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烂柯棋缘TXT下载烂柯棋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烂柯棋缘全文阅读

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章 真有水公?(求月票!)

    尹青和胡云虽然不明白计先生搞什么名堂,但知道计先生做事一定是有自己道理的,见计先生催了也就赶紧跟着一起走。

    回去的时候感觉比来时快了一些,回到老桦山的货道后已经能看到一些赶着牛车驴车马车,载着货物行李或客人来回的队伍,如计缘和尹青般步行的自然也不少。

    走在路上,胡云频频看着计缘手中拎着的荷叶包,记得这几片干荷叶还是在九道口县里买饼子时从店家那要的,没想到是用来装鱼的,赤狐本能的觉得那鱼儿不简单。

    而尹青则除了偶尔看看计缘手中的鱼,还频频看计缘背后,走了一阵见边上恰好没什么行人车马,他就忍不住小声询问计缘。

    “计先生,您刚刚手上出现的那把剑呢,怎么现在又不见了?”

    尹青瞅瞅计缘背着的布包袱,这么个小包显然是塞不下一把长剑的,形状也不对。

    “你说青藤剑啊,此剑不愿也不可轻示于人,藏在看不到的地方了。”

    “哦…”

    计先生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就等于是不想细说,尹青也就作罢了。

    “不过那宝剑真好看,青翠青翠的感觉好灵动,一瞧见就知道绝对是把神兵利器,对吧计先生?”

    计缘笑了下还没来得及说话。

    “嗡……”

    一阵剑鸣声就隐晦的响起,尹青和胡云耳中升起淡淡的耳鸣,视线也不由左右看看,却没能发现这奇怪感觉的源头,只有计缘“嘿嘿”了两声不再做声。

    老桦山这条货道沿山侧地势平缓的位置开凿,穿梭到另一端的渡口并不需要费多大劲。

    即便计缘和尹青只是正常人的步行速度,在正午前也到了山外小顺河边的渡口。

    尹青的书箱内还存有在九道口县城买的饼子和点心,所以他们并没有打算在渡口的店铺酒肆内吃饭,而是直接去找渡船。

    当年计缘来这渡口的时候时辰尚早,现在则正好是渡口繁忙的时间,都是上货卸货的船工和招揽客人的船家。

    码头这种地方的气氛让趴在书箱上的胡云有些紧张,尤其是那些肌肉结实的船工光着膀子垫着皮垫扛着木箱和大框“嘿喉嘿喉”的上下,给狐狸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总觉得这箱子会来砸自己,也怪尹青有事没事讲乡人一起打精怪的故事。

    计缘带着尹青在渡口上走来走去,尹青觉得计先生是在找什么。

    “计先生,您在找什么东西吗?”

    计缘前后走了一圈,没能找到当年那条小客船,也不知道是那船家父子不做这生意了,还是已经出船恰好没遇上,应该是后者居多。

    面对尹青的问题,计缘笑了笑。

    “没什么,随便看看,你们两是想坐大船还是小船啊?”

    “大船!”“小船!”

    一前一后两个声音响起,尹青和胡云罕见的意见不同,尹青想坐大船,胡云则想坐小船。

    尹青转过头,恰好对上了一张略显忐忑的狐狸脸,楞了一下对着计缘改口道。

    “计先生,还是坐小船吧,人少清静。”

    “好,那我们就坐小船!”

    领着尹青走到直接走到一条同当年那船家父子样式差不多的小客船边上,计缘对着脸上罩着草帽在甲板上打盹的汉子招呼一声。

    “船家,这船去不去春惠府啊?船家……”

    叫了两声,这船家才拿开草帽直起身子来,看看站在码头岸上的计缘和尹青,看起来像是两个读书人。

    “船家,去不去春惠府?”

    计缘又问了一遍。

    船家汉子挠了挠脸又挠了挠头,显得有些闲散的回答一句。

    “包船二两,等客并资也可,限坐八人。”

    看看这汉子一身隐晦的气血藏于身内,应该是个武功不俗的练家子,但这溢价可有点多了,计缘摆摆手。

    “二两?这稽州无灾无劫物资充沛,不至于船费就涨这么多了吧,包船贯二百文再包船上餐食如何?”

    船家探出身子在河边捧了把水洗洗脸,定睛看看岸上。

    “哟,还是个懂行的,这样吧,客官要是立刻包船就走,那就贯二百文,若是准备等一等并资船客,那最后总资费就贯四百文,怎样?”

    计缘点点头。

    “好,那直接开船吧,我们包船!”

    “好嘞,客官爽快人,哎哎这位公子且慢,当心当心,我给您搭跳板!”

    听到计缘准备爽快包船,汉子态度热络了不少,忙着将船上木板搭好,方便尹青踩着跳板上船。

    尹青背着书箱上船的时候,船家也伸手扶一把,只是在尹青才踏上小舟的时候,胡云就从书箱上跳到了船上。

    赤狐虽然分量极轻,但落到船板上的时候,这船家汉子还是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朝周围看了看,然后才招呼计缘上船。

    “船家,这船工只有你一人?”

    计缘在船上来回看看,内仓那头也并无第二人,这样的话岂不是无人可轮换。

    “嘿嘿,就在下一人,放心吧大先生,别人三日我也三日,别人五日我还是三日,慢不了的!”

    说话间船家汉子已经把码头绳索解开,用竹竿子将小船撑得渐渐离开码头岸边。

    “坐稳了坐稳了,开船咯!嘿~~~~哟~~~~”

    船家汉子身上气血猛升,运劲摇橹的时候身上肌肉分明,整个小船猛烈左右摇晃着离开码头向外驶去。

    尹青在船上重心不稳,赶忙在舱内凳子上坐好扶稳,就连第一次坐船的赤狐也是趴在凳子上前后爪抱着凳面。

    也只有计缘稳稳站在仓前望着这小顺河的河面,身形连晃都没晃动一下,引得后面那船家眯起眼睛细瞧一阵,暗道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这汉子摇橹的劲显然比当年的老船夫要大,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到达了小顺河与春沐江的交汇口。

    不过和当年的船家一样,小船也在这里停留,那汉子从从后边走到前头,从船舱里取了一把长杆鱼叉,鱼叉柄上还连着一条长绳。

    “两位客官请稍等,这入江口大鱼多,今晚上的餐食就指着这儿呢!”

    尹青和胡云都难掩好奇,走到外头看着汉子怎么叉鱼,计缘也笑着站在桅杆边上。

    过往还有一些小船大船经过,也有的小船在此处停留,或撒网或抛竿。

    船家汉子凝神注视着水面,透过波光粼粼探究水下的微弱变化,若是新手可能会因为光线折射无法判断深浅位置的鱼在哪,可对于这船家来说显然不成问题。

    “计先生,他怎么站着不动啊。”

    “嘘…看着好了!”

    计缘话音刚落,船家汉子就猛然动了,浑身肌肉好似刹那间隆起,带着猛烈的气势掼出鱼叉。

    嗖~“砰…”

    水花溅起,鱼叉飞出一丈斜着射入水中,一丈长的鱼叉只有一掌的叉柄露出水面。

    “哈哈哈……中了!”

    汉子笑了一声,快速往回拉绳索,片刻之后,一条还在抖动的大白鲢被扯了上来。

    “好身手!”

    计缘夸赞一句,尹青也是直呼“厉害”。

    稍远处还传来零星掌声,顺着声音望去,刚好有大船经过,上头有船客也看到这一幕,早远远的鼓掌叫好。

    “嘿嘿嘿,过奖过奖,水上讨生活嘛!”

    船家汉子并未收手,觉得一条白鲢还不够吃,将白鲢从刚叉上取下放在一边木盆里,再次举叉凝神。

    这画面,让计缘莫名的就想到了闰土和猹,姿势和上辈子课文上的配图一样一样的。

    一条四五斤的大白鲢和一条差不多大小的草鱼,就是汉子的收获,随后就兴高采烈的回去摇橹,将船驶出了入江口,往着春惠府方向前行。

    今天江面上没什么风,船帆也没什么用武之地,但船家汉子摇橹的劲头却从头到尾一分不减,很有种准备直接摇到天黑为止的架势,只是到了春沐江上的某个位置,计缘就喊停了。

    “船家,停一下船!”

    “啊?客官要是尿急,直接就在船头冲着江面解决便是,面朝岸上,那头都是林子荒野,没人会见着的!”

    计缘哭笑不得。

    “船家,我并非是要解手,今晚我们就在此处休息一晚,明天再走吧!”

    “啊?”

    船家汉子看看天色,有些莫名其妙,以他摇橹的速度,完全可以再行船好长一段路才抛锚的。

    计缘拱了拱手解释道。

    “当年经过此处江段,发生过一些趣事,此时触景生情,想要如当初那般在此待一晚,劳烦船家行个方便。”

    船家汉子在后面挠了挠头,也回了个礼。

    “行行行,您是金主,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哎,读书人就是麻烦……”

    前半句回答响亮,后半句细声嘀咕着抱怨,全都一字不落的听在计缘耳中。

    既然计缘执意要求,船家也就抛锚停船在这里,提前开始处理起两条鱼,然后拎出炉子准备餐食

    落日前,船家已经准备好了餐食,两道鱼都是蒸鱼,加了姜片和一些船家自备的酱料,只不过在摆好饭菜之后,计缘又向船家借了炉子和砂锅,说是要拎到船头炖汤。

    船家好奇之下也去瞧了一眼,发现一大锅水里头就两条巴掌长短的银色小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可能那书箱里有个小缸什么的吧,似乎鱼还是活的,虽然入水的时候翻着肚皮,但腮帮子和鱼鳍还偶尔会动一动。

    “呃,客官,要我帮您处理一下这两条鱼么,鱼鳃和内脏什么的……”

    “不用不用,这样便好!”

    计缘笑着回绝船家好意,也令后者哭笑不得,心中直道‘这些书呆子果然是书呆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船舱里计缘、尹青和船家端着碗吃饭,胡云趴在桌边嘴馋得干瞪眼,偶尔尹青“不小心”掉一块鱼肉下去的频率,完全不能满足赤狐的胃口。

    有一点船家十分高兴,那位姓计的先生居然在吃饭的时候拿出了一壶千日春,这种名酒可不便宜,喝的船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酒比船费还贵。

    吃得差不多了船家去船头小解,尹青才赶忙盛满满一碗饭,淋上带着酱汁和鱼肉的汤汁在上头,插上勺子放到一边凳子上。

    胡云以闪电般的速度,用爪子抓着勺子,浑沦吞枣的往嘴里扒饭,吃得那个叫香,这种被吊了这么久胃口再偷吃的感觉,简直不要比在宁安县吃正餐美味太多。

    船家汉子解完手到另一侧舀点江水洗洗手,然后走到船头给那炉子添了点柴炭。

    “味道还挺香的…那计先生好像没放什么调料吧……”

    汉子鼻子动了动,忍不住用袖口裹手防烫,掀开一丝砂锅盖子看看里头。

    顿时,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里头溢出,闻之好似浑身酥麻,再看看里头,两条鱼居然已经不见踪影,只余下银白透明的一锅汤。

    “哗啦啦……”

    周围江面上突然有一阵水声传来,船家被惊醒,立刻莫名心虚得盖上了盖子,看看几丈外的江面,波纹正在缓缓散去。

    “哗啦啦……”

    这次声音在船头前方,船家猛然越过几尺距离,望向水纹方向,隐隐窥见有青光一闪而逝,而那水纹搅动的动静也不小,绝不像是寻常的鱼。

    即便身怀武功,船家也心里发毛,莫不是真有水公?

第196章 鱼喝鱼汤(厚颜求票)

    这船家汉子在这条道上跑船也就三年光景,但对于水上讨生活的一些民间传说可不陌生,刚刚见到那江面上绕着船搅水的动静,很像是传闻中溺死者怨愤难平化成的水公。

    船家汉子到底也是不俗武艺在身,很快就定住了心神,三两步就绕过桅杆往舱内赶。

    那边胡云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扒完了一碗饭,鲜鱼就着酱料蒸熟的鲜美吃得它守不住嘴,只恨船家不是去解大手,这会见船家回来,只能躲回凳子底下,嘴里还卡了几根细鱼骨在牙口间,正用爪子自己掏出来。

    计缘早就听到了船外水中的动静,更清楚那水中的是什么,这会见那汉子脸色不太好看的匆匆走回来,顺口就问了一句。

    “船家这是怎么了?”

    那汉子伸手到桌上拿起那个装有千日春的酒壶,晃了晃感觉里头还有些酒便对计缘道。

    “计先生,还有这位公子,江底下可能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你们莫怕,我们这些跑船的也都有自己的土法的,厚颜再向先生讨一杯酒水。”

    传闻酒水越好效果也越好,而这正好有千日春。

    尹青下意识看看计缘,面上也是一脸好奇。

    “是什么呀?水鬼?”

    “嘘!尹公子你不要命啦,这么说可犯忌讳……”

    船家汉子脸色都变了,都知道那是水鬼,但谁敢在江面上这么叫的,都敬畏的称呼一声“水公”,否则把那东西激怒了缠着你怎么办?

    汉子虽然是个武者,但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对于神神怪怪的东西还是有些发憷的。

    尹青倒是丝毫不慌,计先生就泰然自若的在边上呢,他心思剔透,虽然没见过计先生真正的能耐,可当年小时候就见过计先生和城隍爷会面谈笑,也见过计先生的一个友人老先生张嘴吞食半棵树的枣子。

    一个老一辈故事中仅仅是喜欢把人拖下水溺死的水鬼,能影响得了计先生吗?

    当然说“水鬼”也是因为尹青不知道“水公”这个称呼,否则至少也会尊重船家的感受,只是没想到这汉子多少也算个会武功的,却这么胆小,这会见船家如此在意也是连连致歉。

    船家也不可能和尹青这个年不及弱冠的小子计较,端起酒壶倒了杯酒,同计缘告罪一声就走向船边。

    一只左手抓着桅杆,一只右手举着酒杯,船家汉子对着水面低声说话。

    “你不犯我,我不犯你,一杯薄酒表敬意,水公水公,快快退去!”

    念叨完这句话,汉子把酒杯朝外一泼,酒水就被远远的泼到了起码三丈之外,显然也是运了抖劲的,跑船的老话是泼得越远越好,这样水公跑开远处去喝酒。

    计缘也听过这方面的传言,主要是当年那对船家父子说过,但是他这会颇有些恶趣味的想着。

    ‘可惜船家你不会想到,下面的是一条贪酒的大青鱼,你给的酒越好,它说不准还赖着不走了!’

    不过这会汉子倒了酒之后,隐约能听到一丝远处的水波声,但是限于天色已黑看不真切,心中是多少安定了一下的。

    ‘果然有用啊!’

    再次定了定神,船家对着计缘嘱咐一句。

    “计先生,您那炉子最好也搬到舱这边来,船头地方窄了些。今晚都安心休息吧,我看看这天色晚上是晴的,传闻水公只有在瓢泼大雨的时候有可能上岸走走,在船上好好休息不会有事的。”

    “好,多谢船家提醒。”

    看汉子像是要回后舱休息,计缘赶忙又叫住他。

    “对了船家,我顿的鱼汤,你要不要喝点?以你的体质,喝小半碗应当没事。”

    这话听得船夫汉子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叫以自己的体质喝个小半碗应当没事,这鱼汤难不成还有毒,还是如山王参一样太补?

    刚想拒绝,可突然想到刚才闻到的那股子香味,话到了喉咙口就变了。

    “呃,喝点也好!”

    计缘笑着点头,拿着从舱内拿了几只干净的小陶碗和勺子,走向船头,掀开砂锅锅盖的那一刻,浓郁的香气再次飘散开来。

    ‘嗯,果然是化入汤水中了。’

    这个砂锅一般就是用来炖鱼汤炖米粥的,两条银窍子所化的鱼汤大约有半锅,不算少了。

    计缘用勺子给船家盛了半碗不到的鱼汤,随后反回递给他。

    “给,船家,其实那鱼也不是普通的鱼,而是一种药鱼,多年来吃名贵药物长大,乃是大补之物,炖到后面肉质细腻到化入水中,药力也全在里头,喝了对身体大有好处,但也不宜多喝,你是个武者,照理喝多些也没事,但这汤的材料着实珍惜,也只能给你尝个鲜了。”

    听计缘这么解释,船家多少有些理解,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多谢了多谢了。”

    船家接过碗,嗅了嗅鱼汤的香味,伸出舌头舔了一丝碗边的汤渍在嘴里品了品,一股子如酒水般的醇香回荡,不过他这样子看似在试味道,实则也是在辨毒,毕竟他不是纯粹的船家渔人,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会觉得没问题,汉子便一饮而尽。

    “好喝好喝!谢谢计先……”

    这话说到一半,口中醇香未散,腹中好似有清流润泽五脏,同时又一股气机在身上升起,整个人真的如喝了酒一般显得有些醉意,但身体本能的知道这不是中了毒,而是有大好处的。

    看他有些摇晃,计缘赶忙拿过他手中的碗,免得给摔了。

    “船家快快回舱去睡一觉,或者在舱内运功打坐也行,站这里可别跌落了水去!”

    计缘这话提醒了船夫,他道了声“好”就略显“醉态”的回了后舱,并将舱门盖好。

    以船家汉子现在这种状态,只要是入睡或者打坐行功,天明以前对身外事都会显得有些浑浑噩噩,也算是计缘早就算好的。

    “计先生,他怎么了?”

    面对尹青好奇的问题,计缘看了看已经如同“猛虎下山”般气势立在那边餐桌那大快朵颐的胡云,笑了笑道。

    “太补了呗,好了好了,这鱼汤就我们四个喝吧!”

