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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真费事     烂柯棋缘txt下载     烂柯棋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6章 小阁一杯醉今宵

    又过去一会,有一名头发花白的老书生穿着儒生长袍在门口敲了两下门。

    尹兆先见人抱书与之拱手,并伸手引请对方进入学堂。

    “周夫子!快快请进!”

    “尹夫子!”

    周夫子也拱手回礼,然后进来站到尹兆先身边,望向课堂内这六七十名学生,这数量算是很可观了。

    “这一位是县中周夫子,尹某离开后,会在今后的日子暂代县学夫子一职,来,大家向周夫子行礼。”

    学堂内的学生们闻言纷纷起立,一起朝着周夫子作揖,口中也是齐声诚心问好。

    “周夫子好!”

    周老夫子抚须点头,对这些学生有了一个不错的初始印象。

    时间到了学塾下课,学生们纷纷要回去了,尹兆先就站在学塾院子里,将属于学生的信一一亲自交到他们手中,也会针对个人悉心叮嘱几句。

    那种师生间的情谊看得周老夫子也是心中感慨,他教了多年私塾,同自己有深厚情感的学生又能有几个呢。

    时近傍晚,尹兆先和尹青父子两一起回家,尹青一直没说话,直到走在天牛坊的小道上,远远能望见居安小阁的时候,尹青才开口说了一句。

    “爹爹,枣果成熟了呢!”

    抬头望去,居安小阁的院中枣子已经挂满枝头,差不多都成熟了。

    “是啊,今年有果且已成熟!”

    尹兆先笑了一下。

    “说来也怪,自从计先生走后,此枣树两年不开花不结果,倒是今年又挂果了。”

    尹青嘿嘿一笑。

    “兴许是知道爹爹准备赶考,特意今年结果呢!反正我们又有口福了!”

    “你这孩子!”

    父子两有说有笑的朝前走去,经过居安小阁,望望那枝头诱人的枣子,隐约间有果香流出。

    或许是因为尹青的话提醒了尹兆先,也或许是父子两起了兴致。

    回家后匆匆吃完尹母早已准备好的晚餐,父子两就取了居安小阁的钥匙,准备去摘枣子吃了。

    晚间红霞挂在天边,小阁门前,尹兆先用钥匙顶开铜锁,慢慢推开院门。

    “吱呀~~”

    门枢转动的声音响起,两父子还没进门就愣住了,因为院中居然有人!

    这人自然不是计缘,而是一位内着圆领长衫,外套对襟直罩衫的年长者,正抬头望着枣树,见院门打开,则转头望向尹家夫子。

    “老先生是何人?为什么会在居安小阁的院中?”

    尹兆先皱着眉头发问,下意识望了望小阁的围墙,这高度也不是一个老者能翻进来的吧,难道是个江湖客?

    老者见尹家夫子只是略一思量,就展颜一笑。

    “想必你就是计先生口中的县中好友吧?敢问夫子先生姓名?”

    “您认识计先生?”

    尹青先父亲一步诧异的问道,而尹兆先听闻对方认识计缘,也是不敢怠慢,拱手作揖回答道。

    “在下尹兆先,这是小儿尹青,不知老先生姓名,亦不知先生在何处遇上过计先生?”

    老者细看了尹兆先一会,也是朝他拱手回礼。

    “老朽姓应名宏,曾经在邻县雨中偶遇过计先生,也是计先生的朋友!”

    看这老者举止从容,外表更不像是窃匪,加上对方说自己是计先生朋友,尹家夫子稍显兴奋的走进园来。

    “原来是计先生的朋友,可惜计先生已经出远门很久了,来此是见不到他的。”

    尹兆先笑着解释。

    “嗯,老朽知晓…”

    老人笑说间继续望向枣树。

    “这两年都过来看过,枣树都没有结果,今年可算是结上了!当初计先生只赠我两粒枣子,实在是不够吃啊!”

    “啊?”

    尹兆先略显纳闷,这人这两年都来过?毫无印象啊,难道每次都是像这样自己偷偷进来,看没结果就走?

    不过听到老人嘴馋鲜枣也是十分理解,吃过这枣子的哪个不是念念不忘的。

    于是尹兆先便笑道:

    “想必是计先生出门所带枣子不多的缘故,老先生今次来可是赶上好时候了,这院中枣子您尽可吃到饱!”

    这枣子计缘本来就嘱托尹兆先分果的,有朋自远方来,想多吃些更无妨了。

    对面正望向枣树的老先生闻言眼睛一亮,院中枣枝居然在这一刻有种淅索发颤感,好似正巧刮过一阵细风一样。

    “呵呵呵呵……尹夫子说笑了,吃不饱的,也不方便敞开了吃!这样吧,我只吃一口好了,不知尹夫子是否同意啊?”

    “一口?”

    尹兆先诧异了,同时心中也有些嘀咕着怀疑起来,这位计先生的朋友难不成也非凡俗之辈?

    “不错,就一口!尹夫子同意否?”

    老者抚须点头,一副我只会浅尝辄止的样子。

    “呵呵,有什么不同意的,尹某不过替计先生代管枣果,既是计先生友人,老先生想吃多少吃多少!青儿,我们替老先生摘果。”

    “好嘞,摘果咯!”

    尹青早就耐不住了,这会终于听到可以摘枣子了,只是还没等他动,那老先生又说话了。

    “不必不必,无需麻烦!”

    说到这,老者再次抬头,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也学着尹青的口气。

    “哈哈哈哈哈……吃枣子咯~~~昂吼~~~~”

    哗呼~~~呼~~~

    细不可闻的龙吟声中,院内狂风骤起,整棵枣树摇摇晃晃,无数枣子被狂风扫落枝头,随着狂风一起被卷入老者张开的乾坤之口中。

    尹兆先和尹青两人站立不稳举手挡在前面又惊又怕。

    仅仅过去几个呼吸的时间,这短暂的狂风就停下了,两父子骇然发现,院中枣树上的果子,已经去了至少半数,而枝叶却并无多少损伤。

    只是枣树随风摇曳的姿态怎么都感觉有些古怪。

    “咯吱…咯吱咯吱……”

    边上老者的口中传来一阵阵咀嚼声,大枣的鲜香也随之溢出。

    “不错不错,滋味甚佳,滋味甚佳呀!”

    尹家夫子现在心脏还突突突得跳得厉害,哪怕已经有了一丝心理准备,可这与想象中的差别也太大了。

    “尹夫子,老朽可只吃了一口,绝无食言,今日之事可不能随便向着计先生诬告啊哈哈哈哈……”

    尹兆先尽管心脏有些抽搐,可也还是竭力平复心情,朝着老者拱手。

    “尹某有眼不识真人了,老先生言必诺行必果,确实只吃了一口,倒是把尹某父子两吓了个够呛,要是还有下回,可希望老先生先提醒一句话!”

    应宏从刚刚相遇到吞食枣子都在细心观察尹兆先,观其气也是堂正不凡,此刻听到其人虽然心有余悸却依然洒脱的话,笑着点头道。

    “不愧是计先生县中唯一的友人,是老朽吓到尹夫子了,还望勿怪!”

    “不敢不敢!”

    一来一回,虽然心有余悸,但气氛却融洽起来,摘下一盘枣子,相互在石桌前坐下聊天,说的主要是如何结实计缘,如何成为朋友。

    在尹家父子相互补充着说到计缘救下赤狐又和尹青一起将之放归的故事,老者也是喜笑颜开。

    虽然老者言语间有些事情明显有所隐瞒,但尹兆先也不问破,更不随便问这明显不是凡人的老者跟脚,只是听和说。

    两人相谈甚欢,名为应宏的老者好似突然想到一事,一拍脑袋叫了起来。

    “差点忘了!”

    说话间变戏法一般从背后取出一个细脖子瓷质酒壶和两个瓷杯,放到了石桌上。

    “老朽欠计先生一顿酒,可惜计先生神异,找不着也算不到,来此既是看枣子成熟与否,也是看他回来没有,既然与尹夫子一见如故,就请夫子先替计先生品鉴品鉴这酒的滋味,如何?”

    “有何不可!”

    尹兆先也是洒脱,虽然很少饮酒,可心想不能给计先生丢人啊,不就喝个酒嘛!

    老者笑笑不说话,亲自替他和自己都倒上一杯。

    “尹夫子请!”

    “应老先生请!”

    两人各自举杯饮下,一杯酒下肚,尹兆先只觉甜香淳厚酒味绵长,一股热力在身内流窜,脸颊升起红晕。

    “好…酒……”

    一句话没说完,趴在了石桌上没动静了。

    在一旁只顾吃枣的尹青就慌了,看看老者又看看父亲,明知老者应该不会害自己父亲,可他还是担忧。

    “老先生,这…我爹他…他没事吧?”

    “哈哈哈哈……无妨无妨,尹夫子不胜酒力,醉了!”

    老者举杯饮了自己杯中之酒,乐呵呵的大笑!

    “快回家去拿个毯子来替你爹盖上,今晚就让他在院中睡吧!快去快去!”

    尹青咽着口水点点头,竟是不敢违了这老先生的意思,赶忙奔出院子往家跑。

    等尹青走后,老者笑容微微收敛,又倒上一杯酒,提着酒杯站了起来。

    眼神余光瞥向院中枣树。

    “呵呵,也请你一杯吧!”

    言罢举杯往树根处一倒,酒水没入其中竟是连土都不湿。

    等尹青急匆匆拿了毯子带着一脸担忧的尹母一起回来的时候,院中除了一个趴在桌上睡着的尹兆先,已无他人。

第107章 棋衍一梦过三年

    尹母先是走近院内看看自己相公,发现他脸颊红红的,趴着睡得很踏实,再瞧瞧院子里,什么人都没有。

    “青儿,你不是说有个有点吓人的老先生把你爹灌醉了吗,他走了?”

    尹青也是左右看看,又跑到院门外瞧了瞧,都没看到人。

    “兴许是走了吧……”

    尹母摸摸自己相公的脸,发现有些烫,却闻不到多少酒气。

    “青儿,快过来帮为娘一把,我们把你爹架回家里睡去,你爹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也没多少啊,我看爹爹喝了一杯就倒了。”

    尹青腾腾腾从院门处跑回来,刚想同尹母一起把父亲搀起来却突然想到那老先生的话,赶忙拦住了母亲。

    “不行不行,那老先生说了,让爹爹今晚就在这睡,我们还是别动爹爹了,让他睡吧!”

    尹青说话间已经将毯子盖在了自己父亲身上,还小心的将毯子挂下来的部分往自己父亲胸前塞好,并且打了个结。

    尹母看得古怪。

    “这怎么使得,你爹在这睡万一着凉了呢,他可是马上要赶考去的,别因病耽误了行程啊!”

    “娘!那老先生……”

    说到这尹青心虚的左右看看,才走到自己母亲身边凑近其耳旁小声到:

    “那老先生是计先生的好友,兴许…不是凡人,还是听他的为好!”

    尹母一听这话,手上的动作也顿住了。

    计缘是个奇人,这话题在两三年前的宁安县中,对于其他乡人邻里来说是个茶余饭后的疑问中带着夸张的闲聊话题,对于尹家人来说则是肯定句。

    到了三年后的今天,宁安县还在提起计先生的人已经不多了,估计也就孙记面摊的孙老汉偶尔见到尹兆先了还会念叨一句。

    可尹家人是不会忘记计缘的,所以听到儿子这么说,尹母再一深思也就放弃了将自己相公搀回家睡的打算。

    “那,就这样让你爹在这睡一夜?”

    “嗯,娘亲你放心吧,晚上我会多起夜几次来看看爹爹的!”

    尹母听到自己儿子这话,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后双手叉腰。

    “什么叫多起夜几次,你爹醉酒,难免晚上会难受,前半夜你带了茶水在这看着你爹,后半夜我来替你,知道了吗!”

    尹青揉了揉额头,,弱弱的回答了句:“知道了。”

    心中总有种娘现在更疼爹了的感觉。

    到了后半夜,尹青的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他睡了一小会,听到打更的敲三更梆子已经好一会了,娘亲都没来。

    虽然还没入秋,天气算不得多凉,可在这院中趴着睡总归是不舒服的,尹青只好倒了杯茶喝了两口等娘亲过来,结果知道四更天的梆子敲响的时候,娘亲才一脸歉意的姗姗来迟……

    第二日黎明。

    “喔~~~喔噢噢哦~~~~~~”

    天牛坊第一声鸡叫响起的时刻,尹兆先就自然而然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身上盖了毯子,再一侧头,发现自己妻子也盖着毯子趴在自己身边,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看周围,发现还是居安小阁的院子,石桌上还摆了茶壶茶杯。

    “奇了……我怎么睡在这儿啊?”

    然后细细一想,尹兆先才想起来昨天的事,有一个不类凡俗的老先生自称是计先生的朋友,不但一口吞了半棵枣树的果子,还请他喝了一杯酒,然后就没中间的记忆了。

    尹兆先抬头看了看头顶,枣树果然少了半数果子,看起来不是做梦。

    ‘莫非我喝了一杯就醉得不省人事了?’

    正这么想着,尹兆先忽然发现枣树上有些不对。

    “咦?这枣子怎么有一小部分红了?”

    只见枝头有零星枣子已经变成整体的红色,在满树绿色中极为惹眼,不过也就看了看暂时不多想。

    尹兆先揉了揉额头,也没觉得有什么宿醉头痛的感觉,再看看自己夫人,怕是在这陪了自己一晚,心中既是感动又是温暖。

    本想叫醒她,可现在虽然已经鸡鸣声渐起,但看看天还蒙蒙亮呢,就又不忍心打扰自己夫人。

    将自己身上的毯子取下放在石桌上,尹兆先站起身来活动腿脚,坐了整整一夜居然没有丝毫酸痛感,反而感觉神清气爽!

    ‘明日就启程了!’

    。。。

    又是一阵秋风来,大地上已是稻田谷米金灿灿,山野云深处也是果挂枝头枫叶红。

    宜州均天府地界,均元山深处一矮峰上,有一个两丈余深的石窟,其内有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人一动不动的坐在那,眼神一直似开似合的望向眼前的棋盘。

    “啪嗒~”

    一粒白瓷棋子才落下就在指尖化为碎瓷片,人影身体一震,终于清醒了过来。

    “嗡……嗡……”

    石窟外侧斜靠的青藤剑兴奋得锋鸣不止,整个剑身剑鞘都在“咔咔咔咔……”抖个不停。

    “嗬……”

    计缘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干哑的喉咙只能发出嘶哑的呼气声。

    模糊的视线中能看到身旁的落叶枯枝,能看到山间动物的粪便,能听到秋风吹拂林间的声音,能听到山间泉水的流淌,也能闻到一阵阵成熟或青涩的果香……

    清醒的一瞬间,计缘就竭力排空大脑,控制着自己不去想任何多余的事,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吃东西喝水!

