因素,但却也有粽子。

    大清早的就有两个骑手骑着马回到了魏府门前,在下马和门房说明后匆匆入府往内。

    片刻后的府内某处厅室内,魏无畏正端着茶盏听两个家仆汇报。

    “计先生收了家主送的粽子和点心,尤其是见到那几坛千日春很是高兴,直说有心了!”

    魏无畏听到这也是面露笑容。

    “家主,您既然这么重视计先生,为什么不亲自去啊?”

    这两家仆显然也是深得魏无畏信任的,才敢这么问一句。

    魏无畏摇摇头喝了口茶才回答道。

    “你们不懂,这样就好,不显刻意又重情分,还不招人烦,对了,计先生没说点别的吗?”

    “没有。”

    “嗯,也好,你们下去吧。”

    “是!”“是!”

    两名家仆拱手后退下,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魏无畏突然又在后面叫唤着问了一句。

    “对了,那枣树开花了吧?”

    “回家主,整个天牛坊都弥漫着清香呢。”

    魏无畏嘀咕一句“果然如此”,挥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虽然对于是否等枣树结果之后再动身意动了一下,但魏无畏不想给计先生留下一个太刻意的印象,最终还是在五月十五这天就带着儿子启程了。

    随行的人有魏无畏的大伯以及一众魏家的家仆高手,魏母则在前一天晚上哭哭啼啼了大半夜,看着简直就是一场生离死别。

    德胜府府城距离玉怀山的确切距离大约**百里,算是贯穿稽州近半路途,这还是直线距离,中间还要绕来绕去并且穿行玉翠山,魏家估摸着得花去约半个月时间。

    实施情况也差不多,大约十天之后魏家人将马车暂放于山脚村落,带上补给开始一起步行进山。

    除了魏元生这孩子,一众人都是身具武功的武者,在玉翠山中翻山越岭的穿行五日,终于到了云雾山脉外围。

    这几天他们摘过野果宰过野兽,遭过毒虫咬也吃过恶劣天气的亏,终于是到达目的地了。

    此刻位于一处山脊上,魏家人稍显狼狈的站在这里眺望远处云雾缭绕的方向,魏元生则安静的趴在一名家仆的背上。

    “好了,你们在此止步,前头就只用我和元生进去了。”

    魏无畏言辞还算镇定,但心里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锦囊才安定不少,里头是计先生给的纸鹤。

    “元生,到爹爹背上来。”

    “哦…”

    魏元生被家仆小心举到魏无畏背上,乖巧这抱住自己父亲的脖子。

    “家主…若事不可为,就回来!我等会在此处等候两个月!”

    魏无畏冲着这个此刻唯一的长辈笑了笑。

    “大伯,您就别担心了,我魏家有神人相助,断不可能失败的,山里苦些,各位也请小心,保重了!”

    “家主保重!小少爷保重!”“家主保重,小少爷保重!”

    ……

    一众家仆纷纷弯腰作揖,这一刻魏无畏心中也有些酸楚的感觉,小元生的手更是紧紧抱着自己父亲粗壮的脖子不松开,但也没哭。

    “走了!”

    魏无畏话音落下,身法展开朝前纵跃,没多久就消失在前方迷雾之中。

第182章 仙鹤与纸鹤

    背着魏元生,魏无畏一走入迷雾中后,就感觉身后的声音都迅速淡去,回头望望后方,明明雾气看起来薄薄的并不是很浓,可却完全看不到魏家那群人也听不到对方说话的声音了。

    “元生,怕不怕?”

    魏无畏左手托着魏元生的屁股,右手在穿行中档开那些树枝藤蔓等物。

    “有些怕,但是又爹爹在就还好!”

    “嗯,乖!”

    随着不断前行,前方的雾气反而淡了起来,越来越有种看远方白雾茫茫,看周围却清可见的感觉,到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那种远方白雾茫茫的感觉也消失了。

    魏无畏只觉得自己已经走在普通的山道上,直接穿过了那一片白雾区域,越走心头越是疑惑。

    “爹爹,我们好像开始绕路了。”

    魏元生直觉比魏无畏要准,在自己老爹穿行的时候不断看着周围,明明老爹走得是直线,却总有着歪了的奇怪感觉。

    这一句提醒令魏无畏一惊,立刻想起了老龟当初说过的一些注意事项,赶忙拽出自己脖子上的家传玉佩,将绳线转到后面让自己儿子抓着。

    “元生,你抓着玉佩闭上眼睛,觉得该往哪走就告诉爹。”

    “嗯!”

    魏元生依言右手抓着玉佩左手抱着自己爹爹的脖子,然后安静伏在自己爹爹背上闭上双眼。

    魏无畏则稍稍放慢脚步,不断朝前走去。

    “不对不对,爹爹走歪了,直线应该往左。”

    魏无畏侧头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自己走过来的路,背后做记号的几棵树还在身后直线方向,但他选择相信自己儿子,于是立刻稍稍调整角度往左行去。

    十几个呼吸之后魏元生又让往左,一盏茶功夫之后魏元生又再次让往左,若按照常理,这都已经快等于回头走了。

    一直这么又走了大半个时辰,魏无畏已经浑身挂汗。

    并不是身子累到了这个地步,而是心中的压力越来越大,他此刻已经方向感全无,时不时会产生耳鸣,越是往前走就越是心慌慌,好似要一头扎进深山老林里再也出不来。

    但魏无畏又是个极其理智的人,他深知自己和魏家人早就已经深入玉翠山,而且自己武功出众,对老林深山的恐惧怎么可能到现在才爆发。

    “咯……咯……”

    天上隐隐传来鹤鸣声,让魏无畏精神一振,魏元生也下意识睁开眼睛,父子两一起抬头望去,天上有一只白鹤在盘旋,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当年和魏家有旧的那一只。

    “咯……咯……唳~~~”

    但白鹤并未降落,只是盘旋了一阵就飞走了,令魏家父子好一阵失望。

    “飞走了呢,爹爹……”

    “呵呵,没事没事,元生饿不饿,爹爹带着些糕点呢,我们歇一歇。”

    这会正是一处山坳,所幸并无太多高大树木和杂草,魏无畏背着魏元生到一处干净的石头上坐下,并将小元生放下。

    父子两喝水吃东西的时候,突然有淅淅索索的声响从不远处林木后传来,魏无畏条件反射般刹那间起身,从袖中滑出两把鸳鸯刀握紧,做好防备姿势。

    山里野兽可不少的,魏元生更是小心躲在了石头后面。

    不过从不远处林木后面出来的并非什么野兽,而是一位女子,其人面貌温婉,初看约有三十上下,可再看并无任何皱纹霜色,又觉不过二十左右,脚着轻履,身穿白色羽衣,长发盘旋插着两根玉簪。

    款款而来的样子不缓不急。

    “两位可是在这山中迷路走不出去了?”

    来人还没接近,柔和的声音就传了过来,随着她接近,视线明显多看了几眼魏无畏两手上长短不一的鸳鸯小刀。

    “正巧我也迷途在这山中,不若我们一起走出去如何?”

    女子冲着躲在石头后面的魏元生笑了笑,冲魏无畏建议一句。

    不过魏家父子却心中明了,在这么特殊的地方,这人绝对不会是真的迷路的人,很可能就是那仙鹤所化。

    “元生快过来!”

    “嗯!”

    魏元生赶紧绕过石头,腾腾腾跑到自己父亲身边,而魏无畏则扯开点衣襟,从里头拽出玉佩,并解开了绳线拿了出来,放到了魏元生手中。

    果然,那女子看到这玉佩的那一刻,眼神表情都变了。

    “你们身上有这块玉佩…不知两位姓氏是?”

    魏无畏同小小的魏元生对视一眼,一大一小两人同时冲着女子作揖。

    “回仙姑的话,在下名叫魏无畏,身旁的是犬子……”

    “回仙人姑姑的话,我叫魏元生!”

    魏无畏眉头一皱,瞪了魏元生一眼,后者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的忘了一眼那女子,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并没有生气的样子。

    “魏家…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女子感慨一句,面露微笑。

    “能找来此处,想必是有人指点的,但也无妨,魏家之恩总是要报的,嗯,这孩子叫魏元生吗,倒是个好名字!”

    魏元生冲着女子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脸上的胶原蛋白都挤到一起糯糯的样子甚是可爱。

    “哟,小小年纪的有这份精明呢,哎呀,资质好像还真不错呢,玉佩都透着灵光!”

    魏无畏和魏元生同时望向玉佩,却并没有看到什么灵光。

    “好,这孩子随我入玉怀山吧,至于你,我也会送你出去的。”

    这可不行!

    魏无畏赶忙躬身行礼,嘴上恳求道。

    “多谢仙姑收留小儿元生,但元生尚幼还不足五岁,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需要父母在身边照料,求仙姑明鉴,能否容魏某陪儿子一起入山,陪伴小儿到明辨事理能照顾自己的那一日!”

    女子叹了口气。

    “我看这孩子这么精明,可不像是懵懂无知的样子,魏先生又是何必呢!”

    魏元生又是缩了一下脖子,稚嫩的声音一起恳求。

    “仙人姑姑,求您了,别让爹走……我怕……”

    这会小元生的惧怕可不是装的,眼睛里眼泪都要溢出来了,爹爹要是走了怎么办呀。

    “求仙姑帮帮我魏家,求求仙姑了!”

    魏无畏说话间更是欲对女子行跪理,被对方挥袖一扇就腾腾腾往后推了几步差点跌倒。

    “好了,不用这样子,忙我一定会帮的,但你们要知晓,我…嗯,你们知道我的身份对吧?”

    “知晓知晓,您是仙府仙姑!”

    女子左臂捏了捏右臂。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哎,我只是仙府仙鹤,不能对你们所求之事一锤定音的!”

    原来是这个,魏无畏赶忙再次行礼。

    “仙姑愿意帮忙就是对我魏家的大恩大德,您仙鹤的身份之前我等也已知晓,这次实在是腆着脸过来求您,多谢仙姑愿意帮助!多谢仙姑!”

    魏元生也赶忙小手作揖。

    “多谢仙姑!”

    女子小呼出一口气,看来这父子两不是死钻牛角尖的凡人,嗯,应该也不会怕自己并非人族。

    “这样吧,小元生先和我一起回去一趟,你就在此等候,你放心,我会去找遍关系近些的仙师仙长,尽全力为你求情的,我在玉怀山这么久从没求过什么,今天为你们破一次例!”

    女子说得很认真,然后面色缓和着冲魏元生伸出手。

    “来,到鹤姑姑这来。”

    魏元生看了一眼自己父亲,见到他冲自己点点头,这才小心的走到女子跟前,被对方抱了起来。

    “魏无畏,你在这等我消息,快则半日慢则一天,我就回来的。”

    “仙姑且慢!”

    见女子要走,魏无畏连忙叫住她。

    “嗯?”

    女子面露疑惑的看着魏无畏,见到对方一副有要紧事要说的样子。

    “有一事魏某得向仙姑说明,早年魏某曾结实一位斯文先生,因其学识渊博谈吐不凡,故每每见之都以礼相待,前些日子其人来家中拜访,我魏家特地设宴为其洗尘…”

    “是那人告知你们来这里求仙缘的?”

    女子思索着问了一句,魏无畏摇着头继续。

    “实不相瞒,为魏家之事是因为之前一次度过危机之后,因祸得福从当初那名袭击者口中套出来玉怀山的信息,这位故交的大先生并不知情。”

    “但前些日的餐桌上,那本该对此一无所知的大先生突然对我说,若欲上玉怀山而不得入,可谓守山仙鹤曰:‘家中有故人认得玉怀山裘风仙长’。”

    仙鹤所化的女子顿时一惊。

    “他认识裘风仙长?那人是谁?”

    魏无畏再次低头拱手。

    “回仙姑的话,那位大先生不喜旁人随意道出他的信息,魏某只能告知仙姑他姓计,计账的计,他说告知裘风仙长,对方自会明白的。”

    女子思索着点点头,随后面上升起喜色。

    “有你这些话,我就更有把握了,等着我的好消息!”

    说话间起身一跃,女子抱着魏元生化为一道白虹踏雾而去,隐约还能听到鹤鸣。

    魏无畏目送女子带着小元生飞走,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紧张依旧在,忍不住又要去摸摸锦囊缓解一下压力。

    只是这一伸手到怀里就愣了一下,随后魏无畏慌张的拽出锦囊甩了甩,发现锦囊一副干干瘪瘪的样子,再小心的打开看看,果然纸鹤已经不在里头。

    “糟了!不会是丢在山里了吧?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呀!”

    魏无畏急得身上冒汗,在周围地面四处搜寻,良久之后有些颓然的坐在一边的石头上,神色极其不安。

    玉怀山山门所在,在空中吓得不轻的魏元生抓紧女子不放,终于一起降落到了一处山峰中,也第一次见到了或绕雾山巅或藏于幽谷的一处处仙府楼阁。

    心中的紧张不安,也被周围仙意盎然美景冲淡不少。

    仙鹤第一件事自然是先去找裘风仙长,只要裘风愿意陪同一起去见大真人,就万无一失了。

    乘风滑翔,自山巅落入幽谷。

    只是女子抱着小元生才到裘风所在的谷底竹楼边,就已经察觉到里头没人。

    这会魏元生怀里却突然飞出一只纸鹤,拍打着翅膀往前飞去。

    “这是什么?”

    “呀!这不是爹爹的纸鹤吗?”

    魏元生下意识的叫了一声,令正想伸手去抓纸鹤的女子也止住了手势,好奇的看向这只飞舞的纸鹤。

    这明显是一只纸折的鸟,上面没有什么法力波动,居然能自己扇着翅膀飞。

    ‘难道这只纸鸟成精了?’

    这种荒唐的念头在鹤姑心中升起一瞬间就被掐死,怎么可能呢!

    这会只见纸鹤绕着竹楼飞了一圈,又马上离开,朝着山上飞去,速度竟还不慢,鹤姑一时不察居然被这只纸鸟甩开了距离。

    鹤姑赶忙抱着元生跟上这只越飞越快的纸鸟,心里颇有些古怪,这玩意叫纸鹤?

    结果这纸鹤一路直飞舒云楼,一头撞上了外头的禁制,在那拍打着翅膀绕来绕去,似乎想要找个没阻挡的地方钻进去。

    说来也巧,这会正好有仙长从舒云楼走出来,居然也没有发现这只小小纸鹤,被纸鹤抓住机会,狂拍几十下翅膀,嗖~得一下就飞入了舒云楼。

    “哎……”

    才落地的鹤姑看到这一幕,很是紧张的“哎”了一声,却又有些心虚,万一要是什么邪魔外道的东西可怎么办。

第183章 纸灵鹤

    这会刚刚出来的那个修士也看到了仙鹤所化的女子,有些好奇的询问了一句。

    “鹤姑,你在这里干什么,这孩子是谁坐下童子?”

    来者一身褐色长袍,年岁约莫五六十的样子,一脸疑惑的看看鹤姑抱着的孩子,看起来很面生啊。

    “噢,回禀黄仙长,这孩子是当年有恩与我的魏家子嗣,也身具灵性,是要准备入我玉怀山的,对了,您刚才没看到什么东西飞进去吗?”

    “嗯?”

    褐衫修士疑惑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瞧这反应鹤姑也知道对方根本没发现。

    舒云楼又叫闭关楼,周围环绕着淡淡白雾,而纸鹤通体雪白又没有任何法力波动和气机,刚刚那一瞬禁制开了直接钻进去,这黄仙长压根就没注意到。

    “黄仙长,刚刚有一只纸鸟飞进去了,我就是追那只纸鸟来的这边。”

    鹤姑只得解释一句,这种事隐瞒是不行的。

    “是纸鹤……”

    魏元生在鹤姑怀里小声纠正一句。

    “纸鹤?”

