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术法交锋
看着女子和老者相互看看对方的反应,前者忐忑不安,后者阴晴不定。
“你……”
老者一句话才说个开头就自己顿住了,因为听到了一阵“咯啦啦…咯啦啦……”的脆响声正在由远及近,声音虽然微弱,可在这风雪声中尤其突兀。
老者看了看身边的女子,从蒲团上站起来,木屋的小门再次自动打开,透过门口望向不远处的方向。
有一个在这种严冬时节看起来绝对算衣衫单薄的白衫男子,正在漫步走来。
这处峡谷地处背光位置,不光是阴暗而且阴邪气也重,秋夏两季地面满是黑色污泥的浅沼地区,木屋也是立了几根木桩架高了的。
而此刻严冬,周遭的泥沼早已经被冻住,计缘走过来的时候在冰面上发出“咯吱吱…咯吱吱……”的一声声脆响,却并没有将冰面踩裂。
更为奇异的是,计缘走过的位置,每当鞋履踩在冰面上,脚下的污秽都会纷纷往边上排开,这就形成了计缘走过的路都露出一块块干净的冰块。
若是寻常污泥还不至于如此特殊,可此处污泥显然带有阴邪秽气,所以尤其会被排离计缘身体。
虽然地下稍深处难免依然有黑泥之色,可依然同周围的其他冰面却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就是那种看着就很干净的格格不入感。
这种堪称污垢自离的现象乃老者平生仅见,根本没感觉到什么术法的痕迹,就是来者纯粹的踩踏冰面,而且老者也不认为一个仙修高人会无聊到排挤冰中的污泥玩。
瞳孔收缩地望着计缘接近,老者运起法眼观察,怎么看对方都只是一个无任何力法神光透出的“凡人”,只能见到凡人火气。
若说用了什么法器灵符,可怎么连法力痕迹都看不到?
结合现在其他情况,老者这种荒谬的感观所推导出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来者的道行高绝,已经高到了凭借自己的能耐都无法理解的地步,所以才无所见更无所感。
随着白衫男子走在结冰的沼泽中越走越接近,对方样貌也愈发清晰,头顶上还有不少雪花沾染,脸上面色平淡,一双苍目尤其引人注意,视之如古井,再望摄心魄,并且一种无瑕无垢的感观也越来越强。
这种存在如果真的要杀边上这个不人不鬼的所谓“徒儿”,根本不可能让她逃了,甚至很可能不会令她来得及感觉到什么。
‘她是被直接赶着来这里的呀!真逆徒也!’
老者心中咬牙切齿,面上却不敢表露什么,现在心中唯一的底气就是几张特殊的符和一块小石坠,见计缘到了木屋十几丈外的近处,强装显得不卑不吭的拱手作揖问礼。
“这位道友于严冬之际光临在下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计缘就这么站在木屋外,伸手将因为寒风吹拂挡在唇前的鬓发捋过后颈,细细打量着这老者和其身旁显得战战兢兢的女子,似乎并没有任何理会老者的打算,更不用说回礼了。
这场面对于老者来说就稍显尴尬,但他却不敢怒言相向。
“道友可是寻这鬼母?”
老者指向边上大肚女子。
“师……”
“师什么师!我前些年诛除一位邪修,从其身上搜出一册邪法,竟是有几分炼九子鬼母的门道,一时好奇也就留下瞧瞧,没想到外出之时,被这进山砍柴的女子偷了去。”
老者说话间还侧身抚须眯眼,面露凶光的朝着女子使眼色,之后才继续道。
“今日这女子居然自己找上来求助,还开口欲称我为师,我就算到其人修炼邪法定是惹了祸事,所幸这妇人修习邪法火候看来也尚浅,不过才怀胎而已。”
道貌岸然的说完这番话,老者才重新转身面向计缘。
“道友若不嫌弃,可到屋中休息,此事因在下而起,我自然也是脱不了罪责的……”
计缘睁着法眼看着这个某种程度上比自己还仙风道骨的老者,竟然也看不出其人身上有什么妖邪气,除了火气旺盛,力法神光敛身内,灵气法力也不显体外,很是修行有成的样子。
但计缘法眼睁大一些,就能看到对方袖内手臂上有微弱符光显现,淡淡的一抹灵光流转老者周身,好似有一张膜贴在身上,同时此刻左手袖内也有符隐而不发,显然是掩盖了本源气息的同时还另有后手。
尽管看似后手准备妥当,但计缘一副理都不想理人的样子,依然给老者不低的心里压力,所幸计缘终于还是开口了。
“你说她修行火候尚浅?我看倒是未必,这女子炼出了七名鬼子,都准备杀尽一县之人了,怎么可能道行尚浅,想必是有名师指点的。”
计缘平平静静的一句话,并无什么情绪在里头。
“什么!?竟然已经炼出七名鬼子?竟然还扬言要杀尽一县之人?”
老者怒不可遏的看向女子。
“你这妖妇好胆!难怪看你戾气丛生,原来已经作恶多端!”
眼神闪烁之间,老者身上法力激荡,之间已经运起火色。
“这妖妇留你不得!”
怒喝声响起之时,老者已然掐诀挥袖,一阵烈火朝着女子罩落,后者根本没想到自己绝对信任的师父会来这一出,惊慌中甚至来不及逃开。
“铮……”
长剑出鞘的声音传来之时,大肚女子和老者眼前已经展现一片银光,比寒风冰雪更凌冽剑气扫过,老者所御之火直接被斩去。
老者冒着冷汗的看着地面一道一掌宽的沟壑,斩开了木屋地板,斩开了下方结冰的污泥,望下去黑黝黝一片看不出到底多深。
再将僵硬的脖子抬起来,看到自己这木屋顶端位置已经被从前到后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中,透过裂缝朝天上望去,隐隐有一抹青翠灵光悬于天空。
‘仙剑!’
看老者这反应,计缘心中冷笑,面上也再次开口。
“你尽管可以试试袖内灵符,看能不能保得了你一命,哼哼,于阴戾污瘴之地结庐修行,看得污了我的法眼。”
计缘左臂单手负背,右手接住一朵朵雪花,雪花落入手心就已经融化成雪水,并且老者不可见的掌心汇聚成一个字。
虽然说了句狠话,但那老者显然不会束手待毙,身上的法力已然滚滚而动,为防意外,很可能只好不得已先将这老者斩杀了。
那大肚女子现在处于一种恐惧焦虑的状态,再蠢也知道刚才师父竟是想要杀她灭口,而那个白衫男子更不会放过她,正是这时刻,见到自己师傅冲她暴喝一声。
“跑!”
小木屋突然塌陷,一道滔天土浪从地面升起,也碾压之势朝着十几丈外的计缘压去,老者更是身运黄光骤然遁地逃走。
轰隆隆隆隆~~的地动山摇之感中,仅仅是刹那,计缘已经被一片阴影笼罩。
土浪足足有十数丈高,左右撑住峡谷两端,上端翻卷朝下看起来简直遮天蔽日。
计缘在电光火石间急速后退,游龙身法运转极致。
剑指前点口中令起。
“斩…”
铮~~~~
青藤剑再次出鞘,此次剑光远超刚才一剑。
刷~得一道银色匹练闪过,巨大土浪直接分断两侧,同时剑光不减,直接罩落延伸至山川远方。
“啊……”
一声短促的惨叫于地底响起。
计缘心有余悸,见那大肚女子还在往峡谷那一头急速逃窜,冷哼一声开口。
“定!”
右手掌心凝聚敕令之力的水文“定”字立刻消弭,同时远方那女子只觉得身体骤然僵硬,维持着跳跃的冲势,“砰”得一头撞到旁边岩石上。
即便如此她还是动都不能动一下,甚至不能吸气不能眨眼,身内邪性法力也好似死寂,犹如一具还有思维的尸体。
计缘刚想松一口气,灵觉却又是一动,伸手掐指一算,口中不由诧异出声。
“嗯!没死?”
那老者在地底被斩裂的身体虽然有血有肉,但居然只是一具假身。
“想跑没那么容易!”
计缘起身一跃,驾云御风急飞,天上的青藤剑更是带着一种恨恨般的锋鸣声驾驭剑光裂风而去。
廷秋山山势地底,老者捏着太虚土遁符狂催法力,早已被骇得肝胆欲裂,另一只袖内的替命符已经一击而碎。
而且凭着所炼法诀的感应,自己那个“徒儿”也处于一种非生非死的诡异状态,在刚刚隐约还听到一个“定”字,更是无法想象中了什么异术。
‘不行,绝不能省了!此时不用命都没了!’
老者狠狠捏碎了手中一块黄色小石头,口中不断低声念求。
“廷秋山山神救我,山神救我!山神救我!”
第211章 神通天授
廷秋山正是老者所处的这座山,此刻为了逃命,老者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借助太虚土遁符入地穿山,使用绝对堪称宝物的替命符挡下必死一击,更是用掉了山神石。
即便这样老者依然忐忑不安,也亏了他在逃命的那一刻就毫不犹豫的催动了替命符,若是想省省,等到仙剑出鞘的那一刻根本是来不及的,便是修仙者,反应速度怎可能快的过仙剑剑光。
但即便是这么果断的用了替命符,老者其实也不是毫发无损,仙剑剑光斩过的一刹那,本该无伤逃离的老者也被剑光所摄,那种痛苦感仿佛根本没被灵符替命,而是自己被直接斩杀,在个人心神之力方面已经被斩去一片,有那么一瞬间让老者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这么惊鸿一瞥般的体会,已经让老者深刻明白,一旦被真的被仙剑斩中,在仙剑剑意剑气所摄之下,那绝对是身魂俱灭,什么元灵逃遁,什么化尸解体都是绝对的妄想。
老者着实是被仙剑威势吓惨了,传说中仙器都有莫测神异,仙剑作为杀伐之器更是威势非凡,以前没见过确实曾存有欲见识见识的想法,可绝对不是现在这种情况呀!
“山神救我!山神救我!求山神快快来救我……!”
老者含法复念,声音也是越来越急躁,作为修仙者都实在有些控制不住身体状况,冷汗流了全身。
同时驾驭土遁的身体不断往刁钻的土地深处跑,往那些高山高峰山腹内钻,哪怕只是多一分心理安慰也好。
可老者终究不是真正的土地,就是有太虚土遁符这种灵符,越是遁到深处越是法力消耗巨大。
‘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我没有第二张替命符啊!’
甚至老者还有一种明悟,就算是替命符这等宝物也是有极限的,第一次侥幸逃得一命,却使得心神依旧被斩,若还有第二张灵符,那么哪怕真的能被“替命”,自己也必死无疑,因为那时候灵符心神牵连之下,怕是心神都会被斩灭了,和直接暴死没什么两样。
计缘飞举在天法眼大开,探查周遭山脉的气机,入目除了白雪皑皑,山川和土地也都显出非凡的灵韵和气相,这处计缘不知名的山川显然也较为雄壮,可能是大贞和北方廷梁国之间国界标志之一。
片刻之后,计缘才终于发现那老者显得若隐若现十分浅显的气机,正拼命望着山势厚重土蕴浓郁的地势遁走穿行,想来是能借此掩护自身,所用的逃遁手段显然也不一般。
不过能在青藤剑下扛过一击并割断气机牵连,计缘本来也就没敢小看那老者。
青藤剑锋鸣声起,天空仙剑周围一丈范围内的风雪尽数粉碎,剑身颤动的下一刻。
“铮……”
剑鸣声起,剑身出鞘近半,足有一尺六寸,比之前那一剑更多了六寸,匹练银光也再次落下。
正从一处山腹中遁出的老者心中警兆骤然攀升至极致,一种末日临头的感觉淹没心头。
‘吾命休矣!’
这念头才升起就有变数发生。
“轰隆……”
老者头顶那座山川突然中心炸裂,从山腹伸出一只山石构成的擎天巨手,挥臂间正好扫在剑光落下的中途,强大的法力与神光暴起。
“砰….轰….”
老者呆若木鸡的感知这上方的气机变化,好似能看到天空的风雪中,无数山石草木炸裂飞射,碎石泥块如雨而下,更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摩擦出空气的呼吸压下来。
“呜呜…….”
“咣咚隆隆隆隆隆……”
山川泥石构成的巨臂承受不住剑光,生生断裂开来,砸在边上一座小山峰上,一时间地动山摇,周遭山峰积雪炸裂,雪崩处处,漫天弥漫着雪雾于灰尘。
“轰隆……”
一个巍峨的巨影在雪雾漫天中从山中拔地而起,断裂手臂会同无数山石重新飞起合于巨影,身上更是弥漫着浓郁的神光,这非香火神光,而是凝聚了正统山川之势。
方才的痛苦令山神怒声暴喝,声如洪钟大吕。
“吾~乃~廷秋山正神,何方孽障胆敢……”
“嗡~~~~~”
青藤剑剑鞘之上“藏”字隐匿“锋”字亮起,剑鸣中剑意宣泄,入目可见处漫天风雪尽数被搅碎,天空竟是变得澄清,高空便是有新雪落下也是消融在无尽锋锐之中。
比之严冬更凌冽不知多少倍的无尽寒锋渲染天际。
山神后面半句话硬生生被卡死说不出来了,庞大如矮峰一般的身躯承受着周围的雪崩,也低头看看下面芝麻绿豆大小的老者,虽然早知道能令这家伙用掉山神石,肯定是遇上了大事,可这,也有些夸张了。
忍不住以细细道音传至其耳中。
“你娘的到底干了招惹了什么存在!?”
老者这才回神,摸摸自己身上身下,没有发现任何裂开的地方,才确认自己没死,赶忙冲着巍峨山神不断拱手作拜,大声呼救。
“山神在上,这次不论如何这次一定要救在下一命啊!”
要说计缘的根脚,老者也是不清楚啊。
现在是剑悬头顶针锋相对,也不好说太多废话,从刚刚那一剑来看,对方是绝对要斩人的。
山神身高数十丈,山石泥土构成的身躯本身就如同一座山峰,略微仰头目视百丈外踏云而立的白衫仙修,洪钟般的巨声再次响彻这一片山域。
“这位仙长,吾乃廷秋山山神,下方的李仙长与我有旧,可否……”
“可以!”
计缘站在云头,一双苍目无神无波的对着巍峨魁梧的山神,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山神,但心中略有震动之余却并未有其他神色显露。
听到计缘平淡的语气的时候山神还一愣,但还没等山神和下方老者收获喜色,计缘下一句话就飘然轻吐。
“我可以不过问你堂堂一山正神为何同这邪魔外道之辈有什么旧,但这邪修恶业累累,连九子鬼母这等邪法也敢染指,今日绝不能让他一走了之!”
说话间计缘驾云飘高,升过青藤剑之上,并以剑指酝酿。
看似像是一种威慑动作,实际上也是刻意拉开距离,这等级数的山神威势也不小,计缘可不敢靠的太近了。
同时刻,青藤剑的剑势也越来越强,结合上方漫天雪幕消融,深重的剑意,下侧澄清无暇杀机凌冽。
随着计缘这一刻拔高身形并运意剑指下压,仙剑威势下引的一瞬间,竟有种拖动上方雪白随青芒剑意一起下压之感,上白中青下澄三者竟自然而然短暂交融,反而隐约形成一种剑意携天势的微妙感觉。
好似灵韵天成,计缘在意识到这种微妙变化的情况下,几乎想都没想的果断逆运天地化生,弥漫出天势意境于空中,这一刻意与势在虚与实之间产生叠加并稳定,仙剑悬空如携天势,在心灵上产生无穷重压。
剑还未出鞘,却已经有了简直好似天都塌下来威势。
‘一剑悬空,势若天倾!’
这种感觉同时出现在计缘、廷秋山山神、邪修老者的心中。
不同之处在于计缘是刻意体会并顺着感觉营造这种心灵层面的压力,而后两者则是只剩越来越强烈的直观感受。
不可否认仙剑威势是很强,但强则强,却绝对没有这种天塌下来的夸张压迫感。
廷秋山山神是计缘迄今为止单独正面交锋对手中最强的。
计缘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优点十分突出,仙剑威势无双,修行也精进神速,更有三昧真火、敕令音延伸的法令和定身等妙法、也有袖里乾坤和变化之术的研究,兼之无垢身和看破气相的法眼,更能逆运天地化生一定程度上显化意境。
但短板也十分明显,到底是修行年月尚浅,除了青藤仙剑,其他的手段包括自身修行都是潜力巨大却底蕴不足,唬人能力是强,真和这廷秋山山神生死相搏,那计缘可不想试试自己这小身板能否受得住,毕竟对方这神通威势不太像是仙剑能摧枯拉朽诛灭的。
至于拘神异术,现在计缘可不太敢落地去用,并且廷秋山山神这样子可不像是轻易能被自己法力神通所拘的样子。
本来从山神语气的变化计缘已经断定对方也有些犯怵,顺势稍显强硬之余,以催动仙剑剑势的方式掩盖拉开距离的事实。
但没想到自己无意见的举动,竟然领悟出一层对于“势”的全新运用,真可谓有种神通天授的奇妙感觉。
‘此乃诛心之剑!’
