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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九章 欲往西京诸事重(三)

    在江夏青的推动下,冯道诸子皆有加官,其中第二子冯吉改任太常少卿,第五子冯义授银青光禄大夫、任刑部员外郎、巡审开封府界刑事。

    这算开了一个头:宰相儿子除了高位虚衔,还能获得一部分实质权力。

    要知道,在以往,冯道致仕后,他几个儿子基本上都能得一个银青光禄大夫的散官,但干的都是七八品甚至**品的职事。

    善待前任,就是善待自己,江夏青显然明白这个道理。

    冯道致仕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但它的影响却没消散。

    六月十七日,制命银青光禄大夫、上护军、开国长阳县子陈佑守太子詹事府詹事、河南府少尹、洛阳宫室使。

    同时,敕令陈佑于组建太子左右卫率,以侍卫亲军蒋树兼领左、右卫率府率,又以内官许竹林为观军容使,协助陈佑。

    同日,下诏以河南府、大名府、莱州、商州、庆州五地试行税改,三司、户部分别派人巡查、考核五地试行情况。

    毫无疑问,河南府的税改由新上任的少尹陈佑来负责。

    十八日,罢李继勋荆南节度使之职,改任枢密都承旨、同知枢密院事。

    调权知江陵府事吕施彦任滑州刺史。

    罢赵普枢密副都承旨之职,以其权知江陵府事。

    十九日,调罢怀化大将军、宝应县开国伯卢义成军节度使之职,令其节度静难军。

    静难军节度使孙汉雄改授武德节度使,袁宏伟罢武德节度使,入京任侍卫亲军副都虞候。

    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窦少华节度荆南,以副大使知节度使事,侍卫亲军暂由副都指挥使巴宁泰主持军事。

    一连串的调动,赵元昌对朝堂内外的控制更加严密。

    尤其是几个节度使的调动,这几个节度,不出意外再次被削减,或是管辖范围减少,或是兵员减少,亦或是对当地民政控制力减小。

    总而言之,只要不是全国所有节度使联合起来反抗中枢,最后节度使一定会被削成一个单纯的军事职务。

    二十一日,陈佑陛辞。

    临行之前,陈佑将一封信交给赵普,让他若是有机会就转交给沈国卢子龙。

    陈佑一路不紧不慢地朝河南府行去,不过三天,就已经接近河南府界了。

    蒋树、许竹林跟着陈佑一同出发,同行的还有从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挑选出来的一百名忠心的精锐兵士,这些人将成为新组建的八百卫率中的基层军官。

    至于另外七百人,要在洛阳招收良家子。只不过常年战乱,不管适不适合当兵,都被抢了好几轮,别看洛阳是个大城,想要招满七百良家子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荥阳城西驿馆,许竹林吃过晚饭,回到房间内取出笔墨纸砚,开始写今天一天的见闻。

    他是观军容使,说白了就是监军和明探,监视探查的对象,毫无疑问是以陈佑为主、蒋树为辅。

    这事说开来可能有些伤感情,但这就是现实。

    人性经不起考验,为了不让君臣之间出现解决不了的矛盾,赵元昌安排一个监军在陈佑身边、陈佑允许这个监军的存在,本就是一件互相默契的事情。

    如果赵元昌依然对陈佑比较信重,那么他会通过这个监军及时制止陈佑一些可能会过火的行为。

    而要是这个监军只是监视不负责沟通,那陈佑就得考虑一下,赵元昌是不是持着“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的想法了。

    许竹林很年轻,由于脑瓜子灵活,被赵元昌收在身边侍奉,这两年在赵元昌的授意下也学了一些字。

    不过他现在还做不到十分顺畅的写出一封正常的书信,字里行间有不少他图省事捣鼓出来的字形符号。

    这些符号没有规律,但偏偏他记的很熟练。碰巧有一次被赵元昌看到,于是他的这些字符被总结出来,用作武德司的密文,只是其他人都不像他这样能熟练运用,多要借助编好的对照表。

    刚写完两句话,就听到“咚咚咚”的敲门声,与之同时传入耳中的是陈佑的声音:“许军使可有暇同我等闲聊一番?”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许竹林一惊,即便赵元昌之前已经告诉过他,无须谨慎隐瞒,但自己正在打小报告就遇到正主敲门,怎么能不叫人心慌?

    深吸一口气,他连忙道:“有暇有暇!詹事且等一阵!”

    一边说着,一边将写了开头的信纸收好,又整理一番桌子,这才起身拉开房间门。

    门外,陈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见许竹林开门,笑着开口道:“蒋府率正在某房中等着,许军使且随某去。”

    是的,陈佑此行,妻妾都在,所以他选择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

    房间内的桌上已经摆好小菜浊酒,见陈佑带着许竹林进来,蒋树连忙起身。

    “季青不用站了,咱什么关系啊?不用这些虚的东西,私下里吃酒,怎么舒服怎么来。”

    陈佑摆摆手,招呼两人坐下,他自己也是随便坐了个空位。

    房内没有仆下侍候这,倒酒只能是他们自己来。

    许竹林原本干的就是伺候人的伙计,此时驾轻就熟地端起酒壶,先后给陈佑和蒋树倒上,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满饮此杯!”陈佑直接就举杯,之后迅速倒进嘴中,品味一番后长出一口气:“毕竟是小地方,这酒没有开封的好!”

    “各有各的风味,詹事何必强求?”蒋树似乎知道些内情,故而话中有话。

    陈佑却是吃了一口菜后摇头笑道:“观于海者难为水,日后季青便会有所体会了。”

    闲聊一阵,三人都开始以字相称。不过这期间多是陈佑蒋树在说,许竹林只在被问到的时候才会开口,其他时候只是端着酒杯保持安静。

    “官家这次给我们的任务,我觉得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有哪些困难。”

    陈佑突然提到这一茬,蒋树、许竹林皆停下动作看向他。

    顿了一会儿,蒋树问道:“某确实有些不解,还请将明为我等解惑。”

第二百八十章 潜行入洛见下官(一)

    陈佑点点头,夹了一口下酒菜,仔细咀嚼咽下后才开口:“想来不论是季青还是竹林,都知道组建这个左右卫率是为了啥。”

    蒋、许二人目光闪动,微微点头,也不答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佑,等他继续说。

    其中许竹林十分见机地给陈佑满上酒水。

    他是监军没错,可若能协助陈佑、蒋树做好官家的任务,没准能得一个“知兵事”的评价,说不得以后能以内臣领兵呢!

    纵观唐五代到宋,内臣领兵的例子不算少,其中不少确实做得不错,能得一时风光。

    陈佑轻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才睥睨二人道:“我等都知此事要悄然去办,可书院教员学员,再加上这八百军士,算起来小千人总是有的,免不了就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将这事卖了出去。到那时,便是将此人碎尸万段,我等着差事终究是办差了!”【1】

    这话一出,蒋树、许竹林皆是一惊。

    外面分明是六月灼夏,他们却感到一股寒意涌上身子。

    许竹林还没有什么动作,同陈佑比较亲近的蒋树立刻就拿过酒壶替陈佑满上,言辞诚恳道:“将明兄可有什么法子?”

    说实话,陈佑这个说法,有道理是有道理,可是就跟说人出门可能会被撞死一样。

    当然了,概率上不能相提并论,人心这东西,有时候比车祸要来的可怕。只不过性质是一样的,即便知道有被撞死的可能,也得出门,最多是想法子避免。

    即便现在不提此事,等他们准备做事的时候,自然会想办法隐瞒事实。

    只不过有些话,尤其是可能的后果在陈佑故意引导的“密谈”氛围下说出来,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这一次陈佑没有端起酒杯,而是长叹一声摇头道:“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正苦恼着呢!”

    说着,仿若发泄般仰起头将酒杯中酒倒进口中,就连嘴角漏了一些都没在意。

    “啪!”

    重重地将酒杯砸到桌上,脸上带着些后悔:“要是我当初不急着接下任务,多考虑考虑其中难处就好了!”

    他这话是说给许竹林听的,也不求许竹林将这话转述给赵元昌,只要在心里有了“陈佑是一听到官家的命令不考虑其它就立马执行的忠臣”这样的印象,对陈佑就是一件好事。

    三个人长吁短叹一阵,陈佑知道到这里就该结束了,凡事过犹不及,再持续下去没准自己会多一个“无能”的标签。

    只见他突然面露惊喜,抚掌笑道:“有了!”

    “什么?”

    “将明快说!”

    被陈佑带沟里去的两个人急切地看着陈佑,等他详细解释。

    陈佑向前探着身子,低声道:“那么多人,我们自然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保守秘密。”

    他这番作态,引得其余二人不由自主地朝他靠拢,仿佛真的在做什么密室交易一般。

    “但我们可以主动说出去啊!”

    “这怎么可以!”不等陈佑说话,许竹林就惊叫起来。

    蒋树亦是皱着眉道:“我们本就想要隐瞒,主动说出去,这......”

    两人的反应都在陈佑预料之中,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不是因为他真的十分自信,只不过这时候露出笑容会让人觉得他自信,然后下意识地考虑他话中的合理性而暂时忽略那些不合理的地方。

    “比如说这个太子卫率府是未来太子的基础力量,所以官家要将那些文人放进去培养。”

    诸率府里面除了率和副率,还有长史、诸曹、礼仪、护卫等编制,更相当于一个缩编的节度府。所以陈佑提出的这个说法或许有不妥,但细想之下却有其合理之处。

    “再比如说,这一切都是我这个詹事争取来的,为的就是在掌控东宫、培植势力等待太子入主,一跃成为太子跟前的重臣。”

    说到这里,陈佑隐晦地看了许竹林一眼,见其在沉思,十分迅速地转过目光。

    只不过,说了这两句,陈佑便闭上了嘴巴。

    有时候说太多并不好,留下一些空隙让他们自己去想、去补充,这就叫合谋了,而不是陈佑一个人在耍弄阴谋。

    果然,都说到这种程度,蒋树和许竹林也明白陈佑的意思,无非就是放出各种真假不知的消息,抢先一步将水搅浑。

    于是,两个人开动脑筋,短短一阵工夫就提了好几个点子,然后陈佑适时地表示赞叹于附和,席间气氛再次热烈起来。

    那么,这个方法有没有用呢?

    对大多数人来说,确实有用,但陈佑并不觉得能瞒过所有人,不用怀疑,肯定会有人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赵元昌的目的。

    陈佑要做的不是防着有人猜出来,而是防止有人把这事当做攻讦自己的手段。

    那些书香门第得知了这事,按道理来说不会在意,毕竟没有坏处,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好处。但是如果想打压陈佑,完全可以将这事捅到那些将军节度使那里去。

    到那时候,为了安抚诸将,赵元昌是肯定不会承认的,于是,背锅的只能是陈佑。

    该如何应对,陈佑已经有了些头绪,具体怎么做还得再看看。

    收敛思绪,这一场闲聊也该进入尾声了。

    劝了两轮酒,陈佑忽然道:“这事离不开当地官员的帮助,只不过我等初至洛阳,正可谓是人生地不熟,哪些人可信,哪些人不可信,皆是不知。”

    说着,不等两人开口,直接就提议道:“不若我等提前潜入洛阳,暗访一番如何?”

    许竹林“借助武德司”的话到了嘴边,听到陈佑的提议之后又咽了下去,点头表示赞同。

    蒋树也是一脸赞同的神色:“将明这个主意好!”

