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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归州之行当谨慎

    回到府中,陈佑第一件事就是将二十余位亲兵召集起来。

    站在庭院台阶上,看着眼前这二十余位已经剥去南平军装换上普通武士服的家兵,陈佑不免想到凌晨站在宫卫军大营内讲话的场景。

    离当时的意气风发才不过几个时辰,如今能指挥得动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二十多人了,所谓一落千丈,不过如是!

    不过眼下还有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那就是这些人他都只知道名字,人和名对不上号!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重新认识一下。

    心中有了定计,陈佑这才轻咳一声开口道:“各位跟着陈某也有不短的时间了,这次又跟着某反了南平投靠大周,虽某失了兵权,可自问将这一大家子都保了下来,也是不亏。”

    见这些人都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陈佑脸色一肃,郑重道:“此次某有幸得了一个行军司马的位置,蒙诸位不弃舍了军籍依然跟随,佑感激不尽!”说着,深深鞠躬。

    “将军!”有人呼喊一声,随后众亲兵纷纷向陈佑抱拳行礼。

    他们都是一群大头兵,何曾见过高高在上的文武官员向大头兵鞠躬行礼的?哪怕愿意跟着陈佑,也不过是因为陈佑待下不错,加上不想失了靠山之后还在军中拼杀才做出的决定。

    如今见陈佑情真意切地朝自己行礼,顿时感觉眼眶一热。至少在这些人看来,陈佑的行为和吴起吸疮也没什么两样了。虽然他们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个典故,也不知道“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但陈佑这一鞠躬,确实起到了这样的效果。

    陈佑直起身来看着激动的亲兵们,心中升起一丝愧疚,但很快就被他压下。生在乱世,最重要的就是活下去,之后才能谈其它。

    收敛心绪,陈佑继续道:“今后某还需要依靠各位的帮助,不过眼下就有几件事要向大家宣布一下。”

    说到这里,他看向站在边上的丁小驴:“第一件事就是我们多了一位新成员,原来宫卫右军的队正丁小驴!”

    亲兵们一脸冷漠地看着丁小驴,丁小驴尴尬地一拱手:“某家丁小驴,还请各位兄弟照顾则个!”

    一阵尴尬的沉默,刘河突然笑着拱手道:“某乃刘河,以后都是自家人了,谈什么照顾不照顾的!”

    刘河一开口,亲兵们都纷纷自我介绍,这才热闹起来。

    陈佑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过嘴上并没有说什么。刘河毕竟当了这么久的亲兵队正,要是在亲兵之中还不能树立权威,要他何用?至于丁小驴,他要是不能同其他人打成一片,这能力就有待考量了。

    想到这里,陈佑悚然一惊。

    他是这么看待丁小驴的,焉知赵元昌不是这么看到他的?

    之前还以为自己只是去归州当一面旗帜,政事交给赵普、军事交给潘美,自己少说少做,免得引起猜疑。

    现在看起来,谁知道赵元昌是不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来考验自己的能力?

    只是这样一来,既要表现自己的能力,又不能引起其他人对自己这个降人的猜疑,这其中的平衡可不好把握啊!

    心中沉重,陈佑也没心思在这群亲兵上继续花时间了。好感已经树起来了,日后多给好处,做好保障,基本上就不愁亲兵靠不住。

    当即宣布刘河当队正,丁小驴任队副,又一个一个念名字将这群亲兵分成四组后宣布了自己即将去归州的消息。接下来也不管这群人心中作何想法,直接宣布解散。

    回到书房掏出庞家的那份单子,细看之下也不由咋舌。

    这单子上光是金银就累计有五百两黄金、万两白银、八万贯钱,另有珠宝首饰百件、珊瑚珍珠数十,还有家中囤积的数百石粮食,再加上几处店铺、现在一家人居住的大宅,以及城外数百亩田地。

    这手笔有些大啊!自己这位世叔也是个有决断的主!

    将单子放在桌上,仔细考虑了一会儿,便将管家陈行文找来:“文哥儿,你看一下这个。”

    “这是?”陈行文疑惑地接过单子,粗略一看便惊讶道:“老爷!这不都是庞相公家的产业吗!”

    两家世交,陈行文能知道哪些产业是庞家的并不奇怪。

    陈佑点头道:“没错,大司马殉国了,我那世叔这是在破财消灾呢!”

    “庞相公死了!”陈行文又是一惊,他到现在都没听过这个消息。

    “嗯。”陈佑点点头,“这不是重点,你梳理一下咱家的东西,取出三成来列一个单子给我。”

    没想到听到陈佑的话之后,陈行文一脸心疼地问道:“老爷,您不是都在大周皇子手下任职了吗?咱就不需要学庞家了吧?”

    陈佑看到他这副模样,不由笑道:“我倒是没发现你还是个心疼钱的主!你家老爷我现在还得夹着尾巴做人,交点钱上去也能买个好。你说这钱该不该花?”

    “该!该!”听了解释,陈行文一拍脑袋,“还是老爷您看得明白,小的这就去列单子。”

    “尽量在今天中午之前搞好,午后我就要前往归州。对了,你安排厨房今天中午搞一桌席面出来,我今天要请两个客人。”

    陈行文的速度还是很快的,巳初就列好单子给陈佑送来,然后自己去指挥仆人收拾了。

    拿到单子的陈佑才发现自家也算是豪富了,陈行文列的这份单子几乎就是比照着庞家的单子稍稍缩水而来。

    首先黄金二百两、白银五千两,还加了铜钱五万贯。陈佑到现在也没见过这时代的铜钱是什么样的,但联系之前的粮价,南平铜钱的购买力应该还算正常。

    再是珠宝首饰、珊瑚珍珠数十件。金钱不知道也就算了,但这珠宝、珊瑚什么的,他在这个宅子里生活了这么些天,根本就没见过好吧!看来有空得巡视一下自家库房了。

    最后是一个茶茶楼、一个肉铺,加上城外的一个庄子以及两百多亩农田。

    这还只是自家财产的三成!

    “啧啧啧,还是当官最赚钱啊!”陈佑轻笑一声,将两份单子收进袖口。

第三十二章 说朝局双龙争王(一)

    时近午时,赵普带着一青年文士登门。

    陈佑匆匆到正门迎接,仆一见面,陈佑便率先拱手高声道:“赵书记!有失远迎,请勿见怪。”

    赵普亦是回礼道:“陈司马客气了,直接呼普表字即可。”

    陈佑呵呵一笑:“既是如此,则平兄唤某将明便是。”

    听了这话,赵普似模似样的叉手一礼:“将明兄有礼了。”

    话未说完,他自己就先笑了起来,,陈佑也是指点着他一番畅笑。

    笑完,陈佑将目光移向跟在赵普身后的那青年文士,那文士立马躬身行礼道:“闻克参见陈司马。”

    赵普适时提醒道:“奉公乃是大帅手下参谋。”

    “原来是闻参谋。”陈佑亦是叉手行礼,“则平兄、闻参谋,还请入内就坐。”

    没料到闻克推辞道:“多谢司马盛情,只是克此来是奉了大帅钧令,给司马送来令牌告身。”

    说着,从袖口掏出一封文书和一个布袋恭敬地递给陈佑。

    文书一折,背面是赤色云纹,翻开来看,共有五六列字,除了姓名、职位、日期乃是手写之外,其余俱是雕版刻印。

    不过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姓名和职位了,其余不过是些官话套话,陈佑直接忽略不看,只看职位:正五品下奉圣军行军司马。加盖吏部尚书印和奉圣军节度使印。

    这就是说行军司马是半文半武的主要原因了,虽然它主要负责的是节度使府军事,但它的告身是吏部签发。而武职的告身在唐宋是由兵部签发的。

    看完告身,再从布袋中取出令牌。令牌手心大小,木制,椭圆,一面书有“奉圣军”,另一面上书“行军司马”。这就是陈佑在大周日常所用的身份证明了。

    至于官印,那得是正贰官才有,像行军司马这样的僚属,如果要发文书,必须有正官或佐贰官加印签押。

    将告身令牌收起,陈佑再次向闻克道:“有劳闻参谋了。”

    “职责所在。既然东西送到,那我就不打扰司马和书记了。”

    “参谋慢走!”

    将闻克送走,陈赵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

    陈佑一伸手道:“请!”

    来到客厅分了主宾坐下,自有那仆人送上茶点。

    不过两人却不急着饮茶,赵普率先开口道:“恭喜将明兄一跃成为五品高官!”

    陈佑笑道“还要多谢则平兄在大帅面前替我说话。”

    他这指的是早上第一次见到赵元昌时赵普引用《尚书》解释陈佑的名字。不得不说,这一波解释直接让赵元昌对陈佑好感大增,这才有了让他担任行军司马的举动。

    而且别忘了,节度使的行军司马最高是正五品下,但也可以低至从六品上。这中间可是隔着四个小阶!赵元昌完全可以不让他担任最高的官阶,反正之前也没说到底是几品。而唐宋规定五品以上衣红,从五品下和正六品上就是一个朱紫高官和青绿小官之间的差距!

    赵普也是呵呵笑道:“若非将明兄选的好时机,再加上一举擒获南平伪王及一众大臣,便是我舌灿莲花也是空做无用功。且这次我也是借了将明兄的光,得了一个从六品上的节度掌书记之职。”

    说到最后,他也是略有些自得。

    陈佑还可以说原本就是四五品的降将,而他赵普赵则平,一开始可是一介白身!一夜之间从白身到六品官,在此之前也就只有那些声名在外的名士能做到,而现在,多了他一个赵则平!

