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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全文阅读

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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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夜天地换

    “大郎?大郎?马上要点卯了!”

    迷迷糊糊听到一阵喊声,同时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肩膀,陈佑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个青灰色的人影在眼前晃悠。

    “这是哪?”一声无意识的呢喃把陈佑吓了一跳,这声音,不是自己的!

    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紧接着还有些迷糊的陈佑立刻清醒过来。

    睁开眼,只见眼前一个身穿青灰色短褂的中年男子一脸庆幸:“大郎总算醒了!刘队正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快端水来给老爷洗漱!”后一句却是对候在一旁的丫鬟说的。

    这口音听着倒像是湖北那边的,自己在那边工作生活了三十多年,此时听起来倒是格外亲切。

    可是,这“大郎”、“队正”又是怎么一回事?

    躺在床上的陈佑眼中露出一丝迷茫,随即挤出一丝笑容:“不着急。”

    说着,就双手撑着床板坐起来,这时候感觉身体十分沉重,使不上劲。

    眉头轻轻一皱,强忍着没露出异样,眼见丫鬟端来了洗脸水,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那丫鬟将洗脸盆放到木架上,又急忙过来扶着陈佑。

    陈佑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丫鬟,只好面无表情地被丫鬟扶到木架前。

    这脸盆是黄铜制成,装上水之后,勉强可以看清倒映在其中的人脸。

    清瘦,年轻。

    这是陈佑看到水中倒影的感觉,这张脸明显不是自己的。这张脸的主人最多二十出头,他可是记得自己昨晚睡觉之前还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清闲局长,没想到一觉睡醒就换了一副皮囊!

    没时间多想,接过丫鬟递来的毛巾,浸水搓了几下,敷到脸上。

    被温热的毛巾这么敷着,感觉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开始仔细擦脸。而这丫鬟也没有闲下来,在房间内的柜子里翻出了一根木棍、个陶瓷杯和一个巴掌大的木盒子。

    将木盒放在桌子上,丫鬟再次走出去。

    这时,之前那中年男子捧着一叠甲胄走到陈佑旁边。见他状态有些不对,忍不住絮叨一句:“马西这贼子!明知道大郎身体不好,还让你冒雨巡视,现在大病初愈连个休息的时日都没有!”

    陈佑放下毛巾,笑道:“无妨。”

    正巧丫鬟端着接了大半杯水的陶瓷杯走了进来,陈佑接过陶瓷杯,拿起杯中的木棍,发现这木棍一头钻了一些小孔,绑着一些灰褐色的短毛。【1】

    心里明白,这应该就是牙刷了。

    果然,那丫鬟将杯子递给陈佑后,又打开那个木盒,捧到他面前,伸手捻了一撮盐,洒在牙刷的毛上。

    陈佑犹豫了一瞬间,含了一口水咕嘟几声吐在脸盆中,紧接着把蘸了盐的牙刷送进嘴里。还没开始刷牙,就感觉一阵苦涩。

    一边刷牙,一边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就凭自己起床这段时间的经历来看,自己的身份不低,而且家里还算有钱,不然养不起管家和丫鬟。

    那管家手里捧着甲胄,虽然没有仔细看,但不似那种高级的战甲、软甲,也不像低级军官的皮甲,所以自己应该是军中一个中高层的武官。

    而那个被管家骂做贼子的马西,应该就是自己的直接上司,而且和自己关系不太好。自己之所以感觉身体沉重无力,就是因为被命令冒雨巡视而生病了。

    嘿!从一个郁郁不得志被排挤的现代中低层公务员变成了一个被排挤的古代中高层武官,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至少年轻了三十多岁

    心中百转千回,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分毫,快速刷完牙,在管家的帮忙下穿好甲胄。同时丫鬟也是抓紧时间为他梳好头发,用绳子扎紧,戴上头盔。

    这甲主体部分是动物皮革所制,但胸前胸后都嵌有金属甲片,一些关键部位也缀有甲片,看起来防护能力还算不错。

    匆忙喝了一碗粥,吃了几口饼,陈佑终于走出这个屋子。

    既然说是要点卯了,现在肯定没出卯时,按照二十四时制,也就是没超过早上七点。

    但现在不说天光大亮,至少视物不成问题。再看管家丫鬟的着装,现在要么是春末夏初,要么是夏末秋初。而看院内植物,应该靠近南方。

    刚走出房门,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喊道:“参见将军!”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倒把陈佑吓一跳。

    回过神来仔细打量发声的人,只见一个身穿土黄色布衣的青年男子抱拳站在一旁,面容严肃又带着些恭谨,眼睛盯着陈佑脚下。

    这就是刘河了,管家说他是队正,应该是自己的亲兵队正。

    陈佑点点头,道:“出发吧。”

    “是!”刘河当即应一声,先行出去整队。

    陈佑也带着管家一路朝外走去。

    到了门外,只见二十多名同样穿着土黄色衣服的士兵已经排成了三排,一个小厮牵着一匹黑马候在一旁。

    见陈佑出来,那二十多名士兵齐刷刷抱拳道:“参见将军!”

    陈佑点点头,也不多说话,但心里却想的是:这可比自己当一个档案局长威风得多!

    走到马前,那小厮立马把缰绳递给他,单膝跪下,双手搭在右腿上。

    陈佑心领神会,右脚踏在小厮手上,就准备翻身上马。可惜他忘了自己现在还使不上多少力气,幸好刘河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这才没出丑,顺利跨坐在马背上。

    抬头看了一眼门头的牌匾“陈府”,也是姓陈。

    心中有数,调转马头,由刘河牵着一路向前。

    一路上,陈佑都在仔细观察周围。

    这一片都是高墙大瓦,比较安静,看来是非富即贵,这么想来,自家也有一个不俗的家世了。

    看这身体,也不过二十多岁,竟然混成了将军,虽然很大可能只是最底层的那一种,但没有后台是想都不要想。

    而且那管家称自己为“大郎”、“老爷”,又说自己生病,却没提到父母妻儿。这么看来,父母应该是早逝,而自己还未娶妻,无牵无挂。

    正想着,转过一个街角,一阵喧哗扑面而来。

    街面上商铺不少,看来现在应该是在唐朝之后,因为唐以前坊市分开,不可能允许商铺直接开到街面上。

    问题是,街上的行人貌似少了一点,而且时不时有一对士兵穿行而过,走在路上,都能感觉到一种人心惶惶的气氛。

第二章 今夕是何年

    陈佑不由皱眉,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看了一眼前头牵马的刘河,计上心来,以一副感伤的口吻说道:“这街面上也是乱了。”

    刘河听后,接道:“可不是吗?自从周国攻破归州后,这南平城中是越来越乱了。”

    周国!

    陈佑眉头一跳,唐朝之后以“周”为国名的,只有郭威建立的后周!

    这么说来,自己所在的这个势力,即将完蛋?

    原本还准备慢慢融入这个时代的陈佑突然有了一种紧迫感。

    不提他心中怎么想,很快一行人就到了一处军营,查验身份后,陈佑下马朝中军大帐走去,身后跟着刘河。

    刚掀开帐门,就响起一阵鼓点,紧接着就听到一个阴鸷地声音:“陈副将来得蛮及时嘛!刚好是最后一鼓。”

    陈佑抬头看去,说话的是坐在正中的一位大汉,这大汉面皮白净,但偏偏腮边有一道寸许长的疤痕。再配上那一对细长的眼睛,削瘦的嘴唇,看着就很让人难受。

    这就是那个刁难他的上司马西。

    陈佑左右一扫,发现大帐内只剩下马西右手边最上首还留有一个空位,当下拱拱手,面无表情道:“多谢将军夸奖,我自不会迟到。”说着,走到空位上坐下。

    马西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

    帐内众人应该都是见多了这种情况,此时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由此,陈佑也知道,这马西最多借着职务上的便利来刁难自己,双方在家世上倒也差不了多少,不然此时就该有他的亲信群起而攻了。

    等陈佑坐好,马西轻咳一声开始说话:“想必各位也都知道了,周军最迟还有两天就要兵临城下,到时候朝堂上要是没个主意,咱们宫卫军也是要做好上城墙的准备的。”

    帐内的一种将军校尉纷纷点头,一个个都面色凝重。

    而陈佑脸上没什么表现,心里却是掀起惊涛骇浪。

    宫卫军,听名字就知道是守卫王宫的!这么说,这南平城实际上是某个小国的都城!

    他仔细回想,赵匡胤夺了皇位建立大宋后,貌似没有哪个被他平定的国家都城是南平,这也就意味着,在宋国建立之前,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就已经不存在了!

    他这边心里想着该怎么办,另一边马西继续道:“为了方便调动,咱们现在把守卫王宫的任务重新分一下。”

    说着,不等众人反应,马西就自顾自地宣布了:“今天是四月初八,初八初九这两天都由孙副将的左军来负责;初十、十一这两天由陈副将的右军负责,之后这么轮换,没问题吧?”

    好歹是当过正处级领导的,刚听完马西的话,陈佑就猜到了他的用意。

    之前已经说了,周军最迟两天就能到城外,就算还要休整一天,正好过去三天。三天后周军攻城,城内不可能一开始就把守卫王宫的军队调上去,所以这段时间安排陈佑守卫王宫。

    等轮到陈佑休整的时候,如果周军还在攻城,这时候正好把陈佑调上去!

    就算时间上有些误差也无所谓,马西作为主官完全可以调整过来。

    想通了这一点,陈佑轻蔑一笑,这都有亡国之危了,还在这勾心斗角,这种国家不亡也算是没天理了。

    这种“合理”的部署,他反对也没用,索性干脆地点头赞同。

    见众人不因自己的“服软”而露出不同的神色,陈佑暗暗点头:有底气而又懂隐忍,原身也算个人物!

    说完了最重要的事情,马西又说了几句,就宣布散会。

    左右两排人拱手行礼之后鱼贯而出,陈佑看到左边那一排都跟着那个孙副将朝东边营地而去,右边这一排的校尉都聚在自己身边。

    见陈佑一直看着左军众人离开的方向,其中一个校尉忍不住出声:“将军......”

    陈佑看了他一眼,挥挥手道:“先回去再说!”

    说着,朝西边的营地走去,身后跟着一众右军的校尉。

    转过几转,就看见一片低矮的帐篷间立着一个大帐,虽然不比刚刚的中军大帐,但也是另有一番威严,这正是陈佑平常办公的场所,也就是宫卫们私下称呼的“右军大帐”。

    走进帐内在主位上做好,只见座位前的硬木条桌上摆着笔墨纸砚、令签、青瓷杯,以及一枚拳头大小的鼻纽铜印。

    他拿起铜印仔细查看,只见印文是七个阴刻的篆字,仔细辨认,大概是“宫卫右军将军印”。

    宫卫右军将军,这就是自己现在的官职了。

    放下铜印,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再看帐内,亲兵队正刘河立在自己身后,前方五名校尉和一位军司马分坐两旁。

    在宫卫军中,五位校尉是领兵官,着皮甲;军司马主要负责粮草、军纪、赏罚,算是半个文官加监军,不着甲。

    然而,陈佑一个都不认识!