    送走两人,着驿馆仆役收拾碗筷,陈佑自来到李疏绮的房间。

    李疏绮就住在陈佑旁边,自娘家带来的婢女橘子贴身侍奉她。

    陈佑敲门而入的时候,橘子正在替她梳头。

    听到陈佑的声音,李疏绮头也不回:“喝完了?”

    陈佑呵呵一笑,接过橘子手中的木梳,揽起还有些湿意的长发,一边梳一边道:“三娘何时学的这般促狭?”

第二百八十一章 潜行入洛见下官(二)

    “跟你学的!”

    李疏绮一把夺过木梳。

    “怎么不去哄你那孩子他妈了?”

    醋坛子打翻了,陈佑无奈地重又拿过木梳,轻柔地为她梳头。

    这就是正妻,敢同他发脾气,南桑也就是仗着恩宠偶尔耍一耍小性子算是情调,决然是不敢学李疏绮的。

    不过也怪陈佑,白天抱着儿子同李疏绮同乘一车,因为逗儿子而冷落了妻子,现在被嫌弃完全是报应。

    好在两人有感情基础,好歹信件往来一年多,互相之间的交流从正经到轻松,如今这些小矛盾算不上啥。

    比如现在李疏绮就不再反抗,任由陈佑帮她梳头。

    她头发还有些湿,陈佑就任其披散着,放下梳子,站在椅子后面揽住她。

    李疏绮也不说话,就这么将头靠在陈佑肚子上,感受着柔软的腹部随呼吸而律动。

    一旁的侍女橘子屏气凝神,好似舍不得打扰这一刻的温馨与宁静。

    只不过她显然忽视了自家主母的性子。

    没过一会儿,李疏绮就忍不住笑起来:“你肚子好软啊!”

    她这一笑,头一动一动的,叫陈佑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不能正经点?”

    李疏绮白了陈佑一眼:“说得好像你很正经一样。”

    “是嘛?”陈佑坏笑一声,在她胸前捞了一把,又惹来佳人好一顿打。

    笑闹一阵,陈佑环抱着李疏绮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夜色,李疏绮突然道:“我也想生一个孩子。”

    陈佑闻言,知道她心里还有些疙瘩,于是低头安慰道:“会有的。”

    洛阳刘府。

    现任河南府尹的嫡长孙刘松鹤趁着夜色送走客人,一脸疲惫地朝后宅走去。

    一路来到刘明卧房之外,敲了门轻声道:“祖翁,可曾歇息?”

    少顷,门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有事就进来说话。”

    刘松鹤跨进门去,一扭头,正看到刘明只穿着一条犊鼻裤坐在床上,任由婢女将其双脚抱在怀中仔细擦拭。

    原来刚刚正在泡脚。

    刘明现在的形象十分不雅,只不过一个是他亲手带大的长孙,一个是家中买来的奴婢,雅不雅都不重要。

    此时的刘明同当初在京中时相比,要苍老不少,除去平日里装饰威严的官服,此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糟老头子罢了。

    刘松鹤看在眼中,心里不由浮现一阵悲戚,忍不住就快行几步,膝盖一软,差点就要跪拜下来。

    等婢女将刘明双脚擦干放下,端起洗脚水离开,刘明才开口:“人走了?”

    刘松鹤连忙收拾心情,恭谨回道:“已经走了,只是似乎还不死心。”

    “不死心是正常的。”刘明似乎毫不在意,穿上木屐站起身来。

    刘松鹤赶紧上前扶住他。

    “那陈长阳在锦官府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们不觉得有什么,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

    在长孙的搀扶下,刘明走到书桌前,拿起剪刀剪掉烛花,房间内瞬间亮堂许多。

    “那......”

    刘松鹤还没说出口,就被刘明打断了:“这事我们不沾。”

    说着,他看着刘松鹤,一脸考校的神色:“你可能说说为何不沾?”

    刘松鹤开动脑筋,考虑了好一会儿,才尝试着回答:“因为陈长阳背景强大?”

    刘明轻蔑一笑:“别看冯长乐资历老,但我现在可不虚他!至于李吏部,还不成气候。”

    为什么现在不虚冯道?

    还不是因为陈佑和李明卿都起来了,冯道必须缩起爪牙,老老实实当好一个吉祥物。

    而刘明呢,先是主动辞相,为罢免杨送上助攻。

    这一次功劳还没有酬谢,又奉献出本应得的相位,导致赵元昌对他心中有愧,此时刘明可以说一句“圣心在我”。

    当然,之后他得想法子让赵元昌的愧疚感消失,否则很可能会让赵元昌因愧生恨,所谓伴君如伴虎,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是这样的刺激。

    被刘明否定,刘松鹤有那么一瞬间的消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重又开始考虑。

    突然,他带着犹疑问道:“可是因为祖翁要离开洛阳了?”

    “嗯。”刘明带着一脸欣慰点点头,“我现在就等着官家下诏叫我入京,此时同陈长阳斗起来,殊为不智!”

    刘松鹤一脸为难:“但是三叔他......”

    提到他的三叔,刘明脸色十分难看,冷哼一声:“你明天把他找回来。”

    “是!”

    “对了,延年啊!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听说宝应伯家次女开始议亲了,你觉得如何?”

    刘松鹤今年二十四,确实到了结婚的年龄。

    至于说为什么刘明要直接跟他说,还不是因为他父亲在他四岁那年就病故,母亲之后改嫁,一直是祖父刘明将他带大。

    这祖孙二人之间深厚感情,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刘松鹤只是稍微考虑一瞬,想清楚了宝应伯的身份,便点头道:“全听祖翁做主。”

    “嗯,你先去歇着吧,明日我便去信。”

    而此时,他们口中提到的“三叔”正依红枕绿,软玉在怀。

    一边同怀中姑娘以口渡酒,一边双手不老实地乱摸。

    他这番作态,叫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不乐意了,不满道:“刘三你倒是给个准话,刘公是个什么态度?”

    刘三哈哈一笑,手下用力一捏,引起一声尖叫:“大人的态度我可不好说!”

    说这话的时候,他继续扭头调戏怀中女子,只是目光闪烁,显然说出的话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我只听说如今长乐公致仕,这朝堂上,还得数我家大人年长!嘿!这洛阳可是要成帝都了!”

    这话一出,旁边一个胖子忍不住开口:“此言为真?”

    刘三嘿然一笑,也不答话。

    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的话有什么意义,反正就是故作玄虚,说一些真真假假没有关联的话,然后这些人自己就悟出了些“言外之意”。

    鬼知道他们悟出了什么!

    刘三可不敢开口答话,免得被戳穿。

    果然,见他不说话,只是专心同女子交流,陪他一起来的几个人或是脸色凝重,或是面露喜色,总之一个个都没心思去动眼前的美女。

第二百八十二章 潜行入洛见下官(三)

    次日一早,一行人启程前往虎牢关。

    从荥阳到洛阳,如果不想翻山越岭,就必须经过虎牢关。至于到虎牢关之后是从巩县走,还是渡河从河阳绕路,那就是之后的选择了。

    陈佑选择的是从巩县走,在巩县驿馆住了一晚,之后大部队慢慢行,陈佑三人各带着一个护卫绕过缑氏直奔洛阳而去。

    临近傍晚,一行人自西门悄悄入洛阳。

    洛阳的宵禁制度早已消亡,刘明牧河南府之后也不太在意此事,陈佑三人便决定先安顿下来,再趁着夜市转一转。

    随便寻了一处馆舍,以游学士子的身份住了进去。

    六个人也太惹眼了,商议一番之后,三人分开行动。

    陈佑这一番行动完全是心血来潮,只是为了试探一下河南府诸方势力的反应,并不指望这一次能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在陈佑看来,自己这总共是六个人结伴而行,只要对城内的掌控稍微有些严密,就应该能在自己入城之后得到消息。

    一个即将到来的少尹竟然用出了暗访的法子,得知此事的各方势力会如何应对?

    初来乍到,最怕的不是乱,而是一潭死水。

    陈佑现在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一颗雷,扔进河南府的官场,为得就是炸鱼。

    之前李明卿说了,洛阳令与河南丞都是同自己这边有关系,那么这两个人可不可信,有没有能力?

    都需要自己去考校。

    怀着这样的心思,陈佑是无比的轻松,带着护卫在城中热闹街道转悠,偶尔停下脚步买些吃食,好不惬意!

    走到一个卖冷陶的摊子前,见到有拌着甘菊的冷陶,陈佑当即掏出三十多枚钱买了两份带着。

    别意外,这一路上买的吃食,除非是当场吃掉,凡是需要带着的,都是陈佑拎着。

    那个护卫呢?

    为了保证一旦有事能迅速出手,他一直空着手,警惕地看着四周,陈佑也没为了表示亲近而递给他吃食。

    刚把冷陶拿到手,突然见府衙方向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与之同来的是一连串的脚步声,隐约间能听见“城外大云寺”的话语。

    陈佑好奇心顿起,站到路边等待。

    少顷,一队衙役明火执仗从陈佑跟前走过,奇怪的是衙役之中却有一士子牵着一根麻绳,而那麻绳另一头缚在一高瘦僧人脖子上,扯得那僧面色紫红,偏生不叫喊出声。

    周围一群无事闲人一路跟着,从他们口中,陈佑得知这僧似乎是城外大云寺的执事僧,现在衙役在河南府司法刘熙古的带领下正要朝大云寺去。

    左右无事,陈佑也跟着一同去。

    临出城之时,他拉住一个衣着还算干净利落的汉子:“这位兄弟,你可知这和尚犯了什么事情,要刘司法去抓?”

    那汉子头也不回地道:“我哪知道!反正肯定是祸事,不然不会惊动刘司法的!”

    他这口气十分不好,护卫听了就想动手,好在陈佑及时拦住。

    也不在乎尴尬,陈佑一边快步跟上,一边问道:“刘司法很厉害?”

    这下,那汉子斜了陈佑一眼,鄙视之情溢于言表:“你是外地人吧?”

    陈佑呵呵一声。

    那汉子一个激灵,不再出言嘲讽,老老实实回答陈佑的问题。

    原来这刘司法本是前朝粮税官,后来当了伊阳县丞,孙启祥留守西京的时候,被征辟为户曹参军事,刘明来了之后又被调为法曹参军事。

    从户曹到法曹,算是降职,但刘熙古竟然就这么认认真真干了下来。

    担任法曹参军事期间判了不少疑案难案,河南府案讼为之一清,是以这汉子如此确认这一次大云寺祸事了。

    大云寺离洛阳城并不远,说话间就到了。

    一路上走得特别急,停下之后,陈佑依旧有些微微喘息了。

    到这时候还跟得上的闲人就没有城中那么多了,眼看到了目的地,皆一齐起哄道:“冲进去!冲进去!”

    此时,寺内僧众已被惊动,一四十许的僧人走出门外,合掌稽首道:“贫僧善诚,忝为大云寺住持,不知官人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抛出这和尚在火光下闪烁的光头,他现在的模样却是一副有道高僧的样子,倒让场外众人冷静下来。

    只不过刘熙古果然不负众望,也不理会这住持,直接挥手道:“进去搜!”

    “哎!你怎么......”

    “大和尚!”善诚和尚正要拦着,刘熙古上前一步大喝一声,使得善诚浑身一抖,讷讷地转头看向刘熙古。

    没有住持带头,一队衙役迅速冲进寺内。

    刘熙古直接拉过那牵着和尚的书生,朗声道:“吴国卿,你给大伙说说这大云寺私下里都做了什么勾当!”