    “嗯好,这汤闻着好香,我早就忍不住了,呃…计先生,您说四个?”

    尹青看了看计缘和胡云,本能觉得这船家显然不是计先生口中的第四个。

    计缘没多说,坐到了船头,盛了满满一碗鱼汤,冲着尹青招了招手。

    “来,尝尝计先生做得鱼汤。”

    尹青走过去端起碗,笑道。

    “计先生,您不是和那船家说他只能喝小半碗嘛,我能喝这么多呀?”

    “哈哈哈,你和他又不同,没事的。”

    尹青也不推辞,反正计先生不会害他的,嘿嘿笑了一声就喝了一小口,顿时鲜美醇香之感洋溢喉舌之间。

    “好喝,计先生厨艺真好,比我娘还好!”

    胡云这会也忍不住了,也赶紧跳出船舱过来,那边没吃完的鱼肉饭菜显然及不上鱼汤的吸引力。

    “哗啦啦…哗啦啦……”

    船头附近不断有水声响起,令尹青和胡云一惊,后者更是一下子跳到了尹青背后,更是令前者吓了一跳,感受到那熟悉的肉垫爪子和略微的颤抖感,才知道是胡云。

    “我说你可有点出息吧,你好歹也是狐狸精,我怕你也跟着怕?”

    胡云也不甘示弱。

    “你能比我好到哪去,鱼汤都差点撒了!计先生,水里有怪物,快收了它!”

    前半句和尹青斗嘴,后半句胡云就喊救兵了。

    “嗤……什么怪物水公,那水里的是一条开了灵智的大青鱼,真论起道行来,你狐仙胡云大人可比它要强不少呢!”

    狐仙胡云大人是胡云和尹青斗嘴的时候,经常提到的自我美称,当然也曾被计缘听到,只是这会听到计先生调侃,胡云不以为耻,反而在尹青背后趾高气扬。

    计缘遂暂时不理这活宝,又盛满一碗鱼汤,端着站在船头,朝着江面略一拱手。

    “多年未见,你这大青鱼倒是果真还活跃在这一江段,有没有继续积德行善啊?”

    水中青鱼像是还记得计缘,也不在水下搅来搅去了,直接鱼身浮起水面,吐着泡泡看着计缘。

    “哇……好大一条鱼……”“是啊……”

    边上一人一狐呆呆的看着水面,倒也没什么怕的感觉。

    只见这大青鱼足足有一人多长,身子比寻常壮汉的腰还粗,浑身鳞片在月色星辉之下透着淡淡的青光。

    “啵…啵…啵……”

    一个个水泡从大青鱼口中吐出,很像是看着那鱼汤在流口水。

    计缘法眼睁大一些,细瞧这大青鱼,其身依然如当初那般,并无任何戾气,更多了一份灵性,隐约透出一股极淡的愿力之光,远够不上神道之光,但能一定程度助其稳定灵性,想来那户人家也照约履诺了的。

    “也请你尝尝计某炖的银窍子汤。”

    说话间,计缘将碗伸出船外,朝下倾倒,顿时,水中大青鱼大口大口吸入江面之水,将才倒下去的鱼汤全都吸入腹中。

    这水之精对于水族而言自然是真正的大补药,兼之银窍子鱼汤鲜美至极,大青鱼兴奋得前头一双鱼鳍都在水中急速拍打。

第197章 孕玲珑

    这大鱼的反应看得船上的两人一狐也是一乐,胡云从尹青的背上跳下来,走到炉子前使劲嗅嗅砂锅,然后盯着计缘等待自己那份。

    计缘自己盛了满满一碗,估摸着剩下的那点差不多也是一碗,于是就将砂锅拿了下了炉子摆在了地上,将勺子放到了锅里。

    “呐,你的最多,这锅里剩下的都是你的,自己喝吧!”

    赤狐哪管什么三七二十一,抓着勺子就开动起来。

    计缘尝了尝这银窍子鱼汤,果然是滋味鲜美非常,忍不住就咕噜咕噜一饮而尽了。

    他知道银窍子这种水之精汇聚而生的灵物,其实还有更修仙的炼化方式,但毫无疑问的是,这种炖汤的做法绝对是滋味最好的。

    尹青也喝光了自己碗中的鱼汤,见胡云还在一勺子一勺子的舀着喝,以为锅中还有好多,就凑上去想要分一点。

    “胡云,再给我点呗,你一只狐狸喝一锅也太贪了。”

    胡云根本不理他,肉爪扣紧了勺子加快频率,最后晃悠着端起砂锅当碗,将最后几滴汤汁全都喝干,看得尹青抽了抽嘴。

    计缘看看船边还赖着不走的大青鱼,指了指边上的砂锅。

    “一共也就这么多,除了那船夫喝了小半碗,剩下的我们四个每个一碗,已经没了。”

    听计缘和大鱼说话,尹青和赤狐也不知什么时候趴到老船边,盯着水中这条大青鱼。

    胡云算是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和陆山君以外的精妖之属,所以显得特别兴奋和好奇。

    “喂,你还没炼化横骨吗?水里这么凉,冬天你怎么过啊?”

    大青鱼搅了搅水花,面向这只在船舷边露出一个脑袋两只爪子的赤狐。

    “啵…啵…啵……”得吐出一串水泡。

    “计先生说你积德行善,是不是救过不少人啊?你有没有见过这水里的水公啊,就是水鬼……”

    “啵…啵…啵……”大青鱼还是一串水泡。

    明明应该是狐唇不对鱼嘴,但这画面给尹青和计缘的感觉却出奇的和谐,好似一问一答双方都能听得懂一样。

    这大青鱼修行的年岁其实比胡云要久很多,心性也比胡云要稳,不过终究是犹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野修精怪,加上胡云成棋后常食丹气以及一些其他便利,才使得大青鱼修行落后于胡云。

    当然,这种修行道行上的落后,同战斗力还是不能直接划等号的,至少明眼人一看便知,此刻的好几个胡云也未必打得过一条大青鱼。

    等这一狐一鱼问答了一阵,计缘才开口道。

    “不如这样吧,你这大青鱼就在水下跟着这条小舟,同我们一起到春惠府外的春沐江江段,我可保你不被那边江段的江神及巡游驱逐。”

    计缘说到这又面向尹青。

    “你以后在春惠府惠元书院读书,每逢休沐,就择机到城外僻静的江段,念书给这大青鱼听。”

    尹青诧异的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

    大青鱼也是在水中一阵“啵...啵…啵……”

    计缘表情平静,看看尹青,其身灵性内敛周流身中,心窍间则有些模模糊糊,颇有些意味深长得说道。

    “是啊,心育玲珑者司事皆善,让大青鱼少走点弯路嘛。”

    见计先生说得认真,尹青也不再推辞,轻轻道了一声“好”。

    那边胡云和大青鱼显然是都听到了计缘和尹青的话了的,大青鱼虽然还未炼化横骨,但是在这江段修行的年岁应该也不短,应当是能听懂不少人言的,至少刚才的那些话理解不难。

    于是计缘又很郑重的冲着水面询问它。

    “方才我所说的仅仅是我们单方面的议论,你若不愿,也可不必在意。”

    计缘说完这话,将几只碗和砂锅都收拾好,并且用碗到船边舀了一小碗水,将炉子中残余的木炭浇灭,再看看远处周围江面,今夜在附近停留的船只就他们一艘

    “好了,天色已晚,你们随意,我先去休息了。”

    轻飘飘留下这么一句话,计缘就走回了船舱,将前挡盖放下一半。

    尹青在外头陪着一狐一鱼聊了会,觉得困了,于是到另一侧船舷边尿了尿便也回了船舱睡觉去了,只余下胡云和大青鱼在那继续瞎扯。

    “大青你知道不,我老家牛奎山有只非常非常凶的大老虎,那嘴张大了,你都不够他一口吞的……还有计先生有只好奇怪的纸鸟,尹青说是计先生无聊时候折的,我怀疑那是障眼法,里头一定是只成了精的鸟……”

    “啵...啵…啵……”

    。。。

    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船夫从船家后舱位置清醒过来。

    “嗬啊~~~~”

    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精气充沛元气满满,浑身的真气都流动得更加顺畅,前些日子积攒下来的疲惫也一消而空。

    “乖乖,那计先生的鱼汤果然是大大滋补的药鱼汤啊,从没试过这么神奇药效的补品,山王参怕是也差了很多吧,这得多少钱的东西啊……”

    起来漱了漱口洗了把脸,然后走到前舱,两侧舱盖还闭着,两个船客应该还在睡觉。

    船家汉子从舱外船舷上走过,去前头拎那个炉子,到了后发现砂锅和碗都已经被洗干净了,再看看前头舱门外,昨夜吃得那些碗筷也洗净了摆在外头。

    ‘这才是读书人呢!’

    带着这种念头,汉子一手提着炉子和砂锅并将筷子勺子放置其上,另一手单臂托着长长一叠大小碗,依然从船舱外的船舷一侧走回后舱。

    换个火力大一点的陶土炉子,煮上一锅粥,船夫取了竹片和一小把干茅草,走到船尾扒下裤子就蹲下了。

    “噗通…”一声,一节物质入水之后,水底下有一道青影飞窜出去老远……

    半个时辰之后,计缘和尹青陆续起来,和船家道了声早之后,一起就着船上咸菜缸里新取新切的咸菜吃起了粥。

    而早已洗漱好和就餐完毕的船家汉子则重新开始摇橹,推动着小船前往春惠府。

    心情大好之下,船家汉子还“哎嘿~~~哎嘿~~~~”得哼唱起来,这音调差点就让计缘在心里跟着唱‘西湖美景三月天’了

    大约两天半以后的下午,小船到达了目的地,停靠在了春惠府外大码头上,也让计缘再一次见到了春水之上的热闹景象,比之京畿府外的通天江,少了几分繁忙但更多了几分生机和“春”意。

    船家汉子不愿意再收计缘和尹青的船费,若说那晚喝的千日春他还能装傻,那之后喝的鱼汤可就真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东西了,怎么也比船费价值要高的。

    计缘见他执意如此,也不多劝,道了声谢就领着尹青走入了春惠府府城。

    比起上次来的时候,这回计缘也算不上多轻车熟路,不过惠元书院在春惠府也属于十分有名的,找起来并不费事。

    算是边走边带着尹青和胡云在这花花绿绿的城中逛一逛,熟悉让尹青熟悉一下新环境。

    为了不让胡云在城中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计缘还专门将当初春惠府城隍让尹夫子带来的那块阴木小牌挂在赤狐身上,这样即便有日夜游神看破赤狐的神通,也不会见着就动手。

    同时计缘也在心中孕育一个稍显促狭的计划,得让胡云见见什么是妖修的苦日子,比如见见那老龟,知道个好歹

第198章 原来是你!

    惠元书院位于春惠府东南角,所处之地较为清静,占地面积不小,建筑楼宇高高低低错落有致,书院内部各处梅兰竹菊都有栽种。

    授课的夫子中不乏曾经在州解试中取得过不错成绩的老书生,甚至还有两个告老回家又有些闲不住的官员。

    用计缘上辈子的话讲就是学习环境优美,师资力量雄厚,不愧是整个稽州一等一的大书院。

    虽然说在惠元书院读书的高门子弟有不少,但尹文曲之子自然是非常特殊的,书院对于尹青的到来也早有期待,上次收到尹文曲书信,已经得知尹青这几天就会到了,所以书院门房处最近也特别留意此事。

    惠元书院实行学生住宿管理,便是家住春惠府城的学子,也不允许回家住,非休沐日出入书院都需要有夫子的批条,颇有些计缘上辈子寄宿学校的感觉。

    但不同之处也很明显,书院的学习实际上主要以自学为主,学生共同听课然后自己研读,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考教学问文章什么的,但其实没有那么多类似作业的东西,且夫子在书院大多与学生同吃同住,不但教授学问,也教授怎么为人处世,同学生之间的师生关系远比计缘上辈子亲密。

    在惠元书院当门房自然也是有点眼力劲的,近期非休沐的日子,有书生模样的人过来,很有可能就是尹青。

    所以当看到计缘和尹青走来,隐约间就觉得有可能是状元郎之子到了,尤其是是远远看去,尹青面目清秀端正斯文挺拔,而计缘看着不像正统书生却气度非凡。

    果然,等尹青和计缘到了近处,尹青背着书箱独自走到门房位置作揖之后开口。

    “在下尹青,来自德胜府宁安县,特来惠元书院求学的!”

    “可有信件?”

    门房询问一声,尹青于是便放下书箱,从里头取出两封信,一封是自己爹爹尹兆先所书,一封是宁安县县学现在的老夫子所书。

    “这是我爹和周夫子的信,请过目。”

    尹青讲信件递过去,其中一个门房连忙双手接过,道一句“请稍等”,就匆匆跑向了内院。

    计缘在少外的位置,以法眼细细观看这座据说立院四十年来出了三位探花一位榜眼的惠元书院,果然是文气升腾之所。

    不一会就有就有几名夫子模样且年龄不一的人匆匆随着门房一起过来,人刚走到门口,尹青就恭恭敬敬的朝着几位夫子行弟子长揖礼。

    “几位夫子好!”

    “好好好,尹公之子果然也是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不错,尹公子能来我惠元书院读书,看来书院将来是要多一个状元了哈哈哈……”

    尹青连声“不敢”。

    寒暄话间,也有老夫子朝着外侧的计缘拱拱手。

    “不知这位先生是尹公子什么人?”

    这老夫子也是人生阅历丰富,计缘插着墨玉簪的发髻并非将所有头发都束起,后侧和双鬓长发都略显散漫,但整体却有十分自然,绝非正统书生打扮,倒有些像洒脱不羁的一些江湖客。

    计缘也是拱手回礼。

    “在下姓计名缘,是尹家的邻舍,同尹夫子也是友人,尹青初次出远门,陪同他一起过来。”

    “哦原来是计先生,失敬失敬!”

    尹兆先原先曾在县学任教夫子,这件事在全国都不算秘密,但如今在稽州这边乃至大贞全国部分读书人中,都习惯称呼尹兆先为“尹文曲”或者“尹公”,还一直称呼“尹夫子”的,只能说一定是日久习惯难改了。

    “计先生,还有尹公子,请进吧!”

    夫子邀请之下,计缘和尹青也一起进入书院。

    带家属参观书院也是惠元书院的传统,几位夫子都有事,所以最终也就一位陈姓老夫子带着他们参观。

    期间也有一些消息灵通的书院学生来看尹青,想见见传说中的尹文曲之子到底是个什么样貌,也还好尹青的外貌并没给自己老爹丢人,虽非人人都以貌取人,但一个好的外表加成肯定是很大的。

    最后到达尹青的学舍,替尹青置办完入住的事宜,计缘也就同尹青道别了,不过答应尹青会在两天后惠元书院休沐日过才会返回宁安县。

    至于胡云自然就是同计缘一起住客栈。

    当晚,府城中一处客栈里,计缘仰躺在床上闭着双目呼吸均匀,看起来像是已经睡熟了。

    卧在地上的胡云耳朵一抖,悄悄睁开了眼睛,人立而起趴在计缘床边踮起脚爪瞅瞅计缘,见计先生睡得很熟,就蹑手蹑脚的走向窗户。

    伸出一只狐狸爪子抓住床边的木杆,然后小心的打开窗户。

    “吱呀……”

    旧木枢转动发出细微的声响,赤狐听得爪心冒汗,慢慢转头看看才松一口气,他就怕转头看到计先生就站在身后。

    见到计先生还在熟睡,赶忙将木杆支住窗户,然后纵身一跃,轻飘飘从二楼落到了客栈后院的地面,整个过程一丝声响也无,蓬松的大尾巴简直和松鼠尾巴有异曲同工之妙。

    ‘嘿嘿!’

    心中窃喜之下,飞快的朝着城外方向窜去。

    计缘床边,斜靠着床铺的青藤剑缓缓悬浮而起,不过躺在床上的计缘眼睛都没睁开,只是口中轻声道。

    “我早有安排,随他去吧!”

    听到主人发话,青藤剑便再次落下,依然安静的靠在床边。

    大概又过去不过两个呼吸,计缘就突然从床上坐起来。

    “这么有趣的事情,没理由我不去看看吧,还是得去!”

    于是乎计缘赶紧披上外衣穿好鞋履,带着青藤剑,同样从窗户口跳了出去。

    。。。

    在之前坐船来春惠府的后面两天夜里,计缘和尹青这边早就已经同大青鱼定好了在江边相会的位置,方便日后尹青在休沐日找到大青鱼。

    而胡云私底下也早就和大青鱼约好了晚上在那见面,他觉得回去的时候计先生很可能会带着他腾云驾雾回宁安县,得趁着现在和新朋友多聚聚多聊聊。

    去见大青鱼的兴奋劲冲淡了陌生环境带来的紧张感,胡云一路跑到城墙边,犹如壁虎一般顺着墙壁跑上城墙顶端,又顺着墙壁跑下去,随后一路沿着朝南的江段边跑边找。

    大约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胡云终于找到了的约定地点,几颗尤为壮硕的杨柳树横向江中的位置,也正是当初魏家人见老龟的地方。

    胡云一见到那几颗横江大杨柳,心中就是一喜,快速跳窜上前,直接跳到了其中一棵横江杨柳之上。

    望着黑黝黝的江面,胡云低声冲着水中喊了几声。

    “大青…大青……你在不在啊?”