    “嗬…嗬……”

    扶着洞壁摇摇晃晃的从石窟中站起来,计缘踉踉跄跄走出洞去,而青藤剑则在锋鸣声中悬浮而起紧跟在身后。

    嗅着果香来到一棵野柿子树下,抬头望去模模糊糊一片,伸手想抓却够不到,反而身体摇晃着差点摔倒。

    “蹭~~~”

    剑鸣长吟,三年来青藤剑第一次出鞘,整座山头好似透出一层光亮,匹练闪过,野柿子树上果实纷纷连枝如雨而下。

    计缘跪倒在地,颤抖着将地上的果实捡起来,这野柿子不过比枣子大不了多少,黄中透红的样子也是分外诱人。

    不过计缘根本顾不上什么,一颗颗摘下来就往嘴里送,不洗也不擦,更不吐籽,粗一咀嚼就往肚里咽,吃得速度越来越快,满手满嘴都是汁液。

    过去一刻多钟,落下的果实居然全都被吃完,而计缘还不停下,继续在山中疯找,只要是能吃的果子全都吃干净,最后来到一条山溪旁直接“噗通”一声趴倒在溪边。

    计缘将头埋入溪流中。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喝水喝到肚子鼓起有收拢,再鼓起再收拢,一口气下来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山泉水,溪中有小鱼小虾山蟹泥鳅什么的也不放过,一一生吞入肚……

    “哗啦啦……”

    披头散发的计缘抬起头来,任由身上湿哒哒的躺在山石上喘着粗气。

    “呼…呼…呼…呼……”

    又躺了半个时辰,恢复了一些的计缘才坐起身来。

    抬手望望自己掌指,原本瘦如枯骨,现在多少好看一些了,他不清楚在这半日中自己究竟吃了多少野果喝了多少水,只知道之前自己的一切行为仅仅是竭力自保的本能。

    这次衍棋花去的时间大大出乎计缘本人的预料,虽然不清楚具体时间,可绝对不短,不过当时的自己意识深受震动,已经不是完完全全的清醒理智状态。

    和当初浑浑噩噩的执念中开始衍棋一样,刚刚的计缘在清醒的一刹那就仿照那感觉,以绝强的意志力排空一切其他思绪,只留寻食的本能。

    因为计缘也很清楚自己当初的道行有几斤几两,几月不吃不喝没事,但若是更久,怕是会有生命危险。

    上辈子才走出棋盘的那会,遇见搜救队被点破时间则即死,让计缘曾经不止一次联想到岁远县上河沟村的许老汉说过的“鸳鸯法”。

    刚醒的自己可能类似于“比干挖心”状态。

    计缘不敢冒这个险,不敢让自己猜测分析出过去了多长时间,更不敢撞上别人被说破什么,至少在身体得到补充之前不敢。

    否则很可能“鸳鸯法”破,一棒打“醒”该死之人,导致自己生机全无!

    不过到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计缘缓和了一下呼吸,自嘲的笑笑,起初只是微嗤,后面笑容渐大,最后则笑若疯狂。

    “嗤…哼哼哼…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隆隆隆隆……笑声震动四野,山林中鸟兽惊逃……

    ps:发现很多书友不知道,再次在这通知一声,本书是十月一日上架,养书的大佬们也希望到时候支持一下!

第108章 棋道阴阳

    笑了良久,计缘才逐渐停歇下来,舒缓气息深深呼吸。

    “嘶~~~呼~~~”

    身子没动,就这么仰面朝天望着天空,余光中的树木枝丫还是那么模糊,但至少没有完全瞎了,当初双眼飙血那一刻,计缘真的很怕从此完全失明。

    还好现在至少还能看到东西,至于有没有清楚多少反倒是次要的了,反正也习惯了。

    此刻计缘虽然看起来披头散发衣衫褴褛,可实际上体表并没有多少污垢,连头发也不过是沾了水湿哒哒的贴着,但实际上根根纤毫分明没有结块。

    所以计缘身体并无任何异味,至于衣服上的灰尘之类的则是难免的。

    视线对着天空,脑海中却在思索着那一场夸张的衍棋过程,棋衍之梦中,自己法天象地推算变迁,虽然无法完全明晰天地大劫的关键,却也得出不少结果。

    “哎……”

    计缘叹了一口气,首先一点便是,他计某人怕是无缘加入什么仙府名门了,否则计缘自己也将化入其中一股仙灵气机。

    在不能确认一手定乾坤的情况下,这么做就是自断棋路,极可能会妨碍意境山河中道化大棋的衍弈。

    这就是所谓的虽身在局中,却又要超然局外,轻易不可入局太深。

    可计缘又不能真的置身事外,他毕竟也活在这天地中,更有自己的情感,而想要弈棋,也需要一枚枚新的棋子。

    洞壁内弈棋衍棋数载,计缘心中对棋招棋路已经有了一丝初步的明悟。

    窥见天地大劫之刻,其实很说明了一句话:天生天杀,道之理也,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三盗既宜,三才既安。

    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所有意义汇聚起来概括就是一个简单的词和谐。

    计缘并没有什么以一己之力抗衡无量大劫的想法,他没那么伟大的心和力量,但却清楚自己可以落子牵引,布局天下因势利导,尝试汇聚众生之力来铺垫抗衡。

    至少这样,便是失败了,计缘也问心无愧!

    作为一个立志成仙之人,得知对天地苍生而言如此恐怖的劫数,又知道自己确实有能力影响甚至改变结果后,任谁也不会有‘几千年后的大劫关我屁事’的想法,何况真成仙了,总是要面对的。

    做不到得做,做得到更得做!

    提升修为是必须的,否则棋还没下完,计缘自己就寿数耗尽。

    寻访天下有缘人也是必须的,这“人”代指天地间的人神鬼妖灵仙佛,甚至是魔…并且要尽可能将有缘人约定成棋令其成长,否则棋下到一半无子可用!

    北斗肃杀南斗化生,黑白棋子各有妙用!

    缘分无大小,便是凡尘一稚童,将来也未必不能影响人道气机,但缘就是缘,滥求不得,弈棋人和棋子都不可失却初心。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依然消瘦的计缘稍显摇晃的站起身来,双拳紧握在身侧,抬首以模糊的视线望天空风云变幻。

    ‘阴阳相合两仪现,天地大同化无极……这天地只有一次机会,但时间还算充裕,我计缘却还有的是机会,恒心常在,棋道阴阳,我们走着瞧!’

    在山风中站立许久,计缘终于渐渐恢复了平常心,脸上的皮肉也回来一些,不再如之前那般可怖。

    伸手捋了捋湿漉漉的长发,那根木簪子不知道跑哪去了,再看看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还好不算衣不遮体,但应该也经不住大力撕扯。

    “哎……搞成这副鬼样子!”

    叹一口气,计缘一挥手,五枚棋子齐现,山间灵气滚滚而来……

    时隔三年,计缘从心境到修为都已经不同以往,变化最大的是心境,可又好似没怎么变,但再看却又有变化,似是由心而向之而成“真”。

    修为倒是直观,五行之气感应天地气机,虽然距离圆满还差了很长一段路,无朝元之实却有朝元之象,只是因为法力拖了后腿。

    一番修炼过去两个日夜,计缘已经恢复到精力充沛法力充盈的状态,丹室之地已超十亩,算不上道行浅薄之辈了,而意境丹炉中熊熊真火更是壮观,甚至让丹炉连通法力丹田的金桥上都弥漫起一层焰光。

    但尤为神奇的一点是,计缘发现自己现在真的算是污不染身,他不会避尘术也没刻意施展其他术法,却纤尘不染。

    风尘刮过却滑离己身,哪怕是溪流中被搅浑的泥水方才被长发带起,却只见污泥快速脱落,而净水残留发梢。

    这是一件让计某人自己都纳闷的事情,因为连《外道传》和《通明策》上都没有类似的记载。

    当然,计缘可不会讨厌这种事情。

    迈开步子在山中纵跃,引手一招,青藤剑就自行飞来落入计缘手中。

    “呵呵…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

    嗡~~~~

    长剑在计缘手中轻鸣,并无任何幽怨之意。

    不消片刻,计缘回到了之前盘坐三年的石窟,发现那个木棋板质量倒是不错,摸上去除了边角发腐整体依然完好,倒是棋盘上有不少碎裂的陶瓷子,两个棋盒已经空空如也。

    在石窟中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自己自己的行囊和雨伞,当初应当是还落在客栈中。

    包袱里头倒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套腋下开了道口子的衣服,和一卷竹简棋经,《通明策》和《外道传》连同钱袋一起都是随身带的,也包括玉怀山的两枚小玉签和魏无畏的玉佩。

    “倒是这棋盘子……当初应该是抢来的吧……”

    计缘摸了摸脑袋,这应当是除了上辈子小时候抢糖果之外,两辈子以来头一次不给钱抢了东西就跑的。

    随手一招,地上一根枯枝就飞起落到计缘手上,剥去树皮折断多余枝丫,一根六寸长短稍显弯曲的光洁枝丫就出现在计缘手中。

    把头发一捋一盘,顺手用木棍一插,简单的髻发就以成型,看似如三年前一般散漫,却更显自然。

    “走,再去一趟均天府城吧!”

    计缘像是冲青藤剑说了一句,也像是自言自语,一步跨出游龙意随,好似缩地而行……

第109章 怪买卖

    在前往均天府城的路上,计缘也想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之前才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看不到天地大劫,而是要等到衍棋之前的那个时候。

    计缘在想不通的时候便定一个假设,然后就发现,如果是才到这个世界之时发生这件事,那计某人十死无生。

    而在之前那个关口,刚好是计缘自觉修为水到渠成的时刻,是当时自觉一阶段完满的时间,身心契合自然,又有青藤剑在身。

    或许差不多刚好到了一个能够承受的点,某种玄妙**引发了计缘观劫,令他知晓了此前不明的诸多事。

    事实证明,算得上千钧一发。

    实际上计缘老早对此也隐有感应,棋局棋子两辈子的经历也让有过一点心理准备,不过那会他认为很可能需要有棋子完全凝实成型才是契机,没想到看得是自身承受力。

    至于设立棋局的大能是谁,为何当初牛头山的棋局如此萧索,他们是死是活,又为何需要他计某人弈棋,就不是现在的计缘能搞清楚的了。

    。。。

    这到了入秋的季节,均天府大街上卖的东西更加多样化起来。

    因为时令关系,此刻府城内的瓜果较为丰富,计缘还未入均天府城,里面热闹的叫卖声就已经传来。

    几乎隔一段就能闻到果香听到叫卖,石榴、橘子、柿子等等不一而足。

    有过一回经验的计缘这次自然不会直接衣衫褴褛的现身,而是掐了个障眼法模糊视线,入城直奔衣料店。

    计某人会的术法掰着手指头算就那么几个,都差点给他玩出花来了,尤其是此番衍棋带来的心境神意的提升对术法的使用更是有质的影响。

    计缘在城中寻声找到了一家中规中矩的衣料店就进去,店内正好还有两个女子在看衣服,让计缘还没进店就嗅到一股淡淡的胭脂水粉味道,估计不是普通百姓,毕竟寻常人家的女子谁会在平时喷洒这东西。

    “这位客官,您是要看布料呢,还是衣服,还是要量身定做还是买现成的?我看您身材匀称,店里头的好些个衣服都合适的!”

    店里伙计就掌柜一人,看一身斯文朴素的计缘进来就立刻招呼上了,不过虽然看不到计缘的褴褛衣衫,却瞥见了头顶那古怪的“发簪”,怎么瞧都像是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顿时眼神就稍显古怪了。

    边上女子好似刚看到中意的东西,呼唤着掌柜。

    “掌柜掌柜,这桃花红色的绸缎真好,多少钱一匹,做衣服的话怎么算呢?”

    一张口不是几尺而是一匹,掌柜顿时乐了。

    “嘿嘿,两位姑娘真有眼光,这几匹粉绸可是从婉州大老远运来的,蚕丝织就,你们摸摸,多滑腻,做成衣物必然是既舒适又美艳!”

    “哎呀问你怎么算价钱呢!”

    其中一个女子不耐烦了一句。

    “奥呵呵,这毕竟是婉州运来的上好绸缎,价格自然会贵一些,这一匹…十两白银!”

    十两?

    两女子还没说话,计缘就稍有些惊愕了,这丝绸果真是价比黄金,一匹布也就做几身衣服而已,却抵得上百姓家一两年消费,难怪寻常人家根本消费不起。

    “好,就要这一匹了,给我包起来,衣服我们自己会找人做的!”

    “哎哎好好,这就包起来!”

    掌柜的喜笑颜开,这两姑娘居然连价都不还,今天真是赚到了,还在取绸呢就见到计缘也学着两姑娘刚才的样子,伸手在挂起来的各种丝缎上细摸。

    “这位客官,哎客官,呃哈,这个…本铺小本经营,这边都是娟、绸、绫,那个……”

    掌柜的尽量委婉的表达自己的担忧。

    计缘把手缩回朝他笑了笑。

    “好的,在下只是摸一摸看看如今的丝绸有何不同,掌柜的,帮在下挑两身,不,挑三身衣物如何?”

    为了避免麻烦,计缘说话的时候已经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立刻让掌柜的喜色更盛。

    “好好好,客官稍等,我先替这两位姑娘将绸缎包好!”

    两位女子这会也在悄悄观察计缘,毕竟店内就四人。

    来人眼神就没落到过她们身上过,或者看到也只是一眼扫过。

    她们倒没有什么美貌被无视的气愤,而是奇怪来人的视线好似根本看不清似得,方才摸布也是只凭手感,眼睛根本没看布。

    而且衣着倒罢了,那髻发好生散漫却又起不了厌恶之心,一根树枝当发簪照理来说应该是十分滑稽的,可看着却笑不出来。

    计缘进店就扫过两女子一眼,其气还真说不上富贵,倒是气血旺盛,再听两人呼吸绵长,八成是练家子,但也不想过多理会。

    “两位姑娘,桃花绸包好了,这银子…”

    “呐,不少你的!”

    “哎哎好!”

    掌柜的赶忙到台前提起小秤称重,确认过后才将绸缎交给两人,等目送两个女子走后才立刻招待计缘。

    “客官久等了,您要什么款式,儒衫长袍、对襟长衣、劲装束身和常服,本店全都有现成的!”

    “嗯,给我来一套青衫一套白衫一套灰衫,全都要宽袖长袍,对了,内衬也要带上,衣裤都需要。”

    “好嘞,就是从内到外一整身,知晓了知晓了,我先给您量一量身手长短。”

    掌柜的从柜台上去了木尺,来替计缘丈量,三两下就量好了数值,只是错觉性的感到这个客人身上衣物的触感有些怪,但也没多想。

    像是为了缓和自己之前言语的冒失,在给计缘挑衣服的时候还和他攀谈闲聊。

    “刚刚那两个女客也真是奇怪,明明不丑,非往自己脸上乱点花,也不知道是真不懂妆容还是刻意如此。”

    “呵呵…兴许是真不懂吧,不过掌柜的刚刚怎么不提醒她们?”

    计缘闻言也是笑一句,反正他又看不清。

    店掌柜瞅瞅外面。

    “这哪能啊,富贵女客最是不可招惹,尤其是样貌,我那一说,她们能识得好言还是恶语?”

    “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掌柜的是个明白人!”

    计缘也是乐了,将之前的压抑都扫去少许,难得有种听到上辈子段子的感觉。

    “嘿嘿,是吧,来,客官您试试这几身,绝对合身!”

    谈话间,掌柜已经替计缘挑好了外衣…

    等大约一刻多钟后计缘从衣料店铺出来,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白衫,还提着一个购自店内的布包,里头装着另外两身行头,总共也就花去六百文钱,和那匹桃花绸一个天一个地。

    至于手中还托着的一团破烂衣物,计缘双手合掌一撮,这些破旧衣物在两手之心化为碎末飘入街道沟渠板下。

    计缘此刻所行进的方向,正是前往当初抢棋盘那条街的位置所在,商贩如非必要一般也不太喜欢换地方卖东西,很可能那小贩还在原处。

    刚刚在衣料店和掌柜闲聊,已经旁敲侧击的了解到已经是元德十五年,和计缘原本隐约的估测相差并不算大。

    中途还买换了鞋履,再走了大约不到两刻,计缘就凭着感觉寻到了之前那条街,果然又听到了那小贩的声音。

    “玉饰,新到的玉饰,玉镯玉佩玉戒指,都是好玉啊~~~~”

    小贩吆喝得起劲,但停下来在摊位上看的人并不多,正口渴拿起竹筒罐子喝口水的功夫,发现摊位前已经站了个白衫先生。

    小贩精神一振,赶忙招呼。

    “这位客官,看您一定是个学问人,买块玉吧,读书人不是都说君子好玉君子如玉,您瞧瞧,我这边的这几款玉饰,多绿啊!”