    褐衫修士看看魏元生再看看鹤姑,思索一下,朝后一挥手重新打开禁制。

    “走,我们去看看!”

    说完就走回了舒云楼,鹤姑也赶忙抱着魏元生跟上,本来她就是要抱着孩子来这的,而且裘风仙长可能也在里头。

    舒云楼外楼高大内里深远,隐藏在白雾之中的面积着实不小,里头有书阁和大量静室,见到的人不多,但一些静室闭门亮符,应当是有人在里头。

    鹤姑粗略和褐衫修士说了说魏家,也由魏元生道明纸鹤的由来,果然是来自那位计先生。

    而此刻舒云楼顶,裘风和其师兄阳明真人,正同另外三位修士在蒲团上坐成一排,其中一人正是之前昏迷的那位“赵师弟”,另外两个身着羽衣,正是那两只仙鹤。

    五人对面还有一个蒲团,上头坐着一名看起来四十多的青衫中年人,黑色美髯长至心窝位置,正拿着一枚玉牌细观细思。

    “赵师侄,也就是说,裴师兄让你和两位鹤道友送回玉牌之时,你们还并无遭遇袭击,而是在返回大贞途中才遇上了邪魔?”

    青衫男子好似已经解读完玉牌上的信息,这才询问下面的人。

    “正是,我等一时不察差点就着了道,若非两位鹤道友法力高强兼之遁速非凡,我们想回到玉怀山还得多付出些代价。”

    其中一名羽衣男子带着些许疑惑将话题接下去。

    “奇怪的是,当日我们不惜法力消耗闯入天外罡风中飞遁,待到遁入大贞境内,那些邪魔之辈却不跟来了,若说怕脚乱所谓机缘契机,在这天外罡风之中当也影响不到大贞世间才对。”

    裘风边上的阳明真人道。

    “此事确实蹊跷,我玉怀山素来与外界并无什么仇怨,此次天机阁之事又还是捕风捉影的流言……”

    “师兄此言差矣,之前并州之地有高人交手,据当地鬼神所言,通天江那位龙君当时也在场,同另一位高人一起出手制住了一位真魔,将其驱离东土云洲……这一事外方之人不清楚,可长川府鬼神可是亲历的。”

    五人对面的青衫男子也是皱眉沉思。

    “那通天江龙君性情乖张难测,那次竟会出手,除了那真魔,另一位又是谁,难道也是一条真龙?”

    这大贞似乎变得有些陌生起来,原本有一条真龙盘踞大江已经很难得,现在看起来形式已经不知不觉变得复杂,而他们玉怀山则过于后知后觉了。

    “对了任师叔,裴师叔的玉牌上说了什么,是天机阁给出的确切信息吗?”

    青衫男子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奇怪。

    “天机阁似乎在封闭洞天后苦苦卜算许久都一无所获,裴师兄正助他们明晰大贞山川地势水泽林野的气机,也包括人间王朝之势,打算合力再次卜算一回,短期内不会有结果。”

    “好了,此事明暗不定,暂且不要影响到山中他人的修行,在我掐算看来,大贞气机并无异动,各州各府都有鬼神看顾久无妖邪,人间王朝虽有陈腐之像却也无战乱大灾,虽偏居东土云洲,依然不失为一片乐土,外方修行之辈不会看不清乱来的。”

    总得来说世间到底还是正道之势占优,人间众生尤其是人族众生的愿力造就诸多鬼神,也是不可小嘘之力。

    尤其是大贞这种还算平和的世道,安定乃是天数,道行到一定程度的都不敢随意祸乱,至少不敢太过明目张胆,以免劫数缠身,妖邪肆意横行的地方往往在天下不稳灾祸四起。

    青衫男子这句话,差不多也就是说暂时没什么结果,遣散诸人各自清修去了。

    也就是裘风和阳明真人一起走出这处师叔闭关阁楼静室的时候,突然有一只奇怪的纸鸟拍打着翅膀匆匆飞来。

    在裘风和其师兄留意到那只纸鸟的时候,这纸鸟居然已经速度飞快的从远处飞到了近前,绕着裘风转圈飞舞。

    “这只纸鸟?是山中哪位的精妙术法?竟是没有法力灵气的波动!”

    明阳真人也是好奇不已,伸手想要去抓这只纸鸟,结果这小鸟加速拍打翅膀躲开了,自己悬停到了裘风的身前一尺距离。

    外头另外三人也好奇的看着这一幕,这纸鸟这么灵性,若是说有人此刻正在操控吧,却又无法力波动,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机关。

    裘风看了看师兄再看看这纸鸟,尝试着伸手向前掌心朝上。

    果然,纸鸟拍打两下翅膀,就缓缓落到了裘风手心,然后伸出纸脖子以纸喙在其掌心啄了两下。

    顿时,以物传神的信息就传入了裘风思绪之中,令他明显愣住了片刻。

    再反应过来时,掌心的纸鸟已经毫无反应,好似变回了普通的折纸产物。

    “师兄,还记得当年我和你说过在老桦山遇上一位高人的事情吗?”

    “自然记得,怎么,这纸鹤与他有关?”

    阳明真人疑惑着从裘风掌心捏着纸鹤尾巴提起来细瞧,怎么看都是一张纸。

    “不错,这纸鸟正是那位计姓高人所折,用以物传神的方式传达一些信息,我得去和师叔说明一下,那在并州出手的另一位神秘修行者很可能就是他!”

    说完这话,裘风不敢怠慢,从师兄手中取回纸鹤重返静室,另外四人犹豫一下也一起回去了。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这位任师叔的静室内,不光是裘风等五人在,连抱着魏元生的鹤姑和那个褐衫修士也一起坐在这里。

    而青衫男子则好奇的捏着纸鹤的尾巴在上下端详,他已经看了好一会了,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一张普通的纸。

    不解之下准备将纸鹤拆了看看,结果这以动作似乎惊到了纸鹤,原本好似孩童折纸死物的纸鹤,一下子又拍打起翅膀,从青衫男子手中挣脱,逃到了魏元生的怀里。

    “呃……还真是活的?”

    “师叔,这张纸成精了?”

    青衫男子笑了笑。

    “非也非也,此乃灵殊之异术,当是高人独创妙法,不过此纸鸟…”

    “是纸鹤!”

    魏元生极为微弱的嘀咕一句,令上头青衫男子顿了一下,又继续道。

    “嗯,不过此妙法令纸鹤有如此灵性,若常年灵气熏陶聆听道蕴,又不断绝其内法,真有成气候的一天也犹未可知。”

    “一张纸也能成精?”

    褐袍修士诧异一句,上头青衫男子笑着反驳一句。

    “石头都有成灵的,纸又为何不可?”

    说话间,青衫男子伸手一摄,魏元生怀中纸鹤顿时被吸了过去,回到他掌中,不过现在纸鹤又在“装死”或者“休眠”。

    青衫男子手中升起一颗小火苗,御火靠近纸鹤,结果纸鹤又“惊慌”得窜飞起来,这次逃到了裘风身边。

    “你看,已有趋吉避祸之意!”

    魏元生紧张的抓着鹤姑的衣服,凑近她耳边小声问了一句。

    “鹤姑姑,我爹怎么办?”

    裘风好似也听到了这话,看看孩子后主动站了起来,冲着青衫男子拱手。

    “师叔,我亲自去将那魏无畏接来。”

    “好,去吧!”

    魏无畏一同入玉怀山自然已经无碍,若能问出计先生在哪,玉怀山也打算派人前去拜访一下,探一探底。

第184章 只求一观

    仙府到底是仙府,魏无畏再怎么见过世面,初到玉怀山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得不轻。

    初临玉怀,只见间峡翠绿,药圃飘香,花开漫山,清新怡然,幽谷有泉眼,上峰有云烟,四季存余韵,时时卷灵风,夜间汇星斗,白日聚彩霞,再细看,则见高顶之上有道场,山巅云端立楼宇,亭台楼阁不差,草舍竹楼也全,肃穆高耸与小桥流水均融汇其中,仙意盎然仙韵流长,是为玉怀圣境。

    裘风亲自带着魏无畏和魏元生父子领略玉怀山风貌,将玉怀山一处处胜景介绍给父子两,在不打扰其他道友修行的情况下,也接近一些神奇之所满足两人的好奇心。

    期间见过仙鹤飞舞,也看过烟霞如丝带般被人收入掌中小瓶,也同样看到了一些修行的灵童和那些或肃穆威严或和蔼可亲的仙长。

    有的人看着就不食人间烟火,有的则亦如寻常百姓一样有生息琐碎。

    鹤姑作为玉怀山这二十年的守山仙兽,主要职责不是在玉怀圣境之内,而是在外面的云雾山脉,所以没能全程作陪,但见裘风这么上心也是心下安定,更早已通知外部等候的魏家一众家仆可以退去。

    即便还有一些禁地不能去,但这一趟领略风光之旅下来,依然用去了好几天时间,主要是大部分地方裘风并没有御风带着父子两,而是脚踏实地的走。

    毕竟以后在玉怀山修行生活,没有人会一直用飞举之术带着他们,很长一段时间还是得靠双腿的,认认路总是好的。

    此刻,他们回到了裘风平日居住清修的竹楼前,坐在竹凳上休息。

    “元生,记住尽量不要去打搅别的仙长,若是迷路或者是到了出不去的地方,可以高声喊鹤道友来带你出去。”

    “知道了师父!”

    魏元生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忐忑,几天时间下来,加上裘风这个师父也和善,让小孩子的旺盛精力重新焕发出来。

    裘风伸手揉了揉小元生的头,这也是他修行近两百载以来的第一个徒弟。

    便是修仙之辈对很多事看淡,但心理有时候也很微妙,以前裘风经常帮自己师兄带一带那些弟子,从没动过自己收徒的念头。

    但看到魏元生之后,第一时间就相中了这孩子,加上计缘的关系,在接到魏无畏之后就提出想要收徒,询问魏元生的意愿。

    魏家父子自然是一万个原意,计先生认识的仙长,想必也是能人,而且多少算是关系更亲近一些,再说这裘仙长就元生一个徒弟,比之一些仙长一串年龄层不一的徒弟肯定更得宠的。

    裘风提醒完魏元生,也对魏无畏道。

    “魏先生,你是元生的父亲,品日里也多看顾他一些,玉怀小练之法你也可修行,不过你到底浸染红尘几十载,灵台蒙灰欲念牵扯太重,想要有大成就是难了。”

    “多谢仙长,能再次陪伴犬子修习已是大幸!”

    魏无畏真挚地拱手致谢,来到这里之后才发现自己虽然不算玉怀山弟子,但也可以修行,只是就如裘风仙长所言,受资质影响成就有限,但只要有所突破,还是有希望能更进一步的。

    其实魏无畏这种“陪读”性质的,玉怀山历史上也出现过不少,但是真正获得修行之法的并不多。

    魏无畏之所以可以,一是看在计缘的面子上,二是因为魏无畏本人命数有模糊之像,一般而言凡人被仙人收入门中,命数就会出现模糊,反之有命数模糊之像者一般也不寻常,也就给了魏无畏一个机会。

    “师父,你什么时候去拜访计先生啊?”

    魏元生又好奇的问了一句。

    “为师既然已经把你们父子安顿妥当,就会很快动身前往那宁安县的,若是没把你们安置好,计先生问一句小元生怎么样了,呵呵,为师哪有脸回答啊!”

    裘风这么回答一句,脑中想的则是当初的一面之缘。

    “对了,你大师伯那边的师兄师姐当年也见过计先生,你依依师姐更是如你这般在计先生面前留下过极好的印象,可以多去亲近亲近。”

    “哦…对了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去看娘亲啊?”

    裘风也是又被自己弟子逗笑了,才上山就想着出去了。

    “至少等你打下修行基础才行,而且我玉怀山虽算不隔绝尘世,但你也要明白山中无岁月这句话,迟早有一天你娘会生老病死,便是魏家你或许也会看淡的。”

    “不对不对!”

    魏元生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

    “或许以后我会对魏家看淡,但我娘亲和我乳娘,我都会想着她们,生病了要去看,还要给他们养老送终的,还有小翠!”

    裘风低头看看自己的弟子,孩子眼神清澈,绝非尘世欲念太深的样子。

    “行倒是也行,可道行太浅之人涉世太深,容易迷失啊!”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教导话,魏元生却鼓起小脸皱着眉头又反驳一句。

    “那天计先生和我说了好多对修行的看法,对于我刚刚的想法也很赞同的!”

    “哦?计先生有何高见?”

    裘风声音虽平淡,但心中已经起了很大兴趣,或者说隐约间也算是有种教导弟子的一种比较。

    魏无畏稍有些急,虽然裘风仙长脾气好,可自己儿子怎么能和仙人师长顶嘴呢,换他就会用更好听的说法。

    魏元生倒是丝毫不惧,他灵台澄清,很清楚自己师父不会怪罪的,便也毫无压力的继续回答:

    “计先生说,若是尽孝道迷失红尘,那只能说还不适合修仙,还是在红尘中打滚合适些,不入红尘怎破红尘?你怕这些又怎么赢它呢?天底下可没有不孝的神仙!”

    裘风表面上没什么变化,看着自己弟子应该是如小大人一般学着当时计先生的话,心中多少是有些震动的。

    别看这几句能轻易理解的话,却是寥寥数语到处“叩心关”乃至“叩心劫”的道理,关键是魏元生一个小孩子清澈的眼神中,裘风看得出他已经理解透彻。

    ‘我这弟子以后的成就不会低的!’

    “大道至简,计先生说得不错!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基础还是要先打好的。”

    “哦……”

    。。。

    玉怀山内部悄悄商讨过几轮,最终还是决定让有过一番旧缘的裘风独自去拜访那位神秘的计先生。

    不论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又在大贞游戏红尘多久了,说到底很可能就是一尊道妙真仙,人家纸鹤传书裘风,便是没说只找他一人,到底还是不敢太多人去冒犯。

    毕竟那一级数的修行之辈,有时候脾气很难预测,看待事物的眼光不要说凡人了,和其他修仙者都很可能不在一条线上。

    裘风倒是压力不大,从当年的一次接触,和自己弟子的言论中,对于计先生的为人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了。

    六月中旬,稽州已经是酷暑时节。

    居安小阁枣树的花香早已淡去,但枝头的果子却没多少,或者说仅仅是补足了之前失去的那些枣果,有数十枚透着微红的小枣子还在成长,将枣子总数补到了九十九枚。

    这一日计缘还在院中看《九天十六局》,石桌上放着的棋盘还是当初尹兆先所赠,黑白子摆出了书上所写的一副棋局。

    计缘正照着书中的棋路,复原据说当初两大棋道高手交锋的其中一局,黑白子什么时刻下了哪一步,他都代入其中一方思索。

    而裘风已经穿越街巷走到了居安小阁门前,只是还没敲门,怀中锦囊内的那只纸鹤又“活”了,自己钻出锦囊展开翅膀,急速拍打着翅膀飞窜回了院中。

    桌前计缘抬头一笑,伸手接住了纸鹤,这只纸鹤还是挺特殊的,他使了很多手段在里头,如今灵性高得都有些过了。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计缘轻道了一声“请进”。

    裘风提气一口,推开院门走进去,看看院中枣树又看看树下弈棋之人,同当年一样,观之仅如凡人一个。

    “玉怀山小竹阁裘风,应邀特来拜访计先生!”