    他现在只知道这些人是自己的部下,像姓名、职务这些,一无所知,更别说和谁亲近、哪个不可信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搞清楚这些人究竟是谁,各自有什么想法。

    大脑疯狂的转动,他食指敲了一下条桌,开口道:“刚刚马将军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吧。”

    六人一阵眼神交流,终于坐在陈佑左手边第二个的那个校尉率先开口:“将军,我觉得马将军此举必定不安好心!”

    刚刚陈佑也在仔细观察着自己这六位部下,眼前说话的这一位刚刚和左手边第三个校尉以及坐在左手第一位的军司马眼神交流时间比较长,证明这三人关系比较好,而且三人之间以军司马为首。

    那么另一边也是同样的情况了。

    陈佑不经意地扫过右手边的三名校尉,又看向说话的这校尉:“哦?你说说怎么个不安好心法。”

    “这......”这校尉一下子卡住了,尴尬地拱手道:“属下愚钝,还没看出来。”

    “将军!吴校尉虽不知其所以然,但说的话却很有道理。”军司马站出来为自己的盟友说话:“属下认为,马将军此举,意在调我右军守城墙。”

    陈佑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这军司马也是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时,坐在右手第一的校尉开口了:“将军!我赞同吴校尉和张司马的看法,同时,我认为我们应该积极争取守城墙。”

    “哦?”陈佑眼神一动,扫视其他五人的面部表情。除了右手第三位的校尉目光微动、表情平静之外,其他四人要么皱眉、要么惊讶,军司马更是怒斥道:“荒谬!这岂不是消耗我们右军实力!”

    “非也!我认为这样做才是对右军最有利的选择!”那校尉也在为自己的法子辩解。

第三章 此身何所存(一)

    不理会两人的争论,陈佑眼睛半开半合,仔细考虑目前的形势,尤其是这校尉的选择,更是值得仔细思量。

    那校尉和军司马争论了几句,对着陈佑拱手道:“将军!既然被调上城墙已是不可避免,不如积极参与防守,也好为右军在王上面前挣得一个好印象。”

    陈佑点点头,不做评价。

    看向剩下三人,问道:“你们还有什么看法吗?”

    不出意料的,左手那个校尉赞同军司马的看法,右手那两个校尉支持右手第一这校尉的看法。

    陈佑没有当场做决定,了解了几人各自的看法之后,就跳过了这个话题。

    “不管怎样,既然马西他下了命令,我们这几天就先歇着,马上你们下去把自己人都撤回来,然后给大家放半天假。”

    “是!”五位校尉齐声拱手应是。

    又说了几句,这才散去。

    等六人退出军帐,陈佑问刘河:“你看这六人怎么样?”

    刘河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我觉得张司马说得对,周校尉的方法看不出来有什么好处。”

    听了刘河的话,陈佑轻轻一笑:“有好处,只是你没看出来罢了。”

    “啊?”刘河有些懵。

    陈佑脸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是准备献城投降。”

    “什么!”刘河猛然一惊,右手立马握住刀柄,“我去把他拿下!”

    “等等!”陈佑伸手拦住了他,“人家还什么都没干,你凭什么能拿下他?”

    “将军!”刘河喊了一声,随即恨恨地松开手。

    陈佑眸光一闪,盯着刘河的脸,状似无意地说道:“他是看这城守不住了,献城投降还能得个好下场。”

    刘河虽是个粗人,可也不是傻子,听了陈佑的话,下意识地移开目光,但紧接着又感觉到不妥,重新把目光投向陈佑。

    木着脸,嘴里说着:“他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做这种想法!”

    “呵!你且安排人盯着点他,注意不要被发现了。”陈佑轻轻一笑,揭过这一茬,“行了,先去把右军的花名册拿来。”

    刘河偷偷松了口气,应了一声就转身到后帐去翻找。

    拿到花名册后,陈佑一边翻看一边考虑自己现在处境。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陈佑。

    他是一个穿越者,在穿越之前是一个副省级城市的档案局局长,副厅级。在此之前他曾当过某个县的一把手,可惜后来站错队,被明升暗降调到档案局。

    在档案局的日子也是无聊得紧,平时就是看书读报,没事练练书法,一些史料也看了不少,这是他自信能在这个时代混下去的底气。

    回到现在的局势,他是莫名其妙的就穿越过来了,没有什么融合记忆之类的,所以现在可以说是初来乍到、两眼一抹黑。

    从醒来到现在一个多时辰,他所了解到的消息有:

    自己姓陈,官居宫卫右军将军,这个职位前世没看到过。

    自己没有父母妻儿,但家世不简单,有一座府邸,管家佣人一应俱全。

    自己身处一个小国的国都南平城。

    这个国家正在和周国交战,并且即将被攻到国都。

    自己的上司马西时常刁难自己,但双方家世背景相差不大,现在准备安排自己的右军上城墙守城。

    右军内部隐隐分成两派,其中周姓校尉意图献城投降,已经有一位校尉被他说动,至少是不反对。

    自己的亲兵队正目前看来对自己还算忠心,对这个国家反而没什么忠诚。

    放下毛笔,看着列在纸上的一条条消息,陈佑右手食指不住地敲击着硬木桌面,心思不停的转动。

    许久,才叹息一声:“知道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说罢,起身将这张写了字的纸对着油灯烧掉,然后将灰烬捣碎。

    虽然他都是用简体字书写的,但本来简体繁体就有通用的字,还是小心为上。

    重新坐到椅子上,陈佑靠着椅背仔细思索,目光幽深。

    刚刚看了花名册,他大概知道宫卫右军共有两千又两百人,分为五个营。每个营由一个校尉统领四百人,分四个都、二十个队。剩下的有几位统兵官的亲卫,还有负责后勤等杂务的辅兵等。

    之前他跟刘河说那周校尉意图投降,其实只是猜测,毕竟都有马西这种兵临城下依旧想着迫害同僚的人,出一个面临险境还想抢功的军官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但如果他是真的要投降,是他自己冒出来的想法,还是说周国的人跟他联系上了?

    看来得找机会试他一试。

    至于自己作何选择,还是先搞清楚现在的具体情况再做决定。

    有了这样的想法,陈佑在营中转了一圈,见没什么事就带着刘河出了军营。

    现在才不过辰时末,他准备先在城里转转,不论准备做什么,先搞清楚路怎么走总是没错的。

    宫卫军作为守卫王宫的近卫,驻地就在王宫西方,与王宫只隔了一条街四十来丈。

    陈佑先是沿着王宫转了一圈,当然,是隔着一段距离,不然被看到了可不好解释。

    说是王宫,其实只能算是一座大一点的府邸,大概有五六个足球场那么大,被一道五六米高的宫墙围着,墙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宫卫站立警戒,墙下还不时有一队队士兵逡巡而过。

    王宫正门开在南边,近两丈宽宽的铜钉厚木门紧紧关着,门楼上挂着书有“朱雀门”三个红色隶书的牌匾。左右十三四丈远处各有一个小角门开着,供文武官员和宫人进出。

    其余东、西、北三面各有一门,比正门小,比角门大,大约一丈多宽,门楼上分别挂有“青华门”、“白虎门”、“玄武门”。其中西门开着,是包括宫卫在内的近卫进出的地方。

    估算一下,担负起整个王宫的守卫工作,一千人绰绰有余,怪不得马西会让左右军分别负责两天。

    看完王宫,陈佑便沿着几条主道四处转悠。

    之前为了赶上点卯匆匆而行,虽有个大概印象,但也不甚了了。

第四章 此身何所存(二)

    此时慢走慢行,仔细观察,只见此时街面上店铺虽还开着门,但人气惨淡,门口的伙计也是有气无力。也就那些卖蔬果、粮食的店铺、小摊还有些人气。

    尤其是米面铺子,门前更是排了不短的队伍。

    看到这里,陈佑突然问道:“府里存粮还够吗?”

    刘河立刻回道:“将军前几天说过之后,行文管家就购了足足一个月的粮食。”

    “行文管家。”陈佑默念着,点点头,这“行文”应该就是那中年管家的名字。

    每多知道一点,自己的安全就多一点保障,陈佑不敢放过任何一个获取讯息的机会。

    正巧此时几家米面铺子的伙计挂出了新的粮价牌子,排队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抱怨:“怎么又涨价了?”“这半天都涨了两次了!”

    一旁的陈佑看的清清楚楚,原先米价是五十七钱一斤,现在换成了六十五钱一斤,足足涨了一成多。

    当下转向刘河问道:“最近粮价涨的很快吗?”

    刘河一阵尴尬,不由搓手:“将军,府里采购一直都是行文管家负责的,属下实在是不了解啊!”

    陈佑点点头,又看了几眼,朝一个排队买米的平民走去,刘河也连忙跟上。

    “这位小哥儿。”陈佑拉住一个瘦削的汉子喊了一声,那汉子回头看到他的一身打扮,立马惶恐行礼:“小人拜见军爷!”

    见此情景,陈佑不免有些愣神,随即连忙扶起这汉子:“无须多礼,我且问你,这米价一开始是多少?”

    “回军爷的话,三天前米还是三十钱一斤。”这汉子一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说到后来突然露出一丝愤愤之气,“这丧天良的店家!一天两涨!这是要饿死我们啊!”

    这话偏偏被一旁忙碌的粮店掌柜的听到了,正要口出恶言,又看到陈佑和刘河,连忙把话憋回去。但听着一群人附和着汉子的抱怨,还是忍不住讥讽道:“嫌贵你可以不买啊!树皮、草根不要钱,想吃多少有多少!”

    “你这厮怎么说话?”那瘦削汉子在陈佑面前有些拘束,但面对这掌柜却丝毫不虚。

    “我怎么说话的?”掌柜轻蔑一笑,“得嘞,惹不起你这尊大神,小店啊,做不了你的生意!”

    说着,就转身继续记账卖米。那汉子涨红了脸准备上去理论一番,却被一旁的同伴拉住了。他那同伴好说歹说才让汉子将钱交给他代买,将汉子劝了回去。

    看着这一幕的陈佑没有去管这汉子的闲事,只是心头带着沉重。

    米价在短时间内翻倍,证明这里的市场秩序已经出现乱象了,一旦周军兵临城下的消息传开,这城估计很快就会乱起来。

    将这心思压下,陈佑继续在城内转悠。

    一直转到城墙底下,这城墙大约有四五丈高,从城门洞看去,大概一丈多厚。

    从这城墙看来,这南平城也算是一座坚城了。

    只是不知道此次周军能不能攻下此城。

    按道理周国还在,赵宋未立,南方诸国应该都还在,如果本国国君不算太傻的话,应该会派人到周围国家求援。

    这样一来,这次战争胜负还未可知啊!

    只是这南平城迟早都要陷落。要是没记错,周国自郭威立国到赵匡胤篡国自立,立国不过十年。所以南平最多两三年内必会被攻破,就算不是周国,也会有蜀、唐等国来攻。

    必须要早寻后路了!