明悟升起,计缘此刻心中最大念想就是,稳定住这种状态,搞定这邪修的事情之后立刻回去好好感悟这一刻的道蕴契机。
这种心态很自然的体现在外,使得计缘颇有种漫不经心之感,好似这天倾剑势之下的山神和邪修都不足留神。
而作为这天倾之势的直观感受者,廷秋山山神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那老者更是已经被心灵上的重压按在了地上,连身子都直不起来。
第212章 何苦来哉
说句极为实在的话,现在山神想的已经不是怎么保住下边这位被骇得动弹不得的邪修,而是在想着自己该怎么脱身了。
虽然这位白衫仙修是说了可以不过问自己的事情,但山神刚才可是自己说了“与老者有旧”,这位白衫仙修也认定了堂堂一山正神同这邪魔外道之辈有什么旧。
这叫什么?换成计缘上辈子的御论环境,大把人跳出来指点山神“这叫作死”!
虽然山神不得“作死”之词,但却能领略“作死”之意。
只是现在明白了,却有种为时已晚的感觉,这悬空剑势要是落下来,可不是脱几层皮能了事的了,真身可是也隐藏于山躯化身之中的。
这山峦之身上法力和神光虽然并未衰退,但两相争锋之下,相互间气势上的衰退都是很容易被对方感知到的。
计缘本就灵觉敏锐又兼之法眼全开,几乎立刻就感觉到山神气势不如刚才了,也是这种感觉让计缘顿时收回心绪,现在还不是感悟的时候。
看看山神迟迟不发言,再看看下方那老者浑身瘫软的样子,说明这诛心之剑已经达到了应有效果,加上这剑势对心神消耗巨大,维持起来也很不容易,计缘也立刻借坡下驴的收回了意境。
意境一收,那种天势与剑势相合的感觉刹那间就消失了,青藤剑虽然依旧剑意逼人剑势无双,但却不在令山神感到天倾地陷般的恐怖。。
“廷秋山山势连绵峰广林深,能成这廷秋山正神,阁下也算是修行有成,与这等邪道之辈想必也不是什么深交,若是许下过什么诺言,单凭阁下挡在天倾剑势之下未曾退缩一步,也算对得住那份承诺了!”
在仙剑的轻颤锋鸣中,计缘伸手抓住青藤剑剑柄,斜着指向地面的邪修,一双无神苍目却看向廷秋山山神那巨大山躯头部的眼位孔洞。
“山神还要继续挡在这死不足惜的邪修面前吗?”
计缘这话就说得山神心里很舒服,话语中有种就算退开也能问心无愧的样子。
廷秋山山神心中狠狠松了一口气,人家这很明显是已经给了台阶下了,再硬顶下去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见识了天倾剑势,自然明白起争斗的情况下极可能重伤法体或者导致更严重的后果。
像是意识到自己处境愈发不妙,地上那老者从心神震动状态反应过来,连连朝着山神哀求。
“洪山神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山神石碎必鼎力相助,这可是您的诺言呀!”
山神巨首低头望了望这老者,洪钟般的声响带着低沉。
“若非是我,开头那一剑你已经死了,方才那威势下我亦没有离去,还不够鼎力相助?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难不成还要我为你身死道消不成?”
山神抬头面向远处云头身躯小小的计缘,巨大的山躯手臂带着狂风的呼啸挥动,计缘心中忌惮之下却在空中纹丝不动,果然只是见到那山神双臂相撞。
“轰……”
带着泥尘和冲击,巨臂做出拱手之姿。
“在下廷秋山山神洪盛廷,方才对仙长有所冒犯,还望见谅了!”
计缘朝着那山神拱了拱手,心中略一犹豫了一下并未自报姓名,虽然有些不礼貌,但这会确实不想,因为周遭远方似也有气机隐匿。
同计缘见礼之后,山神此刻巨大的身躯迈开脚步。
“轰…轰…轰…”
周围山峦震动之下,仅仅跨出三步就已经同拉邪修老者拉开了不短的距离,在这过程中那老者显得有些歇斯底里。
“洪山神!洪盛廷!你不能走,你这……”
铮……
仙剑剑光随着剑鸣声闪过,老者直接被银色剑光斩中,声音也戛然而止,身上却好看起来毫发无损,而是闭目瘫倒在地。
计缘顺手将剑送入了身边悬浮的剑鞘中,漫天剑意在这一刻消弭无踪。
“呜呜…呜……”的风声中,天空风雪再次飘落,廷秋山这处山域又重新处于了大雪茫茫中。
这一剑同样也是之前老者用替命符逃走之后,再次被计缘发现其状态才领会的运用,只斩去大半心神却不灭身魂,只是比起天倾剑势的收获,这点运用就微不足道了。
这一次计缘是亲自手持柄拔剑而斩,以自身法力心意牵动青藤剑威势,斩去邪修老者大半心神,只残余维持不死的一丝。
此种出剑路数也只有法眼全开的计缘能把握毫厘之间的精妙,出剑一改寻常,剑气为辅剑意为主,并以自身法力牵动气机,多一分就是魂灭,仙剑自身的话暂时还做不到,出剑必定又是裂地分身的结果。
心神枯竭之下,老者根本行动不能浑身都不听使唤,更无法集中精神运使法力,直接陷入了以他这种道行的修行人很少有的彻底昏迷状态。
山神看了看计缘和地上的老者,知晓这人还没死,但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他管不了也不想管了,更不乐意留在这徒生尴尬,遂迈着震动山野的沉重步伐,“砰”“砰”“砰”……得跨入风雪中,数十步后已经远离此处,在另一处山坳位置止步,巨大的山躯缓缓坐下,随后靠在一座山峰上。
隆隆…隆隆隆隆……
山地震动间,山神这个山躯化身大半陷入周遭山体之中,只余下部分巨大岩石外露,看起来就是一片普通的崎岖山地,并且在计缘法眼中,居然也远观不到这片山体的山势灵光有何特殊,仿佛就真的稀疏平常。
‘这显然是真正的与山势相合,廷秋山山神不简单呐!’
计缘此刻依然立于空中,法眼全开之下扫向廷秋山周遭,也能见到有妖气和其他特殊气机远遁,但却没有心思再去搞什么追踪查探之类的。
想来见识过刚刚动手的威势和唬人能力满值的天倾剑势,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靠近这里。
天机阁流言之事传到现在,对大贞有所关注的存在必然不少,尤其是大贞北境这一块。
毕竟虽然大贞多面都有比邻之国,但整体上地处东土云洲南角,北面在大贞而言是苦寒之所,但在其真正所处的东土云洲地势上,北面才是朝向中心的地方。
‘如这邪修老者般胆敢直接用邪法逆天数的宵小之辈,指不定还有不止一位呢,此番也正好震慑一下!’
带着这种思量,计缘从云头下降,最后御风落于老者身旁。
因为刚刚的争斗,附近不但有一处山峦崩塌,雪崩之处更是普遍,老者就这么躺在大雪之中,山神巨躯走动震得积雪乱颤,已经将老者埋了起来。
以老者现在的状况,若是不去管它,没多久就能被冻成冰雕,死倒是多半死不了,但要醒过来估计得等化冻才行。
为求保险,计缘还蹲下去以江湖手段运劲透入,将老者周身大穴也全部封住了。
刚要起身,想了下计缘还是再次凑近老者身前,化雪以剑指写“定”字,然后打入了老者身中,这才拍拍手站了起来。
做完这些,计缘并没有直接离开的打算,而是朝着山神离去方向再次拱手。
“请山神再次一叙。”
半天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是不是山神真身已经遁走深山他处,计缘认为应该并不是,大概率只是不愿再次出来。
略一思量,计缘选择抬脚轻轻往山地上一踏,运以细微的法力,点到即止的施展拘神。
“有请廷秋山山神洪盛廷前来一叙!”
脚下拘神异术的波纹浅浅荡漾,一瞬间就被山神感知,而计缘运力并不强,应该算是给了面子。
计缘身边有黄光淡淡米面,有一块岩石破开山土钻出雪地,在面前化为一个面首都有岩石纹路,身穿灰岩色长袍的男子,脸上诧异之色依然难掩。
“洪盛廷见过仙长!”
山神面色复杂的望着计缘见礼。
‘你要早露这么一手,我又何苦来哉……’
第213章 能睡个好觉了
只是在山神拱手见礼的同时,计缘不占他便宜,也是在同一刻以相同动作拱手作揖,待山神说完就立刻开口道。
“洪山神勿怪,在下呼唤你不成,不得已才以拘神请你前来的!”
计缘只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真诚一下,毕竟现下的情况比较尴尬,也很容易让山神产生秋后算账的不好联想。
不等廷秋山山神想多,计缘就继续将话说了下去。
“洪山神可知天机阁卜算之流言?”
山神洪盛廷瞥了一眼地上的邪修老者,如实回答道。
“自然是知晓的,仙长是以为此人也是为此流言而来?”
计缘想了下道。
“那倒未必,大贞乃是安宁世道,便是有邪修图谋此虚无缥缈的契机,也因当尽量顺应天数,如此人般欲炼雷同九子鬼母的邪法,一个不慎只会招来劫数。”
山神忍不住看看眼前这位双目好似失明的仙修,心道仙长你不就是他的劫数嘛。
计缘也看向地上之人,将话一顿才继续。
“以此人的状况看恐怕未必十分清楚天机阁流言,倒是好死不死可能被他人利用,成了一个可怜的马前卒,妄图运用邪法以作试探?”
山神也是皱起眉头,地上之人其实确实算是他的旧识吗,曾经在一个甲子以上的时间内居于廷秋山中,还曾经帮自己不少忙,否则也不会有这块山神石。
只是这次回来之后居然找了一处阴瘴之所修行,还修起了邪法,确实有些怪异。
当然了,在廷秋山山神这类几乎不受什么香火的山水神灵眼中,也懒得管他修什么路数的法诀,只要不扰他的廷秋山就行了,反正万般妙法各有其道,兴许就是另有神异。
若是这位仙长此次拘神呼唤是为兴师问罪,那山神自然全盘将这些事情托出,但既然不问,他也不会显得矫情的硬说出来。
思量这些,山神等不到下文,还是自己开口询问。
“那仙长招我前来,可有事情要吩咐?”
计缘再次向山神拱了拱手。
“确实有一个不情之请……”
计缘收礼望向北方,入目依旧是廷秋山连绵不绝的山峦。
“此次天机阁流言尚不明朗,但惦记的人可不少,若只是想在大贞看一看倒也无妨,就是如脚下之人这般的老鼠屎就好生恶心了。”
其实地上这人道行不算低了,没有青藤剑计缘甚至都不敢与之硬碰,但这会计缘将之贬低为老鼠屎自然毫无突兀之感。
计缘停歇一下才继续道。
“廷秋山地处大贞北境,于凡人而言算是一处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于修行之辈来说翻越也非一时半刻,洪山神若是能得空留意乃至提醒一下某些路数不正者就最好了。”
山神看看北方若有所思。
“仙长的意思,在今日仙长这天倾剑势流传出去之后,如脚下之人这般愚昧之辈还会出现?”
山神现在觉得这位仙长多少也存了震慑宵小的意思,刚刚那些远方的气机他作为山神自然也不可能没发现。
“呵呵,山神之言却有可能,比如某个在我与通天江龙君手下吃了大亏的真魔,不敢自己在大贞现身,但以其性子定是极为不甘,便是这邪修背后也未必没有他的影子。”
这话令人遐想的空间就很大了,但计缘也就点到即止。
那不人不鬼的大肚女子大概率就是土生土长的大贞之人,以这种方式在大贞边境养起鬼道邪术,等成了一定气候再往大贞腹地一钻藏匿起来,想要使唤干什么都方便。
也确实算是一种避开血誓的方法,但其实时间方面是对不起来的,因为这那大肚女子毕竟有七个鬼子了,肚子里也还有一个,不是短短几年内能成这般气候的,只是近年才被发现有人挖心而食引起恐慌而已。
想来想去,还是有可能是一个巧合,这老者得到了邪法,挑了这么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想要炼成这玩意,而在今年后半年似乎因为某些事情急躁了一些,或者说干脆就是那大肚女子心性太差自己出了事,才有了杜衡等人北境伏击和之后计缘赶到的一系列事。
只是这些计缘都只是自己想想,并未对山神细说,所以廷秋山山神此刻还在顺着计缘说的方向思索一些“斗法秘闻”。
山神想了一会,还是应承下来,形势比人强啊。
“既然是仙长所托,那我便少打些瞌睡也会对此多加留意。”
这种事也就是口头上的约定,计缘也不会真的指望这对山外事兴趣缺缺的山神多卖力,但好歹也是会有些作用。
此后,计缘再与山神攀谈了几句关于邪修老者的事情就各自离去了,一个遁入山中,一个带着昏迷的邪修老者和中了定身法的大肚女子飞往庭水县。
。。。
庭水县的客栈中,一众侠士武者都有些许的焦虑,便是杜衡也免不了担忧。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计先生还没有返回,追的又是这种诡异的妖邪之物,很怕是不是会有个三长两短。
客栈破碎的屋顶和墙壁已经抽了一天没下雪的日子,在武者的帮助下大概修补了一下。
庭水县官府也已经派人来看过客栈的命案,虽然听客栈店小二描述让几个捕快差役心里得慌,但定性也只能定一个江湖匪徒,顶多后面备注一句:客栈找中人言,疑是妖邪之物作祟。
而既然几名武者都说对方已经被打退,也有人追击而去,大冬天的捕快也不想动更不想待在这不吉利的客栈,早已纷纷退去,所以现在整个客栈也就是原班人马,只是少了一个倒霉的店小二。
这一天还是夜晚杜衡等人和客栈原本的掌柜和伙计,都围在一楼大堂几张桌子前中吃饭,这段时间大家吃住都挨着,谁也不想落单。
严格说现在其实只能算是傍晚,但这季节北境天黑得特别快,加之大雪天,外头已经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桌前的人心不在焉的吃着东西,外头的风雪呼啸声还在继续,大概率又是一夜不会停的。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让所有人心头一惊,其中几个武人都忍不住抓住了兵刃。
“杜少侠,计某回来了!”
计缘平和的声音响起,让客栈内许多人的心都落了下去,但依然保持着警惕。
“李兄,我们去开门!”
李通州点点头,与杜衡一起离开座位,到门前小心的将几道门栓拉开,客栈大门也顿时被风雪吹开。
“呜……呜……”
狂风裹挟着雪花吹拂进来,计缘依然白衫淡雅的站在门口,脚边一左一右躺着两个被某种透明丝线绑住的人,其中一个正式那个不人不鬼的女子。
“计先生!您没事吧,快进来暖暖身子!”
计缘摆了摆手道。
“我就不进去了,过来也就是让你们见见这两个妖邪之辈,好安一下心,此女子你们都认得,边上这个算是她师父,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党羽。”
说到这,计缘瞥了一眼厅内的菜肴,动了动鼻子。
杜衡反应飞快,见计先生不打算进来,立刻跑回桌提上一壶酒并将一只大家还没动过的烧鸡连盘子一起端了出去。
“计先生,庭水县的刀烧,不算什么名酒,但暖身子,还有这烧鸡,我们没吃过的!”
魏家人早就传信告诉过杜衡,计先生虽然没什么酒瘾,但其实也算是个好酒之人,也不会太挑酒。
计缘倒也不推辞,笑了下直接一手托住装了烧鸡的盘子,并将刀烧酒壶放到盘上,若换身行头还挺像一个准备上菜的。
“那好,我这便走了,有缘再会吧。”
说话间,计缘从门边取了一根好似翠绿的竹竿一般的玩意,然后居然大头小头各挑住地上两人,将他们担在肩上,那根被当做扁担的细细的竹竿被重量压的弯折幅度巨大,可就是没有断。
以这种一手托着装有烧鸡酒壶的盘子,一手扶着竹竿扁担,计缘就这么步伐轻快的走入了夜色的风雪之中,很快就消去了身形。
哪怕门口很冷,围上来的众人也是等了很久都没有散去。
“鱼竿!”
“啊?”
“我说那是一根鱼竿,绑着人的应该是鱼线!”
杜衡这么莫名其妙的来了两句,然后朝着其他人笑笑。
“冷死了,关门关门,今晚可以安心睡个好觉咯!”