    “哗啦啦……”

    杨柳下的水面搅动起水花,一条大青鱼浮上水面。

    “啵…啵…啵……”

    “哈哈哈,你在呢,今天计先生带我去了一家很大的点心阁,比宁安县的庙外楼还气派,里头的东西可好吃了,来来来,别说胡哥没想着你,计先生不准我去找尹青,就都给你了。”

    胡云一条大尾巴扫到前头,一双爪子在尾巴长长的绒毛中摸索一下,从里头解下来两个小荷叶包。

    看到这一幕,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到了边上不远处,并躲藏在一颗杨柳上的计缘也是愣了一下,他知道胡云藏了点心,也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只是没想到藏了这么多,这以胡云贪嘴的个性来说可是很难得的了。

    赤狐慢慢解开荷叶包,将里头的糕点一块块丢入水中,大青鱼就在下面接着。

    “呵呵呵……不知可否也给我尝尝这点心的滋味啊?”

    不远处的水面晃动其大片波纹,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声音从那里传来,大青鱼本能游窜开一大截距离,靠着岸边逃开却又不敢离得太远,因为胡云还在杨树上呢。

    “哗啦啦……”

    黑背老龟悬浮出水面,因为杨柳树是横在水面的关系,巨大的龟目同狐眼仅仅隔了不到一米的距离。

    ‘好大一只老龟,比陆山君的块头还大……’

    胡云有些后悔因为好奇没有第一时间逃开,现在则有些被吓住了。

    “你也要吃点心?”

    赤狐看看摊开在杨柳枝干上的荷叶包,很怀疑老龟说得点心到底是不是这些,说不定自己才是他的点心,但还是本能的抓了几颗糕点丢了下去。

    老龟伸长脖子张嘴接住那点塞牙缝都不够的点心,在口中咀嚼一阵。

    “嗯……滋味尚可。”

    老龟看看赤狐和那边大约在两三丈外明明很怕,却已经蓄势做好准备的大青鱼。

    “今日红夜叉大人有事,请我代巡此处江段,没想到却遇见了两位,算是有缘啊,水族于江中游曳至此并不奇怪,倒是你这狐狸竟然出现在春惠府城边,不怕被阴司差役抓走吗?”

    “我,我有这个…不怕的!”

    胡云用爪子捋开胸前毛发,露出一块阴沉木牌。

    “哦…我方才就觉你气机特殊难以揣测,原来如此,不过你能留在春惠府,这大青鱼可不能留在此处江段的。”

    老龟手中足部一划,大青鱼只觉得周围的流水瞬间转动似漩涡,使得它怎么游都游不出去,随后还被带到了老龟近前。

    “喂喂喂,你干嘛,放开大青,小心我找计先生来对付你!”

    老龟笑了笑,难得见到水族和陆地妖物之间有这么好感情。

    “这样吧,难得遇见陆地妖族,你也算炼化了横骨,且吐字清晰,当是有些阅历,陪我聊聊,若是有什么趣事能逗得我乐一乐,我答应帮忙去同夜叉大人和江神求一求情,可容这大青鱼留在这处江段。”

    老龟这么说也算是自抬身份,显得自己同江神也很熟的样子,其实他也就敢求一求夜叉,但这种事求夜叉也够了。

    “呃,聊什么啊?”

    “自然是陆上的故事咯!”

    这种要求,胡云觉得应该算不上难事,大青鱼也在边上,就尝试性的讲了一些在山中和宁安县中的琐事,加上老龟时不时还附和几句,令赤狐兴致大升,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这种和其他妖族聊天并获得认同的感觉,同与尹青聊天有很大不同,而且老龟不同于陆山君,显得温和好多,赤狐越来越起劲,亲身经历的一些事不断诉说。

    于是乎,终于说到了当初才下山受伤的事情,只是说着说着,胡云就觉得有些不对了,老龟已经有挺久没说话了,气氛似乎有点不对。

    低下头定睛看看水面,迎面而来的一张巨大的龟嘴。

    “咔嚓~”

    老龟一口咬掉了一大截杨树的树干,距离被吓得僵硬的狐狸脑袋只有一尺之遥。

    胡云像木偶一样咯吱咯吱转头看看边上树干,直接被龟嘴咬了一个大坑,如果对方不是咬树干而是咬自己的话……

    “嗬……嗬……”

    老龟发出人的声响,咀嚼着木屑,居然直接吞了下去。

    “原来…原来那该死的狐狸就是你……!”

第199章 怎么活到现在的

    胡云这会被吓呆了,眼前的老龟一改刚才的和蔼,变得比印象中的陆山君还要可怕,关键是这恐怖的气势完全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绞尽脑汁思索几轮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自己的罪过这老龟。

    ‘难道是计先生得罪过他?’

    以胡云的分析上看也只能是这么回事,毕竟他生来就在牛奎山,从来都没和谁结过怨,也是在说了一些同计先生有关的事情之后老龟才情绪巨变的。

    ‘计先生,你可把我害苦了了!’

    胡云胆战心惊,说起话来都带着哆嗦,前爪并拢,对着近在咫尺的老龟拜求几下示弱。

    “龟,龟大爷,我,我只是一只小狐狸……计先生惹了你,也,也不关我的事啊……!”

    这话听得远在十几丈外的计缘有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的感觉,就是江面上的老龟也是明显愣了一下。

    “嗬嗬嗬嗬……你这狐狸,到底是为何如此好命……咯吱咯吱……”

    后面的声响是老龟口中残存的杨柳连着皮的木质在角质下被碾成粉末,什么叫咬牙切齿,老龟虽然没有牙,但却很形象的说明了这一点。

    老龟的这句话一出,胡云意识到问题可能不是出在计先生,还是在自己身上。

    乌龟这种动物平常十分迟缓,呼吸频率也极低,更不用说已经成精的老龟,可这会这只老龟喘息不但频率很高且十分粗重,冷血动物的一双眼睛居然有些充血。

    一股对胡云来说十分可怖的妖气缓缓升腾,以前陆山君虽然也很可怕,但却从来没在赤狐面前显露这样一面。

    所幸老龟的妖气始终在江面附近,否则可能引起阴司夜巡游的注意了,但即便这样,对于胡云来说也已经足够恐怖,甚至有种就算计先生来了是不是也奈何不了这只龟妖的错觉。

    “我且问你,自有清晰灵觉不再浑噩之日起,到现在过去多少年了?”

    老龟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冰冷,但好歹听起来冷静了不少,也令胡云小小松了一口气。

    “我自不再浑噩以来,大约过去了十五年……”

    “十五年?才十五年!哈哈哈哈哈哈哈……才十五年……我猜你那前九年也就是不再浑噩,过的日子还是和普通狐狸差不多吧?”

    老龟笑得苍凉,眼神死死盯着赤狐,令后者都不敢对视,下意识的想要躲避。

    “你怎么知道的?”

    老龟又冷笑一声。

    “六年,六年炼化了横骨,虽然身上灵气妖气浅薄法力不显,可六年炼化横骨,不愧是仙人指路!狐狸,你猜猜老龟我多长时间炼化横骨能开口说话的?”

    胡云其实并不傻,看看老龟现在这样子,恐怕是花去了不少时间的,而且陆山君虽然没说过,可胡云在炼化横骨后首次见到陆山君时,也能感受到当时大老虎的诧异。

    “您老大概用了……几十年?”

    “呵呵,倒是多谢你高看我了,不过我龟类修行极为艰难,又是孤苦无依,当年我炼化横骨足足用去了两百三十载,同你那‘天纵之才’的六年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的。”

    这充满岁月蹉跎的话音响起,就连被困在水波中的大青鱼都安静了下来,真论起来它自己也已经修炼几十年了。

    胡云再一次愣住了,这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胡云不敢想象,就是陆山君也还没到两百岁呢。

    “得仙人指路,被赐名胡云,怕是当初你养伤期间还得了许多你自己都不知道的好处,当真是狐如其名青云直上,嗬嗬嗬……”

    老龟望着天上弯弯的月亮,感慨着说了几句,突然再次冷眼盯着胡云,令赤狐猛地一抖。

    “若是如此,也便罢了,妖各有志妖各有命,可你这狐狸,心中已然明知是难得机缘的情况下,竟然还自己跑了,你知不知道多少妖类苦修百年等不到你那机会的一成,你知不知道多少妖修以为能求得仙人指路却遇上仙修诛杀,你有缘得见有道高人,却……哎……”

    说到这里,老龟也是重重的一叹。

    “如今说这些也晚了,你自己放弃了机缘,以后再想遇上就难了,不过好歹你得了胡云这个名字,算是亲口得了封正,换成百年前的我,妒火中烧之下,刚刚那一口就直接咬掉你脑袋了!”

    “是…这样的吗……”

    胡云愣愣的喃喃自语一句,心中也很是后怕。

    “呵呵,你当修行都是这么顺遂的吗?对了,你这阴沉木牌也是那位计先生给的吗?”

    “哦…是的,昨…当年计先…”

    胡云现在心绪稍有些错乱,一时间差点说漏了嘴,但仅仅一个字却让老龟听出了不对。

    “嗯!?”

    老龟鼻音重重一声。

    “你刚刚是想说昨天?”

    赤狐耳后汗水溢出,突然指着江面叫了一声“计先生!”。

    带老龟下意识回头的时候就猛然朝岸上窜去,结果迎面一道水浪升起。

    “砰~”

    两丈宽的水浪从江岸边升起一丈高,直接没过杨柳根部,赤狐一头就撞在了浪墙上,然后被直接卷下了水。

    “哗啦啦…哗啦啦……”

    胡云这会同大青鱼一起被水流困在老龟边上,一个硕大的龟脑袋几乎贴着狐狸头不到一拳距离。

    但胡云在极度恐惧了一瞬后,突然发现老龟的表情并没有刚才狰狞,反而带着一种诡异的忐忑感,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你,你是不是,近日又见到了那位计先生?这木牌……刚刚老龟我…没吓到你吧?”

    看着这老龟现在期待又忐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给胡云的冲击竟然比之前猛然暴起咬树干的那会还要强烈,莫名觉得他有些可怜。

    之前没“爆发冲突”的时候,闲聊中老龟也曾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自己的经历,大多数是一些修行经历和“求道经历”。

    其中有花了多少年干什么,好几次为了结个善缘帮凡人却没落得好,为了接近某个仙修却被打得只跑,到后面都不敢上岸。

    当时胡云听得大多是又笑又乐觉得有趣,老龟也是笑笑了之,可现在想来,突然有些明白了,那是蕴含了怎么样一种凄凉在里头。

    这种明悟很微妙,但都是灵觉交感之下,却令胡云感受很清晰。

    嘴里似乎又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从胡云嘴里只冒出一个字。

    “嗯……”

    稍远处,计缘躺在树干上一动不动,并未看向胡云和老龟的方向,而是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远方江面倒映的月亮。

    ‘镜中花,水中月……’

    那一边,胡云回答了之后,老龟心绪振奋了一下。

    “那…你可知计先生在哪,是不是也在城中?”

    胡云下意识看了看府城,朝着老龟点了点头。

    “哗啦啦…”

    水花搅动,胡云只觉得自己在缓缓升高,最后被一缕水流送到了岸上,接下来身上沾湿了毛发的水也一同顺着水流退回到江中,狐身恢复了干燥清爽。

    同时水中的大青鱼也被放开了束缚,使它能自由的游动。

    老龟本想求胡云给引荐一下,但又觉得刚刚这样,实在有些开不了口,所以打算再熟络一下。

    “能和老龟我说说你们再遇时的情况吗,还有你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虎精……”

    赤狐安静的趴在江边,看看大青鱼又看看老龟,想了下才开口。

    “前些时日我下山溜近宁安县中,去看计先生有没有回来……”

    胡云将这一段时间的琐事大致上说了说,但本着财不外露的道理,虽然说了大枣树的神异,但并未说火枣的事情,这么叙述着,一直说到了计缘山中月台讲道。

    老龟的呼吸明显“呼哧呼哧”得加重了不知道多少,江面之下的龟足快速划动水流,使得近处水花阵阵。

    听到胡云说道牛奎山月台上,计先生落座,虎精与自己陪同,老龟急不可耐的想知道讲了些什么。

    “然后呢,然后呢?讲了些什么,快说说讲了些什么?”

    胡云侧着脑袋看看天上的弯月,回忆了一阵。

    “好像说了一篇很奇怪的文章,记得应该是叫《逍遥游》。”

    《逍遥游》三个字一入耳,老龟就已然本能的觉得不简单,也就更加急不可耐,根本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了。

    “内容呢,内容是什么?求胡道友讲细些,说上那么几句也行啊!”

    胡云的狐狸爪子使劲挠了挠自己的脸,苦思半天最后放弃了。

    “太拗口,太长了,我全忘了……”

    “你!你!你你你你……啊~~~~~~”

    轰……

    江边大浪翻卷,骇的胡云又朝着岸边纵跃好几次逃开,大青鱼也是一下子游到了很远的位置。

    一狐一鱼都带着惊惧的望着老龟那翻卷波涛大吼大叫,颇有种气氛至极又无处发泄的感觉。

    ‘这只该死的狐狸,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过天赐机缘,它,怎么活到现在的!’

    老龟身躯狂躁心中更郁闷几欲吐血。

第200章 仙人指路

    但浪涛翻滚一阵,却又不得不平息下来,任由余波向着江心泛去并逐渐消弭。

    胡云这会却并没有真的逃回城里,一方面是因为处于岸上多少给了胡云些许安全感,另一方面也是感受到老龟虽然气愤,但刚刚那凶猛的波涛也并未针对他或者大青鱼。

    现在的赤狐心虚得很,已经多少已经明白当初牛奎山那月台上,计先生讲得东西绝对非常了不得,可他真的是没记住多少,倒是后面计先生和陆山君对对话还记得一些大意。

    “你别生气了,顶多下回我看能不能再问过计先生,然后来告诉你好了!”

    胡云这话听得老龟更显颓然,但至少也缓和不少,摇摇头看看这赤狐,语气滴落得说道。

    “法不轻传,凡事可一不可再,便是那计先生再好说话,你再去问也不会有结果的,若你修行到了,对后续之法有不明之处前去询问,倒还有几分可能……”

    老龟低头对着江面叹了口气,现在他也冷静了下来。

    “其实方才与我而言未尝是件坏事,若你真的将月台所讲之道告诉了我,也算是我偷师盗法,是大忌,你……”

    老龟说到这里才抬头,剩下的话没说出口就被卡死在了喉咙里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赤狐的背后已经站了一个人。

    来者身形修长髻发散漫,无冠无带仅以一根墨玉簪束发,素面无须不显年岁,一双灰白双眼微睁,一手负背一手摆侧,一身白衫在月光下透着淡淡清亮。

    就这么淡然站在那边,清风吹过,灰沙自离。

    感受到老龟的目光,胡云也小心的转过头去,看到了站在身后的计缘。

    “计先生!您…什么时候来的啊……”

    赤狐心中现在既是羞燥又很显然的松了一口气,前半句话惊喜后半句则弱了下去。

    不过计缘并没有理他,而是看着江面上的老龟。

    这老龟愣神片刻,一个激灵之下,赶忙划水靠近岸边,在一阵“哗啦啦……”的水声中,迟缓的一步步爬上岸来。

    然后巨龟前足使力一蹬,使得身躯以后双足和龟尾为支点,就这么站立了起来,而那对解放的前足则左高右低,抵着作揖。

    “老龟乌崇,拜见计先生!”

    老龟现在远比胡云更加紧张,眼前这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或许刚刚他问胡云那月台讲道之事的时候,就已经在了,一想到这一点,老龟的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计缘点点头,也冲着老龟礼貌性的回了一礼。

    “鄙人计缘,你听过一些我的事情了,也就不再过多介绍了。”

    计缘看着这老龟,由于龟背不可能弯曲,自然也做不到弯腰,所以尽量将自己的龟脖子拉低。

    这画面看着十分滑稽,但在场的从计缘到胡云再到江中的大青鱼,却都笑不出来,或许换一天以前胡云能“哈哈哈”得笑出声来,但现在却没那种感觉了。

    老龟等计缘收礼了,才缓缓将龟足放下,落地的时候都动静极小,怕是声音大了会惹人不喜,然后就安静的站在那里不敢说话了,只等对方先发言。

    大青鱼已经游到了岸边,在水里不时吐一个泡泡,胡云紧张的看看计缘又看看老龟,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僵局。

    “计先生,您看这老龟修行好困难,要不……”

    换以前胡云可能会直接问能不能把那晚月台所讲的东西说一说,现在却有些不敢了,尤其是他自己已经忘了那篇《逍遥游》,很怕计先生责备。

    计缘侧脸看看赤狐。

    “你是想说要不要帮帮他?你狐仙胡云大人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帮帮这老龟?”

    胡云不敢说话了,以前虽然不懂事,在计先生面前他也从不敢随意提要求,这次硬着头皮开口,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只能说确实是有些可怜老龟了。

    计缘说完这句才继续看看这老龟,法眼睁大之下,老龟的气机都展现在他眼前,其身水行之气比之当年更充沛了一些,尤其是漆黑的龟背上,其实隐藏着一些衍卜之道的巩宫卦纹路。

    “你也确实修行不易,可经年累月之下,执念却愈发深重,凭借自身神通,费了无穷心思,蹉跎几百载,到头来却机关算尽场场落空,法力渐深可修行却是早已停滞不前,少造杀孽却依然惹得一身戾气,蒙你灵台坏你心性,可悲可叹呐!”

    说到这里,计缘也想到了之前询问过白齐的一些事,又冲着老龟问了一句。

    “白江神给你的炼诀修习得如何了?”

    老龟听着计缘前头的评判还在忐忑,此刻听到这句问话更是心下一震,这事情计先生也知道?