    陈佑此时也十分识趣地捧道:“这都是则平兄出生入死换回来的,这六品之职也是应得的。”

    两人又互相捧了几句,陈佑面色一肃,双手撑在膝盖上,上身微微前倾道:“则平兄,你也知道我初入大周,对大周朝局不甚了解,还望则平兄为我解惑。”

    说完,他死死盯着赵普,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动作。

    这句话明面上问的是大周朝局如何,实际上是向赵普发出结盟的邀请。毕竟有些人知道的多,有些人知道的少,对于同样的一个政治事件就会有不同的看法,知道多的自然更接近事实真相。

    陈佑目前就属于一点都不知道的,所以他要问的是赵普所知道的都是什么。

    但,问题是,人家赵普凭什么告诉你?

    政治斗争虽说不上刺刀见红、你死我活,但多知道一点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关键时候就能决定一次斗争的胜负。

    所以陈佑是在说:我想同你结盟,在大周官场上共进退,你愿不愿意,愿意就告诉我一些内幕。

    赵普听了陈佑的话之后,目光一凝,他自然是听懂了陈佑话里的意思。

    有了之前共同拖延夺城时机的经历,再加上今早主动开口帮陈佑说话,是以赵普现在只是略一沉吟便开口道:“既然将明兄问了,普自当知无不言。”

    此话一出,陈佑就知道他同意了,当即点点头,正襟危坐静静听着。

    “将明兄想必知道,大周皇帝陛下三年前在开封府登基建国,改元锦瑞。”

    陈佑眉头一挑,这周国国都竟然也是开封!不过他倒没有出声,只是微微点头。

    “如今大周军政分离,文官之首乃首相昭文馆大学士孙启祥,次相史馆大学士、兼修国史苏逢吉,末相集贤院大学士朱庆尧,此三人各有从者。武官之首乃枢密使杨,枢密副使、开国池公史肇庆,枢密副使、开国安吉郡公吴峦,其中史、吴二人军中威望甚高。”

    这六个名字中,有陈佑熟悉的,也有陈佑不知道的。他熟悉的一定是未改变的历史上曾经留名的。

    正要开口,只听赵普接着道:“不过这些目前都不是很重要了,现在的朝局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陈佑不免奇道:“哪个词?”

    赵普顿了一下,缓缓说道:“双龙争王!”

    陈佑目光一闪:“这么说,大帅还没有......”

    “如果接下来的战事没有较大的失利的话,这次应该能确定储位。”

    “如果出事了呢?”

    赵普沉默一瞬:“那么胜负就在五五之数了。”

    陈佑点点头,拱手道:“不知则平兄可了解另一条蛟龙?”

    说到这个,赵普笑了:“你要是问其它的我可能还不了解,可是问皇室的,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第三十三章 说朝局双龙争王(二)

    听到赵普这么说,陈佑奇道:“这又是为何?”

    只见赵普露出自傲地神色:“说来也巧,五年前官家还未称帝之时在幽州养病,当时我随身服侍,也因此有了一份香火情。同时我也是那时认识大帅的。”

    “原来如此。”陈佑点点头,他想到了历史上赵普就是照料在滁州养病的赵弘殷,从而和赵弘殷之子赵匡胤搭上关系。只是没想到在现在这个时代,赵普竟然又碰上了这种事!

    再联想到聚集在赵元昌身边的潘美、杨光义、李继勋,或许可以猜测:赵元昌就是这个时代的“赵匡胤”!

    当然,这些都是陈佑心里的想法,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自然不可能告诉别人。故而只是点头调笑道:“则平兄眼光独到,提前数年就布局了!”

    “哈哈!”赵普爽朗一笑,“算什么布局,不过是因缘际会罢了!当时只不过是想求一条出仕的路子,谁能想到回遇到未来的皇帝陛下。”

    “时也命也,这叫命中注定你该发达!”陈佑说着拱手道,“我就提前祝则平兄宣麻拜相了,只盼着赵相公到时拉兄弟一把!”

    赵普连连摆手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别把人给笑死!”

    调笑一番,赵普接着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去年开始储位竞争就比较激烈了,朝臣知道的都比较多。只不过我们这些五六品的小官看不太清,容易被当成探路的卒子。”

    这话说的,五六品还算小官。只能说人都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到了一层还想更进一层,奋斗永远在路上。

    “不过我恰好和皇室关系不错,所以也知道一些内幕。官家现在有三子,嫡长子就是大帅元昌;嫡次子名元盛,现任开封知府,比大帅低一阶;三子元兴,现在才十九,没什么势力。因此储位之争就在大帅和开封府之间。”

    陈佑听了,突然问道:“这节度使是哪一阶,开封知府又是哪一阶?”

    赵普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呵呵笑着解释道:“节度使乃是正三品,开封知府乃是从三品。不过,开封府尹是从二品,赵元盛只是知开封府事罢了,还不是府尹。”

    陈佑点头表示明白。

    之前宋朝就是开封府尹亲王兼任,不管事,真正管事的乃是“权知开封府事”,也就是开封知府。只不过不清楚为什么现在的周也不委任府尹,或许是因为不想让赵元盛官阶高于赵元昌?

    不过这只是他的猜测,将猜测放在心头,继续听赵普介绍。

    “咱们大帅由于年龄大,早早就在外征战,所以积累的优势是最大的。目前三文三武中首相孙启祥、次相苏逢吉、枢密副使吴峦都是支持大帅的。枢密使杨、集贤相朱庆尧、枢密副使史肇庆都没有表明态度。”

    “至于六部尚书,吏部、礼部支持大帅,户部支持开封府,其余三部态度不明。再往下的院、寺都是各有支持者。不过目前大周能说得上话的将领至少有七成和大帅有过交情,这就是大帅最大的优势。”

    听到这里,陈佑不免心生感慨:枪杆子里面出政权,果然太祖同志的话是有道理的。尤其是在这种乱世,所谓的文武之首都是虚的,真正起作用的是那些带兵的将领!

    赵普最后道:“基本上中枢的事情也就这些了,不知将明兄可还有疑问的地方?”

    陈佑拱手道:“多谢则平兄解惑,只是佑还有一事不明。”

    这下轮到赵普感到奇怪了:“不知是何事?”

    陈佑看了一眼客厅正门,缓缓开口道:“如此关键时刻,大帅还带兵远征,就不怕重演唐宗旧事?”

    唐宗旧事!何事?玄武门之变!

    同样是老大占优势,老二是劣势;同样是看起来只要老大稳住,老二就没有一丝机会。然而偏偏李二成功翻身。

    赵元昌他难道就这么自信?

    赵普沉吟片刻,正要开口,突然大厅外传来门房的呼喊:“老爷!潘将军上门拜访!”

    陈佑立马站起来:“则平兄稍坐,我先去迎潘指挥。”

    这时赵普也不在多说,只是道:“将明兄且去。”

    陈佑还没走到府门,就见潘美虎虎生风地朝这边走来,当即行礼道:“潘指挥。”

    “陈司马!”潘美也是站定拱手。

    行礼之后,陈佑笑道:“潘指挥可是来迟了!则平兄早早就到了。”

    “哦?”潘美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惊讶,又马上拱手道,“非是美不愿早来,实在是事情众多,就现在,底下的军汉们还在清点收获呢!”

    听到这话,陈佑仿佛突然想起来一般拍手道:“说到这个,佑还有一件事需要麻烦指挥。”

    “司马请讲。”

    “不急不急!”陈佑上前一步抓住潘美的手腕,“哪有让客人站在院中的道理!指挥先随我入座!”

    见陈佑突然做出如此亲近的动作,潘美这次是惊讶非常。手臂略微一动,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挣开,就这么随着陈佑走进客厅。【1】

    客厅中赵普见陈、潘二人这么亲近的走进来,神色间也不免露出些惊讶,不过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起身行礼。

    当然,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就是了。

    三人一阵寒暄之后重新落座,待仆人来为潘美奉上茶点,陈佑就吩咐厨房起菜。

    当即有仆下搬来条桌置于三人座位之前,然后依次蒙上桌布,摆好餐具。

    趁着这个机会,陈佑取出两份单子递到潘美面前。

    “这是?”潘美接过单子,只是打开一看,就惊讶地看向陈佑,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好叫指挥知晓......”

    陈佑还没说完,潘美就拱手道:“司马唤我潘二便好。”

    说是这么说,但两人还没熟悉到这种地步。故而陈佑略一沉吟道:“那我就叫一声仲询吧!仲询也当直接称呼我的表字。”

    潘美再次拱手表示赞同:“将明兄!”

    陈佑点点头接着道:“好叫仲询知晓,这乃是原南平大司马庞家奉上的军资。”

第三十四章 酒到酣时议治政

    只是略一思索,潘美就理解了庞家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

    只不过,他举起两份单子问道:“这里为什么会分成两份。”

    陈佑苦笑一声,拱手道:“虽庞家拿出了过半家产,但我那世叔如今身体有缺,家中无人支撑门户。故而我便取出三成家产添上,只希望诸位同僚能帮忙照看则个。”

    听了这话,潘、赵二人都不免赞叹一句:“将明实乃有情有义。”

    潘美收好单子,保证道:“将明放心,某回去之后就将这交给辎重营,同时叮嘱他们照看庞府。”

    “如此甚好。”陈佑坐回主位,正巧厨房开始上菜,一时之间客厅内安静下来。

    陈佑此宴还是分座而食,但见每桌上皆有一碗、一箸、一匙、一盏,菜品则是一碗鸡汤、一盘嫩笋、一盘鱼脍、一盘蒸羊肉、一盘炙猪肉,另有二小盏盛有酥饼、樱桃。

    待菜品摆好,又有仆人在每张条桌上摆上一只空碟、一坛酒,之后才退出去。

    陈佑从头看到尾,也是有些没想到一场小宴都能做成这样。相比之前黄世俊宴请他那一次,也就少了站在每张桌子后面服侍的婢女和舞乐罢了。

    拿起酒瓶拔掉塞子,清亮的淡红色酒浆倒进盏中。

    陈佑端起酒盏对赵、潘二人笑道:“这要是早两个月,你们可就喝不到这酒了!二位,满饮此杯!”