    那叫吴国卿的书生先是一缩头,看了一眼身边臊首耷眉的和尚,顿时有了胆气,大声道:“我身边这个恶僧叫善圆,正是善诚的师弟!”

    之后,他将事情经过仔细说出来。

    原来吴国卿同善圆本是好友,只是今日吴国卿来寺中找善圆的时候,恰巧善圆不在僧房,吴国卿无聊之际敲了一下房中木鱼。

    这一敲就出事了,房中床榻被掀开,一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他好友的妻子!

    说到这里,人群中传出一声尖叫,紧接着是一阵慌乱。

    吴国卿面露怜悯之色朝发出尖叫的方向看去,不用猜,那肯定是他的好友。

    故事还在继续,看到女子的时候,吴国卿就知道祸事了,也顾不得好友的妻子了,转身就朝外面跑。

    也是他运气不好,在门口遇见了善圆。

    善圆见其神色慌张,知道事情可能败露了,直接就说希望吴国卿自裁。

    吴国卿自然不愿意就这么死了,假意自杀,又说这里是佛寺,希望善圆拜诵佛经送自己上吊。

    来回僵持一阵,那善圆也是脑子不好使,就这么同意了。于是吴国卿趁着善圆下拜的时候,直接用麻绳勒住善圆的脖子,趁着人多溜出去报案,这才引来了刘熙古。

    当事情始末说完,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见一衙役从寺内奔出,大声呼喊道:“司法!这寺内尚有四五女子被囚!”

第二百八十三章 至洛阳如何施为(一)

    一个十分常见的故事,大云寺求子灵验,往来女子很多,偶尔有几个小媳妇失踪在洛阳这种大城市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至于它是怎么个灵验法,想来各位看官也都清楚,这里就不多说,只不过可能不少人家都要溺死新近求到的娃娃了,也是平添杀孽。

    历来佛寺道观多有藏污纳垢,这都不是稀奇事,陈佑没有看到最后就离开了。

    刘熙古的出现给陈佑提了个醒,或许府县僚属里面还有类似刘熙古这般有趣的人,他得让人好好调查一下。

    术业有专攻,调查情报这种事情,还得等丁骁到了再说。

    是的,如今丁骁已经把开封的事情全部交接给张昭,跟着陈佑一同来洛阳。

    从陈佑动了发展情报的心思开始,如今两三年过去,说实话,进展不大。

    到目前为止,也就开封府和锦官府布下细作,其中锦官府因为陈佑当府尹的缘故,后来居上,发展速度还要超过开封府。

    另外就是借助车马行、行商坐贾,慢慢辐射开来,只不过还止步于探听公开消息。

    这时候是有货运马车和客运马车的,就类似于私人运营的公交、出租、卡车等,早就有了成熟的利益分割。

    陈佑手下人办的车马行,也经历了一番商场上的厮杀才能立足两府,就这还是因为官面上有人。

    开封府自然是交给张昭、丁骁,锦官府那边,由于陈佑自己就在,所以一直是刘河来负责。

    后来明面上的一部分交给汪弘洋,同武德司全勇的合作就是汪弘洋主导的。当然了,在陈佑的授意下,暗地里刘河一直没放弃对蜀地武德司的渗透,好歹出了些成果。

    至于陈佑之前心心念念的枢密院内外间房,现在也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回到住处,三人相视一笑,显然各有遭遇,此处就不细表。

    陈佑今晚睡得踏实,但城内有些人就睡不踏实了。

    果如陈佑所料,他们六人入城后不久,刘明就收到消息了。

    得知陈佑潜行入城后,刘明只是皱了皱眉便不放在心上,他的战场在中枢,别看陈佑已经是三品,但在刘明眼中,还算不上对手。

    说到这里,不得不感叹一下,同刘明相比,苏逢吉心气就要小很多,愣是把陈佑往敌对方向赶。

    刘明不在意,但也没有特意瞒着,故而入夜之后,洛阳城中大部分“关心”陈佑的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部分神通广大的甚至还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了陈佑的踪迹。

    然而,接下来怎么办?

    就算找到了陈佑,又能怎么办?

    分析来分析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等他正式上任再说。

    翌日,陈佑出城同大部队会合,一行人在中午抵达洛阳,自东城关门入城。

    河南、洛阳二县令,河南府司录参军事以下等一干下官属吏在城外相迎。

    城内宅邸早已备好,在靠近皇宫的一处坊内,而太子卫率的驻地则在金墉城。

    自从贞观六年洛阳县治从金墉城改为洛阳城内的毓德坊,洛阳城东的这个小城就渐渐荒废。

    说是荒废,其实只是民用功能不受重视,居民较少。之前洛阳周边军队多驻守此处,现在清理出来作为太子卫率的驻地正合适。

    家人自往宅邸,县令自归县衙,蒋树、许竹林随军去金墉城,陈佑则乘车前往府衙。

    刘明,就在府衙正门阶上相迎。

    陈佑下车,抬头看到一身紫色常服的刘明,连忙整理衣冠,随即迈步上前,离台阶还有几步的时候立住,长揖道:“佑,见过使君!”

    刘明这才走下台阶,满脸笑容伸手扶住陈佑:“陈詹事不必多礼,日后同处为官,还得詹事多劳累了!”

    胡吹而已,谁不会啊?

    陈佑当即道:“使君精神矍铄,治洛以来府境长平,佑此来还得仰仗使君才是。”

    花花轿子众人抬,来回抬了几轮,刘明携手陈佑入府衙。

    一路跟随而来的诸家眼线这才各自散去,将这一番场景报告给主家。

    另一边,两人虽携手而行,但进门之后皆不言语,一时间气氛有些冷。

    一路来到正堂,刘明端坐主位,陈佑则寻了左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候,在司录参军事申云海的带领下,一干府衙属官进入堂中,齐齐行礼道:“参见使君、参见少尹!”

    刘明轻轻颔首,看向陈佑:“陈詹事,站在头前这位是司录参军事申云海。”

    见陈佑点头,刘明才转向申云海:“申参军,你给陈詹事介绍一下诸位同僚。”

    “是!”申云海点头应下,面向陈佑,一个接着一个介绍起府衙属吏。

    陈佑看在眼中,知道这申云海该是刘明心腹。

    府衙诸官,除了少尹之外,都是府尹的属官,虽说调动不是那么容易,但想换还是能换的。

    就像陈佑在锦官府的时候,若不是后来赵振宇十分配合,且陈佑也没什么合适的接班人选说不得就得换一个司录参军事了。

    毕竟司录参军事总揽诸曹事,说是府衙大管家也不为过,不论是谁,肯定不会留一个不听话的大管家。

    随着申云海的介绍,陈佑对府衙诸官总算有了初步的了解,结合之前得到的一些资料,陈佑知道如今府衙诸官吏,有不少都是孙启祥时期留任的。

    虽说职务有些变动,但人还在。

    有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刘明连府衙都控制不了,要么是刘明对河南府的掌控十分严密。

    在陈佑看来,很显然第二种可能性比较大。

    一干人等介绍完毕,刘明便将诸人打发出去。

    仆下换上茶点,两人才开始正式谈话。

    “我听闻,官家叫詹事来河南府,为的是税收?”

    陈佑连忙道:“使君叫我将明便可。”

    说着,便解释道:“正如使君所言,官家此行前特意叮嘱于我,言税事重大,当多听从使君老成谋国之言,不可妄动。”

    这话小小的捧了刘明一下,倒让他脸色缓和许多:“官家所盼,某已知晓,只不过这事,我就不参与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至洛阳如何施为(二)

    陈佑一愣,随即斟酌着试探道:“使君乃是府尹,府中诸事怎能不经使君之手?”

    “呵!”刘明轻笑一声,语重心长道,“将明啊,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将明了。”

    陈佑不明所以,连忙道:“刘丈请讲。”

    这一下就从上下级之间的谈话变成了长辈和晚辈之间的交流。

    “我已经老了,官家以后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辅佐。”刘明看上去十分唏嘘,“现在官家让你来河南府,我这个老朽之人,别的事做不了,但也能帮扶你一把。”

    陈佑连连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感激神色,心中却没把这番话当一回事。

    见陈佑不答话,刘明定定的看着陈佑,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苦笑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了不得!”

    说着,不等陈佑谦虚几句,他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道:“官家要迁都洛阳,其中种种,我不说你也明白,至于现在,我却是不想横生枝节,你可知否?”

    陈佑恍然,当即干脆应道:“刘丈放心,某定不叫丈人难做!”

    刘明点点头:“如此,你便去罢!”

    陈佑起身行礼离去,门外自有仆役候着带他去少尹该有书厅。

    书厅早已清扫一新,一些装饰用的书籍摆在书架上,笔墨纸砚、油灯烛台等一概不缺,少的就是那一沓又一沓或是等待批阅或是处理完毕的文书。

    陈佑坐到主位,将仆役打发走,靠在椅背上静静思考。

    毫无疑问,刘明现在是打算无为而治,安心等待调令,所以他不希望在自己调走之前河南府闹出什么不好摆平的动静。

    这同陈佑的目的不相符,陈佑需要场面乱起来,这样才能看清每个人的立场,才有借力打力的余地。

    只不过现在的刘明还真不好得罪,刘明可不是等着到点退休,他是等着重回中枢。

    一个即将到点退休的老人,得罪了也就得罪了,但一个即将重回中枢的官员,还是别撕破脸皮比较好。

    那么究竟要怎么做呢?难道就这么等刘明离开?

    陈佑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对陈佑的到来十分关注的一干豪门大户也十分头疼该如何对待陈佑。

    这些所谓豪门大户,都是这几年发展起来的。

    世家什么的,在那些京兆之类的地方可能还有一些自称世家的,但在西京洛阳东京汴梁,自黄巢乱起,数十年的战乱,凡是有一些家资的世家都被清洗数茬。

    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这可不仅仅是诗人的文学夸张!

    当朝重臣,家在洛阳的有两家,一个是尚书左仆射、昭文馆大学士江夏青,一个是尚书右仆射、史馆大学士阎俊臣。

    城中大户自然就以这两家为首。

    江家还好,试点税改是江夏青一手推行的,自然容不得破坏。

    为了防止家里人捅出篓子,特意把儿子打发回来,约束家人不得同陈佑作对。

    但阎家就不一样了。

    阎俊臣平时在政事堂确实是不争不抢,但他可不是什么老好人,家人在洛阳诸县借他的名义横行无忌、欺压庶民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可只是轻飘飘地几句告诫,便不再理会。

    阎家人不是傻子,不可能惹到类似江家的头上,这样一来,洛阳阎家的所作所为对他阎俊臣没有什么害处,还能给家族带来好处,他没理由拦着。

    而这一次,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总之阎俊臣没有给家里递话,于是,在缺了江家之后,阎家就成了洛阳豪门的领头羊。

    此时,石家宅子中正举办一场宴会。

    不过,这宅子的主人石祥景却没坐在主位上,主位上的是阎俊臣的大哥阎诤臣。

    这个诤臣辜负了他父亲的一番期望,并没有成为诤臣。

    不同于阎俊臣一路青云,阎诤臣一直在河南府周转,几十年时间从小吏一直当到县丞。

    最巅峰的时刻是阎俊臣发迹之后给他运作了一个县令的位置,只可惜很快就出事重又调到某个县当了县丞。

    等阎俊臣当了三司使,他这个大哥终于看开了,直接辞官回家,主持起家中财货,这些年买了不少好地,也盘了好些个铺子。

    从二弟口中得知可能要迁都洛阳的消息之后,他甚至不等尘埃落地,便果断出手买地买铺子买人,只等着迁都后大赚一笔。

    反正有二弟在,即使这一次亏了,很快也能赚回来,这就是底气,一般人比不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陈佑突然要来收税了!

