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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5章 水泽之气狂泄

    城中民众听到刚才远方天际的吼声,再看到现在顷刻间就乌云滚滚电闪雷鸣,都有些心慌,城隍庙前诸多人也是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刚刚还晴空万里的呢……”

    “哎,你们听到刚才天边的声音了没有,就是除了雷声以外的那种!”

    “听到了听到了,听着有些人呢!”“就是说啊,和老牛哀嚎一样,怪吓人的!”

    “是说啊,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刚刚那云彩你们看到没?”“嗯,看着像是什么东西从天上掉下来了。”

    “你们会不会是龙?”“哎,这是能乱说的?”

    “轰隆隆……”

    议论声中突然头顶雷电炸响,把人群都吓了一跳。

    “要下雨了,还是赶紧回去吧。”“对对对!”

    “走走走,我也回家去了。”

    ……

    城中人群也明显都加快了脚步,有的干脆躲入了茶楼酒楼之中,因为这天色变化太快了。

    “呜呜……呜……”

    计缘和丽顺府城隍只是张望着远方不过这么片刻功夫,周边已经是乌风阵阵,庙外河边的原本嬉戏的游人也已经跑光。

    计缘低头看看不远处小河边,柳树旁还有一只纸鸢,显然是谁走得太仓促落在这儿的,此刻正北风吹得翻来翻去。

    丽顺府城隍则始终看着天色,盯着北方广东湖的方向,好一会没能再听到龙吟声了。

    “有大片水泽精气散溢,引乌云天雷相从而生,计先生,我等去广洞湖一探究竟?”

    在忐忑中沉默了一会的李城隍率先开口,向计缘提出这个建议。

    “正有此意!”

    计缘此时也正好收回观察的视线,在法眼大开之下,能看到远方水泽之气如泄了闸一样滚滚升腾。

    之前龙影落下之所以成云状,也是水泽之气疯狂外泄所成的景象,使得落龙体外裹挟云层,同样的,现在乌云扩散如此之快,也与这一点有直接关系。

    虽然计缘对丽顺府城隍刚才说的事情也很好奇,但事有轻重缓急,当务之急自然是去广洞湖。

    “走!”

    计缘纵身一跃窜入高空,裹挟周围狂风驾驭而行,一身皂袍的李城隍则身化如虹,飞遁在计缘身边。

    即便是这种时候,遁速也不是越快越好,一人一鬼神在空中一边飞,一边运力观察,更是时刻注视着那龙影下坠的天空方向。

    在最开始的时候似乎是从极高的天际之上降下,到后来才终于稳不住,龙吟龙吼之后坠空而落。

    “轰隆隆……”

    天空的乌云越压越低,闪电在云中窜动,计缘和城隍就好似头顶着乌黑云层飞行,犹如随时会被雷霆劈中一般。

    广洞湖在计缘看过的《百府通鉴》上自然也被提到过,乃是大贞境内四大湖之一,面积广阔的广洞湖连同多条大河,水深也无确切记述,素有百里广洞湖之称。

    实际上广洞湖也本该并非只是属于丽顺府,而是接壤三府之境,但在丽顺府这边的面积更大一些,所以虽然接壤之处的民众虽然依旧属于三府各自的管辖,但广洞湖名义上属于丽顺府。

    湖那边并无大县,在确认是精妖之属的事件情况下,丽顺府城隍责无旁贷,必须得去查证,这情况也不适合派遣日游神前去,有计先生这尊大贞隐仙在侧,心里踏实不少。

    计缘御风之时眉头就没松开过,蛟龙大多算不得小妖了,尤其是在这大贞,于水族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且大贞境内的龙蛟之属因为真龙应宏的存在和约束,绝对算是守规矩的了,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有一府城隍同去查探,不论经验还是底气方面,让计缘也是踏实不少。

    丽顺府衙门后府,尹兆先过园穿廊,急匆匆的往客舍跑,身后则跟着一个侍从和一个府中下人。

    人还没到客舍,声音就先传了过去。

    “计先生…计先生…尹某有事求教!计先生……”

    三人先后到达客舍外,发现门关着。

    “咚咚咚…”“计先生,尹某有事求教!”

    “咚咚咚……”“计先生可是休息了?尹兆先有事拜访!”

    “咚咚……吱呀……”

    尹兆先敲门重了一些,门却直接被敲开了,原来里头并没有上插销。

    他朝屋内望了望,桌椅书案上并无杂物,床榻之上也是被褥完整,哪有计缘的人影。

    尹兆先转过身来,皱眉看向负责客舍的下人。

    “你不是说计先生就在客舍吗?怎么人不在了,什么时候出去的?”

    那下人也正朝里头张望呢,听到尹兆先的话也是十分纳闷,挠着头疑惑不已。

    “呃……老爷,计先生之前确实在这里,小的一直在外园那边,也没见到计先生出去啊……”

    尹兆先身侧,那名穿着官差服的侍从严肃的看向这个下人。

    “是不是你打瞌睡睡着了,或者根本就是玩忽职守,在同大人说谎?”

    “哎呦喂,老爷这么久就留这么一回人在府上住宿,大家都议论这计先生了不得呢,小的我哪敢怠慢啊,而且同我一起收拾院子的人也没见着计先生出去啊!”

    尹兆先若有所思的望向滚滚雷云,摆了摆手。

    “好了,此事就此作罢,等计先生回来了再来通知我一声。”

    尹兆先这次来,其实也是想来问计缘刚才突发的事,他身负浩然之气,对天际龙声和龙影敏感性比寻常百信高很多,且也不是没经历过神怪之事,于是第一时间想到来问问自己的好友。

    只是现在看来,计先生应当是在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直接离开前去查看了。

    至于为什么下人没看到,神仙人物想走是你能瞧得见的?

    “轰隆隆…轰隆隆隆……”

    电光闪烁着照亮大地。

    “哗啦啦啦啦……”

    瓢泼大雨顷刻间落下,几个呼吸之内,地面就从干燥扬尘到了犹如白珠跳动一般,雨幕之急雨势之大,算是今年开春以来仅见。

    大约在半刻钟前,广洞湖以南三十里许的双拱桥村,村人本还在忙碌的劳作当中。

    “轰隆隆……”

    突然间天际得雷鸣声在头顶炸响。

    “哎呀娘呀!”“吓我一跳……”

    “大晴天的突然炸雷了?”

    “喂喂,天都暗下来了!”“你们看你们看,天上的云……”

    “嘶……”

    这一声惊雷把几乎村中的老老少少都给吓到了,实在是太过突然,但在抬头看的时候发现,天空的云彩好似变戏法一般不断“长”了出来……

    “昂吼……”

    “轰隆隆……”

    龙吟声悠远鸣响,虽然夹杂在雷声中,但也独显奇异,更是引得不少人面面相觑。

    “哞…哞…昂吼……”

    龙兽的吟声和带着痛苦的吼声在天空不断响起,村中人渐渐被吓得纷纷起了鸡皮疙瘩。

    “愣着干什么,收东西收东西!”“对对对……”

    见雨云越来越大越压越低,各家各户的村人全都赶紧将晾晒的东西收起来,村头大谷场更是乱作一团,晒着的大竹筛子蚕床,一些作物和衣服等等都需要收拾。

    “天上~~快看天上!”

    村中有人以一种尖叫感极强的声音喊了起来,随后陆续有其他人也夸张得大喊“看天上”之类的话语,引得村中不少人都再次抬头。

    此时此刻,天上云层中有一条“长云”,好似撕裂了云层从中掉落下来,一边落一边好似有无穷烟雾一样的云,源源不断从那里“长”出来,使得这长条的的“云影”自空中下落,一路刷出一道垂落云墙,并且朝着地面越来越近。

    “喂喂喂,那云看着怎么这么像龙的形状啊?”

    “是有点像啊…”“哎哎哎越来越低了!”

    “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

    “快跑……有东西要掉下来!”

    “别管架子上的东西了,跑~~~”

    “快跑!”

    “啊……”

    ……

    村头大谷场的村民纷纷仓皇逃窜,本能的朝着自己家的方向飞速奔逃而去。

    “呜…呜…呜……”

    随着“云影”落下,狂风也撕裂着气流随同浇灌大地,还能隐约听到淡淡的牛吼声。

    很多村民跑动中都会下意识朝天望望,然后某一刻……龙形云影触地。

    “轰……”

    仿若地龙翻身,地面震动不已,很多跑得不够远的村人都被猛地震倒在地,不少人都感觉到脚下晃动站立不稳。

    随后就是一阵更强的气流席卷过来。

    呜…呜…呜~~~~刷~~~

    不少人原本还站得稳的人,直接被这气流冲击波掀翻在地,很多临近大谷场的房舍的屋顶,更是被吹得“啪嗒啪嗒”响个不停,好似会被掀起一样。

    在这疯狂的气流中,很多人只敢抱着头蹲下,还好它来的快去的也快。

    随后,双拱桥村村头谷场位置,就好似着了一场无光的大火,滚滚运气好似火中浓烟一般疯狂宣泄而出,一直冲着天际,一直弥漫全村以及周边。

    天空的阳光已经完全被遮蔽,无穷的乌云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在丽顺府上空迅速弥漫。

    双拱桥村的村民此刻好似有种深处迷雾中的感觉,简直伸手不见五指,在惊慌失措中起身之后,只能盯着地面小心的挪步向就近的人家,躲入其中才能松一口气。

    “轰隆隆……轰隆隆隆隆……咔嚓轰隆隆……”

    雷霆声和此刻恐怖的气氛让村中人心惊胆战。

    “哗啦啦啦……”

    在压抑中,这一场瓢泼大雨也终于下来,反倒是让村人莫名松了口气。

第226章 驱邪缚魅

    很多村民尤其是大谷场这边的,来不及逃回自己家,全都躲在近一点的屋舍内,往往一间屋子躲着七八个人不止。

    虽然大雨落下之后那浓密的雾气逐渐消散,但因为雨势太大,能见度依然不是很强,只是村民们却还是纷纷都远远朝着大谷场眺望。

    刚刚有东西坠落,那动静地动山摇的,整个双拱桥村都能听到和感受到,尤其是这些离得近的,更是心有余悸。

    “哞…哞……”

    老牛的哀嚎声十分低迷,不仔细听就会被淹没在雨水声中,但现在村民们精神高度集中,自然也能听得出来。

    “是不是,谁家的牛被砸中了?”

    “不会吧,大谷场那边没拴着牛啊…倒是那些大筛子和那些菜,都被砸坏了吧……”

    “天上掉下来的是什么啊,在这看不清楚啊!”

    “是啊,那边还有好重的烟雾啊…但看着好像是个很大的…不会是星星掉下来了吧?”

    这家户主之一的一个老人也在门口眺望着大谷场那边,眉头紧皱着一直不说话,等其他人七嘴八舌议论好一会,他才突然开口。

    “我听说……龙的鸣叫声,有时候也好像老牛叫一样的……”

    周围的议论声一下子全都止住了,转头看向这个老人。

    “叔…您可别吓唬我们啊……”

    “是啊叔…您是想说有龙从天上掉下来了么?”

    “可这风雨来得确实妖异…赵叔说得或许……”

    “我们这不是代代传说广洞湖里头有龙吗……”

    “嘶……不会吧……”

    周边的人都有些战战兢兢起来。

    “哞……”

    远处哀鸣声传来,人们下意识的就往屋子里边的方向缩了缩,不敢再待在门口了。

    龙虽然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神话色彩,但其中也有一部分是妖魔化的,神龙布雨固然广为流传,龙尾扫榻房屋,龙卷风毁村毁田,甚至是但龙吃人之类的传说也同样不少。

    正如叶公好龙,寻常时候谈到龙,所有人都是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但这种时候,想到的就是各种恐怖的事。

    “哎…你们看那边的雾气,这形状还真有点像啊……”

    “别别…你别吓唬我…”

    “哎呦,如果那片雾气里头都是,那这得多大啊,我们这一屋子的人都不够吃两口的吧?”

    “哎哎哎,别说了,怪吓人的!”

    “轰隆隆……”

    又是一道透亮的雷霆电光亮起,将村中照得比肩晴天,不少人都看到了远处那巨大黑影,一时间村中鸦雀无声。

    。。。

    计缘和丽顺府城隍飞临双拱桥村上空之时,这个村庄正笼罩在远比其他地方更大的雨势之中,且并无任何村民敢从藏身的屋子内跑出来。

    避水术之下,计缘和李城隍周围水流划过不沾身,在大约数十丈高空俯瞰下方和四周。

    “轰隆隆……”

    闪电照耀之下,双拱桥村的大地刹那被照亮,一条身体蜿蜒的黑色巨龙趴在村头位置,大谷场承载了其头部和近半身躯,后半身和龙尾在甩在村外方向,整体上长约四五十丈,身体粗细不一,即便在滂沱大雨淋身的情况下仍旧有源源不断的雾气渗出体表。

    计缘眺望稍远处的广洞湖,那个巨大的湖泊到这里不过是大约二三十里之遥而已,坠龙这么大动静,广洞湖那边却没什么反应。

    “看来此蛟龙,应该是广洞湖的那一位墨爷了。”

    李城隍眉头紧锁,望向边上的计先生这么说了一句,但并没能在对方的侧脸上看到什么反应。

    计缘一双苍目注视着下方蛟龙,法眼张开之下,能看到这条黑色大蛟身上灵气和水泽精气外泄严重,整个身体状况及其糟糕。

    在其是中间脊椎位置,有一片冰晶,显然是水汽急冻覆盖住了某个伤口。

    ‘打斗所致!’

    这是计缘和李城隍心**同的想法。

    计缘也不言语,犹豫了一下之后,就率先从空中降落下去,而李城隍也果然立刻跟上。

    一人一神匀速下落,动作都非常轻柔,力求不刺激到此刻的黑色蛟龙,即便是此等妖物,有时候也和野兽一样,受了重伤的情况下反而是更加危险的。

    “啪嗒…”

    计缘双脚踩在地面上,溅起轻微的水花,而城隍触地无声。

    “哞…嗬…”

    黑色蛟龙疲惫的睁开一丝眼,看到了一声皂袍的城隍,其身上的神光并未刻意掩饰,而边上另一个虽然看不出什么,但显然也不会是凡人。

    “我乃丽顺府城隍李宝天,今日骤见远方坠龙,来此一看才知是广洞湖墨爷,不知阁下何以至此啊?”

    “哞……”

    黑色大蛟哀嚎一声,只是发出似牛吼的鸣叫,却无人声吐露。

    “哗啦啦……”

    雨水不断冲刷着蛟龙身躯,四只龙爪勉励支撑,黑色龙躯缓缓离地,但在颤抖了一下之后,又“轰……”得一声趴在地上。

    “哗…”

    因为龙身的动作,大片泥水被掀起,如浪似泼一般扫向城隍和计缘,但两者都没有躲,为求不刺激到黑蛟更没使用什么术法。

    泥水粘在了城隍法体之上,又缓缓被雨水冲刷而下,但到了计缘身上却泥灰与水迅速分离,只是此刻旁人无心观察。

    计缘从刚才到现在都没说话,他法眼全开之下,看得比李城隍更清楚,也很明白这条黑蛟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其身躯更有种古怪的不协调感。

    看他挣扎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

    “黑蛟,你居于大贞四大湖之一,当有龙君照拂,是谁胆敢抽走你的龙筋?”

    计缘的声音虽然中正浑厚又显平和,但口中说得事情的却惊世骇俗,李城隍惊骇的望向计先生,心中掀起巨浪。

    而那黑蛟也是提起所存不多的力气,睁大了眼看向城隍身边的这个人。

    计缘抬头看看天上的乌黑的雨云,看天空闪电阵阵,视线更是好像透过了云层,穿入了罡风,黑蛟龙筋被抽的动静绝对不会小,恐怕不是在大贞境内发生的。

    李城隍视线游曳在龙身上,最后锁定了黑蛟脊背上的那一处冰晶。

    ‘恐怕就是此处了,计先生既然开口那应当不会有错,也就是说这广洞湖的“墨爷”,真的被人抽去了龙筋?难怪水泽之气狂泄不止!’

    计缘缓步走在满是泥水的地面,盯着黑蛟的眼睛慢慢到达其龙头正面。

    地上污泥在其鞋履踏下的瞬间便会自动分离开去,只留下净水,这种奇异的现象终于被城隍所察觉,也被注视着计缘的黑蛟所见。

    计缘的法眼也不是万能的,窥见一点端倪却不明显,此时他郑重的拱了拱手,试探性的开口。

    “在下计缘,同通天江龙君乃是故交,你龙筋被抽身受重伤,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发生了何事可告知在下,我自当向龙君说明,若你信不过在下,我便立即前去将龙君请来。”

    “哞……”

    黑蛟龙目动了几下,张口了半天,还是只发出这么一声。

    这下不光是计缘,就连李城隍都感觉到不对了。

    计缘眼神闪烁,小心接近黑蛟,看着对方龙目微微点头,后者琥珀色的龙目中,瞳孔形状缓缓收缩为竖瞳,任由计缘伸手触摸在一根龙须上。

    此时计缘身与意合,意境微微显化中快速掐算,到某一刻顿住手,再次望向龙目,后者的瞳孔又缓缓打开,似乎同计缘形成一种无声的交流。

    也是这一刻,计缘再次缓缓退后几步,甩袖一挥,大片大片的雨幕被收入袖中,口中敕令音含而不发,身内法力显化蒸腾,在肉眼不可见的视线中身似蕴雾化烟。

    随后再次挥袖一甩,大片水光飞出,已经在黑龙身躯上空约三四丈的位置,形成几个水蕴生光的巨大文字。

    李城隍也不是等闲之辈,此时见状哪还不知另有蹊跷,浑身神光显化,如背彩虹,一身宽厚皂袍鼓鼓当当,随时就能全力出手。

    计缘背后的青藤剑更是缓缓升起,飞至主人身前头顶横置。

    他抬头看看天空,电闪雷鸣不断,正是极为合适的时机,自己御雷之法虽差,可敕令一道却一直在进步,更是研究出无穷变化。

    见一切成熟,计缘意境之中的玄黄气涌现,口中敕令骤然爆发:

    “敕令,驱邪缚魅!”