    早两个月,他还没出三年孝期,自然不能宴饮。其实按道理这三年他应该在家守孝的,不过当时庞典觉得不能让陈佑这三年白白浪费,于是上书请当时的南平王夺情。

    扯远了,回到眼前,赵、潘二人也都端起斟满的酒盏:“干!”

    三人仰头一饮而尽,这一杯酒下肚,虽只有三人,但这气氛就起来了。

    重新满上酒盏,陈佑喝了一口鸡汤润润嗓子,这才开口道:“这次我蒙大帅看重,被委派前去治理归州,实在是诚惶诚恐,唯恐有不谐之事,误了大帅布置。”

    潘美豪气地道:“将明兄且放下心来,归州不过四县,哪怕广节军需要镇守西边,单凭我潘字营也足以镇压宵小!”

    赵普亦是赞同道:“仲询言之有理,我等且放手施为。”

    “话虽如此,但我等还是要好好合计合计才是。”陈佑提醒了一句,然后朝赵普举杯道:“则平,干了!”

    一连两杯酒下肚,赵普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而陈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边厢潘美开口道:“其实说起来也没啥,就按照大帅所说的三件事来办就好。这三件事办好了,其它的就交给京城委派的知州、知县便好。”

    听了这话,陈佑还没开口,赵普就忍不住道:“仲询久在军中可能不清楚地方的难处。大帅只是给了方向,然而要完成这个目标,还得有具体的手段。这才是考验亲民官的地方!”

    哪知潘美笑道:“则平你莫不是当过亲民官?”

    赵普脸色一滞,陈佑见此,连忙举杯道:“来喝酒、喝酒!”

    将这杯酒一饮而尽,潘美捏着筷子敲了敲面前的碗:“要我说,你们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现在是战时,可不是平常能由着那些人跟我们扯皮。最重要的是什么,我们是战胜者!那些官吏,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就杀掉!地方豪富,配合的就留着,不配合的正好抄家发财!”

    这话说着畅快,潘美更是情不自禁又喝了一盏酒。

    陈佑和赵普面面相觑,潘美这样激烈的手段听起来很管用的样子啊!

    “喝!”潘美再次举杯。

    赵普脸上红晕更甚,吃了几口菜压了压,对陈、潘二人道:“将明、仲询,莫要忘了大帅是如何说的,让我们能不用军队就不用军队。若是真如仲询所说,杀就能解决问题,大帅还说这话作甚?”

    这话一出,喝得兴起的潘美皱着眉头冷静下来:“却是某考虑不周了!”

    陈佑笑道:“仲询所说可以作为最后手段嘛!不过在此之前,咱们还有用正常的方式来,这叫先礼后兵嘛!”【1】

    “先礼后兵?”赵普一愣,随即大笑道,“这个说法好!先按规矩来,谁要是不听我们的规矩,那就刀兵上说话了!”

    潘美亦是抚掌笑道:“此言甚妙!当浮一大白!”说着,再次举起酒盏。

    “先父曾任归州留守,不若这样,某先以个人的名义行文各县,着县令丞簿尉聚于秭归城如何?”

    “如此甚好!”赵普连声赞同,“正好我可以趁此机会收拢各县衙役,到时借助广节军一番整顿,便可用矣!”

    陈佑摇头道:“则平莫急!这整顿衙役的事情还是交给仲询罢,你还需同我一齐面对那些官吏,否则我一人可对付不了!”

    “哈哈!”赵普一阵大笑,“差点忘了,将明你一直领兵,对付这些官吏倒没多少经验。”

    陈佑含笑举盏。

    同赵普说的正好相反,干了几十年的行政工作,他对付那些基层官油子经验丰富地很;然而要是真让他领兵,那才真的是两眼一摸瞎。这也是他之前毫不犹豫应下行军司马的原因。

    笑了一阵,潘美突然道:“对了,现如今应该是抢收抢种的季节了吧?”

    陈佑一惊,仔细想了想,四月中旬,夏初,正好是芒种左右,该抢收春作物、抢种夏作物。

    暗道一声好险,朝潘美道:“幸亏仲询提醒,差点将这事给忘了!我们要一边搞治安,一边要组织抢收抢种,不能耽误了农事。”【2】

    赵普也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确实如此,能抢一点是一点,总不能拿下一地就得靠其它地方输送粮食。”

    说到这个,陈佑突然笑道:“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清查户籍田亩,整理一下税收。不知则平意下如何?”

    “妙!”赵普赞了一声,又举起酒盏。

    “一起干了!”三人同时饮尽。

    喝完,陈佑放下酒盏皱眉道:“如此,就只剩下广节军了。”

    说着,他看向赵、潘二人:“不知则平、仲询对广节军可有了解?”

第三十五章 快马兼程赴归州

    听了这话,赵普将目光转向潘美:“我也只清楚广节军都指挥使叫张和,至于其它的,就得问仲询了。”

    潘美此时似乎没多少醉意,低头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好一会儿才道:“这张和乃是横塞军节度副使张赞之子,以定远将军领广节军。为人嘛,颇有些傲气。”

    原来有个是高级将领的父亲,这么一来人家也有傲气的资本了。

    陈佑点点头:“这么说,不太好打交道了。”

    “定远将军乃是正五品上,而将明你只是正五品下,这何止是不好打交道。”赵普摇头道,“若非有兵符和大帅的手令,我们能不能入主归州都得看他脸色。”

    陈佑面色一变:“此人跋扈到这种地步吗!”

    “势利罢了。”潘美冷笑一声,“对大帅倒是听话得很,大帅也喜欢用他。”

    话说出口,潘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连忙按下话头专心吃菜。

    陈佑、赵普也是各有心思,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又喝了几轮,这场小宴就算结束了,约定好未初二刻在南平城北门会合后,陈佑就将赵、潘二人送出府外。

    客厅自有仆人收拾,陈佑将管家陈行文叫到书房。

    “今明两天估计就有周军辎重营的来家里搬东西,到时候你看着点。”

    “放心吧老爷,小的绝对不会让他们多拿一文钱的!”陈行文十分自信得拍着胸脯保证道。

    见他这副模样,陈佑不由笑道:“我想也没人会不开眼多拿咱们家的物事。扣除这次给出去的,家里还剩现钱?”

    听到陈佑的问话,陈行文甚至都没犹豫,张口就报了出来:“老爷,家里现银还有黄金一千三百两、白银十八万两,铜钱三万贯。”

    陈佑不免惊讶道:“还有这么多?”

    “这都算少的了!”陈行文摇头叹息道:“前几年先太爷嘱咐我多买地买铺子,当时价格可不便宜!谁想到这两年跌的这么快。”

    看陈行文一脸亏心的神情,陈佑哑然失笑道:“放心吧,等战争结束,这些田地店铺的价格就又要涨上去了!”

    想了想,陈佑吩咐道:“这段时间你想想法子,尽量把家里的白银都换成黄金。顺便,家里也要添几个仆人才好。”

    说着,他顿了一下,目光移到一旁,假装随意地说道:“最好能挑一两个清秀的、会服侍人的丫鬟。”

    陈行文好似恍然大悟般连连点头:“小的都记下了,说起来老爷现在三年孝期已过,也是时候准备婚事了。”

    说到这里,陈行文十分惋惜地道:“可惜先太爷去了,先太夫人也早走,如今也没个说亲的。”

    哪怕陈佑之前活了五十多年也结过一次婚,现在听着这些话也有些不自在,连连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先下去给我准备一下出门的衣物啥的,顺便通知刘河他们准备好未初出发。”

    陈行文答应一声,轻轻退出书房,留下陈佑一人独自坐在书房内,静静思考。

    未初,陈佑挎剑骑马,带着一众步行的家兵缓缓朝北门行去。至于说他的行李吗,自有家兵帮着分担。

    虽说约定的是未初二刻,但一刻之时三人便都到了。

    潘美自然是带着自己的潘字营近千人一起去,陈佑也是有二十多名家兵,只有赵普是孤身一人。

    寒暄一番后潘美将副指挥、各都头介绍给陈、赵二人。

    一番客气的对答结束,陈佑取出自己写好的信件,交由潘美寻了几个靠谱的军士,吩咐骑上快马送到归州四县。

    这事安排好之后就没什么事了,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前往归州。

    从南平城到秭归城的直线距离约有三百里,但走起来肯定走不了直线,总的来说,要走的大概有四百到五百里之间。

    按照《武经总要前集卷五军行次第》的记载:凡军行在道,十里齐整休息,三十里会乾粮,六十里食宿。从南平城到秭归城这段路按照正常速度的话需要六七天才能走完。

    了解到这一点,再看当初大周从进攻到抵达南平城下的时间,只能说南平军太不能打了!

    刚走了十一二里,潘美就停下来整顿队形,同时让军士们休息一会儿。

    陈佑看了看太阳,估算了一下时间之后,叫来潘美和赵普,皱着眉道:“这样不行啊!也太慢了!”

    潘美苦笑着指向坐在地上休息聊天的军士们:“将明兄也看到了,就这个速度,都得十里左右就停下来整队休息。要是再加快速度,估计等不到抵达秭归,我这一营士兵就没战力了。”

    陈佑虽然没看过武经总要之类的兵书,但这一路上看着潘字营着一千余人从一开始的整齐队列渐渐混乱,也能理解放慢行军速度的原因。

    只是,时间不等人啊!

    这时,赵普开口道:“要不这样,我和将明先带一些人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秭归,仲询带着大部队在后面慢慢行军,如何?”

    陈佑眼睛一亮:“这样也好!”