    阎诤臣可是知道,陈佑可不仅仅是收税,还顺带打击盘外招。

    收税没什么,大不了少赚一些,但打击盘外招,要守商业规矩,这对他这种“能力之外资本为零”的人来说,那就跟断人财路没什么两样啊!

    于是,他来石宅赴宴了,这一场宴会,来的基本上都是那些不太喜欢陈佑税改政策的人。

    更准确地说,这一次石宅的宴会就是阎诤臣组织的。

    石祥景现在只是洛阳县的主簿,也就以前是阎诤臣的下属,有一些交情,才被阎诤臣提携。

    当然了,石家可不仅仅是靠了阎诤臣的提携,石祥景的长子石熙载今年春科中了进士,目前正在政事堂观政,前途可期。

    将自己的想法全部告诉阎诤臣后,石祥景一边安静地喝酒吃菜,一边等待阎诤臣的吩咐。

    阎诤臣端着酒杯,状似欣赏歌舞,其实心中也在权衡利弊。

    他对自家二弟很了解,不递任何话,其实就意味着自己这二弟心中尚在犹豫,只不过目前还倾向于阻挠税改罢了。

    但是难保出现挫折之后,他这个二弟又缩回去,到时候处境尴尬的就是整个阎家了。

    所以该怎么对待陈佑,阎诤臣也处在犹疑之中。

    刚刚石祥景却提出来,没必要一开始就把陈佑当做对手,完全可以看看有没有合作的可能啊!毕竟他陈佑也有家室,可不是孤身一人!

    这番话其实是石熙载的分析,为得就是避免自家被阎家裹挟着直接对上陈佑。

    毕竟陈佑身后的势力同阎家都属于庞然大物,他石家一个都得罪不起。

第二百八十五章 至洛阳如何施为(三)

    好一会儿,阎诤臣终于有了决断,他放下酒杯,朝石祥景看了一眼。

    石祥景立刻明白,当即拍拍手叫停歌姬乐师:“都下去吧。”

    歌姬乐师躬身退下,堂中诸人皆正襟危坐看向主位上的阎诤臣,知晓到了谈正事的时候了。

    阎诤臣扫视一圈,将诸人表情皆看在眼中,略一犹疑,还是坚定说出自己的决定:“明日我要宴请少尹陈佑。”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当即就有那等急性子地开口:“阎公要向那陈佑俯首不成!”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阎诤臣冷哼一声,看向那人的目光十分冰冷,叫那人禁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前的是谁。

    不等他告饶,阎诤臣移开目光,语气生硬道:“陈少尹此来是为了迁都做准备,同我等本没有冲突。”

    这时候没人提税改的问题,大家都不傻,阎诤臣这么说,显然是用在迁都上的配合来交换税改的放松。

    接下来场中诸人又纷纷表态,一致支持阎诤臣代表大家去同陈佑商谈,保证服从大局云云。

    回到陈佑这边,整个下午,除了司录申云海来向陈佑介绍河南府诸事外,没有一个属官到陈佑书厅来。

    毫无疑问,这表示刘明对河南府,尤其是府衙的掌控力度。

    不过,陈佑这一次来可是带着任务来的,刘明如果让陈佑一个人都指挥不动,那就是在打赵元昌的脸。

    果然,在散衙之后的接风宴上,刘明让士曹参军事夏元德辅佐陈佑早日修整好洛阳皇宫,又让仓曹参军事刘辅佐陈佑整顿府内税收。

    这两人都是满口应下,表示一定听从陈少尹的吩咐。

    对此,陈佑也就听一听,并不当真。

    回到府中,还没坐稳,管家陈行文就送来一份请帖,下贴的是史馆相阎俊臣的长兄。

    请帖摆在书桌上,陈佑浅啜着醒酒汤,等待汪弘洋、韩向阳开口。

    好一会儿,汪弘洋道:“詹事初来,不妨去看一看这些人作何打算。”

    韩向阳也附和道:“平远兄所言甚是,如今太子卫率府未成,魏司功等人也都未到,不若先待之以静,等候时机。”

    魏仁浦以及书院一干师生已经一同出发,因着人多,从水路到江陵再转至洛阳。

    还有一个出乎陈佑意料的消息,成都钟氏族长钟青昌亲自带着一支商队,不远千里朝洛阳而来。这商队里,人比货多,钟家各地的店主、账房、伙计被带出来不少。

    钟氏的商路一直局限于蜀地,尤其是利州和西川,就连夔州都比较少涉及,更别说关中地区了。

    都无需多猜,钟青昌这一次是来为陈佑助拳的。

    或者说,这是一次投资,钟氏用眼下供陈佑差遣,换来日后在整个周国的发展。

    至于说陈佑以后能不能给钟氏带来足够的回报,钟青昌也不知道,毕竟投资是有风险的。

    陈佑放下汤碗,点了点桌上的请帖。

    说开了,其实就是先别想着闹事,安安静静配合蒋树练兵,等手上有人有兵之后,再谈其它。

    当然,若是刘明在此之前被调走,那就再好不过了。

    考虑一阵,陈佑开口了:“平远你帮我写一封回帖,就说我明日会准时赴宴。”

    收到请帖写回帖是应有之意,汪弘洋点头应下。

    “伯昀你在城中寻访一番,看看是否有参与过皇宫整修的老工匠。”说完,陈佑皱了一下眉,似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顺便再找一张洛阳城的地图,将城内各处水源标出来。”

    前者还能理解,毕竟多次改朝换代,洛阳皇宫也整修过,或许就有当初参与过的工匠在城中生活。但后者,韩向阳却不太明白是为了甚。

    不明白归不明白,主家吩咐了,幕僚就得办好,当即答应下来:“詹事放心。”

    又谈了一些琐事,陈佑便将两人打发离开,差人叫刘河、丁骁来,他自己却在考虑城内排水排污的事情。

    自大业年间隋帝重筑洛阳城起,到现在洛阳立城已经三百多载,不说别的,城内水质近乎卤水,苦咸难以下咽。

    城内居民排泄多入地下,数百年地下水渗透,水质不变差才怪。

    陈佑就是动了改造城市排水排污的念头,这才让韩向阳收集洛阳城内水源地图。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也只是突然想到这一茬,左右现在无甚大事,便让韩向阳顺便做着。

    不过既然动了心思,陈佑还是想努力一下,说不得洛阳改造成功以后能成为一个标杆,也算是利在当代功在千秋的好事。

    只可惜当初汴梁改造外城不是他负责,从头规划一座新城可比改造旧城简单多了。

    摇头叹了一声,他收敛思绪,一边等刘丁二人,一边仔细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没让他多等,刘河丁骁先后走进书房,行礼之后分了左右坐下。

    自从丁骁入了陈佑帐下,同刘河就一直是竞争关系。

    好不容易一个专司护卫,一个同张昭一起负责情报,两人的竞争才停歇。

    没想到没过多久,刘河又被吩咐在锦官府重新发展一个情报网。

    这一次,刘河因为有着陈佑作为府尹的便利,胜了丁骁一局,两人相见之后,没少在言语上占便宜。

    丁骁自然是不服气,等陈佑让他将汴梁事宜全部交割给张昭,两人重又回到同一起跑线上,他就憋足了劲等着再一次比试。

    陈佑对自己手下两人的竞争心知肚明,知道这两人算是良性竞争,也就没说什么,甚至还有些乐见其成的意味。

    比如这一次,他就把两个人都叫过来,将请帖摊开在桌面上,指着参宴的名单道:“名单上的这些人,以及河南府衙、十八县衙诸官的信息,我要在一个月内拿到。”

    将请帖拿到手中,两人一同退了出去。

    两个人都没问这件事谁来主导,毫无疑问,这又是一次比赛。

    洛阳离开封近,开封的情报网能辐射到这边,丁骁虽然将手中人事都交了出去,但从张昭那里拿一些情报却是可以做到的,有了这些情报,或许能寻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而刘河呢,同张昭不熟,没有丁骁的便利,可架不住人家手里有人,至少一开始的人力资源比丁骁强太多。

    两人可以说是各有优势,究竟谁能率先完成任务,陈佑也不清楚。

    而且这事不着急,他也不担心两个人调查会出现重复劳动降低效率,只需要在拿到结果之后奖励胜者、勉励败者即可。

    次日上午,夏元德、刘分别派人送上各类资料,口称请陈少尹指点。

第二百八十六章 至洛阳如何施为(四)

    陈佑收下资料,大略翻看了解信息,却没真的指点什么。

    刘明的底线已经划出,在他调任之前不希望河南府闹出大事,无论是陈佑还是其他人,这段时间最好老老实实。

    在没有把握之前,陈佑不想挑战刘明,所以他得防着有人要坑自己。

    比如府衙这些属官,就在陈佑的警惕名单之内,哪怕是他之前欣赏的司法刘熙古,这时候都得提防着,更别说立场不明的夏元德和刘了。

    一上午,陈佑都在翻看资料,依然没有人来他这里谈差事。

    他这番表现,刘明都看在眼里。

    其他人都认为陈佑是服软了,但刘明不这么看,他更倾向于陈佑这是要谋定而后动。

    于是,他决定给陈佑找点事做。

    陈佑对刘明的想法一无所知,结束上午的工作,带着护卫前往阎宅。

    阎诤臣早就安排了仆役在府衙门外候着,见陈佑出了府衙,立刻返家告知主家。

    是以,当陈佑来到阎宅门前,阎宅已经大开中门,阎诤臣亲自站在阶下相迎:“久仰詹事大名,詹事今日赏脸前来,实乃某之荣幸!”

    陈佑也笑着回礼:“阎君过誉了,君乃长者,长者有召,某岂能不从?”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哈哈大笑。

    笑声停歇,阎诤臣这才向陈佑介绍这一次宴会的陪客。

    作陪的总共就四个人,都是官宦人家。

    在锦官府,家中无人做官的商户、地主只要家大业大,就能与府尹县令同席。

    但在洛阳,想要站到阎诤臣的圈子里,家中必须得有一个流内官。

    而要想在今天这场宴会中作陪,至少得是六品以上职事官的家属,比如某县令叔伯、某部郎中兄弟、某将军子侄等。

    又是一番“久仰”、“过誉”的对话之后,阎诤臣伸手虚引:“詹事请!”

    “阎君先请!”

    谦让一番,陈佑在前,阎诤臣在后,先后进门。

    阎诤臣年长不错,兄弟是宰相也不错,但他自己却没有多么高的官阶。

    有封妻荫子的规矩,也有恩及父母的传统,但却没有恩荫兄弟的说法。

    别人看阎俊臣的面子敬着他,可不代表他就能自矜身份,尤其是面对陈佑这般人,他们敬阎诤臣是他们的事,阎诤臣自己得守规矩。

    进了客厅,没有主位,而是直接分左右。

    阎诤臣是主人,坐于左首,陈佑为客,坐在右首,其余四人按照惯例各自安坐。

    席间言语吹捧、风花雪月不多赘言,总之是气氛轻松热烈,宾主尽兴。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阎宅仆役撤下残羹冷炙,端上净手漱口器具,待诸人清洁后,又有茶博士表演一番茶艺,为诸人奉上煎煮好的热茶,这才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这个时代依然流行在茶水中加葱姜香料,喝习惯之后,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而阎宅现在奉上的茶水,更是将茶叶仔细研磨,加入香料煎煮之后又细心滤去茶渣,真真算得上口感柔顺,唇齿留香。

    啜了一口,陈佑低头荡着茶盏盖子,等阎诤臣先开口。

    果然,没等多久,就听到阎诤臣开口了:“听闻詹事这一次来洛阳,除了监造宫室,还要负责税收之事?”