    说话间恭敬作揖,如同晚辈见长辈。

    计缘像是因为全神贯注在棋盘上没注意,此刻听到声音才抬头看看他,将竹简和手中白子放下,站起身同样回礼。

    “裘先生不必多礼,你我也算有缘,不嫌弃的话请到石桌边坐下吧。”

    裘风收礼点头,小步上前在石桌前坐下,计缘为其从桌边茶盘上取一个杯子摆好,亲自倒上一杯茶水。

    “这可是好茶,春惠府的今年的雨前春。”

    “多谢!”

    裘风端起茶盏尝了尝,滋味自然比不上玉怀山灵茶,但也不错,眼神则看着桌上棋盘。

    “计先生是好棋之人?”

    “呵呵,以前没什么兴趣,迫于无奈研究棋道,现在算是喜欢上了。”

    裘风虽有好奇也不敢多问,看了一会计缘复原棋局的动作后,直接开门见山。

    “计先生邀我来此,究竟所为何事,可是与他天机阁流言有关?”

    计缘这会又拿起了一枚棋子,照着桌上竹简上所写方位落下,算是通过“手谈”逼退了黑子的攻势。

    “裘先生不用猜了,那流言是否为真我也算不到,但确实造成不小影响,几年前还有真魔级数的邪魔出现,我恰好撞见与老龙联手立誓逼出大贞。”

    计缘手执黑子在手抬头看看裘风,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但此番其实请你前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裘风心道‘果然是你!’,随后回答。

    “计先生请说!”

    “嗯,计某一直对敕令之道有所钻研,听老龙说玉怀山又真正的山岳敕封符诏……若在下想求得一观,不知需要什么条件?”

第185章 感伤天地之人

    见裘风难以掩饰的脸色微变,计缘也赶忙再次补充道。

    “计某自然知晓山岳敕封符诏对玉怀山来说极为重要,若今日还有第二人来我是不会提此冒昧要求的,可只有裘先生一人前来,我便觉得只算私下间旧友探讨,尝试性问一问罢了!”

    听计缘这么一说,裘风顿时就心里舒坦很多,更是放松很多,少量面对“真仙”那部分压力更减弱了不少,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先询问了一句更加关心的事。

    “在下冒昧一问,不知计先生和那通天江龙君是什么关系?”

    以裘风的道行,在玉怀山也能当得上一句“真人”,算是天资了得,十分清楚玉怀山玉铸峰可是篆刻了专门的“抗龙阵”的,为的就是提防那条真龙。

    裘风听师傅说过,玉怀山和那真龙关系可算不上好,当年紫玉师祖得罪了那老龙,没想到那螭蛟真的能化龙成功,两百多年前真龙寻仇玉怀山,可算得上玉怀山历史上的一难了。

    虽然此后这么多年来一直相安无事,但玉怀山可不敢真的完全放松警惕的。

    计缘也乐得开解开解两边的关系。

    “我与应老先生算是好友,当年荒郊野外看书时偶遇结识,前些日子他还来过这,嗯,就坐在你现在坐的位置上。”

    裘风下意识低头看看,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换个石凳,不过表面上没怎么表现出来。

    “不过还请裘先生放心,当初真龙闹玉怀,结束了也就结束了,应老先生虽然有时候挺爱计较,对你们玉怀山也始终看不太顺眼,但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亲口同我说此事早已算揭过了。”

    裘风心中略有激动,身子前倾一些,慎重又郑重的追问一句。

    “计先生此话当真?”

    计缘瞥了他一眼,将手中黑子落在棋盘上。

    “若应老先生没有闲得无聊专门骗我,那就是真的了。”

    这话令裘风眉头舒展,冲着计缘拱了拱手。

    “多谢计先生了!”

    在裘风看来这一声会知对于如今的玉怀山来说其实十分重要,结合长久以来的情况,可信度也不低,况且很难说其中这位计先生有没有帮玉怀山一把。

    毕竟一句“释怀揭过”,说不准就是近来才有的。

    “至于计先生所说想要一观山岳敕封符诏的事,断不是在下一人能定夺的,甚至在下觉得希望并不大,毕竟从未有此先例。”

    这点计缘也早有心理准备,本来这事就是老龙提到山岳符诏之后临时起意的,算是抛砖引玉。

    “有劳裘先生转达此事了,喝茶!”

    计缘提起茶壶替裘风续杯,以闲聊的方式将话题回转,同裘风探讨起天机阁流言的看法。

    其实这后面才是干货,计缘或者旁敲侧击,或者十分真诚的询问其他各方仙府仙道福地洞天的情况。

    看似是询问玉怀山是否知晓各方对天机阁流言的看法,但总是会在中间好奇追问一下各个仙府的内情,很多事可是连老龙都不知道的。

    对于这些事情,裘风自然知无不言,就当和计先生闲聊拉近关系了,只是有些疑惑计先生这消息也太闭塞了点。

    但见计先生对什么事情都很感兴趣的样子,裘风说起来兴致也高,就挑一些有趣的话题谈谈,也会应着计缘的追问阐述某方面的细节。

    其实修仙者虽然更能控制情绪,但在有些事情上和凡人也差不多,比如其中有些个仙府之间就因为身内天地和法力提炼方面的观点不同,在某几次相聚论道中争吵过,双方各执己见据理力争,差点打起来,到现在都相互看不惯。

    这种事情不光计缘很感兴趣,就是裘风自己说的时候也是颇觉有趣,修仙者再清心寡欲也是相对的,只不过关心的事情层次与凡人不同。

    这种另类的八卦,从老龙那可听不到,所以一整天计缘就这么边摆棋局边同裘风交流着听这些信息趣闻,算是对正统修仙界各方有了一个更直观的了解。

    看似对于天机阁流言之事,早已被计缘歪楼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可实质上一切信息都是为此事服务,前提是计缘乃十方各界唯一一个知晓所谓“大贞气机”真相的人。

    ‘八成就是我自己了!’

    这以判断下得毫无压力,也不是因为计缘膨胀什么的,事实还真就如老龙当初那句玩笑似得话。

    和计缘这种和善的人聊久了,难免让裘风产生一种我真的和计先生很熟了的错觉。

    裘风在带着些许目的性的聊了聊自己如何求仙入道,从儿时到如今的修道历程,也感慨了几句家乡和曾经的亲人之后,才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计先生,不知您是从何方仙乡云游至东土云洲南角这一偏隅的?我当然知晓先生绝非为了那捕风捉影的‘大贞气机道缘’而来,毕竟早些年您就在这了,可外界之人若是知晓难免多想,便是我玉怀山中其余之人也不免会如此思量。”

    听到裘风这话,计缘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有些荒诞,因为实际上他就真的是为了‘气机道缘’而来,也是天底下与之关系最大的一人。

    对于裘风的问题,计缘则是细思细想了一小会,虽然想过是不是随便扯谎一个地方算了,但又觉得太过荒唐,还可能有圆来圆的麻烦,所幸还是说真话,裘风信不信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其实计某并非外方之人,家乡正是大贞这片土地,至于计某为何如此孤陋寡闻,呵呵,或许是懒或许是从前没那兴致,也或许纯粹是梦得深沉……”

    今天和裘风聊了很多,以至于计缘在心中更加完善这个世界的构成时,也有些感慨,尤其听到裘风说一些自己从小到大从凡到仙的历程,情绪也有所起伏,前头说得还有些随性,到后面不免有些唏嘘,下意识的同时在心中叹了一句。

    ‘一觉醒来世界都颠覆了啊……’

    此时计缘眼神迷离手执白子,像是看着桌前棋盘,又好似在看着当初衍棋的天地大势,同时心中还残存混合着上辈子的一些点滴。

    这种心绪的变化带起一种奇特的道蕴,意境山河棋路纵横的显化隐与计缘身外气机相合,使居安小阁周围都变得恍惚,仿佛独立于宁安县之外,又仿佛真正同天地融合。

    裘风右手还端着茶盏,左手在桌下已经抓紧了长衫一角,灵台交感此刻天人变化的气机,根本难以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浩渺。

    计缘那句话在裘风听来明显还未说完,只能说剩下的大概就是通过此种神意道蕴表达了出来,有那么最初的一刹那,裘风好似看到了一种世纪交替沧桑变迁之感裹挟着沉重压力而来,令他道心震动之余,更久违的产生要流冷汗的冲动。

    隐约间,甚至有种不敢深观的心悸。

    “啪嗒…”

    计缘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走神,白子落于棋盘的脆响中断了一切,小阁还是小阁,夏日还是夏日。

    天地之秘的压力在刚刚难免泄露一丝,如裘风这般灵台澄清气机敏锐的仙修或许也感受到了一点。

    所幸也只是感受这么一丝,若程度深个十几二十倍,计缘倒还算不上泄露天机,裘风估计就会道心崩灭了。

    “如你我这般修士,说到底也是人,年纪大了有时候会有些感伤,裘先生见笑了!”

    计缘只能这么牵强的解释一句。

    “不碍事不碍事!”

    裘风想说些别的却不敢如同刚才那般随性了,只能连声说几句“不碍事”,他也修行近两百载了,可从没有过这种神异又可怕的“感伤”。

    眼前明明还是那个摸着竹简摆棋子的人,也无任何力法神光放出,可这会给裘风无形压力却比来之前更甚了,以至于他不敢随意开口,变得沉默下来。

    “计先生,我回来了!”

    “我也回来啦~~”

    尹青和胡云的声音一前一后从院外响起,随后院门就被推开,一人一狐先后窜进居安小阁。

    “呃…有客人在啊…”

    尹青看到裘风僵了一下,眼神下意识往赤狐方向瞥,后者也是如同中了计缘研究的定身法般僵在一旁,这狐狸刚才不是说没嗅到其他味道吗。

    “今日就聊到这吧,想必裘先生也急着回去,就不留你在这用餐了,多谢裘先生今日赐教了。”

    本来计缘还想留裘风多聊会,但看他这样子似乎不太放得开了。

    裘风如临大赦般站起身来冲计缘拱手。

    “不敢不敢,裘某不过是陪计先生闲聊而已,至于借诏一观之事,我也会如实回禀的。”

    计缘也起身回礼,送裘风走到院门。

    “魏家父子那还请裘先生代我问候一声,嗯,还有当初那你那个师侄依依也是一样。”

    “计先生放心,裘风一定带到,断不会遗漏,他日再来拜访,告辞了!”

    “好,祝裘先生一路顺风了!”

    两人再次相互礼别之后,裘风才离开小阁。

    入乡随俗,裘风当然不可能就地飞遁,而是如常人一般沿着街巷行走,等步履匆匆的出了城才御风赶回玉怀山。

    这么聊了一天,得到的重要信息其实相当多,光老龙早已释怀这一件就够玉怀山消化的了,可裘风觉得计先生的存在本身,同样不是小事。

    天风吹拂之下,裘风衣袍咧咧作响,鬓发也随风乱舞,此次他并未控制自己与风相合,反而任由天风拂面,心中思绪则还被牵在宁安县的居安小阁。

    ‘这就是道妙真仙么!计先生感伤的是什么……’

    裘风在天上下意识就是一抖,连所御之风都紊乱了一些,再不敢多加妄想,运起法力飞遁而去。

第186章 不能说的感受

    等裘风一走,居安小阁的院中,尹青和胡云才松懈下来。

    计缘还在院外门口没回来呢,尹青就是头一转,以一副夫子口吻教训起胡云来。

    “你看看你,一只狐狸整天大呼小叫,也就是在计先生这了,要是在别的地方,别人看到一只狐狸偶尔两只脚又跑又跳还会说话,首先得给吓个半死,然后缓过来就会找锄头铁耙之类家伙,再纠集乡人来打死你!”

    “你胡说!而且我会怕他们?我爪子和牙齿可厉害着呢!”

    胡云咋呼一句,挥动着自己还算锋利的爪子,同尹青顶嘴。

    “哟,这么厉害的嘛,那为什么我们跑过大街小巷,一看到狗你就在为背上缩成一团?”

    尹青撇撇嘴,以一种极端鄙视的眼神望着这赤狐,令后者如同猫咪一般炸毛,咧开嘴露出细细尖尖的獠牙,一副找你拼命的样子。

    “啧啧啧……”

    尹青也卷起袖子捋起,露出结实的胳膊

    “来来来,谁拍谁啊!”

    一人一狐那对峙半天,却没有谁真上前的,过了一会有些绷不住了,尹青看看已经从他们身旁经过又坐回棋盘前的计缘,似乎计先生丝毫没有要组织一场人狐大战的打算。

    “算了算了,我和你一只才学会说话的臭狐狸计较什么,我可是读书人!”

    尹青哼唧一声,将袖子甩回原位。

    “算了算了,我可是读书狐,年纪比你还大,和你一个毛小子计较什么!”

    胡云也是一副我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计缘侧头看了看这两,摇了摇头继续落子。

    感悟前辈棋道高手的棋路,对于其他人而言不过是借此精进棋艺,而对于计缘则也是一种修行。

    一如当初在京畿府观棋,当两子抗衡时阴阳变化也在其中展现,黑白相争的过程也演化出相生的之道。

    越是高手,弈棋交锋之时带给计缘的感受就越深,能现场观棋自然是最好,但真正的棋道高手也未必比神仙好找,通过传世的棋道经籍跨越时空感受一番,也是很不错的修行。

    尹青和胡云对视一眼,一人一狐悄咪咪的走到桌前坐下。

    “计先生,刚刚那个大先生是谁啊,胡云都没发现他在里头呢,若是常人,看到一只狐狸嘴里说着人话跑进来,也该吓坏了吧。”

    “嗯嗯!”

    胡云在一旁点点头。

    计缘叹了口气。

    “知道就好,所以以后收敛点,尤其是你。”

    计缘转头望着赤狐。

    与这双无神苍目相对,赤狐又僵住了。

    “在我这无事,不代表外头也是如此,这个世界心善之妖甚少,能证明自己心善的妖族就更少了,尹青那些话其实没错,在你没什么能耐之前还是不要在外太过跳脱。”

    见这狐狸不敢答话,计缘也就不再多说。

    “呃哈,那个,计先生我们先去做饭了,一会好了就带到这边来一起吃,先走了啊!”

    尹青觉得今天计先生心情可能不太好,冲胡云使个眼色,同后者一起快速离开小院。

    计缘落下手中之子,余光却注视这一人一狐离去的背影,不知在思索着什么,良久还是摇了摇头。

    。。。

    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裘风才御风回到了玉怀山,一回来也顾不上去看自己的徒弟,先叫上自己师兄阳明,同师兄一起去舒云楼找了任师叔。

    舒云楼是玉怀山中一栋特殊的楼宇,它内设诸多法阵,能帮助修士清心宁神,是山中弟子入静闭关的场所。

    同时舒云楼每隔二十年也会轮换有两名玉怀山大真人坐镇,看顾楼宇阵法以免入静入定的闭关修士走火入魔只是顺带,更重要的是处理玉怀山这二十年间的一些事物。

    实际上这世间的仙府仙门不算典籍根基,也大致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教派式宗门,上有掌教类的人物掌管仙府事物;玉怀山属于第二种,并无掌教之类的人物,道行到一定地步之后,大家轮流看顾玉怀圣境。

    这二十年间正好轮到裘风与阳明的师父和师叔,在此期间不能闭死关,不能随意外出云游,遇上什么事情率先处理的也是他们两,一般也不会去惊动师长一辈的高人。

    而“大真人”并非完全对应修为和法力强弱,法力自然是标准之一,但更多的是对应修行道行中窥玄是否得真意,一个“真”字意义深重,真人二字也不是简单的强弱划分,而更注重修行真意。

    就是辈分很高的那些高人,大部分也不过就能冠以一个“大真人”之称。

    当然,所谓的“大真人”也就是玉怀山自己叫叫的,于正统修仙界,大多也就对修行有成之士冠以“真人”之称。

    这一轮的两位大真人可没有以往那么清闲,先有天机阁流言传出真假难辨,如果说那个还要等裴真人回来再说,那么裘风今天拜访计缘回来后说得事情,就绝对不是小事了。

    舒云楼顶,那位一袭青衫的任师叔听裘风简略说完今天的事情,一直在思索着,深皱的眉头就没展开过,裘风和阳明便坐在下方等候。

    “今日之事非同小可,我等都定夺不了,需要同玉铸峰的道友和师长商议才行了!”