    计缘虽然看不清这些玉器的具体样式,但玉这种东西很特殊,好玉自有气息,如魏无畏送的那块玉,摊位上的这些,别说气息,他伸手一摸灵气一探,就知道不但做工差,玉质也是劣等。

    计缘略过那些绿色的,挑了一根颜色偏灰墨的簪子询问小贩。

    “这簪子多少钱?”

    小贩看了看,这粗料玉簪在他这摊位中都算是最差的那类的,看看计缘的样子,犹豫了一下,报了一个价。

    “三十文!”

    “呵呵…一根玉簪才三十文呐?我看不够,不够的,我觉得它…值一两!”

    计缘自说自话,拔掉头顶的树枝,直接将玉簪插到发髻上,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小把碎银,只会比一两多不会比一两少。

    “给,这玉簪值这个价!不用找了,呵呵呵…不错不错,这玉簪真不错……”

    小贩呆呆的用手捧住计缘递过来的碎银,有些发懵的望着这宽袖白衫先生自说自话,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人,就这么走了?’

    等计缘快要走出二十步的时候,小贩像是才回过神来,望着手中的银子。

    ‘这得有两三个月的赚头了吧……’

    小贩犹豫再三之后,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喂~~~~那位客官~~~客官~~~那玉簪值不了这么多~~~真不用!”

    计缘停住了,脸上带着笑颜,颇有深意的回头望向那边的小贩。

第110章 知足常乐

    “客官~~~真不用这么多的~~~”

    小贩其实一喊出口的瞬间就有些后悔了,可既然喊都喊了也就不管那么多了,悔是悔但心里还是有些畅快的。

    不过小贩见那位白衣先生只是在二十步外远远的望向自己,却没有回来,只好同旁边一起摆摊卖柿子的老倌说了一声。

    “陈叔,您帮我看一下摊位,我去追一下那位客官,马上回来的!”

    “哈哈,去吧去吧!”

    这老倌刚刚还有些羡慕嫉妒,这可是白赚一两多,现在反倒有些佩服这年轻人了。

    见老倌答应,小贩赶忙绕出摊位朝计缘追去。

    因为刚刚那几声喊叫,边上或驻足或慢走回头的看客也有一些,纷纷议论着什么事,也有见到始末的旁人小声讲解,另有见尾不见头的人一起猜测。

    那一头,计缘也不走,像是就这么站着等小贩追来一样,见其人真的出了摊位追来,双目多微微睁开少许。

    小贩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到了计缘跟前,将手中的银子递过去。

    “客官…实话跟你说吧,这墨玉簪子就是粗料雕的,顶多就值个二三十文,一两多…我收着有些烫手,您要是给个五十文我也就收了…您要真喜欢还是给我铜钱吧,大钱银两我也找不开!”

    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小贩气都通顺很多,只是发现自己匆匆说完了,对面的白衣先生却什么话都没说,就盯着自己上下看看。

    ‘难不成我说话太快他没听清?’

    正这么想着呢,计缘终于开口了,但话题却和簪子银子无关。

    “敢问小哥姓甚名谁啊?”

    “啊?”

    小贩有些愣,对方也不接银子,而是问自己名字?

    “我叫林田,一直在这块摆摊的,客官您倒是把银子拿着啊…要不这玉簪我不卖了还不成吗?”

    “不急不急,这玉簪我喜欢得紧,今天是买定了,不过我就是还有一个小小的疑惑想问一问林小哥,若我这次给的是一两金子,你还会追出来还我吗?”

    这问题问得着实莫名其妙,但也引人遐想,林田稍一纠结还是老实回答:

    “客官您说笑了,我这辈子还没见过一两金子呢,也回答不上来呀,不过这么多钱,说不准我就拿钱跑了哈哈……”

    计缘眉头一展,这才伸手接过小贩手中的碎银子。

    “不错,是我问得不好,走,再去看看你的摊位,对了,据说均天府醉香楼菜肴不错,林小哥有没有去过啊?”

    “啊?”

    小贩闻言则越来越发懵了。

    。。。

    正午时分,小贩林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随着那位姓计的白衫先生一起到了醉香楼。

    现在的林田和计缘面对面坐在醉香楼三楼,看看左右和楼窗外的风光,稍显拘谨。

    “计先生,您这也太破费了,我就是送您一根粗料玉簪……听说这地儿死贵!”

    看着林田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样子,计缘也乐了。

    “再贵还能顶得上三年饭钱?”

    计缘这又是一句让小贩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这种时候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鱼头汤白斩鸡来咯~~~烩白菜蒸肉糕来咯~~”

    客栈小二拖着长长的菜名尾音,居然一手一个托盘,托着两个盘子一路小碎步到了计缘他们的靠窗桌前,这平衡性也算是熟能生巧练出来的了。

    林田和计缘不等小二说话就赶忙主动搭把手,帮他把盘子放下,将里头一共六个菜端出来。

    “这是包头鱼汤,这是白切鸡,这是酱醋碟,这是烩白菜、蒸肉糕和炒三鲜,这是芙蓉羹,得趁热喝,这是自制橘糖水,对了,这盘柿子是附送的餐后果品,客官,你们的菜上齐了,有事招呼一声便是!”

    店小二手脚麻利语速也不慢,快速将菜都介绍了一遍。

    “好,多谢小二哥!”

    计缘朝着店小二拱手致谢,一旁林田有样学样的尴尬拱手。

    “哎哎,您慢用,您慢用!”

    见小二点着头离开,计缘则招呼早已经垂涎欲滴的林田动筷,并且率先夹着白斩鸡沾着料吃了起来。

    林田一见计先生开吃,哪还抑制得住,也吃了起来,这种大酒楼的菜肴可是一年到头吃不到一次。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田已经吃得打饱嗝,而计缘在又喝了一点鱼头汤之后停下,看着在那顺肚子的林田问道。

    “林小哥,这玉簪我是真喜欢,一顿饭怕是还不够……”

    “别别别,大先生我怕了您了,您到底是不是咱林家哪个发达的亲戚啊……要不您先吃个柿子吧,这柿子甜!”

    听到计缘又开始了,林田这是真发怵。

    “哈哈哈……柿子我暂时可不想再吃了…林小哥,容计某再多同你空谈几句。”

    “唔,这柿子真甜…啧…先生您说!”

    计缘一只手在桌上以两指打着拍子,一边望向窗外,耳中倾听市井中的嘈杂。

    “若是给林小哥一个选择,你是选激流勇进大富大贵,还是小富即安平和度日啊?”

    计缘说完,睁大双眼转头望向林田,眼睛虽然施了障眼法,却让林田顿下了手和嘴。

    周围的嘈杂声都好似弱了不少,林田没注意到这点,却让他不由放下了半个柿子用手抹了抹嘴,隐隐有种仿佛面临人生中重要关口的错觉。

    “计先生,我没啥学问也没啥志向,想的就是取个老婆生两个娃,能安稳过这辈子,能给父母养老送终,也有人给我养老送终…就很知足了!”

    闻言,计缘叹了口气,双眼又微微闭上一些。

    “只是,人是会变的…得到越多渴望就越多,当然若能知足常乐自然是好的,好了林小哥,你嗓门大,劳烦喊一声小二,就说这边结账。”

    “好嘞!”

    林田又拿起那半个柿子,腾腾腾跑到三楼楼梯口往下喊。

    “小二~~~三楼靠东窗结账~~~”

    “来咯~~~”

    楼下的小二就像是同林田飙嗓门,各自吆喝带着婉转感。

    见林田跑开,计缘右手沾了一点杯中糖水,在桌上水写一个“遂”字,然后中指一敲桌面,这个糖水痕迹组成的字就随着指尖一起引到空中。

    中拇两指相扣,屈指一弹。

    嗖~

    这个水字“遂”迅速飞往楼梯口,林田恰巧此时转身。

    啪~一下,“遂”字正中眉心。

    林田只感觉额头一凉,伸手摸了摸,没感觉到什么东西,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花板之后也就回桌边来了。

    ‘那柿子比陈老倌卖的还好吃,得多吃几个。’

    计缘笑笑,望向窗外天空,耳中偶然听到楼下有几个读书人正带着些许兴奋感在议论着州府科举之事。

    “已经是桂榜将晓之际了啊……”

    挥手间,袖内白子已现,比起三年前,其凝实程度居然仅差近两百年道行的虎妖陆山君一筹。

第111章 红夫人

    稽州春惠府,科举州解试的贡院所在,一群或胸有成竹或焦虑慢慢的考生等候在外。

    贡院是科举考试各级层都会有的一种考试专用场所,只是根据级别不同规模也会有所不同,在县试府试中取得资格的考生,就会到一州州府所在参加州解试,稽州这边则是春惠府。

    春惠府贡院檐高屋深,是一间占地面积相当大的闭合大屋,内里有木门屏风等物,隔成一个个简易小单间,所有考生都要在此单独完成文章。

    不过此时正是临考前的一段时间,也是所有人最紧张的一段时间,包括尹兆先在内,一群大大小小的书生贡士已经在贡院外排成长长的两列,前后不时交头接耳或翻阅书籍。

    与计缘上辈子不同,在这里候考的考生,以成年人居多,尹兆先虽自嘲不再是年轻书生,可实际上他的年龄在这里真算不上大,队列中甚至不乏头发花白的考生。

    尹兆先倒没有临时抱佛脚,只是颇有些感慨的望着这间贡院。

    想当年的尹书生意气风发,县试轻松夺魁,府试位列甲等,州解试却最终以三位之差无缘甲等,失了前往直隶京畿府的资格。

    科举失利让尹兆先颇有些一蹶不振,加上家中有长辈病逝,妻儿需要生活上的依靠和照料,在宁安县就这么安顿下来。

    有些书生可以靠着自己妻子供养一直坚持苦读不断参考,而尹兆先却不是这样的人,也不希望让妻子受太多苦,以他的学识,县中富户多得是人请去当夫子。

    安逸的生活虽好,有时候却也会消磨锐气,哪怕家里生活好了也有积蓄了,尹兆先却没动再次参加科举的念头,直到三年前计缘离开时留书一封,让他得以明志。

    这会有州府官员从贡院检查完考场出来,朝着一旁维持秩序的差役点头。

    官差在胸肺鼓荡真气,出口高喊:

    “本次州解试现在开始,各位贡士可携带笔墨砚台食盒等物,纸张清水由贡院提供,入贡院前请自备报考信件官文等物,并接受差役搜身,现在开始入场~~~~”

    此次参考者足有数百人,绝大部分都是从稽州各府各县凭借才学披荆斩棘考上来的,位置排在前头的一些个贡士考生耳朵都被差役吼得嗡嗡直响。

    由多名会武功的差役逐个搜身,并检查随身物品,甚至会用筷子翻翻贡士们食盒内的食物,看有没有藏什么。

    而边上坐着的四位官员则逐一查看每个贡士的官文,确认来人的身份。

    整个过程除了没有摄像头和偶尔存在关系户,实际上比现代学生参考更为严格。

    尹兆先提着自己的备考盒,里头除了文房用具就是购买自贡院附近酒楼的“贡士餐”,他还在被搜身的时候,边上的一个查看公文的州府官员突然朝他问道:

    “你就是尹兆先?”

    尹兆先愣了一下,朝他拱手。

    “正是,这位大人认得在下?”

    “并不认得,不过我去华风书院的时候有看过学生所带《群鸟论》的童生篇和巡回夜游篇,算是有些意思。”

    尹兆先赶忙再次作揖。

    “小生拙作,不敢当大人夸赞之言!”

    “嗯,进去吧,希望你能位列甲等。”

    “学生自当尽力是!”

    这位官员提笔在簿册上将尹兆先的名字打钩,并递给他牌号,示意差役可以放行。

    目送尹兆先进入贡院,这位官员抚须过后才继续审查下一个贡士。

    贡院内部,隔间同当初已经有了一些细微差别,尹兆先看了看牌号,找到属于自己的“丁二十七”号。

    大约等了两刻钟,所有学生都已经入内并找好位置后,还有考官逐一检查官文和牌号,确保无人坐错。

    考场前端,已有考官站定高喊。

    “今日考试时间为两个时辰,时辰一到即刻点收卷香,燃尽之前交卷,否则作废!现在,亮考题!”

    随着话音落下,考场四面位置均有差役挂起白布为底的大字牌,其上书写了本次的考试内容。

    考题有两个,分别是“论策:治旱”和“誉秋诗词一篇”。

    同县试府试不同,州解试已经不再过于侧重默写文章等基本功,而是开始注重能力,今年居然尤为罕见的在州解试上出了论策题目,引得不少考生在下面议论。

    “肃静~~~~”

    差役运气大吼。

    “考试开始,漏刻开,敲响锣~~~~”

    一旁官差握紧木布锤,重重打向铜锣。

    “当~~~”

    声音落下,就像是在所有贡士心头敲了一下,人人赶忙凝神坐好,有的苦苦思索有的则已经开始动笔……

    诗词相信难不倒大多数有才学的人,难的是论策,尹兆先倒是思路鲜明,治旱这种事或许百人所写都千篇一律,而真正能写出点有用东西的书生不多,尹兆先是例外之一。

    ‘天旱,非一灾之祸也,所谓民以食为天,旱起则**至,**引疫病降,治理不善则怨愤起,以戾生瘴则殆也……’

    落笔如有神,挥毫墨不停,尹兆先一开篇书写连贯而就,不但思路清晰并且因为时时临摹计缘字帖,书法也大为长进。

    。。。

    考后交卷自然到了紧张的批阅时间,州府不少官员参与其中。

    尹兆先一篇《治旱论》最后甚至连知府兼知州都看过了,虽然稽州几乎年年风调雨顺,但官员不是定死一地的,很多也曾经历过外州旱灾,知道尹兆先这一篇全方位考虑文章的分量。

    知州李厚甚至有言:“其文虽亦有少许空洞遐想之处却胜在全面细致,才浅力薄之官员,已可据此策治旱也!”

    算是极高评价了。

    。。。

    因大贞的州解试往往在秋季举行,发榜之时多为桂花盛开时节,遂又称“桂榜”。

    半月之后,春惠府贡院外桂榜揭晓。

    尹兆先没有同旁人一样拼命挤到最前头的去瞧,结果已经定下,不是你在这挤破了头就能改变的。

    不过榜单上有些位置,不需要挤得太前,也能在外围看得清楚。

    稽州桂榜最上端的名字最大,第一列以大字书写:

    一甲解元:尹兆先

    “尹兆先是谁啊?”“他是解元?”