    陈佑闻言抬头,只见阎诤臣一脸平静,好似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其它心思。

    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微笑,陈佑回答道:“正如阎君所言,临来之前官家特意交代,叫某在税收事情上多下工夫。”

    来之前,不仅是赵元昌同陈佑谈话,江夏青也把他叫过去谈了好一阵。

    在江夏青的构想中,要改的除了商税,还有丁口田亩等税赋。

    简单来说,就是让该交税的都交税,该交赋的交赋,打击逃税漏税现象,减少底层贫民税负。

    同历史上历次变法涉及税负的目的相同,只不过相比于之前的变法,江夏青这一次是单独抽出了税赋来变。

    没有搭配吏治的税收改革,陈佑觉得小范围内可能会成功,但推广到全国一定会失败。

    不过他没有现在就提出来,而是打算再洛阳尝试的过程中发现基层官员究竟会怎么利用这次税收改革谋利,真要推广之时又该怎么避免。

    试点的目的不是为了看到成功,而是为了看到缺点。

    不过主持试点的官员肯定是要成功不要缺点就是了,这是消除不了的矛盾。

    回到眼前,江夏青的想法肯定要经过政事堂甚至御前讨论,阎俊臣不可能不知道。

    在陈佑看来,阎俊臣知道了,就代表阎诤臣知道了。

    如此一来,阎诤臣提到税收,就一定不可能是随口一问,定然是要在税收上做文章。

    另一边,阎诤臣听到陈佑的话之后,他故作好奇道:“不知詹事准备怎么改这商税?”

    同陈佑想的不一样,阎诤臣是真的不知道江夏青还要改丁口税田亩赋。

    阎俊臣纠结于到底该以什么态度对待陈佑这次洛阳之行,就一直没给自家兄弟去信,于是也就没想起来将这事告诉阎诤臣。

    听到阎诤臣只问商税,陈佑心中警铃大作,对大地主来说,商铺显然没有丁口田亩重要,这时候阎诤臣只提商税是什么个意思?

    陈佑一边脑筋急转,一边道:“某初来乍到,尚没个头绪,还得请教阎君才是。”

    这话在阎诤臣看来,那就是有的谈了!

    当即面色一喜,向作陪的几个人使了眼色,几人连忙吹捧陈佑。

    阎诤臣也没干看着,趁机道:“我等皆有为国之心,詹事有什么问题,但可直言,必不叫詹事失望便是。”

    面对这种场景,陈佑有些迷糊,心中更是警惕。

    他怀疑阎诤臣这一帮人是想在商税上让步,然后换取他在农税上妥协。

    眼珠子一转,陈佑突然朝阎诤臣拱手道:“阎君高义!这税改,于国有利,若是多一些像阎君这般人,又何需来这么一次税改?”

    这就差直接说“税改就是要割你肉”了!

    阎诤臣听了,面皮一抖,强笑道:“虽说为了国事,但詹事也不能亏了自己不是?”

    利诱!

    这就是阎诤臣的目的!

二百八十七章 事事皆起更当稳(一)

    陈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目光复杂地看着阎诤臣:“忠心王事,又何来的亏待自己?”

    这话说出口,能看到阎诤臣脸上有些不解。

    只见阎诤臣犹疑一阵,脸上的不解换成了恍然,当即满是歉意地道:“却是我孟浪了,不该现在提起。哈哈!喝茶、喝茶!”

    陈佑呵呵笑着,口称无事,虽然他一时还想不通阎诤臣到底在恍然什么,心里又作何打算。

    随意交谈几句,陈佑告辞,阎诤臣及四陪客一直将陈佑送到正门外阶下,目送陈佑离开之后才回转屋内。

    刚坐下,就有一人着急问道:“阎公,这陈詹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我怎么看他似乎不太乐意?”

    “呵呵!”阎诤臣抚须笑道:“十三郎还是太年轻,我看陈詹事是心动了,只不过我们本就不熟,贸然谈及此事,却是不合适!”

    座下几人听闻,皆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阎诤臣继续道:“此事不着急,你等且看着,在咱们谈好之前,陈詹事必不会有所动作。你们回去要告诫各家,这段时间都老实点,别给我坏了事!”

    说到最后,语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眼前这几个都是没有职事的小辈,哪怕是被喝骂也得忍着,更别说眼下只是严词告诫,一时间四人皆唯唯应下。

    陈佑回到府衙书厅,本以为今天下午又是无所事事的一下午,便让人取了笔墨纸砚来练字静心。

    一篇《尚贤》默了三分之一,门口传来一个恭敬的声音:“少尹,士曹参军事夏元德请见。”

    陈佑抬起头来,好似没听清一般,仔细看了看门口站着的夏元德,仿佛才反应过来,一边放下毛笔一边笑道:“夏司士啊!进来坐!”

    夏元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既不谄媚也不生硬,答应着坐到陈佑面前。

    只不过他只有半拉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腰背似是想挺直,但又不由自主地弯着,显示出他的纠结与心虚。

    陈佑靠在椅背上,玩味地看着夏元德。

    他这番作态,让夏元德更是紧张。

    有府尹存在的情况下,陈佑这个少尹没有针对府衙这些属官的强制手段,这是属官敢于不理会他的胆气所在。

    道理归道理,夏元德都懂,但真的坐到陈佑面前,他还是有些紧张,不为其它,就为两者之间无法逾越的品级差距。

    无欲则刚,夏元德显然不属于“无欲”的那种人。

    陈佑一直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少尹......”

    虽只两个字,但说出来之后,他一下子轻松许多,只是腰背变得更弯了,脸上的神情也多了些恭敬与谄媚。

    陈佑嗯了一声,温和地问道:“夏司士可是有事?”

    夏元德长出一口气,小心谨慎地考量言辞:“回少尹的话,昨日府尹吩咐下官辅佐少尹整修洛阳宫室,下官,下官,不知少尹有何吩咐?”

    陈佑呵了一声,食指敲了两下桌面,轻松问道:“夏司士可有什么建议?”

    哪怕陈佑书厅中放了冰块降温,夏元德还是抬起手臂擦了擦满是汗珠的额头,然后才字斟句酌地回答道:“下官以为,当从工部请些大匠来,一应杂事可寻衙役军兵......”

    夏元德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想法,看起来似乎花了心力在这事上,可是在陈佑眼中,他却是在想法子推脱责任。

    你看,又是找工部,又是调军兵,那他士曹干什么呢?在一旁“出谋划策”。

    你出谋划策就出谋划策吧,总得有一个详细的计划吧?可惜只是空对空的说一些空话套话,一点有用的都没有。

    待他说完,陈佑笑道:“夏司士这些想法都不错。”

    夏元德面色一喜,正要开口,就听陈佑接着道:“不过事涉官家,还需仔细来,急不得。这样,士曹先安排人梳理一下皇宫内外有哪些需要整修、哪些需要重修,又需要何等石材木材,多少人力,这些都梳理出来之后,你再写一份计划来,有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问题大了!这么一来,若是出了什么错漏,士曹是一定跑不了了!

    但是,这话,夏元德不敢说,心中苦涩,脸上还得恭敬应下:“少尹放心。”

    “嗯。”陈佑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夏司士就先去忙吧!”

    看着厚重幕帘放下,陈佑轻笑一声。

    以位压人,就是这么地轻松。

    不过,答应了不代表就会保质保量地按时完成,必要的监督、复核不能少。

    可惜他现在手下没人,只能等魏仁浦到了再说。

    魏仁浦不是孤身一人来的,那一批通过锦官府试得了官身的考生当中,有一部分愿意跟着来洛阳,还有几个府衙小吏也一同跟了来。

    这些人陈佑早就有了安排,只等他们抵达洛阳,河南府就会建立税曹,毫无疑问,税曹参军事肯定是魏仁浦。

    税曹会划去户曹、仓曹的一部分职能,有钱就是大爷,到了那时,手握税曹的陈佑就能够全面插手河南府诸事。

    送走夏元德,陈佑继续默《尚贤》。

    而然事情总喜欢挤到一起,不等他写完这一篇,刘明就派人来请他去议事。

    那书吏也不知道刘明请他去是作甚,只说刘府尹也请了司法刘熙古。

    两个书厅离得不远,走几步就到了。

    巧的是,刘明也在写字。

    见陈佑进门,他放下笔笑道:“将明来了?坐吧!”

    陈佑一丝不苟地行礼作揖,之后才坐到椅子上。

    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听刘明道:“怎么样?听说将明现在比较空闲啊!”

    看着刘明温和的笑容,陈佑也不知他这话里有无深意,只得正经回答道:“我毕竟是刚到河南府,许多事情都不明白,还要向使君多学一学。”

    听陈佑这么说,刘明点头道:“你这么想是好的,只不过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慢慢学,你要边做边学。”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肃容问道:“如今就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办,你可有信心?”

第二百八十八章 事事皆起更当稳(二)

    陈佑眉头一皱,随即舒缓开来:“还请使君直言。”

    刘明深深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将明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前两天洛阳周边发生了一件事......”

    刘明口中的这件事,正是大云寺事件。

    正说着,刘熙古来了,于是刘明住口不言,转而道:“既然刘司法到了,那就由刘司法将大云寺的始末告知陈少尹。”

    “是!”刘熙古拱手应下,端坐到陈佑对面,将此事详细说来。

    开头部分同陈佑前天了解到的没有多大出入,陈佑重点听的是此事的后续。

    当日刘熙古在大云寺发现了五六名活着的女子,除此之外,还发现一具草草掩埋的尸体。

    这尸体虽然是男子的,但刘熙古看到之后,立刻就感觉大云寺还有可深挖的地。于是连夜审讯,果然查出了一处埋尸地,有男有女。

    女子自不必说,都是被拐来囚禁的良家女子。

    而那些男子,来源就多了,尤其是清点数量之后,发现周边挖出来的比大云寺暗害的人数多了十来个。

    由于那些尸体大多已经开始**,一时半会也查不出身份。

    可联想到大云寺,法曹那些老于刑事的老吏纷纷猜可能洛阳周边其它寺庙也有相似的行为。

    洛阳东边就是白马寺这个佛教名寺,再加上当年作为武周神都,佛寺兴盛,数百年来虽有破败,但残余的佛寺数量仍然可观。

    有了一个大云寺,又在大云寺暗中寻到的埋尸地发现多余的尸体,再多几个暗地里做谋财害命勾当的寺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刘熙古请求暗查周边寺观。

    而这,就是刘明这一次叫陈佑过来的原因。

    这不是什么好差事。

    大云寺不是名寺,除了“求子灵验”之外,没有什么高僧大德,自然也就没有多么复杂的关系网。

    洛阳那么多寺庙,总有几个名僧名寺,白马寺就不说了,其它诸如观音寺、报忠寺等,这么多年经营下来,说一句根基深厚正恰当。

    当然,这还不是最困难的地方。

    身在乱世,大寺少不了僧兵,虽然只是寻常武僧,且人数较少,但互相之间配合的熟练程度,以及视死如归的战斗意志,不是衙役甚至府兵所能比的。

    最后,在政权的基层组织溃散的情况下,宗教天然地就有极为强大的组织力。一旦有事,周边信徒都可能被鼓动反抗府衙。

    人都是盲从的,尤其是宗教徒,能理智看待宗教与世俗矛盾的宗教徒,少之又少。

    要查寺庙,百分之百会起冲突。

    陈佑可不认为刘明把自己叫来,最后只是为了查案。

    想想就知道,佛寺的属性决定了,哪怕它被胆大妄为的乱军洗劫一番,数十年甚至十数年的时间,也足够它重新聚敛大笔财富。

    刘明十有**会把目标放到寺院的财富上,比如土地。

    他也不一定要陈佑做出成绩来,只要用这事占据陈佑的精力就好。

    果然,只听刘明郑重道:“我却没想到,这僧寺如此污秽,必须严查!”