    青衫男子站起身来。

    “你们也一起来。”

    三人一起出了舒云楼,飞遁向玉怀山东侧的一处云霞光影环绕之所,正是玉怀山禁地之一。

    在光霞迷障中足足飞了许久,其中更有疑似天外罡风席卷之地,好一会后才终于穿越好似极光般的光霞,眼前呈现的则是一座顶峰荧白底部青绿的巨大山峰,正是玉怀山玉铸峰。

    这地方裘风和阳明也没去过太多次,也就在师父师叔于此修行的时候,实在有事会来一趟。

    玉铸峰存在着一座座玉阁,分布在山峰各处,在顶端则有一座正殿,正常情况下并无人会在那,不过此刻任不同带着两位师侄直奔山巅正殿。

    通体白玉的大殿周围环绕着一根根雪白廊柱,最顶端则是一口金色大钟。

    任不同掐诀念咒,挥袖出剑指,连连点向穹顶金钟,一道道法光射出。

    “当……当……当……”

    钟声响起,一片片如雾如网的光晕扩散开去,随着钟鸣传递整个玉铸峰。

    裘风和阳明在后面对视一眼,即便到了他们这等修为,也都是当师父的人了,但还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些许紧张。

    钟声一共响了六下,代表着只要不是闭死关者,需前往玉穹殿参与定夺要事,若是连响九下,就是代指玉怀圣境山门生死存亡的大事了。

    等待片刻,大殿各方都有遁光飞来,在周围显现出有男有女一个个或苍老或年轻的面孔,而任不同携两位师侄一一于他们拱手问礼。

    能来的一共十一人,辈分最高的是任不同师祖辈一个号“居元子”的老者,已经有八百多岁,修为道行同样也是玉怀之最,法力之强更是深不可测,明面上看算是玉怀山最有希望得道成就真仙之人,但有几分可能则只有其本人才知道了。

    再高的高人就没有了,便是这些凡人眼中所谓的“仙人”,同样避免不了寿元耗尽生老病死。

    “任道友可是遇上了什么难以抉择之事?”“可是遇上什么大敌?”

    “只有任道友一人?裴道友呢?”

    来者在殿中落座之余,也纷纷询问几句。

    “近来发生几件大事,均与我玉怀山有关,不得已惊扰各位了……”

    任不同徐徐道来,从天机阁流言开始,到并州现真魔,再到裘风今日去宁安县之事,还包括了计缘提出想看看山岳敕封符诏,很多地方则让裘风来说明。

    信息量有些大,等到所有事情说完,殿内众人就都安耐不住了。

    “那龙君真的对当年之事揭过不提了?”“这计先生是何方神圣,我大贞境内竟然还隐藏着一尊真仙?”

    “姓计名缘,为何从没听说过,难道是化名?”“我看不像!”

    “若是真仙所言,那龙君或许还真就释怀了。”

    “真仙所言就是真话吗?”“这……”

    “那么天机阁之事呢,居然还有邪魔袭击我玉怀修士!”

    “此事暂时还真假不辨,关键是山岳符诏,到底让不让观?”

    “山门至宝,怎可轻易示人!”

    “不错,便是道妙真仙也不可轻易示之!”

    “此言差矣,那计先生既然谓裘道友言精通敕令之道,那说不准能懂得如何运用符诏,若他能教我玉怀山此法……”

    “笑话,法不轻传,便是他真的会,我们以何物为报?”

    ……

    这讨论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甚至不乏争吵,裘风和阳明就安静的盘坐在师叔身旁,什么话都不敢说。

    “裘风道友,在你看来,那位真仙级数人物,除了返璞归真之外,还有何神异之处?”

    一直沉默的居元子突然开口询问裘风,独特但苍老的声线也令场中议论暂停。

    裘风有些犹豫,其实他不太想说见计缘“感伤”之事,之前也是一笔带过,但现在既然居元子这种太师祖辈的问了,渴望知道的必然不是刚刚那些。

    “回居元子道友,其实裘某今日确实亲历一事……”

    裘风一咬牙,将之前自己通过自述修仙经历感怀岁月,随后抛砖引玉想问问计缘跟脚的事说了一下,在言道计缘感伤世事变迁之时,明显有些紧张。

    “当时只觉小院游历天地之外穿梭宇内乾坤,天地万物好似近在咫尺,大道变迁犹如沧海桑田,更远的……我不敢看,也……”

    裘风说话间,身上已经渗出汗水,更是有种气机不稳法力紊乱之像。

    “嗡…嗡……”

    玉穹殿顶端金钟居然在隐隐抖动,发出一丝丝的金鸣颤动。

    “不好,别说了,稳住道心!”“护住灵台,裘道友快快入静!”

    身边的任不同和其他几位修士纷纷出手度法,更有人切断玉穹殿同外界的气机关联。

    到了裘风这等道行,刚刚那种迹象可绝对不妙,旁人也是心惊不已,很难想象当时裘风感受到了什么。

第187章 心情因事而变

    在场多名玉怀山中都算得上大神通的修士一起出手稳固裘风周身内外气机,又有多名修士联手配合玉穹殿阵法切断与外天地的气机关联。

    殿内的金钟的颤“嗡”声这才逐渐安定下来,大约十几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彻底归于寂静,与此同时裘风的气机也平稳下来,整个人处于入定状态,被笼罩在一层法光之中,暂时与外界隔绝。

    刚刚那情况绝不可能内生心魔,有这么多玉怀山仙修在场又是在玉铸峰玉穹殿,更不可能有外魔入侵。

    在场修士一个个眉头紧皱,任不同看看一旁的阳明再看看法光隔绝中的裘风。

    “真仙之能当真如此可敬可畏?”

    边上诸多修士心惊之余都难免好奇。

    “那计先生无意间感怀世事变迁,竟引得如此异像,似是身内意境展现显化而出?”

    “大道变迁沧海桑田…..”

    正如任不同所说,现在各个真人确实有种可敬可畏的感觉。

    裘风仅仅是旁坐有感,此刻表述一下,居然有些类似某些道行不深的人想强行吐露天机的危险,可又仅是类似绝对不相同,裘风的修为不可能不清楚那种情况的,而且殿内金钟也颤鸣不止更是奇异非常。

    居元子右手抚须左手掐算,眼神飘忽不定,尝试数次都是一无所获,这会听闻其他道友的论述后也忍不住开口。

    “不对,有些不对,真仙级数的高人确实难以揣测神妙非常,但老夫也并非没见识过,可如这位计先生这样…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简直好似……”

    居元子下意识看看笼罩在法光中的裘风和玉穹殿周围,没有再说下去。

    周围的玉怀山修士也颇有些心领神会的意思。

    “道妙真仙不可妄加揣测,且真仙之辈亦不是没有高下之分的!”

    “是极是极,关键是这位计先生既然对我玉怀山感观不错,也调解我等与那龙君的旧怨,算是一件喜事。”

    这句话说出来其他修士没任何人反驳,显然玉怀山修士更愿意相信计缘的作用,而非那通天江老龙真的如此大度释怀,算是有个人情绪在里头。

    “不错,山岳符诏虽不能示人,但老夫以为,可将玉怀山部分对符诏敕令的研习心得送与计先生阅览!”

    “这怕是不妥吧,精研敕令的真仙能看得上我们这点东西?”

    “道友此言差矣,那计先生不也同裘道友明言只是私下一提而已,此乃表心之举,重意不重礼,算是告知计先生,我等已经在山中郑重讨论过了,实难如其所愿只能略表心意。”

    “说得在理!”

    “好,那便如此吧!”

    ……

    裘风从定中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后了,这一个月他师兄阳明真人也在玉穹殿打坐,而其他修士早已散去,任不同因为职责所在,也已经回了舒云楼。

    现在局势尚不明朗,但也算是多事之秋,有好几位大真人离开玉铸峰,返回山门中原本的居所坐镇,以便遇事能反应得更及时一些。

    因为计缘曾明确表示不希望玉怀山大肆宣扬其存在,所以玉怀山对如何同计缘接触也是细细思虑过的。

    若非不得已,还是让裘风等同计缘有旧的人去拜访比较好,等以后相互之间熟悉一些,了解得也更多一些之后,也能邀请其人来玉怀圣境做客,那会其他玉怀修士也就能顺势同这尊真仙熟络熟络了。

    说白了,玉怀山还是有自己的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矜持”在里头。

    因此,前往居安小阁送玉简的自然又是裘风。

    实际上在裘风入定期间的浑浑噩噩中,他再次听到了之前在小阁院中那一声清脆的落子声,随后就清醒了过来。

    担忧的后遗症并未出现,原先不敢回想那小阁变迁中的一窥,反倒在玉穹殿那会硬着头皮回忆一番则另有收获,虽然当时也危险,但稳住道心之后对身内天地的领悟上了一层楼,算是因祸得福。

    获悉此事,居元子亲自挑选一些玉怀山对山岳符诏的参悟典籍,让裘风送往宁安县。

    所以,大概是七月底的时候,计缘收到了一份来自玉怀山的拜礼。

    裘风将三分玉简留下,同计缘简单寒暄几句就回山去了,倒不是不想多聊,而是此刻他修行有精进之像,更渴望回山修炼。

    计缘其实还是蛮期待玉怀山会不会真的允许他观一观山岳符诏的,但显然他想多了,仅仅是见过几次,人家可能还防备他呢,怎么会随便给你看山门至宝。

    不过给这三份玉简似乎比计缘原本的打算更妙,因为计缘刚刚就粗略看过其中一份玉简,上头关于敕令的研究他看着有些晦涩难懂,但难掩其中精妙。

    另外两份玉简乍一看和天书一样乱,不细思细想估计根本就看不懂,也可能凭借计缘现在的仙法学识,细思细想都未必能懂。

    毕竟这可不是以前那些杂书和修行法诀般教学性质的修仙典籍,难度或许类比教科书和研究手稿心得的区别。

    ‘看来真正的敕令法和我的敕令音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这修习难度不比改良摸索老龙的反人类仙术要简单啊……’

    这令计缘觉得自己之前有些想当然了,若直接看山岳敕封符诏,说不准就是抓瞎,会白白浪费机会。

    而眼前的玉简,则是真正的妙法了,虽然晦涩难懂,但只要啃下来的知识,就能领会吸收,是真正能快速精进修行的宝典。

    此刻小阁院中石桌上,三份白玉构成的玉简在枣树枝头透过的斑驳阳光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

    每一份玉简构成由两指长一指宽的十六根玉签组合,中间连接的金丝线好似长在玉上,而非穿玉而过,每一根玉签上密密麻麻都是细小的天文,若能耐不够,只能见到这些光洁的白玉签。

    同时天文每隔一段完整叙述,就会有以物传神之法显现,从天书字面和神意上让人意领书者的体会。

    “仅仅以寥寥数段数词为依,传研习之神,果然精妙!”

    这种手法令计缘很震撼,也能感受到成书者的道行法力都相当高深,与之相比,老龙虽然也很厉害,可那种研究多是玩票性质,匠人精神就差远了。

    计缘喃喃自语的赞叹,伸手触摸着其中一份玉简的开头天文字。

    同那些杂书不同,这几份玉简都是有署名的。

    “玉怀山居元子。”

    计缘再看看另外两份,这三份玉简之中,居元子成书的占据其二,另一份则是苑婉儿,应当是两个玉怀山高人。

    ‘或许玉怀山也有真正的道妙真仙!’

    计缘心中如此猜测着,反正这居元子和苑婉儿就挺像的,至少他敢肯定这两人绝对也能使出“留书法令”。

    现在的计缘满心欢喜,得到这三份玉简就像是上辈子得到了一部崭新的旗舰新款手机,宝贝得不行,收入袖中之后如同往常一样出门吃早餐,连脚步都轻快不少,笑容洋溢在脸上。

    巷子里,有街坊挑着水经过,见到计缘就热情的招呼一声。

    “计先生早,您看起来心情不错啊!”

    “早早,呵呵,还行!”

    计缘也是笑着点头经过,笑容也极富感染力,一路带着笑意来到孙记面摊,同孙老头招呼一声就点了一份馄饨。

    摊前桌边坐了没一盏茶的功夫,孙老头就将一大碗馄饨端了上来。

    “计先生,您的馄饨好咯!”

    “好,多谢!”

    计缘拱拱手,拿起筷笼里的瓷勺就开始吃了起来,心情好就是馄饨也变得更加美味……

    “孙叔,来一碗馄饨一个两个白馒头。”

    又有食客坐下冲着摊主吆喝。

    “好嘞马上做!”

    不一会,馄饨做好,孙老头端着馄饨碗和装着两个馒头的小碟送到那人桌前,却感觉那人愁眉不展。

    “呃,小刘,你这唉声叹气的是发生什么事了?”

    “哎……我娘子的风寒症好些日子都没好,心里愁啊,那些大夫开的方子也不顶用。”

    老孙头和男子显然挺熟的,顺势在男子桌前坐下。

    “找童大夫看过了没?”

    “别提了,这不是童大夫不在嘛,否则我早就请他去家里看看了!”

    “呦,童大夫还没回来呢?这得出去一个多月了吧?”

    “是说啊!”

    原本吃着馄饨的计缘,听到这些动作也慢了下来,隐隐有种奇特的感觉,于是侧身看向边上这桌问了一句。

    “不知童大夫去哪了?”

    孙老头见计缘问,赶忙回答。

    “听说上个月就去了德远县,现在还没回来呢。”

    “德远县?”

    计缘略一思量就想到了一个人,正是那位老神医秦子舟。

    ‘难道……’

    这一思量,心中某种感觉就越发强烈,计缘忍不住以秦子舟之名起卦,袖中左手快速掐算一番。

    片刻之后计缘停下袖中掐算。

    “哎……便是神医,也难逃生老病死啊!”

    “计先生您说什么呢?”

    孙老头隐约听到计缘嘀咕一句,却没听清。

    “噢,没事,我是要结账呢。”

    计缘回头三两口将馄饨吃光并喝掉汤水,留下钱就匆匆起身离开了,刚刚那份喜悦也因此时冲淡了。

第188章 再会秦子舟

    严格来说,在计缘这些年所接触的人和事之中,德远县神医秦子舟算得上是少数令他真心实意敬佩的人。

    其乐观的态度,对于医道的钻研精神,高超的医术和高尚的医德,以及在这个世界凡人中算鹤立鸡群的高寿年龄,都给计缘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

    若方才计缘没有因为在院中看玉简而晚了半个时辰出来吃早餐,也就遇不上刘姓男子,更不会清楚秦子舟现在的情况。

    但此刻既然知道了,对于秦大夫这种可敬之人,计缘还是打算去看一看的。

    计缘步履匆匆,并未朝着天牛坊走,而是直接朝着城外方向走去,差不多一刻多钟就跨出宁安县城。

    在城外一条小道边,计缘从怀中取出一只纸鹤,点了两下再将纸翅折好,纸鹤就“活”了过来。

    “去吧!”