    “谁认识尹兆先?”“不知道啊…”

    ……

    前方的诸多议论声逐渐传到后方,尹兆先虽然早就预料自己会取得甲等,却从未奢望过解元,这会心脏都抽了两下,赶紧自己揉了揉。

    到了州解试开始,一直到会试和殿试,第一名取“元”字,分别为解元、会元、状元,哪一个都是光宗耀祖的成就。

    以后别人称呼尹兆先,很可能就会敬称一声“尹解元”。

    随着最后榜单身份的揭晓,不管是否真心实意,朝着上榜者恭贺是惯例,尹兆先自然曙是瞩目的焦点。

    当夜州府官方举办庆贺上榜贡士和内外帘官的鹿鸣宴,即便尹兆先认定自己不胜酒力,也不可能在那种场合下不喝酒。

    到最后被差役搀扶送到客栈的差不多已经不省人事了。

    半夜,自春惠府城外有一红影若隐若现地游曳而来,到临近城边则犹如散步几下走上城墙跨入其内。

    城中还亮着灯火的地方不多,红影如梦如烟的走在街头,忽然看到有阴司巡游路过,则笑嘻嘻的闪过一边街角。

    “嗯呵呵呵……”

    等两位巡游带着阴风经过,红影笑着继续前进。

    过街过坊速度绝快,好似有着自己的目的,很快就来到了贡院附近的桂香客栈外。

    抬头望了望客栈,红影好似一根红丝带一样滑入客栈二楼。

    客栈内偶有喉咙中嘶哑痛苦声传出。

    “嗬……”“呃嗬……”……

    片刻后,红影终于找到了尹兆先所在的房间。

    “咔嚓~吱呀~~”

    房门自动解锁打开,红影走入屋内,身后房门又自动关上。

    眼神撇过桌面,上头可见一甲解元的官文。

    “呵呵呵呵…尹解元…..”

    红影滑到床边,一只红指甲长长的纤白之手顺着抚过尹兆先胸膛,尹兆先身上正气应激而发,显现浩然之像。

    红影身子一震,手臂居然被弹开,而尹兆先也立刻再此时清醒。

    望着房中突然多出一个女人,尹夫子下意识往里缩了缩,显得有些惊慌,看到陌生女人在房里比看到别的怪物更可怕。

    “你你你……你是何人?夜入男子房间,成何体统!”

    “呵呵呵…尹解元,你可以叫我红夫人,好多年没见到如你这般读书人了,你看我美么~~”

    女子坐在床头,身裹轻纱,侧脸朝着尹兆先回眸。

    原本只是想吸些阳气寿元,现在则眼神深处已经透着森然。

    只是尹兆先现在却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浩然正气应激之下,有那么一瞬间,好似看到一具红色骷髅……

    ‘这是妖怪啊……!’

第112章 动我计某人的朋友?

    尹兆先现在脑海中正急速思索着该怎么办。

    第一个否决的就是大喊救命,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确信刚刚不是错觉,眼前的这个女子根本不是常人。

    不同于曾经的好友计缘和当初夜遇的老者那种仙道奇人之流,眼前的这个明显是鬼妖一类,他这一喊怕是会当场断送性命。

    强迫自己装作没看出什么的样子,尹兆先拿出那股夫子气势。

    “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不亲,尹某已经有家有室更无妾娶之意,你还是出去吧,不要坏了我们双方的清白!”

    尽管心中惧怕,但尹兆先还是稳住心神流利的说出这番话,他不点破,期望眼前女子能自己退去,这里毕竟是稽州州府所在,说不定对方有所忌惮。

    红夫人在那搔首弄姿一番,却发现这个书生居然没中魅惑,倒是略显惊异。

    ‘传闻身具浩然正气者不惧邪魅之惑,难道是真的?先破了他浩然气!’

    念头一转间,红夫人娇滴滴酥麻麻的开口。

    “尹解元,你家中妻子可有我这番曼妙身姿,可有我这般美貌啊~~”

    红夫人站起身来扭动一下身段,一手抚在小腹,一手轻捂嘴唇朝着尹兆先笑笑,一股肉眼不可见的粉气飘散。

    尹兆先只觉得小腹发烫呼吸有些急促,明明头脑清醒却不由自主,咬紧牙冠,狠狠瞪了一眼红夫人。

    “你这女子,好生不知好歹,父母生你养你,你却来此作践自己,尹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这一喝半是真怒半是宣泄恐惧,声音一出身上浩然气徒然盛起,闪出一阵淡淡白光。

    只是这白光虽然自有一股凌冽气势,但毕竟还浅,到红夫人身前却眯眼挥袖便散,也红夫人的耐心也散去了。

    “哼…有趣,尹解元,实话告诉你…”

    红夫人说话间已经伸手一摄,尹兆先发现自己居然浮空而起,朝着对面红影而去,被一只指甲长长手卡死脖子。

    手臂同浩然气碰撞摩擦出一阵阵细微的电流,令红夫人微感刺痛,但她却毫不在意,而是将脸凑近窒息痛苦中的尹兆先。

    “便是连这春惠府城隍我都谈不上有多惧,你一个小小的凡人书生是逃不出我手心的,呵呵呵…嗬嗬嗬……”

    娇笑声道最后都有些空洞嘶哑了……

    尹兆先脸色一阵苍白一阵青红,死死抓着脖子上的手爪,浩然气同妖气碰撞下窥得血色骷髅面貌。

    被掐得窒息之下尹兆先已经意识都有些模糊,脑中浮现自己妻儿的画面,也浮现执子而弈的奇人好友计缘。

    “妖,妖…妖怪……计先生…救我……”

    此时此刻,远在均天府一间客栈内的计缘徒然惊醒,手中浮现一枚白子,发现其上黑气缠绕明灭不定。

    “尹夫子!?”

    通常而言计缘是感受不到棋子的日常变化的,但在某些关键节点上却能得到一种天心感应,而此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凝神静气之下,计缘甚至能从棋子上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凶恶妖气,棋子上虽有浩然之气升腾却太过弱小。

    ‘尹夫子很危险!’

    作为计缘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此刻对方陷入危机而计缘却束手无策,一时间焦急非常,计缘甚至不知道尹兆先遇上了什么,只清楚绝非凡俗。

    ‘得想想办法,得想办法!’

    强行入定显化意境山河,棋子收入山河中,天空其他四枚棋子都安然无恙。

    计缘好似一个虚幻的天地巨人,手执星辰巨子皱眉苦思。

    猛然间望到远方高山之巅的丹炉,原本第一个念头想的是为棋子补充丹气,而第二个念头则是三昧真火。

    炉中真火有没有用是个未知数,这白子能不能承受住炉中真火也是个未知数,但尹兆先显然已经危在旦夕,根本容不得计缘多想,只能照着灵犀一动的想法尝试。

    恍若道融天地随念而动,意境山河中的计缘一瞬间就浮现在丹炉旁,透过孔洞能看到其内燃烧的熊熊真火。

    引摄一缕丹气注入白子,令其暂时稳固,刚想将之在丹炉里滚一滚,却猛然顿住动作。

    计缘口中含音而发:“敕~”

    随着道音落下,丹炉周围浮现自衍棋之后就已经汇聚成云的玄黄云彩,小心斟酌之后计缘引下一缕玄黄之气包裹白子。

    ‘尹夫子,挺住啊!’

    不再犹豫,毅然将白子投入丹炉。

    轰~

    白子窜过炉中三昧真火,几乎才一接触就被引燃,同时焰光与玄黄之气摩擦出一道流光。

    玄黄之气和其上冒出的浩然正气共同抵御亿万真火,棋子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危险声响。

    计缘听得头皮发麻,见势不妙赶忙在另一头摄取牵引,让白子从另一边孔洞中飞出,根本不敢令其在丹炉中久留。

    仅这么一瞬,棋子已然变得在意境中的显得滚烫无比,表面更是出现细裂之纹,只是还有一股淡淡酒香飘出使得棋子逐渐回归圆润,将计缘提起的心又放下少许。

    计缘这边在意境中电光火石间的一顿小操作,投射到遥远稽州春惠府所在的,就不是一点小动静了……

    尹兆先原本的感受是窒息的痛苦以及对妖物的恐惧,可是骤然间,这一切都是毛毛雨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好似身入油锅,又好似万箭穿心,又如雷电劈凿,又如烈火焚身,那痛苦让他意识混沌。

    在身体表现上则是尹兆先整个人一刹那变得滚烫无比,体表更是红如熟虾。

    “滋滋…..”

    红夫人刚要凑近脸强行摄取尹兆先阳气和文气,却在此时被烫得松手。

    还没来得及诧异,紧接着眼前黑夜景物已经化为灰红之光。

    轰~~~~

    一团充满虚无感的烈焰自尹兆先身上窜天而起,穿透衣物房室等实体,同时也扫中一旁来不及惊愕的红夫人……

    一道红灰焰光闪过。

    “啊~~~~~~~~”

    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响彻一隅。

    “砰~”“砰~”“砰~”……

    撞碎客栈房门,撞穿对面客室,撞碎客栈墙壁……红夫人在被击飞途中已然半身焦黑,直接一路砸出客栈外。

    “嗬…..嗬……”

    红夫人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怒气和惧意皆是难以掩饰,一时不查没反应过来,居然让一个小书生算计了,怒意中滔天妖气升腾。

    “啊~~~~~~~尹~兆~先~~~我要你死~~~~!”

    “妖孽放肆~~~~!”

    隆隆隆……

    庙司坊方向,春惠府城隍的怒吼声仿若洪钟,常人耳不能闻的声浪滚滚而来!

    红夫人恨恨的望向客栈那边依然有虚幻热力和烟雾升腾的方向,加上摸不清到底何方高人在助尹兆先,咬牙恨然之下,最终一挥袖飞向城池外。

    “大胆妖孽,留下来!”

    两名夜巡游在路中间拔刀而起,鬼气森森的刀光直罩红夫人,后者避也不避,直接徒手抓住阴刀,提起两个阴差就一起飞走。

    在中途松手后指甲瞬间划拉数十下,便将两名阴差肢解,随后红夫人口中一吸,阴气全都汇入口中。

    “混账~~~~!”

    怒吼声中,一道混合着香火之力的金光打来,同红夫人猛烈的妖气碰撞,爆发出一阵雷鸣。

    轰~

    红夫人闷哼一声,承受这一下直接窜出城去,顷刻间飞出十里遁入一座山包。

    几乎就是下一刻,春惠府城隍携阴阳司功过司主官由虚化实挪移而至,却无法在山包处嗅到妖物遁去的气息。

    “孽障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城隍虽然口中怒吼,心中却也惊疑不定。

    大贞向来太平,稽州更是民安之州,今日却在自己辖区居然出现了如此诡异的妖物,并且在被发现后还能从容退走,这是才出现呢,还是以前一直没发现?

第113章 怪案

    春惠府城隍面沉似水,依然不愿就此离去,法相悬浮高空不断扫视这一片山丘,功过司两位判官和阴阳司的主官则位于身侧。

    阴阳司主官双目浮现虚幻二气扫视下方,功过司文武判官一手取出章册一手持判官笔,只要一有蛛丝马迹就会立刻定册相锁。

    “这妖物已然成了气候,也不知是什么来头,仅差这么片刻竟然找它不见?”

    阴阳司主官又是惊怒又是疑惑。

    春惠府城隍眯起眼看看山丘再看看府城方向。

    “怕只怕此妖已然在春惠府作恶许久而不被我等发现,也不知暗地里多少凡人着了道!”

    两位判官和阴阳司主官全都沉着脸不说话,尤其是刚才还折了夜巡游左右从使,说明这妖怪根本不把春惠府阴司放在眼里,简直是当面挑衅的耻辱。

    城隍阴司监察辖境也是有诸多限制的,有些妖物鬼物还是能一时躲过阴司监察,道行深一些的就算是掩盖气息生活在凡人中也未必不可能。

    只是对于一些明白阴司厉害的妖邪来说,害人的手段不宜太激烈,盖因本地人出生时家中长辈多会进庙祈福以及家中祭祀祭祖,生辰和气机会在当地阴司“入册”。

    一旦妖邪以激烈手段加害凡人,阴司定册就会有光亮变化,会被值守鬼差发现,再报告主官,从而让阴司意识到有事发生。

    可并非没有道行深或者精通诡异之术的妖邪能避过,比如朝夕相处慢慢蚕食,比如最常见的美色勾引让受害者心甘情愿。

    此刻春惠府城隍有些气不过,挥袖间一道泛金色的锁链朝下方山丘甩出,虚幻般穿透山石泥土,在底下一阵搅动,但却无济于事。

    大约一刻多钟之后,城隍和其下属终于承认彻底失去了妖物踪迹,只能回府城再做打算。

    “走先去瞧瞧府城那边,方才那冲起的火光也尤为奇异,阴司内也要尽量查一查册簿看一看。”

    哪怕心里早有准备,两位判官听到这话也是暗自叫苦,但职责所在也没有办法。

    这所谓的尽量查一查册簿,那可是二十万春惠府城的人口啊,即便是对鬼神来说也是一件不小的工程了,功过司乃至二十四司都得全力在这件事上忙几天了。

    至于城隍大人,自然是不用亲自参与这种对账本一般的事情的。

    客栈这边,尹兆先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身上那种强烈真实痛苦的源头虽然已经褪去,可那种感觉却依然有余波一阵阵的刺激着他。

    而且尹兆先现在体温奇高,浑身上下依然红红的,刚流出的汗水立刻就被蒸干,若非腹内始终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抚平着身上的痛苦,他早就支撑不住了。

    “嗬…嗬…嗬……”

    片刻后,痛苦终于全部离去,尹兆先的体温也缓缓下降到高烧水平,在外界可能仅仅过去一小会,可于他而言简直每一次呼吸都如年如月。

    实际上也确实没过去多久,因为刚刚红夫人被反震着撞碎客栈墙壁的大动静到这会才有嘈杂的人声响起,可见时间之短。

    “刚刚什么动静啊?”“不知道啊,好像打雷了!”

    “哎呦你们没听到有女子惨叫声吗?”“听到了,好生人啊…!”

    “客栈这边被砸出好几个洞啊!”

    “莫不是雷打穿的?”

    “哎呀,这是尹解元!”“真是!”

    客栈两名小厮和几名房客终于发现了尹兆先,有人赶忙进来查看,探探鼻息发现他还有呼吸,在一摸额头发现滚烫。

    “快叫大夫,快叫大夫!”

    “对了,还要报官!”

    ……

    客栈大晚上的几乎所有房客都被吵醒了,有人出来查看,也有人躺在醒了也躲在屋内,当然,还有几个事先已经被吸了阳气寿元的书生则依然昏迷在床上。

    客栈里一阵手忙脚乱,救人的救人报官的报官,还有人提着灯笼到外面查看那些碎裂木板砖块,随后又有官差赶来。

    毕竟桂榜刚刚揭晓,又有一州解元疑似遇袭,可绝对不是小事。

    在肉眼之外,客栈等建筑的高处屋顶上,春惠府城隍和下辖主官目视下方,而诸多阴差同样如同阳世官差一样在查案,阴阳两世的治安底子在其中一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相遇。

    “刚刚有一股火焰窜起,将那妖物击退,而此时客栈中却连一张帘子都没有焦痕,甚是奇异!”

    城隍视线好似能穿透屋面,看到客栈内尹兆先原本房间的情况,随后视线一转,望向早已经被转移在另一处的尹兆先。

    “寻常读书人心念间有一丝浩然气已经难得,且极易消散,而此人浩然正气之盛,竟已可显化而出,实属罕见!”

    “大人说的是,但其人也仅是一个凡人,不可能有那种力量击退成了气候的妖物。”

    阴阳司主官早就到近处看过尹兆先的情况,知晓此人一没练武二无灵气,当然,尹兆先本身才情卓绝文气不浅又身具浩然之象,也不普通了。

    “此人浩然正气已成,说不定真就见到了那妖物一些跟脚,稍倾之后我会亲自托梦于他,问问他到底看是没看到!”