    刷~~~~

    龙身上空的四个水文大字一刹那从莹白水光转化为璀璨金光,同一时刻,计缘左手捂着额头,脚下炸开一个小坑,法力巨损之下干脆爆发蛮力使自己身形暴退,一侧城隍见状也一起后跃。

    “轰隆隆…”“轰隆隆…”

    “咔嚓…“咔嚓…”“咔嚓…”

    天空中更有多道雷霆劈落,汇聚在金光大字之中,随后汇聚了电光的金色文字猛然压下。

    “昂吼~~~~~~~”

    黑蛟猛烈嘶吼着响起龙吟声。

    “啊……啊……”

    随着金色文字嵌入龙躯,尖锐莫名的声响自黑蛟身体中爆发出来,一条污影在金光与雷霆闪耀中不断扭曲,闪电好似成为了一道道光舞银蛇般的锁链,不断在其身上缠绕。

    “昂吼……”

    黑蛟在龙吟中龙嘴大张,大量黑墨一般的污物从口中喷出,那污影好似烟絮一般,从龙鼻龙眼龙嘴出不断渗出,在龙背上空重新汇聚成扭曲之影,被金色电光牢牢束缚。

    “斩。”

    平和轻音自计缘口中响起,下一刻青藤仙剑出鞘。

    “铮~”

    剑光随剑鸣声起,饱含剑意的剑气斜着划过龙躯之上。

    “啊……”

    尖锐的怪叫声戛然而止,化为一蓬黑烟消散。

    “呼……”

    计缘缓和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然后一挥袖,将龙身上依然冒着电光的文字收回袖中,这损耗的法力和玄黄气可不能直接消散浪费了。

第227章 发水了

    随着剑光散去,墨蛟趴在地上“呼哧呼哧……”的不断喘气,虽然气息上比起刚才更糟了一些,但却能明显感受出一种轻松感。

    城隍心态则和地上蛟龙一样轻松了不少,刚刚的那玩意虽然诡异非常,可毕竟有计先生在侧,天塌下来有高个顶着的思想可不光老百姓有。

    望向双拱桥村谷场周围,那些民宅中的人,绝大多数都因为刚才近距离听到龙吟和那种尖锐刺耳的怪叫,而昏迷了过去,不少人耳朵边上都渗出血来。

    只不过李城隍刚才及时出手,虹光顷刻间裹住好大一片范围,很多百姓应该并无大碍,顶多是会醒后短暂失聪,不会过久的影响以后的生活,当然短时间的惊慌肯定是免不了的。

    计缘则依然全力张开法眼,细细观察黑色蛟龙周身,同时视线也扫向高空,暂时不敢放松警惕。

    法眼虽然神异,但随着了解和接触的事物增多,也随着见识的增长,计缘越来越明白有些东西,即便法眼全开,也不可能太直观显现。

    严格的说,世间很难有完全遁形之法,可却能将蛛丝马迹隐藏得很好,所谓洞察力也是相对的,即便是法眼照观也需要极为细心才行,更不排除有什么能躲过他的法眼。

    良久之后,计缘才稍稍松了一口气,暂时应该真的没事了。

    “好了,墨蛟,现在能说一说了吗?”

    “嗬…嗬…嗬……”

    喘息间,墨蛟龙口边有一股股白气喷出,但除此之外,身上倾泻出的水泽精气倒是渐渐停了下来。

    本想要以龙爪撑地起身,但挣扎了一下并无这个力气,所以只好冲着计缘勉强动了动龙首。

    “多谢……多谢计先生搭救之恩……否则墨荣便是死了…恐怕也不得安宁!”

    墨蛟转动眼球,琥珀色的双目扫向四周,视线明显是扫过周围村落,然后扫过丽顺府城隍李宝天之后才回转到计缘身上。

    “计先生,我还是希望先生能请龙君前来,在下被抽去龙筋,周身精气也几乎散尽,已经时日无多了,但心中之事不亲口告诉龙君无法安心。”

    城隍李宝天皱眉诧异道。

    “难道连计先生也应付不了?”

    墨蛟甩动了一下龙须,眼神疲惫。

    “计先生言出法随敕令缚邪,自然是神通广大的……但墨某还是更相信龙君……望计先生海涵!”

    龙口说话喷出一阵阵腥气。

    “呼…嗬…呼……”

    说完几句话,墨蛟好似耗费了大量的力气,显得气喘吁吁。

    “好,计某立刻传书通天江!”

    计缘并不在意,他向来没那么小家子气,到底是妖类,不相信他也是正常的,毕竟不是通天江那边的熟悉亲友也不是春沐江江神这种仰仗自己的,而且还是龙蛟之属,临死也有骄傲。

    没多做犹豫,计缘剑指一点天空,随后青藤剑便直接冲天而起,在几道雷电劈身中破开乌云,遥遥直上越飞越快,最后径直遁入罡风之中,朝着京畿府方向飞去。

    “计先生,墨蛟身躯在此村中恐怕不妥,还请您运使神通将其搬运至广洞湖为好。”

    李城隍考虑到坠龙一事对凡人的影响,希望计缘能将这条几十丈长的巨蛟挪移到三十里外的广洞湖中。

    城隍口中的搬运,自然不是指用身子去般,而是一种术法的类别,统称为搬运法,其中有役鬼驱神搬运之法,也有法力摄取的变化之诀,种种细分类别中都有各自的优势和局限。

    可是……计缘一双苍目瞪大了好一些,望着这条身躯漆黑鳞片密集的庞然大物,这东西是我计某人能搬运得动的?

    但这了蛟龙这么在这确实不妥,等雨一停绝对就引起围观了,而且龙气龙威所在,久观搞不好能吓死几个胆小的。

    想到雨,计缘下意识望了望天空,这瓢泼大雨或许能做点文章。

    也不多话,左右手交替翻动,滑袖口挥空,转运使御诀之下,大量法力随着法诀宣泄而出,同时执子显化在袖内。

    计缘虽然蕴法丹田之地并不大,法力边界不广,可意境丹炉中的丹气十分磅礴,最大的优点就是回气快,只要不是如同刚才那样一次性巨量的法力消耗,在保持可接受消耗速度的前提下,就能有一种源源不断的感觉。

    随着计缘施展术法,大片大片的雨水开始朝着附近汇聚起来,很多地方甚至有种雨势从暴雨下降到中雨乃至小雨的感觉。

    “哗啦啦…哗啦啦啦啦……”

    李城隍发现脚下的水流越升越高,再看看周围村中的房屋,边上已经弥漫起大水,不过这水位虽然都快要有门板高了,却没有漫入房屋内部。

    ‘好精妙的御水之能!’

    除非最开始就被当做土地爷祭拜,城隍之流几乎纯粹依靠香火愿力修行起来的鬼神,更擅长运用鬼法或者“阴”法,于五行术法方面都有很大局限性,毕竟缺了肉身,就算铸就金身法体有成,显然也不会把五行之术当看家本事来练,但不代表城隍分不清此类术法的成就。

    俗话说窥一斑而知全豹,虽然还比较片面,但也足够丽顺府城隍李宝天想象出如计先生这等人物,运使各种御诀的能耐。

    “哗啦啦……哗哗哗……”

    随着水位越升越高,很快就终于没过了黑色大蛟的整个身躯。

    大雨还在下着,可双拱桥村却好似前半个村子都陷入在一个大湖之中,浪涛在村头汹涌翻滚却对民居毫无所犯。

    计缘其实算是用了比较取巧的方法,因为他会的东西一直不算多,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只会一个小御火术和小避水术,所以长久以来对术法的精细操控很在意。

    而敕令音的存在又让他运使各种法决也有种言出法随的顺畅,再加上点出棋子掐在左袖之中,将周遭灵气和墨蛟此前散溢的水泽精气源源不断吸纳过来,减少了法力的效能损耗,所以御水才能如现在这般水准。

    但计缘此时也很快发现一个问题,视线看看整个没入水中的黑蛟。

    ‘好像…沉在水中不会浮起来啊……’

    蛟龙之躯密度太大,也非常重,根本就如同一托数十丈长的黑铁,在水流中纹丝不动。

    这就很尴尬了,以计缘现在的御水之能,依靠源源不断的回气之能运使法力,做到兴风作浪其实也不算太困难了,可若需要滔天海啸那种威势,一下子就会超出他法力消耗的极限。

    用上辈子的话说就是,可以做到水势绵长源源不绝,但又缺乏强大的爆发力。

    还好这种尴尬并没有持续多久,几个呼吸之后,原本昏睡状态的墨蛟,在感受到自己浸入水流中后,好似恢复了一些活力,精神也明显好了一些。

    墨荣能感受到这水流水势的温和,更能感受到这水流中蕴含了充沛的灵气和水泽精气,令他感受到体力得以缓缓恢复,身上的痛苦也显著减轻。

    “多谢计先生了!”

    墨蛟的两根龙须在水流中上下舞动,一双琥珀色的龙目再次张开,四只龙爪向后缓缓蹬出,整个龙躯如蛇般在水中排开水流扭动起来。

    “哗啦啦…..”

    新出现的一个“大湖”中腾起大量浑浊的水花,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在“湖底”游动起来。

    计缘微微松一口的同时也御风跟上,运使水流形成一种缓和的洪峰,一路朝着广洞湖的方向流动而去。

    村子距离广洞湖足有三十里,这点路在寻常,不论对于城隍李宝天还是计缘,亦或是墨蛟,都是散个步都算不上的距离,但现在却算是一段小小的“长征”。

    丽顺府城隍开始还有些不解,计先生用如此精妙的御水助垂死的墨蛟游回广洞湖,这其中耗费的心神和法力难以计数,远不如直接将蛟龙搬运去广洞湖省事啊。

    可是慢慢的,李城隍就品出味来了,墨蛟在这水浪中从挣扎游动到渐渐顺畅,精气神都有所恢复,而不再是只泄不进,尤其是这“神”的恢复更显难得。

    ‘果如传说中一般,计先生尊重也看重每一个求道心坚卖力修行之人。’

    城隍思量着,墨蛟因为此刻的游动,恢复的不光是一丝丝气力,从站都站不起来到能自己游动,恢复的也是一种信心,心坚而神厚,至少能帮助他多撑一段时间了。

    双拱桥村其实有一条小河沟绕过,前后各有一座拱桥,所以名为双拱桥村,此刻计缘御水蛟龙潜游,双方合力御浪绕过村头拱桥,随后入了河沟。

    只是这河沟太小,根本容不下蛟龙,所以六七丈高的水浪依旧随行,并且蔓延至河沟两侧百余丈远,某种程度上说也好似浩荡水势不断朝前。

    河沟连着广洞湖,这三十余里的行进路程还会通过一些村镇,有村镇中的人见到大雨中河沟两侧满起大片水浪,并顺着河流朝这边冲击而来,不少人惊慌失措的大喊。

    “发水啦……发水拉~~~~”

    “发大水啦!”“我的娘哎,小河沟水漫起这么高?”

    但惊慌也就持续了一小阵,很快人们发现这一阵潮汐一般的大水,好似就是天人执桶猛然泼水,只是沿着河沟滚滚向前,并没有对沿岸两侧的百姓聚居之所造成太大影响,些许冲过来的水流还没不过脚踝。

    于此同时,也有一些居所地势较高的人,遥遥眺望这一阵奇特的大水,能看到中心位置一片浑浊,隐约间好似有什么庞然大物在其中搅动前行。

    从双拱桥村到广洞湖边,全过程三十里耗时一个多时辰,计缘消耗的法力总量多少还是其次,心神方面的消耗同样不小,甚至以他这种方式一边汇聚灵气收集那些蛟龙散溢的水泽精气,一边精细控制“大水”前进,他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在大水退去之后,那条河沟被扩宽了几倍,很多地方的形状好似蛇游之迹,在起点的双沟桥村,大谷场地面还有一条粗大的深深爬痕延伸至河沟。

第228章 龙君震怒

    墨蛟随着大水游一路游动,大水入了广洞湖,小河沟旁边一些停着的渔舟小船全都被水浪冲得上下浮动,一盏茶的功夫才使得这一处的广洞湖湖面平静下来。

    一入广洞湖,虽然身体状况上并没有提升多少,却给了墨蛟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精神意志上的提振是显而易见的。

    周遭雨势依然没停,但比起之前,已经小了很多,刚才蛟龙携大水入湖,掀起湖中浪涛,使得一些沿岸舟船剧烈起伏。

    此刻虽然雨水未停,可也有一些沿岸居住的渔民,忍不住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出来查看自家船只。

    刚才的大水确实很蹊跷,可船只是渔家人赖以生存的根本,实在有些放心不下,憋了一会见没什么其他动静了,就有人硬着头皮出来查看了,等见到岸边的船大多没事,自家的船也没翻没沉,才舒一口气回去。

    当然也有一些年纪更大的则心中发慌,当年广洞湖突发的水患似乎还历历在目,当时被毁坏的房屋乃至被大水冲走失踪的人都不少。

    计缘和丽顺府城隍李宝天站在广洞湖边上,望着平静的广洞湖湖面,水中蛟龙已经朝着广洞湖深处潜游。

    “计先生可知这蛟龙墨荣的来历?”

    李城隍看了一眼那些前来查看的渔民,随后望向计缘询问了一句。

    计缘这会正在计算老龙什么时候会来,通天江距离这边毕竟非常遥远,粗略算了算,婉州到京畿府,以青藤剑的剑光遁速也就一个时辰的事,而老龙作为真龙,飞举之术炉火纯青,天彻底黑之前应该能到这里,不过前提是老龙在家且能马上来。

    听到城隍的话,计缘看看他便实话实说。

    “计某初来婉州,也是第一次到这广洞湖畔,自然并不知晓这墨蛟的来历。”

    实际上计缘首次听说广洞湖,还是当年魏无畏差点被劫车的时候从黑衣人说的,后面则也留于道听途说和书面了解。

    李城隍抚着长须,看向广阔到难见对岸的湖面。

    “大约在四十多年前,那会婉州丝织产业尚未完全普及,在广洞湖沿岸各处,都流传着一个叫花大王的传说。”

    “花大王?”

    计缘看看湖面,想到一身漆黑的墨蛟,应该不至于称的上一个“花”字吧。

    “不错,所谓花大王,乃是一只花色毒蟾蜍,潜藏广洞湖中最少有几百年,道行深厚且机敏狡猾,手下也有一些个精妖,在大约百余年前开始小心翼翼的活跃起来,偶尔会偷偷掀翻湖中渔船,渔人入水而噬。”

    计缘皱眉看向城隍,但他还没说话,李城隍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继续说下去。

    “广洞湖所接壤三府神自然不会放任不管,在连续发生数次此类事件之后,阴司也反应过来,认定有妖物作祟,最后追查到广洞湖,那妖物竟是还敢以恶梦之术威胁附近渔村之人,想令他们建庙立像,还想吃祭祀的童男童女,更自称花大王!”

    李城隍说道这里也是发出一阵冷笑。

    计缘也是眯眼思量,什么什么大王之类的一套,其实在大贞这边是极为罕见的,一方面妖物极少成气候的更少,另一方面妖王之称也太重了。

    李城隍继续说下去。

    “既然广洞湖无湖神,我等沿湖地便联手欲扫荡广洞湖。然妖物狡猾,广洞湖中心水深何止千尺,内里更是幽暗复杂水洞交错,湖中几个精妖在湖底一躲,加上它们借助御水和自身神通之力,竟是找它们不见,一月无果之下,令我等以为妖物已经顺着江河逃走。直到四十多年前……”

    城隍声音情绪莫名,变得有些感慨。

    “当年入春之后,广洞湖周边雷雨频发,在一个难得无风无雨的日子里,突然间就爆发了洪水,数条连湖之河倒灌,广洞湖刹那间水漫三十里,众多沿湖村镇受灾,不少人被大水卷走……”

    “当月广洞湖水势极大,竟然是湖中几个妖物借机联手发水,欲要吃个痛快以之补充精元想要共同化形,更可恶的是大水来得快去得更快,不消几刻时间就退去,几个妖物也再次藏匿入广洞湖深处,简直气煞我等阴司神!”

    即便是现在,李城隍说到这事,依然有些吹胡子瞪眼。

    “正当我等准备拉下脸来去请江河之神前来相助时,有蛟龙在雷雨天顺着河道冲着广洞湖御水而来,此蛟当时曾对岸上神留话,自称墨爷,从大贞之外而来,已禀明龙君,欲占广洞湖为修行之所,随后便蛟龙入湖,同湖中精妖会战于水下,当年数日之内广洞湖上漩涡四起,无船敢入水,在大湖风平浪静之后,花大王等妖物也就成了过往的故事了。”

    计缘了然的点点头,不过这墨蛟似乎并未成为湖神的打算,真就只是占据广洞湖在其中修行而已,只是这次糟了大难。

    一人一神并未离去,就站在湖边静静等候,周边大雨依旧“哗啦啦…”得下个不停,所以今日的天色暗下来也比以往更快一些。

    大约在入夜后半个时辰左右,雨势突然间变得更大了一些。

    在计缘和李城隍眼中,幽暗的湖面上跳动的雨珠明显更加活跃。

    “咔嚓…轰隆隆……”

    天空雷霆骤然炸响的闪电照亮了大地,原本已经停歇了一下午的雷霆在此刻的夜间重新惊起,尤其是这第一声,足以将一些早睡的人吓醒。

    “昂吼~~~~~”

    在雷霆声响之外,隐约有龙吟声在天际云层之上响起,其中蕴含的威势滚滚而来,引得雷霆不断炸响。

    ‘老龙来了!’‘通天江龙君来了!’

    这两个念头分别浮现在计缘和李城隍心中。

    差不多就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有一道好似气流的龙形虚影在雨幕中显现,以天际龙游之势直窜广洞湖,随后“轰~”得一声排开湖面水波入了湖中。

    这次老龙罕见的没有先来同计缘打招呼,而是直接入了广洞湖中。

    在龙入水后湖面还晃荡着波浪的时刻,青藤剑也带着青光飞回计缘身后。

    “龙君很生气啊!”