    随手一抛,纸鹤飞起,拍着翅膀飞回了宁安县中,这是专门给胡云传信用的,省得他和尹青回来见不着计缘着急。

    等目送纸鹤飞走,计缘整个逐渐淡化,同时一阵轻微云雾升起,化为一道白絮升入空中,随后朝着远方飞走。

    又过去大约一刻钟时间,计缘就到了德远县上空。

    在天空张**眼随便一扫,就能见到整个德远县城的大致的模糊气相,神道之光只有一座规模不算大的庙宇,但显然并不是城隍庙。

    以秦子舟老神医的品格,平生阴德阳德无数,必然不缺阴寿。

    而德远县只是一个小县,县内并无城隍庙,只有一座土地庙,若秦子舟过世,则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德胜府阴司直接派阴差前来接人,还有一种是家中后辈做法事携灵幡前往土地庙拜庙,届时秦子舟的灵魂会由德远县土地神领着送往德胜府阴司。

    计缘算到秦子舟寿元才尽,但如果不是阴司派遣阴差上门,这会其魂魄应该还留在尸身之内。

    若是德胜府阴司直接派阴差上门,则也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直接带着魂魄回德胜府,还有一种则阴差看顾魂魄,等待家中做完法事才会带着魂魄离开,具体情况既看死者也看阴差,并无定式。

    秦大夫这种人若是阴司不给个好职位,计缘就打算同德胜府阴司好好打打交道,便是将鬼魂请来,自己出手为其安置一个死后道路也是可以的。

    降下云头落于德远县之中,计缘左右抖臂几下,将两只宽袖绕臂而缠手捏衣角,以这种轻便的形式快步疾走,一路找到当初的安仁大药堂。

    便是如今这种情形,安仁大药堂依然在开业,只不过在柜台坐镇的自然不可能是秦老爷子,而是一个中年人,计缘进了里头凑近了才看清那一张毫无特色的脸,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大夫。

    店内的伙计只有一人,在那无精打采的捣药草,发出“咄咄咄咄……”的声响。

    “这位客官,是要抓药呢还是诊病?诊病或者出诊的话,暂时有些不方便,当然若病情紧急也可为您找来大夫。”

    柜台内的中年人看到计缘行色匆匆的进来,觉着八成是家里有病人,他一说这话,计缘就明白这人不是个大夫了。

    计缘朝着柜台后男子拱了拱手。

    “在下并非前来诊病亦非来此抓药,只是想请问这位掌柜,秦子舟秦大夫家住何方?”

    安仁大药堂虽然也有床有室,但显然并不是秦子舟老爷子真正的家,此刻秦子舟的状况介于阴阳之间徘徊生死两侧,属于阳世断绝阴世未生之刻,以计缘的掐算能耐不到家,也算不到太细。

    而且德远县白事似乎不止一家,未免找错还是直接问一问的好。

    一听计缘问秦子舟,掌柜的立刻更上心了。

    “您也是秦大夫的徒弟?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的吧?”

    计缘心思一转,开口答道。

    “掌柜的误会了,在下并非秦大夫学徒,但却与秦大夫是旧识,收到消息特地从远方赶来的,只是当年与秦大夫结识在这药房,不知道秦家住所,还请掌柜告知。”

    “反正这会能收到消息赶来的,肯定也不是外人,六子,快带这位……”

    “在下姓计名缘,计算的计,缘分的缘!”

    “嗯好,带这位计先生去秦大夫家中,兴许还能见最后一面!”

    “好!”

    店内伙计赶忙站起来,跑到外头为计缘领路。

    “先生请随我来!”

    “好,有劳前方带路。”

    计缘冲着掌柜拱了拱手,才跟着店伙计快步离开,这掌柜看来还不清楚秦大夫此刻应该是已经过世了。

    在药堂伙计带领下,走了不到一刻钟就来到了德远县东角的秦家所在。

    这秦家虽然算不上什么大门大户,但一间大宅院还是有的,此时家中诸多亲友汇聚,还有秦子舟这一生中教过的那些学医者,能来的也全都来了,加上前几日就提前从山上请来的一众法师,使得原本还算宽敞的秦家大院都显得有些拥挤。

    秦子舟这辈子教出不少医术高明的学生,不算已经过世的,这次也没能全部到齐,但来的也不少了,足足有十几人,这群人聚在一起,自然诊断得出老爷子也就这两天了,而且老爷子自己早几天也自有感觉,家中已经将白事准备了起来。

    计缘到的时候,秦家大院那已经挂起了白幡,一众哭声远远传来,门口也有人在抽泣。

    那店伙计走到这里的时候脚步都慢了,脸上有种莫名的不知所措,甚至表现出了一种淡淡的心慌感。

    “好了这位小哥,你回药堂去吧,我自己过去就好!”

    计缘见他似乎不太敢往前走了,对着他说了一声后自己往秦家走去,他远远已经看到秦家院中有香火神光和阴司鬼气升腾,看这情况,应该是土地神和府城阴差都才进来没多久,秦老爷子规格够高的。

    院门口,一位年长一位年少的人在那抽泣,计缘过来的时候,他们刚刚拿了里头人送来的白布,正往头上系。

    看到计缘停在门口,年长一点的男子用袖子擦了擦眼角询问一句。

    “这位先生,您是?”

    计缘这会视线透过院门看着里头,院中除了一众人,屋前某处还站着一群“人”,其中有一个带着员外帽的老叟身溢神光,应当是土地神。

    此外还有两名日游神,两名勾魂使者,另有两名阴差撑起蔽阴伞,暂时没往挤满了哭泣之人的屋舍内走。

    听到门口男子询问,计缘这才回神行礼。

    “当年受过秦老先生恩惠,听闻此事特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帮得上的。”

    “哦…可惜你来晚一步,叔公刚刚去了,家里也不需劳烦先生帮忙,多得是人手,先生好意我们领了,若是有心可在灵堂设好后来拜一拜,现在还是请回吧!”

    男子向计缘回礼,婉拒了对方好意,叔公行医近八十载活人无数,受其恩惠者不知凡几,像这位先生这样的人这段时间来见过太多了。

    ‘灵堂设好后我就不敢拜了!’

    计缘心中嘀咕一句,手上却是再次行礼,点头回应道。

    “好,那在下就不打扰了!”

    说完这句话就转身离去,只是拐入一条巷子之后身形淡去,又重新进入了秦家大院。

    这次计缘跨入院内走了一段,院中鬼神纷纷侧目望来,阴差更是已经迈开脚步挡在屋前。

    “不知尊下何人,来此又是何故?”

    计缘恭敬的向鬼神拱手一礼。

    “在下姓计,同秦子舟秦大夫也算有缘,方才突然有感其阳寿断绝,特来拜会一下,还望阴司诸位和土地公行个方便。”

    计缘说话间,原本故意流露出来的灵气和法力波动顿时消于无形,甚至连故意漏马脚的障眼法也再无踪迹,可周围的凡人明显依然没人能看到他。

    一众鬼神见到这种变化顿时心头一凛,知晓刚刚是这人算是故意会知他们的,若他真想进去,足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这位仙长仙乡何处,秦子舟阳寿已绝,仙长找他又是何事?我等待其家中做完法事就要将之送往德胜府阴司的!”

    一名日游神硬着头皮开口。

    “日巡游和诸位且放心,计某并非什么妖邪之辈,要讲的也不是什么私密的话,几位一起在旁陪同就是,便是有什么事要处理,计某也会一同前往德胜府,不会让诸位难做的!”

第189章 另有出路

    如今的计缘早知道阴司虽有法度,但也不是不能通融的,比如秦子舟这种大善人,这么多阴差就甘愿等在这里待其家中做完法事再送其上路。

    就连土地神也主动从庙里过来,照理说既然阴司来差役了,土地神只要在庙里等家属送葬队伍来一趟就行了。

    德重则鬼神钦,这句话在这里就又体现得淋漓尽致。

    面对计缘这要求,虽然不符合阴司制度,但是人家明显是位道行极高的修行人,也表现出了足够的礼数,关键是人家要强行进去也拦不住。

    阴差望了望看似一个老员外模样的土地神,后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如土地这种勾连地脉的地,虽然依旧看不出计缘的根脚,但却能隐约感受到计缘进来之后整个院落清气环绕尘垢气远离,这种情况说对方是妖邪之辈都不太可能。

    看土地神的反应,几名阴差心中一定,还是那名日游神开口。

    “既然仙长欲见一见秦子舟,我等自当行个方便,只是职责所在,容我等先行进去同秦子舟说明死后之事,其魂此刻想必是正迷茫呢!”

    计缘运起法眼看看屋内方向,这会秦子舟的魂魄已经开始离开尸身,计缘同鬼神再次拱手行礼。

    “理当如此,几位先请,等合适了再叫计某便可!”

    “好,劳烦仙长稍待片刻了!”

    一众阴差一起拱手回礼,随后踩着阴风进入秦子舟所在的那间大房室。

    土地神则朝着计缘走近一步,与计缘相互拱手作揖,试探性的同计缘闲聊几句,一起站在院外等候。

    整个秦家院子不算厨房柴房有八间房舍,没什么前院后院之分,都环绕在大院子里,秦子舟所在的就是中间最大的一间房舍。

    这会秦家子嗣和秦子舟看重的几个学生正围在床榻前,趁着尸身还未僵硬,一起为老爷子穿戴寿衣,边上的哭声已经弱了一些,但依旧偶有抽泣。

    童先是秦子舟最看重的学生,当年简直视若己出,而秦老爷子长子早已过世,这会主要就由童先和其二子一起为他穿寿衣,其他人就是搭把手。

    “哎…爹啊,您治病救人了一辈子,死后就好好休息吧!”

    “师父今日寿终正寝,年岁已经过百,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如他老人家这般高寿,已是上天善报了,死后也会有福报的!”

    这时候室内阴风起,很多人都感觉到一阵阴冷感,年长一些的阅历广,听过或者经历过很多类似的事,虽然从未见过但心中都有一种明悟,纷纷拉着后背站开一些。

    老一辈相传,在亲人过世前后遇上室内突然阴冷,就可能是阴差来了。

    此刻秦子舟的魂魄正站在尸身一旁,有些茫然的看着徒弟和儿子为自己穿寿衣,也看着周围哭泣的亲人,鬼神的精神有些恍恍惚惚。

    “秦子舟,你阳寿已尽,我等特来为你领路!”

    这一声入耳,秦子舟突然间感觉思维清晰起来,猛然看向床边,有六名服饰有黑有白的差役站在那里。

    秦子舟带着淡淡的恐惧感,小心的问了一句。

    “几位是,阴差?”

    两位日巡游居然同秦子舟拱手。

    “我乃德胜府城隍下辖日巡游右使,我身旁是日巡游左使,后有勾魂使者两名,蔽阴伞差役两名,奉命来此接你,待你享用完家中法事供奉才会带你上路!”

    秦子舟赶忙向阴差回礼,然后感觉到鬼魂身体受到一阵牵引,主动朝着对面飘去,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到了两名勾魂使身边。

    “秦公,阳间事已了,不准触六亲,不准恋旧躯,头七之日方可归家一探,家中法事开始前,就在我等身旁静候吧!”

    “知晓了知晓了,多谢阴使告知!”

    秦子舟现在忐忑中夹杂着淡淡恐惧,阴差说什么就照办好了,也不敢有任何异议。

    两把蔽阴伞张开,将一众阴差和秦子舟的鬼魂隔绝在内,两位日游神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刚刚说话那个再次对着秦子舟开口。

    “秦公,不知在你生前是否曾遇上过仙人?”

    秦子舟看看这个带着高帽的白袍差役。

    “仙人?”

    “嗯,或者是令你印象极为深刻的奇人异事,并非一定展露骇人神通,但对方极可能是神仙之流。”

    秦子舟苦思冥想,他被人称作活神仙的次数倒是数之不尽,遇上真神仙则没什么印象,等等,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个人。

    “似乎确有那么一人,那人是一个道长,当年来到我药堂之中时气若游丝即将魂归天去,是我与一名江湖高手一起救治,才将他的命保住……”

    这下不光是日游神,另外几名面色冷峻的阴差都有些诧异,命危?

    脑海中已经下意识想象出一些仙邪交手的可能。

    “那道长有什么奇特之处?”

    日游神追问一句。

    “当然有,那道长算卦奇准,在养病期间为人测算每挂必中,来我药堂定期诊疗之时也会忍不住为其他病人算上一卦,记得有一回……”

    秦子舟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

    “一回有面色蜡黄的男子前来就诊,那道长恰好也在,我还未探脉,道长就直言谓那病患道‘没救了没救了,从现在开始行善积德说不准还能活个一年半载,吃点好的喝点好的算了,神医救不了,神仙还差不多……’当时药堂差点打起来……”

    即便是鬼躯,秦子舟依然有些心有余悸,然后才继续道。

    “当时我诊病过后,果然发现此人已经病入膏肓,但我不信邪,依然全力救治,可惜最终两月而卒。”

    几位阴差有些疑惑,本来听到“每挂必中”还觉得可能是正主,但听到在药堂差点打起来,又觉得不像。

    现在也不好拖太久,只能同秦子舟如实相告。

    “秦公,外头有一位仙长要见你,说是你生前旧识,我等这就请他进来。”

    说完这句,那名日巡游在秦子舟疑惑的眼神中出去,片刻之后就领着以为白衫先生走入了客室内。

    计缘进屋第一眼看的是秦子舟的尸身,见之消瘦至极形如枯骨,显然临终前好一阵子已经吃不下东西了。

    随后就看到了站在阴差中间的秦子舟魂魄,倒是如同当年那般气色,竟是并无多少鬼气,甚至好似活人。

    这种情况阴差和土地神看来或许只觉得这魂体奇特,但在计缘看来却绝非寻常,难得的是内孕一股灵韵非常的清气,竟是和人身神的感觉差不多,属于世所罕见的那种。

    更奇异的是秦子舟分明已经死了,这清气却不散,便是人身神,若无高人出手,人死也会立刻消散或者遁入天地的。

    计缘心中大动,猛然想到了当年看《通明策》中的一种连成书者自己都觉得荒庙的设想,原本的一些念头也变了。

    “秦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秦子舟早已经不认识计缘的样貌了,但却记得那双眼睛,还记得那双眼睛的疾症。

    “你是,你是那个眼睛明明已瞎却还能看到光景的江湖高手?你是神仙!”

    计缘冲着他拱手作揖,笑道。

    “秦大夫好记性,您一生行医救人,临了了,外头土地公照看家院,里面六阴差前来相送,更是德胜府日游神左右正使亲临,可算是在凡人中都顶有牌面的了,想必阴司中也早已为你安排的司职了吧?”

    计缘后面这句话明显是问日游神的,后者不敢怠慢的回答。

    “此事会由判官大人和城隍大人定夺,但以秦公的德行,定是会留差的。”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日游神像是意识到这点,又补充一句。

    “以秦公这种大善大医者,阴寿同样近百载,一般会先在阴间安养几年,接受子嗣供奉,待魂体凝练之后给予主簿之职同时传授鬼炼之法,二十四司主官若有缺,极有可能顶上!”

    “好,多谢告知!”

    这话既算是计缘想知道,也是故意询问了让秦子舟也听到,等日游神说完,计缘才询问秦子舟。

    “秦大夫,司职阴间能照拂子孙,亦能保鬼体长存,以您老的德行,说不准乡人以后还会为您建祠立庙,能当一个闲神。”

    闲神是修行之辈的说法,指的是那种既不是山川江河土地等正神,也不是城隍等阴司神。

    比如有些地方可能会建个将军庙供奉一下当地出去的逝去武将,期望压一压戾气,秦子舟这种神医,还是有可能建一个供奉庙宇的,以期压一压瘴气病气,保乡人少生病。

    计缘说道这里顿了一下,看了看几名阴差再视线回转。

    “当然,您老鬼体凝练自孕清气,在计某看来还另有出路,若有积攒旺盛香火又道行高强的主水正神出手,可凝练鬼体极阴转阳,届时不受天光所灼不为阴寒所动,可练真法可修灵道,无正体亦有实躯……”

    计缘说到这里,早已站在门口的土地神实在忍不住了,一句话脱口而出。

    “仙长说得可是那界游神?”