到这,其他人回神,纷纷也放松下来,至于计先生这等神异之人在雪夜赶路这种事,显然不需要他们担心。
紧绷的神经缓和下来,厅堂内的气氛一改方才的压抑,变得热烈非常……
第214章 什么都招
庭水这个小县只要一家客栈,所以客栈的名字也就叫庭水客栈。
这会庭水客栈厅堂内,一众武人心情放松之下又回到了之前一直追问杜衡的问题。
李通州端起酒敬了杜衡一杯酒,醉翁之意显露的询问。
“杜兄,这计先生到底是何许人也,我们几番出生入死,多次险死还生度过难关,也算患难之交了,给我们讲讲吧!”
“是啊杜大侠!”
“是极是极,杜大侠讲讲吧,就计先生这样,呼……”
一个大嗓门的汉子学着计缘的样子吹了口气,学得不伦不类,但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样吹了口气,直接把那些个人的鬼娃娃给吹成了灰,那种能耐简直匪夷所思!计先生是不是神仙啊?”
“对对对,以前我爹告诉我,我们武人,信什么狗屁鬼神贪官污吏都不如信手中的一把刀,我也一直以为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都只是些传说故事,这次可见识到天外有天了!”
“对对,老崔,快去后厨再烧点菜,给诸位大侠下酒。”
客栈掌柜也一边起哄。
杜衡也是兴致很高,既推脱不过也不想推脱,这群友人和当年一拍脑袋一起打虎的那些个朋友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虽然时间算不得长,但这几年一起走南闯北的,灭过山贼,抓过恶霸,甚至蒙面除过贪恶之官,这次又一起力抗鬼邪之物不离不弃,是真正的生死之交。
虽然不会讲太多计缘私人的事情,但有些大家已经知道又还没想透的,杜衡却觉得能挑明,而且看计先生之前的行事,也没有过分藏着掖着。
“行吧,我来和你们说说,话先说在前头,有些事情说了可能招先生不喜,我是不会多言的,能讲的我自然和你们道清咯!”
“理当如此!”“那是那是!”
“不错!”“哎呀杜大侠快讲,我给你斟酒!”
……
“咳咳~”
杜衡清了清嗓子,然后才压低了身子道。
“你们都清楚入冬前我曾传了书信于先生,告知此地的异况对吧?”
众人纷纷点头,就是不清楚这事的客栈人员也是下意识跟着点。
“那你们说说,书信从金州到稽州要多久,稽州的德胜府!”
“稽州?”
“乖乖,这还不得好几个月啊!”
客栈掌柜的也是夸张的插嘴一句。
“有一回我写信给京畿府的一个客商,半年才到呢!”
杜衡笑笑。
“所以说,我觉得可能前几天我的信才到了稽州那被先生看到。”
那大嗓门汉子看了看左右,忍不住插嘴道。
“这么远的路计先生一下就到了这?那岂不是飞过来的!”
“咳咳…这是你说的,不是我说得!”
杜衡咳嗽一声神神秘秘的回答,边上的人也都是恍然大悟,结合前几天的经历,也就更清楚了某种猜测。
只可惜当晚杜衡虽然说了很多,但就是不透露计先生住哪之类的问题,旁人也不好多问。
。。。
作为被议论的对象,计缘则没那么想法,准备处理好这邪修师徒,然后一门心思的去细细体会之前斗法所得的感悟。
计缘肩上这根鱼竿其实也没什么神异之处,只是以他的性格比较喜欢用自己用惯了的老物件。
所以在之前又做了一根鱼竿后,终于还是在上头写了几个字用了点手段,让鱼竿鱼线能有点粗浅的变化,比如鱼竿可以团成如同一团毛线一样收在袖中。
而借口不方便携带,让老龟在春沐江边看着鱼竿则纯粹是只是为了让老龟侯在那边而已。
此刻计缘挑着这两个邪修路数的人,当然不可能回宁安县,他还怕污了自己家的地头呢,对付这两位,还是得交给专业人士,或者说专业鬼神。
金州地广人稀,诸多县区没有像样的城隍庙不说,便是一些府城的城隍道行肯定也没有大贞腹地的深,且计缘与他们也不熟,这么挑人过去难免有兴师问罪的嫌疑,还得有个解除尴尬的过程,有些麻烦。
计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春惠府的阴司,毕竟之前阴沉木传神的信息中有过一段蛇妖的审讯经历,计缘对他们的专业能力还是比较认可的。
所以走出庭水县之后,计缘直接跃起升空,驾云的同时御风排开周围气流和风雪,给自己暂时创造一个无风的环境。
计缘看看手中的烧鸡和酒壶,也确实好几天没吃没喝了。
右手拖着的盘子上,原本已经彻底冷却的烧鸡泛起炙烤之色,几个呼吸之后又重新热气腾腾,香味也扑鼻而来。
“不错不错,加热的手艺还行,没焦了。”
在计缘于云头边吃烧鸡喝刀烧边赶路之时,有关于之前在廷秋山中发生的斗法争斗之事也有有心人将之往外传播,一定程度上相当于佐证了当初那真魔在外传大贞内部其实已经是卧虎藏龙之势的传言。
。。。
第二天日落后,春惠府城隍庙外早已夜深人静,在这除了更夫和巡差外不会有什么人走动的夜色中,有一个白衫先生一根弯曲弧度夸张的竹竿挑着两人正在接近城隍庙,正是才从金州赶回计缘。
在走到城隍庙前某个距离的时候,计缘身运法力转化阴阳,跨过阴世阳间的某个界线,眼前便出现了鬼门关的景象。
看到这么一个白衫人挑着两个人过来,鬼门关口的几名阴差当今上前喝问。
“来者何人,闯入春惠府阴司地界所为何事?”
来的肯定不是鬼,这一点作为阴差可以从脚步触地的沉重和来人身上的火气看出来,但显然也不是凡人。
为省去一些麻烦,计缘直接拿出了之前回了宁安后重新从胡云那取回的那块阴沉木牌,伸手递给阴差。
“此乃春惠府城隍大人的木牌,劳烦通报一声,就说计缘拜访!”
这木牌一入手,阴差就感受到了自家城隍大人的威严气息留存,不敢怠慢,对着计缘道了声:“先生稍待”,便匆匆往阴司内部行去。
在春惠府城隍看到阴沉木之后,没费什么波折,经过见礼寒暄道明事情,一男一女一老一青两邪修师徒就被直接抽了魂,锁于罚恶司刑狱深处。
这一过程中出了女中了定身法的女子,那老者则依然是昏迷状态。
大约是一天以后,受到阴司阴气的滋润,魂体的老者终于苏醒了过来,恢复意识的一刹那就感觉到了周围的阴冷,还能听到远方的一阵阵惨叫声。
视线和记忆都有些模糊,费尽心力回忆,才终于回想起之前的事,有高人追杀而来,山神不敌,随后的记忆就没了……
“我死了吗?”
“哼哼,你说得也没错,你现在和死了也差不多!”
一个声音在跟前响起,令老者猛然抬头,视线也清晰起来,一个身穿官吏服,面貌丑陋到骇人的高大人影就站在跟前,再看看其周围,到处都是刑具,到处都有畸形的怪物被锁在其上,还有那时时存在的鞭打和惨叫。
“在哪?嘿嘿,他问自己在哪!”
“哈哈哈哈哈哈….”“耶嘿嘿嘿嘿……”
“霍霍霍霍….”“呜哈哈哈哈……”
周围全是声音尖锐气氛恐怖的怪笑声,有的来自哪些官吏模样的怪人,有的来自那些刑具上的怪物,便是修行者,老者也不慢感到一阵阵恶意寒气袭来。
“哈哈哈哈哈,啊啊……哈哈…..啊……”
一个怪物前一刻还在笑着,后一刻被直接浸入一口油锅中,“滋滋滋…”的声响中,立刻发出凄厉的惨叫,但即便是惨叫得再痛苦,也依然朝着老者笑着。
周围所有恶鬼和怪物都在笑,他们都很清楚这老者罪孽深重,因为被锁在孽障台铜柱上,因为其头顶的戾恶黑云是那么浓郁,身处炼狱的鬼怪最渴望有人同样惨,最好比它们更惨。
那名官吏服的男子面色冷峻的看着老者。
“你说你在哪?”
老者有些头皮发麻,这恐怕是传说中的阴司炼狱,便是修行者也不会有谁愿意来的。
周围的惨笑声带来巨大的刺激,很多看起来畸形的怪物,其实身前都是人,在炼狱中受尽刑法折磨,已经没有人形,这些老者都听过传闻,所以见立刻就有所联想。
“他们…为什么笑我?”
老者胆颤的开口。
“嘿嘿嘿嘿,那自然是因为能见到比它们更惨的人了,你这邪道修士也不知犯下过多少罪业,在仙长撤去你身上符之后,简直戾恶气滔天……”
春惠府罚恶司中的这个最凶恶的行刑官看了他一眼道。
“罚恶司也不打算审讯你了,大人说了,如你这般邪魔,应当是不会招出什么事情来得,千百极刑直接上就好了,而且修士神魂凝实,更用不着顾忌什么了,我们罚恶司有句话叫做‘但求速死已是极乐’,嘿嘿嘿嘿……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说话间,孽障台好似在移动,前方一片暗红色显现,无数长舌厉鬼枯骨亡魂哀嚎声越来越近……
只是半天之后,罚恶司刑狱深处,老者除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其他已经只剩下一句话。
“啊啊啊……我招的,谁说我不招的,我招的啊!”
第215章 长梦
任由老者怎么惨嚎怎么哀求,刑吏就是只管行刑不问什么事情,边上无数恶鬼讥笑声更是刺耳钻心。
期间还有刑吏离开的真空期,那些残缺不全的鬼物怪物或瘸着走或爬着拖,全都聚集在老者身边,不顾一切的想要撕扯啃噬他,那种畸形的疯狂和贪婪,从感官上看比之人间妖魔还要恐怖,而修士的魂体让他感受到其中的每一份痛苦却又无法受到致命伤害。
一旦刑吏回来,这些残缺的鬼怪立刻从凶恶诡异变得惊慌失措,纷纷逃开,然后老者又会面临一种新的痛苦,如此循环往复几乎不重样,若是有重复,那一定这道刑法令老者残承受的痛苦和精神摧远超其他,所以再来一遍。
罚恶司底层刑狱之上,罚恶司主官和功过司武判官透过阴气雾瘴也看到了那邪修老者的下场,以及那种万般渴求解脱的场景。
“哼哼,这等心性,难怪走这等邪魔外道之路。”
武判抽了抽嘴,罚恶司邢狱底端这种地方,就是阴司中的其他鬼吏都有不少发憷,即便是修行之辈的魂体,这次上的是最恐怖的刑法,又能承受多久而不崩溃呢。
“是否该讯问他关于金州之事了?”
罚恶司主官笑了笑,摇了摇头。
“不急不急,此人魂体坚实,之前的肉身也就得灵气法力淬炼,还算是修行年久之辈,让他多吃点苦头,再过阵子,只要刑吏一有点讯问的意思,保管他连修行前什么时候断奶都得想起来全招了。”
“嗯!”
罚恶司审讯自有一套,其中的尺度分寸都清楚,武判不再说什么,如这个邪修这等修行败类,也不值得同情,只是等那邪修将能招的全都招了,最后得知还得继续受刑的时候,那才是真的惨。
至于那个大肚女子的审讯就简单的多了,她除了面貌姿色还不错,心性完全就还是一个远乡村妇的性子,虽然自己练的是邪法,还吃人心,可真正一到了阴间,看到阴差和阴间的恶鬼就差不多直接崩溃了。
如这种人所知道的自然也不多,除了交代自己师傅教的据说修成能飞天遁地噬神灭仙九子鬼母的邪法,其他所知的就不多了。
不过阴司中人对这说法都是嗤之以鼻的,一般而言腹中胎儿三月生灵,看那肚子都快七八个月了,连她腹中的鬼婴都魂体残缺不全,这种大话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信度。
。。。
春惠府阴司那边的事情计缘就暂时不予关心了,若那边都撬不开邪修的嘴,他计某人自然也没辙。
此刻的计缘早已回到了宁安县的居安小阁,到家的时候锦囊还挂在主屋外头,院中已经被新的积雪覆盖,雪地上并无任何爪印脚印,看来胡云最近并未过来。
现在正好是清晨,计缘将锦囊收回怀中打开房门,走到屋内木桌前坐下,从袖中取出几张灵符和一本泛黄书册。
其中一张正是灵性犹存的太虚土遁符,另有一张匿气符和一张清心符,这三张符显然并不是什么大路货,其上的灵光也不简单。
不过话说回来,符一道也算修行中特殊的分支,耗时长见效慢,精修的人也不多,但修行有成者也是很吃香的,毕竟一道神异的灵符谁都喜欢,所以也算是秘传之法,各种符法都秘而不宣口口相传,就连老龙都不清楚符道的具体事宜。
计缘也不指望那邪修老者会在这方面给他什么惊喜,唯一让他失望的是,那种能替死的符没了。
符道上其他的东西也不过是一些术法的延伸,替死符则真的是神异非常了,成符的代价也不会小。
书册则完全是一本普通书籍,也并无什么传神之意留存,果然就是那邪法,名为《御炼鬼母**》。
“哼!”
计缘冷哼了一声,看名字也知道和炼尸养鬼之类歪门邪道是一种路数,就算成了,那女子最后也是牺牲品,根本不是什么正传徒弟。
只不过这么一本书,只是图文并无任何神意,随便修很容易出岔子,那老者也不似得了什么真传的样子,说明那女子还承担了一个实验品的角色。
细细阅览了一遍,计缘越看越是气闷,若不是因为在意那种被斩首还能活过来的变化,想瞧瞧是不是有什么值得推敲的东西在里头,早就忍不住毁了书。
里头的一些内容极为不堪,强忍着看完一遍,计缘手中就“轰~”得一下立刻窜起一把火,把怀中才探头的纸鹤吓得猛缩回了锦囊内。
“留着也是祸害人的东西!”
计缘御火操控之下,仅仅是半个呼吸时间,整本书就彻底燃尽,散为细末飘出屋外随风而去。
“呼……还是我领悟的神通妙法好,行睡梦**去了!”
计缘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如他这样睡梦中修行,修行效率不知能否比肩仙府圣地中的打坐悟道,但领会神异这方面在梦中意境内绝对不凡。
第一梦至第二日苏醒,因为春惠府阴司那边有了结果,在德胜府交界处传信此方鬼神,又由各县交界处相互传递讯息,最后到了计缘这。
果不其然,那老者同真魔并无多大干系,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却也代表了对天机阁流言好奇不已的其中极小一部分喜欢自作聪明的存在。
至于邪修之后的下场,春惠府阴司那边没细说,计缘也不想问。
等了解这条消息,计缘送走拜访的阴差,便再次迫不及待的入梦而眠。
这次一睡,时间更是匆匆而过,在恰巧长时间都无人来打扰的情况下,这一梦竟是四五个月都不见苏醒迹象。
县中认得计缘的人皆以为计先生可能又出了远门,只有院中灵气汇聚不散……直至第二年大枣树花开满枝飘香宁安。
时令已是重回春季,这一天一只赤狐尽量避开人流和县中猫狗,匆匆穿过街巷来到天牛坊僻静处的居安小阁。
看看院中开满枣花的大枣树,随后一跃跳过围墙,跳入了院中。
这已经是胡云从去年冬天以来至少第十次来居安小阁了,每一次都没见着计先生,只是这一次稍有不同,才入院子就感觉到了什么,抬头看看枣树枝头。
上面有一只纸鹤居然在学着边上一些蜜蜂,用纸喙戳着那些细小的枣花。
“纸鹤,计先生是醒了么?”
胡云见到纸鹤就是心下一喜,直接开口询问这只怎么看都像成了精的小纸鹤。
不过后者的灵智并没有高到能和狐狸顺畅交流的程度,只是听到自己主人的名号飞了下来,落在石桌上看着赤狐,然后下一刻突然就扇动翅膀飞往主屋落到门口,随后将自己缩瘪了迅速从门缝钻了进去。
“哎……”
胡云才张了张嘴吐了一个字音,纸鹤就已经不见了。
几个呼吸之后,屋内传来一阵打哈欠的声响。
听到这声响,胡云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一下心虚乃至有些心慌了。
‘糟了!要是被陆山君知道我把计先生吵醒了就死定了!’
胡云下一个反应就是开溜,所以直接一个助跑就窜上小阁墙头,然后一跃落地,逃一般离开了天牛坊。
“嗬…阿……”
计缘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屋子内除了床铺的范围,其他地方都落了一层灰。
“这一梦算长了!”
再看看门口方向,好似能视线穿透出去,喃喃道。
“这狐狸现在和我生分了?我醒了反倒跑?”