    城隍言罢,带着属官转身离开,回归庙司坊。

    托梦和修仙之辈的入梦虽然看似差不多,却并不是同一种术法,前者算得上是鬼神之流的天赋,后者则是需要修仙之辈修炼的异术。

    客栈中,大夫对于尹兆先的诊断只是染了风邪,保证温暖,吃点药出身汗,此刻已转为低烧的症状就会退去,并且尹兆先在大夫来了之后也清醒了一段时间,虽然很快又因为疲惫睡过去,但也让一些差役和客栈掌柜松了一口气。

    尹兆先清醒那会只对官差言有一个自称红夫人的红衣女子袭击,却并未说什么自己看到的是妖怪,他不想被当成一个疯解元。

    时间到了四更天,打更的敲着梆子过去片刻之后,尹兆先的客房内刮起一阵香火阴风,只是相较其他,城隍亲临并不会给人带来阴冷感。

    春惠府城隍看了一眼守在尹兆先屋内的客栈小厮,其人正趴在桌上打瞌睡,随后望向尹兆先,一挥袖,身形模糊消失。

    床上的正处于睡梦中的尹兆先立刻皱起眉头。

    梦中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四周昏暗的屋子内,屁股下是一张床,前方有一个半身笼罩在昏暗中,看不清样子却好似朝廷大官一样的人坐在一张桌前的凳上。

    尹兆先越是想看清,却越是感觉模糊,并且对方散发着一股令人压抑的气息。

    “我这是在哪?这位大人,您是谁?”

    “尹解元不要害怕,吾乃是这春惠府城隍,此番特来向你询问一件事!”

    城隍声如洪钟,既在前方响起又如在四周回荡,这是在帮助尹兆先定神。

    人在梦中的思绪往往是不清明的,情绪也会被放大,有时候会做一些很蠢很没有逻辑的事情。

    而听闻对方是城隍,尹兆先也是心头一惊,赶忙拱手行礼。

    “尹兆先见过城隍大人!”

    “嗯,尹解元,我且问你,此前客栈内袭击你的女子,你可看清其面貌如何?”

    这种事对别人不好说,对城隍肯定是要实说的,而尹兆先此刻认为,刚刚很可能就是城隍在自己差点被妖怪弄死时救了自己。

    “多谢城隍大人在尹某危机之刻相救,方才那女子并不是凡人,我隐约间见其好似一具血色骷髅,自称‘红夫人’。”

    城隍皱起眉头。

    “红夫人?”

    “正是,其他的尹某也不知情了,当时实在是头脑昏沉痛苦不已。”

    城隍一笑,也能想象一个或许这辈子连鬼都没见过的凡夫俗子遇上妖怪的场景,也幸亏是身具浩然正气。

    不过城隍忽然想到之前的焰光,这尹兆先可能也另有奇遇。

    “对了,还有一事,尹解元,那妖物要害你之时曾有奇异焰光出现,将之击退,然客栈内并无一物焦黑,是否有高人赠送过你什么护身之物?”

    城隍这一问,尹兆先就清楚刚刚最危险的时刻并不是他救了自己,而脑海中第一个念头就是计缘,随后是那晚一口吞吃半树枣的老者。

    “实不相瞒,在下有幸结识一友人,拥有令鬼神妖物钦服之能,当不是凡俗之辈,在与友人临别时曾受其赠书一封……只是未经其同意不敢随意透露姓名…”

    城隍微微点头,只要了解原因便好。

    “想必正是此人庇护于你,定是当时就看出尹解元浩然气盛,助了你一手……”

    城隍沉思片刻自觉尹兆先应该是说不出什么线索了。

    “多谢尹解元解惑,告辞了!”

    梦中城隍微微拱手,尹兆先赶忙回礼,一个恍惚间梦也散了,尹兆先再次睡了过去。

第114章 敕令“斩妖”

    均天府所在的计缘半夜未睡,一直在意境山河中小心守着那枚属于好友尹兆先的白子,一旦覆盖棋子表面覆盖的丹气被吸收一丝,计缘就立刻补上一点。

    这么小心盖因为白子上的热度一直没有消退下去。

    其实计缘知道自己就这么守着用处并不是很大,而且只要自己不阻止,棋子也会自行到丹炉旁吸纳溢出的一丝丝丹气。

    可毕竟是此世最好的朋友出事,反正也是睡不着的,所幸就守候着,自己也一直水磨工夫炼化五行之气和法力丹田。

    虽然当年遇上的老龙名义上也算计缘的朋友,可实际上交情还没那么深,不过就是聊过一次而已。

    直到天近黎明,白子的温度终于消退下去不再反复,也让计缘松了口气。

    退出意境山河,一直盘腿而坐的计缘向后躺到在床上。

    然后回想之前令自己紧张大半夜的状况,也是自嘲的笑了笑。

    “这三昧真火…真狠啊……”

    自嘲过后计缘的脸色也严肃起来。

    “尹夫子啊尹夫子,你究竟惹上了什么东西……”

    之前三昧真火的一丝焰光同红夫人碰撞的那一刻,计缘也能感受到那股妖气,甚至隐约能听到那一声怨愤的厉啸。

    对方显然是已经恨上尹兆先了,哪怕后来应该是引来了春惠府城隍,可之后计缘就不清楚城隍有没有拿下妖物了。

    ‘万一要是没拿下呢?’

    计缘也是眯起了眼睛,远水解不了近渴,他和尹夫子相隔一州之地,直线近两千里不止,中途又有山峦江河各种复杂地形相隔,加上或许有那么丁点路痴,一时间根本难以赶到。

    三昧真火这招能用一次,却绝对不能用第二次,否则妖怪没死,尹夫子就可能先被炉内真火炼死了,而且那妖物也一定会有防备了。

    不过那妖物虽然成了气候,就算计缘亲身在那都不敢与之对刚,却也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三昧真火伤得不轻。

    虽然只是被焰光扫了一下,并未实质被烧着,可那焰光可不是一撮小火苗的光,而是直面丹炉中无穷真火的焰光,绝不是好受的。

    计缘不断思量着对策,要想出一个能确保自己挚友没事的办法,最好能把那妖物斩了,毕竟尹夫子不但是人道中的一颗重要白子,也是计缘挚友。

    ‘斩?’

    刚刚计缘自己的想法突然让他意识到了什么,将视线投向床边。

    如今计缘出行,青藤仙剑一直悬浮隐匿在他背后。

    却因为仙剑本身剑灵已成,剑身自行隐匿之下,别说常人看不到,就是道行不到一定境界仙妖之辈也见不着,颇有种天成书的那种感觉。

    因为某种意义上天也算是一种仿照灵性的文字,那么本身孕育灵性的仙剑自然更容易做到这点,而且主动性更强,能见者除了主人也就那么少数几等,算是同飞遁一起成为了青藤剑剑灵自成后的剑赋神通。

    见计缘看向自己,床边的青藤剑悬浮而起,飞到计缘身边。

    ‘我虽然正面实力或许不够在仓促间直面那种妖物,但我有青藤剑!准备一番未必没有机会!’

    想到这里计缘再次坐起身来,将青藤剑拔出剑鞘,不透出半分剑光。

    “这次靠你了!”

    嗡~~

    虽然不太明白主人的意思,但青藤剑依然响应。

    计缘深吸一口气,“敕”字音含在口中引而不发,意境山河中玄黄之气顺着金桥而出,随着计缘的法力一起引导右手指尖。

    手指好似重如千钧,指尖更是泛着殷红渗出血来。

    计缘右手剑指点在剑身上,玄黄气连着法力和血一起涌出,篆文将一个字反复书写多次。

    “斩,斩,斩,斩…….”

    每一个字写完,下一个字就会更难写,消耗的法力也越大,到后面已经将丹田法力消耗一空,需要丹气转化一部分法力再写一个字,再转化一部分又写一个字。

    等全部写完,剑身足足容纳四十九个斩字,计缘已经有些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外头天色更早已是午时三刻。

    最后一个斩字落下,计缘强忍住晕眩,执子接引天一缕天地正阳之气封存剑身。

    青藤剑上玄黄混血色的字迹闪动中逐渐隐匿,恢复原有的剑身样貌。

    “呼…嗬…呼……”

    计缘则稍有些脱力的靠着床边的墙坐着,用手摸摸有些麻痒的鼻子,果然也有一丝血迹。

    青藤剑三年孕灵藏锋之势犹在,之前山上砍野果那点自然是不算的,计缘以玄黄之气施展敕令,连写七七四十九个斩字,势要结合青藤仙剑的剑势将那受伤的妖物诛杀。

    到底是化形且成气候的妖怪,计缘自己心里也没底,就把压箱底的手段全用上。

    不过虽然并不确定能不能行,可在写的过程中计缘却心念必杀毫无波动,以此为青藤剑蓄势。

    青藤剑现在悬浮在床前,既不锋鸣也不乱飞舞,好似压着一股厚重气机,令其锋锐尽藏含而不发。

    等计缘恢复少许,随手招来剑鞘,亲自将之缓缓合到青藤剑上,随后走到客房床前将木窗撑起,转头朝着青藤剑叮嘱道:

    “三昧真火的焰光没那么好消受的,你速去尹夫子所在,凭借真火气息寻那妖邪,将之诛杀!记住,那是化形妖物,你锋芒盛极之势仅有一剑,之后便会下滑,若一剑不成绝不可恋战!”

    嗡……

    青藤剑锋鸣细微却气势极盛,一身内敛剑意令剑身两寸之内空气略微模糊。

    “嗯,去吧!”

    计缘有些疲惫的话音落下。

    嗖~

    青藤剑已经化为一道流光飞出木窗外,随后冲天而起,十几息间以拔升至高空,借罡风之力急速穿行,气机遥指稽州春惠府,速度之快其实超乎计缘想象。

    灵难孕,灵难成,其中缘法如同修行得道一般玄妙,就是整个修仙界有名有姓的仙器灵宝又有多少,青藤剑之所以能让计缘这个向来衡量尺寸保守的人也定其为仙剑,就是因为剑灵已成且灵动浑然。

    计缘望着自家仙剑飞空而去除了思量能不能成,嘴上也有喃喃着。

    “有点羡慕啊……”

    又一阵晕眩感传来,计缘甩了甩头,回到床边,开始盘腿坐下,施展导气诀引灵气汇聚。

    随着一阵阵灵气汇聚滋润身体,计缘的不适感也在一点点褪去。

第115章 仙剑悬空黑风颤

    时间退回前一天半夜。

    稽州,春惠府同杜明府交界处所在有一座瓦风山,山内有一条名为黑风沟的深邃山沟,因难见日光且常年山风通灌而得名。

    当地百姓哪怕进山也绝不会往那走,因为要是不小心滑落到黑风沟,就很难再爬出来了,因此丧命的山客也不少了。

    这一天夜里,黑风沟底下隐晦黄晕流转而过,红夫人踉踉跄跄的冲出土层,左手手中一张黄符则化为灰烬。

    “嗬…嗬呃……”

    抬手颤抖的看看自己的右臂,指甲已经完全焦黑蜷曲,而在指甲后面连着的整条右臂也彻底焦黑,已经有不少地方露出了血色的骷骨,身上也有不少地方呈现焦黑色,感受更是痛彻心扉。

    “红夫人?你怎么了?”

    像是感受到紊乱妖气,有人影出现,惊愕的望着狼狈至极的红夫人。

    “嗬…嗬…不小心,着了道…快扶我进去……”

    来人不敢怠慢,赶忙搀扶着红夫人进了黑风沟下方的一个洞内,而入得洞中则另有玄机。

    在一股血色弥漫中存了一个开阔的山府空间,其内虽没有亭台楼阁,但也有石桌石椅更有地毯铺就,婉转洞径处也有各路壁室。

    “嗯?”“红夫人?”

    “怎么会这样?”

    “那春惠府城隍竟然有如此手段?”

    “难道是那条老蛟出手了?”

    “不可能,若那老蛟出手,呵呵,红夫人怕是回不来了!”

    感受到红夫人气机,洞内有好几道惊异的声音响起,都吃惊于她为何会有这样不算轻的伤势。

    “嗬….别瞎猜了,这伤势有一部分来自春惠府城隍,但主要还是猝不及防着了一个凡人书生的道!”

    “凡人?”

    “不错,那书生浩然正气已成气象,想必是得过什么仙道高人的护身手段,我一时嘴贪,不查之下中了某种火伤……”

    回想那种火力,红夫人也有些后怕,不过这火虽然可怕却也不是不能抗衡,即便自己猝不及防下中了全部威能,可也就是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就是这痛苦的灼烧感实在难忍,一直挥之不去。

    只是,有那么一个瞬间,红夫人隐约有种错觉,好似自己中的不过是滔天火海外围的一丝焰光而已。

    见周围几位妖气或内敛或张狂之辈在各自壁室口望着她,那些谈不上多少情谊的询问让红夫人一阵丢脸心烦,朝着一旁搀扶自己的男子问道:

    “我先回壁室内疗伤,洞中可还有血食?”

    此刻因为洞中微弱血光,比外面的黑风沟稍显透亮,那男子居然只有半张脸,下半张脸是一个毛茸茸的半边面孔,像是某种带着獠牙的野兽。

    “还有四个,都是从定元府那边的江湖帮派里买来的,其中两个是凡人武者,气血还算旺盛。”

    利用凡尘人自身的贪婪和无知,也是避开地神灵等巡查的一种手段,显然这些妖物早已不是山野苦修求道那种没见识的精怪,干这种事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嗯,全都送到我壁室中来,等我养一养伤,会亲自去找寻新的血食。”

    红夫人听到还有四个,也是心下稍安。

    “嘿嘿,红夫人要自然是可以的!”

    男子搀扶着往日里婀娜多姿,现在却狼狈不堪的红夫人走到洞府深处,目送她进入一间透着粉脂气的洞室,随后才离开。

    妖洞的另一个岔道深处,有一间石室,隔着厚重石门的内部有几个满脸绝望的年轻男女正颓然的蜷缩在角落。

    原本有二十人被一起关在这里,短短半月过去,就只剩下他们几个了。

    没有食物,每天只有两桶清水,但饥饿已经是次要的了,恐惧才是每天折磨他们的根源,因为他们早已经知道自己是被妖怪抓来了,那种原以为只存在于老一辈人口口相传中的吃人不眨眼的妖魔。

    之前被带走的人再也没回来过,同样也没任何声响传来,可下场如何已经不用多想了。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死于妖怪,还有三人是受不了恐惧感自杀的。

    “滴答…滴答…滴答……”

    石室上的钟乳渗出水一滴滴落下的声音,反而让这昏暗的石室更显死寂。

    远处有一阵脚步声逐渐接近,石室内四人一下子都紧张起来,呼吸都略微发颤。

    “妖,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呜…呜呜……”“嗬…我不想死……”

    那个半张人脸的妖怪走到石室外,朝内望了望,能嗅到一股尿骚味,不过石室封闭日常排泄本就无去处,也未必是有人失禁。

    “呵呵…”

    妖怪笑了一声伸手一推,石门缓缓被推开,与地面石块伴随着一阵火星,发出“卟……”的摩擦声。

    “不用再害怕了,今天你们就解脱了…”

    眼神一扫两个武者男子,半脸妖怪又是咧开笑颜。

    “你们两个说不准死前还能享受一番艳福…呃,今天看来不太可能了…”

    半脸妖怪想到红夫人那个状态,今天怕是没有雅兴了。

    没过多久,四个已经昏迷的青壮男女就到了红夫人的壁室内,望着这四张年轻的脸,红夫人只是等那半脸男子离开,就迫不及待的凑上前去。

    “嘶………”

    红夫人张嘴一吸,且吸气声由小及大,一阵血色雾气自男女四人七窍中飘出,昏迷中的四人在地上手脚抽搐,皮表逐渐干瘪下来,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弱。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已经完全成为四具干尸,而红夫人的壁室内则弥漫起一股浓郁的血色雾气。

    躺到一张覆盖了兽皮的石床上,红夫人开始缓缓吐纳,黑风沟有一缕缕灵气缓缓汇聚洞府,又飘至红夫人壁室之中。

    灵气和血色雾气混合,顺着红夫人再次吸气的殷红小口汇入其身体内,焦黑的半侧身体上也开始弥漫肉眼可见的血光。

    瓦风山上到了天明时刻,太阳的角度随着时辰的过去越升越高,而在山沟深处却有妖邪之恶。

    直到时间到了午后未时,红夫人才终于停止疗伤修炼,洞中血色雾气已经消耗一空,而她也勉强压下那股灼烧伤痛感,或者说勉强到了能忍受住那股痛感的程度。

    只是不知为何,心中却隐约间却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仿佛大难临头!