    说着,他好似突然想起来一般,不等刘熙古说话,就看向陈佑:“陈少尹是要整顿税收的,没错吧?说起来这僧寺不事生产,收民供奉、广纳田地却不纳税赋,着实不该。正巧这次又有此等骇人之事,不若陈少尹一并担起来,如何?”

    这事于国于民是好事,但是陈佑不能做。

    就算他为了国事不惜身,只怕豁出去这百十斤,最后也没个好结果。

    他只是少尹,在府尹这个一把手三心二意、一心求稳的情况下,强行推动此事,唯一的下场就是在事态没有失控的时候被抛出来“安定人心”。

    当然了,若是他能把刘明架空,那就另说,但现在别说架空刘明了,他能不被诸曹架空就谢天谢地了。

    陈佑心思急转,面上却犹豫道:“使君,这查案,还得交给法曹来吧?让我做有些不太合适。”

    “!你是少尹,少尹嘛,掌贰府之事,以纪纲众务,通判列曹,没什么不合适的!”刘明却不容他拒绝,“刘司法,你以为呢?”

    刘熙古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陈佑,拱手道:“谨遵使君之令。”

    “嗯。”刘明点点头,又转向陈佑,“陈少尹就不必推脱了,这河南府,还得你多劳累劳累。”

    类似的话,陈佑是第二次听到刘明说了,可惜不能说脏话,所以他没什么好说的,只得应了下来。

    走出书厅,刘熙古立刻开口:“少尹,此事......”

    “哦,这事你仔细查。”陈佑一脸严肃,“只不过这寺庙你也知晓,耳目众多,你探查过程中万万不可走露了消息!这庙在这里跑不掉,慢慢来,不要急、不要乱,一急一乱就容易出错,你知道吗?”

    刘熙古一愣,随即点头道:“少尹放心,我定会安排可信之人负责此事。”

    “那就好。”陈佑拍了拍刘熙古的肩膀,“一旦有发现,立刻通知我,行了,你先去忙吧!”

    看着刘熙古的背影,陈佑长叹一声。

    可以想见,这事要不了多久就会泄露出去,麻烦事还在后头呢!

    而且下面的刘熙古不能拦着不让他查,上面的刘明为了保证将陈佑捆在这事上,一定会保持关注持续施压。

    难啊!

    陈佑的事情远不止这两件。

    蒋树手下的一百多人只是暂时安置在金墉城,按照计划,等陈佑的书院建好之后,卫率府会驻扎在书院旁边,方便兵学院院生学习。

    所谓兵学院,并不是为了培养名将,按照计划,只是让他们知兵,能领兵,至于临战指挥,到时候有副将来。

    具体内容此处不多赘言,日后再说。

    说回眼前,卫率府员额是八百人,蒋树将从汴京带来的一百人安顿好之后,就来找到陈佑,想要开始征募剩下的七百人。

    这七百人不好招,首先得是良家子,其次不能是某一家的探子,最后要忠厚老实吃苦肯学。

    告知刘明之后,陈佑让兵曹协助蒋树,把征募兵员的事情全权交给蒋树和许竹林。

    而他自己,则要准备书院的事情。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书院之内真理存

    书院地址早就选好了,在周山。

    周山不会不周,它之所以叫周山,是因为山上有周灵王的王陵。

    周山是秦岭余脉,在洛阳城西,离洛阳城不过五六里。

    其山高不过六十余丈,却绵延至县外,更接有长石山、锦屏山。撇除王陵占去的地方,仍有足够的空间来建造书院,便是加上一座军营也绰绰有余。

    与锦官书院各院分隔开的布局不同,在陈佑的规划中,洛阳书院各个部分没有太明显的分界,像经学院、算学院等只作为行政划分。

    算起来更类似于大学,有公共课和专业课,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去听别的专业课。

    这一次陈佑准备参与讲课。

    愿意从锦官府跟到洛阳来的学生和老师,以后如何不敢说,至少现在是赞同陈佑在锦官府的施政措施的。

    这样的话,陈佑就可以慢慢将自己的思想传达给他们,或许能获得一些同路人。

    书院为了避开周王陵,选在周山东南侧建设,这里有一处山坳,正好可以用来建造广场和礼堂。

    陈佑来到此处的时候,礼堂四面墙已经起来了,过几天就能吊顶,再阴干一段时间就能使用了。

    说是礼堂,实际上就是一个大平顶房,同雄伟庄严搭不上边,或许能称之为朴素吧。

    吸取了锦官府的教训,陈佑这次不准备让书院和官府扯上关系,洛阳书院必然是要长久办下去的,等他有能力了,锦官书院也要恢复。

    正因为要长久办下去,就不能留有可以被攻讦的破绽,最基本的就是建筑不能僭越。

    诚然,现在这方面不是很严格,僭越的人太多,法不责众。

    但陈佑要想在朝堂上屹立不倒,不在细节上犯错是基本要求。

    “这书院似乎同詹事的身份不太相称啊!”

    许竹林四处看了看之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陈佑几个幕僚各有任务,陪陈佑来书院的也就只有许竹林。

    此时书院还是一片工地,打好地基的广场算是最整洁的地方。

    其余各处都是木材、石块,看起来乱糟糟地。

    听了许竹林的话,陈佑笑道:“书院是用来教书育人的,重要的是师生书籍,建筑装饰都是次要的。”

    许竹林在皇宫中读书认字受到重用之后,越发感觉到学习的重要性,此时听了陈佑的话,不由感叹道:“詹事所言在理,读书真的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大事!”

    他这话倒让陈佑惊异非常,显然没想到一个宦官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这种心思放在心里就好,他可不会表现出来,当下点头道:“读书学习才能进步。”【1】

    许竹林附和道:“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詹事所为正合此言。”

    他想表现一番学识,陈佑自不会戳破,故而迎合两句,叫他喜笑颜开,就差拉着陈佑喊知己了。

    正说着,被陈佑派来此处监工的韩二柳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也是难为他,四十多岁的人了,在工地上一路小跑着来到陈佑面前。

    不等他行礼,陈佑便摆手道:“不必行礼了,这书院几时能完工?”

    虽然陈佑说了不必行礼,但韩二柳还是叉手一礼,口称“主人”。

    之后才回道:“好叫主人知晓,师生寝室已经建好了,两天之后大礼堂就能吊顶挂匾,最迟半个月,所有房舍都能建好。”

    全新的书院并不大,也就是建在山坡上才要多耗些时间,如今花了近两个月,也差不多好了。

    陈佑点点头:“倒是辛苦你在这里看着了,三郎也不小了,到时候也叫他在书院学一些东西。”

    韩三郎是韩二柳的儿子,今年十二,他前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可惜大哥死在战场上,二哥早夭,姐姐在江陵的时候就嫁出去了。

    韩二柳夫妇签的死契,不过他们的下一代并非天生就是陈家奴仆,只不过如此身份也不可能有什么好的出路,除非是参军挣军功。

    但韩大郎死在战场上,除了几千钱的抚恤金,什么都没带回来,如今韩家就只剩三郎这个独苗,自然不能再让他去参军。

    现在陈佑同意让韩三郎进入书院学习,对韩家来说,那就是一个改变家族未来的机会!

    韩二柳当即大喜过望,又是感激涕零表忠心,又是拍着胸脯保证书院按时按质建成。

    陈佑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吩咐了韩二柳到时候去找陈行文领束侑钱,便将他打发走,带着许竹林在书院内转悠。

    走了几步,憋了许久的许竹林终于忍不住开口:“不知詹事要怎么称呼那个大礼堂?”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半山腰了,居高临下看着即将建成的大礼堂,陈佑缓缓道:“我准备叫它‘真理’。”

    “真理?”许竹林一愣。

    陈佑点点头,轻声吟道:“莫为狂花迷眼界,须求真理定心王。”

    顿了一阵,他看向许竹林,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期望诸生能不为繁华盛景所迷,悉心求道求真。”

    哪怕许竹林读书少,听了陈佑的话也觉得此事十分艰难,估计一百个人当中只有几个人能满足陈佑的期望吧。

    嗯,陈佑确实是在欺负许竹林读书少,在骗他。

    真理堂是陈佑预备以后讲课的地方,自然得从一开始就给那些学生们心理暗示。

    书院初始建筑从山脚蔓延到半山腰,再往上到山顶,陈佑也有规划,不过都是些小工程,他准备日后留给书院学生来做,也算是培养学生团结合作的意识,顺便还能锻炼身体。

    而且亲自动手添砖加瓦,也能增加学生们对书院的归属感和向心力,一举多得,何乐而不为?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不乐意?

    在陈佑看来,这是一个双向选择的过程,现在愿意挥洒汗水参与书院建设,以后十有**也愿意为书院保驾护航,那么身为书院山长的陈佑肯定乐意帮助这些人走得更远。

    看到书院各处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陈佑十分满意,吩咐午饭加菜之后,在一众工人的欢呼声中离开周山。

第二百九十章 不急不缓蕴风雷(一)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佑每天拿出半天在河南府诸县乡转悠,每到一处也就是看一看问一问,绝口不提政事。

    他这番作态,叫刘明有些疑惑,于是隔几天就把陈佑叫过去问一问法曹查案、皇宫整修的事情。

    陈佑对此早有准备,他要求夏元德和刘熙古每一天早上都把前一天的进展写在纸上送到自己的书厅。

    等到刘明问起,自然就有话可说,证明自己在用心办事,勉强能堵住刘明的嘴。

    除此之外就是七月十三日,书院竣工,他又去了一趟周山验收。

    建造书院前前后后花了两个多月,陈佑两次亲往,哪怕没向外宣传,河南府一些消息灵通的人家也都知道陈少尹要开书院的事情了。

    其他人不说,阎诤臣一帮人本愁着要怎么和陈佑拉关系,得知陈佑对这个书院颇为上心,顿时计上心来。

    于是汪弘洋等幕僚几乎每日都能收到请帖,为得就是想从他们那里打听到如何进入书院,顺便也是要通过他们告诉陈佑:我真心支持少尹办的书院,是自己人啊!