    不过既然被问到了,嘴上自然不敢说谎。

    “回计先生的话,江神老爷给的炼诀,老龟我勤勉修行不敢懈怠,六载以来偶有筋骨灼热之感,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了……”

    作为寿数长久的老龟,自然不缺乏耐心,那炼法虽然效果差强人意,但好歹也是有盼头的,怕只怕这盼头是有,可或许将来寿数到了都盼不到。

    计缘再次上下打量巨龟,观其气相的变化,这过程中,老龟小心的瞥了一眼计缘那双眼睛,苍色无波之下明明没有什么眼神交汇,却有种仿佛能看穿一切的感觉。

    计缘细观老龟几次,见胡云、老龟和大青鱼都似乎有些紧张,忽然展颜笑了笑,他这一笑,好似有一阵风吹散了大部分压力。

    “老龟乌崇,你多年来也算是帮过不少凡人,似乎是想等他们发家之后能助你一把,那么为什么现在不这么做了?身上的戾障之气怕是于此也脱不了干系吧?”

    听到这,老龟神情稍有些没落,倒也没回避。

    “算命数易,算人心难,我只是一只善于测算的老龟,不能翻江倒海不能点石成金,法力有边界神通有高低,然,有的人心中之欲却是无边无际的,老龟我运道向来不好,往往所托非人,每每看似一手好棋,可随着时间推移,却多有恶果业力追来,哎……”

    老龟叹了口气继续道。

    “现如今已经断了这份念头了。”

    对于一个人或者一个妖的运气好坏,老龟是最有感触的,尤其是见到胡云之后,这种感触就越深了,而他自己往往就是那个运气差的。

    计缘神情所有所思,良久之后才笑了一下道。

    “呵呵,这样吧,每逢这惠元书院休沐的日子,会有一个尹姓书生前来此处读书给这条大青鱼听,你要是不嫌弃那书生年岁浅学识低,也可以一同旁听如何?”

    老龟眼中闪现狂喜之色,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拒绝和嫌弃的念头。

    他深知这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机缘,说不准比自己想象中的还大,这可绝对是传说中的“仙人指路”了。

    ‘我要转运了!’

    这念头一起就压不住喜悦了。

    与胡云这只不知好歹的狐狸不同,老龟对于每一个机会都死死抓住不放手,忍不住就是再次起身连连作揖。

    “多谢计先生指点明路,多谢计先生指点明路!”

    “又不是没有报酬。”

    计缘这句话只是令老龟顿住一瞬,依然千恩万谢,并保证只要自己拿的出或者办得到的事就尽管吩咐。

    “也不用你赴汤蹈火,这么多年来,从你所助之人中,挑些你感触和印象深厚的故事,好好回忆一番,有空讲给我听听。”

    计缘笑言一句,慢慢走向江边,看着一直靠在江岸边水中的大青鱼。

    这大青鱼见计缘走到水边看自己,连忙挥动着鱼鳍,口中“啵...啵…啵……”的吐着气泡,好似在问候计缘,可惜鱼鳍再长也碰不到一起,想行礼作揖是不可能的。

    “你这大青鱼虽然还未炼化横骨,但当年我见你就觉得顺眼,想来你也还没名字,不若以后就叫罗碧青吧!”

    计缘可不知道这大青鱼是公是母,对于鱼的性别他也没研究,有些动物尚且能以阴阳气区分,水族则大多阴盛,或许公母间会有差别,但现在也没其他大青鱼让计缘类比。

    罗碧青这名字可男可女,如果将来有一天大青鱼能修炼到化形为人,怎么着都能用。

    “哗啦啦…哗啦啦……”

    大青鱼在岸边的水里欢快得转了好几圈,口中水泡也“啵啵……”个不停。

    之前听老龟之前说了那么多,大青鱼也知晓被计缘这种高人定名,其中的缘法可不简单。

    这下老龟也心思也热络起来,一双硕大的龟目满怀期待的望向计缘,就算是胡云也能从那强烈的目光中读出“求名字”三个大字。

    计缘也是有些无语,一双古井无波的苍目淡然地望向老龟。

    “怎么,你没名字吗?”

    老龟一愣,之后一下子颓然了下来。

    “我...有的……”

    老龟在心中把自己骂了千百遍,没事给自己取什么名字,没事学什么凡俗文人附庸风雅,没名字会死吗?反正这么多年来谁不是直接叫自己“老龟”,有名字没名字没有任何区别。

    ‘哎……羡慕不得啊,该知足了!’

    计缘摇摇头,看向江面方向,水中隐约有一条巨大的蜿蜒白影潜伏江底,冲着那方向拱了拱手,随后朝着码头方向漫步走去。

    胡云犹豫了一下赶忙跟上,而老龟和大青鱼则知道自己不适合继续跟过去了,所以没有动弹。

第201章 气明清正

    现在计缘走过去的时候,远处的大码头尚不见全貌,少了几分喧嚣多了一些安静,只是比起大部分地方已经熄灯休息的春惠府府城内部,那里依然算得上是少见的灯火通明,某种程度上说有些类似计缘上辈子的一些街市夜晚。

    此刻计缘和赤狐位于城南之外江段,沿着江岸往东,要去大码头其实得一直走到城东南角外往北,路过江神祠,穿过城东大半城墙,就路途来说不算短了。

    所以胡云其实有些摸不准计先生到底是纯粹想散步呢,还是要去大码头,但计先生不说话,他也就不敢问,只是静静的跟着。

    今天的计先生虽然没生气,可却带给胡云很大的压力,或许更多是自己心理上造成的。

    江面微风吹得计缘衣衫略显飘扬,长发也随风拂动,江神祠已经近在眼前,不过此时夜晚的祠庙闭门熄灯,些许灯光也不过是殿内长明油灯。

    “胡云,你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吗?”

    计先生终于开口说话,赤狐心下微松之余也很自然望向前方,正是那座规模不小的江神祠,虽然没来过,但胡云也知道这个地方,前几天船家一直念叨的。

    “那里是春沐江江神祠吧,那船家说这座祠庙是春沐江第一祠。”

    “嗯。”

    计缘脚下不停,点了点头之后继续道。

    “如今的春沐江正神,乃是一条修行年深日久的白蛟,论法力论道行论神通,都不知超你这狐狸多少倍,这样的人物风光不风光?”

    胡云下意识的就回答。

    “风光!”

    “是啊,很风光,不过这世间没人能永生不死,也都跳不出阴阳五行之属,这般风光的神,修行也难啊,为化真龙,白蛟两次功败垂成,受鳞甲尽落之痛。”

    计缘说道这边走边侧头看着赤狐。

    “知道对于龙属来说什么叫落鳞之痛吗?”

    不等胡云回答,计缘就接着说道。

    “差不多就相当于你自己拔去一根指甲,连着魂的那种!”

    这里的落鳞可不是寻常受伤或者还能老鳞换新,一落则失鳞,再也不会长出来了。

    赤狐缩了缩脖子紧了紧爪子,以前不小心抓硬物太过将指甲折到一些,都能痛上好一阵子,拔掉有多难受他可不想试,而连着魂有多痛就连想都不敢想了。

    胡云明白计先生的意思,讲得是修行不易修行艰难,换以前可能听不太进去,现在虽然还少一分亲身体会,但至少懂得牢牢记住。

    “走吧,去码头那边吃个宵夜,若有烧鸡的话,今日特例赏你一只!”

    计缘笑着缓和这狐狸今晚持续紧绷的神经,后者听到烧鸡,狐脸顿时就不由露出笑容,唾液分泌量剧增。

    春惠府外的大码头虽然不论从规模上还是货运吞吐量上,都比之京畿府的货运大码头逊色一些,但其港口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在整个大贞还是异常有名的。

    尤其是在一群文人墨客之中还有一个美称,名曰“花港”,而渐渐地,花港之名也在市井百姓中流传了开了,现如今虽然寻常百姓还是习惯叫城东大码头,但一说花港也是无人不知的。

    城东大码头上最热闹的时候往往是日落前一段时间,那会装卸货的码头工依然忙得热火朝天,而一些为了游江而来的人也开始登船,为了画舫花船而来的人也陆续出城。

    现在对于这里来说自然过了营生最好的时间,楼船画舫和舞乐花船有很多都已经离开岸边,不过也有靠岸经营的大船依然在迎客。

    计缘带着胡云找了间规模不大不小的酒肆,并且在里头点了一些餐食当做夜宵。

    酒肆里虽然菜品不多,但其实大多数菜都能点,因为会有酒保去周边的一些铺子里帮你订了送来,结账的时候也一并结给酒肆,显然是一种已经成熟的合作模式。

    在计缘和胡云于大码头享受着宵夜美酒的时候,尹青则在惠元书院内翻来覆去,心中有少许忐忑。

    首次出远门,以后就要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常住了,家乡的熟人朋友一个不在身边,计先生和小狐狸也是要回宁安县的。

    借着窗口照射进来的月光,大致能看到房间内的情况,这里四人一舍,其他三人正处于呼吸均匀的沉睡状态,没人打呼噜也算是个不错的开端吧。

    ‘哎,计先生他们应该早就睡着了吧,不想了不想了,得赶紧睡着才行。’

    尹青带着这种念头,闭上眼睛缓和呼吸放松身体,竟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进入了梦乡。

    明明是最晚入睡的,但清晨最先醒过来的却还是尹青,于床上起身穿戴整齐出门后一小会,书院本身的鸣钟才响起,其他人也就睡眼稀松的起来。

    尹青回来的时候,则正好瞧见三位舍友正在整理自己衣衫。

    “早!”

    “哦早早!”“早!”

    “我方才已经起床出去了一趟,在伙房提来一壶热茶,大家喝点润润嗓子,今早的餐点中有细肉包,我已经提前定好了,我们过去的话开笼就有的吃。”

    尹青扬了扬手中茶壶,口中一串话说完,室内的其他三人也不由露出笑容,这新舍友如此和善有礼,真不愧是尹公之子。

    尹青的待人处事深受尹兆先和计缘的影响,很容易就能博得书院其他书生和夫子的好感,加上为人也勤快有活力,很快就融入了惠元书院这个新环境,四五天的时间之后,尹青已经认识了惠元书友的所有在读书生,自然更结实了各位夫子,相互之间关系融洽

    这一天是八月二十已是惠元书院的休沐日,书院的书生们早早就兴冲冲的准备出门了。

    甲六号书生房舍内,尹青坐在床边整理着基本书册,其中最上头的一本是自己父亲的大作《谓知义》。

    这会有两个舍友洗漱完毕跑进屋内,一个叫雷玉生的书生兴冲冲向着屋内的尹青和另一个人道。

    “尹青,鑫杰,我们回来的时候见那边好些人都要去贡院看看呢,你们去不去?”

    “是啊是啊,马上就秋闱了,贡院附近来了好多稽州名士呢,以后我们也要去那参加解试的,去看看吧?”

    “好啊好啊,那今天我们也去试试那贡士餐!”

    室内的林鑫杰立刻附议。

    不过尹青挠了挠头却拒绝了。

    “听起来是很有意思,但我今日还有事要做,就不同你们一起了。”

    “啊?什么事啊,要不要我们帮忙?”

    尹青笑着摇了摇头。

    “不用不用,小事而已,你们去吧,若有需要我肯定找你们帮忙的。”

    一番客套推辞之后,惠元书院的两百余名书生奔着各自的目标离开了书院,有的去贡院方向,有的相约去赏景,有的直接去酒楼,也有的走向城东去花港。

    尹青则独自一人照着城南方向行去,穿过闹市走过街巷,跨出城门一直往斜斜的西南江段前行。

    中途尹青皱着眉头看看四周,三三两两的游人一直都有,还有人在附近放纸鸢,便是江面上也有不少小舟沿岸荡漾而行。

    ‘这么多人啊……’

    带着略微的担忧,走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了那片横江杨柳,计缘正坐在其中一棵杨柳树上,胡云则卧在岸边树根处,前者手中还抓着一根钓竿,边上更是还有人在岸上不远处看他。

    尹青抱着书快步走上前去,到近处向计缘问好。

    “计先生早!”

    说话间,尹青还冲着胡云眨眨眼。

    “来了?就坐岸边吧,周围的人不用在意,你读你的书,想读什么读什么,认为什么有趣也可以多读读。”

    尹青看了看周围的,又望了望岸边江面,水下深处一块巨大的黑色大岩石边,隐约有青色流动,若不是看得非常仔细也很难发现什么,而且想了下胡云这家伙都能避过常人耳目,想来水下的大青鱼也行。

    尹青先放下书,搬来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将衣衫后摆甩开,然后坐在石头上,之后这才取了上头一本谓知义,看看计缘没多说的意思,边便清了清嗓子开口。

    “书生当持礼节,懂分寸,明理而知义,为天下之共识,然何礼何义,身正者以何处之不偏,先亦不甚明了……”

    水下原本闭目的老龟缓缓将眼睛睁开一丝,这书生念书同寻常朗诵又有些不同,似乎每一句自带情绪,好像自身也在随书求解而非单纯的读一遍内容,很容易将旁听者的情绪也感染代入进去。

    这种感染力感受最深的,其实还是当初的断臂刀客杜衡,现在老龟也体会了一丝。

    老龟忍不住抬头望望岸边,透过模糊的水波,隐约能见到尹青那张为水流所波动的样貌。

    这么望去,丝毫没有模糊的感觉,其周身气相清明异常,见身如见心,好似灵韵交相辉映又剔透非常。

第202章 陈年旧事

    这种看见一个人如此清明剔透的样子,让老龟明知会看不透又忍不住想要细观那书生的命数。

    但结果却有些出乎老龟的预料,这书生的命数竟然并非模模糊糊,至少不是一眼看去就看不透,而是能窥出其深厚的福德之气,只不过无法细观出其人生起落所在。

    放在别人身上,老龟也就不以为意了,毕竟有的人就是平平凡凡一生的,但这书生肯定不是如此,可老龟也不敢再多看,他是来听人读书的,不能本末倒置。

    尹青一点点读《谓知义》,品味着自己爹爹当年所书的精意,读的时候会插一些自己的感觉。

    并非这书是自己老爹写的尹青才能领会更多意义,实际上他读书都是这样,仿佛能摸到当初成书者的一些思维脉络,能通过品读感觉到他们写书时的心境。

    其实很多书生都有类似的感觉,以之区分书籍内涵,有的书只是叙事没多少情感,有的书则是表达思想,往往慷慨激昂。

    但尹青的状态和单纯的看透书中想表达什么意义不同,是一种类似灵觉的东西,仿佛能同成书者感同身受,从而感觉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性子孤高或热情奔放,亦或只是装腔作势。

    所以对于尹青而言,有的书哪怕是所谓的必学经典,看一阵子就难受得很,为了应付一下考教还是会强记一下就是了,喜欢是绝对谈不上的。

    尹青最喜欢的文章,就是类似自己老爹尹兆先这种人书写的文章,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书中想要伸张的理念,更能清晰感受到成书者那股子正襟危坐间,欲挥毫肃清污秽的气势,这种知行合一的感觉就最让他舒坦。

    所以现在尹青读文,自然而然就将这种感觉随着读书声一起释放出来,有时候还会用自己的话解释几句,力求让听者能同他一样切中要点,令大青鱼和老龟不知不觉间就听得入了迷。

    就连原先一直站在一边看计缘钓鱼的几人也不知不觉听得入神,只觉得这个书生一定学问不浅,再看到对方可能身着惠元书院的衣衫,就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如尹青这样读书,他自己想看完并理解一本书很快,但是要转达给别人的时候,他想要说得就会更多,远比文章表现出来的多,以至于一本《谓知义》直接讲了一整天还没讲完。

    期间计缘还专程去买了一些吃食当做两人一狐的午餐,尽量不打断尹青的初次发挥。

    待到傍晚,周围的行人已经纷纷回家的回家上船的上船。

    计缘看看天色不早,收了那根一整天都没能钓到一条鱼的鱼竿,对着尹青道了一声。

    “好了,今天到这里吧!”

    随着计缘话音才起,尹青的读书声也戛然而止。

    “计先生,您觉得我今天表现得如何?”

    尹青略显忐忑的询问了计缘一声,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就接着问了句,同时也看向江面。

    “大青鱼能听得懂吗?”

    看他这样子,正走到岸边刚放好竹竿的计缘走近他两步,拍拍他的右侧臂膀。

    “讲得很好,你爹爹来这里都未必有你好,我就更不行了。”

    听到计先生这样夸奖,尹青觉得相当不好意思。

    “计先生您这夸得也太假了,您和我爹是什么人物我还不知道嘛,胡云你说是吧?”

    尹青问了一身边上的赤狐,后者眼睛动了动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附和,片刻之后才道。

    “若只是读书给人听的话,或许计先生说得是真的。”

    见胡云罕见的说出这么有思想觉悟的话,尹青也是明显愣了一下,但收到夸赞还是令他很高兴的。

    这会计缘将这根新做的翠绿竹竿上的鱼线缠好,望了望远处城门道。

    “再有小半个时辰,城门就要关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嗯,回去前同他们相互见个礼吧。”

    尹青顺着计缘手指的方向,江面上大青鱼正沉沉浮浮的吐着泡泡看着他,鱼鳍不能并拢只能上下点头,而大青鱼边上,那原本被以为是水中黑石的东西,居然也在浮起来,最后露出一只巨大的乌龟。

    “这…这么大的乌龟?”