    眼见快到午时,又深深看了一眼城墙,陈佑就带着一众亲兵回府。

    回府之后,刘河自带着亲兵下去休整。今天右军放假半天,这些个亲兵自然也有假期。

    陈佑则自己找到了书房,他准备翻一翻原主以前写过的一些文字,免得笔迹上出现太大差别。同时,若是能发现一些隐秘的小本本,那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他刚进书房,管家就拿着一封巴掌大小的书贴走了进来:“老爷!黄尚书的长随先前来府里递话,请您晚上过府一叙。”

    “黄尚书?”他接过书贴,只见封面上写着“荆州左丞、宫卫右军将军陈佑敬启”。

    陈佑,和自己名字一样。

    宫卫右军将军是自己的官职,这没问题。但荆州左丞,仔细想了想,可能是确定自己政治待遇的。

    荆州,这么说,是在长江边上咯?

    陈佑转着这些心思,脸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

    “是。”管家束手微微躬身,退出书房。

    在书桌前坐下,陈佑还在想着荆州左丞这个官职。

    荆州、南平,南平、荆州......

    “南平国!”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国家,五代十国时期的南平国。

    只不过,陈佑记忆里,这南平并未立国,只是一个独立性较大的藩镇罢了。

    但藩镇又不可能有大司马、户部尚书这样的官职。而且历史上的南平是以荆州江陵为首府,而非现在这南平城!

    想不通,先不去考虑,只是记忆中南平最后投降宋太祖赵匡胤,现在宋还没有取代周,这么说来这一次围城是有惊无险了。

    想到此处,陈佑心中稍定,总算不是那么急迫了。

    翻开请柬,正文无非是一些客气的话,邀请他今晚到家里吃饭。让他感兴趣的是署名:峡州刺史、户部尚书黄世俊。

    刺史为一州之主,在五代十国时期,要么是实封的藩镇,要么是荣誉衔。

    而这黄世俊后面还加了一个户部尚书,显然户部尚书才是他的本职工作,峡州刺史只能算是加衔。

    南平鼎盛时期也不过只有六七个州,能加一州刺史,这黄世俊显然在南平有不小的势力。

    只是不知道这人同自己是何关系,但此时相邀,想必是要商讨后路。

    虽然自己根据历史知识判断这次围城应该是有惊无险,但南平国都已经和历史上有所不同了,这次战争的结果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多探听点消息总是好的。

    把请柬放到一边,陈佑开始翻找以前的一些文字书册,他得尽快融入这个身份。

    也是运气极好,真被他翻到了两样东西,一个是府内下人的契书,一个是记录人情往来的簿子。

第五章 时移事易非前史

    契书有活契有死契,活契就相当于用工合同,规定一个时间,这段时间内这个人都要为主家服务,到期之后可以续签,也可以换一家。这一沓子契书大部分都是活契。

    死契就是俗称的卖身契,一辈子,甚至子孙后代都为这一家服务,可以说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一般情况下最是忠心不二。

    陈佑数了一下,死契共有八张,其中七张是到死为止,后代自动脱离;另有一张是世代相传,“行文管家”的名字就在这张契书上,也不知道是不是改了姓,反正这管家也姓陈,叫陈行文。是十七年前签下这卖身契的。

    将契书收好,他又翻开那本人情簿子。

    这簿子看起来有些年月,估计是那早已不在的“父亲”记的,黄世俊的名字也在上面,只不过当时的官职还是吏部侍郎,既然是和父亲交友,那就算是长辈了。

    还有很大一部分人官职前面都带着归州二字,这么看来,“自己”这父亲曾经在归州任职。

    还有一些是其它国家的,比如周国、蜀国等,看到这些,陈佑也只是感叹“自己”父亲交游广阔,关系网很强大,直到他看到沈国。

    沈国衡州节度使卢子龙,辛丑年中秋节礼、冬至节礼;壬寅年元旦节礼。

    这是簿子上记的,总共只有两行,但却让陈佑心惊不已。

    原因无它,在他的记忆里,五代十国并没有“沈”这个国家!

    合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平息一下心情。

    反正南平已经变了,再来一个沈国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不过此时他对自己之前的推测已经没有太大的自信了,搞不好南平这次真的会直接灭国!

    有了这个想法之后,陈佑眼中带着一丝忧虑,继续往下翻。又发现一个宋国!

    “没想到宋国竟然提前出现了,会是姓赵吗?”喃喃一声,放下已经翻完的人情簿子,越发感觉到时间紧迫。

    强忍着心中的慌乱吃完午饭,陈佑又到书房中翻找史书。

    家学渊源真不是吹的,尚书、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三国志,一直到唐书,一整套史书摆满了书架。另外还有百家经典、各类杂记之类的。

    既然一直到唐书都有,那就证明唐以前的历史都没问题,就算有变化也不影响历史进程。

    有了这个想法,陈佑直接拿起唐书,翻到本纪。一开始都没问题,直到最后一个皇帝哀帝李祝,这里和自己的记忆里有了出入。

    这本唐书中李祝在位两年,年号改了三次。但是自己记忆里,唐景宗李祝在位三年,而且一直使用他父亲唐昭宗李晔的最后一个年号“天”!

    犹豫了一下,直接翻到最后一段记录:龙兴元年四月甲申朔,帝为全忠所害,时年十六,仍谥曰哀皇帝,以王礼葬于济阴县之定陶乡。是日,日有蚀之,在胃十二度。

    合上眼仔细想着以前看过的记录。

    全忠是朱全忠,也就是后梁太祖朱温。他提前一年在一个日食日杀了李祝,按照古人天人感应的说法,这代表朱温所为不详。这么说来,这就是改变的源头?

    索性下午无事,他便从哀帝本纪开始,一个本纪一个本纪的往前看。

    一直看到穆宗本纪,对比以前的记忆,最大的变化出现在黄巢之乱上。

    历史上黄巢之乱结束于唐僖宗中和四年,但在这本唐书的记录上,黄巢却是死在了唐僖宗文德元年。僖宗是三月病死的,而黄巢是十月被杀,所以实际上是死在昭宗继位后。

    之后的历史就有一些变化了,这还是陈佑不是专门研究唐史的就能看出的一些重大变化,还有一些细节是陈佑也不知道的。百十年来一个个变化累积起来,历史变了一副模样丝毫不奇怪!

    心中稍微有了些底,但目前的情况还不是很清楚,不能放松。

    申时末,陈佑带着刘河出门前往黄尚书府。

    黄府和陈府都是权贵府邸,是以相隔不远,步行不过一盏茶功夫就到了。

    虽然可能是为了商讨后路,但无论是黄世俊还是陈佑,都没有避人耳目的打算。陈佑到得黄府外,刚递上名帖,就见黄府正门大开,走出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

    这男子面容俊朗,颌下留须,倒是一派文士风范。但身上却无那种久居上位的气派,反而带着一丝阴鸷,不可能是黄世俊。

    果然,见了陈佑,此人连忙小跑到陈佑面前,作揖道:“齐醒见过将军,尚书已经在客厅等着了,着我出来迎接将军。”

    这齐醒称呼黄世俊为“尚书”而不是“老爷”,应该是黄世俊的幕友宾客之类的,这是代表黄世俊来迎接陈佑。

    陈佑虽是晚辈,但身为宫卫右军将军,虽然比不上黄世俊的户部尚书,但也足以让一部尚书正门而迎了。

    只不过到底低了两级,再加上身为晚辈,也不可能让黄世俊出门亲迎,遣一幕友代为相迎、自己降阶亲迎已经是很大的礼遇了。

    想通了这一茬,陈佑也是拱手道:“先生客气了。”

    齐醒起身,侧身站在陈佑左手边,左手一送:“将军请!”

    身份摆在那,客气一句之后,陈佑就抬腿进门,而齐醒虽然领先半个身子,但一直微微侧着,为他引路。

    果然,走过庭院,刚看到客厅,就见一宽袍老者从客厅内走出,老远就笑道:“将明贤侄来得正巧!”这老者就是黄世俊了。

    眼下没有旁人,所以这“将明”一定是称呼自己的,那么,这就是自己的字咯?

    脑子里转着各种想法,腿上加快几步,待离黄世俊十来步远时,站立住,长揖道:“小子来迟,还请黄老恕罪!”

    黄世俊也是快步走上前来,扶住陈佑双臂,哈哈笑道:“不迟、不迟!”待陈佑直起身子,又板起一副面孔,故作生气道:“说了多少遍了,你我两家乃是世交,叫我世叔即可!”

第六章 双狐斗法寻后路

    陈佑一听,暗道不妙,连忙开口道:“世叔莫怪,实在是小侄今日心含忧虑,一时口误。”

    听了这话,黄世俊也是一阵皱眉,四处一扫,又舒展眉头:“今日咱叔侄二人可要好好喝几杯!不管有什么事,都喝完再说!”说着,扶着陈佑双臂的手指轻轻一捏,这才松开。

    陈佑也是心领神会,跟着笑道:“敢不从命!”

    黄世俊在前,陈佑在后,两人先后走进客厅,幕友齐醒也是跟着。至于刘河,自有管家引他到一小厅用饭。

    进了客厅,只见厅内摆着三张黄花梨木条桌,桌上铺了玄色桌布,一个拳头大小的黄铜香炉压在桌布上。条桌后是同样黄花梨制成的靠椅,形制相似。

    黄世俊作为主人,同时又是尊长,自然是走到主位。现在是以左为尊,幕友齐醒在右手边陪坐,剩下黄世俊左手边的那张桌子自然就是留给陈佑的。

    三人都站到自己的座位上后,黄世俊展开双手:“请!”说罢,自己先坐下。

    陈佑和齐醒都朝他拱手:“请!”之后才坐。

    黄世俊这才拍了拍手,一直在一旁候着的仆人顿时忙碌起来,端上一盘盘菜,摆在三人面前的条桌上。

    紧接着乐师舞娘也上得堂来,虽然人少,但权贵宴会该有的都有。

    偶尔交谈几句闲话,陈佑也是打起十二分心思,以免露出什么破绽。

    酒足饭饱,脸上微醺,这场宴会才结束。

    接过婢女端上来的茶水,漱漱口吐在陶盏中,陈佑知道,真正有意义的交谈现在才要开始。

    等婢女们换过一轮茶水,将盛放漱口水的陶盏端走,黄世俊这才屏退仆人,端坐在座位上。

    陈佑也是正襟危坐,等待黄世俊开口。

    沉吟一会,黄世俊终于开口:“将明啊!现如今这形势,你有什么看法吗?”

    “来了!”陈佑心中一凛,仔细思索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刚穿越过来,对现在的形势还不了解吧?

    陈佑不说话,黄世俊也不催促,只是把玩着手上的茶盏,仿佛刚才提问的不是他一样。而坐在陈佑对面的齐醒则是紧紧盯着陈佑,不放过一丝表情变化。

    食指不由缓缓敲击着桌面,陈佑一抬眼,忽然看到齐醒的眼神,心中一惊。

    齐醒看到陈佑有些变化的目光,尴尬一笑,两人互相点点头。

    此时陈佑也整理好了语言,便开口道:“好叫世叔知晓,小侄觉得眼前一片迷雾,看不清、看不清。”

    “一片迷雾?”黄世俊仔细品味着这句话,突然拊掌笑道:“说得好啊!还真是一片迷雾,什么都看不清!”