床头锦囊那,一只纸鹤钻入了其中,计缘自然不是纸鹤叫醒的,只是感觉到主人要醒了特意进来的。
“不能再睡了,再睡下去要赶不上尹夫子二胎出世了,也不知道尹青去了没。”
第216章 荒驿夜雨
计缘从床上下来,嗅着院中飘荡的花香,这种香味清新淡雅,虽算不上多神异,但却能够清心宁神,至少天牛坊这边的百姓晚上都睡得特别香,计缘本人睡得也是,否则这半年梦得也不会这么安逸,这梦中前半段以意修行为主,后半段则意识似有似无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修行了。
不过起来之后的感觉却十分不错,应当也算是卓有成效。
拉开袖子看看自己的手臂,虽然消瘦少许,但并没有太夸张,如今身内五行之气虽依然是涓涓细流,但胜在五行灵性圆满,生生不息,睡梦中能吐纳灵气的情况下能补足五行元气滋养周身,至少不那么容易饿死了。
将自己披散的长发束好发髻,从床头取了墨玉簪插好,前鬓后披自有韵味,这份手艺估计上辈子很多年轻人都不懂了。
若是细看这墨玉簪,则会发现玉质剔透好多,就算是当初将之贩卖给计缘的小贩也认不出这是曾经的劣等玉簪了。
或许是无垢身的影响,也或许无垢本身就是因为自己的某种变化而生,计缘也不去多虑这些,只知道好处就是很多时候省了洗漱之功,东西也都结实耐用了不少,至少他现在三套衣服,一白一灰一青都没再破过。
披上外衣取了装有纸鹤的锦囊塞入怀中,计缘走向门口,床边青藤剑悬浮而起也跟随身后。
打开了房门,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看看外头花开枝头的大枣树,正有成群的蜜蜂在树丛见飞舞,采集着这非同一般的花粉。
计缘可以少吃东西,不代表他不喜欢吃东西,同样的更不代表他不会有饥饿感,虽然这种感觉是可以弱化乃至接近摒除,可吃饭乃是计缘人生一大乐趣,是不会放弃的。
比如这自家院中大枣树酿的枣花蜜,不敢说冠绝天下,但肯定也是会风味独树一帜的,宁安县附近应该也没什么养蜂人,估计就是野蜂了。
“不知道这蜂窝在哪呢?”
听闻此言,怀中锦囊内的纸鹤朝着外头拱了拱,一个小小的纸脑袋冒了出来,折歪着头以便仰视自己的主人,计缘也有感低头看了看。
“你知道?”
下意识的这么一问,纸鹤动作就大了起来,没几下就极为熟练的钻出了锦囊,展翅飞了起来。
“哎哎哎,打住打住。”
计缘哭笑不得的看着这迫不及待要当带路党的小纸鹤。
“这枣花才开,就是酿蜜也不是这一时半会的事,下次吧!”
实际上,顺着蜜蜂飞回去的线路,计缘也是能找到蜂窝所在的,刚刚也就是那么顺嘴一说罢了。
居安小阁的院门半年未开,县中人估计一直以为计缘不在,算算日头尹家二宝也快出生了,尹夫子怎么也会写信过来的,八成都在县衙存着。
计缘直接出门去了县衙拜访,果然发现那边压着三封信,两封是尹青的,一封是尹兆先的。
外头吃完一顿饭回来,计缘坐在居安小阁院中就拆开了三封信。
前者的第一封信除了道了道学院生活,后半段有些东扯一句一扯一句的提到自己那未出生的弟弟或者妹妹,字里行间足见心情复杂,也问计缘去不去婉州,去的话什么时候走;
第二封则是差不多快两个月前写的,应该是写信给县中朋友得知计缘“出远门了”,所以写信告知计缘,自己先和书院三名好友一起游学去婉州了,希望计先生也能来。
尹兆先的信则是很直接邀请好友计缘去婉州,请他参加之后的满月酒或者百日宴,如果计缘去的早就摆满月酒,如果计缘去的晚,就摆百日宴,言语间希望计缘能去的意思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霍,我这要是不去,尹夫子不至于和我断交吧?”
尹兆先有浩然正气在身,与他朝夕相处的夫人不会有什么胎气不稳的情况,肯定是十月怀胎足月而生,计缘掐指算了算,还有差不多一月时间。
既然如此计缘也不再磨蹭,进屋收拾一下东西,要带的也不多,除了书籍,就是笔墨纸砚和另外两套衣服。
这几年也不是白修的,至少袖中乾坤之术推敲出一些眉目,虽然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做到“寄物织藏,展千容之变,噬万物而归”的设想地步,但至少悟出一些“变”的道理,是形体之变也是寄藏之变,比之寻常乾坤纳物之术单纯寄物藏物还是有很大不同了。
自然地,修行有进展,所能纳物的量也就多了一些,挤挤还是能塞得下这些东西的。
随后也不留纸鹤在家,直接就离开了小阁,这次干脆就不告诉胡云和陆山君自己的动向,反正他们两个在山中修行得还算安稳。
。。。
根据《百府通鉴》记载,婉州丽顺府风景秀美物产丰富,尤其是婉州丝织业冠绝天下,至少在成书年代称得上是政通人和。
但放在如今的时代,如果是某个说书先生的故事中,就得在婉州往事的开场阶段加上“曾经”一词了。
婉州大地丝织业的巨大利润带动了婉州经济,随着时间推移却也带来了巨大问题,概括起来就是贪婪和利益两个词。
富户商贾勾结一些官宦,为了利益兼并土地种植桑树,却无法给失去土地的农民带来什么好处,导致婉州不少地方民间怨声载道,这民心生怨久积生邪,往往容易滋生和吸引一些精魅邪物,也是每逢乱世必有妖邪作祟的古话由来之一。
这一天,有四位书生背着书箱正在赶山路,头戴巾冠身着沾了些许泥灰的青色长衫,正是来自惠元书院的四名学生,分别是尹青、林鑫杰、雷玉生和莫休。
能参加稽州尹公的新儿宴席,怎么看都是很有排面的事情,所以尹青只是客气的邀请一下,另外三人就立刻全都答应了。
这种事向书院山长和夫子们申请游学,自然是不可能不通过的,所以就有了一舍友人结伴出行的情况。
“哎呀这道可真难走,莫休你可真是让我们莫休啊,硬是挑了这条道!”
林鑫杰响起不知道第几声抱怨。
被说得人脸上也兜不住了,忍不住反唇相讥。
“我建议翻大通山的时候,你不是附议得最欢嘛,说什么,林中赏春花,踏青游山岳,现在全怪我了?”
“哎哎,好了好了,大家当时都同意了的,还不是贪快走捷径。”
林鑫杰立刻调转唇舌攻击方向。
“玉生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硬要让车夫改道去看那个砚台工坊,我们至于绕太多路浪费太多时日,最终才不得已往这钻了!”
“说得对,不是我建议走这,是不这么走我们绕回去在去丽顺府得多一个月以上的时间!”
“你们…”
雷玉生被两人怼得说不出话来,尹青赶忙出来缓和气氛。
“别说了别说了,事已至此也不是我们想这样,谁知道大通山这边山道会塌陷一段,使得马车过不去,否则看砚台赏山花都是一桩美事!”
“对对对,正是此理!”
雷玉生赶紧附和。
“哎…这是天灾,我等可预料的。”
“是啊,非战之罪……”
尹青摇头笑笑。
“走吧走吧,别唉声叹气了,话说多了都没劲赶路了,我们准备的东西也不少,熬一熬出了大通山就好了,沿着山道走也就七八日光景了。”
大通山虽然荒芜,但有一条不算宽的山道,早年也曾经是婉州织造业起步时的黄金之路,只是如今丝绸等物多从方便大量出货的水运和其他大路运输,这条黄金之路也就逐渐荒废下来,走的人也越来越少。
但道还在,沿着走是不会迷路的,中途还有一些在背风山壁间的荒驿,虽绝大部分早就没有驿卒,可也能供旅人歇歇脚。
四人走着走着,终于在前头山坡旁看到了一间荒驿,半嵌在山坡中,还有一丝丝烟气冒出,似乎是有人在生火。
“走走走,累死了,今晚就睡那了!”
“快走快走,好像还有人在那,看能不能讨碗热水!”
“对对!”
连尹青在内,四人都是精神一振,快步往前走去,像是听到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荒驿门口出来两个背后藏着柴刀的人,一脸警惕的看看来者,见是四个书生也是心下稍安,转身折回了荒驿内。
荒驿里头虽然还有一些桌椅,但依然比较空旷,大约五丈见方,差不多也就是计缘上辈子两百平的空间,里面还有十几人,一旁角落堆着一些大背篓,上面盖着蓑衣斗笠等物,看行头,这群人应该是行脚商。
“陆伯,外面来的四个书生模样的人,穿着长衫背着书箱,看起来唇红齿白的,应该是真秀生。”
进来的两人向里面的人汇报一声。
“嗯,坐下吧。”
没过多久,尹青等四人也进了荒驿,看到里头有十几人,再看到几乎人人手边都有柴刀,并且纷纷对自己四人行注目礼,顿时心里打鼓。
尹青看看友人,只好自己上前一步。
“我等是游学过来的书生,山道难行,想要在这避避风休息一下,不知各位能否行个方便?”
一个头发花白的年长者大量了一下尹青,然后道。
“驿站宽敞,我们这十几个行脚商占不了多少地方,几位公子请自便吧!”
“多谢!”
尹青一拱手,边上三人也赶忙一起行礼。
“多谢!”“多谢多谢!”
“轰隆隆……”
突然间外头一振响雷,把靠外的两个书生吓得“哎呦”一声,也把一些个行脚商逗笑了。
“要下山雨了……”
那行脚商领头道了一句。
第217章 早年的一封信
“轰隆隆……”
第二声雷响起,声音弱了不少,雷声也在山间回荡。
林鑫杰和雷玉生稍显尴尬的整了整衣冠,刚才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确实有点丢人了。
尹青和三位同窗友人走得靠里一些,也学着那些行脚商的做法,搬了两张桌子放到角落,呈现犄角放倒,然后将书箱放在一侧。
这里剩下的桌凳放下能挡风,天气阴冷潮湿的时候也能垫着离地,实在困境之下劈了还能当柴烧。
“莫休,我们去捡点柴火吧,晚上山里可凉了。”
尹青向同伴提议,然后对着想说话的雷玉生和林鑫杰道。
“你们在这整理整理,清理一小块地方,或者再挪几张桌子过来,晚上好睡觉。”
听到这话,林鑫杰皱皱眉头。
“那么麻烦干什么,我们不是问之前的车夫买了柴刀嘛,把这里的桌椅劈开当柴烧不就行了?”
“是啊,走大半天都累坏了,而且一会都要下雨了,你们出去多麻烦啊!”
尹青蹲下来从自己书箱里取出柴刀,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没想过为什么这么久了,这荒驿里还有这么多桌椅?人人劈了当柴烧,以后歇脚的人多不方便啊!若非不得已,还是不要毁坏的好,趁现在雨还没下天也没黑,我们赶紧出去弄点干柴…”
说到这,尹青凑近了雷玉生和林鑫杰,压低声音道。
“箱。”
“嗯,你们去吧!”“对,早去早回!”
尹青拿起柴刀,招呼一声莫休就往外走去,让那两人看书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那两本身就是从小没干过什么活的真正公子哥,大半天走下来已经累坏了。
莫休至少还有些体力,尹青自己虽也有疲色,但算是体力最富余的人。
那边的行脚商中,听到尹青刚才的话,有几个年长的特意转头定睛打量他,虽然都没说什么,但对于这个读书人的印象显然加分不少。
尹青和莫休出了荒驿的时候,能感觉外头已经起风了,抬头看看乌云,似乎离周围一些高耸的山峰比较近,时不时也有轰隆隆的雷声响起。
“走,去附近缓坡的位置。”
“嗯!”
两人撸起袖子,用从书箱中取来的绑带束紧袖口就去了附近山坡。
山中并不缺柴火,尹青和莫休捡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枝条,也有从树上砍下一些,用柴刀将一些分叉砍去,尽量用绑带扎成捆,也就是一刻多钟的功夫就已经收集了一小捆。
“轰隆隆……”
天上的雷声更响了,风也大了起来,莫休还在那捡柴火,尹青却已经停了下来。
“莫休,别捡了,马上下雨了,快回去!”
“啊?这才这么点哪够啊!”
“哎再不回去一会都成落汤鸡了,山里淋湿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抬着那捆柴火走,路上有什么枯枝木条的,莫休还会挑着方便的捡起来搁上头。
走到荒驿的时候,那扇有些腐坏的木门已经被关了了大半,只留着一条缝。
“吱吱吱……”
两人合力推门,老木门同地面摩擦得吱吱响,那边的雷玉生和林鑫杰也赶忙站起来过去,帮忙抬木柴然后再关上门。
这会尹青和莫休才后知后觉的听到门外“呜呜…呜呜呜……”得风声,原来风已经这么大了。
“后生,柴火要是不够的话我们这有,都是干柴,还有引火的话来这边取火炭好了。”
看着四个书生在那手忙脚乱,行脚商中的陆姓老者冲着他们说了一句。
行脚商不是大商贾,赚的也都是辛苦钱,走南闯北什么都会准备点,有柴火的地方会砍柴烧,就是没有,背篓内也常年有干柴。
四个书生顿时面露惊喜,连声道谢。
大约在半刻钟之后,这场雨终于“哗啦啦啦……”得下来了,所幸驿站虽然荒废已久,但漏雨的地方不多,几乎都是在靠外的几个墙角,尹青和那些行脚商的位置都没事。
两堆火在驿站内窜动,尹青用几块驿站内的土砖当灶,学着几个行脚商用锅接雨水,然后拿回来煮。
山中一下雨天色黑得就更快,行脚商那边显然准备充分,靠内的烤火,靠外的披上蓑衣带上斗笠,还围了桌凳。
尹青他们这边人少,烤着火倒也不冷,也准备了干粮学着行脚商那样,插在木棍上做烤馒头。
“这一晚倒也不算难熬,就是可能会睡不着。”
雷玉生这么说了一句,从书箱里取出一本书,对着火光开始看了起来。
大概是两个时辰之后,尹青、莫休和林鑫杰依然坐在火堆旁大眼瞪小眼,雷玉生已经枕着书蜷缩在一张矮桌上睡着了。
“我可真是有点佩服玉生了……”
林鑫杰抽着嘴道,一旁莫休也是哭笑不得。
“他刚才怎么说来着,今晚会睡不着?”
那边行脚商也有好些人躺下了,甚至好几个都发出鼾声,显然睡得很熟,但基本上会有几人醒着,守夜的也在低声闲聊。
“陆伯,您说那几个书生是从哪来的,听口音不太像是婉州这边的人呐。”
有人瞅了瞅那头,好奇的问了一句。
“那就不清楚了,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
“读书人考上功名就能当官了,哎陆伯,您说我啥时候能发个财,然后也能去读书,然后又考个状元什么的,再大富大贵下半辈子啊?”
陆姓年长者看了看他,再看看那边的书生。
“嗯,快了,再过一会有人起来替你守夜就行了。”
男子挠了挠头,有些没听懂陆伯说得啥,觉得他驴唇不对马嘴,倒是也听清楚了的尹青在那边“噗……”得一声笑了出来。
陆姓年长者于是冲那男子叹了口气。
“哎,这就是脑子的差别了!”
正是这会,荒驿门口处突然又有敲门声。
“砰砰砰…砰砰砰……”
“有人没有,看着火光了!”
尖细的嗓门和敲门声一下把原本睡着的那些行脚商全都惊醒。
“门没顶着,推开就好了!”
行脚商话音才落,外头就有人推门,让那木门犁着地被推开。
“呜…呜……”“哗啦啦啦……”
外头是狂风暴雨。
“轰隆隆……”
“啊~~~”
闪电照亮门口的同时,有一声女子尖叫声响起,门口的几个人影赶忙进了驿站,然后将门重新推着关好。
借着里面火堆的光,行脚商和书生都能看出来的是三个女子,虽然有伞,但这会身上显然被淋湿不少,正抚擦着手臂,看起来很冷,衣服有些地方贴着身子,能看出那份曼妙婀娜。
“让我们烤烤火好么?”
领头的一个女子看看两头,询问了一句。
行脚商这边,虽然大多数都直勾勾盯着三名女子的身体和脸蛋看,但几乎所有人全都握着柴刀,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书生那边,包括尹青和刚刚醒来的雷玉生在内,四人也都在看着女子,但包括年纪最小的尹青在内,受过夫子严厉的教育,眼光不至于太直。
于是乎三个女子自然而然往书生那边走了过去。
雷玉生赶忙从桌上下来,在火堆旁正襟危坐,林鑫杰则搬来凳子用布巾掸尘。
“后生,你们都是读书人,男女授受不亲啊!”