    尹青被吓了一跳,而那只乌龟居然半身立起水面,两只龟足并拢着作揖。

    “老龟乌崇,多谢尹先生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尹青,惠元书院的学生。”

    尹青赶忙回礼,但第一次被人称为先生,还是觉得蛮新奇的。

    “对了,这大青鱼以后就叫罗碧青。”

    计缘这话音落下,江边的大青鱼就在水中吹出一阵“啵啵啵啵……”的泡泡,仿佛是在应和。

    尹青便也笑着冲大青鱼拱手一礼,随后收拾好书籍,略显不舍的对计缘道。

    “那计先生,我就回去了啊?”

    他知道这一走,估计计先生和胡云就该离开春惠府了。

    “去吧去吧。”

    计缘故意没多说什么,见尹青转身走了几步之后默默数到三,果然就见他又转回了身子。

    “计先生,您就不问问我在惠元书院怎么样,和同学及夫子相处如何?”

    计缘促狭得笑了笑。

    “哦,差点忘了,那你在那边同他人相处如何呀?”

    “计先生您也太敷衍了……”

    “哈哈哈哈……春惠府水运发达,写信到宁安县一旬便可,兼之又是州府所在,就是到婉州那边也省却了一大波驿站积存分类的时间,有空写写信!”

    尹青这才重开笑颜,点头之后终于转身离开,待到走了一阵路之后才不再几步一回头,而是小跑着进了城。

    等尹青走后,计缘收回视线就地盘坐在岸边,冲着那老龟道。

    “乌崇,上次同你说过,平生所遇之人中,有什么令你感触颇深的事迹,可以说来我听听,我看今天挺合适的,说说吧。”

    一本《外道传》老早就被计缘看完了,已经好久没“小说”看了,这会听亲历者的故事肯定更有意思。

    “遵先生之命!”

    老龟在水中行礼,从计先生同尹青的对话听得出计先生可能要离开,精挑细选之下,想到了一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身体渐渐沉入水中,只余下龟首露出水面,老龟声音中带着感慨。

    “那应当是近一百七八十年前之事了,大贞建国方才二三十年,具体的年份也有些记不清了,有很多事也显得模糊……”

    老龟见计先生并未因为自己口中说“很多事显得模糊”而打断,便放心的说了下去。

    “那一年,是老龟我炼化横骨之后的第五十多个年头,在这春惠府边,有一个萧姓书生前来游玩,其人也算是颇有福缘之相…一次其在花船上因一位醉汉强行轻薄一位歌妓,这位萧书生冲冠一怒为红颜,伸以援手……”

    老龟笑了笑才继续。

    “随后被那醉汉一脚踹下了江面,虽然很快被花船管事和伙计救了上去,却也落得个灰头土脸,不过那次也让老龟我认为其人算得上正直。”

    老龟缓缓诉说着,描述当初怎么以一种不会太过惊吓到对方的方式,与萧书生“偶遇”,怎么同对方慢慢相熟,怎么帮他测算命数,怎么指点他处理某些关键事物的时机。

    “原本我不过是想结个善缘,指点其哪里或能寻到一点横财,哪里正急缺什么货物又时机合适,若愿经商也能发笔小财,只是书生家中富裕一些之后,还是更想当官,想当大官……”

    “呵呵,王朝气数与官运之道非同小可,岂是算个命能定人官途的,须得靠真才实学,他虽有些才学,可却还不够,我便对其直言相告,告知说若不肯苦读钻研,官途无门,尤其是借助妖邪异力更是大忌,其后很长一段时间,萧靖再也没来找过我……”

    计缘静静倾听,自然不会认为故事到这结束了。

    “老龟我再次听到有关于萧靖的消息之时,不知为何,其人已经在短短六七年间,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

    计缘眉头皱起,看看那老龟,后者眯起眼睛望向江面,这动作代表老龟感慨之情渐起。

    这会随着叙述,一些已经快遗忘的细节也被回忆起来,老龟的思路也清晰不少。

    “时年乃是立元三十二年,大贞开国皇帝已然迟暮,建国征战落下了的顽疾也在晚年频发难以抑制,该到了传位太子的时候了,只是太子虽早已成年可毕竟威望尚浅,而朝中开国老臣大多建在,从龙之功,盖世武勋……”

    老龟说话间,眼睛越眯越细,而在计缘心中,这一刻似是能感受到一股血腥之气即将漫起。

    “哎……老龟我也算是倒了血霉了,早年对萧靖的一点帮助,没换来什么回报,倒是血染御史台之时,恶业随之而来!”

    还没说什么具体的事,这一句话,基本让计缘明白了随后之事的基调。

    诛杀功臣,一件在封建王朝,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可能会做的事情。

    而萧靖官拜御史中丞,长官朝中刑法,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必定是不光彩的,从龙之功是王朝建立的大功勋,诛杀这类老臣良臣,附带的恶业绝对也够老龟受得了。

    计缘右手摆在膝盖上缓缓敲打,同情老龟和其中一些无辜老臣之余,心中也若有所思。

    ‘姓萧?’

第203章 老瓶

    记得当初参加完龙君寿宴,计缘沿着通天江在严冬之际泛舟而行,曾经同一艘萧府大楼船进行过一场速度竞技。

    不同于老龟直接承受恶业对修行的影响巨大,萧家人只是在凡尘官场中摸爬滚打,本身不接触修仙修法之类的事物,反而对自身影响没有老龟那么夸张。

    而官员毕竟是皇权之刀,相对而言大贞国祚也承担了不少恶业,便是诛杀功臣这么大的事,毕竟是凡尘朝野的牵牵扯扯,萧靖也就落得个此生多病短命,只是死后会酸爽一些。

    虽然老龟口中的事情都快过去了一百七八十年,但若当初的萧家手段高明没遭到事后清算,还是有可能经历起起落落后依然在朝堂占有一席之地的。

    计缘思路也就是这么顺带一转,而老龟的叙述还在继续。

    “当年那些开国功臣中,也却有一些桀骜之辈,老皇帝尚在之时能压的住所有人,可一旦老皇帝驾崩,那新皇未必就能掌控朝堂,为了保皇朝稳固,老皇帝决定一绝后患。”

    老龟抬头望了望计先生,看对方一脸若有所思之相,顿了一下等计先生看向自己,才继续说下去。

    “老龟我毕竟只是窝在春沐江中的妖物,朝堂之事不可能尽知,但老龟我也知晓事件的起因,立元三十二年,经由老皇帝授意,萧靖在皇宫的除夕辞旧宴设局,令老臣中某些个桀骜武臣与太子和众皇子拼酒……”

    “皇子中纵有酒量出众者也早已被老皇帝告知只准输不准赢,一些个不知情皇子还以为是父皇怕伤了老臣面子,结果自然不言而喻,皇室子弟尽皆败下阵来,御史台又有官员刻意嘲讽老臣不给皇子面子,引其中某个老臣出言不逊,年宴之际,除却个别才智卓绝之辈,旁人都以为不过玩笑而已,实则是拉开了惨案序幕……”

    之后老龟的叙述就比较笼统,毕竟并非朝野中人,到后后面敢多议论这件事的人也少了,能从春沐江上听到的消息自然也少了。

    而且老龟到后面已经知晓不妙,想要彻底割断和萧家的纽带,更是不敢测算其中之事,只是偶尔听到某些画舫小舟上,有一些个密友私会的文人会讲起一桩桩惨案。

    之后两三年内,老龟自身感受到恶业袭来之势达到顶点,随后终于开始缓和,也知晓惨案即将结束。

    果不其然,在立元三十六年,新皇登基,以扫荡乾坤之势“拨乱反正肃查奸臣”,还了少数忠良一个迟来的公道,时年年末老皇帝也驾崩。

    “此事令老龟我战战兢兢在春沐江某处山崖水窟内躲藏了多年,生怕一个不慎招来劫数,雨天便是无雷也不敢多动,甚至不敢修炼过勤……”

    老龟说得不胜唏嘘,计缘听得也是心有感慨。

    而老龟之后躲藏的表现在很多妖物看来可能觉得他怕得有些过头了,要知道不少吃人不眨眼的妖物作恶多端也不怕天打雷劈,可计缘却明白一些。

    正因为老龟天赋特殊,所以对修行看得也远比一般妖物远,也更怕一些小概率事件的发生,怕的是小概率事件中的大恐怖。

    这一个故事,从日落时分开始讲,一直讲到天亮前才堪堪结束,朝阳都似乎透着故事中的血色。

    老龟讲完就闭口不言浮在江面,大青鱼只是安静的在其身边游动,赤狐则趴在原地也一言不发,心中对朝堂上的恐怖争斗也有了很深的印象,有些被吓到了,甚至不由开始为尹青的父亲担忧,也担忧尹青以后若是去当官会不会很危险。

    现在已经天明,春惠府城门将开,远方已经有客商或者赶集的农人陆续朝着城门方向过来,城门前已经开始排起了队。

    计缘沉默了一会,望着这景象说了一句。

    “你这故事,想成书的话,不改改都没法让说书先生去讲……”

    人也好妖也罢,亦或是市井和朝堂,真正的和谐是很难的,或者几乎不可能。

    计缘其实挺希望通过说书人传播一些有意义的故事,于人的意义,于妖的意义,亦或是其他,除了为娱乐生活极少的世人分享一点茶余饭后的福利,也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小理想。

    感叹完这句话,计缘看看周围三个精怪,最后还是看向老龟乌崇。

    “你这运气确实不怎么样,也说明了不要仗着神通乱动什么歪点子,这么多年来,你每逢思动多反受其害,但机会还是有的,不至于求道之路断绝,以后安生点吧。”

    “计先生教训得是!江神老爷也说过类似的话。”

    “呵呵。”

    计缘笑了下对身边三个精怪道。

    “你们也不用太过惧怕修行的艰辛险阻,虽然以兽类从头开始千难万难,但一旦修行有成,至少比那些有化形妖物爹妈的妖怪要多几分积累。”

    计缘站了起来,捡起了地上的鱼竿,看看这长度是不方便收入袖中的,也不方便在外头携带着进城,于是将之丢到老龟背上。

    “帮我拿着鱼竿,等我离开的时候来取。”

    老龟自然应诺领命,而计缘说完这句,就迈开步子朝着城门方向走去,准备到那边排队入城了。

    胡云则赶紧跟上,尽量藏在计缘的影子里,小声冲着他问一句。

    “计先生,我们是去客栈退房拿行李,然后就回去了么?”

    计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先去退房拿行李,否则过了午时又算一天,然后再去一趟园子铺。”

    “园子铺?那是什么地方?”

    计缘从袖中取出一个旧酒瓶朝着胡云扬了扬,这还是当年他买第一壶千日春的酒瓶,后来还装过一些其他优劣不一的酒,甚至装过龙涎香这等酒。

    “千日春?”

    “对,就是专门酿造和贩卖千日春的地方,撞上了就去一趟吧。”

    。。。

    排着队入城,带着胡云想去客栈退了房取了押金,然后在这城中弯弯绕绕着前行,于午前到达了园子铺所在的街道上。

    依然是那个店面,依然是那种陈设,依然如当初那般看起来并无多少生意且店内伙计三三两两或坐着或聊天,一副不是很忙的样子。

    园子铺最繁忙的时候是春季,因为要酿造新酒,秋季这种时候还是比较悠闲的,尤其现在临近正午,运酒的也不会在这时候上门。

    掌柜卓韬正对着一个账本噼里啪啦的算着账目,和核算完其中一条,将算盘前后拨正,这才脸上带着笑意的合上账目

    卓家一直秉承着酿造为主,从不出春惠府,自己只收第一道酒钱,不染指之后的二道三道销售,加上州府对园子铺的支持,这些年来生意一直顺风顺水少有波折。

    “咳…咳咳…咳咳咳咳……”

    卓掌柜小咳了几声,随后有些难以抑制的咳了好一会才停下来,连忙拿起边上的一个小紫砂壶对着壶嘴喝了几口,才终于缓和住还想再咳的势头。

    边上有些个伙计看看他,关心得问了一句。

    “掌柜的,您没事吧,再去看看大夫吧,咳了快一个多月了!”

    “没事没事,早就看过大夫了,偶染风寒而已。”

    这会计缘也跨入了园子铺,柜台后还是当初那个掌柜,只是老了几分而已。

    看到计缘进来,铺子里的人下意识的就打量了几眼,因为施展障眼法的关系,计缘的眼睛如常人一般,所以看起来就是个斯文先生。

    卓掌柜只是个普通人,当初虽然对计缘印象深刻,但到底过去这么些年了,自然也认不出来。

    “这位客官,您是打算订酒?”

    一般来园子铺的都是订酒,按几大坛子几大车的算,也有预定来年新酒的,真正来这零售的极少,但若是来买,园子铺也不会拒绝。

    计缘先没有回话,而是走到柜台前看了看卓韬,确实只是染了风寒,胸肺一股寒气积蓄,多暖暖身子有个半月也就散了。

    这种病计缘也能治,从袖中取出酒瓶之时,甩了甩袖,卓韬胸肺中的寒气就被扫清了。

    不过这小动作其他人都没见着,只是被计缘拿出来的旧酒壶吸引。

    “掌柜的,我这有个旧酒壶,装满新酒的话多少钱?”

    卓掌柜细细看看这陶酒壶,外表倒是不暗沉,但瓶身上有些磕磕碰碰的小缺口,显然用得频率不低,而且款式应该是几年前的旧款,现在开新窖的酒壶都变了样的。

    不论如何,见到这么个旧酒壶,遇上可能是千日春老酒客的人,卓掌柜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价格没有涨,你这种是一斤壶,灌满的话收贯八百文。”

    计缘点了点头,突然问了一句。

    “掌柜的,你们自带酒壶灌满一斤都是贯八百文吗?一个壶差两百文这么多?”

    卓掌柜本想想去拿紫砂壶润润喉,可好一会了没觉得想咳嗽,便收了手,觉得计缘气度不凡,也起了点兴致的同计缘多聊几句。

    “其实嘛,以前并不是的,正如客官您说的,一个酒壶哪能抵得上两百文。”

    “那又是为何?”

    “嘿,这事其实也没啥不好说的,当初为了巴结一个特殊的酒客,我特意贱卖陈年好酒,也将一个酒壶抵价二百文,这事铺子伙计和一些相熟者都知晓,那次之后,来铺子自带一斤壶打酒的,都只收贯八百文。”

    计缘笑了。

    “哟,掌柜的还一视同仁呢?那可亏不少钱吧,您可是做生意的!”

    掌柜的也“嘿嘿”笑了一声。

    “卓某虽然不是文人侠士,但还是有那么些自负,而且啊,不是达官贵人,寻常人谁家天天喝千日春?更少人来这铺子里打酒….再说了,咱呀,也不声张!”

    “哈哈哈哈……”

    计缘佩服得笑了,从袖中取出二两银子。

    “掌柜的还是精明!拿一壶新酒吧,这是二两。”

    这就有些怪了,这人不是拿旧瓶打酒吗?

    不过既然这人自己这么说了,卓韬也就照做,从柜台取了一瓶新酒,称量了银子后才交给计缘。

    计缘拿了酒瓶之后转身就走,在他要跨出铺子时,卓韬才发现旧瓶还在柜台上,连忙喊了一声。

    “客官,您的酒瓶还在呢!”

    前头的白衫客人摆了摆手。

    “送你了!”

    卓韬有些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看这破瓶子,他要这酒壶干什么,园子铺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东西。

    但再抬头时,明明才走到门口的白衫客却没影了。

    ‘走这么快?’

    卓韬绕出柜台,走到门口左右张望一下,街道上从近到远影影倬倬,看不见那人在哪,只好又回到柜台上了。

    有柜台边的店伙计笑着问了句。

    “掌柜的,这瓶子咋办?”

    “还能咋办,丢了呗。”

    店伙计“哦”了一声,拿起这瓶子上下看了看,下意识拔开了瓶塞,一股淡淡的芬芳带着一股清新之意飘荡,让附近的人闻了都精神一振。

第204章 时来运转

    “掌柜的,这……扔了?”

    店伙计使劲嗅了嗅瓶口香味,抓着酒瓶犹豫着问了一句。

    结果掌柜的一把从他手中抢过了酒瓶,还把桌上的瓶塞子也拿上。

    晃了晃瓶子,再冲着光亮的方向往里瞅了瞅,里面有些酒渍但并无酒水,再嗅了嗅香味,芬芳不减,塞上了瓶塞,则气味顿时消减,片刻之后一点也无了。

    卓掌柜再使劲嗅了嗅瓶身,发现也没什么气味泄露出来,在他研究的时候,好几个店铺伙计都围了过来,一脸好奇的看着。

    “掌柜的,这瓶子怎么这么香啊,装过什么啊?”

    卓掌柜细细瞧着瓶身上的少量坑洼,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的酒瓶,但却本能的觉得这瓶子不一般,听到店伙计询问,心中隐约有些奇异感觉的卓掌柜随口答了一句。

    “兴许是装过什么香料吧……”

    说话间卓掌柜又瞅了瞅门口,总觉得刚刚的场面好像在哪见过,这念头一起来,就有些收不住了。

    这款式的酒瓶子,奇怪的客人,似乎与当年的一幕幕有些地方重合了。

    “可能真的装过香料,怪不得那人都不用瓶子打酒了。”

    “那这瓶子还扔不扔啊?”

    “不扔还能干嘛,洗洗装酒啊?铺子里也不缺个瓶子啊。”

    “今天午饭吃什么?刚刚那香味闻着都有些饿了!”

    ……

    柜台边的店伙计你一句我一嘴的聊着,反正园子铺平常闲暇的时候规矩没那么多。

    可听其中一个店伙计那句“洗洗装酒”的话,卓掌柜心中又是莫名一动。

    “好了好了,都散了,都快午时了,你们几个去外面酒楼订点吃食过来,还有你们两,去对角饼子铺买点炸饼子。”

    “今天咱不自己做了?”