    这话听着不知所云,是因为两人说的都十分隐晦。

    黄世俊问陈佑对目前形势的看法,陈佑自然是不知道的,但从他的推测来看,显然是不太妙,至于有多么不妙,却不是他能知道的了。

    所以陈佑说“一片迷雾,看不清”,即意味着自己不看好南平国,但这次能不能坚持下来,还是两说。

    而后来黄世俊说的那一句,则是表明自己对目前的局势也是有些拿不准,当然也不会有同南平共存亡的想法。不然的话,他就应该说出“惟誓死报国”之类的话了,而非附和陈佑的“迷雾说”。

    黄世俊和齐醒都是老江湖,当然能体会出这其中的含义。而陈佑以前也是经验丰富的政客,自不会不懂黄世俊的意思。

    听了黄世俊的话后,他虽然脸上不动神色,但心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又听黄世俊接着说:“这次领兵来攻的北周大皇子赵元昌,观其用兵,颇具堂皇之风,怕是一般计谋无妨扰动周军啊!”

    “北周皇子赵元昌!”又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哪怕是陈佑数十年的修养,乍听之下也不免露出一丝惊诧。偏偏这一丝惊诧被黄、齐二人看在眼中,对视一眼,猜测陈佑的想法。

    然而任他们想破脑袋也猜不到陈佑是因为什么惊讶。

    历史上后周皇帝先是郭威,后是世宗郭荣,最后是禅位的恭帝宗训,没有姓赵的!

    哪怕赵家人提前篡位了,从赵匡胤父亲开始三代人就没有叫赵元昌的!

    陈佑不免疑惑,现在还可能是五代十国吗?或者脑洞再大一点,现在还是自己以前的那个世界吗?

    “贤侄?”见陈佑久久不说话,黄世俊忍不住喊了一声。

    陈佑这才回过神来,做一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无论这历史变成了什么样,还是先过掉眼前这难关再说。

    立刻拱手致歉:“小侄刚刚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免失神,却是失礼了。”

    黄世俊做出一副恍然的神情,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无妨、无妨。”

    陈佑点点头,想了想,决定搞明白黄世俊到底是什么态度,便开口道:“世叔,小侄出门之前,家里下人报知有一间大屋即将倒塌,我一直在犹豫是该修修补补勉强支撑呢,还是该另起一间屋子?”

    这是在问,若是情况不妙,黄世俊会不会另寻出路,直白点说就是会不会投降。

    黄世俊目光一闪,斟酌着字词,缓缓说道:“若是这房子还能撑下去,还是修补为妙。若是撑不下去,自然要另寻他处。贤侄以为如何?”

    这就是说看具体情况而定了,若是战阵上落在下风,自然要早作打算,若是旗鼓相当甚至略占上风,那还是尽忠职守的好。

    听了黄世俊的话,陈佑轻轻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是说了一件小事:“前几天小侄遇到一件事,军中有两个看仓库的兵,一个早早告诉我有一批棉絮出问题了。第二天我去查看的时候,两个人都在一旁陪着,等到我看到那批出问题的棉絮时,另一个告诉我棉絮该处理了。”

    说到这里,陈佑看着黄世俊:“世叔以为那个该赏,哪个该用?”

    意思是:我觉得提前反正,比临到头了投降要好,你怎么认为。

    黄世俊抿了抿嘴唇,回答道:“自然是提前说的那个。”

    这时,一直坐在座位上没说话的齐醒开口了:“尚书大人、陈将军,在下曾听过一件有趣的事情,此时说出来也许能博二位一笑。”

第七章 各有肚肠转心思

    陈佑看着齐醒,有些好奇他想说啥,遂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黄世俊也是爽朗笑道:“难得觉言开了玩笑,快快说来听听!”

    齐醒朝二人拱拱手,开口道:“此事据说发生在战国时期,有一名医秦越人,号称是‘活死人、肉白骨’,人称‘人间扁鹊’。

    有一天某个人问他:‘秦越人,你是不是这世界上医术最高明的人?’秦越人回答道:‘我还有个兄长医术更高明。’

    这人就奇怪啊,问:‘那怎么没听说你你兄长医术好的传闻呢?’

    秦越人就说:‘那是因为我兄长在人发病之前就看到了发病的隐患,下药治好了这隐患,所以大家都不知道他医术高超。而我是等人病重之后才去治疗,也因此名气更大。’”

    待他说完,黄世俊抚掌赞道:“妙啊!这故事虽短,却寓意深远,让人深思啊!”

    陈佑听完也是心中一突,忍不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润嘴唇。

    而齐醒则是拱拱手:“不敢,只是在下认为,这个故事正和现在的局势有相似之处,故此说出来以供参考。”说着,看向陈佑:“不知将军怎么看?”

    “齐先生看得透彻!”陈佑也是一声赞叹,“却是小子失了考量了。

    原来齐醒说这个故事的用意,是提醒陈佑,与其一开始就出手,不如等周军遇到困难了再一举反正,这样也能更受重视,功劳自然是更加惹眼。

    谈到这一步,也不需要再遮遮掩掩了,陈佑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世叔有何安排,小侄必惟世叔马首是瞻。”

    “!咱们两家当然要守望相助。”黄世俊这句话一说出,客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和谐起来。

    沉吟一番,黄世俊又道:“贤侄常在军中不宜走动,这几天就由老夫串联一番,待时而动。如何?”

    “全凭世叔吩咐!”陈佑当然是很识趣的表示赞同。

    又谈了几句,黄世俊端起早已冷却的茶盏荡了荡盖子,一直没有放松注意力的陈佑立马反应过来他这是在端茶送客了,当下起身告辞:“世叔,小侄家里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

    黄世俊和齐醒也立马起身,“看这时间也不早了,将明既然有事,就赶紧去吧。”

    三人行到院中台阶,陈佑再次拱手:“世叔请留步!”

    他话音刚落,黄世俊就顺势停了下来:“贤侄慢走!觉言,替我送一送将明。”后一句话是对齐醒说的。

    齐醒应了声是,面对着陈佑,右手虚引:“将军请。”

    一直将陈佑送到府外,等陈佑、刘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齐醒才吩咐门房将门关上。

    回到客厅,黄世俊已经不在了,略一思索,齐醒便朝书房走去。

    果然,书房门开着,进去之后,茶水点心也已摆上。

    转身关上书房门,齐醒坐到自己的座位上,端着茶盏等黄世俊开口。

    黄世俊端着茶盏考虑了大约半盏茶时间,突然轻笑道:“我这个侄儿对这些手段是越来越熟稔了!”

    虽然是笑着说出的这句话,但他的语气中可听不出一丝笑意。

    听到黄世俊的话,齐醒放下茶盏:“尚书何需担忧,眼看这船要漏了,同伴自然是越有用越好!”

    “只是想让他顶包,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虽然比较赞同黄世俊的说法,但齐醒还是宽慰道:“少了这一位,还有其他的,况且此事了结之后,有这么一层关系,也好互相帮衬。”

    “是这么个理。”黄世俊点点头,又问道:“依觉言的看法,这次要不要同这陈将明联手?”

    “原本看中这一位,无非是看他年轻气盛,又掌握兵权罢了。今天看来,也是个有主意的人,想让他听话,怕是没那么容易。”简而言之,齐醒就是不看好和陈佑的联合。

    “行!”既然自己的谋主都这么说了,黄世俊自然不会固执己见,“除了他,接下来也就只有宫卫左军的一个副指挥使了。怕是会有波折。”

    “大人放心,在下看着陈将明也是有见识的,若事不可为也就算了,但若大有可为,想来他也不会放过机会的。”

    “嗯,明天你再代我去其他几家联络一番,这几家虽不在高位,但人脉不浅,看能不能拉拢一二。”

    听了这句话,齐醒站起来拱手道:“必不负所托!”

    陈府,管家陈行文早早备好了醒酒汤,等陈佑一进门,就吩咐下人端到书房。

    一番问答之后,见没什么吩咐了,便准备退下,没想到陈佑突然叫住了他:“文哥儿,你觉得黄世俊怎么样?”

    陈行文愣了一下,随后仔细思索一番,这才开口:“老爷,以前太爷还在的时候曾经说过,黄仲彦此人,可亲不可友。”

    “可亲不可友。”陈佑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又回想自己今晚的表现,结合黄世俊二人的反应梳理自己有无差错。

    好一会儿,抬头见陈行文还站在门边,连忙道:“你先去歇息吧,不需要管我了。”陈行文这才退出去。

    关上书房的门,陈佑重新坐下来梳理今天的言行。

    这是他当了几十年的公务员养成的习惯,可以发现一些不妥之处并加以补救,日积月累之下,犯错的次数也越来越少,犯的错也越来越小。但偏偏在一次站队中跟错了人,直接断送了政治生命。

    现在到了另一个时空,什么情况都不了解,他自然不会把这个习惯丢掉。

    第二天还是早早起来应付点卯,又跟马西不软不硬地呛了几句,这才到右军大帐坐定,唤来那个有投敌嫌疑的校尉周敞。

    “属下参见将军!”很快,身着皮甲的周敞就掀起帐门走了进来。

    “坐。”陈佑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声,却不停下手中的笔。

    “是!”周敞依言坐在他常坐的椅子上,目光微凝试图看清陈佑在写什么东西。

    只可惜一来角度不对,二来陈佑写的是手指大小的行书,实在是看不清内容。

第八章 兵临城下伴王驾

    就这么过了一盏茶工夫,原本还十分镇定的周敞渐渐有些不耐烦了,眼神开始乱飘,身体也是隔几个呼吸就微微扭动一下。

    但碍于陈佑是他的上司,也不敢动作太大,更不敢直接开口问。

    偏偏陈佑还是老神在在地低头书写,仿佛忘了军帐内还有另一个人。

    这是他之前常用的手段,在于营造一种压迫的气势,击破对方的心防。不过这仅限于自己占据优势地位的时候才能这么做,毕竟你要是敢跟你上司玩这一套,早早收拾东西滚走吧。

    又过了约半盏茶时间,周敞已经坐立不安了,陈佑这才放下毛笔,吹了吹写好的那一张纸。

    一抬头,仿佛才看到帐内还有一人一般,略带歉意地笑道:“瞧我!一写起字来就忘了正事!”

    周敞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只能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

    陈佑笑着点点头,又将桌面收拾了一番,这才看看这周敞开口道:“周校尉。”

    话音未落,一直处于焦虑状态的周敞一个激灵,猛然站起来大声道:“属下在!”

    “坐、坐!”陈佑见怪不怪地伸手下压,示意周敞坐下,“现在就咱俩,别太紧张。”

    “是!”周敞也觉得自己太过于紧张了,坐下之后,双手搭在膝盖上不时握紧又松开。

    “昨天你说我们应该主动争取守城墙,现在能详细说说吗?”

    “啊?是.......是!”听到陈佑的问话,周敞一惊,随即满口答应,接下来就皱着眉想该怎么编理由。

    “那个......回禀将军,我、属下觉得,咱们要主动去守城墙,因为,呃,功劳更大.......”他明显没做好工作,说起来结结巴巴,没有逻辑。

    但陈佑却一直保持着笑容看着他慢慢说,那神情仿佛在说:编,你继续编。

    说着说着,周敞就说不下去了,心中忐忑地等着陈佑发话。同时也在懊恼自己昨天多那个嘴干啥!

    谁承想陈佑没有点评他的想法,反而向前探着身子问道:“你觉得这次能打退周军吗?”