    “难道和这火焰之伤有关?”

    到底也是修行年久的骷髅血妖,虽然戾恶蒙蔽天心之灵,但模糊的感觉还是有一点的。

    那春惠府城隍看不破掩息土遁符,当不会带来这种感觉,而那条江中老蛟素来不管江河之外的事,且虽有神位好歹也是妖族,再说了,那老蛟现在都未必知情呢。

    。。。

    高空罡风中,飞跃近一州之地的青藤仙剑,其剑鞘上“灵韵青藤藏锋万丈”八字,其中一个藏字已然在流光中隐匿下去,一股汹涌剑意实质般弥漫整个剑身,将周围十丈范围的罡风撕裂。

    。。。

    妖洞中,心中升起的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已经到了让红夫人坐立不安的程度,想了下也顾不上脸面了,离开壁室就来到了厅洞处的石桌前坐下。

    “都出来,我有事问你们!”

    红夫人喝了一声,一会之后从洞府各个方向才有声音传来。

    “呵呵,红夫人这是恢复了啊?”

    “我看也未必呢!”“到底什么事?”

    三股妖气弥漫而来,有三道人影也来到了洞厅,眼神扫视看似已经恢复如初的红夫人。

    “哼,下一季的血食我会负责弄来,现在是想询问你们一件事。”

    说到这红夫人边回忆边斟酌道:

    “你们可曾了解某种火焰,不燃桌椅木床,不燃帘布石泥,其色赤中泛着灰白?”

    旁边妖物之前也见过红夫人的伤势,只是没瞧个真切对方就躲自己壁室内去了,现在也有些好奇。

    “有这等火焰?”“某种真火?”

    “可是不伤实物?”

    三妖一个一句,听到这里红夫人讥笑着举起手臂,丝袖滑落露出依然透着焦黑的右臂。

    “这也叫不伤实物吗?”

    一时间一众妖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另一名女性妖怪捂着口笑笑。

    “红姐姐难不成是怕了,以为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真仙高人?在这大贞躲了这些年啊,也就一个玉怀山尚能算得上仙府,哪……”

    铮~~~~~~~

    正是此刻,恍若九天响银弦,刀剑出鞘声骤然响起,穿过山壁直透洞府而来。

    四妖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仿佛想起了当初还是小精小怪在雷雨天面对雷鸣瑟瑟发抖的恐怖。

    头皮发麻电光火石之间,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弥漫滔天妖气,四妖分别朝洞厅四个方向闪开。

    刷~~~

    在另外三妖看来,下一个刹那就是满目银光。

    “斩!”

    一道威严如天道平淡如呢喃的声音随光而至……

    几息之后,妖洞里已然不再昏暗,因为上方石崖山壁已然被破开一个十数丈长一丈宽的大口,午后的阳光正照耀进来。

    而红夫人的妖气已然如雪消融。

    三个化形妖物面色死灰的颤抖着抬头,百丈高空之上,一柄出鞘仙剑遥遥指向黑风沟下方,剑锋之凌剑意之盛令骄阳也显逊色!

第116章 剑有灵助鬼神

    高空之上,当时青藤剑穿过一州之地而来,在气机锁定之下第一时间出鞘斩妖。

    当万丈剑光闪过,红夫人根本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已神形俱灭。

    此刻剑鞘悬浮于青藤剑之旁,而青藤仙剑依然高悬,遥遥指向下方三个妖物,不,确切的说是四个,在妖洞某处还心惊胆战的躲着一个半人脸妖怪。

    虽然最盛一剑已出,但青藤剑剑气内敛之下无形剑意依然渲染半边天空,压得阳光失色,令下方四妖仿若小精怪直面天雷,却又根本不敢动弹。

    好似心中有一个感觉,若是敢妄动一分,滔天杀机就会朝着自己而来,红夫人的前车之鉴可是历历在目。

    高空中的青藤剑现在也有些疑惑。

    主人只是让它诛杀被三昧真火灼伤的妖怪,却没告诉它一剑开山诛妖之后,居然还有好几个妖怪露出来了。

    当然此刻青藤剑锐意无双的一剑已经斩出,也清楚记得主人那句不可恋战的话,但下方的妖怪看着自己动都不敢动,那它也没必要急着走,怕的又不是自己!

    不过下方妖物尽管惧怕,这会也从下破胆状态稍稍定了定神了,至少仙剑好似暂时并没有连他们一起斩了的打算,也没有看到其主人在旁。

    “我们谁都别动……那是一柄仙剑,绝对是冲着红夫人来的,除了斩杀红夫人,其主人应当没有其他命令,所以仙剑现在悬空不动……”

    有妖物到底还是念着一些同伴,或者说怕同伴做蠢事牵连自己。

    “那,我们怎么办,要等到什么时候?”

    另一名女妖怪小声询问。

    “等!等到仙剑失去耐心自己飞走……或者蛇姬你可以试着逃一下,我和浑河会感激不尽的!”

    蛇姬连发怒都不敢,生怕怒意牵动自身妖气,使得头顶仙剑误会了什么,而另一边的汉子也是略带恨恨道:

    “这红夫人到底惹了什么存在,难怪她方才招我们出来,定是当时已经不安到无法独处!”

    “糟糕,这仙剑剑势如此之盛,怕是已经被城隍之流看到了!”

    “我宁可和城隍鬼神之流打一场,也不想不明不白死于剑下……”

    或许是因为三个妖怪说了几句话,高空青藤剑剑锋转动,指向了最后说话的那个妖怪。

    三妖立刻好似中了定身法和哑巴咒,毛发倒立之下连呼吸都不敢了,而那个被剑锋所指的“浑河”更是脸色僵硬,表情比哭还难看。

    。。。

    春惠府府城内,城隍金身依然悬于城隍庙高空,望向杜明府方向的远方,在那里刚有一股凌冽剑光闪耀,更有不可忽视的妖气弥漫。

    远方虽然是在春惠府边缘,但身为府城隍,即便那里是某个县城隍的辖境也不是不能进入,虽然双方不算从属关系,可一府城隍这点威严情面还是有的。

    城隍庙内招魂铃已经响了有一会了,二十四司中已有十六司主官已然汇聚,更有日巡游和撑开阴避伞的勾魂使汇集。

    “走!”

    春惠府城隍大袖一挥,香火之力和地神通施展,领下属一同挪移而去。

    而杜明府城隍也不约而同的与春惠府城隍做了同样的选择,更有两府交界处几个大县城隍一同显出法相,已然令各司下属现身于辖境边缘,如若必要,定会拼力冒险出县共同一搏。

    本身瓦峰山属于两府边界,相交多县,两府各自一边有神光闪过,杜明府城隍和春惠府城隍显出法相,遥遥相望之后看向天空。

    一柄剑意无双的仙剑悬于高空,视线转向瓦风山中的黑风沟处,剑锋遥指下方四个不敢动弹分毫的化形妖物。

    刷~刷~

    又有三股神光闪过,两府此地三个大县的城隍也率各司下属挪移而至,甚至附近还有三个县的城隍居然真的离开辖境撇下下属,直接只身以法相飞来。

    现在这情况突然就微妙起来了。

    瓦风山上鬼神汇聚,黑风沟里四妖僵硬,这几个妖怪此生想过无数种糟糕情况,可眼下这种诡异情况显然不包含在内。

    而青藤剑也不走,更没有收剑入鞘,同剑鞘一起悬于高空,大有含锋待发的势头。

    似乎鬼神和妖物都在等着青藤剑的动作,一方盼起飞走一方望其斩落。

    春惠府城隍看这黑风沟连同上方山体处那一道可怕裂口,心想必是在此之前所感受到的仙剑威势。

    ‘难道仙剑奉主之命而来,已然斩去目标,此刻只是见还有妖物却无有令在身,故此特意镇妖于此?’

    春惠府城隍心中如此思量着,不论如何这几个妖怪都不能让他们逃了去,身为城隍,一眼就能看出黑风沟下的怨念戾气,那是绝对是真正的凶邪之妖。

    身为州府城隍,春惠府城隍明面上还是威势最盛的,此刻先朝空中仙剑拱手,后当机立断开口。

    “谢仙剑有灵镇妖邪于此,助我等今日将其降服…各位,我等身为县府城隍自当缉拿恶徒诛灭妖邪!”

    说话间金身神光闪耀,香火之力混合法力升腾,下属阴司主官更是早已将妖物描绘定册完成,使之在辖境内无所遁形。

    “理当如此,今日我等共同除妖!”

    “两府各县勾魂使,铸阵锁魂!”

    一把把阴庇伞升起遮挡日光,判官笔、打魂鞭、定邪册、如意冠……阴司法器纷纷应法而动。

    诸多鬼神威势攀升,纷纷运起法力和香火,神光闪耀间呈现一种联合之势。

    瓦风山上黑风沟下山石树木摇摇晃晃,下方的四妖再也忍耐不住,浑身妖气升腾,有妖怪的怒吼声响起。

    “各自奔逃!”

    言罢便冲起妖光抵抗诸多阴司鬼神的法光,更有妖怪架起妖风拼着承受好几下法光想飞出瓦风山。

    只是在刚刚离开山头的刹那,头顶仙剑就绽放剑光,一副将要斩落的样子,吓得妖风刹车般顿住。

    “哈哈哈哈哈……留下来吧!”

    春惠府城隍袖中飞出一根淡金色锁链,如灵蛇般射向妖风,顷刻间缠住对方,随后狠狠外山上一掼。

    “轰~~”

    山上有山石炸裂树木倾倒。

    “四方锁魂,阵起!”

    瓦风山四面一道道勾魂索射向天空连成一片,两府境内诸多城隍协下属勾魂使者通力合作,一时间瓦风山内肃杀阴风阵阵而起。

    “许久不见化形恶妖,没想到一见就是三个半,今日定要将之炼魂化魄!”

    春惠府城隍像是要把昨天受得恶气一起发泄出来,运转法力和香火神光简直好似不要本钱,没一次打出神光都威势无两。

    大量勾魂索在山中穿梭,往往妖怪一个不留神就会遭到至少十几条锁链抽中,使得神魂动荡,然后吃中其他鬼神的神光。

    但最最致命的还不是鬼神攻击,而是在这种妖与神的较量中,高空始终有一柄仙剑含而不发,并且谁都清楚没人能承受住其一剑之威。

    如芒在背分心而战……

    下方四妖最先撑不住的就是那半脸妖怪,竟直接被数十条勾魂索将妖魂抽出体外。

    蛇姬已经化为原形,朝着妖洞深处钻山而去,想要借助地下水脉逃脱。

    “哪里走!”

    杜明府城隍这边法相手臂连袖子一起不断伸长,掌指更是在不断变大,几乎紧随蛇姬一同探入妖洞深处,生生一把掐住蛇头。

    “嘶….吼……红骷髅你这贱婢不得好死……!”

    轰轰轰……

    大蛇在洞府内疯狂颠簸,引得瓦风山这处山峰都为止震动不已。

    ……

    靠近瓦风山三个县的百姓,望向瓦风山方向也能见到山上笼罩一片阴云,更有滚滚雷鸣不断传来。

第117章 梦阴司

    时间已经逐渐接近傍晚,山边村落的百姓家中升起了炊烟。

    有百姓偶尔望向瓦风山方向,那边的阴云依旧不散,雷鸣声倒是弱下去不少。

    “下午这天真怪,那头太阳还挂着呢,瓦风山上说阴就阴,打了这么久雷也不知道雨有多大……”

    “嗨,山里头的天不就这样嘛!”

    有村落百姓在村头一边闲聊,一边等着自家婆娘做好晚饭来叫自己。

    “今天晚上不会下雨吧?”

    “说不准呐,一会吃完晚饭如果云不散,就把外头晾晒的衣服收进来。”

    “嗯!”

    这边外头的村民还闲聊着呢,对于山里头妖怪的形式已经急转直下。

    继半脸妖怪被抽出妖魂之后,第二个倒霉的就是蛇姬,因为惊慌间想要钻山而逃,导致自己身体原形被杜明府城隍法相死死按在洞中。

    无数勾魂索连番在后抽打,使得蛇姬妖魂不稳被晃得与肉身出现一丝脱离现象,然后马上又更多勾魂索捆住妖魂,各司神官纷纷同勾魂使者一同牵锁扯魂……

    剩下两妖最后需要单独在大阵中面对两府大城隍和其他各路鬼神,根本挺不住多久。

    日落前夕,眺望地平线,天边是一片红彤彤的晚霞。

    瓦风山深处,近黑风沟一片的山体到处都是倾倒的树木和滚落的山石,山中灰尘还扬在空中并未彻底散去。

    这场稽州两府鬼神同妖邪之间的战斗算是已经落下了帷幕,被抽魂缉拿的妖物两个,另两个则最终被打得魂飞魄散,但说不准死透了还是幸运的。

    瓦风山上空,青藤剑此时于空中横剑入鞘,漫天剑意顿时收于鞘中,天空隐约可见的星空都更清晰了一点。

    各路鬼神似是感受到剑意消失,抬头望向天空仙剑。

    不等鬼神有什么反应,在轻微的锋鸣声中,仙剑直接化为一道流光冲向高空,逐渐在鬼神视线中淡去消失,入了天际罡风之中。

    “不知此仙剑是何方高人所有,多亏此剑相助,今日才能如此顺利降服妖孽。”

    “嗯,剑光也不知遁去了何方?”

    “想必定是遥远之处。”

    诸多城隍相聚的场景是极为难得的,这会也就隔着山两边闲聊几句。

    而下方有两府鬼差和阴阳司主官探入妖洞中查看,随后找到一处怨气源头,发现了黑暗中的累累白骨,足有数百之多,将两府各个城隍和属官都气的不轻。

    只是这些死者很可能是从别府他州掳来的百姓,否则这么多数量的凡人死于妖邪之口,两府阴司再怎么也不至于毫无所觉,也侧面说明这伙妖怪很懂得钻阴司的空子。

    等一切事了,天色已经化为夜幕,两府各县城隍以瓦风山中线为轴各站两边,相互拱手。

    “各位,此间事了,我等也该散去了,这一伙妖孽同本府城内一起案件有关,那蛇妖口中怒骂的‘红骷髅’就是案犯,不如就由我春惠府阴司带回去审讯,然后告知诸位结果如何?”