那陆姓长辈突然这么说了一句,人老成精,荒山野岭大半夜,突然来了这么三个女子,怎么看都诡异得很。
尹青也是立刻顺势说道。
“老伯提醒得是,几位姑娘被雨水淋湿,需要个单独的位置烤火,对了老伯,要不我们把篝火给三位姑娘,我等读书人自当非礼勿视,同你们挤挤如何?莫兄你们说是吧?”
另外三人看看尹青,支吾着没有回答。
“不错不错,那你们几个后生就过来吧!”
尹青朝老者拱了拱手,严厉的瞪三位友人他们一眼,硬拉着三位友人往那边走。
“哎呀…我们不在意的……”
有女子愣愣的说了一声。
“可我们在意!姑娘家清誉不是小事!”
尹青不由分说的就拉着人到了行脚商那边,连书箱都没有拿,这会他力气大得吓人,三个想磨蹭一下的书生竟然被他一人拽着走。
三个女子明显有些发愣,良久领头的才“噗嗤~”笑了一声,调笑一句:“真是个书呆子!”,就领着另外两个女子坐到了原先尹青等人的篝火边,还下意识看了看四个书箱。
另一边,陆姓长者朝着尹青等人点了点头,让他们在靠近篝火的空位上坐下,以极低的声音道。
“出门在外,小心驶得万年船!”
尹青只是拱手,没有说话,与别人不同,他似乎还能闻到一股骚味,这令他分外不安,尤其是这几个女的都有人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在江边读书,偶尔也在没人的时候同江面的老龟聊上几句,听春沐江的老龟说,别看大贞太平,实际上这世间山精妖魅的种类难以记数,但先不说实力强弱,只要是真正修成人身的道行都不浅。
当然,化形化形,这修成人身中一个“修”字极为重要,有些精怪的人身是神通妖术幻化的,本质上还是没变,只是凡人看不穿而已。
然后是一些类似“骗祭”之流的各种引诱凡人的手段,以偷天换日的方式取元阳或者精气等物,有的折人寿,有的则还会害人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尹青也算接触过一些此类事物,本能的觉得这三个女的有问题。
“砰当…”一声,一个书箱倒了,里面的砚台狼毫等物都掉了出来。
“哎呀…这是哪位公子的东西啊,小女子一时不小心给弄倒了!”
一个女子显得很着急。
“我的我的!哎别踩到宣纸!”
“啊…别踩!”
莫休心下一急,赶忙跑了过去,尹青叫了一声“莫休!”,都来不及拉住他。
不过莫休到了跟前也没发生什么,女子连声道歉的帮他一起收拾书箱,看到书香内有莫休的衣物,女子便怯生生道。
“公子,我衣服都湿了,又冷又难受,可否借你的衣衫穿一下啊?”
“啊?呃…哦……”
莫休看看女子贴着衣服的样子,脸上有些发燥,又打开书箱给对方取衣服。
“那我们呢…几位公子可否也借一下衣服嘛?”
那两个女子在边上作娇弱状。
尹青忽然心头一动,看了看那个陆姓长者,然后站起来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见雷玉生和林鑫杰也想起身,转头就是严肃的一句。
“给我坐下!”
说完这句,尹青转身的时候顿时换了张笑脸,赶忙快步走过去。
“这样吧,我那也有几套衣服,我给两位姑娘拿!”
几个女子掩嘴笑笑。
“那多谢公子了!”
“嗯,没事!”
尹青半蹲着,以一种从未接触过女人的拘谨感,掩盖额头其实是慌出来的汗水。
余光瞥见蹲在身旁看着他的一个女子,身后裙下似乎有什么动了一下,一种不明显的骚臭味再次传到鼻子中,使得他动作也显急躁。
‘找到了!’
尹青翻到的是一封信,当初计缘第一次离开宁安县时送给尹兆先的信,在尹兆先前往婉州时转赠尹青,除了让儿子临摹字迹,也是一种激励。
尹青悄悄的将信纸从旧信封中抽出,然后藏在自己的衣服中拿出来。
“这身衣裳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不至于让人家衣不遮体就行~”
一个女子调笑着拿起衣服抖了抖,一张信纸从中飘落。
刷~~
一道蕴含威慑的灵光从信纸上闪过。
“啊……”“啊…..”“啊……”
三个女子猛然被吓得跳开篝火旁,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哎呀,计先生的信纸调出来了呀,都怪我没放好!”
尹青诧异的声音响起,在确认了这信果然有用之后,顺势将落到地上的信纸拿在了手中,在他眼中,其上一个个文字似乎都有微弱流光在闪动。
计缘早年的一封信,虽不是法令,可当初寄托的意志和灵气多年依然凝聚不散。
第218章 土法刀子歌
这张信纸平常也就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墨宝,但它又不仅仅是一张精妙的字帖,因为书写它的人不是凡人。
不过再怎么样,这毕竟只是一张信纸,尹青也吃不准能顶多大用,但看着这三个女子的样子,至少把她们吓了一跳。
“尹兄,你手中的纸怎么会发光?”
莫休离得最近,看着尹青手中的信纸上流光四溢,显得极为惊讶,那一头的行脚商和另外两个书生离得远些,虽然看得没那么清楚,但也隐约能看到尹青手中的一张确实纸荧光阵阵。
“咦,三位姑娘,你们怎么了?”
尹青显得诧异的问了一声,莫休也看看她们询问了一句。
“是啊,你们怎么了?”
“哎可能是我们在这惊扰到了她们,那这样吧,书箱中的衣物几位姑娘自取便是,我和莫兄到那边去不看你们!”
尹青先将信纸放在一边原本雷玉生睡过的桌上,然后将自己书箱里的两身衣服都取了出来,又直接将莫休的衣服也放在桌上,再一手一个把书箱全都拎起来递给莫休,自己拿起信纸后也拎起另外两个,省得又会被“不小心”碰到。
“莫兄,我们过去。”
尹青朝着莫休使了个眼色,对方这会也有些回过味来,同尹青一起拎着书箱朝着行脚商的位置走了过去。
尹青本意就是过来将莫休带回去的,现在更不是逞能的时候。
那边的一众人都看看三个女子,然后很多都着重看向尹青手中捏着的信纸。
此刻近了一些,才终于让一众行脚商以及林鑫杰和雷玉生也看清了尹青手上的纸张,流光不散的其实是上头的一个个小字。
尹青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和莫休一起将书箱放下,然后坐在那看手中的信纸。
经过刚才的事情,荒驿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众行脚商个个拿着柴刀不松手,四个书生也在尹青频频使眼色下察觉了点什么。
三个看起来身上依然湿漉漉的女子站在距离书生那个火堆一丈外,始终盯着一众男人所在的角落,因为距离火光稍远,脸上的表情大家都看不清。
“呜……呜……”“轰隆隆……”
外头风声不断雨声不停,偶尔的雷声也有强有弱,荒驿内的两堆火时不时也会被漏进来的风吹得火光摇晃。
拿到信之后,尹青身上的火力和周围人的火力像是都被引动,颇有些同仇敌忾般聚在一起,荒驿角落简直是阳火气腾腾一片。
三个女子虽然看不太真切,却能感觉到那个角落一股浓重的阳燥味,令她们感官上显得有些难受。
过了十几个呼吸的功夫,那边三个女子虽然忌惮,但还是开口询问了一声,毕竟刚才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公子~~你手上的,是什么呀~~看起来倒像是个宝贝呢!”
尹青现在其实依然紧张,计先生的信到底不是计先生亲至,未必就真的能保住大家,他看看周围人,定了定神朝着那女子回答。
“没什么特殊的,这只是长辈的一封家书,在下比较粗心,看完了没有收好。”
尹青抖了抖信纸,上面的流光好似波纹一样也在晃动,显得十分神奇。
“三位姑娘被雨淋湿了,还是赶紧烤烤火换身干燥的衣服,否则人会生病的,等你们把自己的衣物烤干了,明天再把我们的换回来便是,也不用报答我们什么。”
尹青这话的意思就是希望大家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
三个女子相互间看了看,最终还是走到了火堆旁,抱着腿蹲坐一会开始看起书生留下的衣服。
“真是满满的书香,姐妹们,既然公子让我们换衣裳,那我们就换了吧,省得着凉。”
另外两人闻言嬉笑一声,居然一起站起来开始宽衣。
原本火堆外是挡着桌板的,这驿站的桌子桌角不高,但桌子都不算小,女子真的要换衣服,半蹲了也完全可以,正好还能当屏障,却没想到这三个居然故意站起来,这使得上半身的婀娜展现无遗。
随着衣衫剥落露出白肤红兜,角落的人眼睛全都看直了,明知道有问题却很难挪开视线,就连尹青脸上也躁,他自然也会对女性有好奇,可还不至于做不到非礼勿视,但现在的情况是他得时刻注意对方的举动不能轻易放松观察。
“哼,装什么正经……”
一个女子低声喃喃一句,然后娇柔一声。
“哎,姐姐,里面也全湿了呢~”
“那便脱了嘛嘻嘻嘻……”
这种嬉闹中的场景,似乎变得梦幻也更加勾人,看得那边不少汉子口干舌燥不住的想咽口水。
几名女子相互间则眯起眼睛,能感受到这会那种阳燥感明显散了不少,也没那么令他们难受了。
而尹青自己没事却没有留意到身后身旁那些人的变化。
“伤风败俗!”
陆姓长辈,突然低骂了一声,拿着柴刀“当当…”得敲了几下地面,信纸似乎也随着老者的喝骂声闪烁了两下,很多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老陆头的这句低骂和动作导致的结果,显然有些激怒到那三个女子,纷纷冷冷看向他,嘴角甚至有点龇牙的动作。
而尹青则在三个女子动怒龇牙的时候,错觉性的看到好似有长长的嘴鼻影子浮现,那一瞬间甚至有些熟悉的感觉。
‘狐狸精!’
尹青心中顿时闪过这个念头,身上汗毛也立了起来,刚才再怎么样其实也不算确认,现在他却敢肯定了。
结合之前尹青偶然间瞥见女子裙下的动静,恐怕桌面挡着的下半身那还会有狐狸尾巴呢。
在三个女子冷眼望向陆姓老者的时候,尹青发现手中的信纸似乎有淡淡流光溢出,飘荡在自己这群人周围,随后很多人隐约间就看到了三个此刻背着火光的女子,眼中弥漫着一种幽绿。
“哎呦娘耶!”“眼睛冒绿光啊!”
“是啊!”
“啊你们也看到了?我也为我眼花了!”
“没没,我也看到了!”……
这下所有人真的都吓醒了,身上鸡皮疙瘩一阵阵的。
而这会几个女子听到这群人的议论,顿时心中一惊,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露出马脚的,可也意识到自己的引诱行为恐怕收效甚微了。
三女子也不再搔首弄姿了,反而眯着眼冷冷看着那边众人的方向,最受瞩目的自然是那陆姓长辈和尹青了,而最忌惮的就是尹青手中的信纸。
只是这么久过去了,张纸除了看着不凡,表面上却并没有什么其他作用,三个女子忌惮之色也在减弱,相互间也使了好几次眼色。
其中一个女子张口询问一声。
“那位公子,看你为人这么正直,家风很严厉吧?你家长辈长辈可真写得一手好字呢!”
另一个立刻调笑着接上。
“看样子公子都还没尝过**之欢呢~”
“嗯,看来你家中长辈没教过你这种学识呢!”
“要不要试试?阿哈哈哈哈……”
三女字笑得前摇后摆,尹青却一直故作冷眼不为所动,身上流转的隐晦灵韵也使得信纸流光看似不变实则更为活跃,甚至能让他隐约看到对面火堆旁的女子影子中偶尔闪过一抹尾影。
还能看到似乎有一阵阵不明显的烟絮状物质在女子身上升腾,并且变得越来越浓,而外面“轰隆隆”的雷声也响亮了不少。
不知不觉间,原本只有尹青嗅到一丝的骚臭味,现在旁人也能嗅到了,并且相互议论着确认了这一点,加上之前见到的那一幕,三个女子带给一众人的诱惑感几近于零。
几个女子一句句不堪入耳的话,实则是在试探,甚至挪动身子,缓缓的朝着另一边靠近了一些,样子明明没变,但在众人感官中却越来越渗人!
“轰隆隆.....”雷声再次响起。
一种危机感在尹青心头越来越强,他意识到这三个狐狸精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
“陆大伯,你们行脚商在外是不是都有什么土法?”
尹青没回头的低声询问了一句,计先生的信虽然神奇但毕竟只是一封留书。
陆姓长者和其他人现在也是恐惧感更多一些的,但听到尹青的话,想到了他们这一支村寨行脚商代代相传的法子,“嗯”了一声后冲着所有人道。
“大家准备刀子歌。”
一众行脚商相互看了看,抓住柴刀。
“当…当…”“当…当…”
十几人开始以刀背朝着地面敲打,在几个呼吸间从原本的声音零落到越发整齐。
“当当当…当当当……”
“行商攀山嘿呦……强人拦路嘿呦……持刀在手嘿呦……”
“当当…当当当……”
“身背百斤嘿呦……荒山野岭嘿呦……不惧虎豹嘿呦……”
“当当…当当当……”
十几个行脚商越唱声音越响,气势也越来越盛,尹青发现手中信纸的流光也变强了不少,并且在十几个行脚商身边流转间细细灵光,一股凶煞之气从这十几个看似朴实的汉子身上升起。
这种阳煞气越来越强,使得三个女子脸色都变了,逼得他们居然退后了好几步,明明一群都是凡人,却好似一个个凶恶得马上要持刀砍人。
第219章 人比妖还凶
尹青隐约有些明白这封信能提振心气,前提是自己的心气不垮掉,如刚才那样众人多数害怕的情况也是不行的。
但尹青现在也很急,因为歌总会唱完的啊,虽然现在行脚商气势很盛,把三个妖精都有些吓住了,可一会呢?
“嗬呜……”“嘶嗬……”
到了现在这个阶段,三个女子也不再过多伪装了,一个个龇着牙从喉咙口发出一种好似野兽的威胁声,甚至在书信灵韵的帮助下,众人隐约能看到其脸上都显现出毛色。
这种情况虽然让人心里发毛,却也让行脚商们敲击柴刀密度更大了。
歌唱到最后,全都是密集的“当当当当……”的刀斧声。
尹青觉得有些不妙,刚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所有行脚商全都站了起来。
“呸呸……”
陆姓老者冲着自己两只手各吐一口唾沫。
“呸呸……”“呸呸……”“呸呸……”
……
其他行脚商也全都冲着自己的手吐唾沫,然后搓着手紧握柴刀或者斧柄。
“怕个鸟啊!”“干他娘的!”
“比山贼又怎么样嘛!”“不错!”
……
一众行脚商骂着各种脏话,纷纷提着刀往前走去,居然不是虚张声势,把尹青和他那三个同窗都给看得懵了。
丽顺府周边这一代的行脚商有句话叫做:刀子歌鼓劲,唱完提刀上。
那是一群背着货走遍各个穷山恶水只为讨口饭吃的人,少则十几人一群,多则几十上百都有,狠劲上来是真的敢凭着一把柴刀同山贼恶匪拼命的。
而且行脚商多半是有传承的,行商的一些捷径线路也好,一些知识也罢,有的可能还有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和一些辟邪土法,都是老辈传后辈。
正常情况下,就算是拦路强人,看到行脚商们砸着地面山石唱刀子歌,很多都会选择退却。
说句实在的,行脚商们如果不做买卖,到哪里落草为寇也肯定比一般活不下去干山贼的农人强。
尹青发现手中书信上灵光不断流出,一众行脚商凶悍气息更是愈发鼎盛,在篝火的火光下,行脚商们的影子一个个看起来都冒着淡淡的烟絮状物质。
“这三个娘们看起来就不是人!”“但也不像鬼!”
“剁碎了就知道什么了!”
“喝~”“上!”
“砍死她们!”
刚刚已经见识过这三个女子眼冒绿光脸上生毛,根本就没谁认为她们会是人了,这会所有行脚商都异常亢奋,凶狠劲起来了惧怕感就给压到了脑后。
带着一股子凶烈的煞气纷纷朝着三个女子冲去。
这一幕不光尹青等人看得愣,三个狐狸精显然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情况,煞气冲身之下,居然也被吓得各自往两边避开。
她们一露怯,行脚商们就更凶了。
“她们怕我们!”“哈哈哈哈,她们怕我们!”
三四个汉子一起挥刀朝着一个绿罗裙的女子砍去,没什么怜香惜玉,直接奔着头冲着身。
“啊……”
女子尖叫这避开,另外一边也是差不多情况,被逼得逃窜,在这种气势如虹的凶煞气息之下,运使一些狐媚的幻法居然都没多大效果。
这几只狐狸精主要就是精通一些幻化魅惑之法,这些手段不管用就更使得狐狸精心中惊慌,而一群汉子则没啥别的想法,心中就是砍砍砍,就是想要砍死妖怪。
这会给尹青的观感竟然有种看到胡云怕狗的怂样,嘴上也是大喊提醒一句。
“那三个是狐狸精,刚刚我看到狐狸尾巴了!”