    书院建完,就得准备军营了。

    为了保证军营何用,蒋树愣是带着亲兵在书院周边转了三四天,才确定军营位置。动工之后,更是每天亲自跑来监工,生怕有哪一处不合心意。

    这一个月,陈佑什么事都做了,至少是起了个头,但却愣是没有碰税收。

    更准确的说,他这一个月除了翻看以前的税赋记录,连一句关于税改的话都没有说。

    陈佑这边毫无动静,但大名府、莱州、商州、庆州四处税改却是热火朝天。

    就好似在锦官府率先开展税改的不是陈佑而是别人一般。

    京中某些小道消息传出,这一次税改考课结果最好的一处,主官会入京参知政事,佐贰官可能接任主官,也可能入三司或者户部。

    这个没被证实的消息是最主要的动力,如此一来,在众人眼中,河南府平静无波似乎就很正常了。毕竟府尹刘明若是入京,最低都是参政,没必要掺和进去。

    大名府等地税改众生相且不去说它,陈佑没动静,司仓刘就有些忐忑了。

    一开始刘想的是先听刘明的吩咐以稳为主,别想着他会拦着陈佑,他可是准备等陈佑遇到挫折之后再主动热心地提供“正确的”建议。

    等刘明被调走之后,再视情况决定是彻底倒向陈佑,还是做其它打算。

    只是陈佑这什么都不干,却让他的计划全然无用。

    心中惴惴,忍不住跑到陈佑面前询问,只得了“莫要着急,慢慢来”这几个字。

    没办法,又私下里找到汪弘洋、韩向阳等人,想要打探陈佑的想法,只可惜汪弘洋等人一个个含糊其辞,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泄露出来。

    他这一番作为,陈佑都看在眼中,但仍然没什么表示,就仿佛不知道此事一般。

    安静了一个月,他也要动一动了。

    首先是洛阳情报职责的归属,最终刘河技高一筹,得以总揽河南府情报。

    说起来他胜得也侥幸,丁骁苦于手中无人,请示陈佑从张昭手里要了些埋在河南府的暗子,瞬间就占据优势。

    刘河最后得胜,凭的是跟在陈佑身边学到的整理推断情报的方向方法,从看似平常的消息中挖出了两条暗线,这是丁骁没能发现的。

    虽然陈佑以前不是专门的情报人员,但也接触过这方面的人员,了解一些理念,这才能指点自己身边这些人。

    但也仅限于此,偶尔点一点还可以,具体细节就得刘河等人在实践中摸索。

    话不多说,这第一个任务完成之后,刘河丁骁立刻就接到了第二个任务:探查河南府诸寺庙。

    这一个月来,因着陈佑吩咐刘熙古不要走露消息,故而他一有闲暇就带着亲信暗查寺庙阴私之事。

    别看他只有六七个人,但他这个司法可是很得草莽庶民的推崇,凭借一些蛇鼠路子,真给他查出了一些事情。

    到这时候,即便陈佑用“不动则已,动如雷霆”这类的话暂且压下这些事,那些被查到的寺庙也渐渐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发动关系寻找不安的来源。

    刘河挖到的其中一条暗线正是河南府一个县令同府内某寺渊源颇深,最近异动频频,这才发觉僧寺的小动作。

    八月初二,陈佑请假未去府衙。

    至于请假缘由嘛,填了一个“腹中不安,外出寻医”,同那“害肚历”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害肚历是宋代值宿的戏谑之语,按照制度,馆阁每夜轮流校勘官一人在馆中住宿值班,如有事情不能住宿值班就空一夜,这种情况被称为“豁宿”。凡是要豁宿,馆阁官相沿成例地在值班簿当值人的名位下写上“腹肚不安,免宿”几个字,所以馆阁夜宿的值班簿,时人相传称之为“害肚历”。

    不过陈佑请假却不是为了躲懒,今天魏仁浦并书院一干师生就要到了,为表重视,他要在周山书院亲自迎接。

    赵元昌安排的兵学院一干师生也在队伍中,他们特意绕到许州同魏仁浦等人会合,这才一同来到洛阳。

    上午,陈佑在书院查看食宿是否准备妥当。

    书院师生得下午才能抵达,在厨房、饭堂、藏书馆等处转了一圈后,没有其它事情的陈佑就提着一根木杖,带着仆下登山,准备翻过山岭到另一边的周王陵去看看。

    自从书院地址定下之后,他还从来没去看过。

    只是刚出发没多久,在山脊上走了不到一里路,身后就有人追了过来,打头的竟然是刘熙古!

    “少尹!”刘熙古透过林间间隙看到前方一簇人影,也不等气喘匀了便开口喊了一声。

    听到喊声的陈佑将手中木杖杵在草皮上,站在原地静待刘熙古赶来。

    片刻之后,满头大汗的刘熙古快步来到陈佑跟前,扶着树干喘了几口,也顾不上行礼,直接就开口道:“少尹,那事,有变化了!”

    陈佑和法曹的交集只有佛寺之事,前两天他才交待刘河丁骁关注此事,应该不至于出现发生什么大事刘熙古都已经知道,但陈佑还没收到消息的情况。

    当下面色沉稳道:“不急,你跟我来。”

    说着,提起木杖转身朝前走去,身旁的仆役十分机灵,一个个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走开大概六七丈远,陈佑才重新站定:“发生了何事,你如此匆忙?”

    这一段路陈佑走得慢,此时刘熙古呼吸恢复平稳,听见陈佑问话,当即道:“少尹,上次被查到的敬善寺在找我们!”

    “哦。”陈佑十分平静,这个消息他几天前就知道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不急不缓蕴风雷(二)

    “少尹!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世上愚夫愚妇甚多,若是被僧寺蛊惑,难免酿成大祸啊!”

    见陈佑没多大反应,刘熙古有些急了。

    陈佑一言不发,提起木杖朝地面戳了两下。

    可惜地面松软,没发出他预想中的“咄咄”声。

    顿了一瞬,他若无其事地开口了:“刘司法,你查了又一个月了,我且问你,这洛阳周边,僧寺几何?”

    “大小僧寺道场,百四十处。”

    “百四十处。”陈佑叹了一声,“如此之多的僧寺道场,养活了多少和尚,又依赖多少庶民官人的供养!”

    问题摆在面前,刘熙古面色愈加沉郁。

    自东汉永平十一年建立白马寺至今已经九百载过去了,经历北魏、隋、唐三代崇佛,洛阳周边留存的僧寺道场有一百四十余处。

    这还只是留存的,因种种缘故损毁消失的更是无法计数。

    而道观,则只有不到五十处,其中六成都是唐时建立的。

    两者之间的理念差异这里就不展开说了,总之试图沾染世俗权力的宗教徒都不是好东西。

    总而言之,这一百多处僧寺,近乎八成都是自北魏隋唐传承下来的,说句不客气的话,现在河南府衙对部分地区庶民的掌控力可能还比不上当地的佛寺。

    刘熙古皱眉抿唇,垂首站在陈佑面前,显然是知道陈佑话中的意思。

    没过多久,他又道:“既然如此,更应早一步动手,摧其首脑,之后再斩其爪牙。”

    陈佑收回望向远处的目光,仔细地看着刘熙古。

    刘熙古丝毫不怵,坚定地回应陈佑的目光。

    “刘司法。”

    陈佑缓缓道:“河南府百四十处僧寺,有几处如大云寺一般?你也知晓,这世上愚夫愚妇甚多,便是那僧寺于国有害,愚民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怕是听和尚的更多罢!照你所言,河南府必会生乱。陈某人是不怕事,可其他人就不一定这么想了。”

    说着,他转身看向东北方向:“你若是无事,就陪我一起去看看这古王陵。”

    其他人,河南府中,足以被陈佑单独提出来的,也就只有府尹刘明!

    刘熙古不傻,陈佑点破的一瞬间,他立刻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

    此事听了陈佑的话,他沉默了一瞬,之后长揖道:“回禀少尹,下官尚有政务......”

    “如此,你便去吧。”

    刘熙古话被打断,再次一礼,恭谨退去。

    少顷,陈佑的几个仆役追了上来,陈佑重新提起木杖,继续朝周王陵方向走去。

    他不担心刘熙古不放手,刘熙古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不是那种容易热血上头的年轻人。

    权衡利弊之后,就能知道现在对僧寺动手,非但不能成功,反而会把自己折进去,既然如此,不若再等等,左右刘明也不会留在河南府太久。

    不管刘熙古是为了名,还是为了心中的信念,都得等到成功可能性最大的时候动手。

    怕就怕他想要以名声换来晋身之阶,这种人有很大可能会“好心办坏事”,然后作为一个忧国忧民忠心耿耿的悲情人物被皇帝发现、提拔。

    不过刘熙古已经为官数十载,若真是这样的人,不至于现在还是一个法曹参军事,更不至于名声不显于世。

    不出陈佑所料,刘熙古回去之后立刻叫来自己的亲信,先是重申调查的事情保密,之后宣布暗中调查告一段落,只不过明面上的还得继续。

    而陈佑,则继续游览周王陵。

    灵王陵墓位于周山东北,因山为陵,位于周山最高处。

    只不过数千年过去,就只剩下一个长了些许草木的土丘。

    从土丘形状上还能看出这是一个覆斗样式的封土,顶部比较平坦。

    除此之外,也就能让文人墨客怀古悲今一番。

    陈佑转了一圈,除了感叹时间的力量,再无其它感想。

    申时许,洛阳西南,一支车队绕过洛阳城朝周山而来。

    “先生,山长真要给我们讲课吗?”

    马车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掀开幕帘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周山,扭头问车内的书院教员。

    这一次书院北迁,愿意跟着书院来洛阳的教员总共有三十一人,且多是律、算二科的教员。经学院除了院长黄贤,也就几个被陈佑亲自招揽的士子愿意跟来。

    而医学院,本就是负责编纂本草的那些大夫兼职授课,书院搬迁之后,医学院就算是关门了。

    而学生,也就五十余人,除了一些想要搏一个好前程的,绝大部分都是因为赞同向往陈佑在锦官府的施政措施而跟过来的。

    比如现在提问的范昌。

    少年人总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比如书中所说的“大同世界”,恰好陈佑的举措让他看到了幻想成真的可能性,于是就跟着过来了。

    那教员揉了揉发酸的腰背,点头道:“魏祭酒言山长信中作此说法,想来不可能是虚言。”

    见范昌还要问,他连忙打断:“左右就要到了,最迟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说罢,他自闭目休息,不理会范昌和另一个学生。

    这一路上,基本上是一个教员带两个学生,一路上教学不停,虽然质量比不上平时,但好歹没让学生们的学业落下太多。

    一面赶路,一面耗费心力教导学生,这些教员过得并不轻松,眼看要见到陈佑了,自然要养好精神。

    又过了一阵,车队终于到了周山脚下,一道一人多高的石墙出现在众人面前。

    沿着墙向前走,很快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牌坊,上书“书院”二字。

    是的,陈佑把前面的“泽润”二字去了,转而在门旁立了两块石头,左边刻着:学为君子温润如玉,右边刻着:师法往圣泽被天下。

    车马停歇,师生们在魏仁浦的带领下下车,有序排好,教员一队,生员一队。

    等在门口的汪弘洋迎了上来:“魏祭酒,詹事在礼堂等着大家。”

    “有劳平远兄相迎。”

    拱手施礼,两人客气几句,汪弘洋在前引路,魏仁浦领着众人跟着一同前往真理堂。

    而车马仆役,则有仆下带着从一旁小门进入书院。

第二百九十二章 不急不缓蕴风雷(三)

    进了门之后,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青砖铺就的宽阔广场,以及隔着广场和大门正对着的方正礼堂。

    广场四周树立着两丈高的木柱,这些木柱都是用数根粗细相近的树干通过榫卯结构连接起来的,需要两个成年男子合抱才能抱住。

    这些木柱起的是灯柱的作用,不过其上也有雕饰,同样算是广场上的装饰。

    不过此时无论是灯柱还是其它,都不能吸引一众师生的注意力。

    此时此刻,走进书院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数十丈之外的一个身影上。

    那正是书院的山长陈佑!