    “不妥!不妥!”哪知潘美连连摇头,“这样你们的安全没办法保证,这路上随时有可能出现乱兵土匪。”

    赵普劝道:“无妨!仲询你拨百来个军士给我们便好。总不至于有土匪能有数百人吧?便是乱兵,来个四五十也是很多了。”

    陈佑看潘美还是有些犹豫,当即拍板道:“这样吧!今天我们还是一起走,明早出发之后我和则平先走,怎么样?我们带着一百来人,估计也就比你们快半天,这样出了事也来得及支援。”

    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潘美只好勉为其难地点点头。

    当天只行了三十多里就停下来埋灶做饭,而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只能说大部队行进的速度实在是无法恭维。

    第二天一早,潘美选了一都护送陈、赵二人迅速赶往秭归。

    人少的好处是不必十里一整军,实际上速度也没有比大部队快太多。不过人少,花在整军和埋灶做饭上的时间就少了,能腾出更多的时间赶路,这样几天累积下来也不少。

第三十六章 项上人头吾必取(一)

    归州,唐武德元年所置,下辖巴东、秭归而县,以秭归为治所。

    不过在南平称王建制之后,原先所辖七州渐渐只剩下三州,为了方便治理重新划分州县,将原本属于峡州的远安县划到归州。再加上后来升格的兴山县,目前归州共有四县。

    此次周军攻南平就是先攻远安县,然后一部分兵力留守,主力则在荆门军反应过来之前拿下当阳,最终围困南平城。

    南平西北多山,一路上行来,路过的村子基本上都没人了,十有**是逃进了山里,等兵灾过去再出来。

    见到这种情景,陈佑赵普二人忧心不已。

    村民都逃进了山里,先不说怎么才能查清户口,最重要的问题是没人种地!哪怕以后出来了,那也误了农时,搞不好就是一场饥荒。

    原本陈佑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的前途,一门心思的想如何适度地表现出自己的能力。然而这一路走下来,见多了民生凋敝、村寨破败的景象,他觉得心中有一股气,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实在是憋得慌。

    一开始还能同赵普说笑几句,越接近秭归县城,陈佑就越沉默,搞得赵普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这种情况在一行人抵达秭归县城之后终于改变了。

    被广节军守卫城门的军汉放进秭归县城之后,陈佑转头对赵普道:“则平,这广节军,直接让他去巴东吧。”

    赵普一愣,好奇地问道:“怎么,想到怎么用了?”

    “不是。”陈佑摇摇头,“我是想,咱们三个是指挥不动这张和的,与其留他在这里碍眼,还不如让他去西边协助李将军防御蜀军。也算是物尽其用嘛!”

    “物尽其用?”

    听到这个词,赵普不由指着陈佑笑道:“我却是没料到将明你还有如此促狭的一面!”

    陈佑也是一扫数天来的愁容,笑道:“走吧,且让我等见识一下这有用之物。”

    赵普笑着摇摇头,跟在陈佑身后向州衙行去。

    至于一路保护二人的那一都潘字营军汉,被广节军的一个都头领去城外营地。在城内陪同陈、赵二人的就只有陈佑的一众家兵。

    张和应该是早早知道陈佑一行人抵达的消息,也不知是不是想给两人一个下马威,总之来到州衙之后,发现门前站着两排军汉。

    在陈佑一行人出现之后,这二十多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陈佑。之后不等陈佑说话,立刻就齐声大喊道:“奉圣军行军司马陈佑到!”直吸引了好些路人的目光。

    一连喊了三声,这才让开正门,示意陈佑入内。

    陈佑却没有动,阴沉着脸扫视一圈。

    赵普也是脸色不善,这是**裸的羞辱!

    虽则现今武人为尊,但两人也只是同一品内差了一阶。更兼之陈佑此来是奉了赵元昌的命令,带来了兵符和文书,如今却被“三呼通名”。这简直是照着脸猛打啊!

    赵普突然扶住陈佑的胳膊,轻声道:“将明......”

    陈佑眼眸微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后睁开眼拍了拍赵普的手臂:“则平放宽心,某晓得。”

    说完,迈步上前。

    赵普见陈佑恢复正常,也点点头跟上前去。

    “停下!侍卫不准入内!”

    然而马上又有新的情况出现,刘河等一众家兵被拦住了。

    “你这厮!”刘河也是脾气暴躁,当即拔刀,一时间双方尽皆亮出兵器。

    门口广节军这队正眼看四周巡逻的广节军军汉渐渐聚拢过来,轻蔑道:“怎么!你还敢动手不成?”

    “你!”刘河双眼圆睁,只是看周围都是广节军的军汉,这才生生忍住,将目光转向陈佑。

    这队正也是嬉皮笑脸地看着陈佑道:“这......陈司马您看?”

    陈佑估算了一下从此处到城门的距离,又看了看这门口围着的诸多军汉,心中暗暗懊悔自己为什么不能等潘美到了之后再一齐入城。

    心中懊悔,脸上却十分平静,他盯着刘河的眼睛缓缓道:“你等且在此处等着。”

    刘河纵然不满,也只得点头道:“是!”

    陈佑点点头,没有在意那队正玩味的笑容,同赵普一齐进入衙门之中。

    从门口到正厅这短短二十多米的路两旁站满了广节军的军汉,一个个手握长枪死死盯着穿行其中的陈佑、赵普。

    不过两人都非常人,既知道这是张和给的下马威,也就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就这么面不改色地走进正厅,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将领大刺刺的坐在主位上,见两人进门了他才好似刚看到一般站起来笑道:“哎呀!陈司马,有失远迎啊!”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假。

    陈佑脸上也堆起笑容拱手道:“张将军不必多礼。”

    “我不是多礼!”张和摆摆手道,“只是你带来了殿下的军令,不然你一个亡国之人当得起我一礼吗?”

    说到最后,脸上的轻蔑毫不掩饰。

    一旁被无视的赵普听到这话嘴角一阵抽搐,这脸是打的一下比一下响啊!早听说张和这厮为人傲气,对人刻薄,但没想到竟然到这种程度。

    偷眼看了一眼陈佑,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不由提起心思,就怕陈佑一个忍不住,闹起来吃亏。

    陈佑将这话听在耳中,沉默了一下,才面无表情的道:“张将军还认军令便好。”

    说着,也不管惊讶的赵普、张和,自顾自从袖中掏出兵符、公文:“广节军立刻移驻巴东折叠砦,协助全州防御使李继勋抵御蜀军。”

    见他这副模样,张和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伸手接过公文,一边查看一边嘲讽道:“陈司马还真是好脾气啊!怪不得投降的那么干脆。”

    陈佑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有接话头。

    看完公文之后,张和又冷笑一声:“看来陈司马蛮有自知之明,没有妄想借着殿下威风就插手我广节军。得了,冯二,把兵符取来核验!”

    说着,他将公文甩给陈佑。

    陈佑伸手接住公文,之后又安静地核验兵符,完全不顾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张和。

    等冯二报告兵符核验正常之后,陈佑这才微微鞠躬道:“还望张将军尽快出发。”

    之后,不等张和开口,陈佑就招呼赵普一同离开。

    走在庭院里,突然能听到正厅里传来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

第三十七章 项上人头吾必取(二)

    赵普听了这声音,不由一阵颤栗、浑身发冷:摔杯为号!

    然而等了一会儿,陈佑都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也没见周围军汉有什么反应。

    赵普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珠,朝正厅看了一眼便快步赶上陈佑。

    在门口会合家兵之后,陈佑脚步不停,直接出了秭归城。

    出了城他停下来四处看了看,指着一旁的山坡道:“我等到那里去等。”

    家兵自然是没有异议,但赵普估算了一下上山的难度,不由问道:“没必要了吧?”

    陈佑看着赵普,一字一顿地道:“那厮想杀我!”

    这周围仿佛一下子就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众人等粗重的呼吸声。

    直到这时,陈佑自进州衙起就一直保持着的平静表情终于消失了。这一刻他面容有些扭曲,强压着嗓子重复道:“那厮想杀我!他想激怒我好把我杀了!”

    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赵普额上渗出冷汗,但看陈佑激动的样子,他还是干巴巴地解释道:“不会的,我们都是大帅节度使府的人,他不敢动手。”

    “我乃是降将!”陈佑冷冰冰地说道,然后指向赵普,“而你,只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士子。”

    赵普说不出话来。

    陈佑说的都是事实,别看他对自己曾经服侍过未称帝的赵鸿运比较自豪,但这一层关系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深厚。若是他能起来,自然会凭借这层关系成为天子近臣。但要是起不来,最多给个清闲的位子安慰一下。更别说早死,恐怕只是惋惜一声罢了。

    且之前潘美已经说过,赵元昌喜欢用张和。只要陈佑被激怒先动手,张和就能往他头上按一个降而复叛的帽子,这样杀了也就杀了,基本上不会被追究。

    赵普咽了口唾沫,干笑道:“咱们上山吧。”

    现在时近中午,一行二十多人饥肠辘辘地爬上了之前选定的山头,刘河、丁小驴等人清理出一块空地来,挖出土灶热干粮。

    赵普一边啃着干粮,一边问道:“将明,张和这厮为何想要动手你可有猜测?”

    陈佑顿了一下,答道:“潘二说这厮跋扈高傲,可能是因为我这个比他低一阶的降将要节制于他吧。”

    听了这个解释,赵普苦笑道:“这也太随意了吧?”

    “有些人的心思就是这么古怪。”陈佑摇摇头,没有多解释。

    前世这种脑回路清奇的人他见得多了,也曾收到过死亡威胁。不过,后来那个威胁过他的人被他借势送进监狱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很有耐心,记性也很好。

    大约申正,在这山头上可以看到城内在整军。

    陈佑站在一棵树下,静静地看着秭归城内的广节军整队离去,直到消失在山路上。这时他才十分认真地对身旁的赵普道:“吾必杀之!”

    赵普打了一个寒颤,看着陈佑明亮的眸子,咬了咬牙道:“我助你!”