“原来是狐狸精,怪不得这么骚!”“还有一股子狐骚味!”
“哈哈哈哈,正好把狐狸宰了扒皮当货物。”
“给我死来!”
是个大男人煞气如虹得挥着柴刀斧子,不由分说的将三个女子往角落逼,也不是什么精妙的江湖武功,很多都是一通乱砍,够不到灵活的女子但却看着吓人。
往往行脚商偶被踢到或者打到,吃痛被击退就会有旁人顶上,直接就是一刀招呼过去,甚至有人就是不管不顾,挨一下也要砍一刀,反正看起来就是就是柔柔弱弱的细胳膊细腿。
“撕拉…”
有人一刀砍破了罗裙,看到了一条大尾巴。
“尾巴,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这种一通乱砍的情况下,有人在几乎砍中女子的瞬间发现衣服瘪了下来,罗裙中窜出一只狐狸,另外两个女子也是现了原形。
“真是狐狸!”“抓住它们!”
三只狐狸跳来窜去灵活得过分,用爪子划伤用尖牙咬伤了好几个人。
其中一只,在窜到老陆头边上时张开嘴要咬他脖子,结果被陆姓长者一把抓住的狐狸尾巴,狠狠的往地上一掼。
“砰~”
“呜呜呜…..”
狐狸翻身起来在老陆头的手腕上抓了一把,但他吃痛之下居然不松手反而凶性更甚。
“敢抓我,要你死!”
老陆头一脸怒目,还没来得及挥刀。
“哔~~~”“哔~~~”
几只狐狸全都放屁,一阵恶臭弥漫。
“呜呜呜……”“呜呜呜……”
放完屁,三只狐狸仓皇间纷纷窜向荒驿外侧门角落,从地下烂掉的缺口中钻了出去。
“咳咳咳…好臭啊!”
“臭死了…”“咳咳咳……”
“呕…”“熏得我辣眼睛!呕…”
“开门去开门去…呕…”
“呃呕,咳咳……”
这臭屁简直熏得人头晕。
一群气急败坏的行脚商捂着鼻子在后面追到了门口,打开门看看外头。
“轰隆隆……”
雷电声响起,外面是狂风和瓢泼大雨。
“呸~”“让它们跑了。”
“呼…呼…呼……”
“娘的,真他娘的臭!”
“嘶……刚刚被咬了一口,真痛啊,呼…呼…差点被臭死。”
“我也是被抓了好几道口子,伤口不浅啊……”
“透透气透透气。”“娘的,真丑!”
“呸…”
一群汉子对着门口又是吐唾沫又是怒骂一阵,好一会等臭气散了,才终于将门关了起来,还搬了张桌子过来将门口那个小洞堵。
等一个个回到了篝火边,刚刚那种亢奋感还是没有消退。
“娘的,我们连妖精都差点砍了。”“就是说,我差一点点就抓住一只。”
“哈哈哈,比起山贼来也不过如此嘛!”
“陆伯还逮住一只呢,没来得及弄死就给跑了。”
“妖怪的皮子会不会更值钱啊?”“可惜没弄死一只!”
“是说啊。”
“好了好了,处理伤口。”
“这该死的畜生!屁臭,咬人也真疼啊。”
行脚商们情绪高昂,这会讨论热切,也夹杂这痛呼和咒骂,手上则在几个背篓里翻草药烈酒等物。
尹青四人就如同四只鹌鹑一样缩在角落,尽量不妨碍道他们也不敢说话,刚刚那股子臭味都没敢跑开,这群人的凶样着实骇人,感觉比之妖精也不遑多让了。
“后生,刚才也谢谢你了!”
陆姓领队包好了手上的伤口,然后过来想尹青道谢,看看他手中的信纸,这会已经没什么光亮,看起来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
尹青赶忙起身拱手。
“应该是我等谢谢你们才对,若不是各位提刀奋起,今晚我们定是极为危险的。”
“对对对,多亏了各位好汉!”
听到雷玉生更是连“好汉”都叫上了,边上几个汉子也是乐了。
“哈哈哈哈,把几个书生给吓到了。”
“那尹书生,你也是好样的!”“不错不错,读书人到底不一样,刚刚那股子机灵劲就不是我们能比的。”
“来来来,我们这有酒还有肉汤,几位也喝点吧!”
“对对,别客气,咱也不是蠢人,知道刚刚尹书生手上的符咒帮了大忙。”
“你懂什么,那是信。”
因为这件事,行脚商们对书生一改前面冷淡的态度,变得极为热情,而在怕了一阵之后,几个书生也对行脚商的印象有所改观,荒驿内行脚商和书生的隔阂很快消除,气氛也热烈起来。
有谈刚刚砍狐狸精的,有问尹青那封书信是不是开过光的,也有说家长里短的,甚至有人议论着刚刚狐狸精的身段,说着一些荤话。
只是在风雨交加的夜色中,稍远处的山岗上,三只淋着大雨的狐狸面露凶光得恨恨望着荒驿方向。
第220章 啄三下
“哗啦啦…哗啦啦……”
这大雨下了半夜都没有任何缓和的迹象,三只狐狸所在的山岗大约和荒驿隔了一里路。
虽然雨幕影响能见度,但以这三只狐狸精的视力,还是能透过朦胧隐约看到荒驿那里的透出的些许火光和烟。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们竟然被一群凡人给赶跑了!”
“嗬…那个死老头抓住了我的尾巴,差点,差点就……吓死我了……”
左边的那只狐狸心有余悸,刚刚老陆头那一刀差点就砍中它了,以刚才行脚商们的凶像,若是被砍中了肯定被砍死了。
“哼,都怪你们两个胆小鬼,不过就是一群凡人,凶了点但又怎么样,凭着狐身明明可以轻轻松松都咬死他们,结果你们却都慌了,我真……”
“轰隆隆……咔……”
闪电劈落在山岗附近的一刻大树上。
“啊……”“啊……”“啊……”
三只狐狸毛发倒立着尖叫一声,朝着三个方向逃窜开去。
荒驿内部,经过之前的一番拼斗,一众人也累了,但是休息的问题现在更是马虎不得,所以守夜的人数增加了不少。
行脚商那边半数人夜守半数人休息,而尹青他们这边也是两两交替睡,虽然行脚商们是叫他们尽管睡会替他们看着的,可几个书生到底也是成长了一些,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清晨雷玉生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没有了雨声。
“醒了?”
尹青揉着眼睛打着哈欠问了一句,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他边上坐着的林鑫杰还趴在矮桌上呼呼大睡。
雷玉生看了看自己边上的莫休,尹青和林鑫杰本来应该在后半夜叫醒他和莫休来替换守夜的,但现在的情况看来,尹青和林鑫杰守了一夜,或者说大半夜都是尹青一个人守的。
“尹青,你没睡啊?”
尹青活动着胳膊回头笑了笑。
“我精神比较好,少睡一点没关系的。”
“那是,这尹公子晚上还给我们讲书,讲一些其他地方的风土人情,精神好着呢,学问也是顶呱呱的!”
“不错,确实有学问。”“年少有为啊。”
有早已起身的行脚商乐呵呵的冲着雷玉生说了一句,边上也有人附和。
随着起身的人增多,动静大了一些,林鑫杰和莫休也被吵醒,整个荒驿内又开始热闹起来。
老陆头挑出些细柴丢到炭火堆里吹了几下,就借着残余的火炭将火重新生了起来,随后架起锅开始准备早饭。
连同四个书生在内,每人一碗粟米稀粥配一个放火堆边热过的馒头,再外加一小勺咸菜。
就是吃惯了精细美食的雷玉生和林鑫杰,也是吃得津津有味,直夸行脚商们手艺好。
待到所有人都收拾妥当,一行近二十个人也终于背上背篓和书箱,从荒驿里走了出来。
山中雨后好似被净化过一般,空气清新阳光明媚,到外面深呼吸几口气都让人精神一振。
“走走走,大家一起赶路,这大通山也就只要再两天就能过去,几个书生也跟我们一起走吧?”
尹青等人面面相觑,莫休耿直的问了一句。
“两天?我听说要走七八天的。”
“哈哈哈,那是沿着驿道在山里扭来扭去,咱有自己的熟道,难走一些但路途要近不少,早年婉州的丝织品,不少都是像我们这种人一样,背着背篓运来运去的,那会哪有什么道!”
这山里已经遇上过狐狸精,尹青等人也不太敢自己走,听到老陆头的建议,自然是立刻就答应了。
一群人沿着驿道往前走了大概半个时辰,就没再随着驿道蜿蜒的方向前进,而是直接上了山峰,由老陆头带领着岔往另外的方向。
实话说四个书生除了尹青,其他三人在这种时候就显得非常累赘,便是不算富贵出身的莫休也同样如此。
一些所以后来一些行脚商干脆将几个不算多重的书箱也放到自己背篓上,然后还时不时的帮衬着搀扶,才让几个书生坚持下来。
也就尹青从头到尾都没让人帮,且还能保持良好的体力跟得上行脚商的节奏,也让一众汉子更加刮目相看。
“呼…呼…呼…终于过了荒沟岭了!”
翻过一座山岭,领队的老陆头也是气喘吁吁,因为昨晚新雨,空气清新是清新了,但是脚下也泥泞,就是找着山石多的地方踩,也是耗费了比平日里更多的体力。
看看后面的,一个个都显了疲态,那几个书生更是气喘如破了洞的风箱。
“大家休息休息吧,都不准走远,就是解手也得有人一起!”
“好。”“哦,休息了。”
“可算是休息了…”“要散架了…”
有人调笑有人抱怨,纷纷在附近找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
边上有乌鸦飞过,发出一阵“阿…阿……”的叫声。
林鑫杰下意识嘀咕了一声。
“陆伯这乌鸦叫不吉利吧?”
边上一个用竹筒喝水的汉子闻言也是乐了。
“哈哈哈哈……你这书生,你们读书人不是很多都不信这个的嘛?山里头鸟兽多了去了,你要听个乌鸦就就战战兢兢,那还要不要走了,我还听过大虫叫呢!”
“就是说。”“这书生……”
听到旁人调笑,尹青却立刻来了精神。
“大叔您还听过虎叫?什么样的,当时怕不怕啊,我有个朋友经常听到呼啸,说每次都怕得要死,是不是真这样啊?”
边上几个行脚商一脸古怪的看着尹青,被问的那人也是显得好奇的反问一句。
“你那朋友经常听虎啸,那他活着还是死了?胆够大呀!”
“哈哈哈哈就他还胆大?他胆最小了!”
想到胡云那怂样,尹青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之前老龟都和他说过那狐狸被自己吓着的样子。
“听我朋友说他听到的虎啸能声震十里,山中所有鸟兽都竞相奔逃,大叔您说说您听到的虎啸吧!”
一听尹青这么说,旁人就觉得应该是他朋友在吹牛了。
“大虫的叫声确实很吓人,但是也没那么夸张,咱十几个行脚商一起,就算和大虫照面,那畜生多半也不敢害人,刀子歌可不光是唱唱的。”
“对,其实那会我们听到了大虫叫,下山后告诉猎户,第二天白天就有二十几个猎户带着家伙上山埋设陷阱去了。”
莫休愣愣说了句“为了皮子命不要了?”
老陆头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那只大虫应该是其他山域游荡过去的,没法子,离那边两个村子太近了,不是猎户想要皮子,而是老少一家都住在那块山脚,放不下心的!”
“那最后大虫抓住没?”
雷玉生也是好奇心起。
“那会我们已经赶路离开了,再去那的时候都是几个月后了,据说也没抓着大虫,周边几个村子最后筹钱立了座土地庙,到城隍庙那边恳求城隍,老庙祝帮着主持法事,请了一位土地爷回去,我跟你们说啊,那还真管用……”
这也是个有趣的故事,几个书生听得津津有味,加入行脚商队伍时日尚短的几个年轻人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一茬。
尹青正听着呢,突然觉得脖子一痒,转头一看,发现一只纸鹤正落在肩头用小小的纸喙啄他。
看到纸鹤,尹青面现喜色,伸手捂住肩头,侧脸压低了声音道。
“小纸鹤,计先生来了么?”
想了下又道。
“一下就是来了,两下没来。”
纸鹤歪着脑袋看了看尹青,在他遮挡自己的手上啄了三下。
尹青皱了皱眉头,随后试探性的问了句。
“来过,然后又走了?”
这次纸鹤又啄了一下,然后扇着翅膀飞向一侧树丛后面,尹青看到了赶忙跟上。
“哎哎尹青,你干嘛去啊?”
“解手!”
“那我陪你去!”
莫休正听着行脚商讲故事呢,看到尹青一个人跑开赶忙跟上去,但尹青跑得太快,他明显被拉开好长一段。
尹青当然顾不上后面的莫休,一直追着纸鹤绕过好几个树丛然后拐到一侧山壁后,随后冷不丁被后面的事物吓得“啊……”了一声。
一个浑身是毛,穿着一件破布褂子,浑身土黄色且佝偻身子的怪物站在那,纸鹤就在它头顶盘旋。
“小,小神见过尹公子!小,小神乃是这大通山,山神,遵,遵仙长……”
“尹青~~~”
莫休的声音传来,尹青回头看了看,再转回来的时候,那自称山神的怪物已经不见了。
第221章 拜山
“尹青,你解手跑这么远干嘛?这山里头多危险!”
莫休带着些微气喘声过来,看看尹青傻站在那。
“已经解决了?我也正好解决一下。”
说话间莫休就凑到一边石头后面开始解起裤带。
“没有没有,还没开始尿呢。”
尹青应了声也赶紧凑近那一侧山壁,一边解开裤子准备解手,一边眼神四处看来看去,既没看到那个自称山神又似乎有些口吃的怪模样存在,也没能看到纸鹤。
实际上尹青以前就见过纸鹤两三次而已,且都是见到纸鹤飞到胡云身边啄了一下,只听说计先生在纸鹤身上写了很多很多字,但纸面看起来却还是白白净净的。
等到尹青和莫休都尿完的时候,尹青几乎用眼神把各个石头后面和树丛后都搜了个遍,依然没能发现什么。
“走了,你还看什么呢?”
“哦哦,走走走。”
无法,尹青只好跟着莫休一起往回走,只是在回去的时候,纸鹤又飞回到了尹青身边,然后在尹青惊喜的神色中钻入了他怀里。
纸鹤其实还算不上多有灵智,只是在趋吉避凶的本能之外,可以简单的区分主人的命令,做些自己清楚的回答,刚刚啄尹青三下的回答,也不是因为它懂得隐喻了,而是在它理解中事实就是这样,一下代表来了,两下代表现在又不在。
尹青和莫休回到了大家休息位置所在时,那边也准备再次启程了,中间讲了一些趣事,算起来已经休息了有一刻钟了。
一行人又花去小半个时辰绕过这一片荒沟岭,然后地势从上升开始往下,到达了一处下山的大斜坡。
“太好了,终于不用是再往上爬了,终于到了往下走了,可以省好多力气了!”
林鑫杰如临大赦般兴奋得说了一句。
“呵呵,后生,有句话叫做上山容易下山难,这段路才是需要注意的地方,虎子、李银、川子,一会多看着点这三个书生,省得出事。”
“哎!”“知道了陆伯。”“知道了陆叔。”
三个书生挠了挠头,也没问为啥尹青就不用保护,毕竟只要不瞎,都看得见尹青体力都不输这些行脚商的。
果然如同老陆头说得那样,下去的时候远比上来困难,本身体力消耗巨大,一些人下山踩踏下去腿都感觉要软倒,加上本就是雨后路滑,所有人都走得分外小心。
之前一个腿被咬伤的强壮汉子原本一直体力充沛,也没觉得多废力,可是这回往下一踩的时候踩着了一块活动的石头。
“哎哎哎……”
“小心!”“抓住了抓住了!”
“啪啦啦……”
石头直接顺着山道滚了下去,汉子也吓了大跳,脚连蹬之下依然止不住打滑的趋势,眼看就要摔下去了,脚底下的山道突然隐晦的凸起好几处,让汉子的脚有了着力点,这才稳住倒来倒去的身体,抓住了一棵旁的小树。
“没事吧小刘?”“刘哥!”
“缓一下缓一下!”
边上的几人连忙围过去。
“嘶……好险,差点就摔下去了,这一滚下去搞不好小命都没了!”
刘姓汉子在坡上坐下来,望望下头用袖子擦擦冷汗,刚刚一瞬间吓出的汗比之前半个时辰都多了。
“哎呀刘哥,你裤腿上渗血了呢!”