    “这......”周敞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讷讷不敢言。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甚至以为陈佑会一拍手叫进来一群刀斧手将自己拖出去斩了。

    虽然他并没有回答,但陈佑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轻松地靠在椅背上:“行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如实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周敞连忙站起来行礼:“那属下就先下去了。”

    “嗯。”

    恭谨地退出军帐,周敞这才稍微轻松,对着帐外守卫的卫兵挤出一丝笑容,大踏步离开。

    军帐里,看着帐门落下,陈佑收回目光。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周敞真的起了献城投降的心思。

    但看他刚才的表现,不似那种深思熟虑样子,除非他背后还有人!

    会是谁呢?想了一会儿,毫无头绪,随即将此事放下。若他背后真的有人,得知今天自己和他谈话的表现之后,十有**会来找自己。静观其变就是。

    正想着,突然传来一阵鼓声。

    聚兵鼓!

    将桌上纸叠了几叠夹进一本书册中,顺手拿起头盔、长剑,快速朝外走去。

    刚掀开帐门,就见刘河急匆匆地赶来,走到一起后,附在陈佑耳边轻声道:“家里送来消息:周军来了!”

    呼吸停了那么一瞬间,随后仿若听到的是一件小事一般,继续朝前走。

    走进中军大帐,马西已在主位坐好了,两人对视一眼之后都面无表情地移开眼神,显然是关系已经是差到一定地步了。

    三鼓之后,右军五校尉全部到齐,左军则只有三个校尉在,而且左军将军孙副将也没有出现,应该是在巡视宫城。

    见孙副将不在,马西皱了皱眉,随即开口道:“半个时辰之后,王上要上城头巡视,咱们宫卫军要随行护卫。”

    说着,他转向陈佑,用十分勉强的语气说到:“陈副将挑选一营人跟我一起去见王上。”

    原来他刚刚皱眉的原因是不得不让陈佑在南平王面前露脸。

    近距离观察南平王的机会陈佑自然不会放过,当下十分配合地拱拱手:“是!”

    马西僵硬地点点头,又道:“其他人谨守营地,莫要生事。眼下正是关键之时,不要出了什么纰漏。”

    一众校尉自然纷纷抱拳应是。

    陈佑扫了一眼坐在自己下首的五名校尉,眼珠一转,开口道:“那就周校尉那个营吧。”

    “是!”虽然不明白陈佑为什么叫自己,但周敞还是很干脆地答应,全然不顾主位上黑着一张脸的马西。

    想想就知道,一把手让副手安排一件差事,结果副手竟然当着一把手的面直接就安排下去了。无论是副手,还是被选中的那个人,都没有询问一把手的意见。换成你是一把手,你心情会好吗?

    其余几人在一旁看着,也是神色变换不定,这实在是有些打脸了。

    陈佑这才好似后知后觉地转向马西问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要是此时推翻陈佑的安排,那真的就是撕破脸了,马西只好先记下这一笔,木着脸点头表示赞同。

    殊不知陈佑也是一脸懵逼,他定下周敞后正要按规矩问一问马西,谁知道周敞反应那么迅速。

    然而这是没办法解释的,换成自己也不会信啊!只能是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如何准备自不必提,不到一盏茶时间,周敞营两百名士兵已经在校场列好队。马西、陈佑二人骑着马领着这二百多人朝朱雀门行去。

    刚到朱雀门前,就有一个宦官迎上来:“马将军、陈将军,你们可算是到了!赶紧的,马上大王就要出来了!”

    “放心吧王少监!”马西连忙下马,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紧随其后的陈佑也下马同这宦官招呼几句。

    正说话,只听一阵“吱呀”声,朱雀门打开了。

    马西连忙拱手:“少监稍候,本将先准备迎接王上。”

    那宦官也是姿态放得很低:“两位将军先去忙,我也是要去驾前侍候。”

第九章 城头观兵反意坚

    不一会儿,朱雀门口挤满了锣鼓乐队、车马随从。

    锣鼓队除了敲锣打鼓之外,还起着仪仗队的作用,一个个身着华丽衣甲,手持枪戟棒槊,亦有高举麾幢纛幡者。

    若是陈佑仔细研究过唐朝仪卫制度,就能看出来,这南平王所用的,正是唐朝亲王仪卫标准。

    又等了半盏茶功夫,一声高喊:“王上出巡!”顿时礼乐大作。

    陈佑仔细看着朱雀门,之间先是涌出身着武弁、衣、革带的清道六人,紧接着一项项卤簿仪仗排列而出。这一营宫卫军也两人一组护卫在卤簿两旁。

    南平王的车驾还未出现,仪仗却已经向前行了十二三丈了。

    终于,一阵肃穆之中,南平王车驾出现。

    此车为象辂,以象饰诸末,朱班轮,八銮在衡,左建旗,旗上画龙,一升一降。正是唐制王公车架的形制。

    透过周围垂下的赤色纱帷可以看到车驾内端坐着一名男子,身着金甲,巍然不动。虽然身影模糊,但看身高应该是十五六岁。

    幼主继位吗?怪不得黄世俊这样的高官早早就要准备后路。

    这是陈佑看到南平王之后的第一个想法,随即就移开目光仔细观察随侍在王驾之后的南平重臣。

    两个苍老的文官和一个身着银色盔甲的武官行在最前方,紧紧跟着王驾,这三人应该就是南平最顶尖的权臣。

    再之后是中枢重臣,黄世俊作为户部尚书自然也在其中。

    正巧黄世俊也将目光移到了这边,看到陈佑在看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便收回目光。

    紧接着,二三十位文武大臣陆续骑马乘车,那银甲武官则来到马西和陈佑面前:“东阳、将明,你二人跟着我。”

    “谨遵大司马之命!”马西立刻一揖到底,陈佑也连忙跟在马西后面行礼。

    很显然,大司马便是南平国最高的军职,而且这大司马和马、陈二人私交还不错,否则不会如此亲切地称呼二人的字。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南平城东门行去,马西、陈佑骑着马跟在大司马后,可以说是最接近王驾的一批人。

    至于那一营宫卫,则在周敞的指挥下疏通道路,排开路旁民众,交替前行。

    就这么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才抵达城门楼下。此门守将亦是早早等候在城下,眼见王驾抵达,当即长揖不起:“臣,云德将军雨,恭迎王上!”

    车驾内传出一声沙哑的公鸭嗓:“将军请起。”“谢王上!”守将这才直起身来。

    身穿金甲的南平王由两名壮硕的宦官扶下车驾,这时陈佑才看清这一国之主的面容:脸颊略胖,但脸色很差,眼窝也是有些凹陷。而且他眉角吊起,双目神光黯淡,虽然看起来年龄不过十五六岁,但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容不得他多思考,大司马已经汇合那两位文官一同围到南平王周围,从隐约听到的交谈中可以得知,那两人的官职分别是大司徒和大司空。

    到了这里,自然有守城士兵护卫南平王,陈佑安排好周敞等人的休整之处,便跟马西一起上了城墙。

    刚转出楼梯见了城外,陈佑就愣了一下。

    常听人说古代军队人数过万,就算是铺天盖地,超过十万,便可以用无边无际来形容了。初听之时,还觉得一万余人没啥大不了的,但此时看向城外,那真的是铺天盖地。

    陈佑不会看军阵估算人数的本事,但见这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也知道周军至少也有数万人。

    抬眼看去,只见城下周军主要穿着黄褐色军服,最前方应该是负责先登的锐士,这些人看起来穿了皮甲。

    且这周军分成三大块方阵,中军有一大车高台,也随着军阵缓缓移动。能看到高台上站着数位文武官员,最中间一个身着赤红掺黄色的盔甲,应该就是那领兵的周国皇子赵元昌。

    再看左右两翼。右翼一片骑兵来回奔驰,卷起的尘土漫天飞扬。左翼则全是步兵,长枪林立,寒光刺人。

    数万军士铺满目之所及的所有地面,军气冲天。

    旌旗猎猎、麾纛飘扬,一点一点向南平城移动,给城头上的众人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而且看周军调动之间行止分明,远处更是有一队队士兵或是列队或是驻营。再看被一群文官武将围在中间的南平王愈发苍白的脸色,陈佑的心沉到谷底,不能在这棵树上吊死的决心更加坚定了。

    或许是看到了城头上突然多了一群人,周军渐渐停了下来,紧接着阵列里走出一群带着盾牌却没拿武器的汉子。

    站在陈佑这位置,能听到大司空小声地给南平王解释:“那是军中用来喊话的,王上要不移步城下?这些人一般喊的都不是什么能入耳的话。”

    看得出来这年轻的南平王虽然有些恐惧,但还没忘了自己要维持王室尊严,强忍着心头不安摆手道:“司马不必多说,我再看看。”声音中还带着一丝颤抖,周围臣僚听后,有些人一脸赞赏,但也有些人露出一丝轻蔑。

    果然,眼见即将走进城上弓箭射程,那些军汉纷纷停下,对着城头大声喊道:“南平小儿高保逊听着!我大周皇子、奉圣军节度使赵元昌奉皇命讨不臣!早早降了,还能得个善终!”

    “噌!”南平王涨红了脸,猛然拔出腰间宝剑,怒斥道:“贼子欺我太甚!”

    瞬间一片“王上息怒”的声音响起,直到城下再次传来喊声:“南平伪朝文武大臣!此时献城投降,也能得个前程!岂不比为南平小儿陪葬好得多!”

    此言一出,城头上静了一刹那,气氛有些诡异。原本还愤愤的高保逊瞪大眼睛朝两旁臣子看去,握着剑柄的手更加用力。

    这时候众大臣纷纷反应过来,无论心里是怎么想的,一个个都指着城下大骂:“如此低劣的挑拨离间竟然还敢使出来!”“我等忠心岂是这些货能体会的!”“誓与此城共存亡!”

    更有将领请命道:“王上!臣请带兵出战以雪此辱!”

第十章 大周来客夜登门

    不管这些大臣如何咋呼,高保逊只是按着剑柄一个个看去,直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他才冷哼一声:“回宫!”

    说罢,直接走下城头,坐上车驾。

    等宦官放下四周的纱帷,他才松开握着剑柄的右手,微微颤抖地喘着气,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原本凶狠的目光也透出一丝迷茫。

    年少即位,虽然有些东西还看不明白,但他知道南平高氏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

    见南平王都离开了,众大臣互相看看,大司马突然开口:“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还望各位戮力同心,不负先王知遇之恩!”

    然后他才在一片“理当如此”的声音中跟着南平王下了城头。

    当天下午,攻城器械准备就绪的周军开始第一次攻城。

    具体情况陈佑无从得知,但从黄世俊遣人来通报的情况分析,不太乐观。

    而且黄世俊还给了一个消息,早在周军围困归州之时,南平就已派出使者出使沈国和宋国,只是不知这两国会不会来援,又能不能赶上。

    晚上,忙碌了一天的周敞带着路上买的一些酒菜回到家中。

    作为一个中层军官,他也能在国都搞到一个小院,生活还算可以。

    进了门,看似院里无人,他反身关好院门、拉上门闩,然后才小声喊道:“赵先生?是我!”