    传闻中有一种神,可行遍八方而不受地界束缚,可享庙宇香火亦可受凡人家中供奉,更不为王朝更替所累,比之佛门明王更为神奇,是为界游之神,年深日久则法力无穷,可同岳神共列为“真”。

    “土地公倒是好见识,不过界游之神太过浩渺,以秦大夫如今的状况怎么一期而就,将来倒是能盼一盼。”

    计缘轻描淡写一句话,将土地神震撼得不轻,界游神哪可能一蹴而就,这位仙长这句话的等于在说“没错,我就是你想的那意思。”

    “可,能成界游神者皆是机缘巧合天地共倾,怎可能……”

    土地神这会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怎么表达心中混乱的思绪。

第190章 两江正神齐至

    这土地神还是很有些见识的,知道计缘轻描淡写的那几句话意味着什么,前提是这位仙长说得是真话,毕竟这种事很难想象不是在吹牛。

    而且山岳之神虽然也有轮换陨落的,但成就山岳真神的应该还是有的,大贞没有天下这么大肯定有,这一点基本是神道之辈的共识。

    可界游神这种事情,多少年没有见过了,确切的说基本就没听说过活的了,甚至更像是一种神道的传说。

    然后现在突然有这么一个仙修高人,当着土地公的面对一个新死的鬼魂说,你其实还有条路,就是可以试试要不要当界游神,或者说要不要尝试走一条能修成界游神的道。

    土地公简直有种三观被颠覆的感觉。

    或许是为了照顾土地公的感受,计缘听到他那略显卡顿的话,也解释了一句。

    “土地公说得其实也对,传闻中能成界游神者需有天地共倾之机缘,难度不可谓不大,关键是最难的正好是那第一步,便是我所说之法也极难实现。”

    计缘想了下《通明策》中那位成书者的设想。

    “借主水正神之力转极阴为正阳,不光是神道行差不得,其中所耗香火愿力更是难以估量,只一位怕是会大伤神道元气,少有愿意为此出力的。”

    还好他计某人应该是能请得动至少两位主水正神,而且是这第一第二两条大江的江神。

    “其实主水正神倒还是其次了,难得的是秦大夫本身的状态,这就难以同你们道明了。”

    说到这,计缘也不再多解释,阴差是听不懂,土地公是不可置信,但他又不是说给他们听,关键还是秦子舟,遂再次望向同样茫然的秦子舟魂魄。

    “相信秦大夫也听到我与土地公的话了,此乃成就界游神的机会,虽然失败可能性不小,却值得一试,便是不成,对你也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定保你鬼体无恙,你若同意,我便去德胜府阴司说明情况。”

    “当然了,若是秦大夫很满意阴司安排,只想安安稳稳庇佑子孙享受供奉,也是可以的!”

    计缘这么一说,基本上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秦子舟,至于向德胜府阴司要魂,只要一说这个事情,整个阴司都得被吓一跳,确认是真的话,哪敢不放魂的。

    生前爽朗的秦子舟现在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周围都是鬼神,便是计缘这个“旧识”其实也不熟,一时间似乎要做一个陌生却极为重要的选择,心态实在是忐忑。

    “呃…这…我……”

    看秦子舟这样子,明显是非常犹豫,土地公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在外头死死捏着短杖,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打醒他。

    但计缘在这又不敢逾越,刚刚那番话不论真假,都已经彻底镇住了土地公,至于究竟是否为真,一起去了德胜府阴司就知晓了。

    “秦公,秦公!”

    到底还是忍不住,土地神跨进屋内,走到了秦子舟近侧,以神传音道。

    “秦公若是有顾虑,可以去了阴司再行定夺,届时城隍大人在侧,就不用有真事假事的顾虑,但万不可在此时拒绝啊,此事只要有一丝为真的可能,就是令天下鬼神都嫉羡的机缘,若是侥幸能成,则将来天下十方尽可去得,万万不可拒绝啊!”

    德远县土地庙秦子舟生前也是去过不少次的,对于这个和庙中土地神像几乎一模一样的土地公,远比计缘和阴差要感到熟悉一些。

    听到土地公的话,秦子舟也是心下定了一定,然后冲着计缘拱手。

    “多谢仙长好意,此刻家中正为我操办身后事,况我也对此事一无所知,能否容我到了阴司之后在做答复。”

    计缘点了点头,意识到自己可能确实有些操之过急,冲土地公笑了笑道。

    “劳烦土地公全程陪同秦大夫,并且向其说明此事的厉害关系,计某先行离去,我们德胜府阴司再见!”

    计缘说完这句话就朝着屋外走去。

    “呃仙长此刻要去往何方啊?”

    土地公下意识问了一句,计缘也真停了一下转头回答一句。

    “自然是去请愿意帮忙的主水正神,省得到时候还要麻烦。”

    秦子舟最终会做什么选择,计缘还是有自信的,人老爷子行医一生,享有神医之名,又不是傻子,清楚此事意义之后怎么可能拒绝。

    回答完这一句,计缘就直接离开秦家院子远去了。

    计缘首先直接驾云前往通天江,这种会大肆消耗神道香火之力的事情,传书就不合适了,还是要上门请一下的。

    计缘想请的自然是通天江龙女应若璃和春沐江江神白齐,这两基本都是奔着成就真龙去的,神道不过是辅助,损耗大些也无妨,而且都使唤得动。

    飞行整整五个时辰,从天明到天黑,计缘才终于又到了状元渡,不过这会这里可不算繁忙。

    江面的波浪倒映着月光,如今也算学了不少御水术的计缘直接走入江中,顺流御水前往江神水府,片刻之后停于水府禁制之外,几名巡江夜叉手持钢枪拦住去路。

    “来者何人?”

    计缘运用了避水术,所欲衣衫长发都未随着水波流动,这种情况即便看不透计缘,夜叉也知道他不是水族。

    计缘拱了拱手如实相告。

    “劳烦夜叉通报江神娘娘,就说计缘前来有事相求。”

    计缘?

    计缘!

    “计仙长!?”

    几名夜叉纷纷诧异出声,上下打量来者。

    “正是计某,我想应该没人敢在这撒这种慌吧?”

    计缘玩笑一句,几名夜叉都是一个激灵,赶忙收起刚叉作揖行礼。

    “计仙长快快请进,我这就去通报江神娘娘!”

    几名夜叉将计缘请进水府禁制,另有一名快速游窜,直奔水府正殿。

    此时正殿内老龙正在品酒赏舞,龙子不在,也不知道去哪游荡了,龙女则在另外的宫殿中打坐修行。

    虽然计缘点名找龙女,但夜叉首先要通报的自然是龙君,所以扯着长音就不管不顾的冲进正殿。

    “报……报告龙君,计仙长到水府外了,说是来找江神娘娘帮忙!”

    周围舞姬全都停下,老龙端着酒杯就站了起来。

    “计先生来了!找若璃?不是来找我的?”

    “回禀龙君,计仙长确实说是来找江神娘娘的。”

    老龙楞了一下,挥挥手让舞姬全都退下,对着夜叉道。

    “你去叫若璃,我去外头接一下计先生!”

    “是!”

    放下酒杯,老龙嘀咕着朝殿外大步走去。

    “竟然不是来找我?”

    片刻之后,还是这间正殿,龙女、计缘、龙君都已坐下,计缘更是粗略说明了一下情况。

    此刻老龙显得比自己女儿这个正主还激动。

    “计先生竟是想要敕封界游神?有趣有趣,太有趣了,老朽此生还没见过呢!”

    “应老先生,‘敕封’之词言重了,我此次不过是想尝试界游神之道究竟是否可行。”

    敕封就真的是约等于一蹴而就了,这词计缘可当不起。

    “哎,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走走走,咱们立即动身!”

    老龙已经坐不住了,显得比计缘还急。

    “可江神娘娘这?”

    老龙看了一眼女儿。

    “她敢有什么意见?都点化龙心了还舍不得一两百年香火?”

    看父亲这样子,龙女也是扯袖掩嘴笑了一下,也站了起来。

    “自当听从计叔叔吩咐!”

    三人匆匆出了水府,老龙更是直接担负起了驾云之责,带着计缘和龙女飞遁春惠府。

    请春惠府江神的过程就更简单了,计缘执子在江神庙外以道音相请,打盹中的白蛟就听到了呼唤就立刻赶来。

    听闻计缘的请求更是喜出望外,好似要成为界游神的是他自己一样,正愁找不到机会在计缘面前表现一番呢。

    结果就是驾云去德胜府的时候,计缘和龙女在云头还算淡定,老龙和白齐聊得火热,心情显然很好。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明知原因是什么,计缘也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因为天气炎热尸身不宜久留,秦家在一天之后送葬,而秦子舟则在当天晚些时候就已经随着阴差到了德胜府阴司,土地公自然也一起去了。

    果不其然,听闻这件事,整个德胜府阴司都动静不小,城隍和各司之神了解情况的过程,也让秦子舟逐渐认识到这个机会是有多难得。

    大约是第二天晚间,德胜府城隍庙外,阴司入口把守鬼门关的阴差差点被吓得鬼体不稳,在回去通报之后,府城隍率各司主官一起到鬼门关迎接。

    大贞第一大江通天江正神亲至,大贞第二大江春沐江正神亲至,更有传闻中的龙君亲临。

    水泽正神的神光渲染城隍庙外半边天空。

    与他们站在一起的计缘自然也就被衬托得愈发不凡,他说得话是真是假,已经没谁会怀疑了。

第191章 转阴为阳由虚化实

    相互间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基本就能确认对方根脚,春沐江主要流段就在边上,白蛟江神德胜府城隍也认得,而应若璃比白齐还要盛一分的水泽正神神光也做不得假,在大贞乃至周边国度也就只有通天江了。

    往日里两大江神自然不会显露这么多神光,即便难以完全掩饰也顶多在身后有不凡光晕,今日完全就是为了说明自己身份的。

    德胜府城隍法体随行在计缘等人身侧,带着一众贵客步入德胜府阴司,内里阴气阵阵鬼气森森,换个常人肯定心慌得不行,于计缘等人而言自然稀松平常。

    “前头就是正殿,几位请!”

    城隍伸手引客,然后率先走入城隍殿。

    相较于其他鬼神之流,城隍其实也都有各自的骄傲,敬畏道行深远法力高强之辈,但不会卑躬屈膝,表现出足够的尊重之后,该怎么来还是怎么来。

    正殿内,城隍位于上首主坐,而计缘和老龙挨着坐于右侧,龙女和白齐坐于左侧。

    各司主官和土地神则坐在两边也有自己喜欢站着的,秦子舟其实也有一把椅子,毕竟现在场中所有鬼神都清楚,这位秦大夫将来不知道百年还是几百年后,可能成为一位真正的界游神的。

    不过秦子舟可不敢坐下,没看阴司很多主官都选择站着吗。

    “秦子舟,你生前乃是德胜府有数的大善人,一生无作奸犯科之举,治家严明授徒慎重,行医八十余载活人无数,享有阴寿一百二十年,福德可荫庇子孙六代......”

    秦子舟的功绩不单单是自身行医救人,还有栽培出众多医德兼备的学生,多年来受惠者不知凡几。

    德胜府城隍亲自定判秦子舟一生功过,说到这里微顿之后扫视一下左右才继续。

    “如今,有仙长感你平生之功,又见你身孕清灵之气,欲点化你修行…界游神之道,你可愿意啊?”

    即便是府城隍,讲到“界游神”三个字不免也是加重了语气。

    在计缘等人来之前,阴司诸神已经同秦子舟讲明何为界游神,虽然因为实在缥缈,阴司诸神其实也不算了解的太确切,可至少也让秦子舟不再一头雾水。

    现在计缘已经带着主水正神到了,但真正能做选择的依然是秦子舟本人。

    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因为活得太久,阴司中也没个秦家先祖什么的,不过经历了两天对于死后之事的适应,秦老爷子已经不如之前才死之时那么忐忑无措,重新有了一代神医的从容气度。

    有时候面对病患的症状十分下人,病患亲友都不敢接近,除了至亲外,只有为医者从容不迫方寸不乱,秦子舟就是这种人。

    是多大个机会秦子舟已经清楚了,心中也有了选择倾向,不过他现在面对城隍的问题,拱手作揖之余却有些答非所问。

    “秦某知晓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想请教一下计仙长,为何要选我,虽然我自问确实行医救了不少人,可能身魂也有些特殊,但以仙长之能定是能找到许多的,在下有什么可以回报仙长的?”

    秦子舟这句话其实也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疑惑,或许也只有老龙自觉能稍稍理解计缘一点。

    计缘一听这话,心想:‘秦大夫你还真别妄自菲薄,你这样的魂体还真找不出几个。’

    但嘴上却没这么说,而是以问代答的问了一句,同时法眼睁到最大。

    “秦大夫,你行医一生,所为何事?”

    秦子舟一愣,这有什么好问的。

    “当然是为了治病救人啊!”

    秦子舟的回答完全出乎本心,清气流转,身魂之气亦毫无波动自然而然。

    这说明这句话与心合与意同,多年来对于秦子舟而言就是一条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人生意义,和人活着就是要吃饭喝水一样。

    似乎这句话很简单,但其实并非如此,至少少有人能说得如此心无旁波。

    “计某希望秦大夫步入神修之道依然能为施救,但非百人千人一地两地,而是天下人天下灵,苍生万物有情众生,如何?”

    “这……”

    秦子舟应不出声,不是不想而是有些想象不到计缘话中的意义,更怕自己没那能力做到,他毕竟还是凡人思维,但也能明白绝对是大义之事。

    计缘却是一笑。

    “界游神之道虽非一蹴而就,但确实神异非凡,非仁心天成者不授,秦大夫,你以为天下如你者能有几人?”

    计缘没等秦子舟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

    “计某修行至今,亦不过见到你这么一个罢了!”

    这话一出,场中包括老龙在内那些道行高深者都下意识的再次细观秦子舟,上下打量个不停,能得计先生如此评语,这秦子舟看来真的很了不得啊。

    看鬼神这般反应,秦子舟压力大增之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特殊。

    “人、鬼、妖、灵、神、仙、佛、魔;虫鳞、飞禽、走兽、草木乃至山川水泽,天地间,万物有灵,万物有情,还是那句话,计某希望秦大夫步入神修之道依然能为施救,为苍生万物,为有情众生!”

    话音虽然平淡,但却如一股沧桑感滚滚而来,仿若在旁听者心中化出天地万物的意境,秦子舟更是震撼中带着骇然,神情如木如呆。

    计缘站了起来,很郑重的望向秦子舟之魂,更是放开身内意境山河,逆转天地化生,将自身之意内与外合。

    这也是之前在小阁院中会面裘风后,计缘体悟那无意间流露“感伤”的状态而自修的成果,虽无法类比也不敢类比当时之境,却也神异非凡。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敢不敢做愿不愿做又是另一回事,能走界游神之道者太过稀少,但路未必就好走,一如修仙之辈能得道者甚少……”

    计缘说到这里,突然吐字道音浑厚含威。

    “秦子舟,可愿意为天下苍生而修神?”

    声音好似涛涛洪流,震得周围道行稍浅的鬼神身魂发麻,隐隐妙法藏匿声中,而秦子舟一介新死之魂却好似被惊醒,望向计缘那一双从无波澜的苍目。

    道音中,秦子舟只觉视线好似被拉近,能从中看到天地山川……

    片刻之后,秦子舟身内清气外显,从仙长眼中能看出真挚,自己的那些所思所虑在这一刻的天地浩渺中真是可笑小事,他在道蕴显化中巍然不动,作揖躬身行礼而叩。

    “秦子舟不敢言必定达成仙长厚望,但这道,在下愿意走!”