    城隍看看计缘,低声这么说了一句,计缘也只是“嗯”了一声,没多说别的话。

    青藤剑传信之时,他虚点留存的神意虽然不多,但也足以让老龙观之明白墨蛟此时的处境,从之前墨蛟的态度和刚才城隍的故事中,都能品出墨蛟于老龙的关系不寻常。

    大半个时辰之后,湖中某处有水流升起,一名身穿对襟长袍的踏着水波缓缓走到岸边,冲着计缘和城隍拱了拱手。

    “计先生,李城隍。”

    “应老先生。”“见过龙君!”

    这里头,老龙和计缘行礼还比较随意,城隍就明显郑重不少。

    “轰隆隆……”

    天空雷霆威势不减,照亮三者的面庞,老龙的脸色更是有些骇人,他只是走到计缘和城隍身边,看着湖面沉思不语。

    “不知那墨蛟现在情况如何,应老先生可有延续的对策?”

    见老龙不说话,城隍也不太敢开口的样子,计缘只好自己问了。

    听闻好友询问,老龙才收回思绪,冲着计缘摇了摇头。

    “被抽去龙筋,且浑身精气巨损,便是龙珠也已损毁,我也回天乏术了,若非计先生及时替他除去缠身恶魇,怕是龙魂都保不住。”

    “恶魇?”

    李城隍皱眉询问了一声,计缘也同样好奇。

    “不错,此类诡术端是阴邪狠毒,且极难察觉,恶魇缠身并发作之下,墨荣如同被打回野兽,连开口说话之能也无,更遣散吞噬身内元气,若墨荣死于恶魇,则其魂就会成为新的恶魇回到施术者身边!”

    “嘶……”

    计缘都忍不住微微吸了一口气,这种恶毒的术法他连听都没听过,有时候真宁愿不知道。

    “咔嚓…轰隆隆…”

    雷霆再次照亮大地,老龙面向计缘,露出骇人又严肃的表情,他眯起眼睛望着计缘一双古井无波的苍目,这种对视只有当年第一次见面时有过。

    “计先生,你说得对,大贞气数不可断,非但不能断,而且必须要崛起,最好强盛到能引领整个东土云洲,昌人道大势以压宵邪,也好过群魔乱舞!”

    在同计缘对视了片刻之后,老龙抬头斜望向北面天空。

    “对墨荣出手者皆非等闲之辈,原本并不容他逃回大贞,只是也低估了墨荣的狠辣,拼着自毁道行爆了龙珠才逃出生天……在这几百年来,从两荒洲界开始生乱,原以为并不影响相隔万万里的东土云洲……”

    老龙说到这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城隍,随后才同计缘拱了拱手道。

    “我先离开大贞一趟,劳烦计先生在此看顾墨荣,现在有些事我也尚不明了,容我出去一趟回来再同计先生细说。”

    应老先生说完则化为模糊龙影飞天而去。

    “昂吼~~~~”

    龙吟声中似乎蕴含着一股肃杀之气。

    “龙君此去能追查到元凶?”

    “不清楚,但势必杀会个痛快吧……”

    计缘望着天际,突然有些明白老龙为什么从来不打算弄个“神位”坐坐了。

    在真龙飞天离去之后,持续到夜间的这场大雨,终于停歇了下来。

第229章 死后亦“走水”

    老龙离去之后,计缘也是沉思之前其口中所谓“两荒洲界生乱”之事,确切的说应该是南荒洲和黑梦灵洲。

    南荒洲包含十数万里神秘的南荒大山,当初也从白鹿口中知道过盗丹之乱,但其实在那以前就一直就十分混乱,说是妖魔丛生之地也不为过。

    黑梦灵洲虽然名字中有灵洲二字,但真实情况比南荒还要糟糕不止一筹,其面积在天下十方各界中都算得上极为广阔,表面上是一片山灵水秀广袤荒芜的自然风貌,内里却极其混乱。

    气机混乱之下藏匿之所无数,少有正统上的仙道不说,更是妖势强大魔焰滔天,人道之势孱弱至极,甚至传闻在有一些隐藏的洞天之地中,还有国城之地的凡人为妖魔所控,饲如牲畜。

    此两洲之地在正统修行界被称为“南荒”与“黑荒”,统称“两荒”,但显然前者不过“荒”洲中一地,后者则是完全混乱不堪。

    而提到黑梦灵洲的事情,就不得不牵扯到计缘心中的另一桩往事,昔年春惠府城隍托尹兆先给的那块阴沉木牌,用以物传神的手法记述了审讯内容。

    那红夫人据说当过一段时间的某大妖姘头,那大妖曾经去过黑荒中一处“饲育”洞天,里头就有一个“畜人国”,自打出去了就一直对那里念念不忘,多年后妄图想在东土云洲也弄个差不多的,还联合了不少妖物,并自封妖王,结果是被各路神和仙侠岛修士发现,并一路追杀,大妖被斩,有些妖物目标小四散而逃,红夫人一行则侥幸逃入大贞。

    阴沉木中所留信息当初是那蛇妖招供的,城隍给这么块木牌,估计主要是为了会知计缘一声,但未必没想着计缘能不能救一救那“畜人国”。

    计缘也只能说暂时有心无力,信息不够是其次,能耐不足才是关键。

    撇去这些了解到的往事不谈,计缘一直和老龙抱有同样想法,以为两荒之地的混乱,同东土云洲同大贞是非常遥远的,但今夜听老龙意思,要么是墨蛟的事情同那些地方脱不了干系,要么只是一种引申。

    ‘好像李城隍之前也说过一些令我一头雾水的话来着!’

    计缘这会突然想起因为坠龙而耽搁的事情了,于是就之前其曾言“大贞将迎来多事之秋”的事详细询问了一番。

    本来计缘还想问问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外貌,不过这一点能推测的到,所以不算重要。

    结果大致上讲的事情其实计缘都知道,大贞国祚在元德帝如今的状态下,处于一个微妙的时刻,京畿府皇族之间和朝臣之间争斗剧烈,国内各处的地方政务上也出现了问题,而凡尘之外的层面,有天机阁之事原因使得各方环伺,很多地位高消息灵的神都逐渐了解并心忧不已。

    至于计缘的名头,也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些上层神所知晓,嗯,连同那一手“天倾剑势”的旷世神通一起。

    。。。

    墨蛟墨荣原本的居所是东海之外,但蛟龙想要化龙,走水一途是几条最最古老的正道之一,其中蕴含的道理不光是发发水走走江的事,从起点的选址到中途通过的山川水泽各种地势都极有讲究,广洞湖乃大贞四大湖之一,汇四方之势系东西水泽,是一处明面上可见的绝佳场所。

    但墨蛟喜动,每隔一段岁月也会龙游大海觅食海中巨兽,这一次就是在从东海归来的途中着了道。

    出手的那些妖魔原本就没打算让此蛟能逃回大贞,想以恶魇之术控制墨蛟,以期能在大贞国境内动一动手脚,可惜低估了墨蛟的凶狠,自爆龙珠并咬碎一个邪修,忍着痛苦逃遁回了大贞。

    只是凭借毅力飞回到婉州,就没力气再往西去通天江了,也就发生了计缘和丽顺府城隍所见的坠龙事件。

    通天江老龙怒火中烧地飞腾出大贞国境,让围绕在大贞范围的妖魔之辈深刻回想起了一件事,大贞不光有一位能“剑出天倾覆”的隐仙,更有一条千岁真龙,令所有边际之辈明白了什么叫真龙一怒八荒颤。

    吐出龙珠从东海之畔由东至南,找寻一切看不顺眼的妖魔鬼怪邪修外道,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参与了攻击墨蛟之事,妖气不对味或者邪气显露,不由分说就是杀。

    真龙所过之处,一路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就是一直正经修行的妖物,也难免有被误杀的,比如那些正巧和邪物搅和在一起的。

    用老龙事后对计缘的说法,能和邪物搅和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迟早也会变成一丘之貉,若是真的冰清玉洁,那也只能是算他们倒霉。

    但有一点老龙和计缘都有了一个新的认识。

    直到老龙怒不可遏的在大贞周边一通吞噬诛杀,才发现原来东土云洲,至少是大贞周边一些国度和区域,已经有如此多的妖邪异类存在了,远比之前推测中的多得多。

    。。。

    坠龙的十日之后,广洞湖湖底千尺深的沙潭中。

    一身对襟长袍的老龙应宏和一身白袍长衫的计缘站在一起,城隍早已回了庙中,沙潭中心躺着一条数十丈长的巨大黑色蛟龙。

    这条墨蛟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一直是一种随性的态度,连水府都没有建。

    墨荣此刻已经是奄奄一息,强撑了十天也到了极限了。

    若非掐着墨蛟生机将绝之日回来,老龙估计还要在外头杀一阵子,便是此刻,依然杀机不减煞气缠身,一股浓郁而可怖的龙气转腾不休。

    龙蛟之属死后若无意外,龙魂会潜游入水泽,顺着水道流入大海,在这过程中逐渐散去身上魂力,最后在海中消融前身,存余一缕水泽真灵之气。

    此真灵之气到此时基本处于一种无思无想的状态,更如同一股特殊的精纯灵气,会顺着汪洋大海或者天下水道四处游曳,直至遇上某个得天独厚的水族,融入其身化开灵智,成为一个新个体,并有一天能重新化蛟乃至化龙。

    一旦能化蛟重归龙属,上一世的记忆也会随着修行的逐渐积累而回来。

    这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同样能叫“走水”,却与化龙的积累形成截然相反的结果。

    在计缘看来,这既是一种独特的神通,也是属于龙蛟之属的浪漫,毕竟较真起来,其成功率实在是渺茫,也只能称一句浪漫了。

    可龙蛟有自己的骄傲,绝大多数宁愿搏一搏这虚无缥缈的机会,也不愿沦为鬼龙。

    “墨荣,老朽也不清楚对你出手的宵小有没有尽除,但为你陪葬的也不少了,你安心去吧!”

    老龙逐渐收敛气息,随后带着叹息的这么说了一句,计缘则站在身旁一言不发。

    墨蛟琥珀色的龙目中光泽依旧,在幽暗的水下好似两个荧光大灯笼。

    “嗬……嗬……”

    最后的龙气正在一阵阵从蛟龙口中散出,一串串水底气泡漫向头顶湖面。

    等到又过去一盏茶的功夫,所有龙气和残存的元气都已经散尽,确保蛟龙身体不会有什么异变,龙眼中的琥珀瞳色也变得极为暗淡。

    “龙君保重。”

    沙哑的嗓音从墨蛟口中响起,随后龙目缓缓合上。

    这一刻,蛟龙身上突然腾起一大串一大串的气泡,一股水流从其身上溢出,便是计缘大开的法眼,也仅仅只是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观察到了一抹龙影离去,之后就再无感知。

    这是计缘第一次见到龙属的这种“死后走水”,也算是第一次见到妖物的自然死亡,龙魂化影离去并消失的那一刻,他仿佛对生灵修行和生命的意义都有了新一层的模糊认识。

    计缘看着这依然留在湖底的巨大龙尸,尸身已经散尽了一切龙气灵气,除了比较沉重坚硬之外再无什么神异,便是小鱼小虾都可在龙尸上嬉戏,但依然很长时间内都不会腐烂。

    或许将来哪天大旱到广洞湖水干,或许以后哪一日有异乎寻常的洪水肆虐,可能会露出或冲出湖底的龙尸,亦或是龙骨。

第230章 坠龙之地(还欠更11/194)

    丽顺府一场奇特的大雨前后发生了太多奇怪的事情,尤其以双拱桥村村民的所见所闻为最。

    老百姓也不是傻子,加上各地一些雨中见闻相互交流,一个颇有神话色彩的故事开始流传,以计缘听到的版本为例,除了一些关键细节不对,甚至能称得上是“剧情神还原”。

    所以,广洞湖坠龙的事情最终还是传了开去,并且越传越玄乎。

    六月初四,丽顺府知府大摆次子满月宴,除了丽顺府各处的大小官员来贺,婉州地界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也送上贺礼,就是州府那边的知州大人也备有贺礼派人送上门。

    尹兆先也是难得铺张一次,准备来个大场面,本想包下丽顺府一家大酒楼,可考虑到大酒楼的物价和自己俸禄支出,还是决定在府中办酒席。

    在府上居住的时间里,尹青和林鑫杰等人也都住在计缘所在的那一片厢房。

    宴席当天尹青起了个大早,穿戴华服去帮助自己父亲负责迎宾待人等工作,知书达理心思灵活的他,处理起这些事情来也是得心应手。

    而作为只需要参加宴席的宾客,计缘和林鑫杰、雷玉生以及莫休就不需要早起了,计缘更是习惯性的睡到了日上三竿。

    林鑫杰同雷玉生和莫休一起,在洗漱完之后,来到计缘所在的客舍外等候,这是一个多月以来的日常了,算算时间差不多刚好是计缘起床的时候。

    “吱呀~”

    今日着一身青衫长袍的计缘打开门,从里头走了出来。

    “计先生早!”

    林鑫杰、雷玉生和莫休异口同声的冲着计缘躬身问礼。

    计缘笑了笑,也包手左右拱礼。

    “你们早!”

    对于这三人对自己这样有些过分的尊敬,计缘也是知道原因的,不外乎如今在尹青手中的那封信。

    不提亲眼见过那封信的一些神异之处,就是那一手字也值得几个书生一直这样尊敬礼遇,最好是能感动到计先生,随手赠送几份墨宝。

    当然尹文曲尹公的墨宝也是很珍贵的,但那毕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尹青的亲爹,几人也是不敢造次,更不敢每天都去露脸的。

    虽然多次央求尹青启动亲情攻势去向自己老爹求墨宝,不过尹青不敢开这个头啊,他心思细腻,知道如果这样,等回了惠元书院就不得安宁了,他爹又不是批发字画的,所以常常以家训为由推脱不敢开口,让他们自己去向父亲求字。

    这亲自去求和尹青去帮人要可是大有文章的,而且尹青深知以父亲的个性,自己同窗去求字多半是会给的,这样就算以后回了惠元书院,那些人也缠不到尹青自己身上来。

    可惜莫休等人哪怕经历过山中狐狸精勾人的危机,面对“偶像”依然是几个怂货,比起计缘上辈子的疯狂追星族差了几十条街的气势,几次私下共餐的会面机会都大气不敢喘,只有尹兆先关心的询问他们学业生活的事才敢开口回答。

    计缘见三人精神抖擞的样子,率先走向廊道冲着三人道。

    “一同去用早膳?”

    “好。”“嗯!”

    三人也就赶紧应声一起跟上,边走边同计先生聊一些趣事也问一些见闻。

    在三人心中,计先生亲切温和风趣幽默更兼学识渊博,和计先生聊天十分长知识,很多想不通的事经过计先生一说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其实这些天计缘又何尝不在观察这三个书生,虽然还显稚嫩,但也不失为是可造之材,稳不稳得住两说,至少现在品性都很端正。

    在待客厅吃完早膳餐点时候,计缘率先放下手中的勺子,看看还在吞咽馄饨的三个书生,颇有些随性的冲着三人说了句和前言不搭也与早膳无关的话。

    “三位虽年不及弱冠,但都是惠元书院的高才,不妨提前去参加科举吧,过些年地方政务上会很缺人的。”

    林鑫杰又是第一个跳出来说话,笑嘻嘻道。

    “计先生也觉得现在官场陈腐,需要我们去大展宏图是吧?”

    计缘笑笑点头。

    “那计先生觉得我们能考上吗?用不着当什么状元,能当官就行!”

    莫休很期待的也来了一句。

    计缘依旧笑笑。

    “只要没参考,那必然是考不上的。”

    “哈哈哈….”“对,计先生说得对哈哈哈……”

    三个书生嬉笑几声,还没真正意识到计缘说得话侧重点在哪里。

    。。。

    大贞京都所在的京畿府,皇城之中,早朝过后,御书房内除了坐在龙案后的元德帝,还有几名亲信大臣,吴王和晋王等几个皇子,以及几名从婉州来的密探。

    元德帝头发花白,在龙案后喝着茶,其他人都只能站着。

    “说吧,婉州那边最近有什么进展。”

    “是!”

    最中间的一名密探上前一步,冲着皇帝行礼。

    “禀告陛下,我等根据尹知府的线索和留下的各种暗线,不打草惊蛇不声张显露,行遍婉州各府各处,发现果如尹知府所言,多数地方表面繁荣,实则民不聊生……”

    “咚咚咚……”

    元德帝听着叙述,手指敲着桌案,熟悉他的大臣和皇子明白,以敲击频率能看出他已经稍显不耐烦了。

    终于,密探开始说到元德帝最关心的问题。

    “各府各县官员,廉政者稀少,贪墨金银者众多,以尹知府所列案例,一个掌管百户的小小里正握田五十顷,每年榨取私利甚至能到数百两白银之巨,上层官员获利层层递增,其中利益难以计数。”

    “简直无法无天!”

    吴王忍不住怒斥一声,作为自认将来得位最正的皇子,有些想法和自己老爹差不多。

    “让你说话了吗?”

    老皇帝看向吴王冷声道。

    “儿臣知错!”

    吴王赶紧向老皇帝认错致歉,但脸上的怒意犹存,除了晋王,至少屋内这些皇子虽然多少了解婉州“油水大”,可显然还是低估了。

    老皇帝敲击着桌案,虽然听完了密报,但还是随口再问了一句。

    “婉州还有什么值得说的事吗?”

    这一刻,几个密探并没有第一时间说话,但在几个呼吸之后都相互看了看。

    晋王皱起眉头,而吴王则又忍不住大声呵斥一声。

    “有就快说,难道想期满君上?”

    “我等不敢!我等不敢!”

    几名密探吓得赶忙低头躬身,向着元德帝告罪,最后还是那个领头的硬着头皮开口,在京畿府打算大办水陆法会的今天,对于皇上如今关注的那些个方向,他们怎么可能没有耳闻。

    可婉州那件事骇人之余也能容易令人遐想,有些不太敢说。

    “启禀陛下,除了地方政务上的事情,如今婉州还有两件事……其一是尹知府夫人又诞下一子……”

    “哦,寡人都快忘了,尹爱卿乃国之栋梁,需得备上一份贺礼送去。”

    老皇帝前半句笑着思量,后半句则是冲着身旁老太监说的,随后又再次看向密探,等着他的后话。

    密探看了看周围的大臣和皇子。

    “其二……其二便是如今在婉州地界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广洞湖坠龙一事……”

    元德帝愣了一下,盯着那密探道。

    “坠龙?”