    春惠府城隍朝着前方和左右城隍拱手。

    “赵城隍不必多礼,春惠府本就是稽州州府,由你带去审讯最合适不过!”

    杜明府城隍也开口表态,其他各县城隍自无不可。

    “多谢李城隍,多谢诸位城隍,我们后会有期了!”

    “诸位城隍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这场面确实难得,几方城隍相互告别之后,各自或飞遁或挪移而去,只余下瓦风山深处的一片狼藉,所幸靠近黑风沟的位置,也极少有山民会靠近,更不用说探入黑风沟底,否则看到那深处累累白骨怕是会被吓死。

    在近山乡民看来,瓦风山方向的阴云在天黑后不久终于散去,雷声也彻底消停了,能看到山那边的星空了,也就放心的继续将衣服在院中晾晒。

    。。。

    春惠府府城,贡院旁的桂香客栈内,尹兆先已经烧退清醒了过来,尽管现在是晚上,他却还在房内有些心绪难安的以灯火照明看着书。

    “哎…惹到了妖怪,可怎么办呀…不能一直待在春惠府吧,家里怎么办,功名怎么办……”

    昨夜城隍托梦的事情换做常人应该天明日光一照就会记忆模糊不清,可尹兆先却记得清清楚楚。

    梦中春惠府城隍似乎也不太了解妖怪来路,好不容易有了施展抱负的可能,要是不明不白的被妖怪吃了就太不甘了。

    ‘不知道去庙里求个护身符行不行?’

    下午的时候春惠府知州大人还派人来看过他,询问病情,当时尹兆先也是一副神衰的样子,旁人以为是因为生病,其实都是愁的。

    ‘要是计先生在这就好了…’

    望着眼前书籍上的文字,尹兆先依然集中不了精神,似乎逐渐视线都恍惚起来,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就靠在桌上睡着了。

    “尹解元,尹解元!”

    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尹兆先一下抬起了头,发现屋内不知何时站了两个身穿黑色官袍的差役,样式略显古怪,高耸的差役帽上居然还有字。

    一人帽上书写:夜巡日不巡。

    另一人帽上写的是:管阴不管阳。

    虽然感觉有些异常,尹兆先还是站起来拱手询问。

    “两位差爷是?”

    见尹兆先询问,两位差役模样的人朝他拱了拱手。

    “尹解元,春惠府城隍大人有请!望解元行个方便,随我们去一趟!”

    ‘真是阴差!’

    尹兆先心中一惊。

    “两位差爷,难道我尹兆先阳寿已尽?”

    “呵呵呵…尹解元莫怕,并非你阳寿耗尽,而是城隍大人有事相邀!”

    “不错,事后我等会送你回来,无须担心!”

    不是死了就好,尹兆先定了定神后答应了阴差,随着他们一同离去,并且很神奇的体验了一把穿门而过的感觉。

    出客栈,穿街巷,没多久尹兆先就恍如穿行在雾气中,一步步随着阴差踏入阴司。

    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这绝对是特殊的体验,虽然都如同雾里看花,但却真的瞥到了阴司的繁忙,见到了诸多鬼差,还看到过阴司内判官在批阅公文,甚至听到一个方向传来鞭打声和惨叫声。

    印象最深的惨叫似是来源于一女子,凄厉无比有些吓人。

    “尹解元,那边惨叫的是一凶恶妖物,此前残害之人甚多,刑罚还远远未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这边请!”

    尹兆先也不敢多说更不敢多问,随着阴差到了一间大殿,十分类似春惠府城隍庙主殿,一府城隍就坐于其上。

    尹兆先不敢怠慢,连忙朝着城隍拱手作揖。

    “宁安尹兆先见过城隍大人!”

    城隍从座位上下来,引其前往一侧茶几座位。

    “尹解元不必多礼,请这边坐!”

    看着一脸紧张的尹兆先,城隍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尹解元,此前袭击你的妖孽已然神形俱灭,其他妖孽也尽数缉拿诛灭,无法再害人了。”

    尹兆先一听,刚刚忐忑着坐下的身体赶忙下了位置,朝着城隍作揖行礼。

    “多谢城隍大人除了妖孽,这样在下就能安心了!”

    “尹解元不必多礼,此番说不准我等还需要谢谢你呢!”

    城隍这么说了一句,没等尹兆先疑惑太久就自行说了下去。

    “尹解元,你曾言结识一名奇异友人,昨夜妖物想害你的时候被他留下的手段击伤,你那友人是否随身带剑?”

    一般孕灵的仙器也会修行,不太会也不喜欢被藏在乾坤之物内,故尹兆先可能会见过仙剑本体,城隍才有此一问。

    “剑?”

    尹兆先想了想计缘的日常生活,摇了摇头。

    “不曾见过,不过……小儿曾说见过先生舞剑,落叶风花都随剑而走,见之如见明霞看朝阳,又有花开花落流水婉转的感觉……”

    尹青天生灵明加上年少心纯,见计缘舞剑更能感受清楚那股近道气息,感受到的也不仅仅是计缘舞剑的样子。

    尹兆先没见过,也很难说清楚,只能形容个大概。

    不过城隍听闻却面色肃然不少,心中原本六成的猜测差不多到了九成了。

    “尹解元,虽然你那友人或许已经知道了一些事,也或许在此等高人心中未必关心此事,但若他日你再次遇上他,请代为转交此物!”

    尹兆先见城隍递过来一片小拇指大小的乌木牌,上头还有一缕黑色绳穗,两面都没图文,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但既然是城隍所给他自然也不敢怠慢,双手接过小木牌恭敬回答。

    “若见到先生,在下一定交给他!”

    “好,多谢尹解元了,耽误你这么久,也该送你回去了!”

    城隍送客,尹兆先也不敢在阴司多待,连连作揖告辞,城隍也微微拱手回礼,而带尹兆先回去的还是那两个阴差。

    路过某处,遥望罚恶司方向的一片幽红,不时就有嘈杂的诸多喊冤和惨叫声传来。

    突然间,又有着令人牙酸好似锯齿切割又好似抽打的声响起,在诸多声响中独树一帜。

    “呃啊……我都说了,我已经全说了…杀了我吧…呃啊……”

    女子清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又冷不丁把尹兆先吓得抖了一下。

    “尹解元,请勿停下,随我等来!”

    阴差提醒之下,尹兆先赶忙随行。

    “好好好!有劳了!”

    。。。

    客栈房间内,尹兆先瞌睡得摇摇欲坠的头一点,“咚~”得一下砸到了桌面,随后清醒过来。

    左右看看,还是客栈房间,一只手中还拿着书。

    “我这是做了个梦?”

    尹兆先这么疑惑着,却是还未察觉右手上攥着一块清凉的乌木牌。

第118章 摊上事了

    另一边的均天府的一处客栈里,正在床上修行的计缘心头一动,睁开眼来望向窗户的方向。

    大约两个呼吸之后,随着一道流光闪过,青藤剑飞入室内,悬浮在计缘身前兴奋得锋鸣。

    “嗡……”

    看着青藤剑这个兴奋的状态,计缘也是如释重负的笑了,看样子是诛妖成功了。

    “嗯?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

    青藤剑同计缘心意相通,但计缘毕竟也只是能感受到它的情绪,能了解一个大概却不清楚其确切意思。

    “哦,都解决了?”

    “嗡……”

    青藤剑邀功似得旋转了一下剑身。

    “行行行,你最厉害!”

    计缘也是笑了,具体发生什么事不知道,但仙剑有灵,事情有没有解决比常人感受得更清楚,应当是没事了。

    说到这,计缘伸手握住青藤剑,轻轻抽出剑刃定睛看去,发现所留的无形斩字只是暗淡了一些,却依然有玄黄气隐隐缠绕剑中。

    “一剑没斩全?”

    计缘问了一句,然后感受到青藤剑上又是一阵骄傲的震动,看来是真的没有将全部威势都斩出去。

    计缘想想也是的,之前自己可能有点堆砌得太狠了,搞得自己意境山河中的玄黄之气都消耗不少。

    不过这对于青藤剑也是大有好处的,归根到底计缘也不亏。

    到底上辈子熏陶了不少网络文化,不论是所见还是猜测,这疑似功德的玄黄气汇于仙剑,除了淬炼弥补了青藤剑原身材质的不足也更有一种玄妙变化蕴含其中。

    计缘还剑入鞘,将青藤剑斜置于床头,计缘活动了一下筋骨,看看窗外星斗挂天。

    “该睡觉咯。”

    侧躺床前以手枕头,呼吸间自有灵韵之气吐纳,身中五行气随气息流转。

    常人呼吸到胸,武人呼吸到腹,而计缘每一次吐纳则灵韵气息直达趾尖而流转全身。

    第二日鸡鸣声起,计缘就自然而然的醒了过来,因心中所牵挂之事得以解决,昨夜睡眠特别安逸,也隐有一丝修行收获。

    “呵呵,行了,该出门了!”

    站起身来披上外衣,提起床头挂着的包袱,计缘就朝着门口走去,而一夜安静的青藤剑则悬浮而起,斜着剑身追随计缘,飞于他身后两拳之处。

    “吱呀~~”一声打开客栈房门,门外凳子上已经放了客栈小厮准备的柳枝和一小撮盐和一块擦脸布巾。

    不过现在的计缘污垢不沾,除了偶尔想要拍拍清水精神一下,算是再也不用刷牙洗脸了。

    走到楼下柜台,退了房拿了压房钱,计缘就出门了。

    这家洪安客栈正是当年计缘住过的客栈,再次来此住宿也存了能不能找回当年遗失行李的念头。

    不过都过去三年了,那包袱和雨伞自然找不回来了,别的没什么,就是那部竹简棋经有点可惜,好歹是宋老城隍送的,搞不好早已被当柴火烧了。

    均天府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行走在城中,计缘偶尔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也不知是哪家院中的桂树开花。

    顺着客栈门口一路走向府城西门而去,中途买了十几个干饼和一桶用竹罐桶装的咸菜,另又添置了一把伞,就头也不回的跨出均天府朝着远方离去。

    离开府城约六七里,双目睁大回头看看,府城方向尽是升腾的人气,五颜六色于城上汇聚成云,有情有欲有恨有怨,也是市井常态。

    嘿嘿一笑,计缘行进速度开始变化,脚下仿若缩地,口中更是似唱似吟的哼起了调子。

    “踏~~~歌~~而行…寻缘去~~;天~~~下~~熙熙…皆利往……”

    在经历衍棋之后,计缘往往不自觉的就对着现实天地观想意境山河,此刻亦是如此,行进中并无掐什么障眼法,却身形缥缈如雾,融合心境意境自有一种融于天地的感觉。

    原本计缘想过是不是先回一趟德胜府,不过念头一转倒是另有想法了。

    之前执白子时同妖物隔空交锋,短暂的气机感应之下,计缘已知尹兆先新有文气盛起,加上遥遥感应那城隍怒吼威势,定然不在宁安老家。

    时间段如此之巧,又有新孕文气,计缘用脚指头都能推测出尹夫子定是桂榜高中,那么来年春肯定会去京畿参加会试乃至殿试。

    尹兆先科举上榜,首先肯定得先回一趟宁安县,然后以一个常人的速度,即便中途可能会有船行车马代步的一大段路,想要从宁安去遥远的直隶京畿府说不得就得马上动身。

    大贞已然是计缘定下人道大势中的重要一步,好友尹夫子也是那关键一子,迟早得去一国皇城看看气象,既然如此,计缘也就决定来年春同尹夫子在京畿府相会了。

    而且正好可以顺路去游一游那通天江,这辈子计缘第二个朋友也是认识的第一条龙就在那通天江,也不知是江河正神还是仅家住江中。

    。。。

    这一天已经是计缘离开均天府的第二天正午,前方官道边有一个一旁停着好几辆马车的茶棚,算是路人歇脚的好地方,计缘远远看不真切,却能观出有多少份人气,也算辨得出有多少人。

    这会兴许是刚有很多客人到,茶棚里一老一少两个店家有些忙不过来,计缘到茶棚前的时候看到他们沏茶的沏茶收桌的收桌,中途路过还得往灶中烧把火,免得断了开水。

    “客官请先找个座位坐下,马上就来招呼您!”

    正在沏茶的老者朝着计缘吆喝一声。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忙!”

    计缘回了一句,看看茶棚里8张桌子,基本每一张都坐满了人,相互聊天攀谈饮茶吃饼,也就另一头角落还有两张桌子有空座,计缘就过去了。

    两张桌子一边是两个女子带着一个小孩,这孩子把一个茶盏倒置,一根筷子“邦邦邦……”不停的敲打着茶盏,两女子则吃着卖相不太好的茶点喝着茶。

    一边是一个魁梧的壮汉,桌上还放着一个斗笠,计缘想也没想就走到壮汉桌前。

    “这位兄台,不知在下可否坐这边歇一歇?”

    壮汉早就看到计缘了,见他居然真要坐这,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请便!”

    “多谢了!”

    计缘朝着壮汉拱了拱手后坐下,将雨伞靠在桌旁就等着店家过来招呼了。

    “先生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喝着。”

    壮汉将自己的茶壶往前推了推,指着桌上茶盏朝计缘道。

    “正好有些口渴,那在下就不客气了!”

    面对这样常人看起来满脸横肉的汉子,计缘自然是没什么压力的,拿过一个茶盏提起茶壶就给自己倒上一杯。

    “呵呵呵…先生倒是洒脱,一点不像是寻常斯文人,看你独自从官道远方走来,也没个代步的牲畜,就不觉累嘛?”

    壮汉说话间语气虽然平淡,但听在计缘耳中却有不同的味道了。

    转头看看一旁另一桌,桌上除了那孩子还在孜孜不倦的敲茶盏,两个像是穿了劲装的女子也正看向自己,模糊中隐约有些熟悉感。

    而且像是壮汉这句话牵动了什么,计缘感觉茶棚中很多人的气机也有变化。

    ‘真是见了鬼了,我计某人不过喝个茶,还摊上事了?’

第119章 夜雨蕉叶山

    茶棚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刚刚没有细瞧,此刻计缘双目多睁开一丝后四顾了一下,发现从气象上看真正无辜的连自己和茶棚店家在内,一共也就六七人。

    其他人原本还算平常的气息,此刻都有变化,就气血上讲尤以眼前这个壮汉为最,边上两个女子次之。

    这些人所有视线都若有若无的在观察计缘一人,并不是争锋相对的,也就是说算是一伙人。

    计缘虽然无奈,但还真谈不上怕,毕竟不过都是寻常武人,威胁不到自身安全不说,他不想惹麻烦直接跑的话,估计也根本不可能有人跟得上他。

    所以只是拿起茶盏将茶水喝干,才一脸无奈的看向对面的壮汉。

    “呃…这位兄台,代步的牲畜太贵,也不好伺候,还是走路好,累是累了点,但胜在安逸。”

    计缘说了一句话,又转头细看那个敲茶盏的七八岁小男孩,虽然不是第一眼就清晰可见,却越看越觉得奇特,忍着酸痛将双目睁大一些,骤然发现男孩身上居然有一层灰雾一般的东西。

    正是这层雾阻碍了计缘刚刚第一时间发现这孩子的特殊,而视线穿过雾气之后,小男孩的样子清晰无比,还透着一股灵动。

    见计缘望向身边孩子,边上两女子其中一人也眯起眼睛开口。

    “先生好面善呐,似乎日前就在均天府中相遇过,此番却又在城外相遇了。”

    另一女子也接口道。

    “难不成先生当日见了我们姐妹两个就看上我们了,呵呵呵呵……”

    计缘哭笑不得,他连这两女的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过,不过听声音的确是当日正主了。

    本来对那男孩有些好奇,可现在这样子感觉都要起冲突了,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稀奇计缘见得也不少了。

    计缘叹了口气笑了笑。

    “得,这世上还真有如此巧的事情,不管两位姑娘信还是不信,麻烦事在下是不想惹的,既然这小茶棚不欢迎在下,那鄙人只好走了……”

    计缘还不至于因为一个误会,真的和这群人剑拔弩张,没必要,也觉得无趣。

    喝完手中这杯茶水,计缘就在壮汉死死盯住自己的视线中站了起来,朝着正准备过来招呼自己的店家少年歉意的道了一句。

    “少年郎不用招呼了,在下就不在此歇脚了。”

    言罢,计缘提了提肩头包袱,拿起雨伞,再看了一眼那个大约七八岁大的孩子后,离开长凳就走出了茶棚,向西沿着官道继续前进,丝毫没有留恋之意。

    茶棚内,壮汉和两名女子都望向计缘离去的背影,身体略微紧绷,做好了应付对方突然转身暴起发难的准备。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计缘在视线中的背影都已经模糊了,依然不见其有回头的意思。

    实话说到了这么远的距离,发难不发难毫无意义了,太远了。

    “难道此人真就只是个路人?”