    陈佑点点头,对众人道:“走吧,入城。小驴你去找到唐都头,让他立刻带着人到州衙。刘河你带人去秭归县衙将县令、丞、簿、尉都带到州衙。”

    “是!”刘、丁二人抱拳应下。

    重新来到府衙,只见此处已经人去楼空。

    走进正厅,桌椅乱糟糟的。再看正厅后的二厅,也是一片空荡。

    好在馆藏室的户籍田册等都还在,粗略翻阅感觉没什么遗失之后,陈佑赵普总算松了口气。

    陈佑这才有闲心对赵普笑道:“则平兄,一同去看看今后这段时间的住处如何?”

    听到这话,赵普也笑着拱手道:“正有此意!”

    州衙坐北朝南,被一道墙隔成前后两个部分,前面的主体建筑是正厅和二厅,是原本的刺史或者代行刺史职务的官员日常办公的地方。另有库房、账房、馆藏室等建筑。

    后面则是州官及亲眷生活的场所,也有一个小客厅专门用以待客。除此之外,还有五间卧房,另有库房、厨房、男仆住所、女婢住所等。

    不过,此时后院这一片所有装饰品、财物等全部都被搬空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屋子。

    面对这种情景,赵普无奈地摇摇头:“这也真的是,兵过如篦。”

    陈佑此时倒是有心情开玩笑:“没一把火把这里烧掉就还算好的了!”

    “你啊!”赵普指点他一下,也笑了出来。

    然而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先是刘河遣人来报:秭归县的县令、县尉被用县令大印捶杀在县衙大堂上。

    紧接着又收到消息,牢里的犯人都被放了,但是里面发现一个身上放着州刺史印的尸体,另有数具尸体散落在周围。

    之后被派去查看粮仓的家兵也来回报说粮仓内只剩下一点点粮食了。

    一个坏消息接着一个坏消息,陈佑、赵普经历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后,现在已经麻木了。只是吩咐家兵将州衙清理好,同时让唐都头安排好守卫城门的班次,至于城内治安,只有一晚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到达秭归的第一个晚上就这么槽心的过去了,第二天上午,潘美终于领着潘字营的大部队赶到秭归。

    原本因为周军人手不足而蠢蠢欲动的归州大户不得不再次收敛。

    “直娘贼!这矬鸟竟敢做得如此之绝!”在得知秭归现状之后,一直以来彬彬有礼的潘美也忍不住骂了起来。

    只是骂完之后还得考虑现实,他皱着眉到:“这次出发的时候多带了一些粮草,可也只够这么些人吃两天。”

    “所以,这城中大户必须出粮食支持天军!”陈佑十分果断,“仲询你今天就在城中招募兵员,训练州兵衙役、维持秩序,我到城内大户家要粮,则平负责这周围的乡、村地主,凡是不配合的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陈佑现在的想法也变得血腥起来。

    “嗯。”赵普点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行,但我不能一直在这里训练衙役吧?”

    “三天!”陈佑对潘美伸出三个手指,“三天后你给我留下两都,剩下的你带着去干其它事情。”

第三十八章 手腕强硬治归州(一)

    “那其它三个县怎么处置?”赵普突然道:“总不能就放在那里不管吧?”

    陈佑挥手道:“让三县自己动起来!我准备写信给大帅,请求大帅给我任免临时县官的权力,到时愿意干能干好的,就任命为县中正贰官,不愿意干干不好的罢黜或投监。等秭归这边搞好了,则平你再带人下去巡视,揪到错处就打倒。”

    说着,陈佑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想升官的官吏多得是!”

    听了陈佑的一番话语,潘美赞道:“这才能看出我等武将的风采!”

    赵普无奈地摇头道:“我倒是忘了,将明也是武将出身。”

    方向定下之后,后面的事情就好做了。

    趁着潘字营整理营地接管城防,陈佑吩咐家兵在州衙、县衙门前的公示栏上贴上两份告示。

    第一份告示的大致内容是此处已经纳入大周治下,号召以前在州、县当差的官、吏回归本职,同时面向归州全境招募小吏、州军、衙役,被遣散的军兵衙役或者想进入官府的可以到县衙登记。

    第二份告示的内容是劝告属民抓紧时间务农,不要误了农时。同时宣布归州即将展开清查户口、田亩的行动,希望大家主动配合,为以后的分田做好准备。

    不得不说,对于乱世中人来说,所谓国仇实在是比不上自家的利益。

    见陈佑等人没有再维持高压态势,一些人的心思就活泛起来了。

    告示贴出来没多久就有许多自称是原本州、县循吏的人来到秭归县衙,想要拿回原本的位子。

    在县衙坐镇的赵普也不管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一概登记下来将其打发回去等候通知。倒是那些原本只是白身,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报名的被赵普当堂录用了好些个,总算是把县衙的架子给撑起来了。

    潘美更是大胆,直接指示手下军士在县衙门口摆开桌子,宣称招收三百军兵,一旦录用就米饭管饱。至于粮食从哪里来,这担子就压到了陈佑身上。

    陈佑之前还说要找城中大户捐粮,然而在第二份告示发出之后,这些大户就自己找上门了。

    无他,纯粹是被告示里面所说的“分田”吓住了,一个个聚在一起商量一番就一齐来到州衙,想要劝说陈佑放弃这“扰民”的举措。

    可惜的是,陈佑对于处理这种事情很有经验。是以这群人被家兵迎进正厅之后,除了门口侍立的几个家兵,就再也没看到其他人,甚至连个上茶的都没有,就让他们在这里干坐着。

    至于陈佑,坐在二厅老神在在地翻阅归州前几年的文书、账本。

    他在馆藏室内找到了五年前的户籍记录,当时归州四县共有六千余户,如今这几年战争下来,估计要少不少。

    至于账本,目前主要是成熟的单式记账法和还处在发展中的四柱结算法。一个是用“出”、“入”来记录资金流动,一个是用“旧管”、“新收”、“开除”、“见在”来计算资金使用情况。

    只要搞懂司会、度支人员为了方便记录搞的那些符号,以陈佑的数学水准看这账本几乎没有一点难度。问题就在于,他找不到原本归州府衙以及秭归县衙的账房先生。

    抛开账本不谈,但是这些那些公文,就让他对整个归州了粗略的印象了。

    秭归城内总共有七家说得上话的大户,分别是李、王、张、刘、陈、曹、杨。其中李、王、张、刘辐射整个归州,而秭归陈家则是峡州夷陵陈家的分支,曹、杨都是影响力局限在秭归县内的大户,

    这次周军来攻,当时秭归城内的南平将领不知哪一点没想通,非要赶去远安救援。

    没想到在半路上迎头撞上周军的一直偏师,一番激战之后该将领身亡,手下兵卒或是被俘或是逃散。以至于负责攻占秭归城的周军毫不费力的就进城了,这一城百姓倒没有太大的损失,这其中就包括几家大户。

    说起来,陈佑对着夷陵陈家比较感兴趣。毕竟这具身体的父亲曾做过归州留守,而秭归恰恰有了一个夷陵陈家的分支,也不知道自己这个陈和那个陈是不是同一个陈。

    不过穿越这几天管家没提到过自己亲戚,城破之前更是没个亲属过来商议,就算曾经有关系,对现在的陈佑来说也相当于没有了。

    陈佑看起来蛮轻松,可一墙之隔的七家大户的家主可就有些如坐针毡了。

    从他们抵达这里开始算,已经干坐了一刻钟有余了,然而还是没见到话事人,实在是心里有些虚。

    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有个沉不住气的开口了:“各位老哥,咱就在这干等着?”

    坐在左首一直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不等着还能咋办?”

    “嘿!要我说,咱就各回各家,这秭归城的事啊,还得找咱帮衬一把。到时候再谈,岂不是能拿到更多好处?”

    “哼!”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比较年轻的冷哼一声,“别忘了刘县和曹二可是昨天突然就没了声息!这帮子人可不是善茬。”

    一开始说话这人呵呵两声,低头不再吱声。

    眼看即将午时了,正厅角门处终于转出来一个人,一个穿着皂色短衫的二十余岁青年。

    立刻就有一人喊道:“兀那小子,此处主事何在?”

    青年微微一笑,拱手道:“不才区区在下正是负责归州事务的官员,忝为大周奉圣军行军司马。”

    正是陈佑!

    厅内静了一瞬,随即七人迅速站起来叉手行礼:“拜见司马!”

    另有刚刚呼喊的那人哭丧着脸道:“小的目大不睹,折辱了贵人,还请贵人赎罪则个!”

    陈佑抬手虚压,笑道:“无妨,不知者不罪嘛!也是我来迟了,诸位皆是长者,还请就坐。”【1】

    见陈佑如此客气,客厅内七人表现各不相同,有的松了口气,有的却脸色愈加严肃。

    待众人落座,陈佑也不介绍自己,直接就开口问道:“如今我大周接管归州,不知各位贤达是何看法啊?”

第三十九章 手腕强硬治归州(二)

    有何看法?肯定是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啊,不这么说的都是傻子!

    在座的几位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不管心里作何想法,至少现在都翻过来覆过去的诉说着自己对大周天军的渴望、对大周皇帝的孺慕。

    陈佑微笑着听他们说,不时点点头,但就是不接话头。然后这些人越说越没意思,渐渐就停了,一个个尴尬地耷拉着眉毛,暗恨这里怎么没有茶水也好遮掩一下尴尬。

    见客厅内安静下来,陈佑才开口道:“这好话呢,谁都会说,也谁都能说。某比较务实,你说不好不要紧,重点是能不能做好......”

    他还没说完,右首的那个中年人立马起身拱手道:“启禀司马,秭归李家愿意为天军提供三万贯军饷!”

    此话一出,其余六人皆有些发愣,原先商量好的可不是这样!

    陈佑饶有意味地看了他一眼,露出温和的笑容:“李家主愿意为我大周做出贡献,自然是很好的。我们就是要鼓励地方贤达为大周出力,当然,朝廷和官家也不会亏待这样的贤达。”

    好家伙,这就改口说“贤达”了。

    立刻就有头脑活络地紧跟着道:“启禀司马,我们曹家也愿意为天军提供两万五千贯军饷!”