    卓掌柜没好气的瞪了问话的一眼。

    “吃顿好的一还有意见了?那咱自己做吧!”

    “别别别别,掌柜的我这说笑的!”“对对对,你这家伙找打!”

    “那还不快去?”“马上去马上去!”

    “知道了知道了!”

    ……

    几个店伙计赶忙各自出发,反正掌柜的付账,他们园子铺去订菜,甚至不需要排队,各家酒楼绝对是第一时间给他们做,至于酒,那当然是不用买了。

    支开了几个店伙计,转身起开背后柜子下的一坛千日春,然后将旧酒瓶的瓶塞拔掉,那股子香味就又一次溢了出来,赶忙套上漏斗,用四两提提了一半千日春,小心灌入旧酒瓶。

    颇有些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酒水入酒壶的一刹那,原本那股子香气顿时消退,好似就被收回了酒瓶中。

    倒完这半提酒,卓掌柜拿掉漏斗,将酒瓶口凑近鼻子细细嗅了嗅,里头千日春的酒香似乎比寻常的新酒更浓郁不少,但却远远无法和刚刚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相比。

    摇晃了一下酒瓶,听着里头酒液流动的声响,再闻了闻,千日春的酒香似乎更浓了点。

    卓掌柜取了一个杯子,犹豫了好久还是没有把酒倒出来尝试着喝一喝。

    闻着这酒液的香味,回忆这刚才那种芬芳,心中很想喝一杯试试,但因为理智所以克制住了这种念头。

    这么举棋不定了一会,陆续有店伙计回了园子铺,卓掌柜也就塞上旧酒瓶的瓶塞,暂时将之藏入柜台内了。

    随后去酒楼订菜的人也提着食盒回来,一群人一起在园子铺的桌上吃了午餐,收拾完的时候,下午就有生意上门,搬酒运酒算账收钱,一个个忙碌了起来。

    傍晚,园子铺即将打烊的时候,店伙计正在收拾店铺,卓掌柜也将最后一笔账核算完毕。

    “咦,掌柜的,你咳嗽好了?”

    说话的店伙计本来是要帮卓掌柜将装药液的紫砂壶拿去清洗一下的,结果紫砂壶入手才发现这壶居然还沉甸甸的,打开盖子一看,药液大半都还在,搁在前几天那都应该是所剩无几的。

    听店伙计这么问,卓韬也突然觉得好像是有挺长时间没咳嗽了。

    “是啊,今天整个下午都没听到掌柜的咳嗽呢。”

    “哎你这么说还真是,上午我还让掌柜的去看大夫,下午就好了?”

    卓掌柜也是心中诧异,细细回想一下,好像最后一次咳嗽也就是上午算完账之后,随后就……

    卓韬瞥向藏在柜台下面的那个旧酒壶,原本一下午都有些心思飘飘的他,此刻心跳更是隐隐加快了不少,那股子感觉也越来越重了。

    ‘这不会真是个宝物吧!?’

    。。。

    等到天色再次变暗,计缘也再一次回到了城南外的春沐江边,老龟果然还等在江底,并用御水之法护住鱼竿,让这根翠竹湿都没湿。

    这会江边已经没什么行人,老龟便也不忌讳什么的浮上了水面,在水中并拢龟足问礼。

    “见过计先生!”

    “好,多谢了!”

    计缘道了声谢,伸手一招,那根龟背上的鱼竿就回到了手中。

    老龟看那赤狐并不在计先生身边,以为计先生马上就要走,却见到他又在昨晚所坐的位置坐了下来。

    此刻大青鱼不在岸边,胡云则被计缘特例允许去书院最后找尹青一叙,横江杨柳处只有计缘和老龟,这令老龟多少有些紧张。

    计缘看了看其中一棵杨柳上比篮球还大许多的一个窟窿口,那正是这次来春惠府的第一晚,老龟含恨所咬,不由得露出一丝笑容,然后望向江面老龟。

    “那天你问胡云《逍遥游》的内容?”

    计缘这话问得平淡恬静,并无什么生气的情绪在里头,但老龟听着心中却猛然慌了一下,一时间极为忐忑不安。

    “是……”

    本想解释几句,但又觉得这样像狡辩,最终只敢应了这么一声。

    但等了好一会没见计先生有更严厉的措词和责备下来,心中就隐隐有一股期待升起,并且越来越强烈。

    计缘像是就等着观察老龟的表情变化,看着巨大的龟面上五官的变动也是挺有意思的,不过这一回老龟倒是鼓足了勇气看着他的一双苍目没有躲开视线。

    “想听一听《逍遥游》吗?”

    果然,一句最想听的话从计缘口中说了出来,老龟极力克制的情绪就再也绷不住了,在“哗啦啦……”的水花溅动中不断弯身叩首。

    “想听,老龟我想听!求先生赐教!求先生赐教!”

    由于在水中,所以这次它能将身子摆动的幅度做得如同常人鞠躬,只是水面的动静就大了不少。

    “好了,你再这么叩首下去,该把远处的船只吸引过来了。”

    这会天色还没完全黑下来,虽然周围已经没行人,可江面上有游船,这边哗啦啦的水搅动个不停,确实可能引人过来。

    老龟遂立刻止住了动静,安静的浮在水面上等候,同时生怕计缘来一句“你想听可我不想讲了”,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运势。

    彻底安静下来的片刻之后。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计缘没提醒什么准备好之类的,而是直接幽幽然开口,江面老龟则更是从刚才开始就提起了十二分万分的精神,不敢错过每一个字和每一处停顿。

    随着计缘话音传递,周围也被计缘此时逆转天地化生所形成的意境影响,显得气相模糊又深渊,老龟只觉得好似被计先生带着一起化作巨人与擎天巨龟,如同能俯视山川,又好似那不知几千里的鲲鹏,千里转瞬即逝,能上青冥下九幽……

    即便是这种时刻,老龟在心绪受到强烈震荡的时候也不忘死死记住每一个字。

    计缘的言语速度似乎和时间产生了一些冲突,明明语速正常,到《逍遥游》最后两段“神人无功,圣人无名。”落下,老龟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之时,天色居然已经是深夜。

    此时计先生停下了话音,老龟却迟迟处于震撼中说不出话来。

    计缘看看老龟这样子,自觉这种意境显化的手段用起来还是不错的,至少在讲道这一块确实道蕴深长。

    这一次的效果理论上应该比之上次在牛奎山月台之上还要好,只不过陆山君在妖类中也算悟性奇佳,单凭当夜的道音,领悟也未必就比老龟此刻差了。

    “你长久以来执心太重,其实这篇《逍遥游》倒是真的蛮适合你的,其余的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有空多和碧青一起来听书吧。”

    计缘说完就提着鱼竿站了起来,意运游龙身如缩地般远去。

    老龟猛然回神的时候,已经只见计缘远远的背影,这才赶忙攀爬上岸人立而起,冲着远方连声谢道:“多谢先生教化,多谢先生传法!多谢先生教化,多谢先生传法……”

    前几声中充斥着喜悦和感激,后面看不到计缘了,声音中则更多夹杂着种种复杂的情绪。

    “我老龟…终究是盼来了时来运转的一天……”

第205章 真火之想

    以计缘的感观来说,这老龟的修行道路确实是坎坷了点,当然有些祸事也是老龟自找的,毕竟其助人在最开始就带着鲜明的目的,他要真如大青鱼一样反而事情就少。

    不过这老龟求道心之诚却是实实在在的,沧桑的经历更是使他极其懂得珍惜,这一点同样能难可贵。

    这两天的遭遇对于老龟来说确实算时来运转了。

    身运游龙之意,计缘悠闲踏步恍如缩地,夜风吹拂之下衣衫飞扬,若有人能见到的话,真就是一副飘飘若仙景象。

    便是扛着一根翠绿鱼竿,也不好谈是破坏这氛围还是为这仙蕴增色一丝。

    计缘虽已经远去,但老龟最后的声音还是隐约听得到一些的,此刻也不由在心头想了下。

    貌似自己接触了不少人和事,见百姓王侯,自己虽也有推波助澜之时也有所下的棋子,但对于大多数事,但内心往往就是喜欢当一个旁观者,因为知晓昌盛人道中各有行业各有活法,又或者,在自己心里深处明白,红尘滚滚之中,可落子者甚众。

    仔细想想精妖的选择就比人少了很多,因为他们往往只有修行一条路,只不过有的是歧途歪路有的是康庄大道,能遇上一些在自己看来有成棋之资的顺眼之辈就非常少了,所以觉得合适帮上一帮也是不为过。

    心绪转动之下,计缘轻飘飘以轻功踏着城墙而走,再次跃入了春惠府城内,在往惠元书院方向前行的时候也依然在思考。

    有时候“缘法”这词还真不是随便说说的,机缘机缘,缘是其一,机是其二,时机和缘分缺一不可。

    以计缘此刻的感观而言,最简单的例子就是猛虎精陆山君。

    当初才到这个世界,遇上这只猛虎精不可谓不凶险,绞尽脑汁虚与委蛇,说些高深莫测的话才诓过去逃得一劫,一段时间里计缘对这猛虎精是既怕且厌的。

    后来得到其送来的剑意帖,这厌就顿时淡去不少。

    此后几年里,计缘的能耐上涨,慢慢感受到这猛虎精信守诺言积极向上的一面,也感受到其求道的诚心,对自己这个“师长”的敬重心,而且陆山君作为妖道黑子的棋感也极强,感观上也就变得越来越好,更有信心明白其能弥补曾经恶业。

    但如果假设着换种接触方式,让现在的计缘初次遇到山神庙前的吃人猛虎,结果虽然未必绝对,但很可能是一剑斩之。

    这么一看,机缘一事不可谓不玄妙,那老龟在此时能遇见计缘,并得了这道缘,也就不好说前几百年的坎坷到底是亏是福了。

    惠元书院外,计缘才到的时候,胡云恰好跳出书院院墙。

    计缘本以为胡云会不舍得出来,需要自己过来叫一声才好,现在看来这赤狐的分寸感变强了不少,于这种小事上同样有所体现。

    计缘不说什么,也并未进去和尹青说一声的打算,带着胡云就驾云离开了春惠府,远远朝着城隍庙方向拱手作揖之后,才飞往宁安县。

    回到宁安县之后,计缘没什么变化,在原本的作息中细心参悟钻研着手头上的妙法,倒是胡云不再一直待在宁安县,而是大半时间都回了牛奎山中。

    据说其中有陆山君的因素在里头,计缘也没有去管他们,妖类修行的点滴细节方面,陆山君远比自己在行,愿意在修行中抽空“指点”一下胡云也是好事。

    。。。

    对于处于修行中的人或者妖来说,时间的流逝总是很快的,不经意间时节已经入冬。

    这一天的居安小阁内,计缘刚刚品读完一册竹简,正是当年最初得到的两本修仙书册之一的导气决。

    这段时间以来这本导气决不知道被计缘反复看了多少遍,有的时候细思对照,有的时候就是纯粹读,一遍遍读。

    计缘这么做,不是吃饱了撑着,而是在想要推导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异术妙法。

    导气决有很多种,但因为所有导气决都只有催生气感接引吸纳灵气这两个步骤,所以基本没什么花里胡哨的名字,加上修行界命名本就朴实,不管内容差别在哪,大家都叫《导气决》。

    可若真的细究并给每一本导气决起一个准确的名字,计缘手头上这本应该是叫《天地化生之法》,想牛逼一点可以叫《天地化生**》。

    听起来绝对有噱头,拿到手才知只是导气决,和那些“孤洞悬光法”“化树木接光法”之类的是一样的。

    计缘现在虽然不能说法力有多强,但也早已过了需要刻意运转导气决接引灵气入体的时候了,但这天地化生之法却因为他身内意境的存在有了新的意义。

    天地化生原理是设想外天地契合内天地,显身内而纳灵气,而现在计缘参考其研究的逆运之法,是内天地契合外天地而显身外。

    能做到逆转本就是极为稀奇的事情,而且寻常修仙之辈,你就算身内意境外显也不过容纳意境丹炉的一室之地,且旁人也无法感受,实在是于外天地影响太小。

    从使是计缘,如今意境外显虽然宏大非凡,但也就讲道的时候更有用一些,或者偶尔还可以依之提升一下逼格。

    可计缘是什么人,思维跳跃程度远超这世界的常人乃至仙妖神魔,这不是智慧上的碾压,纯粹是眼界上的不同。

    仙魔之辈需要在长久以来修行中慢慢体悟出的某种可能,于计缘这可能看到某件事,一个念头就联想到了。

    如今也是如此。

    意境外显的可能性,除了显道蕴,让计某人率先想到的是就是三昧真火。

    当初仅仅显过一次威力,一直让计缘念念不忘。

    确切的说当年那次其实算不上显现什么威力,那红夫人不过就是在三昧真火的滔天火海边缘被烫了一下,连火都没碰到,若非因为透过尹兆先这棋子的特殊状态,估计那点子真火热力也透不出去。

    上次那种方式计缘不敢来第二次,可现在逆运天地化生之法研究透了,说不准就能将丹炉里的三昧真火也引出来。

    “啧啧…意境丹炉巍然不动,难以显化是其一,三昧真火太危险了则是其二……”

    严格上说意境丹炉的炉子,也有管控真火的意思,丹炉在意境中极为沉重,炉中真火也是极为沉重,往往炉成则不会再动。

    推敲的逆运之法至多只能将真火引部分出丹炉,却无法再令其外显,就这都极为耗费心神。

    天空开始飘起细细的雪花,院中枣树随风摇曳,从树冠的缝隙内落下一朵朵冰晶,也落到了计缘的头顶发梢和额头。

    这一丝轻微的凉意好似击穿计缘的心头,让他一下想到关键。

    ‘丹室金桥!’

    不过计缘眉头也再次皱了起来。

    金桥乃是丹炉同丹室的唯一勾连,也是丹气化成法力的关键点,本就是由虚化实的桥梁,乃是修行人的玄妙根本,确实足以配合计缘推敲的法门承载真火接引。

    问题在于,出了丹室金桥,这三昧真火可就直接到了计缘的身体上了的。

    ‘不会把我自己给烧死吧?’

    不怪计缘多思多想,即便这三昧真火确实是他自身所蕴,可到底也是一切都在意境中的,棋子也是他点化显现的,不还是过了一遍火差点被烧裂了,很难说计缘自己会被会被烧死。

    “我也算喝了老龙不少酒了,龙涎香乃水泽真龙所酝酿,最善滋补也能压得住火力,不至于一下就暴毙吧……”

第206章 真火显,远信至

    不管如何,计缘还是得先把法诀完善一下,既然已经决定通过结合金桥让三昧真火接引出来,那么就得考虑好这种后果。

    想要运用三昧真火,仅仅靠逆转天地化生肯定是不够的,或者说需要将之与精湛的御火之术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特殊的御火之法。

    若是最终能成,计缘还想结合自身情况,逆推出真正的三昧真火异术妙法。

    其他的都可以解决,最重要的是如何生成三昧真火要多花点时间研究,并且最后可能还需要计缘自己一句敕令,最绕不开的就是保障自身安全。

    计缘在小阁院中一坐就是整整五天,除了完善御法,也模拟了很多次可能的真火运行线路。

    首先三昧真火出意境丹炉通过金桥到达丹室之后,肯定会从气海而出,其后最坚韧也是最佳线路是上行心窝,过膻中,沿着璇玑和天突至承浆,随后真正涌现出口窍,也就是出现在闭合的口中。

    这条上行线路是计缘以为最最稳妥的线路,也是最有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并不会与体表有实质接触的线路。

    因为修行的窍穴虽然大多与人体周身经络穴位同名且位置也一样,但修仙窍穴还隐于其内,于身体自然是联系紧密的,可也算是一种介于虚实之间的事物,某种程度上说可以无限大也可以无限小。

    虽然也怕被真火所灼,但若计缘存意约束,可以从真意方面将连同的多个窍穴想象成一片广阔的空间,加上真火只引一缕,减少“碰壁”的可能性。

    而最大的危险则在于三昧真火真正显露出来的那一刹那,也就是从承浆入口窍中之时,计缘的想法就是风火御法同现,以御火之法约束真火,辅以御风之法将真火吹出去。

    总之就是尽一切可能将中间过程做到短促效率,减少“擦碰”的可能。

    至于什么从手指弹出去之类的,那还是别想了,路程远不说,脱离指尖窍穴的瞬间肯定会经过体表。

    而口中则不同,闭嘴内含则口中是为口窍,开口而吹则真火出,是以不需要触碰体表。

    其实真要细究起来,还有一条路数可以走,并且似乎还要更短一点点,那就是往下……

    但计缘再怎么不不在乎体面,最起码的追求还是有的,那条路,绝对不走!