    陈佑此时穿着普通的青色长衫,双手背在腰后,站在真理堂正门之前静静等待诸师生的到来。

    顿了一瞬,众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这些人在魏仁浦的带领下来到陈佑面前十步远的地方,肃容整理衣冠之后,齐齐长揖道:“参见山长!”

    陈佑亦还礼一揖:“诸君辛苦了。”

    宽袍广袖,衣冠礼仪,在此时此地尽显无遗。

    起身之后,陈佑一挥衣袖:“随我入真理堂!”

    说罢,他率先转身朝堂内去。

    迈步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排列整齐的顶梁柱。

    真理堂是一个平顶建筑,最多为了应对雨雪而在顶上起了一些坡度。

    很显然,屋顶的坡度并不足以撑起这么大面积的屋顶,屋顶房梁之下必须有顶梁柱撑着,才不会让屋顶塌下来。

    好在经过千百年的发展,虽然这些工匠没有工程力学的概念,但也知道只要在一些关键点提供支撑就足以建成这么一个平顶房屋,这才没有让真理堂内部被密集的顶梁柱分隔成许多小空间。

    只是有一点不足,空间这么大,哪怕门窗设计地再怎么合理,采光也不尽如人意。

    即便现在外面天光大亮,真理堂中间的一些顶梁柱上的油灯也点了起来。

    可能得等到玻璃镜造出来,才能减少油灯在白天的使用。

    陈家控制的一处工坊早就开始玻璃镜的研制了,可惜透明玻璃已经有了一些进展,但玻璃镜还遥遥无期。

    陈佑以前只是偶尔听说过制镜方法,具体怎么做却从来没去了解过,这时候也只能点一个方向让工匠慢慢去试。

    说回眼前,此时真理堂正前方的讲台上摆了一排桌子,桌上铺着的玫红色桌布一直拖到讲台地面。

    桌上排开数个三角纸牌,每个纸牌上都用正楷字体写着一个人名,正中间的一个正是陈佑。

    魏仁浦的名字也在上面,乍一看到,魏仁浦有些惊疑,不由朝陈佑看去,却看到陈佑正巧扭头,两人对视,陈佑微微点头,随即脚步不停走上讲台。

    魏仁浦也顾不得多想,连忙提起衣摆亦步亦趋地跟着陈佑,站到写着自己名字的纸牌后。

    除了魏仁浦,汪弘洋、李华宇等人,以及赵元昌安排的那个苏凤羽,名字都在上面。

    讲台上诸人在各自位置站定,讲台下师生也在前几排站好,陈佑这才朗声道:“坐!”

    一阵拖动椅子的声音之后,真理堂内重又恢复安静。

    偌大的真理堂,就坐了这么百十来人,显得空空荡荡十分冷清。

    陈佑环视四周,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大家一路舟车劳顿,这刚落脚我就把你们叫过来,实在是不近人情啊!”

    讲台上的魏仁浦等人不好说什么,讲台下的师生们在机灵之人的带领下连声道不敢当。

    陈佑只是随口一说想要表示一下自己的亲民,故而等了一瞬,便面带笑容,抬手虚压。

    见堂内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首先,欢迎诸位来到咱们新的书院。锦官府的事情我都知晓,诸位能不远千里来到洛阳,便是对我的信任。”

    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肃容道:“陈某惟有尽心竭力,方可不辜负诸位一片心意。”

    说罢,他朝台下一揖。

    之后,不等刚刚反应过来的诸人起身,他便重新伸手压下:“某思虑良久,这洛阳书院却不可同锦官书院一般,有些改变却需诸位知晓。”

    不等众人反应,他就宣布道:“这第一件事,便是书院名称。想来在门前大家便看到了牌坊上只有‘书院’二字,以后可以称呼书院为‘周山书院’,以示其与锦官书院的不同。”

    “喏!”虽然不明白陈佑改名的缘由,但众人还是齐声应下。

    “第二件事,关于书院教学。首先,陈某颜做这书院山长,日后会开一门课,定期在这真理堂开讲,凡是有兴趣之人皆可来听。”

    他顿了一顿,看向坐在第一排的教员们,补充道:“不拘师生内外,皆可来听。”

    此话一出,讲台上的几人还好,讲台下的一干人却忍不住交头接耳,或是兴奋或是疑惑,纷纷猜测陈山长要讲什么。

    见此情景,陈佑轻咳一声,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满意地点点头,他接着道:“其次,各院生员以后不再分隔开来,部分通识课程会在一起学,若有空闲,也可去听其它院的专业课程。”【1】

    这一条本来在锦官书院就有苗头,此时说出来,倒没有引起多大的波澜。

    “最后是书院一些职责安排。”

    说到这个,一干教员皆屏住呼吸,盯着陈佑,等着他开口。

    陈佑却不着急,招来一旁候着的仆役。

    只见那仆役捧着一个木盘,盘内摞着一摞蓝色的似乎是布包的东西。

    仆役将木盘摆到陈佑面前的桌面上,然后恭敬退下。

    众人这才看明了,原来那是包裹着蓝色布皮的纸壳,最上面的纸壳上用烫金的正楷字体写着“任命书”三个字。

    陈佑拿起最上面的一份,双手捧着摊开来,然后朗声道:“任命汪弘洋为书院祭酒。”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哪怕知道甚是无礼,但大家还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魏仁浦。

    可是魏仁浦此时面无表情,似乎早就知道此事一般。

    而另一边,汪弘洋站起身来,整理衣冠之后迈步绕过桌子,面对陈佑站定。

    真理堂内这才重新安静下来,都看向汪弘洋。

    陈佑沉声道:“汪先生,欢迎你加入书院。”

    说着,双手递出任命书。

第二百九十三章 不急不缓蕴风雷(四)

    汪弘洋躬身接过任命书:“必不负山长所托!”

    将任命书捧在身前,转身朝讲台下点点头,直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陈佑接着拿起第二本:“任命胡德佑为书院司业。”

    有汪弘洋之前的行为作为表率,胡德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学着汪弘洋起身走到陈佑面前。

    陈佑笑着将任命书递给他:“胡先生,还要继续辛苦你了。”

    胡德佑双手接下任命书,自信地笑道:“山长放心便是。”

    接下来,原本的执事长李华宇成为另一个司业,而书学院院长徐师进被任命为执事长。

    书学院被撤销,经学院、律学院、算学院保留,新设武学院,院长就是苏凤羽。

    同时还设立了一个研究院,不对外招生,只招收优秀人才参与研究如何以“以知促行”、“因行而知”。

    这是陈佑给出的说法,实际上他想要建立的是类似于政策研究室的社会学院,主要研究理论如何联系实际。

    不过这时候的“社会”指代的是社团、会党,而非“人与人形成的关系总和”的概念。好在“研究”已经有了“钻研探索”的词义,纠结许久才定下这个模糊的名字,并提出那个说起来十分别扭的研究方向。

    研究院院长由祭酒汪弘洋兼任。研究院的第一个任务就是研究如何优化书院教学科目设置,使生员所受的教育更加全面。

    这也就意味着,书院现在的教学安排不是最终版,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改,对生员们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本来还准备设立工学院的,可惜陈佑手里面没有拿得出手的工匠,只能像医学院一般暂且放下。

    他所能做的,就是在自家工坊提出一些有实际意义的方向,然后奖励创造新发明的工匠。

    书院教学事项说完,陈佑轻咳一声,在一众学生期待的目光中宣布道:“最后一件事,书院将在八月初五正式开课,具体课程在开课之前会下发到各位手中。明天后天可以到洛阳城转一转,只是需要注意安全。”

    说到这里,他拍了拍手:“好了,就说这么多,且先回房收拾行李,准备用晚饭吧!”

    待讲台下一众师生离开,陈佑才起身走下讲台。

    魏仁浦、汪弘洋等人连忙跟上。

    一边走,陈佑一边道:“书院具体细则都写了下来,会直接送到你们的房间里,你们都要仔细翻阅,现在要紧的是生员分级制度和课程安排,初四下午分级和课程都要出结果。”

    课程安排不需多说,这生员分级,更类似于后来太学的内舍、外舍、上舍制度,主要目的是梯次培养、不浪费教育资源。

    书院是什么文化水平的人都招收,总不能让一个大字不识的孩子跟着二三十岁的青年去学“《春秋》中的治民方法”吧?也不能叫只会简单加减法的士子同那些学了衰分数的人一起算比例分配。

    如此一来,生员分级势在必行。

    “今年年前可能不会大规模招生,你们要算一下按照现在的教员人数,咱们书院最多能招多少学生,最好做到能够教导的各级生员人数相近,缺的教员我们再想法子招。”

    ......

    一行人走得很慢,一连说了好几条,才走出真理堂。

    出了真理堂,汪弘洋带着书院领导层离开,他们要商讨一下分工。

    而魏仁浦,则跟着陈佑前往坐落在半山腰的一座两层阁楼。

    这座阁楼没有名字,以后就是陈佑在书院的办公之处,虽然他可能不会经常来这里。

    两人来到二楼,不等站定,就有仆役送上糕点饮品。

    陈佑端起一盏温汤,示意魏仁浦也尝尝:“书院里请的厨子还不错,做的这些汤水滋味颇佳。”

    魏仁浦也端起一个瓷盏,啜了一口,点头赞道:“确实不错,那些学生有口福了!”

    “呵!”陈佑笑了一声,一口饮尽盏中温汤,放下瓷盏,扶着栏杆看着依山而建的书院。

    有了这百十来人,书院里一下子就有了生气,比上午来看时要热闹许多。

    “说说吧,我看你信中多有未尽之意,想来在心里也憋了很久了吧?”

    听了陈佑的话,魏仁浦沉默一阵,放下手中瓷盏,走到陈佑身后,看着建筑之间往来的人影,语气低沉地道:“不知使君可记得算学有一个叫黄大年的学生。”

    “黄大年?”陈佑重复一声,考虑一阵后才舒展眉头,“是那个以半题之差落榜的学生?”

    “嗯。”

    “他这一次没来吧?怎么,找到活计了?”

    “他死了。”魏仁浦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脸皮抖了一下。

    “死了?”陈佑有些惊讶,“怎么死的?”

    “他家里交不上佃租,妹妹被强拉走,父亲挨了一顿打一病不起。”

    听到这里,陈佑不免皱眉打断魏仁浦的话:“去年不还好得很吗,怎么今年突然交不上租了?”

    “涨租涨税。”

    沉默一阵,陈佑开口:“若我没记错,锦官府今年夏税减少了吧?”

    “其中道道,谁说得清呢?”魏仁浦摇了摇头,继续道,“这黄大年听到家里的信,连忙找我们这些人借了钱回家,可惜还是迟了,妹妹自尽,父亲病故,家里地也被收了回去,母亲受此打击直接就失了魂。”

    说着,魏仁浦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黄大年回来把钱还了,然后带着母亲蹈火**。”

    陈佑只觉得一阵颤栗,忍不住咬紧牙关,合上双眼,深深呼吸,好一会儿才睁眼看向远方:“人伦惨剧,不忍耳闻。”

    “他原本还想着在锦官府找一个账房的伙计,干几年给家里攒一块地,再来跟着使君继续学知识。”

    魏仁浦突然捏紧拳头,看向陈佑,认真地问道:“黄大年只是最悲惨的一个,但很多原本可以有更好未来的人在使君走后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比使君来之前更差了,既然如此,使君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

    陈佑扶着栏杆,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全身重量都压到了栏杆上。

    “道济,你觉得,他们本该有的美好未来,是怎么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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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