    这下其他人终于看清了形势,也纷纷喊着自家要出多少钱。

    好在这里也没多少人,很快正厅内再次安静下来。

    陈佑又是一阵表扬,眼看着气氛不错,终于那王家家主试探道:“那个......司马。”

    “某姓陈。”

    王家家主松了口气,抱拳道:“陈司马,我们这次来一是支持天军,这二呢,是知晓了陈司马您贴的告示。”

    重头戏来了!

    其余六人纷纷支起耳朵听陈佑怎么说。

    只见陈佑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道:“哦?某吩咐下属张贴了两张告示,不知王家主说的是哪一张?”

    “好叫陈司马知晓,我等关心的正是清查田亩以备分田的政令。”

    “怎么?这条政令有何不妥之处吗?”陈佑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丝疑惑。

    李家那中年人注意到陈佑的神情,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

    然而王家家主却是心头激动,以为可以说服陈佑,当即开口解释道:“回司马的话,此条政令大大的不妥啊!”

    陈佑脸色严肃起来,拱手道:“还请贤达仔细分说。”

    “遵命。”王家家主躬身应道,心中暗自得意,“陈司马有所不知,如今这归州刚历兵灾,不少村民都躲入了深山老林,若是想要清查人口,怕是有些难办啊!”

    这说的是事实,陈佑也在为此事犯愁,且看这人能说出个什么道道来。

    只听王家家主接着道:“人口难查,这是其一。其二,人虽走了,但地还留在那里。如今农时已至,若是空留无主之田空在那里,未免太过浪费,故而当着人买下,抢收抢种,以备秋收。”

    说到这里,他再次朝陈佑拱手道:“若是分田,就会出现三个难题:等到来年逃入山林的村民回来之后,田地已经被分掉了,该如何过活;因人少地多,必然有大部分村民会获得远多于从前的田地,这些人有没有能力照料好这多出来的部分;我等家境殷实之户所持有的田亩必定多于其余村民分得的田地,这是不是也要拿出来分?”

    说了这么多,其实重点在最后一句。

    不过,这不意味着前面的就没有道理,但很显然前面那些理由啊、难题啊他们都不怎么关心,真正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说完后,见陈佑沉思不语,原本有些悲观的李家家主也不免升起一些希望。

    此时,刘家家主站起来道:“正如王家主所说,如今归州面临农忙这一难题。但是,如果不是分田,而是卖田,那就不一样了!那些空余的田亩必定在县衙内存有田契,根据这些田契将空余的田地卖给犹有余力的殷实之家耕种。至于原主,衙门可以保留卖田所得一年,一年内若是原主回转,将田亩钱转交原主便是;若是原主没有出现,这钱也可充实库房。如此,岂不美哉?”

    不得不说,只要不是站在乡村农民的立场上,这群人提出的方法堪称完美。非但能明目张胆的兼并,更为官府解决了可能出现的饥荒问题。尤其是卖田获银一年后没有人领就归于官府的点子,要是换一个只为贪财的官员,绝对是要大力推行的。

    可是,陈佑并不想放弃那些农民啊!

    更准确的说,在陈佑看来,这些大户可以除掉,但农民必须保下来。

    一个政权要怎样才能稳定发展?以前的政治历史书上说的很清楚,阶级不能固化、贫富差距不能过大。

    换在现在的时代,那就是要任用寒门、抑制兼并。

    而一个新王朝的开端,正是破除兼并、重新分配的好时机,你说陈佑会放弃吗?

    虽只一州之地,虽仅五品之官,但他自南平城一路行来,看多了人烟凋敝的景象,知道自己不能随波逐流,一定要做点什么才好。

    历史上北宋就因为是继承的后周,所以在开国之初的重新分配上没有做好,之后更是积重难返、民强国弱,最终倒在金人马蹄之下。

    他陈佑既然来了,既然得了这不低的位子,那就不能白白走着一遭。

    雁过留声、人过留名,陈佑陈将明的名声,就从这西南一隅的秭归城中开始吧!

    仔细考虑了王、刘二人的话之后,陈佑开口了:“两位说的都很好啊!只是,这地,不能卖。”

    立刻就有人叫道:“若是不卖,岂不是就白白空在那里吗!这也太可惜了吧?”

    陈佑看向那人,笑道:“怎么会空在那里,地虽不能卖,但是可以租啊!诸位贤达不是想要地吗,租下去便是。”

    几人对视一眼,皆是微微摇头。

    他们的地都是租给佃户种,如果自己再从别人那里租,未免太不划算。

    当即王家家主开口道:“还望司马莫怪,非是我等不肯,实在是租不起啊!”

第四十章 手腕强硬治归州(三)

    “这怎么会租不起呢。”陈佑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无论你等这一年收租多少,其中一半交给官府便是。如此一来,无非是少赚一半,但依然是赚的。”

    刘家家主拱手道:“司马有所不知,我等田地皆是长久租给佃户,这只租一年,一年之后还指不定有没有着落,实在是没人愿意租啊!”

    王家家主也道:“若是司马一定要我等出力,为了表示对我大周的支持,我等拼着亏本也要帮忙租下。”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接口道:“没错!我们为官府尽心尽力地办事,想来官府也不会亏待我等。”

    这就是在以退为进了,明摆着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改买为租也可以,得在其它方面给够好处。

    可惜,在利益面前,这帮人忘记了自己的处境。现在不是天下太平的时节,南平三州可还处在战争状态呢!

    眼见这些人不识趣,陈佑也没心思多说,直接站起身来道:“看来诸位还没考虑清楚,既然如此,便在州衙之中好好想想吧。”

    说着,不等这些人反应过来,陈佑迈步便走,同时吩咐家兵道:“将几位关进柴房,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触。”

    “司马!司马!我愿意啊!我愿意!”陈佑话音刚落,李家那中年男子立刻高声喊着朝陈佑跑过去。

    虽然他被围上来的家兵拦住了,但还是成功让陈佑转身。

    “李三!”此时被家兵控制住的其他六人纷纷出言制止,其中刘家家主更是心存侥幸地看着陈佑道:“司马又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留我等暂住,你就愿意个甚!”

    李家家主听着同伴们的呼喊,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微笑等着的陈佑,终于道:“回禀司马,我决定捐出一半家产用作天军粮草,且租下目前无主之地,这一年内的租子分一半给官府。”

    说完这句话,他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精气神,只是耷拉着脑袋站在原地等陈佑的回应。

    陈佑看了看那几个或是惊诧、或是痛惜的家主,这才排开家兵走到李家家主身前,十分满意地拍了拍其肩膀,笑道:“何至于此啊!我大周又不是土匪,要你一半家产作甚?”

    听到这话,李家家主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神情。

    可还没等他出声感谢,就听陈佑接着道:“只需要将家中存粮交出便可。至于租子嘛,你定一个数,现在就交,就算明年丰收了,也当是官府给你的优待!”

    李家家主愣了一下,心中苦涩,但脸上还是露出感激涕零的神色:“多谢司马!多谢司马!”

    他当然要苦涩,原本是打算交一些金银土地,粮食是一粒米都不给的。毕竟身处乱世,手里有粮心里不慌。但现在陈佑不要金银、不要土地,要的是存粮!

    只是遇上陈佑这种刀枪在手、不准备扯皮讲道理的人,他也只能服软。

    见这人如此识趣,陈佑也乐得给点好处,当即笑道:“说起来官府也需要像李家主这样的贤达配合,嗯,这秭归县衙目前人手不足,不知李家主可有什么后辈能担起司法、典狱之事啊?”

    毕竟在国家治理方式改革之前,县乡要想治理好,就必须同乡绅合作。即便陈佑现在将这些人全部咔嚓掉,不出三年又会有一批新的大户成长起来,同官府之间进行互惠互利的“合作”。

    全部都杀了,是杀得爽了,但没啥用,反而沾了一身腥,划不来。武力是手段不是目的,只要有人愿意妥协,杀戮永远是最后的选项。

    回到眼前,这李家家主显然没想到最后还能得到一点好处。虽然他来之前已经指示自家后辈到县衙报名了,但原本不近人情的陈佑突然好说话了,实在是让他惊喜,当即连连感谢。

    至于其他六人,曹家家主看到陈、李二人这官民和谐的一幕,立刻也叫着愿意捐出家中存粮、配合官府租下无主之地,得了陈佑许诺的县衙书吏一职。

    剩下的皆是死硬顶着不屈服,就这么被关进了州衙柴房。陈佑打算给这些人三天时间,三天之后就准备杀人抄家了。

    自己的仁慈通过李家、曹家已经体现出来了,其他的还想抵抗天军,那就怪不得自己手中的刀利了!

    说起来前世今生还是难得这么爽利地施展权力,只能说太祖说得太对了: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手中把持着武力,只要脸厚心黑,想要办成一件事简直不要太容易!

    当天下午,李、曹两家就领着潘字营的军士到各自库房搬运粮食。之后还要面对其余五家的质疑:为什么七个人去只有两个人回来?