    五天之后,计缘自觉已经准备妥当,为求稳妥,计缘终于出门去庙外楼点了一桌子好菜吃饱喝足,然后直接回屋去以卧姿练法休息,准备将这段时间耗费的心神养到完美。

    对于三昧真火,还真不需要多少法力,甚至不用法力都行,只要能施展的了精细的御火和御风就行,最最消耗的反而是心神,这方面他资本还算雄厚。

    又过去三天,等计缘打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外头已经积攒了薄薄一层雪,气温似乎在这短短几天之内下降到了不化雪的地步。

    计缘看了看屋前的地面,雪地上还有一些小脚印,显然是胡云这只狐狸留下的,之前他休息的时候沉浸心神,没有危机感不会苏醒,所以罕见的没听到胡云的脚步声。

    在这三天中,计缘于梦中也想得更透彻了一些,以他如今的灵觉而言,真火一旦出了丹室,越是接近口窍,如果有危险的话,危机感也会越来越强,反之则在可控范围之内,也算是一种把控方式。

    得此明悟,计缘也不再犹豫,本就是大半意运之法,也不需要做什么热身,直接立于院中心神汇聚,自悟法诀在意境运转,同时计缘身形也在意境山河中显现浩荡身形。

    山峰和巨大的丹炉还及不上计缘意境中的身高,伸手在往丹炉边一抹,一种模模糊糊的引力缠绕丹炉,开口以敕令辅助。

    “引真火现身。”

    敕令声在意境中回荡。

    巨手往外一引,就有一缕内里金赤外光泛着灰色的火焰被引到丹炉几个孔洞边缘,在这一刻,计缘还是觉得不宜多引,遂念头一动心神削减一丝,于是那一缕火光从明晃晃的火焰变成了一缕泛着红灰色烟雾样的东西。

    ‘这下差不多了!’

    意境中的计缘以浩荡身形挥袖一甩,天地间显现一座金灿灿的桥梁,那一缕红灰如烟真火气顿时被送出了意境山河,出现在了计缘身内丹室之中。

    这一刻,计缘只觉得身体一暖,面上不显但心中却浮现喜色,知道真火真的被接引出来了。

    入膻中、上璇玑、过天突、至承浆……

    真火一路随着计缘的心神引流而上,一瞬间已然临近口窍,一股灼热感也越来越强烈,所幸计缘还没感觉到什么痛苦,同样的,危机感也没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

    这使得计缘心中大定,随即直接将真火引入口窍。

    这一刻,计缘只觉得口中含着一块炭,烫嘴但却在忍受范围之内,但也没有必要一直含着。

    伸手一引,枣树边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悬浮而起,同一时刻,计缘张口往外一吹。

    “呼……”

    一阵细风带着一缕红灰色的“烟”从计缘口中吹出,转瞬就撞上那颗石块。

    真火气随计缘所御,缠绕住那一颗石块之后,只见石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随后并未如计缘想象中的那样化为岩浆,而是直接变得灰暗。

    而真火气也好似失去了目标之后散于无形。

    计缘眉头紧皱的看着悬浮空中的石块,随后放开控制,这一刻,石块再也维持不住形状,化为飞灰散落地面。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其中一部分石灰,入手的感觉冰冰凉凉,但以法眼仔细看却能隐约感受到有一股凶猛火蕴的痕迹残留。

    计缘看了看身边的大枣树,又看看身后青藤剑,似是喃喃自语又好像也在问它们。

    “应该说不愧是三昧真火吗……”

    不过计缘好像忘了其实勉强还算得上有第四者在场,躲在计缘怀中一角处,尚处于折叠状态的某只纸鹤,悄悄往里衣服深处钻了钻。

    “咚咚咚…咚咚咚……”

    这会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计先生在家吗?计先生?”

    “咚咚咚……”

    “来了来了。”

    计缘于是边回答,边快步走向院门,打开门一看,外头站着一个年轻的差役,面部看起来还有些稚嫩,在门口弓着身子搓着手。

    见到计缘开门,对方显然很高兴,赶忙拱手问候之后取出怀中的几封书信。

    “计先生您终于回来了,前两天我也来过,那会家里头没人,给,这是您的书信,时间上可能有长有短,但都是前两天才到邮驿的,我给您送来了!”

    计缘回礼之后接过书信,看着对方很冷的样子也招呼一句。

    “哦哦哦,多谢多谢,外头凉,不如进屋喝口热水吧?”

    计缘当然没烧水,但对于他而言要弄壶热茶再简单不过。

    差役搓着手跺着脚,瞅了瞅居安小阁内部,那边房门开着,里头看起来暗沉沉的,院中的枣树虽然披着雪,但却依然翠绿。

    “呃…我还有公务要忙,就不打扰了……”

    “好好,小差爷请自便。”

    “好,告辞了!”

    计缘再次同对方问礼之后,目送这差役远去,最终消失在巷口。

    也不知道对方是因为真有事情呢,还是居安小阁凶宅的余威尚在,哪怕已经过去这么久,能不进去还是不进去。

    看看手中的信件,从封口上看不出是多久以前写的,一封是尹青的,一封是尹夫子的,还有一封居然是来自独臂刀客杜衡的。

    计缘关上院门,低着头看着信件走回院中于石桌前坐下,先将尹家夫子的信都拆了,粗略扫上一眼觉得不是什么急事,便再打开了杜衡的信细细看了起来。

    敬请计先生启阅:

    衡游于金州秋水之畔,听乡人言一邪妇,喜剜人心而啖之……两县之地人心惶惶,官府差役捕之无门。衡自持武功,遂与友人日夜巡查,引刀而待……

    ……此妖妇阴邪,不类寻常之人,衡与诸友力战一夜,死伤一十三人,斩鬼童七名,将妖妇削首,其血浓黑且腥臭无比……其后友人又有三人毒发不治……

    衡以为此事蹊跷非常,已非凡俗之祸,遂传书于先生。

    杜衡敬禀书于甲申年秋至万籁俱寂之时。

    ……

    信件陆陆续续写了两页纸,字迹虽然不算多优美,却铁画银钩十分有力。

    计缘越是读信,眉头越是皱起,这种事情,那边的神不管?或者说也可能只是练了什么邪功的江湖人作恶?

第207章 处境不妙的侠士

    计缘抖了抖信纸,看看并无什么遗漏的地方才将信纸重新折叠后放回信封。

    ‘观字如见人,杜衡左手写字都已经如此流畅有力,想必正如其人的习武之势,虽未臻至完美却无比蓬勃。’

    收起杜衡的信,计缘又重新看起了尹青和尹兆先的书信。

    尹青的书信内容和预料中的一样,大部分只是普通的近况描述,也讲了一些在江边读书的事,读了哪些书,水面有什么反应等等,但却并未写出任何“大青鱼”“老龟”之类的词,这应该是时间节点最近的信件了,就在半个月前写的。

    尹兆先的信则写于深秋,婉州到这和金州到这其实距离差不太多,可杜衡的信同他前后时间差别一个月有余,因为道路通顺发达程度有区别,加上尹兆先是个知府,传信速度就是差这么多。

    在信中,尹夫子难得向计缘吐露了一些心中烦恼,说即便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官场还是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从上至下乃至一个府衙内都多得是狗屁倒灶的事情,虚与委蛇之类的事情倒还是其次了,某些人真的是酒囊饭袋,除了吃喝什么都做不好还不愿意闲着,但这两年下来,他养气功夫也见长,已经越来越得心应手,开始整顿丽顺府了。

    当然,尹兆先的信最主要的不是为了向计缘诉苦,他也不是这么无聊的人,真正的重头消息是尹家夫人已经被号出喜脉,确认的时候有一阵子了,然后特地写信告知计缘和尹青。

    看得完自己好友的信,表情颇有些奇妙。

    “这个……不知道尹青看了尹夫子的信,会是个什么感受……”

    三封信看完,计缘在院中思量着站了一会,抬头看了看挂着雪的枣树枝头,然后伸出手冲着大枣树道。

    “求一粒新枣。”

    话音落下,枝头就有一粒火枣掉落,正好落于计缘手心。

    与之前岩石成灰有些异曲同工的是,这火枣握在手心也是凉凉的,可同样能感受到内里一股充盈着灵气的火力,当然这火力比较柔和。

    取了火枣,计缘快步回屋,从里头将两把锁找出来,关好屋门锁上,然后再出了院子锁上院门,虽然有人来找他的开率并不大,但是这样至少让人明白他出远门了,不用一直候着。

    做完这些,计缘站在院门外,从怀中摸出一个锦囊,手指一点就算是留了话,之后随手朝着居安小阁院中抛去,嗖~得一下,囊绳划过一个弧度,直接挂到了里头主屋的门头上。

    锦囊坠在门上依然左摇右晃的,这过程中,锦囊口子里悄咪咪探出一个细小的白色纸脑袋,看了看外面然后又马上缩了回去。

    外头的计缘看看四周之后,也不再犹豫,施了障眼法后轻功纵身一跃,在空中卷起一阵清风升至高空,随后驾云离开了宁安县。

    。。。

    金州位于稽州西北方,也处于京畿府正北方,直线距离上讲,路途比稽州到京畿府要近一些,但常人如果真的要从稽州去金州,那绝对是比去京畿府要耗时更久,实在是交通条件太差,路途崎岖不说也无多少利用得上的水道。

    计缘用飞的,虽然少了一些地面限制,但也不是真的就一帆风顺的没顾虑,在飞了三四个时辰之后,天际罡风似乎不太平稳,时有下卷之势,令计缘飞举之时也不得不小心几分,若不是追求速度,有些地方甚至还不如计缘用腿跑得更顺畅。

    大约是日落后经过了一个多时辰,计缘中在昏暗的天色中踏上了金州的土地,明显感觉到气温比稽州冷了好多。

    这里是大贞北境之州,论繁荣程度,算是在大贞国境内垫底的那几个,主要是因为人口比较稀少,自然灾害之类的倒也不算多发,可冬天和初春实在是难熬,耕种时间也就少了很多。

    计缘落下的位置是个一个他不知道名头的城镇,他一不问路二不起卦,不过是凭借这与棋子之间的气机感应找来了这里。

    站在镇外睁**眼看了看城镇的情况,虽然这么看比较粗略,但至少明面上并无什么妖邪之气,只不过这人火之气似乎也不太浓郁,总觉得好似有些烧柴火不旺的感觉,单这一点就让计缘多留了一分心。

    这并非是因为人少,实际上就算只有一个人,人火气也是有旺不旺的区分的。

    庭水县只有一家规模不算大的客栈,虽然叫县,但在计缘眼中差不多就如同一个大一点的镇子。

    在这家名为迎客楼的客栈内,几间上房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换租住的客人了,正是杜衡忽和他的一些个侠士友人。

    奇怪的是三间挨着的上房,中间那间被打通的两侧木墙,三个房间放着九张床,并且尽量靠在一起,室内好几个暖炉炭火不断,将里头烘烤的暖洋洋的。

    在三连房中间,杜衡大马金刀的坐在中心,一把并未归鞘的长刀就这么被左手抓着杵在地上,一双眼睛虽然闭着,但看他这样子,定然是随时能暴起发难的。

    边上还有三名穿着衣服的江湖武者,有的坐在茶桌前,有的则盘坐在地上练内功,而那些靠的很近的床上,则都睡着人,其中有三人完好,另有四人脸色白中泛清,即便睡着了也是渗着汗水,偏偏身子缩在一起好似非常冷。

    “咚咚咚…”

    “谁?”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杜衡猛然睁开眼睛,桌边的一名武者更是冲着门外低喝一声询问。

    “客官,热水烧好了,要想在提进来么?”

    是店小二的声音,杜衡朝着其中一个武人使了个眼色,对方点点头站起来,打开门仔细瞧瞧店小二才回答。

    “提上来吧,对了,有什么消息没有?”

    店小二打了个哈欠,看了看里头才回答。

    “大冬天的,能有啥消息,咱这入了冬大雪封道,到处走动的人可不多。”

    “嗯,你去忙吧。”

    “哎好!”

    看着店小二离开,那武者才重新关上了门。

    “杜大侠,我们来这个县这么久了都风平浪静,看来这次已经摆脱了。”

    杜衡看看身边的同伴,皱着眉摇了摇头。

    “未必,不可放松警惕,我们这次的对手可不是江湖败类,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了!”

    “嗯!”“对!”

    旁人附和之余眼中也有忧色。

    “真是被这冬天耽误了,否则我们早就去府城了。”

    “没办法,金州地广人稀,道路更是恶劣,这些小县若是县城,甚至都不如内州大镇,连座城隍庙都没有!”

    像是为了缓和气氛,几人说话间有人开一句玩笑。

    “遇上过这事,以后回去在江湖上也有谈资了,杜大侠,记得你们杜家曾有高手酒后斩鬼的典故,咱们也不遑多让了吧?”

    杜昱天酒后斩鬼的事迹在江湖上算不得秘闻,当然信的人没几个,包括曾经的杜衡,不过现在这里的这些人可更愿意相信的。

    杜衡没说话,另一人倒是自嘲的说了一句。

    “不过我们好像并没能杀得了那些鬼东西!”

    讲到这里,刚刚说话的汉子不知道是后怕还是来了气。

    “娘的,明明都已经把那妖妇的头砍了,居然还能不死又找上了门来,那些可怖的孩童也几乎都没事,也就杜大侠狂催刀气斩得其中一个孩童烧了起来,这种事说出去都没人信!”

    “最可恶的是这毒,李通州如此高强的武功,居然也无法逼除毒素,用尽药石反而愈发奄奄一息,否则有他和杜大侠一起坐镇,我们怎么会被……哎!”

    杜衡一直坐在那杵着刀听着旁人讲,自己则不开口。

    “杜兄,你说我们能逃得掉吗?”

    边上一名带着些许黑眼圈,同杜衡一样有些疲色难掩,他一说话,房间内就近了下来。

    杜衡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周围。

    “一定能,我们写了这么多信,一定会有援手过来的!”

    “可金州这情况…入冬后那些未必送的出去,入冬前则……”

    这武人话没继续说下去,大家都知道入冬前他们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直在为同伴疗伤,直到入冬后情况突然变得诡异,原本应该稳定的伤员也伤势恶化。

    “不会的!”

    杜衡沉声低喝一声,提振旁人的精神。

    “我曾经得到魏家消息,说我一位高人师长已经云游归家,建议我前去拜访,当时我身在外地无法归去,但在入冬前我已经写信给他,只要我那位师长能收到信……”

    “咯啦啦…咯啦啦啦啦啦……”

    一种细微的响声响起,杜衡话音止住,室内的武人也都下意识望向头顶。

    其中一人身上泛起鸡皮疙瘩,指了指上面低声道。

    “屋…顶……”

第208章 也算看得起你们了

    在这客栈上房内的武人,多少也算得上是江湖好手,更有如独臂狂刀杜衡和烈侠李通州这样在江湖上都闯出一定名号的一流高手,即便之前在对话,但其实一直没分心,听觉十分敏锐。

    刚刚在说话间听到屋顶上有细微的动静,就立刻被所有人都发觉。

    “咯啦啦…咯啦啦…咯啦啦……”

    这是一种踩雪声,或者还有其他的声响夹杂在里头。

    金州复地此时严寒非常,室外温度极低不说也经常下雪,客栈屋顶上的积雪起码得超过了一尺厚,踩在上头就会发出这种咯啦啦的响声。

    杜衡抓着刀的手愈发用力,背上青筋已经渐渐鼓起,显示着他其实也没那么镇定。

    边上的一个听觉最为出众的武人细细倾听,握着拳的手先是伸出一根手指,随后两根,三根,四根…..

    到最后以小指和拇指摆出数字手势,告诉同伴上头一共有七个不同的声响。

    这是什么情况已经不言而喻了。

    几名武人相互之间点点头,有两人悄悄走到几张大床边,将伸手运功,将睡熟的同伴一个个抖醒,就连那四个身中剧毒的也是一样。

    睡着的七人显然在睡前就早已心中有底,相互间有过类似预案,所以醒过来一点声响都没发出,看看屋内的情况就知道“又来了”。

    刚醒的几人各自从床边摸出随身武器,掀开被子,一个个居然全都是和衣而眠,或者提振精神或者暗自强撑着下了床。

    杜衡朝着桌上努了努嘴,上头有好多支火把,还有一个布包袱。

    几名武者上千将火把一个个丢给同伴,同时解开那个布包,里头是一个个装满液体的羊尿泡,里头的液体颜色黑红油亮,乃是黑狗血混合了火油。

    这一共十一名或中毒受伤或面色疲惫的武人,此时表情却一个个亢奋起来,即便大家都头皮发麻脸色难看,但还是有人嘴角露出冷笑。

    这些“杀手锏”虽然还没用过,但想必还是能让那些不人不鬼也死不了的东西喝一壶的。

    这一趟铲除妖妇,已经有好些个江湖友人遭了毒手,虽然怕,但心中的仇恨也深,指望官府是指望不上了,最终只能自己决一死战。

    不过这装了黑狗血和火油混合物的羊尿泡不多,一共也就四个,其中四名高手一人怀里揣一个,其他人除了杜衡,全都是一手武器一手火把准备好,也都围在几个炭火炉边,以便随时点火。

    这一切准备看似繁琐,但实则也不过就是在四五个呼吸之间而已。

    此刻一切准备就绪,所有人都尽量压低呼吸,但紧张的感觉却越来越强,谁都知道其实保持常态或者继续聊天麻痹对方好一些,但做不到。

    这会楼道上又有脚步声传来,两个店小二一人拎着两个装满开水的桶子走到了门外。

    “客官,热水来了。”

    “咚咚咚…”

    “客官开开门,热水来了,我们两拎着四桶呢,开开门。”

    房内所有人都心下紧张,自然无人会在这时候洗漱,但这店小二却不能不理。

    杜衡压低了声音对着友人道。

    “去快去将店小二打发走。”

    若非一行人实在状态太差,又需要照顾,其实找个无人的小院能住下最好,但这小县城没有这种地方,去野外更是扛不住。

    如今金州大雪封道,往来商客之类的早就在入冬前走了个干净,这小县城的客栈反而是最空旷人最少的地方。

    那名脸上带着明显黑眼圈的武人走近门前冲着外头说道。

    “开水放楼道吧,我们一会自己拿进来。”

    这么说了一声,外头的两个店小二面面相觑,却有些不太想走。

    因为这些被风雪困于此处的客人出手豪气,让他们代为买药什么的钱给的足,常有油水,半夜烧水这种事也次次会给赏钱。

    人走可以啊,赏钱也给嘛!