    说都说了,密探也就不再顾忌什么。

    “正是,如今婉州地界上知晓此事者甚众,尤其是双拱桥村一代的村民更是亲眼所见,传闻四月二十那一天,丽顺府骤然间乌云遮天电闪雷鸣,乡人皆闻有龙吟声起,还能听到一种如老牛鸣叫的声响,随后有龙滚着乌云从天际坠下,砸在双拱桥村村头谷场……”

    密探抬头小心的看了一眼皇帝,见对方死死盯着自己,咽了口口水才继续道。

    “当日风雨暴起恍若倾盆,双拱桥村村民更是不时就能听到形如牛叫的龙声,能看到村头位置于雨中浩渺的庞大龙影,却在短时间内尽数被龙吟声震慑而昏迷……其后突现一场大水,沿着一条河沟漫波涌向广洞湖,沿岸百姓亲眼所见者不知凡几,尽道庞大龙影藏于大水中游动……现如今,双拱桥村村头龙游沟壑痕迹犹在,河沟更是为龙游之故扩宽数倍……卑职说完了!”

    密探说完之后依然不敢看皇帝,而后者则出神般愣愣自语。

    “有龙?有龙……坠龙……婉州乃坠龙之地……”

第231章 法会不寻常

    京城御书房中的老皇帝有些魔怔了,一方面因为听到龙的消息心中有些振奋,另一方面因为听到的是坠龙之事,也显得极其不安。

    这种不安感是如此的强烈,好似心中锣鼓喧天。

    元德帝突然想到了一封秘密奏章,手臂微微颤抖的在自己桌案上翻找,平常十分注重仪表威严的他此时竟也浑然无觉自己的状态。

    “啪啦啦…啪啦啦……”

    好些叠起来的奏章都因为元德帝粗暴的翻动而滑落。

    晋王愣愣的看着自己父皇的动作,当然也对老皇帝手上微微的颤抖看得十分真切,这一刻,他心中五味杂陈,心绪极其复杂。

    ‘父皇…真的老了……’

    即便是吴王,此刻的目光也是显得有些复杂,但也很快就被一抹喜色取代,随后表情归于平静。

    “找到了…找到了……”

    元德帝喃喃自语,微微颤抖的手拿起一本秘奏奏章,然后小心的翻开,上头的呈奏人写得是丽顺府知府尹兆先。

    元德帝拉开奏章,快速浏览,像是在查找什么,大约十几个呼吸之后,终于找到了一列小字:

    (微臣以为,婉州之事绝不可姑息,官员欺上瞒下贪墨乘风,豪夺无度致使民不聊生,此乃危及我大贞江山社稷之势。)

    实际上,计缘之前的担忧不无道理,当时他对尹兆先说老皇帝正准备水陆法会,担心老皇帝对政务上的心力或者魄力不足。

    而元德帝在知道婉州之事后确实极端愤怒,御书房砸了茶具的事情也不是假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皇帝的心态也产生了一些变化,那些胆大包天的混账官员搜刮了这么多利益,那这些利益能不能直接到到国库和皇帝私库的口袋里呢?能不能继续这么源源不断的流入金银呢?

    元德帝的这种思想连晋王都不知道,更别提身在婉州的尹兆先了,但绝对是一种十分危险的念头。

    可是此时乍闻“广洞湖坠龙”一事,蓦然将老皇帝吓醒了。

    “呼……”

    元德帝呼出一口气,看看御书房内的大臣和皇子,原本准备的说辞也更改了……

    “正如尹爱卿所言,婉州之事绝不可姑息,给我注意一下朝中同婉州有瓜葛的一系官员,就用尹爱卿的建议,先找个由头,将婉州知州陈雨贺升职入京……”

    老皇帝说到这目光扫向臣子和自己的几个儿子。

    “我不管你们中是不是同婉州那边也有瓜葛,今日就算是给你们一个机会,全力办好了这事,寡人便既往不咎,若敢走漏风声……皇室者,斩立决,朝臣者,夷三族!”

    老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比较沙哑,但其中的冷意却令御书房内官宦微颤,其中更是有人脊背湿汗,心中暗道这陈雨贺怕是凶多吉少了。

    。。。

    当然,婉州局势在许许多多当事人不知情的情况下开始转变之时,京畿府的水陆法会也如火如荼的准备中,不过此事目前也就京畿府周边的人知晓,还不算声名远播。

    对于元德帝而言,这件事同样不亚于对婉州的处理,甚至还打算派人前去调查坠龙之事,寻访婉州的奇人异士。

    并且很快的,皇帝要在京畿府举办水陆法会的事情,就昭告了天下,不限佛道儒俗,邀天下名士高人共赴京畿府参加法会,为大贞国运祈福为大贞天子祈福。

    并且会选出一些高人赐“天师”名号,赏黄金千两,能得天子召见。

    此诏书一出,大贞各州各府的“高人们”自然是都安奈不住,心中有些念想的纷纷欲要前往京畿府参加法会。

    。。。

    尹家次子满月酒过后又过去二十多日,婉州丽顺府衙门后府。

    花园的石桌上一副围棋摆开,尹兆先一身白色便服,计缘着一身青衫,两人坐而对弈。

    到如今计缘的棋力早已胜过尹兆先许多,不过后者也不是没有进步,两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初的臭棋篓子。

    计缘又不是老龙,好胜心那么强,和好友下棋当然会让着尹兆先一些,所以两人还是下得有来有回,像这种对弈,这段时间进行过好多场了,算是棋会聊天。

    此刻计缘将手中黑子落下,占据了一片角落的先手,令尹兆先皱眉沉思。

    “尹夫子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啊?”

    尹兆先望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子,也差不多能看到最终的结果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投子认输了。

    “哎…京城有消息了,圣上终于下定决心打算对婉州官僚动手,只是水陆法会的诏书也下来了,号称九天十会,邀天下高人共襄仙道盛举……”

    尹兆先是真的接触过高人的,比起朝野中的很多人算是多了解一些事情,这种招揽能有多少有真本身的人会去呢。

    此情此景难免让尹兆先想到当年正元帝求仙的一堆荒唐事,求仙问道就求仙问道吧,可却没有修仙问道该有的姿态,握权不放又罔顾朝纲荒废社稷,持国不为江山而为仙丹,就难免给大贞带来沉重负担。

    计缘也是眯眼一思量,随后才展颜笑了笑道。

    “此事就不是尹夫子你能管得了的了,朝中自有一群谏官在,再说元德皇帝这不是还心系婉州嘛,比计某之前所想要好多了,一场法会就随他去吧!”

    尹兆先笑着摇了摇头。

    “嘿,我自己接下来就会忙个昏天黑地了,婉州之事都焦头烂额,京都那边我可没那能耐去管,只是门下省那帮人,怕是谏不动圣上的。”

    尹兆先只是和计缘闲聊,虽然知道真正的高人就在眼前,但并没有任何请计缘也去参加什么法会的意思,这种事,好友是不会感兴趣的。

    只是这会尹兆先却猜错了,计缘对这水陆法会还真就挺感兴趣,当然不是贪图那什么天师名头和赏赐金银。

    实际上这场法会他和老龙私下都已经讨论过了,甚至玉怀山那边也准备有些动作了。

    是元德皇帝真的洪福齐天了?并不是。

    主要是如今东土云洲形式也开始有些不对起来,这其中可能是东土云洲本身就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酝酿的问题,而当年的天机阁流言则使得原本处于边缘角落的大贞,一下子吸引了大量关注。

    如今大贞确实算得上“卧虎藏龙”,可也能想象元德帝这次的水陆法会,还真未必只能吸引到一些招摇撞骗之徒,搞不好有些魑魅魍魉在里头。

    毕竟得大贞皇帝亲自册封“天师”,等于得了大贞正统,退一步说,哪怕是一些道行尚浅的精怪之流,同样是极端渴望得到这一封正的。

    只不过京畿府阴司那关不是那么好过的,而大贞内部的正统仙流也会抓住苗头刨其根,借机来一次肃清。

    计缘正思量着,尹兆先突然又开口道。

    “哦对了,知州大人不日就要升职入京,我还得准备一份贺礼去。”

    “呵呵,那尹夫子可要破费咯,你那点俸禄能准备的礼物,怕是会被其他人的贺礼给轻易挤下去。”

    “计先生说笑了,尹某还舍不得花钱呢,写张大字帖也就是了!”

    尹兆先说着就站了起来。

    还别说,尹夫子准备的这礼物真就不寒碜,说句万金难求夸张,道一句百金不换却不过分。

    “既然如此,尹夫子且去忙吧,计某在此叨扰两月有余,也是时候离开了。”

    计缘也站了起来,算是同好友道别了。

    尹兆先并不诧异,能多留计先生一月已经不错了。

    “计先生此去可是回宁安县?”

    计缘笑了笑。

    “非也,计某准备去见识见识那京畿府的水陆法会。”

    。。。

    半日后,计缘道别了尹府一众人,离开了丽顺府衙所在,于城中随意逛过一圈之后出城踏云而去。

    计缘本人自然不会保命参加那个什么法会,但总得早去占个地方。

    这法会注定不同寻常,或许对于元德帝来说也能称得上一种幸运,至少不会同正元帝一样看都看不到什么。

第232章 这可不是普通的瞎子

    京畿府位于通天河通州流域的西岸,整个京畿府其实就像是嵌在通州大地一角,所以在大贞,通州也被戏称为直隶州。

    虽然大贞朝廷官方倒并没有这方面的明文背书,可实际上却是也是差不多的。

    这一天,就在这通州的长乐府府城,不论是衙门口还是城门口,乃至一些繁华地段的街道告示墙上,都有官差匆匆前来。

    庆丰街道的天悦大酒楼是城中最著名的酒楼之一,周遭更是存在了诸多商铺,包括又不限于餐饮茶楼布匹杂货等物,使得庆丰街道显得极为繁荣,是长乐府数得上的繁华街道。

    此时接近饭点,大酒楼边上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刻,也有一些个乞丐坐在大酒楼对面的墙角等着好心人施舍。

    如今正值日头炎热的时候,乞丐们白天要讨饭不可能去破庙桥下等处,这种地段,墙角的一片阴影地带都成了奢侈的休憩地点。

    只是这边七八个年龄不一的乞丐都甘愿自己顶着毒辣的阳光,用几块破布或者破扇子破伞遮阳,而墙角的一小片阴影,则由一个老乞丐蜷缩在那睡觉,发出一阵阵鼾声。

    “走开走开…走开,不要挡道!”

    有几名佩刀的官差大步从远处行来,前面两人开道,后面两个一人抱着一卷大大的黄布,一人提着一个桶。

    “走开走开,说你们呢,不准挡住告示墙。”

    前头两个官差走来,伸腿不轻不重的踢了几下昏昏欲睡的几个乞丐,将他们赶开一点,看看另一头角落的那一撮,皱了皱眉头并未过多理会,冲着后面的两人道。

    “就贴这里吧。”

    提着桶的官差点了点头上前,从桶中取了一个刷子柄搅和了几下,然后沾着桶中的浆糊在墙上来回刷动。

    边上一些个乞丐看着官差手中桶子,频频咽着口水,他们知道这浆糊其实就是米糊糊熬制的,是可以吃的。

    “好了,贴吧。”

    后头的官差开始展开黄布,边上两个同僚则赶紧帮忙扯着边角,随后三人合力将黄布的上角粘到墙上,然后顺着黄布展开的方向一点点粘贴下来,直到整张大黄布都铺贴到告示墙上。

    看到官差的动作,周围一些路人百姓和衣着更光鲜亮丽的富户商贾等,也有不少止步在外围观看。

    “哎,这告示是黄布为底的呀,这是黄榜啊!”

    “是啊,难道京城出大事了?”“一会看看写了什么就知道了。”

    “快贴好了,这是……招贤榜?”

    官差贴完告示后看了看周围,也没多做解释,直接带着东西就离开了,边上的人于是更加围拢了一些,有年长者看着榜文,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

    “帝昭天下:我大贞立国两百年,今此正值盛世,宇内皆服,国泰民安,乙酉年秋帝寿……”

    年长者一边抚须一边读,偶尔也会停顿一下整理后面的话语,让自己读得更顺畅一些。

    “……特下此诏,召天下有道高人共襄盛举,九天十会之际,仙缘妙法共聚,为大贞贺,为天子贺!”

    老者读完,周围的几个呼吸后才议论起来。

    “这是要办仙道大会了?”

    “哎,没看黄榜上说的嘛,这是水陆大会。”

    “这下京城可热闹了,说不准真的会有神仙去呢!”

    “是说啊,要是真有神仙,那我们是不是也该去看看啊,万一神仙看上我传我仙法呢?”

    “做梦吧你,就你这猪头样!”“丑怎么了,神仙还看脸啊?”

    “那天师称号好威风的样子……”“要那破称号有什么用,一千两黄金才是真家伙!”

    边上的人议论纷纷,有的兴奋不已有的也就听个新鲜,有的人更是已经在探讨着到时候去京城凑凑热闹,反正肯定比庙会之类的要有意思多了。

    但对于角落那些温饱都成问题的乞丐来说,这种大事还是太过遥远了一些,一个个无精打采的,唯独角落原本酣睡的那个老乞丐睁开了眼。

    ‘如今这关头,大贞皇帝却开个水陆法会,所谓共聚仙缘到时候怕不是变成群魔乱舞?’

    不过转念一想,老乞丐又觉得不会,只不过这觉是睡不下去了。

    “嗬啊~~~~”

    老乞丐打着哈欠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将眼角的眼屎掐出来在手上拈了几下后弹飞。

    “鲁爷爷,您怎么不睡了?今天还没要到吃得呢。”

    见老乞丐醒了,旁边一个十一二岁少年模样的小乞丐冲着他说了一句,见老乞丐要起身,就赶紧过去搀扶他。

    “鲁伯醒了?”“鲁伯您喝口水。”

    “我这还有口吃得,刚刚捡了两块糕点,不馊!”

    老乞丐一醒,边上的那些乞丐都是一番问候和关切,前者只是接过一个竹筒喝了几口水,再接过其中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后,便冲着其他人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自己留着吧,老乞丐我现在还不饿。”

    说完这句,老乞丐站起身来,咀嚼着口中的糕点,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周围一些个还在看黄榜的人行人也有人对着这群闹出点动静的乞丐侧目。

    等老乞丐伸展完身体,冲着那边最开始询问他的小乞丐招了招手。

    “游儿,咱们去京城逛逛吧?”

    小乞丐端着一只破陶瓷碗站起来,看看那边的黄榜,心中想着鲁爷爷是不是睡觉的时候听到刚才的人读黄榜了,口上的回答则比较纠结。

    “京城哎…这么远……”

    “嘿,你就说想不想去吧?”

    老乞丐将手伸入衣服中的破洞,挠着腋下的痒痒,一只眼闭着一只眼眯着,面带笑意的询问小乞丐。

    “想!天底下最热闹最气派的地方,当然想去!”

    “哈哈…那便去嘛!”

    老乞丐伸手拍拍小乞丐的背,然后就半推着他一起往前走去。

    小乞丐愣愣的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看,后边的一众乞丐都在看着他和老乞丐远去,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就和鲁爷爷启程了?

    也是这会,后头的乞丐才纷纷呼唤着道别。

    “鲁伯保重啊!”“小游路上小心!”

    “鲁叔看着点小游啊!”

    老乞丐嘿嘿笑着回头看了看,也挥了挥手,随口念叨几个“保重保重”就继续领着小游朝着街道前方走去。

    那一众乞丐则望着他们的背影,最后坐回原地,等着今天午后的剩菜剩饭和其他施舍。

    “鲁爷爷,我们走了张叔他们怎么办啊?”

    老乞丐仿佛浑身上下有很多跳蚤,一手挠前一手挠后,听到小乞丐的话,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

    “他们又不是靠我们养活着的,要饭的本事比你强,再说了,里头几个现在既不断腿了也不断手了,身上更无脓疮,干点正经活也非难事,你就别操这份心了。”

    不论是凡尘中的僧道能人,还是一些个精魅妖魔,亦或是骗子神棍,如老乞丐这般知晓水陆法会之后往京畿府赶的绝不在少数。

    就算没有一些个邪魅前来,光是想想一副骗子神棍聚集京都“共襄盛举”的样子,某种程度上说,也算得上是“群魔乱舞”了。

    通州虽然挨着京畿府,但长乐府同京畿府终究隔着两府之地,老乞丐和小乞丐睡醒了边讨饭边赶路,累了就找个能遮风避雨的地方倒头就睡,反正现在天气热冻不着。

    这么赶路脚程居然也不算慢,不过是个把月的功夫,就已经靠着两条腿,从长乐府走到了京畿府。

    这一天一大早,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就在城门外排入了等待进城的长队之中,因为昨晚就是挨着城门睡的,所以今早起来城门还没开的时候,两个乞丐就排到了队伍最前面。

    后面排队的一个挑担农夫都忍不住离开他两个身位的距离,因为这两乞丐不但味道重,而且那个老的时不时就会挠痒,怕是身上有虱子。

    老乞丐打着哈欠,冲着队伍前后眺望了几次,见到队伍越来越长,有时候看到队伍中有些个人模狗样的“高人”扮相的家伙,就忍不住嗤笑出声。

    “呜吱…咯咯咯咯咯……”

    “城门开了!”