    他们怎么解释,陈佑是不管的,他写了一封信,将自己在这里遇到的事情和一些施政想法全部记录下来着人送到赵元昌手上。

    当然,对于张和,他只是详细客观地说了张和走之前给他们制造的麻烦,一开始见面时候的为难他是一个字没说。

    至于原因嘛,他不觉得赵元昌让赵普、潘美跟来就仅仅是为了辅佐自己,肯定也有记录自己表现的任务。

    说起来县衙招小吏的赵普倒是一直忙到未时才将名单交给陈佑,自己带着两都军汉以及新收的几个书吏下乡收粮。

    说是收粮,无非也就是陈佑那一套:威胁恐吓,从者交粮,换取大周认可其参与县乡秩序的维持;不从交命,罚没家财、妻女充公。

    而潘美,一天下来也不过才招了四十多人。倒不是没人报名,秭归城内好歹也有一两千户居民,再加上散户游民,招三百人那是妥妥的。

    可是潘美要求有点严格,体力至少要有他带来的这些军汉的八成、而且还得是良家子才能成为州兵。这样一来,一下午报名两三百人,经过他的筛选之后,也就只剩下这四十多人了。

    不过他不着急,三天时间,总有那些活不下去的青壮愿意当兵混一口饭吃。

第四十一章 论功行赏争不休(一)

    就在陈佑在归州忙活的时候,赵元昌的报捷文书也抵达了大周都城汴京。

    或许是出于稳妥的考虑吧,虽是灭国之战,但赵元昌却没用有露布报捷的方式张扬,而是分遣三路信使,昼夜不停地将捷报分送皇宫、枢密院、政事堂。

    汴京皇宫,皇帝日常阅事之所的简贤讲武殿内,男子端坐在御座之后批阅文书。

    此人头发花白,戴着一顶乌纱帽,身着窄袍,皂纱折上巾,通犀金玉环带。正是大周开国皇帝赵鸿运。

    他批阅一份奏章的速度非常快,基本上是看一遍内容,然后考虑一下政事堂或枢密院拟就的建议,或曰“可”、或曰“不可”、或曰“再议”。

    真需要他仔细思索、长久考虑的事情,那都是要和议政大臣商议的,群策群力罢了,非是一人可决。

    刚拿起一份新的文书,就听见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他登基之后提拔起来的内侍林盛保手持一份文书快步走进来。

    不等赵鸿运出声询问,林盛保就躬身将文书递过头顶道:“官家,大殿下的捷报!”

    “哦?”赵鸿运先是一愣,随即笑着接过文书,“大哥这么快吗!”

    林盛保侍立一旁闭口不言,有时候皇帝问的一些话,并不需要回答。

    赵鸿运翻开文书,先是一通思念皇恩、皇帝圣明的奉承话,之后才是这次战争的结果:拿下归州、南平城,生擒南平王及诸重臣,目前在荆州南部抵御沈国,在归、峡西部抵御蜀国。

    “好啊!”看到这里,赵鸿运不由赞道,“大哥这次做得不错!”

    接下来看到一众请功的名单,排在第一的竟然是一个之前听都没听过的名字陈佑!

    不由抬头看向林盛保:“护军,这陈佑,你可知晓?”

    听到赵鸿运的问话,林盛保考虑了一会,然后答道:“回官家的话,小的隐约记得南平前归州留守陈元朗有一子名佑,只是不知此陈佑是不是彼陈佑。”

    “嗯。”赵鸿运点点头,接着往后翻。

    请功名单结束之后是附在奏章上的一些父子之间的私话,赵鸿运揭下纸张刚看了一个开头,就笑着指点林盛保道:“还真被你说中了,此陈佑正是彼陈佑!”

    林盛保笑道:“托官家的福。”

    赵鸿运摇摇头不再管他,继续看信。

    赵元昌在这上面详细介绍了陈佑、赵普、黄世俊等人做出的贡献,之后说了手下大将的表现,然后又将自己的一些安排、以后的计划都详细写了出来。最后表达了一番对父母兄弟的思念,同时希望父皇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操劳之类的。

    看完之后,赵鸿运放下信纸,沉默一会儿喟然叹道:“大哥有心了。”

    正要说话,却听殿外传来宦官的喊声:“官家,相公们请见。”

    赵鸿运当即朗声道:“进!”

    片刻之后,一溜烟五位头戴幞头,身着紫色曲领大袖长袍、下施横、束以革带,脚蹬乌皮靴的重臣依次进入。

    站定之后,躬身行礼道:“臣侍中启祥(枢密使、尚书左仆射逢吉、尚书右仆射庆尧、枢密副使肇庆)拜见陛下!”

    “诸卿不必多礼,赐坐。”

    “谢陛下!”

    一番君臣之礼后,五人坐到了宦官搬来的椅子上。

    此时君臣之间还是坐而论道的,历史上从坐而论道发展到君坐臣站,还得等到赵匡胤搬走范质的椅子。不过这个世界上会不会发生这种事,还是两说。

    此时简贤讲武殿内这六人加上在外领兵的枢密副使吴峦,就是大周最核心的领导层了。三位皇子在未立储的情况下,也是远远不如孙启祥等六位重臣的。

    此时政事堂主事:侍中、昭文馆大学士加开府仪同三司孙启祥和枢密院主事:枢密使加骠骑大将军杨手里各捏着一份文书。

    刚刚坐稳,杨就拱手道:“想必官家已经知晓,大皇子元昌攻陷南平、生擒高保逊。”

    赵鸿运点头道:“我已知之。”

    孙启祥立刻道:“官家,臣以为既然南平以破,当立刻召大皇子返京,至于南平故地,遣一大将镇守便是。”

    此话一出,苏逢吉当即道:“臣附议!”

    朱庆尧和史肇庆犹豫了一下,也拱手道:“臣附议!”

    唯有杨摇头道:“此言谬矣!如今虽已攻下南平城,但南平三州还未平靖,亦要面对沈、蜀来攻,正是战事激烈之时,临阵换将大为不妥!”

    这话听着也是很有道理,但在孙启祥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孙启祥是支持赵元昌的,他自然不想让赵元昌长久地领兵在外、远离皇驾。是以,对杨这看似合理,但却将赵元昌挡在京外的提议十分警惕。

    故而立刻反驳道:“杨枢密未免太过迂腐,大皇子此行非是一人独断,亦有老将马无染为副,便是召回,马无染也能担起重任,何来临阵换将一说?”

    这时,朱庆尧开口道:“昭文相言之有理,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大皇子此次亲上战场,已是立于危墙之下。如今南平面临沈、蜀夹攻,杨枢密却仍让大皇子主持战事,岂非将大皇子置于险境?”

    他不说话还好,这话一出口,赵鸿运不由皱了一下眉头。

    这几位虽在各自争辩,但都分出一丝心神注意着赵鸿运的动静,毕竟他才是帝国的统治者。

    此时见到赵鸿运皱眉,虽不知道他是因为何事,但刚被质疑“将皇子放在险境”的杨立马拱手辩驳道:“集贤相此言差矣!大皇子置于大军保护之下,岂是那么容易犯险的?且大皇子此次负责南平战事,岂有战事未竟、主帅先离之理?”

    孙启祥正要开口,赵鸿运突然敲了敲桌子开口道:“此事不必争了,子美暂且留在南平,现在先议封赏之事。”

    皇帝开口了,哪怕心里不满,此时也只得拱手称是。

    又是杨第一个开口,此时他面色十分严肃:“陛下,臣以为,当封大皇子为王!”

第四十二章 论功行赏争不休(二)

    封王!

    此言一出,简贤讲武殿内安静了一刹,随侍殿内的宦官宫女更是一个个屏息凝神,唯恐惊扰了殿中六人。

    随即,反应过来的孙启祥当即斥道:“不可!”

    如今储位空悬,三位皇子皆是有职无爵。你这突然想给其中一个皇子封爵,很难不让人联想:难不成是想将其排除争夺储位的行列?

    不过,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却不能直白的讲出来,必须要迂回,要曲线救国。

    孙启祥朝赵鸿运拱手道:“陛下,如今外敌环伺、陛下宵衣旰食以忧国事,且诸皇子皆无分封,大皇子素来仁孝友爱,必不忍封王享乐。”

    杨立刻紧逼:“正是因为大皇子仁孝友爱,必会明白陛下良苦用心,以亲王之尊统御兵马,为陛下荡平宇内,替国人开辟太平!且大皇子至今无文武之阶、勋爵之贵,今次灭国有功,岂非是封爵的大好时机?”

    “陛下!”

    孙启祥还要再辩,但是赵鸿运制止了他:“孙卿所言有理,杨卿亦是谋国之言。”

    几人重新坐好,各自口中称是,心中暗自思量。

    最重要的是杨今天的言行,以往对于储位之争,他是丝毫不关心的,至少表面不关心。毕竟到了他们几人的层次,无论何人登基,总要倚重他们这些老臣稳定朝局,贸然下场实为不智。

    至于孙、苏、吴为何早早站队,皆是各有原因。

    孙启祥如今六十有二,且其早年为石晋高官,之前大周刚立,这才拉了他作为牌坊。

    这几年虽为首相之尊,但军权沾染不得,政事亦有政事堂诸人“协助”。如今大周渐稳,估摸着储位一定他就得退位让贤。

    只可惜子孙不争气,为了家族的未来,他只好以花甲之躯亲自下场为儿孙挣一个前途。便是败了,结局也不会比罢官更差了。

    再说苏逢吉,此人乃景瑞元年担任集贤相,去年任史馆相。他能入政事堂且渐次升官,非是因为理政能力,而是因为他能敛财。

    苏逢吉受贿搜刮之事纯熟无比,按理说这种人早该被杀鸡儆猴了,但是他没有。诀窍嘛就在于他每收一笔大钱,就拿出大头献给赵鸿运充入内库,且能为国库“开源”。

    此等人才,换成你是赵鸿运,你是用还是不用呢?

    不过苏逢吉也非等闲,他自然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在寻死,一旦新帝登基,自己就是一笔意外之财。甚至等不到新帝登基,赵鸿运就有可能把他抛出来以平民怨。

    然而他退不得。赵鸿运留他,就是看中他能敛财,他要是没有这个能力了,赵鸿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国之巨蠹。

    是以,他只能提前下注。目前来看大皇子赵元昌是最有希望的,一旦他鼎力支持的赵元昌登基,以从龙之功换一个平安晚年应该不难。

    至于吴峦,大周立国之前赵元昌就在吴峦手底下。当时吴峦只是为了照顾上司的儿子,不过赵元昌做的也确实不错。及至大周立国,吴峦天生的就是赵元昌这一派的。

    这说的是孙、苏、吴三人,而杨、朱、史都没有必须要下场的理由。

    但是,杨今次的言行,看上去分明是想把赵元昌推开啊!其余几人不得不在心里冒出一个问号:杨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这些人心中的想法赵鸿运是不会管的,他沉吟一番,沉声道:“就如杨卿所言,子美当封王。”

    听到这话,孙启祥、苏逢吉心中一沉。

    孙启祥嘴唇蠕动几下,最终抿唇不言。

    赵鸿运食指轻敲桌面,接着道:“不过就如孙卿所言,为全子美友爱之情,此次子茂、子丰也一并封王。”

    这话一出,殿内这几位又有些搞不懂了,这到底是想干啥?三位皇子一齐封王,那大皇子灭国之功是不是要另行封赏?