汉子闻言卷起裤腿,看看昨天被狐狸咬伤的位置,果然包扎的伤口布条上已经渗出了血,解开来看了看,口子又裂开了。
“哎呦,有些化脓了,这狐狸嘴还挺毒的!”
“晚上再看吧,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
经过这事的惊吓,一群人赶路更加小心了一些,中午就是竹筒里的凉水就着饼子馒头对付一餐,到了天黑前,行脚商们找到了这条小径中的一个内凹一丈许宽四五丈的山窟。
这山窟看起来挺吓人的,好像一块山石中间被鬼斧神工劈了一道断开,上头有种随时会压下来的感觉,但实际上很稳固,是这一支行脚商避风歇脚的老地方了。
一些人生活做饭,很多人则解开衣衫裤子腿看看昨天晚被咬伤抓伤的地方。
“嘶……”“哇…好严重!”
“都化脓了……”“我这都肿了,怎么白天都不觉得痛痒?”
“哎呦,你一说痒,我现在觉得有些痒了。”
“别抓!”
“用草药再处理一下!”
这些人现在都忧心忡忡起来,到底不是被普通狐狸弄伤的,这伤口的愈合状况很不妙,不过中途却也运气极佳的发现了不少草药,这会正有人揉搓着草汁准备给大家再上药呢。
远处的树丛后,三只狐狸带着阴冷的目光看着那一边的一群凡人。
“嘿嘿嘿嘿……”“敢和老娘作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这些个人一定要吃了!”
“哎呀那些个书生先缓缓,容我们**一度再说嘛~”
“对对对,嘻嘻嘻…….”
它们没真正修得化形,能以人形出现不过是幻化,和吹气球差不多,也很容易被戳破,本质上是不具备和人交欢的能力的,所谓**一度,也不过是就是魅惑书生,在其兴奋状态下吸干精气而已。
另一边,被妖物恶意目光注视的行脚商和书生们,心中也隐隐升起一些不安,只是围在篝火内侧,就连捡柴火也不敢走远。
“大家注意点,今晚没有屋子墙壁给我们挡着,除了野兽,说不准昨晚那三个狐狸精还会来!”
这么多年行脚商当下来,神神怪怪的诡异事情其实也遇上过不止一回,但大多数都是不可深究或者不想深究的,为求无事也乐得弄个不明不白,但这次无疑是最诡异的,碰上了真正的妖怪。
“嗷呜~~~~”
“嗷呜~~~~~~”
入夜后的山中突然有狼嚎声响起,也让众人更加紧张了一些,安静了一会又再次响起。
“嗷呜~~~~~~”
很多人都取出了柴刀,缩在火堆后面。
“陆伯,这狼嚎声好像越来越近了?”
说话的汉子和其他人一眼,脸上渗出些许细汗。
“嗯……今晚得更加小心了,饿狼搞不好比那狐狸精还危险,老话说成群饿狼猛于虎啊……”
不过这会比起行脚商们,他们口中的三个狐狸精显然更加紧张,也就是大约在行脚商们百十丈之外的小山坳中,三只狐狸已经缩成一团。
“呃嗬……”“呜嗬……”
“嗷呜~~~~~~”
一只只山中野狼出现在附近,数量越来越多,从远到近隐现包围姿态,不少都龇牙咧嘴对着狐狸嘶吼,狼牙附近的涎水都有滴落。
“这,这些畜生怎么了……”“这些畜生为什么冲着我们来?”
“大,大姐,我们怎么办?”
“好多狼,大通山几个狼群都来了吗……”
一众野狼的双眼在夜色中冒着绿光,有的在高坡有的在近侧,全都死死盯着三只狐狸。
百来丈外的人类升起了火,虽然隔着诸多树丛石头,却也能看到火光,但狼群显然根本就没理会人类的打算。
像是收到了什么型号,其中一只头狼“嗷……”得吼了一声,一匹匹野狼全都露出凶狠的獠牙冲这狐狸窜去。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三只狐狸精虽然已经炼化横骨更有了神通,但修行方向不同,本身的道行和能耐还不足以弥补天生的缺陷,更何况狼和狗本身就有一定破邪的能力,可谓是遇到了克星。
“嗷吼…”“呃吼……”
“呜呜呜……”
“嘶吼……”
“啊……”“吼……”
“大姐救我~~~”
狐狸精和野狼的嘶吼和尖叫显然也惊到老远处的人群,那种野兽搏斗的吼叫声令人毛骨悚然,并且听着及其近,有时候甚至感觉就在壁窟外头。
“哎…刚刚我好想听到有呼救声啊,是不是有人被……”
“别瞎说了,我都没听到!”
“嘘,都别说话,小心引来,火烧旺点!”
“对对对,火烧旺盛点!”
一行人都战战兢兢,今晚的野狼好似疯了一样,并且远近都有狼嚎声,撕咬和打斗声在壁窟外持续了好一阵,然后又一直延伸到更远的地方。
反正天亮以前,都没谁有勇气出去看看情况了。
到了第二天早上,一宿没睡的众人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小心翼翼的动身,犹豫了半天之后,到底还是往着昨晚最初听到野兽打斗声的近处挪步过去。
到了那处小山坳位置,看到了一些惨烈的痕迹。
“嘶…好多血啊!”“嗯,还有好多毛发都沾着血呢!”
老陆头走到一处灌木后面,用柴刀拨了拨,拨出一截红毛带血的连腿爪子。
“这个……好像是狐狸腿?”
“好像…是吧……”“嘶……这不会前天晚上那狐狸精的吧?”
“真说不准呐!”
“哎呦…这大通山太危险了吧!”
老陆头也是脸色阴晴不定,心中都在想以后是不是少走大通山的商道,或者干脆放弃。
“走走走,赶紧的,今天天黑前一定要出山,这里太危险了!”
“嗯!”“陆伯说得对!”
“快走快走!”
一行人没人再敢犹豫,就是几个书生一路上也是不再喊一句累,腿走断了总比丢了小命好。
到了这一天傍晚日头西斜的时候,近二十个疲惫不堪的人终于走出了大通山荒无人烟的地界。
一拐出那条小路,就看到了前头山边的一个还在运作的大驿站,一个个都狠狠松了口气。
怀中有动静的尹青低头看看,又回头望向身后,山间小道旁的一块土黄色大石头后面,那个佝偻身子的精怪山神正远远冲着他拱手。
看到这一幕,尹青忽然明白昨晚的事情了,恐怕也是山神出手,遂赶忙也躬身行礼。
“尹书生,你拜什么呢?”
“我在谢这山中之神,若山中有神,这次一定也是他保佑我们安然出山的!”
“对对对,有道理!”“那我拜拜。”
“我也是!”
经历了这次的事,一行人都心有余悸且诚心实意的一起冲着拜山。
这山水精怪与其说是山神,不如说还在朝着山神位置修行,顶多算踏入门槛,对山中兽与进山人也都不管不顾。
且大通山是没有山神庙的,不是这山神不想,而是还没这能耐聚集香火,或者说没领会到怎么聚集香火的精髓,可这会,躲在山石后面的山水精怪也突然感受到了凡人愿力汇来。
第222章 婉州畸政
严格的来说,行脚商们走的路线和尹青他们原本计划中会出来的地方有很大出入,并没有能够斜穿大半大通山,算是取巧的以短途越了过去。
但到达山这一边了,事情也就简单了不少,尤其是这个大驿站边上也有车马可雇佣。
尹青等人同行脚商们虽仅仅结识了短短几天,但双方之间的感观还是非常不错的,不过到了这里不免要分道扬镳了。
虽然有新找到的草药稳定伤势,但行脚商们依然要去找大夫看看伤势,尹青等人也需要雇佣车马赶往丽顺府城,道别之后就各自离去,只是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肯定是终身难忘了。
坐在马车上,沿着相对平稳的官道前进,四个书生的心这才真正踏实下来。
“呼……这几天的事情,如果回书院了告诉夫子和其他同窗,你们说他们会信吗?”
话最多也最爱计较的林鑫杰这会言语中也感慨了起来。
“应该…至多只是当个故事听吧?”
雷玉生不太确信,而莫休则是看看他们又看看尹青。
“大通山中有狐狸精,其他旅人遇上了怎么办?之前驿站那边的人也有人听说过,但好像都没打算管的样子……”
之前他们出来同官驿那边的人讲了山中的遭遇,那边的人倒也没有嗤之以鼻,说是也有人讲过类似在山中被女子勾引的事,出来后一直精神萎靡,甚至发现队伍中有人失踪的,驿站的人表示早已禀告当地官府。
但看着情形似乎没什么用。
尹青看看莫休。
“哎,当地县衙的人当然也会去看看,但这妖怪和人犯案还是差异太大,估计不太好处理,反倒是下发官文到各个山边村落中,让那些老辣的猎户带着山犬出手去山中猎狐,说不准会有奇效。”
这是尹青自己推断出来的结果,看过那几只狐狸精,再结合胡云的情况,他认为正如老龟曾经说过的那样,大贞毕竟太平,成气候的精怪还是很少见的,如这几只狐狸精之类的妖物,老猎户和山犬应该能对付一下。
说到这尹青也安慰一句。
“别想那么多了,那几只狐狸说不准已经玩完了,没见着那一节带着血的狐狸腿和打斗痕迹吗,前一晚的狼可是不少……”
“对哦…”“嗯,尹兄说得对,而且我也觉得这大通山可能真有山神的。”
“是啊,咱这次真的…对了,还有尹青的信,那晚确实发光了,我没眼花吧?”
“嗯嗯!而且那字写得真好!”“不错,当是名家之作。”
尹青见三人又扯到那封信了,也没好气的回了一句。
“常言道读书人当孕育浩然正气,那信应该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只要我们心中有正气,早晚有一天也能浩然护身的。”
不管别人信不信,尹青虽然知道这封信不是这么个情况,但对于浩然正气这事是信的。
。。。
计缘不是直接去的丽顺府,之前赶至婉州地界掐算了尹青大致位置,到了大通山上空时正好感应到了当初书信的气机牵动,计缘就知道尹青摊上事了。
只是到地方的时候,三只狐狸正巧被一众行脚商乱刀追砍着逃出了荒驿,也是让计缘觉得好笑。
实话说这三只狐狸精确实不成气候,但好歹也是炼化了横骨的妖物,被这么撵出来,连计缘都替它们丢人。
果不其然,三狐妖依旧在山岗山含恨注视,还发狠话要害人。
计缘当即就尝试了一下自己那根本没入门的御雷,聚云生雷做不到,但也成功在这雷雨天引了一道雷下来,可惜毫无操控性。
本想直接将三只狐狸顺手收了,可一路行来,婉州这本该是富庶之地的人道气机却于此处显得有些病态,大通山这座不算太大的山,能直接滋生出三个邪念极重的狐狸精,显然不太可能是地灵生慧导致正常的动物开智。
作为山势所在,大通山厚重汇气牵引四方,也定是汇聚了周边大片地区的邪气,若不解决根本问题,大通山这可能还会继续滋生邪魅。
术业有专攻,想要解决根本问题还是得看官府看民生,但计缘自认作为一个修仙之辈,还是能治一治标的,大通山看顾住了,至少周边人少一些邪祟威胁。
当时计缘在山中巡视,没能发现神灵气机,遂就在山中落下,尝试性使用拘神,不成想还真有那么一个开始勾连山势地脉的精怪。
既然如此,计缘在法眼观察对方并非邪物的情况下,也和对方道明了利害关系,同样也讲明这也是山神本身的修行契机。
而作为想成为山神的精怪,大是大非这种事他未必就真的关心,可眼前的上仙道行深不可测却是一件能确定的事,自然也不敢违逆,也就有了尹青等人之后的事情。
交代了事情,计缘也不多停留,而是附近各地转了转,在天上除了见着一大堆桑树之外,当然也看不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而卜算之道在拥有一些信息媒介的情况下,掐算单个人单个事计缘还能试试,但牵扯到大方向的人道气机就不行了,别人行不行不知道,反正计缘自认还没那能耐,想要了解清楚只能是去问问业内人士了,在婉州好歹也当了几年官的好友尹兆先绝对算是一个。
丽顺府虽然不是婉州州府,但却绝对算得上是婉州丝织产业前三或者说也是经济前三的大府。
踏空而来,一路上能见到府境内各处都有桑田,挨着不少蚕厂丝坊和染坊,看起来还挺繁荣的。
丽顺府城也算不得小,计缘落地之后入城,并没有在城中闲逛,而是一路询问着,直接前往府城衙门所在。
要去见熟人,计缘自然也就不再以障眼法遮目。
虽然实际上他眼皮半开的情况下,不注意看也少有人能看清其双目的情况,可要见知府,差役还是会细看的,在听闻来人从稽州受邀赶来丽顺府,差役也不敢怠慢,立刻去通报了自家大人。
。。。
“来人自称计缘?”
尹兆先上午外出去周边几个村落巡视了一圈最新政令的实施情况,此刻正好在卧房陪夫人,听到差役来顿时惊喜。
“是的大人,来着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一双眼睛还特别怪,灰白灰白的。”
“是了是了,是计先生!计先生一个人来的?”
尹兆先和其夫人自然是希望尹青随着一起来的,不过差役摇了摇头。
“只有一个人。”
“相公,你去见计先生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尹兆先握了握自己妻子的手点头道。
“好,夫人好好休息吧,我去见计先生了,估计青儿也快到了,计先生不可能不带着他的。”
“嗯!”
尹夫人大着肚子,坐在床上以被盖身,面带笑容点头应了一声。
许久不见尹青,作为父母都甚是想念。
后府会客厅内,计缘早已在此看茶等候,一盏茶没喝完,就听到了外头匆匆走来的脚步声,关键是一股浩然之气在他眼中更是不可忽视,几乎穿墙透门可见。
人才入门就已经拱手问礼。
“计先生!您终于来婉州了,可让尹某好等啊!嗯,你们都下去吧。”
“是。”
边上的两个下人闻言躬身后退离去,计缘也放下茶盏,笑着站起来拱手调侃。
“尹夫子,哦不,尹知府好啊!”
“哎哎计先生您就别笑话我了,这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对了,青儿呢?没同您一起来?”
计缘伸手指了指桌边座位,自己提起茶壶替尹兆先倒上热茶,好似这里是自己家一样,后者当然也不会客气,在边上坐下。
“尹青与三位同窗一路游学,估摸着再有三五日就能到了。”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尹兆先抚须点头。
计缘看看这位好友,仅仅几年没见,其人已经显露少许白色发丝,看来确实是劳心劳力了。
“你尹大知府乃是大贞第二个三元及第的大才,朝野中的红人,在老家更是被比作文曲星在世显化,怎么,还有有事能难得倒你?”
尹兆先尴尬的摇摇手,即便早已习惯了身具如今的官位,可在计缘面前这些身份就感觉很奇怪了。
“计先生您别调侃了,一堆烦心事呢,别看婉州繁华实则畸形得很……哎,我这么跟您说吧,在我上任前,尤其是之前那七八年以来,七成以上的农田都成了桑田,其中又有九成利都集中在高门子弟手中,靠着剩下这点东西,老百姓日子怎么过?我是个父母官…哎,气啊!”
“啪~”
尹兆祥说着就狠狠拍了一下茶几,这在计缘记忆中算是头一回见到尹夫子这么生气。
第223章 已非官场稚子
尹兆先作为在大贞士林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如今也已经到了极其需要注意形象的时候,于婉州上任并了解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更是意识到自己不能随意表现出某些情绪。
即便是在自己妻子面前,尹兆先还是不能把这种心中郁气表露得太明显,怕妻子会过于担心,但此刻在计缘面前却没有这种顾虑,算是难得的宣泄一下情绪。
“呼……让计先生见笑了!”
这会尹兆先情绪稍显激动,看来在官场上没少受气,连他这种气稳的人都这样了,当然也可能是长久以来积攒的气太多了,这会宣泄起来也就激动一些。
计缘端着茶盏没有喝,只是轻轻吹着茶盏中的茶水,实则清风吹起也拂动室内气息,将好友身上的那股郁气吹散一些,让他冷静了不少。
“尹夫子,看来这婉州富庶之地也不是其他地方想象的那么好啊?”
听到计先生终于又称呼自己“尹夫子”,尹兆先心中莫名好受一些,然后叹了口气。
“哎……计先生有所不知,婉州确实是富庶之地,但有人金玉满堂也有人食不果腹,前者少后者众,简直病态!您能想象一个小小的里正……”
尹兆先说话间伸出右手捏着小指尖,几乎是抖着手朝着计缘比划着。
“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吏,手中居然握有五十顷桑田,这田他怎么来的?他当一辈子里正能有这么多吗?”
尹兆先顺了口气,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补充一句。
“更可气的是这五十顷田地里头,起码有千亩永业田,这可是百姓的命根子!”