    “呃,客官,这大半夜的,您们可能不方便,我们还是帮你们拎进去吧!”

    “是啊是啊,这水可烫可重了!”

    两个店小二在外头磨蹭。

    “哎呀让你们放下就放下,哪那么多废话!”

    听到里头吼了,外面两人这才相互撇撇嘴,不情不愿的支了一声。

    “那行,给几位大爷放外头了,这大冷天大半夜的,当心水凉了。”

    “走了走了,回去睡觉…”

    这两人在外头这么嚷嚷两声,但却没有走路的声响传进屋内,显然还没走。

    这下连杜衡都急了,忽然意识到什么,低声对同伴道:“给他们赏钱!”

    同伴也是猛然醒悟。

    “真就死要钱!”

    这么低骂了一声,真准备去开门,边上另一名武人却拦住了他摇了摇头,这下室内其他几人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喂,忘了给你们赏钱了,还在不?”

    外头无人应答。

    “砰咚…”

    外头水桶倒翻的声音响起,有几名武人下意识朝门口看去,看到门缝里渗进来冒着热气的开水,随后又有一抹嫣红一起流入。

    几名武人对视一眼,一起狠狠往门外一踹。

    “砰~”

    客栈房门直接连着门框一起被踹飞出去,“咣当”一声撞上了对门。

    朝着门外望去,两个店小二已经倒在了地上,一个胸口开了个大洞,另一个吓得瘫软在地浑身颤抖尿液横流。

    而一道黑影在门板砸过来的时候就闪身避开,是一个面色惨白但样貌秀美的大肚女子,一双眼睛乌漆嘛黑中带着两点血红的瞳孔。

    一众武人鸡皮疙瘩骤起。

    “妖妇!”

    “死来!喝~~~”

    杜衡暴起挥刀,身法运转身形如狂风,向着那妖妇斩去,刀锋上的刀气更是泛着赤红。

    “当…当…当……”

    刀锋斩在那女子一双指甲上打出一串火花,杜衡身法挪腾飞快,女子同样形如鬼魅,同杜衡缠斗在一起。

    杜衡的刀势猛烈,更是隐藏着一种能带给她威胁感的刀气,不过这情况也不知道该说是女子缠住了杜衡还是杜衡缠住了女子。

    “砰…”“砰…”“砰…”“砰…”……

    屋顶接连破开,一道道穿着新棉袄的孩童身影窜入客栈中,直扑下方一众武者。

    “小心!”“快闪开!”

    “点火把!”

    一众武者一边快速挥动手中兵刃,一边向着各处避开,随后找准时机纷纷点燃手中火把。

    这种不人不鬼的玩意本身除了速度极快,指甲更是异常锐利,一个不慎就可能被开膛破肚,而且带有诡异剧毒,哪怕只是伤了一点点也很麻烦。

    所幸这些东西都直来直去没什么武功招式,对于这些高手来说适应了之后也能应对,若非对方越来越难以“杀死”,早就碾压了。

    “当…”

    “当…”“当…”“当…”

    “砰…”“砰…”

    打斗中客栈房间的门墙已经被踹开,武人和鬼童之间的战斗在这片显得略微狭窄的空间中挪腾,这更有利于武者,使得鬼童不能来来去去转瞬即逝。

    李通州不愧是大高手,便是如今功力不足全盛期一半,眼光却还在,看准一名同伴隔开一名鬼童的飞击之时,左手挥剑挡住一名鬼童,然后右手火把挥出,“砰”得一下重重打在被同伴刚刚荡开的鬼童身上。

    鬼童带着火星被打得失去了原本的轨迹。

    “来得好!”

    另一名武者立刻从怀中掏出羊尿泡,重重砸在那名鬼童身上。

    “滋滋滋滋滋……”

    一种好似冷水泼在烫铁锅上的滋滋声立刻想起。

    “啊……”

    一种孩童的惨叫声刹那间想起,使得周围武人的耳膜都显得刺痛。

    “娘的黑狗血真的有用!烧死他!”

    一时间至少三名武者狠狠甩出火把,朝着那被黑狗血和火油混合物淋着的鬼童扔去,便是客栈烧着了以后也可赔偿,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砰”“砰”“砰”

    因为鬼童被黑狗血腐蚀灼烧,居然被三把火把全部击中。

    轰~得一下大火燃起。

    “啊…啊……”

    异乎寻常的惨叫声响起,似乎吓住了其他鬼童,一时间没有再进攻。

    “哈哈哈哈哈…烧得你尸骨无存,这下看你还怎么活过来哈哈哈哈……”

    “不错!”“痛快!”

    其他武人全都士气大振。

    “我的孩子!”

    “妖妇,你很快就会去陪它的!”

    那女子惊呼一声,但杜衡手中的刀法却没有停下,口中暴喝着扰乱对方心神。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女子惊呼过后,突然阴冷的笑了起来,但声音中充满着恨意。

    “小女子我倒是小看了你们这些大侠了,你这杜大侠的心我吃定了!”

    女子说话间几个鬼魅般的后退拉开了同杜衡的距离,后者在那杵着刀喘息调整也并未急着跟上。

    “哼,那就要看你这妖妇有没有这本事了!”

    这时,那边的武者又传来惊呼声。

    “什么鬼东西?”

    “没死!?”

    那鬼童被烧着之后,衣服和身体都被烧得面目全非,但却并没有死,而是化为一个黑灰色的阴影,甚至能隐约透过它看到其身后的景物。

    随后其身上的黑灰逐渐下落,鬼童的身体也越来越淡,直至彻底看不到。

    诡异的是那个“哇…啊……”的哭声还在原地,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

    “呵呵呵呵呵……你们这些个江湖任侠,三番两次坏我修行,既然事已至此,大不了这功我重修,但今夜庭水县所有人都得死!”

    女子声音咬牙切齿,其他那些鬼童也纷纷开始身体开裂,那种血肉骨骼自己脱落的感觉令武者们手脚冰凉,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不管为什么之前这些不人不鬼的东西不用这招,但若是看不见,那还怎么打?

    正是此刻,一股和煦清风吹过客栈廊道。

    “哦?口气不小啊!”

    一个中正平和却有浑厚有力的声响远远传来,声音才至,人已经伴随着出现在客栈楼道中,正好立于那个吓得屎尿横流的客栈小二身边。

    来人一身白衫,髻发散漫顶插墨玉簪,一双苍白双目尤为引人注目。

    计缘低头看了一眼店小二,随后望向那名女子和那些鬼童。

    “计先生!”

    杜衡的呼声惊喜非常,一看到计缘,悬着的心顿时就落地了。

    计缘朝他点了点头,一步跨出闪现在前头几名武者身边,挥袖一扇,七个透明的孩童被直接扇到了那女子身边,同时也算是凑近了那女子和一众鬼童身边。

    “你这是什么东西,不人不鬼不魔不妖的,九子鬼母?也不像啊……这邪法是谁教你的?”

    计缘站在那淡淡望着那女子,自然看得出这不是什么几百年的老妖婆。

    女子根本没发现计缘怎么来的,甚至眼前这个人若不是看得到他,感知中简直好似不在那边一样,身形不由缓缓后退,自知可能遇上高人了。

    “杀了他!”

    女子没有回答,指挥鬼童扑向计缘,自己则转身就跑。

    其他武人和杜衡刚想提醒计缘小心,就只见计缘轻轻从口中吹出一股细细的红灰之烟。

    “呼……”

    烟雾扫过,七个武者看不到的鬼童重新显现身形,只是这次他们好似被点着的纸人,亮起火光的一刹那就化为灰烬,根本连惨叫的发不出来。

    ‘受我三昧真火而化灰,也算看得起你们了!’

第209章 真的能跑

    在七个鬼童化为飞灰的同时,逃跑中回头望了一眼的大肚阴邪女子已经骇得心神剧震,“砰~”得一声撞碎了客栈走廊尽头的墙壁跳入了外头的风雪之中。

    外面“呜…呜……”的呼啸声,伴随着风雪席卷入客栈内部,温度也一下子凉了下来。

    风雪一进来,刚刚因为被火油火把牵连,有些燃烧迹象的地面也明火摇曳,计缘挥袖一扇,除了炭火盆上那些和还完好的一些灯罩烛台,其他所有明火顿时全都熄灭,客栈内的光线也暗下不少。

    同时刻,计缘也伸手接住身前落下的一丝丝鬼童灰烬,掐指算了算之后侧头冲着背后低声吩咐一句。

    “去,看着她。”

    背后青藤剑轻颤了一下,随后青影顺着客栈走廊一闪即逝,飞入了风雪中。

    这邪异女子并无妖气魔气且不人不鬼,虽然有些邪异非常的手段,但在计缘眼中却感觉蹩脚的很,偏偏居然能被斩首而“复活”,看这东西自身的底蕴再结合之前听到其关于“练功”的说法,很可能是有传承的。

    这邪性的练法虽然不伦不类,可自己能琢磨出来当然不可能,传承的人要么本身也是蹩脚要么就是带有特殊居心,总之是不能放过的。

    以此起卦来问偏正,果然得到正解。

    杜衡走近计缘两步,收刀在背朝着计缘躬了躬身。

    “计先生,需要我去追击那妖妇么?”

    计缘摇了摇头,看向那四名面色白中泛青的侠士,刚才这四人只是强提一口气硬撑,这会危机过去,已经只撑不住坐倒在地,大多只有喘气的力气了,而且情况非常糟糕。

    “我自有后手,先将这几位壮士的命保住再说。”

    看了看周围,计缘指着那些还完好的客栈房间道。

    “我们将他们扶去房间里头,还有那走廊的墙口,最好拿门板和被子先堵上。”

    “是!”

    杜衡应了一声,招呼这友人行动起来,计缘也和他一起过去搀扶那些侠士。

    等一众人大多进了房间,也有两个武人过来搬被踹飞的门板,从床上拿棉被等物,去堵上那边走廊的破洞,只是一时间没有长钉子。

    刚刚被吓瘫的店小二也已经回了神,哆嗦这站起来,说是会去找钉子,不过看他此刻衣衫的尴尬样,估计可能会先去换衣服。

    客栈的掌柜和其他伙计这会早已经被刚才的动静吓醒了,但是因为又有兵器交击的打斗声,又有那人至极的啼哭惨叫声,都没人敢从房间里出来,因为过程太快,还没来得及催生出去报官的勇气就安静了下,更是不敢乱动了。

    直到那个幸存的小二下楼心有余悸的说明情况才安定了一些,至于那个被挖心的伙计,暂时也只能默默哀悼了。

    楼上一间完好的房间内,四名受伤中毒的武人被放在垫了被褥的地板上,一起挨着躺成一排。

    其他武人都站在边上紧张的看着,计缘一个个细观他们的气相变化,然后才开始动手。

    短暂迅速的施法汇聚灵气,结合法力在无形中成就一把法气拂尘,随后计缘挥袖左右一扫,灵气法力随着动作涌出。

    大部分的邪气毒气就被扫出几人体外,纷纷落入边上几个新支起的炭火盆上发出“滋滋滋”的灼烧声。

    只是残留的阴毒已经侵蚀身体本源,不可能就这么扫净,要么长时间以灵气慢慢滋养日久恢复,要么就是灵丹妙药。

    所以计缘从袖中取出了来之前带的枣子。

    这火枣一现,杜衡就认了出来,只见计先生右手捏着枣子,左手将几名武人的嘴巴撑开少许,逐个滴入一些汁液,并且有粉末状的枣果落入口中,到四人都有火枣入口,计先生手中的枣子也就只剩小半了。

    火枣一入口,计缘再辅以灵气暖四人脏腑,助枣果化入周身。

    在旁人看来,四名原本状况极为糟糕的同伴一下子变得脸色红润了起来,身上也隐约有一股热流腾起。

    计缘点点头站了起来,而地上四人也睁开了眼下意识坐了起来,直觉身上有一股子劲力,再不是之前绵软无力的样子。

    李通州握了握拳再看看边上其他三人,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我们好了?”

    计缘看看他,摇头笑了笑。

    “好了?呵呵,早着呢,现在不过是火枣元气化入让你们觉得精力充沛,想要真正康复,没有个把月是不可能的,之前损失的功力也补不回来了,需要再练,切记一月之内少洗冷水澡,亦不可行房!”

    也亏了这些人武艺不俗内功造诣也都有一定火候,否则可撑不到这时候。

    “是!”“省得!”“多谢先生相救”

    “多谢了!”

    几人赶忙应诺并道谢,鬼门关走了一遭,保住命已是万幸。

    叮嘱几句,计缘转向杜衡道。

    “我去追那妖女,你们照看好自己就行了,客栈的事情也处理一下。”

    说完这句话,计缘开了门出了房间,冲着那边还在填补走廊缺口的几人点了点头,直接从楼梯口离开了。

    等计缘走了,房间内的其他武人才放松下来,虽然这个高人看起来并不严厉,可看杜衡都不敢乱说话,其他人就更不敢乱开口了。

    “杜兄,那位计先生就是你口中的‘师长’吗?”

    有武者终于忍不住询问计缘的事情。

    “正是,当年初识计先生也是因为他救了我和其他友人一命。”

    李通州等四人正在盘腿运内力配合火枣热力疏通经脉,但依然可以分心开口,见杜衡回答也搭话。

    “方才计先生是不是只吹了口气,那些鬼东西就全都化为飞灰了?”

    “好像…是的吧……”

    “这武功得高到什么地步去了!”

    “武功?我看着像吐了一缕烟出来…你们认为是武功吗?再看看那妖妇和那些鬼东西……”

    “确实,倒不如说是法术!”

    “这……”

    几人最后还是看向了杜衡,后者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颇有些神秘的笑了笑道。

    “不可说!”

    。。。

    客栈外风雪中,计缘没有飞举而行,只是游龙之法如缩地踏步而追。

    青藤剑一直在天空中遥遥坠着那个不人不鬼的大肚女子,对方若是一路当个惊慌的带路党自然最好,若是这时候还想着去祸害人那青藤剑就会将之斩杀,之后虽然麻烦一点但也未必找不到黑手。

    而且青藤剑也算是可以流露一丝锋锐气机,算是赶着那女子跑。

    所以此刻的情况则如计缘预料的那样,这不人不鬼的女子仓皇逃窜,只是她并无什么遁术,虽然形如鬼魅速度极快,但实质上还是在地面奔逃,甚至都算不上轻功,只能说接近鬼法。

    虽然看起来有些慌不择路,但基本都照准了一个方向前进。

    从计缘了解到的信息和今晚的短暂接触看,对方从能耐到心性都不出众,对着几名武人呲牙必报,被武人算计坏了一个鬼童肉身就胆敢妄图害一个小县城人的性命,此刻更是方向目的明确的逃窜。

    这也更让计缘确信了心中猜测,这种心智,没个指点的人后头,至少在大贞国境是铁定是活不长的。

    夜晚的风雪虽然严寒,但还不会对那不人不鬼的女子造成太大影响,反而是借着这种掩护,给了她一丝错觉性的安全感,虽然心中一直慌得就是静不下来,可也以为暂时摆脱了那个可怕的白衣人。

    ‘不能松懈,得趁着这夜色风雪逃走,到时候再回来算账!’

    就这么一个逃一个跟,在这风雪中见天明又见日落,两天三夜时间,居然一直跑到了金州靠北的邱泽府,穿过秋水湖越过成片树林和荒野,最终入了一座计缘暂不知名头的山中。

    不得不说这不人不鬼的东西是真的能跑,连还不会飞举之术时的计缘都比不过她。

    入了这山中,女子速度不减反而变得更快,又过去半天才窜入一个背阴的山谷,看到里头的一间木屋就面露喜色。

    “师父!师父救我!师父!”

    木屋门自动打开,里头有一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黑袍老者盘坐在一个蒲团上,看着这女子逃来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女子逃入这间木屋,心中一直吊着的那份忐忑终于落了下去。

    “师父,师父您要救救我!为我的孩子报仇!”

    目送这大肚女子跑进来,左右看看却不见到其他鬼童,老者皱起眉头。

    “不急不急,其他鬼子呢,被城隍还是哪路土地山神之流抓了?早跟你说过要注意避过鬼神耳目,不过也算不得什么大事,鬼子呆滞,问不出什么的,而且这里已经不是大贞国境,更不用担心。”

    女子顺了口气,此刻除了瞳孔,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任谁也看不出曾经被斩首。

    “师父,使绊子的并非您说的鬼神,而是一个白衣人。”

    “人?”

    老者心中一动。

    “对方可是使用什么玉佩法器?”

    女子摇了摇头。

    “没有,我令鬼化的孩子们向那人扑去,他吹了口烟气将我的孩子全烧成了飞灰,母子连心,那个痛啊,恨啊!所幸他脚程不快追不上我,师父你一定要为我……师父你怎么了?”

    女子突然发现老者脸色已经变了,并且从未见过的冒了汗,神情严肃的看着她。

    “吹了口烟气?”

    “嗯……就一缕古怪的灰烟……”

    “鬼化后的鬼子?没用什么法器?”

    女子忐忑的点了点头。

    “你确定他脚程差?对了,你回来的时候心中可有感到什么不对?比如心慌得总是静不下来!”

    女子脸色变了,看这反应老者心中“咯噔”一下,已经不用她回答就知道结果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994/ 第一时间欣赏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作者:真费事所写的《烂柯棋缘》为转载作品,烂柯棋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烂柯棋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烂柯棋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烂柯棋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