    壮汉疑惑了一句,看向身旁两女子,而其中一个女子则皱着眉头回答。

    “可我们的确见过他,不会认错的,当日在均天府的衣料店中,也是这般……洒脱随性的感觉……”

    另一个女子也道:

    “此人显然也不是常人,正如莫同所说,均天府距此路程不短,前两日我们才在城中见过他,一个人走路步行怎么可能今天就到了这里,除非中途骑乘车马,否则不会累死吗?”

    “嗯,方才我试探一句,其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但语气倒是颇为无奈。”

    壮汉莫同说话间一直盯着道路远方,计缘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淡。

    那个一直敲着茶盏底部的孩子这会终于停下了那“邦邦邦…”的吵闹声响,也看看计缘离去的方向。

    小声朝着边上女子道:“我要吃煎酥肉。”

    “只有饼子肉干,要吃吗!”

    “不吃!饿死也不吃!”

    孩子犟了一句,又开始“邦邦邦…”敲起来,看得边上的女子也是白了白眼,反正真饿了自然就吃了。

    。。。

    三天后的雨夜,均天府同西宁府交界位置的蕉叶山上,计缘正撑着伞走在山道上。

    蕉叶山因在最高峰眺望整体山势仿若蕉叶而得名,其山峦规模并不算太大,还不如当初遇上玉怀两童子的老桦山,在两府之间延绵三十多里,所占方圆十几里而已。

    计大先生有个习惯,一旦天下雨了,走路总是喜欢慢下来,因为雨天他能清晰的“看”见山水美景,随雨声一起“触摸”大地上的万物。

    此刻也是如此,一场雨从入夜前一直下个不停,计缘也就慢悠悠走了这么久,前方“听”到了一座房屋所在。

    走近一看,嗅着一丝丝檀香味,在看看内里陈设,果然是一座山神庙。

    撑伞入檐,收伞甩水,推开庙门的计缘一脸放松的观察着这不大的小庙。

    这山神庙不过几丈见方的纵深,虽然显得破旧也没有庙祝之类的人常住,但应该算不得一座荒庙,毕竟供桌还算整齐,也有贡品残留,像是当地山边百姓节日或者有事会来祭祀一番,当然了,大部分时间还是无人的。

    再细看过山神像,刻画的样子有别于常人,虽然穿着衣袍,但面部骨骼都较为突出,额头上面更是有两个鼓鼓的包,雕刻匠人在那两个包上画了几个回旋云纹,让计缘吃不准这两代表的是犄角还是肿块。

    山神像上并无金身法相的神光痕迹,但确实有香火之力留存缠绕,只是异常微弱,一看便知并非正神,结合那不似常人的模样,应当是有天生地养的精怪想要借香火愿力辅助加速勾连地脉山脉成就山神之位。

    依照天性,此类精怪身的小神在庙中是待不住的,只有感知到乡人祭祀的时候才会回来取香火尝贡品。

    计缘双目法眼张开,只不过几眼之间就透过神像看出这所谓“山神”,道行还差得远呢,而且蕉叶山虽小但毕竟是一座山,也有方圆十几里,可不是小小庄园村落当土地那么简单。

    以这小庙的薄弱香火,经年累月之下收集并维持,还要加上自身修炼不懈怠,加上是精怪身,百载以后历劫才能有一定成果,但也只是一定成果,嗯,不小心中途夭折的话则万事皆休。

    “修行难呐!”

    计缘感叹一句,关上庙门后冲着神像告了一声罪,拖过一块蒲团到角落就坐下来休息了。

    从怀里摸出《外道传》,在这雨夜看“写实小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山神庙内是有一个铁火盆的,应当是烧纸之类所用,边上还有柴枝炭火,似乎是能为临时歇脚的乡人香客行个方便,但计缘根本不需要火光也不觉冷,自然不需要生火。

    看了小半个时辰的书,又换成《通明策》,正巧翻到书上对于拘神术的猜测和理解,讲到了可能真正的拘神也同高人法令有着共通之处,显然成书作者并不了解拘神术。

    计缘下意识的就望了一眼庙中山神像,此前玉怀山裘风送过一篇拘神残篇,他也早就研究透了。

    残篇经过裘风十数年参悟,有诸多心得记述,完成度其实已经挺高,但偏偏少了关键的神髓,所以除了作用自身帮助收神修行外其他没有太大意义。

    可是实际上,自从计某人缘法不浅的得到了“敕令”这个万金油的奇异神通,某种程度上已经具备了还原拘神术的能力,毕竟真正的敕令可比高人法令还高上一档。

    但理论归理论,可行性再高终究是没经过事实证明的。

    当然计缘看归看,可没有真的试一试的打算,他又没什么事,淫祠小神也是神,不能随便仗着道行欺负神啊。

    正想着事情呢,计缘突然心中一动,听到了一些特殊的响动。

    没过多久,庙门从外面被“砰~”得一声推开了,七个湿漉漉的身影冲入庙内,匆忙间扫视了一圈庙内,居然没能看到在墙角夜色阴影下融于自然的计缘。

    “嗬…嗬……应该没追上来吧?”

    “应该没有…少主怎么样了?”

    “还昏迷着呢!”

    “莫同,你的伤怎么样?”

    “不碍事!”

    计缘看看那边湿漉漉一群狼狈男女,还有一股血腥味飘来,不论人数还是状态都差了不少,正是之前在茶棚内遇上过的那群人。

第120章 庙中再遇乃是仙

    计缘看着这群人喘着粗气手忙脚乱的样子,再一瞧那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脸色苍白的昏迷在其中一女子怀中。

    在计缘眼中看起来可不像是简单昏了过去,竟是失了魂,但从肉身上时不时会抖动眼皮皱起眉头来看,所失之魂应当并未受到损伤且同**联系未断。

    虽然计缘唯一见过的一次失魂症是在当初岁远县上河沟村对付完美女蛇的时候,那会一个商客惊吓过度,短时间被吓得魂魄离体,但也认为现在这孩子的失魂状态似乎有些特殊。

    ‘有点意思,好像是自己跑出去的!’

    计缘法眼张开之下,没有在这孩子身上看见惊厥痕迹,更没有中什么邪法的气息残留,细想之下,也就有了其魂自己跑出体外的推测,毕竟这孩子之前看确实也有些特殊。

    人数少了一多半,又是这种状态,不知是遇到什么袭击了。

    若是遭遇强人匪徒凶戾恶人追杀,计缘觉得可以管一管,可若是江湖世俗的恩怨情仇之类的,说不准当个看客更合适。

    不过比起好奇他们的遭遇,计缘更好奇这孩子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然后想到一会他们突然发现自己在这又要起什么幺蛾子,所幸还是自己跳出来吧。

    “咳…咳……”

    轻轻咳嗽两人,立刻让本就神经紧绷的几人条件反射般做出自卫反应。

    “噌~”“噌~”“噌~”

    当即有三人抽刀。

    “谁?”“谁在那?”

    计缘动了动,摆摆手,好让他们看到自己,却也没有站起来,省得刺激到这群惊弓之鸟。

    “计某真是躲哪都不得清静,这次可是你们打扰的我,刀剑无眼,可不要伤了好人啊!”

    “是你!你专门在这里等着我们?”

    那位名叫莫同的汉子又是惊异又是戒备的喝问道。

    计缘的声音正中有力,也是有很高辨识度的,所以一下被人认了出来。

    被这样问计缘也早有预料,摇摇头笑道。

    “呵呵,我不过是一个路人罢了,不想引起误会方才出声提醒,若真心怀歹念,偷偷动手岂不更好?”

    说罢计缘指了指边上的火盆和角落的柴碳。

    “几位要不生火烤烤?一场秋雨一场凉啊,当心染了风寒。”

    计缘几句话中正平缓温和有礼,且也有理有据,算是让几人的戒备放下了一些。

    那壮汉莫同犹豫片刻,才歉意的朝着计缘拱拱手。

    “是我等误会先生了,还望海涵,不过此刻我等可是不方便生火的,说不得一会还得离开。”

    几人收起兵刃离门边稍远一点,走到山神像后计缘对角的位置,也把剩下的两个蒲团拖过去,让那男孩躺在上面。

    两名劲装女子照顾男孩,其他人则各自处理伤口。

    “少主没有伤到更没有磕到碰到,怎么会昏过去呢…难道是被吓到了?”

    “姐姐,别多想了,少主没受伤,总会醒过来的!”

    “能不急嘛,怎么叫都叫不醒,掐人中输真气都没用,你叫我怎么能不急嘛!”

    “哎,稍安勿躁,如今只能事后找大夫了!”

    莫同也只能这么说了一句。

    一旁一个武人用身上撕下的布条帮莫同将胸口的刀伤扎好,后者看看计缘的方向,又看看山神庙庙门处。

    “今夜这场雨帮了我们大忙,若非如此还不能轻易摆脱纠缠,只可惜折了十几名弟兄!”

    莫同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望向计缘,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不过似乎是因为所处阴影较为昏暗,没能看出计缘对死人是否惊慌。

    计缘注意力基本都在那男孩身上,看着他眼皮细微跳动的特征,此刻魂魄似乎是在到处跑,并且距离肉身应当也不会太远。

    ‘奇了,既然魂魄能动,又距离肉身不远,为何不回来?’

    计缘也有些纳闷,魂魄在外面瞎逛可不是好玩的,而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一旦回不来,时间久了同肉身断了联系,那肉身不是真死了就是痴呆了。

    ‘难道另有原因?’

    想到这,计缘觉得还是先搭个话找机会开口问一问好了。

    “诸位应当是江湖客吧,我们两次碰面也算是缘分一场,可否告知计某是遇上了什么贼人匪寇?方才计某听你们所言,觉得这孩子怕是得了家乡老人口传的失魂症了!”

    “失魂症?”

    女子中年龄大一点的人疑惑声起,望向计缘,从字面意思上不难理解这病症是什么原因导致,但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不错,得了失魂症的人也是这样怎么都叫不醒,或者整天浑噩疯癫药石无救。”

    “那该怎么办?”

    关心则乱之下,莫同也下意识问了一句。

    “在我家乡,得了失魂症的人,要么是家人去病患常去的地方喊魂归来,要么就是去拜土地公,没有土地庙就去拜城隍,恳请神灵帮助寻回病患魂魄。”

    计缘这说得可都是寻常百姓真的在用的土法,且也算得上行之有效,前提是那失魂症没有特殊因素。

    那边几人听闻之后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然,求山神也是有用的,土地山神等山水神灵之流在自身管辖范围最善此道。”

    计缘这话说得就已经不像一个斯文先生和乡人老者能口传出来的语气了,只是这些武人也分辨不出来罢了。

    几人听闻此言下意识的望向庙中神像,在夜间,这神像看起来反而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外头的大雨一直“哗啦啦……”的下着,山神庙内一时间陷入安静。

    莫同刚想说什么,却看到那边角落的先生突然站了起来,并且伸出手势制止了自己,仿佛知道自己马上要开口似得。

    计缘吸气嗅了嗅,眉头也在此刻皱起,然后转头望向那边昏迷的男孩。

    “看起来倒确实非寻常江湖事,那就得管一管了!”

    计缘这低语细不可闻,几人不知道他嘀咕什么,还没问就见他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神像供桌前,中正的声音淡淡的开口询问。

    “护住你们家少主,我去会会外头的东西!”

    计缘话音刚落,山神庙的大门却“砰~”得一下,自己让风雨给刮开了,只是雨水吹进来却从计缘身边划过,只是夜色昏暗中旁人看不清楚,可外面的人却看得真切。

    外面的雨中有三个人,都是一副江湖劲装打扮,佩刀带剑看起来像那么回事,但计缘却清楚这三个虽是人身,却并非纯粹的“人”。

    “先生,此事与你无关,赶紧退回来,他们一共四人,个个武功奇高,我们折了好些兄弟了,先生不要做傻事!”

    莫同和身边几个武人一下站了起来,纷纷拔出武器。

    只是令莫同等人奇怪的是外头三人居然没第一时间杀进来,在昏暗中隐隐有种戒备感。

    “武功奇高?呵呵呵……”

    计缘边笑边点头。

    “不错,于武者而言确实武功奇高……”

    计缘将眼睛多张开两分,半是试探虚实,半是真实感慨的继续说道:

    “人、妖、鬼、神我倒是见多了,可这魔还真是稀奇,以几具凡人武者的**为躯壳来夺这孩子,有点意思!”

    这话令山神庙里的一众武人听得一头雾水,但此情此景却心生奇异感觉。

    “呵呵呵…今日倒是稀奇,在这穷山恶水之地居然碰上个修行人,奉劝阁下少这趟浑水,否则我们可就要换一具修仙之人的躯壳了!”

    计缘站在山神庙门前,身上看不出任何力法神光却雨水自避,外头的三人也有些摸不清跟脚。

    魔分多种,有滋生心魔,有无形外魔,有孕劫阴魔,更有那偏离修行根本之人堕入邪魔,入魔一词被常人形容为疯狂的执念,但其实真魔中大部分往往阴邪无比少有疯狂。

    “你们有四个,那剩下一个应当去追这孩子的魂魄了吧,而你们则是来夺肉身?”

    庙里的武人看不到,但在计缘眼中,庙外的三个附魔者面庞已经散发黑气,即便看不透计缘也打算一搏了。

    “你就是保下了这小童的肉身,其魂魄也定会被我们抓去,还不……”

    “那可未必!”

    计缘以清朗之声笑着打断,这情况试试新招完全情有可原嘛!

    口中敕令音起,法力随心变换,计缘轻轻抬起右脚,往地面一踏,好似有一道奇异的涟漪恍惚荡漾。

    “有请蕉叶山山神来见!”

    一道风卷雾气仿佛应声而现,在庙中地面旋转着升起……

    外头三魔一瞬间瞳孔剧缩。

    “拘神!快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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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柯棋缘介绍:
烂柯旁棋局落叶,老树间对弈无人
兴所致天元一子,再回首山海苍茫
……
一觉醒来,计缘成了一个破旧山神庙中的半瞎乞丐。
真人一柄剑,神棍一张嘴,就是计缘在这个可怕的世界安身立足的根本。
烂柯棋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烂柯棋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烂柯棋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