    随着城内兵丁打开城门,京畿府的通道展现在想要入城者的眼前。

    原本城门口是不准放乞丐进去的,可在小乞丐看来,老乞丐虽然蓬头垢面一身邋遢,在面对守门士卒盘问的时候却装得十分有气势。

    一句“我奉诏前来参加水陆法会。”说得是中气十足,且面对士卒直视的目光毫不闪躲,令士卒在犹豫再三之后还是放行了。

    京城果然热闹非凡,往日里就不是长乐府能比的,更何况是如今这种日子,让小乞丐直接看花了眼。

    不过即便如此,两个乞丐在城中逛了一圈之后,依然干起了老本行,准备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坐下讨饭。

    “哎!这边不错,能闻到两侧菜香,能看到各方行人。”

    老乞丐拉着小乞丐,乐呵呵的走到一处茶馆对面的墙角,周围边上还有好几家酒楼,两人坐了下来小乞丐则顺势将那破碗放到了跟前。

    看着老乞丐又要开始打盹,小乞丐左看右看好奇的观察周围。

    ‘京城真的好大好热闹啊,都没几个乞丐呢!’

    视线转来转去,就看到了对面茶馆门口桌子上的一个人,正端着茶盏平静的注视着自己,那人就像是一块特殊的磁铁,一下子就吸引住了小乞丐的全部注意力。

    隔着一条不算宽的街道也就四五丈的距离,小乞丐的视力完全能看清这人的外貌,看起来是个有学问的斯文大先生,可是一双眼睛虽然半开,在此刻细看之下却能看出竟然是苍白之色。

    “鲁爷爷,茶馆那边好像有个瞎子在看着我们呢……”

    “嘿嘿,傻孩子,什么瞎子看着我们,这话你自己不着怪嘛!”

    “可是我真的这么感觉的嘛……”

    老乞丐挠着痒痒,坐起来朝着小乞丐视线的方向瞥了一眼,这一瞥就是一愣,转头细看之后就移不开视线了。

    恬淡平静,苍目无波,无力法神光显露却身融自然,望之一股清新之感自生,在目也在心。

    老乞丐瞥了瞥身旁的小乞丐,好似有些愣愣的喃喃道。

    “游儿…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瞎子!”

第233章 真是高人云集

    经过之前一段时间的了解,计缘知道自己的外貌特征应该是仅仅限于大贞神道的上层之间流传。

    流传在一些神位较高的城隍和土地之间,或者同人道走得更近的河神湖神也有可能知道,其他一些消息较为灵通的,顶多知晓大贞内藏着一位能“剑出天倾覆”的大能。

    实际上随着在这里生活得越久了解的事情越多,计缘越发明白修行界各道之间的关系,说简单简单说复杂也极为复杂,相互之间虽有一定亲疏之分,但究其体系却互不干涉互不统属,很有种在有一定微妙默契的前提下各自修行的感觉。

    一般而言修行界还是比较散漫的,就连共同是神道,共同依附人道大势的城隍之流,其实也是互不统属。

    可这次大贞元德皇帝力排众议举办的水陆法会,除了大贞表面上进行的“高人名士”汇聚,私底下嘛,也算是比较罕见的将大贞境内的一些传统修行势力给引得汇聚起来,如玉怀山为代表的仙府、龙君为代表的正修妖族、以及京畿府为主的各地上神。

    不管有没有天机阁的那档子事,大贞到底还是大家长久以来修行之地,人道之势牵扯太过复杂也易染得灵台不净,可也容不下乌七八糟的邪魔外道来搞风搞雨。

    计缘则恰好是那个维系的纽带,说句牵头人也不为过,以他计大先生如今在大贞修行界上层的威望,是唯一有这个能耐令各方服气的,或者说,是唯一敢也唯一能让龙君那边也配合的。

    为了这事,离开尹夫子府邸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计缘一点都没闲着,比之以前的佛系可是又忙又累。

    作为水陆法会的举办的地点,京畿府自然就是计缘心中的观戏台,最后也就早早的回到了京畿府,不过至少在法会开办前,这里肯定还是会比较平静的,毕竟“高人们”过来也是要时间的嘛。

    这一天,清晨的日头拨开云雾,计缘一手负背一手抓着一份竹简在城中

    “来来来可以继续了吧?”“先生喝茶先生喝茶。”

    “给先生上一叠豆蓉糕,记载我账上。”

    “好嘞~~~”

    ……

    附近茶楼里的声音引得计缘放缓了脚步,应该是有人在说书。

    “啪~”

    醒木声一响,代表着说书先生进入了状态。

    “上回说到,黄将军屡立奇功,终于得皇上册封将军之位,时年不过三十有四……接下来,正是黄将军名满天下之战,史称‘战东山’!”

    听到这,计缘就顿住脚步了,想起来,当年在宜州均天府的一个茶楼中,他也曾听过《黄将军传》,那次正好就听了前半段,后半段因为有事没听上,今天偶然间听到有人准备讲后半段,倒也挺有缘的。

    于是乎,计缘就改变行进方向,进了茶楼。

    人才到门口,茶博士就已经热情的前来相迎。

    “哟,客官快快请进,欢迎光临咱青叶楼,您是要去楼上雅间还是……”

    计缘“嘘…”了一声,指了指那边说书先生的桌台。

    “就在楼下找个空桌,我来听书的。”

    “哎哎哎,好,客官您随我来!”

    茶博士也下意识降低说话声音,点头弯腰伸手引请,然后在前面带路,最终将计缘领到了一个门边窗户的一个干净桌子边,还用抹布再擦了擦桌面。

    一盘米糕,一盘豆蓉糕,一盘瓜子和一盘杏脯,外加一壶上好的清茶,就是计缘点的东西,坐在那悠然自得的听着那边说书先生声情并茂的讲故事。

    “哎!这边不错,能闻到两侧菜香,能看到各方行人。”

    一个略带俏皮意味的苍老声响从外头传来,仅是闻声就将计缘的注意力从听故事的状态吸引过去,随后看到了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在对面墙角坐下,那小乞丐已经摆好了一个破陶碗。

    “鲁爷爷,茶馆那边好像有个瞎子在看着我们呢……”

    听到这话,计缘忍不住露出了微笑,随后也看到了那老乞丐侧目望来,视线交汇之刻,计缘明显看到了老乞丐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就是在老乞丐喃喃之际,计缘也含笑冲着对方点了点头。

    这种状况下,老乞丐也明白对方很显然已经看出他的根脚了。

    小乞丐看看老乞丐这种极少出现的表情,再看看茶楼那方向的苍目大先生。

    “鲁爷爷…您认识他啊?”

    “不认识…但很快就会认识了。”

    果然,计缘将茶博士招呼过来,然后说了几句放下一锭碎银子,等茶博士点头之后才站起身来。

    不过计缘并未想着邀请两个乞丐进青叶楼,当年他不过外表稍显邋遢了一点,进酒楼都影响人家生意,外头两个比他当年夸张不知道多少。

    所以计缘将自己桌上的茶壶点心盘等物都放到一条长凳上,然后右手托着这长凳,左手又提起另一条长凳,就这么稳稳当当的跨出茶楼走到了对面墙角。

    走过去的时候一老一小两个乞丐都在看着计缘,只不过老的那个关注的重点是计缘本人,小的那个关注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右手长凳上,确切的说是糕点上。

    计缘先将有点心和茶壶茶盏等物的长凳稳稳的摆好,再将左手的长凳放下,随后才腾出手来朝着老小乞丐拱手问礼。

    “鄙人计缘,向两位远来之客问好,若不嫌弃就一起喝个茶吧。”

    计缘说话间指了指那张空着的凳子,随后又补充一句。

    “差点请自取便是,已经付过账了。”

    小乞丐立刻就以期待的眼神看向老乞丐,后者挠了挠脖子站了起来,也冲着计缘不太正经的拱了拱手。

    “我叫鲁念生,这孩子叫鲁小游。”

    计缘诧异了一下。

    “您孙子?”

    “哈哈哈…这孩子以前有名没姓,我就在他名字前面按了个鲁。”

    老乞丐说话间拍拍屁股,拿了一块糕点塞嘴里,然后坐在长凳上,口中冲着小乞丐道。

    “吃吧。”

    “好哦!”

    小乞丐欢呼一声,看了看计缘冲他行了比老乞丐标准很多的个礼,然后就跨坐在另一条凳子一角,拿了好几块糕点往嘴里塞。

    老乞丐拍屁股的动作扬尘一片,但计缘却不以为意,直接就坐到了老乞丐身旁,占据了长凳的剩下一半,然后翻过差盘中三个茶盏,提起茶壶依次倒上三杯。

    第一杯给嘴里塞满了糕点的小乞丐。

    “别噎着了。”

    “唔…嗯哦呜知……”

    小乞丐双手捧过茶盏,好悬咽下去一口糕点再灌着茶水将口中剩下的送入独自,才终于说出那句“谢谢”。

    老乞丐看到泥灰飘到这位大先生附近时,灰尘居然自己滑着下落,双目更是微微一睁,随后貌似自若的同计缘一样,端起了差盘中剩下的一杯茶。

    “本以为所谓水陆法会,来的应该尽是些魑魅魍魉,不成想倒真有高人到场。”

    这老乞丐绝对不是玉怀山的,这点计缘能肯定,话语中好奇也是毫不掩饰。

    老乞丐也是端着茶水喝了一大口,眯起眼睛品了品,对着计缘的话也微微颔首。

    “先生所言,老叫花子亦是深有同感呐!”

    同样的,老乞丐也知道计缘肯定是人,但绝非玉怀山修士,这计先生身上没有寻常修士那或多或少的一股子“贵气”。

    “这么说老先生确实是来参加水陆法会的咯?”

    计缘看看这乞丐,同样并未显露什么任何力法神光,若非他法眼特殊能看出其周遭隐有道蕴流转,也是很容易看走眼的。

    “这么说计先生不是来参加法会的咯?”

    老乞丐也同样看看计缘。

    “我自然不是。”

    见老乞丐不透露什么,计缘回了一句就自喝着茶水,侧耳倾听着茶馆内说书先生的精彩叙述,现在正到了精彩的时刻,在老乞丐还想说话的时候,计缘下意识抬起左手制止了他。

    等到黄将军战东山的关键之役落下帷幕,计缘才饮尽杯中茶,提起茶壶替自己和老乞丐续上一杯。

    计缘听书的时候,老乞丐一直在细细观察他,发觉这人不是装装样子,而是真的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就对计缘更是好奇。

    “计先生对这凡俗故事也感兴趣?”

    计缘笑笑。

    “红尘百态尽在其中,趣意横生,妙不可言。”

    说得高深莫测,其实就是无聊的时候听着觉得有趣。

    小乞丐边吃糕点边听两人讲话,虽然很多都一头雾水,但嘴上吃得欢心里觉着甜,计缘和老乞丐则聊得有一搭没一搭,虽然都是水陆法会的话题,却多不挑明什么妖魔鬼怪之事。

    双方都明白对方是正道修行之辈,且道行绝对不低,此刻偶遇也是缘分,很有种相逢不问来去,闲谈不扰清静的意味。

    茶楼方向内的个别茶客,那个始终热情的茶博士,以及街上有些路过的行人,不少都会下意识的关注一下这奇特的一组人,实在是太显眼太特殊了。

    尤其是脏乱不堪的老乞丐和温文尔雅的计缘共坐一凳,却显得出奇和谐,两人一个托盏一个捏杯,饮茶闲聊之刻都尽显自然。

    青叶楼的掌柜也隔着门眺望那一头,心中不免思量。

    ‘当今圣上昭告天下开水陆法会,看来还真的是高人云集啊……’

第234章 笑楚府还是笑高人

    有时候同一个人接触,并不需要和对方探讨什么从何处来要往那里去的深奥哲理问题,仅仅是惬意的聊过一场,计缘和老乞丐相互之间,就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性和处世的态度。

    这大贞又不是计缘的,他也从不想搞什么一言堂,更何况是这种心境道境都极正的,既然感觉到老乞丐不想说太多自身跟脚的事情,那他也就不问,对方这不也没有细问计缘的事情嘛。

    ‘这样也挺好。’

    带着这种念想,计缘和老乞丐聊天越发随意,反正各自也不图对方什么,遇上个谈得来的可挺难得的。

    他们喝茶并不快,并且茶水也永远不凉,等到一个大茶壶中的茶水全都倒光了,茶楼中那个说书老先生的《黄将军传》也正好全部讲完。

    醒木“啪~”得拍下,以黄氏一门忠烈最终飞鸟尽良弓藏而结局,令茶客听众们不胜唏嘘。

    因为时间开始临近正午,天气越来越热,说书又是一个既费体力又费脑力的技术活,所以说书的那老先生这会难免满脸汗水,用湿布巾擦脸听着周围的喝彩,也收起桌上的一些个铜板赏钱。

    “嗯,时间倒是正好。”

    计缘听完书,将茶盏中最后一点茶水喝干就站了起来。

    老乞丐没动,小乞丐倒是很自觉的也起了身,他觉得这凳子肯定是要还回去的,至于上面的盘子嘛,肯定是空了。

    一条凳子留着让老乞丐和小乞丐坐,计缘就托着另一条凳子,带着上头的盘子茶壶回了茶楼,也顺便取回了刚刚压碎银子的找钱,随后出门冲着老乞丐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这一老一小两乞丐都是挺有意思的主,但有计缘在小乞丐明显很拘谨,而且该聊的也都聊了,他也没什么做纠缠的打算。

    等计缘离开了,茶博士走到茶馆柜台,犹豫了一下对掌柜道。

    “掌柜的,那条凳子要我去拿回来么?”

    店掌柜伸手就在他头上轻轻拍了一下。

    “傻不傻啊你!”

    茶馆外头,这会长凳上变成了两个乞丐坐在一起,对于街头过往行人而言就回头率骤减了。

    小乞丐看看茶馆方向又看看计缘离去的方向,献宝似得用手肘杵了杵挠痒思索中的老乞丐。

    “鲁爷爷,你看!”

    老乞丐一回头,看到小乞丐衣侧一个大口袋里头,装满了点心果脯和瓜子。

    “哎呦,感情刚才你没吃光啊。”

    “哪能不给鲁爷爷留啊,一多半藏着呢!”

    那也是吃了一半了,几个盘子上的点心分量不算小了。

    “那你刚刚这么急着扫干净,不给那计先生留点?”

    小乞丐有些心虚的嘀咕一句“我看他不吃嘛,而且他也不差钱……”

    老乞丐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没在凳子上坐多久,老小两个乞丐就都觉得要饭的坐在凳子上看行人来往,有些太怪了,所以全都坐回了地上,倒是把那破碗摆到了凳子上。

    约莫过去一刻多钟,周围酒楼餐馆的饭菜香味越来越浓,小乞丐即便肚子已经被糕点塞满了,一样闻得直咽口水,老乞丐则闭着眼躺靠在墙角。

    “游儿,好东西来了!”

    老乞丐莫名其妙的这么说了一句,令小乞丐模糊了好一会才终于明白是什么,因为青叶楼的茶博士正端着一个托盘朝他们走来呢。

    托盘上是两个比小乞丐头还大的青瓷大碗,碗里头是满满当当香喷喷的面条,淋着汁摆着肉粒,还插着两双筷子。

    “呃,两位好,这是我们青叶楼掌柜专门让我去隔壁铺子点的酱汤烧肉面,说是招待两位的午膳,请慢用!”

    茶博士将两个青瓷大碗摆到长凳上,随后拱了拱手就退回了茶楼里头,老乞丐看看那里,茶楼掌柜也正冲着这边拱手。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老乞丐也是拱了拱手回礼。

    “鲁爷爷…这…咱吃么?”

    “吃啊,谁不吃谁傻子!你怎么哭丧着一张脸?”

    老乞丐没好气的看看小乞丐,半年都未必捞着这么一顿的。

    “呜…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糕点了……”

    老乞丐一愣,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得笑了起来,引得周围行人频频侧目。

    随后,两个乞丐抓起筷子,就以长凳为桌,凑着青瓷大碗狼吞虎咽起来,小乞丐就算饱了吗,但拼着撑死也不会浪费这面条的。

    那“滋遛滋遛”吃得叫一个香,使得一些行人都忍不住改变初衷,拐道去了隔壁面铺,实在是看着两人吃得太香了。

    。。。

    时间越来越临近中秋,从大贞全国各地汇聚到京畿府的“高人”也越来越多,同时全国各地那些有钱有闲的好事之徒,也大把大把的往京城赶。

    所以往日里就很热闹的京畿府,如今更是天天热闹得和快过年一样,街头上更是不时就能看到各种好玩的事物。

    若是上街的时候,看到有人着装古怪或者长相古怪的人,要么干脆整体怪里怪气,不用怀疑,你见着“高人”了。

    京城百姓和诸多好事之徒整体上对水陆法会抱有极高的好奇心,当成一个重大的节日来看待。

    只是对于朝中负责此事的官员而言,则有些叫苦不迭,一个个法台筑起,一处处场地修建,加上赶工,那银子就和流水出去。

    尤其是那些个汇聚过来的高人,报备了之后朝廷就得负责他们的食宿问题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事,烦人不说开支也不小,据说竟然连乞丐都有,驿馆的小吏几次赶人都没赶得动,最后怕事情闹起来不好看,也只好由得乞丐在馆中。

    八月初六,永宁街楚府外。

    今日楚家老爷要请一位据说是了不得的人物来府上做客,提前一天府上已经忙活开了。

    傍晚,楚家老爷和楚家两个公子骑着马,领着一种家丁家仆,抬着八抬大轿一路沿着永宁街往楚府走,这排场不可谓不小。

    等到达气派的府门外,作为管事的许老倌已经迎了上来为楚老爷牵马。

    “许叔,宴席准备得怎么样了?”

    楚老爷看了看轿子,为了保险再问了问许老倌。

    “老爷请放心,都准备好了。”

    “嗯!”

    楚老爷点了点头,同两位已经下马的儿子一起走向轿子,躬身拱手道。

    “两位大师,已经到寒舍了。”

    “嗯!”

    轿子里头不轻不淡的“嗯”了一声,随后走出来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十许的老人,穿得一身长袍,男的严肃女的善目,很有一副仙风道骨的高人风范。

    一边的许老倌眯眼细瞧这两人,手脚上的动作丝毫不像是练家子的,但若是唬人的骗子倒也未必,只是以一个武人的直觉,气血冲撞下吗,莫名看着他们有些不爽。

    两个楚老爷口中的大师出了轿子一看楚府的门楣,表情就露出了笑意,单看门楣就知道楚府绝对富贵不凡。

    楚老爷再次拱手,然后伸手一引。

    “大师请!”