    直到这时,东边的小屋内才传出一声干咳。

    紧接着小屋门打开,一个二十五六岁、国字脸、面相中正、身着深青色士子服装的青年走了出来:“周校尉,今日情况怎样?”

    “正要告先生知晓。”周敞提着油纸包拱拱手,快步走到正屋,推开门进去。

    这赵先生虽心中着急,但也还是迈着沉稳的步子走进正屋。

    两人坐好,周敞灌了一杯凉茶,这才开口道:“好叫先生知晓,周军已至城外。”

    “着啊!”赵先生一拍手,神色间已经带着些兴奋,紧盯着周敞:“不知周校尉准备的怎么样了?”

    “唉!正要说这事!”周敞叹了口气,说话的语气也带上了些焦虑:“我好像被怀疑了。”

    “什么!”赵先生一惊,差点忍不住站起来,同时目光下意识地朝外看去。

    周敞立刻安抚道:“先生莫急!总不至于连累先生,只是我们那右军将军陈佑,可能怀疑上我了,只是还没有什么具体的行动罢了。”

    “还请详细说来。”虽然周敞认定没事,但这赵先生还是不敢放松。

    “昨天不是说宫卫大将军安排左右军轮流守卫王宫吗......”周敞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事情详细说出。其中特意仔细说了陈佑的言行态度,以及自己的猜测。

    说到最后,他露出一丝凶狠的神色,伸手做了一个割喉咙的手势:“要不杀了他?”

    听完周敞的叙述,赵先生面色凝重、久久不语,显然在紧张地思考。

    周敞也不好催促,只是一口接着一口喝茶。

    眼看这一壶凉茶喝得差不多了,赵先生终于开口了:“我想去见见这陈佑。”

    “嗯。”周敞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睁大眼睛惊诧道:“什么!”

    “没错!”赵先生十分严肃,“从你的描述中,我感觉陈佑似乎另有想法,应该不是死忠南平的人。所以我想去见见他,若是能得到他的支持,咱们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可是,陈佑的父亲可是原来的归州留守啊!他家关系复杂,若是凭一个猜测就暴露了先生,岂不是太危险了?”周敞还是有些犹豫,既是怕危险,也是因为不想功劳被瓜分。

    对于他的想法,这赵先生还是能看出一点的,当下保证道:“等王师攻下南平城,我自然会在大皇子面前为校尉请功!且此次只需校尉为我指明路途即可,无论我是否成功,都不会误了校尉举义反正的大事。”

    “这......”周敞还是有些犹豫,偶然抬头看到赵先生的目光,心头一跳,迅速应道:“都是为了大周,先生既不怕,我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容我换身便服,就送先生去陈府。”

    听了这话,赵先生才露出笑容。

    就在两人准备的时候,一个闲汉悄悄离开周敞家周围,迅速赶往陈府。

    不一会儿,刚吃完饭在书房翻书的陈佑就听到刘河禀告:“下面人发现周校尉家有人。”

    “有人不很正常吗?”初闻这个消息,陈佑还有些不解,但紧接着听刘河解释道:“周校尉一个人住在国都,平常家里只有他一人。今天下面人听见他回家之后,院子里传来对话声,虽然没听清内容,但可以肯定是两个人。”

    反应过来的陈佑考虑一番,也不准备等了,直接命令道:“你下去准备准备,今晚我们去他家探探。”

    “是!”刘河领命,下去安排人手自不必提。

    当晚一更四刻,大约相当于晚上八点,陈府角门外出现一个青衣士子,正是之前出现在周敞家的“赵先生”。

    敲了会门,里面的门房问了声:“谁啊?”

    “请告诉你家主人,我是来救他一命的!”

    那门房没好气道:“你这厮说话怎么这么难听?赶紧滚!免得挨一顿打!”

    “呵!”赵先生也不生气,只是道:“你还是先去通报,耽搁了大事你承受不起!”

    “嘿!口气蛮大!”门房这么说着,心底却还是有些虚,“你在这等着,若是蒙骗于我,定要你好受!”

    等这门房找到陈佑时,他正要带着刘河出发。

    听了门房的回报,目光闪动,随即让刘河先去书房等着,接着对门房吩咐道:“你去把这人带到书房。”

    不到半盏茶时间,门房就带着赵先生来到书房外:“老爷,人已经带来了。”

    “嗯,你先下去吧。”陈佑目光转向一脸泰然走进来的赵先生,“你是何人?就是你说要救我一命?”话语间透着一丝怀疑与轻视。

    这位赵先生却是淡然整理衣着,长揖道:“正是!在下幽州赵普,忝为大周奉圣军节度支使!”

第十一章 泼天大功接不接

    幽州赵普!

    这四个字有如惊雷般出现在陈佑脑海中,他差点就要站起来。饶是如此,他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的惊诧。

    好在此时站在他面前的就只有赵普和门房二人,门房自是不敢盯着主家看的,赵普此时作揖还未直起身来,是以并没有人注意到陈佑的异常。

    由不得他不惊讶,毕竟宋初文臣最为大众所熟知的就是放言“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普。

    最重要的是,赵普是他来到这世界之后,听到的第一个有记忆的历史人名!

    陈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自称幽州赵普的青衣士子。

    历史上,赵普生于后梁龙德二年,也就是公元922年,眼前这赵普看起来不过而立之年。如果两个赵普前半生的经历完全一致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是公元950左右。

    在之前的时间线上,公元951年郭威建立后周。现在后周已经出现,但周太祖郭威却是一定没有的了。

    此时站在陈佑面前的赵普,面色平静、神态沉稳,仿佛自己不是在敌营,而是位于自己家中一般。

    这时才知宋史单独为其作传,称其“沈厚寡言”,而宋太宗赵光义则评价其“能断大事”,非是过誉。

    不说其它,就看其今晚凭着一点点线索和一些猜想,就敢来寻陈佑这个敌友不明的敌国将领,便能看出此人确实是有刚毅果断之能。当然,这刚毅果断是褒是贬,全看他冒险的结果是好是坏了。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陈佑观察赵普的同时,赵普也在观察着陈佑。

    在他说出自己的身份而陈佑没有让人拿下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陈佑有反心!

    毕竟陈佑现在还年轻,在五代十国这样的环境中,及时离开即将沉没的破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别说陈佑刚穿越过来,对南平并没有什么感情,相比为国尽忠,还是保全自己的小命比较重要。

    好一会儿,陈佑才开口道:“先生好胆魄,你身为周国的节度支使,来我这南平将军府上,就不怕身首异处?”

    这话要是两人一见面就说,没准赵普还会紧张一下。但是这时候再说出来嘛,无异于在说:我不会杀你,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赵普脸上露出自信地笑容道:“在下此来是代表我大周大皇子殿下问将军一句话,自然是相信将军不会对我不利。”

    “哦?”陈佑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赵元昌应该不可能知道他这么一个小人物,所以赵普要说的其实是他自己的意思。

    不过,知道归知道,表面礼仪总得做好,是以陈佑摆出一副严肃的神情:“先生请说。”

    赵普却不急着开口,而是望向一直站在陈佑身后默不作声的刘河。

    陈佑看了一眼刘河,便好似毫不在意地说道:“但说无妨,此处没有外人!”

    要说陈佑如果真想干点啥,是决计瞒不过刘河这位亲兵队长的,因此他说的只是场面话。然而就是这句场面话,让刘河心中一暖,站的更加挺拔了。

    赵普当然能看透这番话的作用,因此不置可否直接开口道:“敢问将军,天兵已至,此城旦夕可下,将军意欲何为?”

    陈佑听了,没有正面回答,只是道:“要说南平会陷落,那倒是有可能的。但是‘旦夕可下’,先生莫不是在胡吹一气?”

    听到这话,赵普自信一笑,到目前为止,陈佑所有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内。

    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他这才傲然道:“我大周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天授帝业,此次兴兵二十万来攻打小小南平,有大皇子殿下亲自坐镇,武将如云、谋士如雨,又兼方略精妙、将士用命,岂是兵不过三万、主少臣疑、人心涣散的南平可以抵挡的!”

    撇除赵普口中的溢美之词,就陈佑白天在城头看到的情况来说,南平不是没有翻盘的可能,但这种可能性很小。

    不过,即便要投降,主动投降和被逼投降能获得的待遇可是不一样的!

    所以,陈佑不能急,要慢慢来。

    有了这样的打算,陈佑看着信心满满的赵普,板起脸来道:“既然如此,想来周国也不缺我这一个敌国之人,那就看看是周军先破城,还是南平能等到援军吧!”

    “啊?”赵普傻眼了,这就谈崩了?

    他连忙道:“陈将军且慢!虽然我大周能攻下南平,但无论你我双方都必定损失巨大!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大周大皇子亦是仁慈之人,故而希望能以较小的损失取得胜利。若是将军能反正举义,我大周又何吝于一个将军之位!”

    说完之后,他死死盯着陈佑,不放过一丝面部表情。

    陈佑看着赵普,脸色渐渐缓和:“赵先生,我且问你,你在大周有何名位?”

    “我乃奉圣军.......”

    陈佑十分粗暴地打断赵普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道:“可有官阶?”

    赵普说不出话了。

    现今文官武将除了自己的职务,还有一个确定待遇的官阶,比如陈佑的荆州左丞。

    节度支使只是一个职务,而且还是一个临时职务,说白了就是节度使的私人代表。诚然,能成为节度支使,肯定是要被节度使信任。但一个没有官阶的节度支使,和一介白身其实没什么两样。

    如今赵普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地位。

    在大周皇帝赵鸿运建立大周之前,赵普曾经侍奉过在家养病的赵鸿运,也和赵元昌有过交往。可惜他出仕晚,赵元昌征南平之前他才过来投奔。

    此时赵普还是个没啥名气的小年轻,寸功未立的情况下,给一个文书身份也就顶天了。

    都说富贵险中求,于是赵普自请潜入南平城策反守城将领,这才临时得了一个节度支使的职务。

    求功心切,这也是他今晚愿意来找陈佑的原因之一。

    见赵普不说话了,陈佑笑了,笑得很开心,然后他在赵普和刘河惊诧的目光中用十分蛊惑地语气问道:“如今有一件天大的功劳,不知赵先生是取,还是不取呢?”

第十二章 举义反正须拿捏

    陈佑突然的发问,倒是让赵普愣了一下,随即他脸色十分不悦地说道:“将军若是想要将在下拿下,只管动手便是,何必用话来诓我,平白失了风度!”

    “哈哈!看来赵先生也知道此时你之生死操于我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诓骗于你?”陈佑笑了两声,饶有兴趣地盯着赵普。

    谈话进行到这里,节奏已经被陈佑牢牢掌控在手里了。

    赵普沉默了,他意识到陈佑可能不是在开玩笑。

    赵普有野心、有想法,不然他当初作为一个外人,就不会去尽心服侍还未称帝自立的赵鸿运,也不会想法子和赵元昌搭上关系。

    如果不是为了建立功勋快速升迁,他凭借着和皇室的关系,从一个小官干起,也能慢慢升到高位。

    都说乱世功名马上取,然而他赵普只是一介书生,哪怕在五代十国这样的乱世之中有一两手保命的功夫,但让他带兵打仗,还是难为他了。

    所以,他才主动请缨来南平城说降,风险大,功劳却也不小。当然,再怎么说也比不上挥军先登的将领就是。可这样已经能让他摆脱现在的境地,得到一个不低的官阶职位了。

    现在,陈佑突然说有一件天大的功劳,不免让他有些心动。

    沉默了一会儿,赵普开口了,因为太紧张,声音甚至有些沙哑:“还请将军详细说来。”

    “敢问先生,是陷小寨的将领功劳大呢,还是拔雄城的将领功劳大?”