    这话音落下,计缘袖中生棋子且不说,秦子舟本身鬼体的鬼气更是几乎消于无形,体内清气流传,使得其人透出淡淡的生机,真的和活人无异了。

    这变化令殿内鬼神个个惊愕,都以为计缘已经开始为秦子舟度法,就连老龙也是如此认为,殊不知计缘本身内心也是震动不小,只是他比其他人感受更深,隐约觉得这可能是秦子舟自身灵韵立誓愿所至。

    见秦子舟郑重行礼,此刻的计缘也不敢怠慢,同样躬身作揖朝秦子舟行礼而叩。

    “秦公高义!”

    怕秦子舟稳不住这种难得的状态,计缘立刻面向德胜府城隍道。

    “望暂借阴司极阴之地一用。”

    府城隍站起来应答。

    “仙长请便,若方便的话,可否允许我阴司众人在旁观看?”

    “并非什么危险邪法,九丈之外旁观无事。”

    ……

    这件事是阴司大事,但同时也是绝密之事,计缘还没说什么不要外泄的话,整个阴司却十分紧张,除却二十四司主官和少数阴差,其他阴司之人对此一无所知,只知晓有两江正神驾临。

    极阴之地在罚恶司牢狱之中,原本关押的恶魂纷纷被阴差带离此地,甚至连阴木牢房都被罚恶司大神施法移走,现在极阴之地虽然依旧阴气森森,却被神光笼罩。

    秦子舟盘坐在中心,左侧盘坐的是春惠府江神白齐,右侧是通天江江神娘娘应若璃。

    老龙和计缘一个站立在后,一个站立在前,牢狱周围则是阴司城隍和二十四司大神,当然还有德远县土地公。

    文判官手持书纸挥笔而动,一副三分生动七分抽象,又有些云里雾里的神异画面展现在纸上,抚须间对自己的作品甚为满意,边上落款:点化界游神。

    计缘肃立在秦子舟生前,手中虚空划动,一个“敕”字出现在秦子舟所坐地面。

    “两位江神,有劳了!”

    “计叔叔不必客气!”

    “计先生无须多礼!”

    龙女和白蛟口中应答,手上施法动作已已开,一股浓郁的水泽精气在这极阴之地诞生,使得此地阴气更甚。

    立于后方的老龙也挥了挥袖,法力狂涌间使得此地水阴相生,竟然诞生一缕缕阴灵泉水,环绕着秦子舟之魂。

    龙女和白齐神光大盛,背后呈现彩虹光轮,彩色流光随着两者挥手施法,纷纷脱离出来同灵泉融合,这其中隐约能听到万民求拜能看到香火流转。

    小小的一丝都不知道蕴含多少香火愿力,更不要说现在大把大把的往外流。

    随着神光越来越盛,整个原本的牢狱内已经被光晕覆盖,外侧鬼神甚至都无法看清内部发生了什么,但无任何鬼神出声和议论,只是带着紧张感奋力运气法眼观看。

    计缘也是睁着一双法眼才能看清一切,随着那灵泉纷纷渗入秦子舟魂体,清气流转之下的鬼躯已然达到阴体临界。

    “敕令,转!”

    计缘早就酝酿的敕令音伴随大股玄黄之气出口,声如洪钟奏响音浪滚滚。

    秦子舟身下敕字亮起,同时体内无穷香火愿力与玄黄气相合,全都融入秦子舟本身清气之中。

    先是身内诞葵水,随后一点真阳自其中而起,然后好似星火燎原一般,整个身躯转阴为阳由虚化实。

第192章 今法古法

    秦子舟鬼体转化过程,感受最深的就是围绕其鬼体的四人,秦子舟本人反倒没那么深感触,只是觉得从冰凉转温暖,同时又感觉周身清新不少。

    在这过程中,由于老龙亲自出手,所以两位江神只需不断挥动掐诀手臂,度出香火愿力,不用分心维持阴灵之泉。

    而计缘在使出敕令音引导秦子舟身躯转化之后,口中敕令略微停顿又继续。

    “天光不灼,阴寒不动,正体可化,亦有实躯,地不能缚,天无所限,灵道自孕,神道自明!”

    每一个字音吐出,皆有玄黄之气显现汇聚成字符,在秦子舟头顶一个个亮起金光,随后又一个个渗入秦子舟体内。

    老龙有些骇然,这些玄黄之气竟是有些像功德之光,实话说除了亲身感受过一次的白齐,光用看的能看出一些门道的,也就老龙一个,其他鬼神之流都以为这就是计缘施展神通的一种法光。

    ‘如今竟然有人能分功德之力而出?是真仙能做到这种事情我不知道?还是……’

    老龙就如同当初的白齐一样既惊且骇,运玄黄之力参造化之功,这种能耐和界游神一般,都是只存传说的。

    记得当初在自己寿宴之后,白齐得计缘一句赠言就兴高采烈的走了,当初这白蛟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现在却有些理解了,也难怪计缘一句话就将这白齐叫来参与这种大损神道的事。

    想到这里,老龙看看眼前的秦子舟,不由眯起眼睛心中思绪放远。

    ‘界游神……’

    这一边,一口气发出这么多字的玄黄敕令之后,计缘站在那里,哪怕尽量运转身内五行气缓和消耗带来的晕眩感,也是疲态尽显。

    所幸的是如今他的道行今非昔比,修行突飞猛进之下至少没太过出丑,要是搁在几年前他这么做,怕是当场得倒下。

    其他人没能发现,却看得对面依然有余力分心他顾的老龙眉头直皱,心道这界游神果然难以成就,只是蕴化一个能走这条道的人,竟然就令计缘疲惫难掩,这可是他首次看到计缘这样的状态。

    大约过去一炷香的时间,整个罚恶司牢狱之地的光在逐渐减弱,确切的说是在慢慢被吸入秦子舟的身躯内,现在秦子舟已经不算鬼体,随着所有光晕的化入,其身在阴转阳虚转实的过程中也慢慢亮起。

    到最后整个罚恶司牢狱之地恢复了刚才的阴冷,只有秦子舟则浑身荧亮,好似周身上下连头发在内都散发着不刺眼的荧光。

    两江正神依然盘坐在旁,正在自我调息平复神道气息,刚刚消耗过大,已经牵动神道根本,所幸这两个正神都不是以神道为主,够不上伤及修行根本。

    在场所有人和鬼神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秦子舟身上,看着他身上的荧光逐渐减弱,直至恢复成一个常人模样。

    “这是金身?”

    “不像!”

    “难道是肉身,他又活了?”

    “这,也不太像……”

    “界游神神躯已成?”“没那么快吧,计仙长不说需要从头修的吗!”

    “这……”

    此刻看起来已经施法结束,靠外的鬼神小声议论,却探讨不出个所以然,刚刚秦子舟荧光在时还有些神光之像,现在则完全像一个活人,若非亲眼所见刚刚那一幕,怕是连府城隍都会以为阴司进来了一个活人。

    秦子舟全程都没感受到什么痛苦,顶多就是有温度变化的感觉,但这会又觉得不同起来,身体的感知不再如死后鬼体那样迟钝,牢狱的阴寒,周围的水汽,以及淡淡的神光都能感觉到,这种变化看似不明显,却能从点滴中见真章。

    秦子舟站起来,看看自己,伸手触碰手臂能感受到温度,甚至凭借医者的本能,直接探到了脉搏。

    计缘缓和住气息,精神也逐渐恢复,看着秦子舟既好奇兴奋又略带茫然的样子,也是朝着他拱拱手。

    “恭喜秦道友,灵躯已成!”

    老龙走到一侧,也罕见的拱了拱手。

    “恭喜秦道友了!”

    虽然秦子舟基本还没什么道行,但界游神难见,便是此刻要从头修行的秦子舟也能令老龙高看一眼了。

    秦子舟赶忙拱手向两人回礼。

    “多谢仙长!多谢龙君!”

    随后秦子舟再向平复法力调息结束的白齐和应若璃作揖致谢。

    “多谢江神大人,多谢江神娘娘!”

    谢完这两人,秦子舟再次转身面向诸多鬼神。

    “多谢城隍大人,多谢各司大人,多谢土地公,多谢各位阴差!”

    “哎哎不敢当不敢当!”“秦公不必多礼!”

    “我等并未帮上什么!”“恭喜秦公!”

    “恭喜秦公了!”

    ……

    阴司这边诸多鬼神纷纷回礼,这秦子舟可不再是阴司中的鬼魂了。

    。。。

    时至秦子舟头七之日,这一次头七返家和其他鬼魂不同,并无阴差陪伴,只有秦子舟独自归家。

    虽然还不算正式步入修行,但新生之后的秦子舟也有天生神通,如神道般不为凡人所见只是基础,不用学就会。

    当晚,秦家为秦子舟准备了丰盛的一桌菜,不过家中亲人尽皆在自己床上睡觉,就算睡不着的也窝在床上盖着毯子。

    其实乡俗习惯中,只有少数特定之人才需要回避,并非一定不能留守,但绝不能让逝者鬼魂看到亲人哭泣,否则会不舍离去,秦家人怕忍不住,干脆学有些家庭一样,留了贡品饭菜后,全家上床睡觉。

    子时一刻,秦子舟毫无忌讳的如生前习惯那样,从正门走入家中,穿过院落,慢慢走到大堂。

    几盏灯罩油灯将大堂照亮。

    一张方正的八人大桌上,摆放着丰盛的餐食,有鱼有肉有荤有素,这些不是只为了供奉秦子舟,也是为看押鬼魂回家的阴差准备的。

    乡俗流传,让阴差吃饱吃好,就不会为难过世之人,少挨些责打。

    秦子舟喜欢吃得菜也有四五盘,摆放在中间位置。

    “嘿,有心了!”

    秦子舟一眼就看到了一道特殊的菜,霉苋菜蒸豆腐。

    这是秦子舟生前很喜欢的菜,上不得台面,但他爱吃,这个季节已经入秋,稽州苋菜都老了,种苋菜的人也不多了,更别提制作霉苋菜的了,至少德远县应该是没有的,这简单菜,家人也应当付出不少努力了。

    忍不住就拿起桌上筷子,小心的夹了一些豆腐吃吃,那种入口即化又回鲜的味道依然如此令秦子舟陶醉。

    他非人非鬼也非寻常鬼神,却可拥有实躯能吃五谷化食粮。

    “啧啧…好吃,难不成我如今这样子,味觉反倒更好了?”

    秦子舟哑然失笑,吃到一定程度习惯般停了下来,随后走向一边房室,去看看自己的孩子,如他这般自不会有阴差阻拦,也不会如新鬼般留恋不去。

    老伴早已过世,在阴司的时候就知道阴寿到耗尽了,已经命魂归天消散无形,凡尘牵挂就是孩子和那些徒弟了。

    不过秦子舟没打算一个个看过去,直接到了二儿子房中。

    二儿子早已和老伴分床睡,在屋角的一张床上酣睡,来到儿子床前,听到了儿子算是颇有节奏的呼噜声。

    “哎,这孩子,气道拥塞,气血不畅,到底是少了锻炼啊,和小时候一样总不听我劝!”

    喃喃间秦子舟伸手罩于儿子头顶……

    熟睡中的秦彦做了个梦,梦中的自己还十分幼小,看周围的人都好高,自己的手也好小。

    这是安仁大药堂的外堂,秦彦正在和几个药堂伙计一起捣药,这几个伙计倒还是如今在大药堂帮工的模样,并未变得年轻也不是小时候那些人,可在梦中秦彦并未觉得有多违和,而柜台那边是秦子舟在坐镇。

    突然间,秦彦觉得光线被遮住,抬头看看发现父亲已经到了近前。

    “爹爹?”

    “彦儿,你大哥早夭,如今家中就靠你了,爹爹说的话你总不爱听,但这秦家的安仁大药堂,希望能尽量传下去,若以后家中子嗣真无人再愿学医,便罢了……”

    秦彦看看因为背光显得有些模糊的父亲,“哦”了一声。

    秦彦床边,秦子舟点了点头,站起来穿门而出,走出了秦府。

    在外头,计缘和老龙真等候在那里。

    “秦公不再多看看?”

    计缘笑着问了一句,老龙也调侃一句。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多照拂一下也没谁会说什么。”

    秦子舟则摆摆手。

    “不了不了,不是我迂腐,儿孙自有儿孙福,秦某不可能一直留在这当这个家的!”

    老龙“啧啧”一声,然后转头面向计缘。

    “计先生,这下秦道友的凡间事也了了,你总该说说你的打算了吧?”

    这事几天来老龙都问了好几次了,计缘也是存了一丝玩笑的心思就是不说,做足了神秘感。

    听到老龙的话,秦子舟也是好奇又期待的看向计缘,都说界游神好界游神妙,可他现在连修法都没有,只有寻常的神道之法。

    《外道传》中的蹩脚猜想,也不过是蒙中了界游神的阳神灵躯的一种可能,绝无任何修法。

    计缘此时却依然没马上回答,而是抬头看看天上星斗,良久之后才开口道。

    “我有一去处,在并州云山之中……”

    老龙顺着计缘视线望向天空星斗,心中一动。

    “云山观?星斗图?”

    “正是!”

    计缘好似和老龙相互打机锋,又相互间心领神会。

    “虽说界游神并无真法传世,但真法也是有始终的,这‘始’可于古,未必不可于今!”

    老龙眼睛一亮,随即又似笑非笑的看着计缘。

    “有趣有趣,不过……你计大先生口中说得,当真不是古法?”

    计缘收回望向星空的视线,莫名其妙的看看老龙。

    “哈哈哈……玩笑话了玩笑话了!”

    老龙哈哈一句,转头望向一边更加一头雾水的秦子舟。

第193章 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计缘和老龙相互间打哑谜式的对话,秦子舟听不太懂,但从话里话外还是能明白这两位修行界的大佬已经为自己安排好了后路。

    老龙玩笑完了,转头望向秦子舟道。

    “秦道友一定是有所疑惑,待我等一同去了并州就知道了。”

    说完这句,老龙直接运起飞举之术,驾云牵动计缘和秦子舟腾空而去。

    。。。

    鸡鸣之后又过去一段时间,德远县迎来了黎明。

    随着天光放亮,秦家人也陆续起床。

    秦彦的梦一直持续到了天明,在梦中他就一直在大药堂内捣药装药,帮助店内的伙计一起整理药材或者搬到后院去晒,只是父亲在讲完那句嘱托并告诉秦彦自己要离开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梦中的秦彦以为父亲又被人请出远门去外乡看病,或者是准备上山去采药了。

    “相公,相公!”

    一个老妇人在秦彦床边叫了他几声,秦彦也一下子醒了过来,看看上下左右,是自己的房间。

    “相公,该起来了,要收拾灵堂也要去开铺子的。”

    “噢…好,我马上起来!”

    秦彦有些恍惚的回应一声,坐起身来披上衣服,心中想的则全是昨天的梦,不过他先不说,因为家乡有句话是“不吃早食不可言梦”。

    天气算不上多凉,起床总是十分迅速的,秦家人来到堂前收拾昨夜摆好的餐食,一些菜就拿到厨房早晨下粥吃。

    “呀!这豆腐……莫非昨晚爹真的来了?”

    秦彦才走近大堂,就听到自己妹妹在那惊叫了一声,连忙快步走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兄长你你快来看。”

    妻子和妹妹应该是正准备收拾东西,而年岁六十几许的妹妹现在指着桌上的一道菜,正是那碗霉苋菜蒸豆腐。

    这豆腐是一整块切成四瓣,上头放了八段霉苋菜,现在则少了其中一瓣,另外三瓣豆腐整整齐齐,吮吸干净的两个苋菜梗也摆在桌边。

    秦子舟爱吃这道菜,但一般只吃一瓣豆腐,其他的留给家人,也喜欢在家里人吃干净豆腐后用汤汁浇饭。

    “这…不会是昨晚进了贼吧?”