    “嗯,楚老爷带路吧。”

    一旁许老倌当即皱起眉头,身内的浑厚真气也略微鼓荡,竟然敢让自家老爷带路,当成一个下人了吗?

    楚老爷倒是陪着笑,就真的领着两人进了府,其他一众家仆也随后跟上。

    “好,大师快请进!”

    等那两个大师进去了,许老倌忍不住询问走得慢一些的两个公子。

    “公子,那两个大师到底什么能耐,对老爷呼来喝去的?”

    大公子望了望远去的一众人,凑近老倌小声道。

    “许伯,那两个是真高人,我们亲眼见到,他们能让地上的泥块组合起小人跳舞,能将烛火抓在手中吞入腹内,还能把泼出去的水都收回盆里。”

    “对对,我也见到了,俗话说覆水难收,他们就能做到,据说这叫御水,大师还说在我等凡夫俗子面前演示也只能这样,动起真格来,那是翻江倒海的。”

    “哦……”

    许老倌听着就是有点不信,但自家老爷和公子也不是那种好随意糊弄的。

    两刻钟之后的府内某处厅堂中,两个大师憋着情绪强自镇定,却难掩脸上的喜色,厅中除了左右两章桌子上都摆放了不少金银元宝,更按着他们要求,准备了熟五畜、生五畜和活五畜,分别代表着煮熟的牛、犬、羊、猪、鸡五畜,以及杀了还没煮的和活的。

    即便点了灯,厅内却依然显得有些昏暗,照得两个大师脸上表情诡异。

    “哞…”“咩…”

    “咯咯咯……”

    活五畜都显得极为不安。

    “嘿嘿嘿嘿……楚府的准备我们很满意,楚老爷,你们都回避一下吧,我们要修行了!”

    楚老爷和一众下人点点头,小心的退出了厅室。

    外头廊道上的许老倌始终眉头紧皱,这两个大师也太怪了。

    “老爷……”

    楚老爷当即抬手制止了他,点了点花园那头。

    “过去说。”

    一众人暂且远离那处厅堂廊道,到了园中。

    “许伯,当今圣上召开水陆法会,自然是想要见见有真本事的人,这两位大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和那些闲混的以及武林高手冒充的有很大不同,只要……”

    楚老爷话才说道一半,突然间……

    刷~~~

    一道白光自府内后院亮起,呈现一种弧形波纹迅速扩散,几乎在顷刻间就扫过他们所立之处。

    “啊……”“啊……”

    “砰~”“咣当……”

    厅室的门被从内撞开,直接将两扇精雕木门都撞得脱离了门框。

    “饶命!饶命啊……”“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两个刚才还十分神气的大师跌跌撞撞,连滚带爬的从里头跑出来,好似后面有恶虎在追。

    “哎…大师……”

    “我们这就走……”“什么也没干,什么也没干!”

    两人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横冲直撞得连头上珠钗都掉了,一路跑窜得飞快。

    楚老爷只来得及愣愣的招手喊了一声,就见他们已经逃得脱离了视线,赶忙带着人追过去。

    一直到了楚府门口,楚家一众都没能追上两个大师,只见到了他们被门槛绊倒滚落台阶出去的样子,并且起来之后也不揉揉,一刻不停的只管逃,其中一个大师甚至忘了站起来跑,而是双手也趴在地上蹬着腿跑。

    楚家一众在门口看得目瞪口袋,良久,许老倌的一声笑才使得众人回神。

    “嗤哼…高人!?”

    楚老爷看看他,突然想起什么。

    “那白光是什么?”

    “呃,不知道啊,好像从府内后院位置出现的。”

    “走走,看看去!”

    见了两位大师的样子,这会也没谁想去追回他们了,全都回了府中往内府赶,一路上询问那些下人,从他们口中得知白光是从书阁方向发出的。

    楚家众一路进了书阁,里头的光晕似乎还未彻底散去,其中一个大书架的角落隐约还有荧光不散。

    许老倌直接大步上前,也不用借助梯子,轻轻纵身一跃,将上头一套书籍取了下来,那荧光正是出自此处。

    “百府通鉴?”

    楚老爷看看左右,随后将书籍一本本抽出来,到第二本的时候就带出一张书页大小的宣纸,荧光正是出自上头的字,等一众人看到这张纸,字迹上的荧光也顿时消失无踪,好似成了一张普通字帖。

    “好字……”

    楚老爷不由将纸上的内容读了出来。

    “宿书阁观百府地灵,寄闲身扫庭前邪尘。”

    字迹清晰堂正,内蕴一股独特的气势,正是当年计缘离开书阁前所留的法令。

    原来当年计缘所留的字并未被楚家人见到,反而是下人打扫书阁的时候,以为府上谁看完书忘了收回去,而这张纸明显也同“百府”有关,就夹在书中放回了书架上,直到今天才重见天日。

    此时此刻,正租住在一家民宅中睡梦修行的计缘,于梦中有感,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不知是笑楚府还是笑“高人”。

第235章 常人反倒安全

    计缘喜欢自己的这套睡梦修行方式,不光是因为睡梦之中意境显化之下修行更舒适便捷,也能领悟真意并兼顾滋神养神奇效。

    还因为这种似梦非梦的状态下,计缘的灵觉恍恍惚寄存意境山河又牵连现世,有时候往往能感受到一些特殊之处。

    比如现在同处京城内,距离足够近,楚府那一番牵扯,计缘在梦中虽然没能亲眼得见,却能某种程度上感受到其中啼笑皆非的起落。

    楚家人到底还是福厚的,人家除了没在朝野当大官,财富名望都不缺,还和晋王交好。

    哪怕一座恢弘书阁里头的书籍却大多蒙尘,哪怕因此使得法令被束之高阁,但今天还是重见天日了,虽然这方式不算光彩,差点被妖邪蛊惑。

    计缘笑完了也不理会,继续躺在床上修行,而楚府那边则并不平静。

    楚老爷拿着这张书页大小的宣纸,边上的大儿子更是将灯笼凑近了一些,让一众楚家人和家仆都能看得更清晰。

    “爹,这字刚刚好像发光了?”

    “是啊……”

    “这是谁写的?”

    楚老爷看看周围,视线在一众家仆身边游曳,他知道家里人没谁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更知道这字不似凡物。

    “对了,这套《百府通鉴》,是谁最后看完的?”

    楚老爷四顾着询问一声,自然得不到任何回应,甚至很多人都忘了有这套书存在,确实书阁的书太多了,不是真的经常泡在这里根本记不住。

    想了下楚老爷换了种方式问。

    “是谁负责打扫书阁这边的?许叔你知道吗?”

    许老倌作为府中最得信任的管事,当然清楚是哪几个人打扫书阁,他左右看了看,书阁一楼的厅内没有。

    “把钱和孙富贵给找来!”

    冲着外侧的下人喊了一声之后没过一会,两个原本已经准备休息的下人就匆匆赶来了。

    确切的说他们不是单纯打扫书阁的,还负责书籍归纳之类的,所以也需要识字。

    见到他们过来,已经移步到书阁一张桌案边的徐老爷指着《百府通鉴》和手中始终不放下的字帖道。

    “这套书和这张字帖有印象吗?”

    一看到《百府通鉴》和这张字帖,两个下人怎么可能没印象,实在是这字太好看了,当初收起来之后到现在,每次打扫书柜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拿出来细细瞧一会。

    “回老爷的话,有印象。”

    楚家人精神一振。

    “可知是哪位来府上的宾客所写所留?”

    “这个……小的也不知啊,当初在书阁三楼发现这套《百府通鉴》在书案上,还有这张字帖也放在书上,我们以为是哪位公子和老爷要看的,可是半月过去也没人动,所以就把书和字帖整理好,放回了原位。”

    自家人知自家事,书阁三楼还真的少有人去,楚老爷于是又问了一句。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呃…记不太清,应该有几年了吧……”

    下人的回答令楚家人也是面面相觑,也莫名有些心虚。

    这件事最终也无法追溯到根源,只知道留书之人绝非等闲,高人两个字放在其身上才是真正恰当的。

    许老倌倒是莫名回忆起一件事情,那一年恰逢冬雪,晋王府天降祥瑞之事闹得沸沸扬扬,他曾经在书阁上感觉到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于是翻身上去查找,却并无所获……

    只是这件事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更像是自己疑神疑鬼,许老倌也就没有说出来。

    此刻,从楚府仓皇逃出来的两个“高人”,完全是不顾任何形象的在跑,只求能快速远离楚府,一直跑出长长的永宁街,一直跑过两个坊,逃到一处不知道哪个角落的破柴房里,才敢停下来缓一口气。

    “呼…呼…呼……真,真太可怕了……”

    “嗬…嗬…是,是啊,差点以为要死了!”

    两个看起来六七十岁的老人,现在披头散发浑身被汗水湿透,哪还有刚才的仙风道骨,简直不人不鬼。

    等休息了一会,两人才缓过气来。

    “刚刚白光扫过我都感觉心脏被锤了一下,那是什么神通?看楚家人的样子好像也不清楚。”

    “哎呦,除了好似被什么可怖视线盯着,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就开始打颤想往外跑,就和不听使唤一样,这种是什么神通还是别弄清楚了……”

    “对对对,还是别弄清楚了!”

    两人说话间心有余悸,在又休息了好一会,才整理一下仪容出去,带着几分忐忑和更多不舍,回了驿馆方向去了。

    来到大贞的这段时间,当了一阵子人人敬仰敬重的大师,还真有点舍不得这种感觉了,什么东西都只要张张口就有人会准备。

    只希望楚家人别来揭短,那么等到了驿馆,他们又是人模狗样高人一等的“大师”。

    此刻天色已黑,两人鬼鬼祟祟的从这处柴房里走出来,想要回到驿馆去。

    只是走了好一阵子,拐来拐去还是没找到熟悉的路,之前从楚府出来跑得太急,只顾着仓皇逃窜,却不知道逃到了哪里。

    这京畿府乃是大贞第一雄城,其内一个个坊都占地不小建筑众多,两个才来这里没多久,在这夜晚能不迷路才怪了。

    因为一阵休息,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这个坊全都是乌漆嘛黑的,显然住户之类的全都睡觉了。

    “哎,要不找户人家敲开门问问?”

    那个老太婆刚这么提议,就被边上的人往后拉扯躲到了一间房屋的阴影后面。

    “嘘……”

    老头伸手禁声的同时,左右手两张符就贴在了两人各自的额头上。

    随后两人老人暗暗趴在那不敢喘大气。

    在他们眼中,两道模糊的人形黑影由远及近的闪过,行进中不时扫视周围,瞥过两人藏身的阴影位置时,明显对方的行进速度都慢了一些,令两个藏身者都屏住了呼吸。

    所幸那好似仅仅是两人的错觉,那两道模糊的黑影依然不停,很快消失在坊间小路的尽头。

    又过去好一会,两人才敢确信黑影已经走远不会再感知到这边的动静。

    “呼……是夜游神!”

    “嗯,好强的阴气,不愧是大贞京都之地的游神,感觉咱两拼命都打不过啊?”

    “打?”

    才揭掉符减少符上灵法损耗的老头古怪的看看老太婆。

    “莫要说笑了,等我们得了天师之位,能在大贞挺直了腰杆站稳再说吧。”

    两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走动几步,就听到远处“哇啊~~~~~”得一声长长的人惨叫声。

    ‘真有白痴不要命?’

    两个“大师”心中第一时间跳出的念头是,可能有那个不知好歹的在京都之地忍不住以邪法害人,毕竟来参加法会的什么样的都有。

    然后第二个反应就是赶紧离得远一些,要是惊动了阴司的人,被牵连着抽去了魂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赶紧往之前阴差离开的相反方向跑,只是没两步,在前头又有声音响起。

    “哇呜~~~哇呜~~~”

    同刚才的惨叫感比,此刻这这声音好似尖锐的孩童啼哭,令这两个邪修都毛骨悚然。

    “不是人!”

    “快走!”

    今晚屡次受到惊吓的两人这下也反应过来,身上的灵气和那点微末法力全都运转起来,更再次贴上了符,只是迷路之下依然在这坊间乱转。

    走着走着前头的路宽敞的不少,好似有一片被月光照得明亮的大道,两人欣喜若狂,赶忙快步上前。

    “啪嗒…”“啪嗒…”

    两人脚下被石阶绊到,失去重心往前扑去。

    “噗通~”“噗通~”

    大片水花溅起,前面哪是什么大道,而是一条城中小河。

    “啊呜呜呜噗…啊噗噗…..”“呃呜噗…呜呜呜噗噗…..”

    两个“大师”现在面朝水中,手脚不断挥舞挣扎,口中也不断吐出汽包,在小河中搅和得水花四溅,却诡异的没有转过身来和任何游动的迹象。

    好一会之后,两个“大师”只是在水面上不时抽搐一下,然后动静就越来越小,直至不再动弹……

    一只灰猫从周围屋顶上跳跃几下,最后落到了河中尸体的背上。

    “喵哇呜…哇呜……”

    猫叫声好似孩童啼哭,透着一股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凄厉感,身体更是伏低在两具尸体上,将一股股灰白之气吸出。

    等吸干了灰白之气,灰猫身体前后舒展,惬意得伸着懒腰。

    月光下,背后有那条尾巴投下的影子却一分为五。

    如今这个关口,常人不敢随便乱动,反而是这种邪修之辈更好下手也更安全,待在驿馆之类的地方还好,既然在外面瞎逛,那死了也就死了,阴阳两道多半都不会管,就是管也无从查起。

第236章 月华书剑

    灰猫没多久就跳跃离开了,尸体也沿着小河的流水缓慢的朝着的流向飘去。

    大概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河中的尸体被发现,两道经过的模糊黑影从原本的匀速移动到骤然加速,鬼魅闪烁着出现在河岸边,正是另外两个阴司夜巡游。

    在岸边显出身形的两个夜游神身穿黑色劲装差服,左腰均配有长刀,其中一个右侧腰上挂着一根长鞭,另一个背后有一把漆黑弓箭,箭袋中却只有三只乌黑箭矢。

    此时两个夜游神正眯着眼望着河中尸体,以他们的眼神照观,自然知道这已经是纯粹的躯壳,一丝魂和生气也无,寻常人就是死也不会死得如此干净。

    当然,除了这些,尸体上修邪法留存的那些痕迹和气息,也在夜游神眼中展露无遗。

    “也不知是什么存在出得手,想必就混在那些新筑法台边的特设驿站中。”

    “哼,也不用管他谁出得手,反正翻不起大浪来。”

    “呵呵,说得不错,让阳间差役头痛去吧!”

    下一刻,两个夜游神模糊一下,再次闪现已经在十几丈之外,带着恍惚感移动离开。

    远处的屋顶上,一只灰猫坐在屋脊飞檐处舔着爪子,幽冷的目光瞥了一眼夜游神离去的方向,然后再次看向水中尸体。

    嗖~

    下一个刹那,一支毫无光色的黑箭突然爆射向灰猫,后者移形换影般闪烁才躲避过那支黑色箭矢,只是那箭矢在空中转了个弯,居然再次朝着灰猫射来。

    同时远方的一个夜游神再次弯弓如满月,一支黑箭从箭袋中消失自动出现在弓弦上。

    嗖~

    又是一支箭飞出,以前后夹击之势撕裂阴阳交界之气,射向那只不断闪烁跳跃的灰猫。

    “中。”

    “砰……”

    某处屋顶阴气爆炸,灰猫在其中如同一个泡沫幻影,啵~得一下戳破似得消失无踪了。

    两只黑箭飞回,再次归位于京畿府夜游神左正使背后的箭袋中。

    “好高深的幻术造诣,此妖了不得!”

    “嗯,且让它再悠哉一段时日。”

    这两句话后,两位夜游神这才化为魅影消失在幽暗的小道尽头。

    大概数百丈之外的某处草棚下,灰猫再次显出身形,眼中的瞳色阴晴不定。

    ‘没想到区区两个夜间游神,也能有如此道行,这大贞京畿府果然不同凡响。’

    没再多想,快步窜动之下,灰猫也跑回了驿馆,当然它是认识路的。

    第二日清晨,两具尸体就被人发现在小河城门位置的闸口那。

    这条小河虽然连通着城外,出入口位置的城墙那都是有闸门的,鱼可以过可这么大的尸体就不行了。

    城边士卒和官差也只是赶到将尸体打捞上来,但他们可没阴司那种效率,用看得是无法认出两人身份是谁是不是京畿府人的,所以衙门也得忙活一阵子,若无人到官府报人员失踪,那大概率就是不了了之。

    当然,官差心中多少也有些猜测,说不准就和各处法台边上的那群人有点干系,在入秋之后,京畿府各路高人法师来了不少,一些奇奇怪怪的案件也就多了起来。

    。。。

    计缘这段时间一直租住在一户民宅的一间偏房中,位置正好是当初那个说书人王立租住过的小巷子,这里的百姓家中有不少空着的房室会租给外地人,会有一些留在京师备考的书生,也会有江湖人,租金价格也很公道。

    中秋节当晚,巷子里的每家每户都挂起了花灯笼,家家户户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看着好似过年,却是一种贺中秋的方式,更是摆出小桌台放上贡品祭月。

    “计先生,计先生!”

    男户主爽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来了来了!”

    屋内的计缘放下手中的玉简,站起来去开门,见到外头的男子正端着一个盘子,上头是几块月饼。

    “计先生,这几块月饼是给您的,是我三伯亲手做的,虽然不是什么精致的点心,但味道很不错的。”

    “哦哦,好好,多谢多谢,计某正要出门赏月,有几个月饼带着当点心也是好的。”

    计缘也不拿盘子,直接将上头六个小月饼全都抓在手中,然后冲着户主拱了拱手就准备出门去了。

    “呃…计先生您要外出?”