    “自然是攻陷雄城的将领功劳更大!”

    “若是同样两座城,一座是敌军早早逃了了,另一座是大军久攻不下,请问若是攻下城池,又是哪位功劳大?”

    赵普沉默许久,他已经明白陈佑的意思了。咽了口唾沫,拱手道:“如此,还望将军以大局为重!”

    这就是同意陈佑的建议了,等周军攻城陷入僵局的时候再举义发难,这样的功劳才更惹眼。

    陈佑此时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拱手道:“先生放心,若是天军顺遂,则我必听先生安排。只是若天军不顺,还请先生相信于我才是!”

    “理当如此!”

    话说到这里,该说的也都说完了,陈佑回头对刘河道:“刘河,你送赵先生离开。”

    “是!”刘河应了一声,走到赵普身边,“赵先生请!”

    赵普朝陈佑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便告辞!”

    “先生慢走。”

    待刘河回转,陈佑正在书房内来回踱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刘河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陈佑抬头看到刘河,示意他进来。

    走到陈佑身边,刘河小声地说道:“将军,属下已经安排人跟着那个赵先生了!”

    陈佑听了一愣,随即笑着拍了拍刘河的肩膀:“你做得很好!”

    “嘿嘿!”刘河得意地笑了一声,“都是将军教得好!”

    陈佑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的功劳苦劳我都记在心里,好好干!”

    听了这话,刘河脸上露出激动的神情,大声道:“是!”

    将刘河打发下去,陈佑继续翻看前身留下的一些文书材料,如今一丝疏忽都可能要了命,他可不敢放松。

    这是来到这个时空的第二天,然而陈佑感觉仿佛已经过了许久。实在是他现在的处境太差、这两天经历的事情太多!

    要说起来,一穿越就是中高层武将,而且还身处于五代十国这样武人为尊的时代,可以说是梦幻开局了。

    但偏偏,一过来就发现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都被敌人打到都城,已经快要完蛋了!面对这种情况,上司还想着争权夺利,高级文官已经在准备退路了,而自己的属下竟然早早联络上了敌国!

    只能说,幸福的穿越都是相似的,不幸的穿越各有各的不幸。

    好在到现在,至少属下反叛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隐藏自己的目的,同时悄悄做好举义反正的准备等待时机。

    这个时机要把握好,一定要等周军觉得打不下去了再发动,不能早也不能迟。

    早了,周军将领会觉得即便没有陈佑的里应外合,硬攻也能拿下南平城;若是迟了,自己在城内发动了,可能城外的周军反应不过来没及时接应,到时自己就得独自面对城内还忠于南平的军队。

    穿越的第二天就这么过去了。

    次日是四月初十,根据之前的安排,初十、十一两天该右军负责守卫王宫。

    陈佑卯初二刻就起床洗漱,用餐后穿上甲胄带着一队亲兵前往宫卫军军营。按照规定,他们需要在卯正三刻之前换防完毕,这样不耽误王宫的朝会。

    说到这个,顺便提一句,唐朝以后,将十二时辰分为初和正两个部分,每个部分相当于二十四小时制的一个小时。比如卯初就是五点到六点,卯正就是六点到七点。至于刻,此时还是一天一百刻,要到清朝才改成一天九十六刻。

    到达军营,陈佑立刻召集五营校尉,勉励一番之后,定下周字营、吴字营为一组,王字营和张字营为一组,三个时辰换一岗。至于最后一个李字营,负责宫墙外的流动巡逻,怎么换岗由李校尉自己回营安排。

    等一切都安排好,已经到卯正了,陈佑连忙点起兵马朝宫城行去。

    很快一行人就到了王宫西门白虎门。

    早早得到消息的左军孙将军已经在城门下等着了,老远就朝陈佑拱手道:“陈将军,王宫就交给你们右军了!”

    此人说话还比较客气,想来是身份背景不如陈佑。

    陈佑也是连忙下马行礼,别人给脸面,他就得接着。所谓花花轿子众人抬,就是这么个道理。

    “孙将军辛苦了,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们吧!”

    两个头头在这里寒暄,具体怎么安排自有底下人去交接。

    不到一刻钟,右军已经接管了整个宫城的守卫工作,李字营也安排了人替换下左军在外巡逻的小队。正好赶在卯正三刻之前完成。

    陈、孙二人又客气几句,孙将军便带着集结起来的左军返回宫卫军营地。

    陈佑转身看着宫城,抿了抿嘴唇,接下来就该准备了!

第十三章 月下争渡一线天(一)

    目送左军离开,陈佑带着亲卫迅速赶到朱雀门,此时南平文武大臣正依次通过角门入宫。

    见到陈佑,刚刚走过城门的南平大司马突然停下来招呼道:“将明啊,今天是你负责王宫守卫?”

    陈佑已经从之前的文书中得知大司马姓庞名典,是原身父亲的老上司。原身父亲逝世之后,主要是庞典在官场上照应着原身,把他推上这宫卫右军将军的位置。

    有了这样的关系,当庞典招呼陈佑时,陈佑立马小步快跑上前,整理甲胄之后郑重一揖:“晚辈拜见大司马,还请大司马恕我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无妨!”庞典不在意地说道,“王事为重。”

    说着,他朝路边走几步,免得挡住其他官员。

    仔细打量陈佑之后,庞典略带欣慰道:“不错,是一个将军的样子!这气态同合清倒是有几分相像了!”

    合清是陈佑父亲陈元朗的字,此时提到,陈佑不免一副感伤混合着感激的神情道:“先父气宇,岂是我这不肖子所能比的,且小子能有今日地位,全靠大司马照看提拔。”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提拔你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此事就不必再说。”庞典说着,朝王宫内拱手道:“且擢你任这宫卫左军将军,也是王上点头的。眼下国运多艰,你可要忠心报国才是!”

    说到最后,庞典的语气已经有些意味深长了。

    陈佑心头一跳,脸色严肃起来,也朝王宫内拱手道:“大司马放心,末将定誓死保卫王上!”

    “嗯。”庞典用力拍了拍陈佑的肩膀,“好好干!”

    庞典离开之后,陈佑脸色严肃地站在原地好久没动。

    直到王宫深处传来朝会开始的钟声,一直静静站在数米外的刘河才轻轻喊了一声:“将军?”

    陈佑仿佛才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然后摆手道:“没事。走,去巡视一下宫里的守卫。”

    整个南平王宫分为两部分,用一条环形的人工河隔开,沿河种满了常青树以遮挡视线。被人工河环绕的是南平王及妃嫔生活的地方,人工河之外和宫墙这一片是南平王处理政务、召开朝会的地方。

    内外以四座拱桥相连,拱桥两端平常都有太监把守,除了宦官和宫女之外,其他人必须有南平王或者南平王后的旨意才能入内。

    而宫卫军所负责的,就是人工河外这一片区域的守卫工作。

    这一片区域总体面积加在一起,大概只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房屋比较多,北部则是少见房屋。

    陈佑一边走,一边观察一路上的地形。

    他准备到时候控制住南平王,死守王宫等待周军进城。

    但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是,他不知道宫卫右军里有多少人会跟着自己走!如果人数太少的话,是不可能沿着宫墙据守的,必须退入人工河,依桥而战。

    同时,发动之后,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南平王的寝宫,生擒南平王。这样才有对峙的本钱。

    然而,陈佑隔着人工河眺望对岸,对岸那一片区域也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里面十多个小院,没进去过根本不知道南平王住在哪个院子里!

    重点还是人手!

    陈佑移开目光,只要有足够的人手,同时搜寻所有的院子,就能很快找到南平王。

    想到这里,他招手示意刘河过来,然后低声吩咐道:“你这两天下去试探一下,看有多少人会跟着我们。”

    这试探的当然不可能是底层的大头兵,而是那些联络上下的都、队主官,只要获得他们的支持,哪怕校尉不同意,这一营人也能被陈佑掌控在手里。

    扣除校尉们的亲兵,整个右军总共一百个队,每个队二十人。而王宫只需要一千人就能守住,也就是说,只要有一半的队正愿意听从陈佑的命令,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刘河自然也能想通这个道理,当下点头应下。

    在王宫内巡查一圈没发现什么疏漏之处后,陈佑便来到白虎门内的一间屋子里休息。

    听到他的脚步声,早一段时间就在屋内闲聊的周、吴两位校尉连忙站起来:“将军!”

    陈佑双手虚压:“不用多礼,坐吧!”

    说着,他自己走到主位坐下,自用宦官奉上茶水糕点。

    至于刘河,则趁着这个机会去试探那些底层军官的想法。

    这间屋子是专门供宫卫军这些将校休息的,原先只是单纯的一间屋子,后来前任南平王调拨了几个小宦官负责此处的茶水扫洒之类的杂活,也算是收买人心的福利了。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下来,陈佑也不理会两个下属,自顾自端起茶盏细细品味。

    五代时期点茶法已经出现了,不过那都是文人雅士的宴饮中所流行的,现在服侍他们的这些宦官还不会这么高深的技巧。

    至于茶叶,茶盏里的都是滤过的茶水,看不出来是什么茶叶。不过想来也知道给他们喝的不可能是什么珍品。

    陈佑在这老神在在的细品茶水,坐在下首的周敞则是坐立不安。

    昨晚他将赵普送到陈佑府外就回家了,之后提心吊胆地一直等到半夜也没见赵普回来,不免让他心里浮想联翩。要不是此时周军围城,他甚至都想潜逃了!

    好在赵普虽然没回来,但也没人来逮捕自己。今天早上看到陈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一时之间摸不清楚陈佑的想法,搞得他心里难受得紧。

    有心试探一下,但旁边还有一个人在。

    周敞看了一眼陈佑,又看看坐在他对面的吴校尉,与其在这里坐立不安,不如出去转转。

    正要开口,却见陈佑将茶盏盖上放到桌上。

    “啪嗒”一声响,周敞一个激灵,端正坐好。

    陈佑看了一眼两个神情严肃的下属,心里暗暗点头。

    原身担任这宫卫右军将军还不到一年,虽然还没能收拢五校尉,但最起码建立起了威信。这样一来,也方便自己做一些准备。

第十四章 月下争渡一线天(二)

    心中转着心思,嘴上开口道:“周校尉、吴校尉。”

    听到陈佑开口,周、吴两人皆是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

    陈佑见此,微微笑道:“不要太严肃,咱就是随便聊聊。”

    周敞尴尬地笑了笑,抓起茶盏举到一半,又将其放下,双手摆在膝盖上坐好。

    而吴校尉心里没什么负担,则轻松地笑道:“将军心情不错,我们这些做属下也就有好心情!”

    “哈哈!”陈佑指点着吴校尉笑道,“你这厮,岂不是说我欺压你等!”

    吴校尉连忙拱手叫屈:“属下哪敢?”

    “你啊!瞧你这惫懒样!”