计缘眉头皱起,现在想来,他驾云时经过的婉州地界,确实多桑林少粮地,看起来并不是大家一起种桑养蚕共同致富,而是百姓的田地都被兼并了?
或许最开始确实是以种桑养蚕的利益来诱惑农民,然后各种天灾也好人为也罢,使之亏损后,以看似“公道”的价格买入桑田,如今则是桑多田少,此等产业更是高门紧握百姓无门。
以小见大,丽顺府乃至整个婉州,很多农人百姓真正属于自己的田产少得可怜,想吃饱,绝大部分时候不得已只能依附地主,可种田还好,种桑养蚕需要的人手也不用那么多,农人能得到的利益大半都归了高门富户,加上自身还要承担赋税,日子就很不好过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农人帮高门养蚕制丝得到的报酬只能是钱币,婉州粮食不够就得从外地买,而买粮食又得经手多道商贩的利润剥削,价格波动也不是农人能定,粮食价格波动谁说了算,自然和天灾挂钩,但更是高门富商以及官宦的一张嘴说了算。
有时候钱不够怎么办?抵押田产以期来年!
听尹兆先这么分析下来,便是计缘这种常人眼中的“仙人”,也是忍不住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婉州农户这些年,一丝丝一点点一口口被吞掉自己赖以生存的田产,如同婉州之蚕啃食桑叶……
尹兆先将茶盏中的茶水喝干,又冷冷讽刺一句。
“我大贞各处人人都道:并州的粮婉州的丝,哼哼,可婉州百姓的处境,岂可同并州相提并论?”
计缘也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并州他是待过不短的时间的,虽然多数时候只是在云山修行,但并州大地上每到稻谷收割季节时,农人忙碌中的欢声笑语也是听过不少的。
“那么尹夫子对那里正动手了吗?”
尹兆先摇了摇头。
“我要真的能够见一个动一个,何苦郁气至此,我来婉州这两年,先是细细体察民情不表露任何态度,随着越来越了解丽顺府和婉州,也越来越明白这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事,那里正与我而言虽只是一发,可我却不能轻易动他!”
计缘虽然不懂官场,可自己好友这些话,足以看出尹夫子对官场的理解还是到位的,也绝非是一个官场愣子,心中某些方面的担忧也放下不少。
“尹夫子身居知府之位,同朝中也不是没有关系,竟也忌惮如斯?”
计缘说着也提起茶壶替好友续上茶水,一如当初在居安小阁院中相互叙聊的一个个下午。
尹兆先现在也已经冷静下来,同样如计缘一般好不觉得拘谨,端起茶水就喝。
“虽然这么多年来,朝廷的巡察使回去都言婉州无事,但仅仅如此还是不够,怕是朝中也有根深蒂固的利益牵扯,一个丽顺府,一整个婉州,干系不小!”
尹兆先此刻的发言完全像是一个久经官场的老吏,而不是一个才从状元位置上下派几年的菜鸟官。
计缘虽然对婉州百姓感到难受,但一番交流下来,对于好友却不太担心了,遂又好似调侃的问了一句,只是并无任何揶揄的语气。
“那尹夫子被派到婉州来,这里的利益群体岂不是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了?”
“眼中钉肉中刺倒还不至于,但忌惮是免不了的,尤其是尹某才上任那段时间,简直是日夜提防,呵呵,现在想来,当真可笑至极!”
尹兆先说到这话锋一转。
“不过尹某来了虽然细察民情,却并无任何多余动作,一副只管自己事情的样子,也让他们放松下来,如今这丽顺府乃至婉州的官,都认为,尹某三元及第才高八斗,乃是下放婉州地方来镀金的,迟早会高升京都,也不希望任期出什么事,是个安稳的主!”
“说来也讽刺,打那以后,来尹某这送礼的人居然愈发多了起来,并且从小门小户到高门大户,位置越发靠上。”
“哦?送得都很值钱?”
计缘伸手一摸茶壶,令茶水重新变得温度适宜,给自己和好友都续上一杯。
“好值钱呢,或者说,一大部分送得本来就是钱!白花花的银子亮灿灿的黄金。毕竟人人都看好我尹兆先以后步步高升,说不准就是未来朝中的一座新靠山。”
尹兆先露出笑容,也调侃性的同计缘说了句。
“这些礼,尹某来者不拒,全都收了!”
计缘听到这,表面上不显,心中却是愣了一下的,不过瞬间就反应过来什么,对于好友的心性他还是有信心的,这信心来源于对尹夫子的了解,也来源于此刻尹夫子身上那一股纯正凝萃的浩然正气。
“怎么,尹夫子打算先礼后兵秋后算账?”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计缘!一次次,一笔笔,每一份礼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尹兆先此刻难得在好友面前高深莫测一次。
“若说整个大贞朝野,除了我尹兆先,还有谁最痛恨此事,那么非当今圣上莫属了。”
计缘看看尹兆先,摇着头叹一口气。
“据计某所知,老皇帝对着当初祥瑞念念不忘,如今正在筹备一场水陆法会,准备召集大贞各路‘名士高人’参加,很难说有几分心可以系在婉州的。”
尹兆先除了皱皱眉头,也没什么特殊的表情,更不会说自己好友这口气大逆不道。
计缘笑了笑,继续悠悠道。
“他身系大贞气数之枢纽,享万千人上之尊,延年益寿倒是可以,但想求仙问道,除非能放弃尊位,如他这般想两手抓是不可能的。”
尹兆先也不在这问题上纠缠。
“圣上或许不再年富力强,但对婉州之事也不会无动于衷,而且此事中间还加上了一个拥有雄心壮志的晋王,早在半年前,我已通过晋王殿下秘奏圣听,也不多说什么,仅仅是将一众送礼者于我的封口费告知了一声,计先生可以猜猜看是多少。”
计缘看尹夫子这样子,心想那我还不死命往高了猜啊,于是开口道。
“白银五万两?”
尹兆先摇头。
“非也非也!”
“十万两?”
见尹夫子依然摇头,计缘紧接着开口。
“黄金五万两?”
“计先生再猜,尹某所得之物黄白者有之,奇珍古玩者有之。”
计缘咧嘴笑了下,藏在袖中的右手掐指一算,然后略显诧异的出声。
“竟然有二十一万两黄金!?”
这精准的数据让尹兆先一愣,然后才点了点头回答。
“不错,几年下来,若是算上所有珍玩之物,当值得上约莫二百多万两白银,哼哼,快当得上婉州半年上缴国库的岁钱了!”
“我一个丽顺府知府,虽说有些前途,却在这两年任期内收到了这么多好处,你说他们刮的民脂民膏,从朝廷身上扣下的黑钱有多少?皇上能不怒?”
尹兆先说到这里冷笑一声。
“晋王传来的秘信中都说了,圣上接到我的秘奏,将御书房中最喜欢的那套茶盏都砸了!”
老来昏庸老来昏庸,虽然历朝历代很多皇帝都这样,但元德帝可不认为他会是其中之一,现在发现自己真的被下面的这样欺上瞒下的糊弄,心中愤怒可想而知。
听到这,计缘哪还会不清楚好友心中早已定下计策,心中半是欣慰半是感慨。
‘尹夫子已非官场稚子了啊!’
第224章 广洞湖坠龙
尹兆先其后也是感慨,当初在他婉州丽顺府的任命下来,准备出任前先回稽州宁安县的前夕,晋王的少师李目书还十分神秘的乔装到驿站拜访他。
当时李目书拜访的目的没说得太明白,就是告诉他这次婉州的委派,虽然是圣上提携之举,但很多人却很紧张,让尹兆先去了婉州要沉得住气,恪守本心。
反正当时那一堆话李目书没说出个确切的所以然来,但尹兆先还是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似乎既是担忧他自身安危,也担忧他会不会因为婉州之行受到改变,那种关切感做不得假。
所以到后来上任前夕,晋王传信宁安县,直言秘密派人替换了原本指派的随任侍从等班底,尹兆先也是并未推脱,至今在尹兆先身边依然有多位武功不俗的好手。
不过政务上的事情,尹兆先也就是和计缘诉诉苦,没打算事无巨细的说个清楚,本来请好友过来也不是为了这个。
“好了好了,见到计先生忍不住诉苦了一番,望先生勿怪,此番也是请先生来参加小儿宴席,不过还得在等上一段时间了。”
计缘能来尹兆先是非常高兴的,但现在孩子还没出世呢,当然不可能摆酒。
“嗯,尊夫人产期是什么时候啊?”
计缘明知故问了一句,尹兆先也是喜色上扬的回答。
“大夫说我夫人养胎得当胎气稳定,还有半月左右就会足月而诞了。”
“哦,不错不错,还是得提前恭喜尹夫子了!”
“哈哈哈哈……多谢多谢,计先生住处我早已安排妥当,就住在后府客舍。”
计缘也是笑着拱手,这就不需要和好友客气了。
两人会面聊天几乎忘了时间,尹兆先虽然只不过是诉一下苦,可不知不觉也大半天过去了,一番家常菜招待之后,他本想亲自带着计缘去客舍,但又有公务需要处理,也就只好让下人代劳。
在一名仆从的带领下,走过不算大的后花园,绕过廊道,到了府邸的几处客舍厢房位置。
“计先生请,前头就是了。”
仆从客气的引着计缘前进,到达客舍之后开门向计缘介绍屋内陈设,然后才向计缘告辞。
“计先生您就在此歇息,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我,廊道那边叫唤一声便是,我先告退了!”
“好,有劳了!”
计缘拱手致谢,仆从也赶忙回礼。
“哎哎。”
走的挺远的时候又回头看看那边的计缘,见对方也不进屋,就是站在门口看看庭院看看天,不骄横更不拘谨,气度也雍容不凡。
府上一些下人其实也对计缘的到来有些好奇,自家老爷从不在家里设宴款待谁,也从不会留人在府上住宿,那些老远来送礼的也都是住驿站和客栈,这位计先生却如此特殊,吃住都在府上,看来确实是老爷挚友了。
计缘随意在自己的屋子里看了看,除了基本的床、桌、台、凳,还有文房四宝和一副围棋,不算奢华但却周全。
看过之后计缘也在这里休息,而是出门一步跨出,足底虚雾生烟,直接出了府邸而去。
丽顺府大街上繁华依旧,大贞各处乃至周边国度都有商贾来此购置丝织品,整个城市依托于丝绸类商品的产业,显出一片繁荣景象,到处都是客栈和餐馆和茶楼,便是青楼赌坊之类的场所也是远超其他城郭。
这还仅仅是丽顺府,州府云波府估计更上一个档次。
计缘穿行在大街小巷,凭借着敏锐的听力和模糊的视力结合,行走无碍之余,也能听到各人的议论声,一路寻着某些声音加上自身的问路,来到了庙司坊。
早在才来这个世界的时候,计缘就已经知晓,城隍这类地虽护佑一方,却不可主动逾越干涉阳世事物,尤其是牵扯到人道大势的情况,越是依赖一地愿力就越是如此。
这种忌惮一方面来源于人道产生变数对神自身的影响,也来源于他们本身修行和心境的提升,更有一些久远年代的历史教训在里头。
逐渐的,阴司不可干涉阳世之事,尤其是在一些大事上,成了一条不成文的铁律。
即便是这样,每当王朝覆灭,依然有一些城隍之流的地因为同王朝气数牵扯过深而一同覆灭的,所以对此类事各地阴司讳莫如深的同时,心情同样十分矛盾。
计缘去庙司坊当然是为了去城隍庙,虽然不会干涉,但阴司对这种事情不可能不知道,他不为了去查案,而是去看看丽顺府对辖境内邪气和怨气的滋生情况。
不论在哪座城市,庙司坊往往都是最热闹繁华的位置之一,丽顺府也是一样。
计缘经过庙司坊的街道时,就是吆喝叫卖声和讨价还价的声音也热闹了不少,一些外地游人更是不少,毕竟每个地方的城隍庙附近都是游览必去的地方,也是美食酒楼云集之所。
“哎哎,这位先生,买几柱香吧,给城隍爷上个香,保你考取功名,也能保你财源广进啊!”
“哎,这位大先生,我这个香好,是新作的大檀香,五文钱一柱啊,我这还有尚好的红烛啊!”
计缘走过来,好几个摊位的摊主都兜售檀香蜡烛。
“不用,我不是来烧香的。”
“不用不用,真的不用……”
有些摊位两三个人一起观,摊主实在是热情,居然还走出摊位向一个个路过香客介绍兜售香烛,计缘都是连连拒绝。
而且这香也太贵了,一柱香顶得上其他地方吃完面条了,而且恐怕贵的也不仅仅是香。
整个城隍庙内游人如织,各个殿堂几乎都没有什么安静的所在,计缘就随着一众香客走过一个个庙中殿厅,看那么多衣着光鲜的人求神拜神。
所求之事多是钱财利益,来拜神的人中寻常老百姓也少得可怜。
计缘边上有一个较为年长的庙中庙工,看计缘只是走走看看也不上香,多半也是个游人,衣着虽然算不上华丽,但却气度非凡,头顶的一根墨玉簪在光线下剔透荧亮,一看就是价值连城之物。
此刻见计缘不再走动,站在边上有那么一小会了,于是上前尝试性问了一句。
“这位先生是否要给城隍也上几柱香?若是捐些香火钱,城隍爷也会保佑人事事顺遂的。”
计缘回头看看这个老者,再看看城隍像。
“呵呵……你家城隍老爷倒是香火鼎盛,但可惜的是,这么多香火却也不敢收啊。”
“呃…先生这话何解?”
计缘摇了摇头。
“并无什么深解,字面之意而已。”
这里来上香的,所汇聚的香火愿力,此间城隍还真的就不敢随便收,多是一些利益熏心所求,这香火可是带着“毒性”的,便是庙中摔爻都不会对某些人做出回应,他们摔的也就是简单的概率学了。
“先生说得是啊!”
一声带着叹息的话从边上传来,有一名身穿皂袍头戴黑色方冠且肤色蜡黄的中年男子走来,冲着计缘拱了拱手。
计缘也同对方回礼至意。
“去庙外一叙如何?”
“恭敬不如从命!”
男子同计缘一问一答,随后一前一后的踱步离开了城隍庙主殿,身后的庙工挠着头有些莫名其妙,今天遇上两个怪人。
两人没有从大门走,而是穿过一道人流相对稀少的侧门,悠然踱步般走到了城隍庙外的一处小河畔。
这里同样有人在踏青游玩,嬉戏间看似人间祥和。
到了外面,皂袍男子又郑重的冲着计缘躬身作揖。
“先生苍目法眼墨玉别头,道蕴内敛返璞归真,若李某所料不差,想必便是传说中的计先生吧?”
哈?
计缘一脸懵逼,传说中的……计先生?
‘我的名头这么响了,还传到了婉州这来了,而且什么叫传说中的?’
若说稽州那边他有点名头,计缘觉得还是靠谱的,但这可是婉州。
计缘只能在还礼的同时礼貌的笑笑。
“什么传说之言可不敢当,但在下确实姓计名缘,满足李城隍所说特征的‘计先生’,先来也就是我了。”
“果然是计先生,李某也不过是尝试性的一猜,不成想还见到了尊驾本人。”
李城隍也是露出笑容。
“如今大贞恐将引来多事之秋,有计先生镇压四方,也是我大贞之幸事。”
‘等等,你在说什么?’
计缘有些被这李城隍搞蒙了,难道他睡了大半年,世界变化就这么大了?
“不知城隍大人可否明言,计某可是一头雾水呢!”
“计先生面前,不敢称大人,还请先生不要折煞在下……”
城隍苦笑一声。
“我大贞人道大势明暗不定,我等城隍之流心中忐忑可比风中烛火,此前……”
“昂吼~~~~”
一阵龙吟声在远方天际响起,计缘和城隍全都脸色一变,望向北面天空。
“哞…哞…昂吼……”“轰隆隆……”
那一阵阵明显状态不对的龙吟在天际响起,也引得城中不少百姓望向天空,看到北面天空中有一圈雨云,时如巨兽嘶吼时如老牛哀的怪声在天际响起,同时也夹杂着电闪雷鸣。
很多人远远望去,北方天空有一片云好似掉落天际云层,与其说神似巨大的蛇形,不如说好似一条龙。
“轰隆隆……”
电闪雷鸣中乌云很快盖了过来,天色也暗了下来。
龙吟和龙叫其实是两个概念,龙吟声长悠远且气势恢宏,龙叫声却好似老牛,夹着混乱响起,显然那条龙蛟之属状况极差。
计缘第一反应就担心是不是应氏,但龙吟声的声线显然就不是熟食的龙蛟。
“那里是?”
“回计先生的话,那里应当是广洞湖方向,距此不足百里之遥,也属丽顺府地界。”
城隍面色严肃的回答计缘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