    户主见到计缘准备出去,担忧的说了一句。

    “先生最近晚上还是别出去了吧,坊间都有通知,让百姓晚上少出门,说是最近事情比较多。”

    已经走到院中的计缘转身看看他,点点头道。

    “确实,晚上还是少出门为好,我也只是在永宁街这一片转转,今天出去赏月的人应该还是不少的。”

    和户主再次点头之后,计缘这才出了门去,小巷内的各家各户都以自己的方式在庆祝中秋,也有人坐在院中赏月。

    计缘出了巷子之后,脚步逐渐加快,一路上不看行人更不看天空月色,没过多久就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京畿府城东最大的一个法会法台。

    这法高约三丈,上方平台纵横各两百丈,四面皆有缓坡台阶逐阶向上,过几天这里也将是水陆法会的主祭台,用计缘上辈子的话来说就是开幕主场。

    只是现在,这巨石垒砌的高台周围都寂静得很,毕竟这法台附近都比较空旷没什么人家,也少有人会在最近的晚上走这么远到这里,而那些法师高人的驿馆大多在各个副台边缘。

    “嘿,这地方倒是安静。”

    计缘一甩袖,直接三步并作两步的拾阶而上,很快就到了这巨大空旷的高台之上。

    抬头看看天空,一轮圆圆的明月在略显暗淡的星光簇拥下高悬天空。

    “常言道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但这月华最盛的日子还是今天!”

    计缘笑了一句,视线随后下移,扫向远处台阶旁的两个身影,其一是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一条腿推曲,另一条腿在那曲膝上搁着,一只破草鞋随着脚丫子的抖动上蹿下跳就是不掉下来。

    第二人嘛,是一个衣着一丝不苟的长须中年儒士,正站在乞丐边上望着天空星月。

    计缘定睛看了看那个不认识的男子,法眼微微张开细瞧了片刻之后,就慢悠悠走向那个老乞丐,人还没到声音就先响起来了。

    “鲁老先生,是大贞的驿馆小吏怠慢你了,还是你独独就喜欢穿这身破布衫?”

    计缘的声音似乎惊到了那个中年儒士,令他诧异的转头望来,不清楚这人什么时候来的。

    “嘿嘿,我就知道今晚来这可能有戏看,没想到是你计大先生,中秋之际月华大涨,过几天又是一帮子人都会来这参会,嘿嘿……”

    “鲁老先生倒是料事如神,总不至于是来拦着计某的吧?”

    “哎呦~哪能啊!”

    老乞丐这会才坐起身来。

    “咱就是一个老叫花子,也没那个能耐啊,只是对计先生会用什么高明妙法好奇得紧!”

    计缘笑着摇摇头,这会才走到近处,先冲着老乞丐拱拱手,然后再向那名中年儒士施礼。

    老乞丐回礼虽然随意,但好歹是站起来回的礼,施礼完毕才又坐了下去,而中年儒士看老乞丐这个样子,更是不敢怠慢,郑重的冲着计缘长揖作礼。

    “这位是?”

    计缘询问了一声,老乞丐还没说话,男子就赶忙自我介绍。

    “在下乃太史司天监监正,言常!”

    计缘“哦”了一声,回答了一句“原来是言大人,鄙人姓计。”

    “真人面前不敢当大人!”

    太史司天监,在大贞也可叫太常使,或者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之职。

    这人似乎知晓老乞丐不同寻常,更能感受出计缘的特殊,丝毫没有朝廷命官的威风,显得十分恭敬。

    老乞丐在地上笑了一声。

    “嘿嘿,这大贞也确实人杰地灵,不成想我这老叫花子,在驿馆混吃混住的,还能被这言大人给揪出来,带他来看看计先生不会怪我吧?”

    “哦?”

    这话一说,计缘就真的有些诧异了,定睛再次细看这司天监,确认是个凡人,心中想着这老乞丐居然同朝官走这么近。

    “哦对了,我还有几个月饼,正好我们三人,一会一人分两个好了,这会嘛容计某先办正事。”

    计缘像是才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六个小月饼,依次放在台子边缘,随后朝着巨大的法台中心走去,也不在意这个朝官在。

    言常看看计缘又看看老乞丐,似乎有些犹豫是不是该也过去瞧瞧,但看老乞丐没动,最终也还是站在边上没挪步。

    计缘在法台中心站定,以剑指对天一划,背后青藤剑自虚空中显化而出,一闪之下化为青光飞向天空。

    天上明月高悬之下,无尽月华隐隐约约间不断朝着青藤剑所在汇聚,似乎是感受到这个信号,这会身材极为魁梧的京畿府土地公也显出身形,出现在高台的一个对角,以藤杖指向台面。

    整个法台的石面好似成了一片琉璃般的镜面,天空的月华顺着青藤剑所在,好似漏斗般汇聚朝下。

    计缘在法台声身姿如同舞剑,挥手间剑指连点,横竖勾画腾转,天空仙剑引导的月华也如笔随行。

    在言常眼中,是好一幅美轮美奂之景,又显得如此神异非凡,好似漫天月光汇聚,随着那计先生挥指剑舞而扫动,画过整个广阔的法台。

    “大手笔啊!如此精妙的敕令之法实属罕见!”

    老乞丐已经躺不下去了,坐直了身体观看,言常注意力全在计缘身上也没那个能耐看大局,他却能看出计缘在书写一个个大字,看似柔和皎洁的月华,实则却铁画银钩般汇入整个好似镜面的法台。

    大约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天空月华散去,整个法台镜面上有一大篇文字一闪而逝,这琉璃般的法台也逐渐恢复本色,成了一片石头。

    “嘿嘿,月饼可以吃了,言大人快用吧。”

    “不不不,您老吃吧,我不饿!”

    “哦?言大人确定?这月饼你这辈子都未必能吃着第二次的。”

    原本只是随口回答的言常闻言心中一动,低头看向那排开的六个月饼,之间月华光晕还在其上隐约可见,这会才逐渐黯淡下去。

    见老乞丐已经拿走两个,言常脸上发燥,身体却很诚实的蹲了下去,将其中两个揣在手中。

    不过老乞丐却没有吃月饼,只是顺手装进了口袋来,随后冲着远处屋顶一招,好似有一股巨大的牵引力拉扯,一只灰猫被直接拽到了他身边,按死了脑袋在石阶上。

    “喵哇呜……”

    计缘这会也是漫步走来,随意的瞥了一眼这灰猫,最少笑道。

    “呦,来都来了,还想走?”

    见老乞丐果然还是动手逮住了这猫,计缘心情也是很不错。

第237章 水中月,一场空

    也就是这老乞丐刚才动手的那一刻,一直法眼大开时刻留意他的计缘,才终于捕捉到了老乞丐的一些气相。

    其实严格的来说看到的并不多,甚至五气蕴色也如同凡人,可却极为平衡如一桶静水,精气神同样类比凡人,甚至隐藏在人火气之中,可这股火气却极其平稳不见任何跳动感,实则为一股隐约的华光所罩。

    可惜这华光流于全身,散而不聚凝而不实。

    这人确实道行深厚,称得上是计缘目前所见的道行第二人,但先不论法力多强,单就道行上讲比起老龙来还是逊色一筹。

    至于法力和杀伐之力,计缘觉得比较起真龙来,这老乞丐逊色的应该就不止一筹了。

    当然,比起计缘自己肯定是强得不止一星半点,若计缘目前算是还在养身中五气,这老乞丐就已经算是窥得三华之妙了。

    按照如今修行界很多五气圆其一都自称朝元之境的状况来说,这老乞丐要是自称道成真仙,估计反驳的人也不会太多,毕竟想反驳你也得够得到这云层之上的色彩才行。

    但计缘的在这方面的观点上和老龙其实是十分一致的,差点意思就是差点意思,差一筹就是差一筹,这一点和一筹,距离就是天堑。

    不得“真”,不“洞玄”。

    相信真到了老乞丐这等道行的人物,自身也会更清楚这一点。

    比起计缘法眼所照观的一丝体会,老乞丐那边就恰恰相反了,在他眼中,这位计先生连在施展术法的时候都感受不到多少法力的波动,怎么看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看似一目可观,实则却感觉隔着一整片山河,云里雾里似见非见。

    不过老乞丐认为自己也同样是不显山不露水,便是抓住这只灰猫也是毫无烟火气息,甚至更像是因为见到了计先生的月华舞剑成书,特意也露一手的。

    ‘月华舞剑成书,确实美奂如梦,我这探手拈物也是水到渠成以小搏大。’

    老乞丐看了看边上的太史司天监监正大人,发现对方除了手心攥着两月饼并且看了两眼地上的灰猫,之后主要注意力还是在走过来的计缘身上,嘴角撇了撇。

    ‘流于表面,不识货!’

    老乞丐再看看远处,那土地公已经消失了,似乎不打算过来招呼一声的样子。

    再看那计先生,见对方左手负背反抓着青藤剑,右手随身摆动,已经这走到石台这一侧的近处。

    “鲁老先生出手如拈花,四两拨千斤,高妙手段啊!”

    听到计缘的夸赞,老乞丐不由露出笑容,有些话到底还是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才说得出来。

    “计先生,此猫你准备如何处置啊?”

    老乞丐问话的时候,手底下被捏着头按在石台上的灰猫还在挣扎。

    “哇呜……”

    猫叫声凄厉如婴儿啼哭,听得边上的言常身上鸡皮疙瘩直窜,本能的觉得这是妖邪之物。

    灰猫身上毛色亮一层光,似乎有膨胀起来的感觉,法力和妖气升腾之间似乎是想要挣脱老乞丐的钳制。

    “哟~还不老实?”

    老乞丐左手在黑猫脑门声屈指一弹。

    “咚…”得一声脆响,灰猫身上的光色好似被戳破的气泡一样消散,整个猫身更是僵住不动了。

    “五尾猫妖。”

    计缘站定在边上,盯着地上的灰猫,别看只是这么只小猫的样子,其身上妖气之浓郁已经十分惊人。

    “你这孽畜,修行至今怕是害了不少有情生灵了吧?”

    “不错,在老叫花子我看来,此妖身上缠绕的怨气煞气绝不算少了,留在世上也是个祸害。”

    “嗯,那鲁先生以为如何?”

    计缘和老乞丐颇有些一唱一和的意味。

    “别看我现在捏着轻松,但不过是以镇山法将其强镇在此,松开手此猫怕是马上就妖气冲天了拼死一搏了。”

    老乞丐眯着眼看着这猫妖,实际上现在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猫妖蕴含的强大妖气和法力正在不断鼓动着想要冲破“囚笼”。

    “在此次法会所聚者中,此妖靠位不会太低,不若我等此刻将之摄去通天江,以黑水之法,牵江势将之溺毙如何?”

    这会老乞丐的口气可一点不像开玩笑,是真的要诛杀这妖物,听得猫妖浑身毛发到竖立起来,挣扎也更加剧烈。

    “喵呜……喵哇呜……”

    “你看,便是此刻都还凶相毕露,计先生,五尾猫妖,即便是我等也不是吹吹气就能处置的。”

    计缘前一刻还很严肃的盯着灰猫身上升腾明灭的妖气和煞气,但听到老乞丐这句话,不由就想到了自己的三昧真火,面上表情也就显得有些似笑非笑的古怪。

    ‘若是我这口气火焰重点,还真不是那么好受的!’

    计缘这微妙的表情变化,自然逃不过老乞丐的眼睛,只是他也非计缘肚子里的蛔虫,不清楚为何这计先生表情会如此玩味。

    “溺毙倒是也不用了!”

    略显冷峻的声音从远方幽幽响起,自法台之外又走来一人,真是须眉皆长的老龙应宏。

    老龙一步步走来,即便并无什么力法神光显露,但自身的那股子气势却并未掩饰,令老乞丐皱起眉头,看看来者又看看计缘,摸不透来人是何方神圣。

    老龙自然也注意到了老乞丐和言常,前者一脸的严肃,后者带着一股子惊异又兴奋莫名的样子在强装镇定。

    “计先生,中秋好啊!”

    虽然龙蛟之属不兴这套,可老龙知道自己好友还是挺在意这些民俗节日的,感觉就是这家伙很爱凑这种热闹。

    “中秋好!哦对了,我还有两个月饼,分你一个吧。”

    计缘很随意的就递了一个过去,老龙接了月饼之后,很自然的就望向了老乞丐的口袋和那边言常的手中,再看看计缘。

    虽然没说话,但计缘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你会来,有就不错了。”

    “先处置了这孽障!”

    老龙这么说了一句,猛然间头颅化影,这一刻老乞丐猛然心悸,不由就松开了擒住猫妖的手,在暗道不好的时候。

    “昂吼~~~”

    微弱的龙吟声起。

    “咔嚓……”

    老龙拉长的龙影已经恢复正常,好似刚刚一瞬仅仅是错觉,而猫妖也不见了。

    “呃…应老先生,你把它吃了?”

    计缘愣愣的看着老龙,这还没搞明白猫妖跟脚呢,直接吃了不合适吧?

    “哈哈哈哈……计先生总算是错了一次,老朽这是吞了,是吞了不是吃了,还是不同的。”

    可以,这么说计缘就懂了,老龙还是有分寸的,只是这龙肚子里的滋味必定不好受就是了。

    老乞丐面对着老龙脸色略有些不对,心中惊愕之下一句话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你……你是那通天江龙君!?”

    “哼,你又是何人,来搅我大贞这趟浑水?”

    老龙眯眼正视这老乞丐,令后者感到一股莫大的压力,但余光瞥见计缘在侧,却并没有什么惧色。

    计缘赶忙上前一步。

    “今夜中秋月圆之际,相逢亦是有缘,鲁念生老先生也不若寻常仙修,定是无意冒犯应老先生的。”

    老乞丐这才回神,自己犯蠢和真龙顶个什么劲?

    也是冲老龙拱了拱手。

    “见过龙君了。”

    老龙没有说话,但好歹还是象征性回了一礼,计缘笑了笑,看向一侧的言常。

    “这位是大贞太史司天监监正,言常言大人。”

    “哦,你就是钦天监?”

    老龙看言常倒是并未给予压力,但后者却不敢怠慢,恭恭敬敬躬身作揖。

    “在下言常,见过龙君!”

    言常也是聪慧之人,虽然不懂,但从这几句话里也能推断一个惊人的信息,眼前新来的老者,可能是一条龙。

    这一晚对于这位太常使来说真的就和做梦一样,而且其观摩之事也损耗精神,尤其是计缘一场剑舞……

    。。。

    “言爱卿,言爱卿…言爱卿!”

    威严的声音连续三声在上方响起,边上有交好的官员大急,忍不住伸手杵了一下愣神中的言常。

    “啊?”

    言常好似如梦初醒,左右四顾才发现自己正在朝堂之上,在抬头看看上面,元德皇帝已经面沉似水。

    “陛下!”

    一下子,言常赶忙持圭叩首,身上冷汗都下来了,刚刚居然因为听到水陆法会的讨论,不知不觉在思维中“回到了”中秋之夜。

    关键是他都不知道圣上之前问的是什么。

    “言爱卿看来是为法会之事劳心劳力了,是否要休息一阵子啊?”

    听闻元德帝这看似关切的话,言常反而更是脊背发烫,圣上这几年思绪无常,他可捉摸不透这是真关切还是假关切。

    慌张间言常赶忙从怀中出去一个绸囊。

    “陛下!臣昨无心睡眠便去法台赏月,有幸见仙人舞剑挥洒月华,仙人赠一枚月饼于微臣后飞升而走,等臣回神之刻已然天明,只能匆匆来参早朝,一夜未眠精神不振,方才有出神了,这月饼臣下不敢私藏,特敬献陛下!”

    元德帝眯眼望着下方的言常,这人什么性格他还是有底的,见那锦囊也有好奇之色。

    “呈上来。”

    “是!”

    边上太监下去将绸囊取来,回来后小心的替皇帝打开,那个小巧但并不精致的月饼就呈现在老皇帝手中。

    看着这个平平无奇甚至略显粗糙的月饼,老皇帝脸上起了一丝怒色。

    “这是仙人所赠?”

    “正是,臣下绝无虚言!对了,若取一盆水静放,将月饼悬于盆上,则水中倒影并非月饼,而是呈现明月!”

    言常一口气说了这么一串,中间连擦汗都不敢,心中十分庆幸昨晚他吃另一个月饼时无意间的发现。

    “哦?有这等事!”

    元德帝一下子兴致就起来了,当即命人取来一个铜盆。

    在伸手将月饼悬于盆上之时,果然见到盆中倒影着一轮明月,一边望着的太监都是瞠目结舌的表情。

    下方众臣也有不少翘首以望,很想围上去瞧瞧。

    “竟是真的!真是仙人所赠?啊……”

    元德帝太过激动,手指颤抖之下居然没能抓紧月饼,仓皇间伸手乱抓却只是同月饼擦过。

    “噗通……”

    这月饼一入水,直接打散了水中倒影的明月,整个月饼好似糖入开水一般瞬间融化无踪。

    “这…寡人…这……”

    这一幕使得大殿内鸦雀无声,言常同样愣愣的望着,不知该如何说话。

第238章 法会开场

    刚才手持月饼见盆中明月的之时,可能是元德皇帝晚年开始求仙以来,少有的高光时刻了,从没有这么一次切实的将仙缘馈赠握在手中过。

    即便是当初年三十辞旧迎新之夜见天降祥瑞,也仅仅是窥得园中百花开,可观而不可及,而月饼是切实看得见摸得着,并且能吃。

    月饼入水消融无踪的那一刻,元德帝心中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空白。

    “这…寡人…这……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老皇帝这一刻难得的群臣面前流出一种迷茫,看看这水盆,丝毫没有什么浑浊感,连一丝月饼渣子都没有。

    他有种感觉,这月饼一入水,就真的没了。

    元德帝看看不远处的老太监。

    “寡人没抓住?”

    见皇帝望向自己,一侧的老太监只觉悚然,连连低声道:“老奴不知,老奴不知啊……”

    “没抓住…没抓住……”

    元德帝看看自己依然还微微颤抖的右手,然后回神之刻,猛然望向殿中的太常使。

    原本同样愣神中的言常,顿时惊觉,好似冰水浇身遍体生寒,生怕皇帝迁怒自己。

    “言爱卿,你只有一个月饼?”

    这会言常哪敢说实话,就算说了实话,另一个月饼也他也变不出来了呀,只能仓皇持圭跪地而叩。

    “陛下!此乃仙人所赠,世间有此一份已是难得,微臣怎可能留余又怎敢留余啊!”