    陈、吴二人欢快地说笑,心中有事的周敞也挤出一丝笑容跟着笑,别提多尴尬了。

    说笑一阵,陈佑将目光转向周敞:“周校尉似乎有心事?”

    “没!没!”周敞连忙摆手否认。

    却没想到陈佑收敛了笑容,长叹一声道:“心中有事也是正常的,眼下周军正在攻城,若是心中没事,那才叫稀奇呢!”

    此言一出,房间里轻松的气氛一下就消失地无影无踪。

    周敞心头一跳:“来了!”

    当即抓住机会,状似忧虑地说道:“将军所言甚是,属下正是为此事而烦忧。”

    “哦?”陈佑一挑眉,“周校尉对当下的时局有何看法?”

    周敞略一沉吟,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吴校尉,这才开口道:“听说周军攻城甚急,也不知何时我等就不得不协助守城。”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前两天自己的想法和这个可是完全两样,连忙补救道:“说起来之前也是我没考虑好,这么激烈的战斗,咱们宫卫军很可能撑不住啊!一旦损失过大……”

    说着,他偷偷看了一眼陈佑,却发现陈佑脸上还是之前那副表情,心中不免惴惴,但还是接着道:“到时是功是过可就不好说了!”

    说完,他低着头等着陈佑的回应。

    房间内就这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呼吸声。

    陈佑却没急着说话,抬眼一扫,不出意料地在一个角落看到探头探脑的宦官。

    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笑容,这才转向吴校尉问道:“不知吴校尉怎么看?”

    吴校尉立刻拱手道:“回禀将军,属下觉得,咱们宫卫军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卫王上,当然不能受损太多。周校尉能放弃上城墙争功的想法,末将是非常赞同的!”

    陈佑点点头:“没错,我们要把保卫王上当成最重要的任务。只是,若战事持续下去,城内兵力吃紧,咱们迟早是要上城墙的。”

    此言一出,在场三人脸上都露出忧虑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吴校尉开口道:“将军,有一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陈佑好似不在意地一挥手:“但说无妨!”

    “是!属下觉得,将军不如早作准备!”

    这话好似惊雷,周敞惊诧地盯着吴校尉,又连忙转头看向陈佑。

    却见陈佑刚刚隐去脸上的惊愕,沉声问道:“怎么说?”

    此时角落里紧张兴奋地宦官也伸着耳朵听吴校尉怎么说。

    只听吴校尉道:“将军家世摆在这里,又深得大司马看重,属下觉得,若是上城墙无法避免,不如请托总领守城的将领,求一个没多少战斗的地段,如此也好保存兵力!”

    这番话说完,陈佑转头看向那个宦官,看到他一脸失望的表情,不由笑道:“吴校尉说得有几分道理。不知吴校尉可有空跟着本将一起去走动走动?”

    陈佑说出这句话,可不是普通的邀请吴校尉一起干事,而是问这校尉:如果事情有变,你跟不跟我走?

    听了陈佑的话,吴校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拱手道:“惟将军马首是瞻!”

    “哈哈!”陈佑畅快地笑了两声,“吴校尉快坐,没必要搞这么严肃嘛!咱们都是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说着,他转向一脸尴尬笑容的周敞:“周校尉,我说得对吧?”

    “没错、没错!”周敞干笑着点头。

    三人又闲聊一会儿,陈佑便带着两人一起出门巡视。

    城外周军大营,帅帐内,一个面容俊朗、丰神如玉的青年男子坐在主位上批阅文书。

    此人身穿深蓝色蛟龙王袍,头发简单地用玉簪束在头顶,正是大周大皇子赵元昌!

    这不是他第一次领兵出征,但却是第一次主持灭国之战,虽然只是南平这样仅剩三州的小国。

    别看周军之前势如破竹般拿下归州,现在又围困南平城,但远远还没到能放松的时候。

    毕竟,这场战争对赵元昌有着特别的意义。

    大周立国三年,现在还没立储。

    周帝赵鸿运有三子,目前有机会进窥大位的就是大皇子赵元昌、二皇子赵元盛。

    赵元昌自小跟随周帝东征西讨,和大周一众开国功臣关系都不错,而且自己也早早有了自己的班底,在三个皇子中实力最强。

    赵元盛因为晚出生几年,在大周立国之前一直在家侍奉母亲,直到大周立国,才有机会发展自己的势力。只不过此时他和赵元昌的差距已经很大了,也就有母亲的支持,勉强可以支撑。

    至于三皇子赵元兴,现在才十多岁,基本上是没机会了。

    那为何这次战争对赵元昌来说特别重要呢?

    前面已经说过,储位空悬,这是大周立国之后第一场灭国之战。别管国大国小,一旦成功,这场功劳就足以将赵元昌推上储位。

    但如果失败,他前期所积累的优势就会丧失殆尽,兄弟二人将站到同一起跑线上。

    只要能赢!

    赵元昌搁下毛笔,长出一口气。

    细作传来消息,南平已经向沈、蜀求援了。从大周进攻归州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二天,最迟还有四天,沈军就会来援。要想此战功成,必须在四天内攻下南平城、生擒南平王。

    然而从昨天的情况来看,此战很是不易,若是强攻,毕竟伤亡巨大。极有可能会好不容易攻进南平城却被沈、蜀捡了便宜。

    如何取舍,着实让人难以抉择。

第十五章 月下争渡一线天(三)

    正想着,帐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呼喊声:“参见将军!”

    紧接着,就见帐门被掀开,走进来一个高大壮实、身着甲胄的老将。

    不等老将开口,赵元昌连忙站起来:“长山公,可是战事有变?”

    原来此人是周国怀化大将军、利州节度使、开国长山县公马青马无染,这次作为赵元昌的副手征讨南平,其实是起着一个压阵脚的作用。

    周帝既然安排马青来辅佐赵元昌,这两人的关系就不可能差。

    只见马青站定郑重行礼道:“参见殿下!”

    赵元昌上前扶住马青的胳膊,话语间带了丝不满:“说过多少次了,长山公不必多礼!”

    直起身来的马青一脸严肃道:“尊卑不可忘,礼节不可废!还望殿下牢记在心。”

    赵元昌听了这话,也只好肃起脸来点头应道:“我晓得了!只是公乃长者,我虽为皇子,也当礼敬才是!”

    马青脸色这才舒缓下来,在赵元昌的虚扶之下坐到椅子上。等赵元昌也回到主位坐下之后,他抚须笑道:“殿下谦逊守礼是众人皆知的,若是这次拿下南平,德才兼备的评价是跑不了了!”

    听到他这么说,赵元昌总算放心了,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这次没带来坏消息,当下也有些自得:“此战能取得这样的成果,有赖于长山公的辅佐,也是靠将士们奋力拼杀。”

    果然,他自己虽然不提自己的功劳,但马青十分识趣地捧道:“最主要的还是殿下的正确指挥,且能识人用人,如此方才有我等用武之地。”

    不得不说,结合马青的身份和他一惯重尊卑礼仪的刻板性格,这话听起来让人格外舒心。

    两人又说笑一番,这才谈到当下的情形。

    还没开口,马青眉头就皱起来了:“殿下,南平城内的守军是打定主意死守待援了,这样硬攻的话,伤亡很大啊!”

    赵元昌也皱眉道:“不瞒长山公,我也正为此事烦恼!长山公也知道,此战功成与否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顿了一下,他露出一丝坚决:“只要沈、蜀未至,我就不想放弃擒住高保逊的想法!”

    马青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既然如此,臣请领一支偏师去拦截沈军。只要我马青还活着,定不让沈国一兵一卒接近南平城!”

    “长山公!”

    赵元昌激动之下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马青也站起来,长揖道:“还请殿下应允!”

    赵元昌深吸一口气,一揖到底:“如此,就拜托长山公了!元昌定不负公之所望!”

    当天下午,周国南征军副帅马青带着一万人前往东南方向南平与沈国接壤之处驻守。

    之后,周军在赵元昌的指挥下向南平城头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一时之间,南平城墙上下血肉横飞,战况激烈程度,远非先前可比。

    南平城内也是一片人心惶惶,即便是大白天,街面上也看不到多少行人。

    到了四月十一,南平守军经过两天的消耗,终于到了要调宫卫军的地步。由于陈佑的右军要负责守卫王宫,所以左军就先顶上去了。如果战斗再持续几天,就不得不发动平民参与守城了,免得高强度的战斗下消耗太多训练有素士兵,导致战斗力陡然下降。

    南平这边不好受,周军这里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

    此次赵元昌领兵出征,对外称有二十万大军,实际上战兵不过六万余人,攻陷归州的损耗加上留守归州的兵力就占去了万余,昨天副帅马青又带走了七千余人。

    真正留给赵元昌的就只有四万余战兵,加上三万左右的辅兵。而且他还得分兵扫清南平周边的县城、山寨,战略要点也得派兵驻守,能用来攻城的就更少了。

    这两天他为了尽快拿下南平城,下令加大攻城强度,兵员损耗也同样变大,两天下来至少有七八千伤亡。

    偏偏这天傍晚,他又接到急报:马青已经遭到沈军的进攻了!虽然敌方人数不多,但这说明沈国正准备出兵!

    至于蜀国的情况,目前还没有消息传来,但想来也快了。

    就在这种情况下,赵元昌终于想到提前潜伏到南平城中的赵普,连忙让人尝试联系到他,看他的策反有没有什么进展。

    戌时正,陈佑坐在椅子上翻看唐书,他现在迫切需要熟知唐朝的规章制度以及黄巢之乱后的著名人事。

    只不过他此时可不是光看书,同时还在泡脚。

    一个直径约一尺半的木盆内盛了大半盆热水,里面撒了一些生姜、茱萸之类的药材。负责服侍他的丫鬟坐在胡床(马扎)上,挽起衣袖露出细细的胳膊,双手轻轻揉捏着陈佑的双脚。

    不得不说,虽然此世没有网络等种种方便快捷的东西,但作为一个中上层人士,生活享受也是不低的嘛!

    别的不说,就是这样一个贴身丫鬟,别说自己一个小小的厅、处官员,便是前三排,也没人敢正大光明的养一个!

    唯一可惜的就是,这丫鬟话不多,而且容貌也只能说是清秀,甚至算不上好看。

    正当他心中感慨,想着等脱险了要不要重新买一个好看一点的,管家陈行文走进来,面色有些古怪地说道:“老爷,有一个自称赵普的人说是您以前的朋友,有急事要找您。”

    “赵普?”陈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难道是机会到了?

    当即吩咐道:“没错,是有这么个人,你去把他领到书房去,我等下就过去。顺便,通知刘河,让他到书房外等我。”

    “是。”管家应了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丫鬟自然也听到了陈佑的话,不用陈佑吩咐,她就将陈佑的双脚放到自己大腿上,用布仔细擦干,又轻柔地套上白色布袜和靴子。这才挪走洗脚盆,把陈佑双脚放到地上,轻声道:“老爷好了。”

    “嗯。”陈佑站起身来,跺了跺脚,随手将唐书放到桌上,抓起挂在墙上的长剑就朝书房走去。

    战斗,即将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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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025/ 第一时间欣赏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作者:司史所写的《欺世盗国》为转载作品,欺世盗国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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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