    秦彦的妻子觉得心里发毛,下意识这么一说。

    “不对的,进贼的话人家不会只吃这个,边上大鱼大肉的不比这个好吃?再说了昨晚这种日子,就是进了贼,一看这情况肯定立刻翻墙走了啊!”

    这种普遍迷信的时代背景,便是贼人进到这里,见是灵堂摆设又半夜准备饭菜的情况,铁定也是会吓到,宁偷喜不盗丧。

    随着秦彦儿孙辈的人也陆续过来了,大堂到底还是收拾了干净。

    在吃早饭的时候,秦彦也将憋着的梦和大家说了一下,秦家人皆以为这是秦老爷子去阴司前的道别了。

    不过实际上,秦子舟这会已经到达了并州长川府云山之上,因为天光时差关系,正同计缘和老龙一起欣赏云山日出的美景。

    三者立于云头,同山中云海融为一体,虽立于云雾之上,却颇有种踏足波涛的感觉,此刻一起看着朝阳在云头升起。

    “这是秦道友第一次见到这云上升日的景色吧?”

    老龙笑着问了一句。

    秦子舟倒是也直白。

    “倒也不是,秦某八十岁以前尚能自己上山采药,也去过一些高峰,见过几回类似的景色,当然,若龙君说得是站在云上看日升,那确实是头一遭。”

    “倒也是!”

    这日出一过,云山观中也有了动静,三人云飘至烟霞峰,站于云头的时候,能看到青松道人师徒两起床洗漱,也能看到两人晨练打养生拳,还能看到齐文担着空桶下山挑水。

    尤其有趣的是,居然还看到两只小貂鬼头鬼脑的躲在云山观中,青松道人在道观院中空地打拳的时候,两只小貂藏在道观角落偷看。

    “嘿嘿,计先生,这两小畜生像是开了灵智啊!”

    老龙调侃一句,也是很乐得见到底下这一幕,犹如幼鸟幼兽对第一眼见到的东西印象深刻,开智灵兽也是如此,云山观这两个道士虽然不是真正的修仙之人,但道家的清静思想对灵貂还是很有好处的,熏陶久了以后不容易入歧途,佛寺其实也是差不多道理。

    “哦,这两小貂啊,应老先生或许没在意,计某倒是有印象,当初你我在这云山观就鱼鲜闲论道之时,有两只还算聪慧的野貂在观外树丛中偷听,想是得了些好处,开了灵智。”

    “哟?还有这事!”

    这倒是让老龙有种无心插柳的有趣感觉,对这两只小貂的感观下意识就好了一些,秦子舟也是看着小貂啧啧称奇。

    不过到这这里,计缘也再次同秦子舟拱手。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青松道人齐宣和其徒弟齐文都是好人,云山观也是景色秀美灵韵天成,秦公安心在此修行吧,其间也需多思多想,待融汇此道家崇星之法并以身带其一,界游神之道想必也可得入门之法了。”

    秦子舟没有多言恩谢,点头在云头郑重的朝着计缘和老龙拱手作揖,随后如落叶般随风飘向云山观外的山坡。

    此时此刻,青松道人刚刚打完几轮养生拳,正在吐纳收功阶段,最近两三年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有活力,忍不住给人算命的时候,底气都足了不少。

    “咚咚咚~~”

    “请问观中有人吗?”

    道观院门被敲响,有略显苍老但浑厚的询问声响起,虽然院门只是虚掩,但外头的人显然不准备自己推门。

    “有有有!有人在的!”

    青松道人赶忙快步走到院门位置将其打开,见到外头站着一个身穿灰衣的老者。

    这老者须发皆白面色红润,一对长寿眉拖下眼角一寸,看起来年龄绝对不小,至于是七十八十还是九十就不清楚了,见到青松道人出来正朝着他拱手问礼。

    “这位道长好,老朽想在云山观出家当道士,不知道长可否收留啊?”

    面对这么一个很可能足以当自己爷爷辈的老人开门见山的问题,青松道人也是蒙圈了。

    “呃…老人家,您这岁数应该也不小了,来当道士?一个人爬山上来的?”

    青松道人下意识看看老人身后,视线所及都没瞧见一个陪同的青壮。

    “怎么?常言道少不修道老不练武,老朽现在上山修道,刚刚好嘛!我老人家爬山上来,道长也不容我先进去喝个茶?”

    秦子舟年老成精,到底也是百岁阅历之人,在计缘、老龙和鬼神面前难免拘谨,不代表他不会说话,真要讲起来也是能一套一套的。

    “哦哦哦,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青松道长现在哪敢收这么个老人在观里,有个磕着碰着都来不及就医的,但不可能连门都不让路,寻思着招呼一阵子再送下山。

    请到厨房倒上茶水,青松道人旁敲侧击的询问。

    “老人家您高寿啊?家住何方啊?”

    “我想想,或者百岁,或者一岁,还是百岁吧!至于家,既然准备出家,俗世且不提了!”

    秦子舟边说话边喝茶,这话又把青松道人噎到了,正想劝说一下却突然心思一动,坐到了老人对面,细细观看他面相。

    前一刻只觉红光满面精气十足,后面则越看越模糊,连前面看得都忘了,心中顿时一惊。

    ‘这怕又不是个凡人啊!’

    青松道人总觉得自从计先生来过之后,这云山观也特殊了起来,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老先生,您是不是认识计先生?”

    秦子舟露出笑容,放下茶盏朝着齐宣拱手。

    “老夫秦子舟,听计先生与龙君之言,特来云山观修行,还是那句话,不知道长收留否?”

    青松道人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收…收的!”

    秦子舟点点头,侧颜望向厨房门的上角,云山观上空,计缘和老龙相视一笑,下一刻已经驾云离去。

    。。。

    计缘与老龙半途分离,一个向东回稽州一个向西去往通天江。

    以计缘的飞遁速度,等回到居安小阁已经是半日之后了,正好又是休沐,尹青和胡云午后趴在小阁院中的石桌上小憩。

    院中清风吹得大枣树枝叶不时沙沙作响。

    计缘落地的时候没发出一点声响,走到桌旁看了看,一人一狐睡得正香。

    而石桌上则还放着两封信件,一封上面写着“吾儿尹青亲启”,已经拆开过了,还有一封则写着“计先生亲启”,依然原封不动。

    计缘看这笔迹就知晓,应当是好友尹兆先的书信,不由朝着熟睡的尹青笑了笑,喃喃一句。

    “逃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还是得去春惠府了!”

第194章 银窍子鱼汤

    不用看信件内容,以自己好友的个性,计缘猜也猜得到里头写了什么。

    拆开属于自己的那封信一看,先大致扫了一眼,果然是让计缘帮忙催促尹青去州府惠元书院读书。

    计缘读尹兆先的书信,字里行间见字如见人,尹夫子也不愧是已经当了几年官的人,落笔字迹多了一分大气磅礴之感,比之以前临摹计缘的字迹时要更出色了不少,已经自成风范。

    在计缘细读信件的时候,一只纸鹤拖着一个锦囊,奋力挤出了尹青的怀里,然后扯开锦囊口从里头钻了出来,自己张开翅膀飞到了计缘肩头。

    “哟,出息了!”

    外人不破法令看不透纸鹤内藏真意,它自己不飞很多修行之人也只会以为是只普通纸鸟,但计缘自己自然能一眼看透。

    计缘分明发现这纸鹤身上的灵气不减反增,而且除了灵气,他留在纸鹤上的法力更是一丝也没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待在大枣树下的原因。

    这纸鹤本身还并无什么灵智,现在只能说有一股带着灵性的本能,且纸张也无什么特殊的,蕴藏灵气和驱动纸鹤飞翔的关键就在于视之不见的字。

    这两年,一般而言这只纸鹤虽然很会本能的攒灵气,却从没出现过灵气比之前还多的情况。

    计缘伸手触碰一下纸鹤,就感应到其上百十个文字之间的关联,如当初他设想的那样以文字的连贯性形成一种特殊的通路。

    只不过长期就用这么一只纸鹤,时时以神念传之法力度之灵气灌之,导致这种通路就犹如流水经过留水渍一般纽带不断。

    计缘收回手,纸鹤也飞下了肩头,自然而然的钻入了他的袖中。

    像是敏锐的听觉听到了计缘的声音,这么一会胡云醒了过来,抖动着耳朵睁开眼看看,果然见到计缘就站在石桌边,手中还拿着信纸在读。

    “计先生,您回来了!”

    计缘“嗯!”了一声继续看信。

    胡云赶忙伸爪推搡几下尹青,将他从午睡梦中推醒。

    “呃…怎么了?”

    尹青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擦擦眼睛顺着赤狐爪子点的方向转头看去。

    “计先生!”

    然后看到计缘手中的信,尹青就垮下脸来,不用想也知道爹爹在信中写了什么。

    “醒了?你爹让你去春惠府的事情知道了吧?”

    “知道了……”

    计缘点点头。

    “既如此,今晚准备准备,明天拜别夫子,同交好友人道别一声,就可以去春惠府了。”

    尹青应了一声“哦”,看看赤狐看看计缘,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计缘摇头笑笑,转身院落外走去,一句话轻飘飘的传来。

    “我和会带着胡云一同送你到春惠府的。”

    等计缘出门了,一人一狐才猛然反应过来,相互间小声欢呼一阵。

    。。。

    第二日,尹青就一一同县中好友、亲近的邻里、家中亲眷和学塾夫子道别,然后背好自己的书箱,携带好衣物银钱和文房四宝以及一只狐狸挂件,同计缘一起启程前往春惠府。

    计缘自觉应该也算是尹青的长辈,与其交给尹家的其他亲戚送尹青或者尹青独自上路,还不如他计某人送呢。

    当年计缘出门是用双腿走路,这次送行当做是游学性质,自然也就雇佣了一辆马车。

    马车的车帘子现在是完全掀开的,尹青就坐在马车夫边上看着周围景色,很有种计缘上辈子学生时代出游时坐大巴靠窗看外头的感觉。

    车夫是个健谈的,看起来约莫年近六十岁,实际上不过四十有余,便是在乡人中也算是长得比较着急的那一类。

    马车才驶出县外没多久,车夫嘴上就聊个不停。

    “计先生,咱傍晚就能到顺宝县,然后明早上起来去千周县,运气好五天内就能到九道口县!”

    “嗯好!”

    计缘应了一声,继续看着手中的白玉玉简,当然因为障眼法的关系,在车夫眼中这只是一卷竹简。

    在知道计缘带着尹青包车的时候,好些个车夫都争相想要被选中,计缘还好,关键是尹状元郎的儿子尹青,结下点善缘当然是好的,便是说出去也有面子。

    “尹公子,你瞧我前头这匹黄骠马,别看是匹老马,耐力可好着呢,而且认识道,九道口老桦山那边,我年年得跑个十几趟,就是在车上打盹,这马儿也能拉着咱们到那!”

    “哦,那确实厉害!”

    尹青夸赞一句,伸手朝前拍打一下,将想要伸爪子前去挠一挠马屁股的胡云给打回来。

    “呃,尹公子你刚刚拍什么呢?我怎么觉着……”

    车夫刚刚见到尹青往前拍了一下,隐约好似见到有掌下有一片阴影。

    “噢哦,打蚊子!我见有蚊子要去叮马!”

    “哦,这入秋的蚊子毒啊,不过我这黄骠马是不怕的,尹公子细皮嫩肉的可别被叮咬了。”

    尹青侧目瞪了赤狐一眼,然后下意识看看自己的手。

    他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富养的孩子,也算是常年干活的,但这些年真就越来越细皮嫩肉,看着都觉得从小从没吃过什么苦。

    计缘将胡云的行为看在眼里,这赤狐心性未定,本身天真烂漫是好的,但得些微末神通自以为了不起了却也不行,看来是得吃点苦头。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这时突然窜过来几只大狗,大约是住在城外近处村庄中的家犬,前后奔跑着过来朝着马车狂吠。

    几乎是狗叫的同时,胡云嗖的一下就逃窜进了马车内部,躲到了计缘身后。

    车夫在外头挥动着马鞭驱赶车边的狗。

    “去去去……滚远点,走开走开,我鞭子打过来了啊!”

    说话间车夫挥动马鞭,但这些狗也就一时被吓得窜开几步,很快又围上来狂吠,狗叫声跟了一里多路才终于安静下来。

    “娘的这些狗,今天真邪乎了,跟这么远!”

    胡云整个过程就在躲在计缘边上动都不敢动,也是看得计缘哑然失笑,一朝被狗咬,成了狐妖也一直怕着。

    尹青在那边也是捂着肚子忍笑忍得辛苦。

    这一回不比当初,不存在迷路的风险,直接从顺宝县官道拐入千周县,然后穿千周过九道口,中途都能很好的卡在入夜前找到合适客栈,第六天清晨就到达了九道口县外老桦山入口。

    马车就雇到了这里,之后的道就由自己走了,原本其实可以让马车载到渡口,只是计缘在老桦山中还有点事,就决定让马车送到山脚下即可。

    付了尾款铜钱,和马车车夫道别,计缘才带着尹青和胡云进了老桦山。

    不过在山中货道上走了一阵,尹青就发现计先生带着他们拐道了,越走越往山中深处去了,他倒是不怕,就是有些好奇。

    “计先生,咱们不是去渡口吗,往山里头干嘛去啊?”

    计缘转头看看尹青和趴在尹青背后书箱上同样好奇的胡云,神秘的笑道。

    “这山中有一个水潭,我去看看有没有鱼!”

    两人一狐走了小半个时辰,穿过灌木山林,到了老桦山中心的碧水潭,这幽深碧绿的水潭看得尹青觉得得慌。

    “计先生,这里头能有鱼?我怎么觉得会有条大蛇什么的……”

    “是啊是啊……”

    胡云也是怕怕的样子在尹青背后点头。

    计缘也不理这两,直接几步跨到了水潭边,伸手抓住背后青藤剑。

    这一刻,尹青和胡云的眼睛一下就直了,他们猛然发现计缘手上居然凭空出现了一柄剑。

    胡云还好,尹青虽然见识过大枣树的神异,又有胡云这只明显是狐妖的狐狸在,可还是头一次见到计先生本人显露出这种非凡的手段。

    然后他们就看到计缘将青色长剑悬于水面两寸,也不见计缘有什么其他动作,几个呼吸之后,一条银色小鱼就肚皮翻白的浮到水面上了,显然是被剑气慑昏了。

    “嘿嘿,真的有!”

    计缘这话还没说完,居然又浮起来一条略大一丝的。

    “嗯!还有?再来一条?”

    计缘干脆又等了一会,不过没能见到第三条浮起来,看来也就是两年没人来抓银窍子。

    尹青和狐狸面面相觑,这也能抓鱼?

    计缘取过边上一条树枝,将两条银窍子拨到身前,伸手抓了起来,入手触感凉凉滑滑,鳃、嘴、鳞、尾一个不少,若是常人绝对以为真就是两条少见的鱼而已。

    也不再多看,施法沾了一圈薄薄的水波裹在鱼身体表,然后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干荷叶,将两条银窍子包起来。

    “走走走,去渡口去渡口,今天有鲜美的鱼汤喝了!”

    计缘面上笑容难掩,揣着干荷叶包催着尹青和胡云快点走,虽说碧水潭属于无主之物,但这会总有种顺手牵走了别人家鱼汤小鱼的心虚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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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994/ 第一时间欣赏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作者:真费事所写的《烂柯棋缘》为转载作品,烂柯棋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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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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