    见太常使言辞足够恳切,并且刚才也确实敬献了仙人馈赠的月饼,平心而论,若异地相处的话,没多少人能献出这个月饼。

    看看朝中群臣,一个个默不作声,连平常谏言反对法会的那些谏官也不说话,元德帝视线扫了一圈,最终回到言常身上。

    看着对方跪伏在地好似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元德帝心中的一口郁气更是无处可撒,良久才压下暴躁。

    “言爱卿起来吧,你敬献仙人所赠月饼为实,赏黄金百两,赐御书画卷一副,水陆法会之事,言爱卿和礼部的各位爱卿还得多费点心力了……”

    “遵旨!”“遵旨!”

    言常起身,和边上几位礼部大臣纷纷领命,心中也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赏赐不赏赐的不重要,没被问罪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退朝吧。”

    说完这句,元德帝就站了起来,一侧老太监高声道。

    “退~~~朝~~~”

    在老太监想要赶紧跟上皇帝离开步伐的时候,见后者眯眼瞥了瞥自己和龙椅之前,顿时心领神会,冲着边上两个小太监招了招手指了指那个铜盆。

    “端起来带着,不准洒出一滴!”

    “是!”

    两名小太监上前,抬起铜盆小心的随驾离去。

    殿中朝臣面面相觑者有,好奇眺望者有,也有人过来同言常问候一声,更有那些谏官冷眼望了望言常之后直接离去。

    。。。

    八月二十,大贞各地州府新一轮桂榜已经揭晓,但在京畿府,最盛大的事情自然是元德帝的七十大寿,也是那场声势浩大的水陆法会开始之际。

    在这一日之前,早已经有玉怀山修士御风或者驾云赶来京畿府,如今在京城外围,很难得的至少有二三十位真正的仙修之士在场。

    只是谁都提前清楚了法会流程,前几日全都不会现身。

    这一日一大早,很多得闲的百姓和一些从大贞各处汇聚京师只为看热闹的人,都纷纷朝着城东方向赶去。

    那巨大的法台极为醒目,本身就高过京畿府府城内许多建筑,而在城东法会场地这块空旷之地,更是没多少建筑能赛得过主法台。

    计缘也同诸多好事之徒一样,随着人流往城东赶,到地方的时候前方已经摩肩接踵。

    “哎哎哎别挤啊!”“皇上在哪呢,是不是到台子上面去了?”

    “不知道啊,那边禁军都隔开着呢,可能还没上去吧?”

    “哎呀这法台也太高了,根本看不到上头什么情形啊!”

    “是啊,只能看到一会那些法师上台的样子了。”

    “这有什么看头啊?”“没事,九天呢,那些副台不高。”

    “哎哎别吵了,看那边,是不是法师们过来了?”

    “这么多怪模怪样的,肯定是!”

    ……

    计缘晃悠到左再晃悠到右,其实哪都叽叽喳喳一片,也没有个可是的观景点,今天这种日子,飞到空中肯定也不合适,周围又没个高塔能瞧见,倒是有些莫名羡慕那些“参赛选手”了。

    此时此刻,三丈高台被大片禁军持枪持戟挡开,使得百姓不能靠近法台二十丈之内,而那些从大贞各地汇聚过来的法师正一起从四方走来。

    元德帝的帝诏上讲了,不限僧道儒俗九流各士,只要是高人都可来此,所以人数是真的不少,也什么样的都有。

    有些是僧人,有些是道人,有些奇装异服古怪发色更是不知凡几,形似侏儒或魁梧如巨人之类的也不在少数。

    此刻百姓见这群“法师高人”,情绪立刻亢奋起来,至于敬畏心则并没有多少。

    “你们看你们看,那边那个,脸上涂得和唱戏的一样,他也是法师?”

    “这算什么,快看西边那个,脸上穿了这么多铁环,还有那个,那头发一束刀似得……”

    “那边那边!那个法师有真本身啊!”

    “哎呦,还真是,真高人啊,身上缠着这么大一条蛇啊!”

    ……

    在百姓议论的时候,高台上的司天监各个官员和礼部的官员,也在边缘查看下方各路法师。

    言常看着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忍不住揉了揉额头,直到见到其中一处队伍里有一老一小两个乞丐在才好受了不少。

    等所有法师站定,言常同一些同僚相互点头致意,随后冲侍卫下达下一步指示。

    官员们缓缓退入高台相应位置,诸多武功高强的侍卫站到高台边缘,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纷纷运起浑身真气挺胸提气暴喝。

    “请各路法师上台~~~”

    一众侍卫运起吼功,声浪滚向四方,下面的许许多多法师中有的甚至被震得耳内“嗡嗡”作响,或趾高气扬或略显忐忑,一众人纷纷朝着台上走去。

    坐在法台上方位置中心的元德帝忍不住站起来,望向其他三个方向上来的各路法师,其余群臣也纷纷随他一同起身。

    “言爱卿,你说当初月下舞剑的仙人会在这里头吗?”

    “呃这……微臣实在是不知啊!”

    面对皇帝的提问,言常根本不敢多说什么,皇帝也没真觉得能在他口中得到答案,只是缓解一些期待感带来的紧张。

    等这些“法师”都上来,元德帝的表情顿时从满满的期待落了下来,人也坐回了位置上。

    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有言常和礼部官员宣读一些水路法会的事项,难免有些冗长,不少“法师”都昏昏欲睡。

    “若有司礼不尊,滥竽充数者,斩立决!”

    边上两个内功深厚的大内侍卫起身高喝复述。

    “若有司礼不尊,滥竽充数者,斩立决~~~~!”

    一下子,很多“法师”都醒了。

    言常手持黄底诏书,大声宣读。

    “贺大贞江山永固,贺陛下千秋万代!”

    周围禁军和侍卫齐声大吼,一众朝臣和皇亲国戚也一齐出声。

    “贺大贞江山永固,贺陛下千秋万代!”

    场中那些法师感受到诸多侍卫目光如电,回想起之前被叮嘱的礼仪环节,也是一起随声大喊。

    “贺大贞江山永固,贺陛下千秋万代!”

    ……

    法台上声浪滚滚,台下禁军也一起大吼,使得法台周边笼罩在一股浓郁肃穆的气息中,连不少老百姓也不由的一起跟着喊。

    计缘身形落在靠外位置,双手负背抬头望向法台上空,看得自然是人道之气。

    ‘这大贞到底还是底蕴不浅,即便是元德帝开始昏招跌出,也远没有到气数尽的时候。’

    在这声浪中,法台四角有赤身力士持锤站在大铜锣前,运起浑身气力猛然挥锤。

    “当~~~~~”

    锣声震天,宣告水陆法会开始。

    之后就是更加冗长的“施法修持”阶段,各路法师在台上或盘腿或手舞足蹈,以自己的方式向上天为大贞和皇帝祈福,直到当天结束前都不能离开。

    而皇帝本人和一众大臣则在随后纷纷离场,回宫的回宫,回府的回府,反正真正需要留意的也就是剩下八天中各路法师修持觉决出的高人。

    皇帝也知晓肯定有不少滥竽充数的人,想见的自然是真正有神通的高人。

    。。。

    一众法师人群中,老乞丐拉着小乞丐的手,冷眼瞥向这四五千“法师”中一些特殊的存在,随后低头看看台面。

    人道之气大盛的时刻,台面上已经有一道道铁画银钩般的字迹逐渐显现,无声无息间借人道之气牵住所有“法师”的气机,将之拉落到人道气之下,很大程度上蒙蔽其灵觉。

    “轰隆隆……”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阴云密布,雷霆在云中闪烁却就是不下雨,那股压抑的天威令台上不论是凡人还是妖邪都倍感不安。

    云层之上的高处,足足有八条蛟龙在游曳,这闪电乌云不光是龙属神通,更有大半是受到高台气机牵引。

    高空龙蛟之属运起目力穿透云层往下望去,下方小如糕点的法台上,一篇莫测的字帖正灵光熠熠。

    “咔…轰……”

    一道电光自天空云层劈落,直接打在法台一角的铜锣上,使得周围力士和侍卫仓皇跃开,靠得近的那些“法师”更是惶恐不安。

    一些在法台周围围观的老百姓见电闪雷鸣的,也都加快脚步各回各家,反正今天也看不到什么了。

    不知为何,这百姓的离场,给法台上诸多邪魔外道之辈带来了更强的不安。

第239章 以势压“人”

    天空这种电闪雷鸣的状态,其实很多围在外场或者立在法台上四边的禁军也是心里发怵的,尤其是他们一把把长兵刃还杵地朝天的。

    言常和少数司天监和礼部的官员也躲在外围的一些屋内,远远的望着电闪雷鸣之下的高高祭台。

    因为敬献月饼的事情,言常似乎在这段时间深得皇帝器重,所以在一众负责水陆法会的官员中话语权也更大了一些。

    “言大人,这打雷闪电的,怕是一会要下暴雨,上头的法师们怎么办?”

    有人略带忧心的询问言常,后者则皱眉望向高台方向的。

    “那些报备中只是普通僧道,表明前来祈福诵经者,自可下台避雨休息,而那些报备中有神通有法力者,既是高人,些许风雨自然难不倒他们。”

    听言常这么说,周围共同负责此事的一些官员了相互看了看,大致都明白那意思了。

    “就是法台上下的禁军免不了一起受罪了。”

    “那便命台上禁军全都下撤至台下,只淋雨总好过被雷劈。”

    言常说这话的时候,面向的是一旁的外廷殿副指挥使,也就是这一支外廷殿禁军的副统领,论官职品阶其实比言常大,但法会这种事禁军只能是辅助。

    “嘿嘿,言大人说得不错,我手下的弟兄个个习得一身军中武艺,有有盔甲在身,淋个半天雨还是没什么大碍的。”

    说话间,副指挥使传令边上的几个士卒,后者纷纷按刀展开身法,小跑着分四方绕行至法台,然后上去通报命令。

    随后大约一盏茶不到的功夫,法台上所有禁军和力士纷纷开始有序的沿着四面台阶往下,到最后,整个法会高台上,就只有几千名法师留在了上面,一个个依然以各自手段祈福。

    随着时间的推移,天色也逐渐越来越暗,天上的乌云缓缓移动,渐渐的覆盖了整个京畿府府城。

    。。。

    “咔哗……轰隆隆隆……”

    闪电照亮了元德皇帝的脸,此时此刻,他正在一间宫殿外的檐下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

    今天既是水路法会开始的时刻,可以说是他未来生辰的一次开幕,九天之后元德帝将会册封“天师”,随后邀天师一起参与他的万寿节大宴。

    陪着皇帝在这一起看天的除了宦官侍卫,还有几位皇子,此外并无任何大臣和嫔妃。

    “庆儿。”

    “儿臣在!”

    元德皇帝一声呼唤,边上的吴王立刻躬身回应。

    “你说这水陆法会当天就电闪雷鸣,是不是老天在警告寡人?”

    “这…儿臣…儿臣也不知道啊!”

    这种问题,吴文再不知天高地厚也不敢回答,老皇帝看了他一眼,再望向三子杨浩。

    “浩儿你说呢?”

    晋王皱眉看看自己父亲,在看看天空。

    “轰隆隆……”

    雷霆猛烈千云压墨。

    “父皇无需多虑,刮风下雨电闪雷鸣,不过皆是此季常见天象,夏雪冬雷才是反常。”

    老皇帝只是看看他,也并未多说什么,再看看自己其他几个儿子,全都一副“不要点我”的样子。

    “咔嚓…..咔嚓…咔嚓……轰隆隆隆……”

    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闪电在东面劈落,密集的巨响声将连同老皇帝在内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在这之后的几个呼吸内,“哗啦啦啦……”得倾盆大雨终于落了下来。

    。。。

    远在东城的法台上,一些邪修妖修直至此刻才如梦初醒。

    中心位置,一个獐头鼠目的干瘦男子愣愣的望向距离他十几丈开外的方向,方才有数道雷霆同时劈落,击中了那里一个女子,此刻已经化为一具冒着黑烟的焦尸。

    周围很多“法师”都吓得瘫倒在雨中,原本法台上都是祈福诵经和起舞的嘈杂声,这会全静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雷霆……这是雷法!有人在御雷~~~!”

    獐头鼠目的干瘦男子仓皇大吼。

    “有人在御……”

    “咔嚓…咔嚓……轰隆隆隆……”

    男子后半句话已经再也说不出来了,六七道闪电几乎同时击中了他,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御雷法在杀伐中最出名的不是威力,而是那种几乎避无可避的速度,而比之普通天雷,这种御雷之法的雷霆饱含法力与真意,加上这些邪修此刻状态特殊,威力更是出众。

    一些纯粹是凡人或者凡人武者充数的法师,是最先乱起来的,除了极少数被吓瘫的,大多连滚带爬的朝着法台之外跑去。

    “哎呦劈死人啦!”“快跑啊…劈死人啦!”

    “走走走,银子没有命重要啊。”

    “别推别推……”

    数千人中九成以上都是些普通人或者江湖人,恨不得多长几条腿的从法台上下去,其中也有一些于大贞大势无关或本身并无邪气的修行人夹杂其中。

    “轰隆隆…”“轰隆隆……”

    雷霆偶有劈落,不是次次都会劈到人,但也在一众人逃窜过程中,又劈死了得有十几个。

    这种情况下,台下的禁军也是摄于天威都往法台外避开,找寻能挡雨的地方,所以并未拦着这些本该不得离开法台的“法师”们下来。

    一些混在人群中安全出逃的修士都庆幸不已,远离了法台,那种压抑的恐惧感才骤降下来,再回望的时候,发现整个法台都似灰蒙蒙的。

    法台上还有起码数百人没有一起逃走,不是不想逃,而是很多都不敢轻举妄动更无法轻举妄动。

    此刻天空暴雨落下,虽然雨水会流走,所有人脚下的法台却也铺上了一层浅浅的水波,好似一层清净的琉璃。

    这层水面上倒映出一个个人影或者怪影,有的站在法台上明明是一个人样,水波上的倒影中却是一个怪物。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这琉璃般的水波镜面上,不停有雨水击打起波纹,更有一个个灵光熠熠的文字也显出真身。

    文字带着柔和毫光,无尽月华如镜中绽放,又好似雨中升明月。

    一股极其浩大的气息牵扯其上,光华在朦胧的雨中展现神异,所有这剩余的数百人,一个个觉得好似万钧压身,只能勉强站立。

    “呵呵……镜中倒影两相翻转!”

    计缘就坐在法台几百丈以外的一个茶棚里,背朝桌子坐着,翘着个二郎腿双手撑膝,面带微笑目色淡然的望着法台方向的隐晦光华。

    自当初倾天剑势之后,计缘对自身意境和势运用领悟卓有成效。

    对于自己这一手还借势之法还是极为满意的,月华、敕令法、人道之势,以及妖邪之辈本身的戾气邪气都缺一不可,各种气机越盛,则效果越强。

    计缘不自谦的想想,这一手在奥妙无穷的修行界也算充满想象力了。

    这场雨一下,整个法台好似琉璃之镜,数百字法令展现道蕴,加上之前人道气的牵扯与纳藏月华绽放,已经产生“似镜翻转”的效果。

    在台上的这些被筛选的妖魔鬼怪,自身气机被倒影翻转,此刻身子虽然站在法台之上,气机却被镇压在法台之下,也是为什么水波能倒影出他们真身的原因,并非什么照妖镜神通,只是气机显化而已。

    只要没有掀翻这巨石高台的法力与神通,或者看破这一层道法的境界,就在气机和心里层面纠缠上动弹不得,加上灵台也被蒙蔽,越是在意越是心惊越是恐惧,越会被压得起不来身。

    当然,或许有什么手段莫测的逃遁之法也能挣脱。

    “咯吱吱…咯吱吱……”

    一个壮汉浑身肌肉隆起,咬着牙挺立。

    “嗬…喝……”

    “啪…”的一声,一条腿屈膝砸在法台上,整个身子剧烈颤抖挣扎着,随后另一条腿也“啪……”得一声重重砸在石台上,奇特的是水面仅仅荡起波纹却无水花溅起。

    “吼……”

    边上另一个老头扬天吼叫,面色中露出狰狞,浑身骨骼都在“咯咯咯……”作响,妖气冲天之下,拼尽全力往前迈出了半步。

    结果是无穷雷霆落下。

    “咔嚓…咔嚓……轰隆隆……”

    老乞丐都忍不住伸手遮住了小乞丐的眼睛,怕他被这雷法闪电刺伤眼睛。

    “啧啧啧……老老实实跪下不好么?”

    整个场中,也就老乞丐和小乞丐最轻松,他们两不但没有被锁住气机,同样老乞丐也有那能看破的心境。

    只不过老乞丐心中也是暗暗乍舌,说到底他还是有些看走眼了,明明已经把这敕令之法看的很重了,却不想层层变化都出乎预料。

    “昂吼~~~~~”“昂~~~~”

    天空雷霆中,隐约有并不明显的龙吟声响起,宣誓着云层之上蛟龙的兴奋。

    台外的大贞官员和才躲到各处房屋内的士卒们也多惊骇的望着高台,哪怕见到大量法师逃下来,可看着高台上不时有闪电劈落的样子,心中难免会有一个念头。

    ‘不会还有人在上面吧?’

    老乞丐看了看天空,已经看到这么多手段了,也就不再留于台上,牵起小乞丐的手往台下方向走去。

    这过程中一个个动弹不得的“大师”们纷纷或诧异或祈求或愤怒的看向他,央求者有之,或者因为误会什么怒骂的也不少,甚至有想出手留下老乞丐的,但一分心运法,立刻被按趴在台上动弹不得。

    小乞丐这辈子哪见过这种群魔乱舞的恐怖场景,看看地上一些个“大师”的倒影,那根本就是妖怪,吓得他始终缩在老乞丐边上。

    但小乞丐也不笨,鲁爷爷是有本事的他早就知道,看现在这情形,这些妖魔鬼怪也害不了人。

    “鲁爷爷……它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嘿,这可不是老叫花子能决定的,当然,更不是这些东西能决定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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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4994/ 第一时间欣赏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作者:真费事所写的《烂柯棋缘》为转载作品,烂柯棋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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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