    不等几人开口,赵鸿运就皱着眉道:“子美封为秦王;子茂嘛,便做荆王;子丰就做一个宁王。”

    说到这里,他看向身边侍立的林盛保:“护军,通知知制诰拟册命,另命少府造王印、冠服、车驾。”

    “是。”林盛保点头,当即退殿外。

    等林盛保离开,赵鸿运又道:“至于王府属官,便先空着。”

    这就是不给三王配置文武班底了。

    苏逢吉逮到这个机会,当即问道:“启禀陛下,秦王既为王爵,这节度使之职便不可再任,如此秦王又该以何职节制南平诸军事?节度幕府中诸人又该如何安排?”

    这就是在为赵元昌争好处了。

    赵鸿运瞥了他一眼,直让苏逢吉冷汗直流。

    他是赵鸿运一手提拔起来的,跟在孙启祥后面站队已经是赵鸿运忍耐的极限了,现在还敢主动为赵元昌争取好处,自然让赵鸿运心底不爽。

    好在赵鸿运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政事堂拟敕命:改南平城为江陵,设江陵府。

    敕命:着秦王赵元昌都督江陵、复、郢、襄、房、归、峡诸州军事,去奉圣军节度使。

    敕命:壮武将军李继勋加忠武将军,以节度副使知奉圣军节度使事,去全州防御使。”

    说完,他指点着桌上的那份报捷文书道:“政事堂、枢密院要尽快将升迁、赏赐的办法拿出来,早日送到江陵,以安将士之心。另外,南平那些或投降或被擒的旧臣该如何处置,政事堂也要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到这里,他目光停在了赵元昌那封信介绍陈佑的那段文字上,沉吟一声道:“这个陈佑陈将明,擢他为秦王府司马,嗯,加明威将军。”

    前面几道敕命都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之后的吩咐也很正常,只是这最后突然提到的“陈佑”,让几人有些疑惑。

    还是朱庆尧及时反应过来,试探着开口道:“敢问官家,这‘陈佑’可是秦王报捷文书里提到的那位?”

    “嗯。”

    见赵鸿运点头,几人纷纷恍然。之前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没在意,这才没想起来。不过这陈佑之前也没听说过,怎么骤然就成了四品官?

    心中疑惑,但众人还是齐声道:“谨遵陛下之命!”

第四十三章 争权夺利心思重

    南平军事就这样了,按照赵鸿运所说,南平军事几乎是全权托付给赵元昌,权力大增的同时,风险也相应变大。

    接下来是南平三州文官的安排,现在是一府二州了,一个府尹两个刺史,外加佐贰官、属官,又是一大批位置。

    普通府的府尹一般是从三品,像开封府、河南府这样的重点区域,府尹又称府牧,列为从二品。只是不知这新设的江陵府会被定为哪一级。

    对于政事,枢密院二人很知趣地闭口不言,而政事堂三人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此时也都保持沉默,一时间简贤讲武殿内就这么安静下来。

    好一会儿,赵鸿运才开口道:“江陵府尹定为从二品,暂不任府尹,你等推荐一个知府出来。”

    这意思就是要安排一个从三品的权知江陵府事了,如此一来,合适的人选就多了。

    周袭唐制,六部尚书正三品,各部侍郎正四品,卡在四品升三品的绯衣高官不要太多。

    即便是同为从三品,外放掌一府之地也也是很好的资历。当然,有些人宁愿待在京城当一个憋屈小官,也不愿为一封疆大吏,这就是另一番考量了。孰优孰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只是稍一停顿,朱庆尧便开口道:“陛下,臣推荐吏部右侍郎冯玉。冯玉此人为人谨慎,定能辅佐秦王处置好江陵府事!”

    听到这个名字,孙启祥一阵皱眉。

    前面已经说过,他这个首相权力可能还比不上自己的两位副手。名义上是总揽政事堂,实际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都被苏逢吉和朱庆尧分了。

    其中吏部、礼部、兵部这三部尚书都倾向于朱庆尧,户部、刑部、工部则归属苏逢吉负责。

    还有一个独立于六部的三司,由参知政事任三司使,名义上是对他孙启祥负责,实际上三司有事一般都是直奏陛前。

    他作为首相,对六部三司的影响力也就全靠安插在各部门的人手了,刚巧,吏部右侍郎冯玉就是孙启祥的人。

    朱庆尧怎么会推荐孙启祥的人呢?难道他老糊涂了?

    非也!之所以想将正四品的冯玉推上从三品,其目的是将孙启祥埋在吏部的钉子排开,从而换上他的人。

    且吏部掌管全国文官考核升迁,权力之大以至于吏部尚书被称为天官,吏部的两位侍郎俱为正四品上,比其它五部的侍郎高了一阶。

    还是那句话,究竟是吏部侍郎好,还是江陵知府好,见仁见智吧。

    但对孙启祥来说就不一样了!他想要保持对吏部的影响力,要么将冯玉留下,要么找人接了冯玉留下的空位。

    两相比较之下,还是留下冯玉比较简单。

    是以,孙启祥立刻开口反对:“朱相所言不妥,这冯玉担任吏部右侍郎不过一年,一考都没完成,怎么能骤然升迁?”

    朱庆尧严肃道:“孙相公此言差矣!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冯玉在吏部一年多,也做成了不少事,吏部上下无不对其交口称赞。此等能人,正该简拔,以为榜样。”

    这差不多就是指着孙启祥鼻子骂了:你丫提拔的这个冯玉,天天在我管的吏部搞事,吏部尚书都跟我反映过很多次了!

    孙启祥摇头道:“正是因为如此,才不能仓促调走。冯玉已经证明了自己在吏部能干好,一年下来正是熟悉了人事,就要放手大干的时候。此时调走,新来之人又要重新熟悉,岂不是耽误吏部之事?”

    说着,孙启祥朝赵鸿运拱手道:“且吏部乃主我大周官吏升迁、考评,最为重要,岂能因这冯玉一人升官,置我大周数万官员前途于不顾!”

    朱庆尧刚要开口反驳,一直旁观的苏逢吉突然开口道:“孙相公所言有理!既然冯玉在吏部侍郎的位子上干得好,且其还未满一考,那便让他继续干下去。总不能负责考核天下官员的吏部出了一个特例吧?”

    虽然不明白苏逢吉为何要帮自己说话,但孙启祥还是迅速点头道:“此言有理!”

    只听苏逢吉接着道:“要说江陵知府的人选,我倒恰好知道一个合适的,以翰林侍郎知齐州事的吕施彦,此人历任礼部右侍郎,调任齐州知州也即将三年。且此人在齐州任上风评不错,吏部考评据说也是上中,定能胜任江陵知府之职。”

    此话一出,孙启祥立刻就明白了。

    当过礼部侍郎,还能被吏部考评为上中,这妥妥的朱庆尧的人啊!

    只是齐州乃是上州,上州刺史为从三品,一半都是遥领。就算是实职,那也是参政级别的外放。而知州要是不加散官的话,也就是正四品下。

    搞不懂苏逢吉要这个位置作甚。

    不过,这不妨碍他附和:“若是果真如苏相所言,这吕施彦不失为一个恰当的人选。”

    “不妥!”反应过来的朱庆尧立刻反驳。

    然而,赵鸿运却仿佛对此人很有兴趣,他看向朱庆尧问道:“朱卿,这吕施彦果然如此吗?”

    朱庆尧听到这话,面色一苦,又立马恢复正常:“好叫官家知晓,吏部考评此人确实为上中。”

    赵鸿运听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几人,当即拍板道:“行,那就这吕施彦吧!政事堂稍后拟敕。”

    “谨遵陛下之命!”

    政事堂三人又是一齐应下,只是三人心思各不相同罢了。

    说完了最重要的江陵府府,赵鸿运仿佛意兴阑珊了,摆手道:“如果没事了,今次就到这里吧。其余官员政事堂拟好名单交给我就好。不过,归、峡二州,先按中州来定,只安排知州,不安排刺史。”

    “是!”

    皇帝都这么说了,五人连忙起身告退。

    走出简贤讲武殿,五人同行一段路程,孙启祥突然道:“今晚我欲设宴,不知诸位有没有空闲?”

    “始瑞兄设宴,我自然是要去的!”苏逢吉当即道。

    而朱庆尧却冷着脸拱手道:“某今晚还有事,便去不得了。”说完,甩开袖子就走,也不等其他人。

    孙启祥也没在意,只是拿眼看着杨。

    杨略一考虑,便道:“某自会到。”

    见杨同意了,史肇庆自没有不去之理,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四十四章 册命封王秦最贵

    南平城,原南平大司徒府邸如今成了赵元昌中军大营所在。

    府内树有双旌双节、六纛,亦有麾旗招摇、甲兵林立,好一派森严气象。

    正厅之内,赵元昌正同王朴等一众节度府属官商议军政。

    这段时间,赵元昌在南平三州也收拢了几位贤才,节度府内总算有了大致的框架。

    再说形势,南平境内渐渐平靖,只是江南战事不停。马青坐镇公安抵御沈军,赵元昌又接连给他送去两军,而杨光义收拢整顿的南平残兵也都是优先补充到马青手下诸军。

    北边的荆门军在得知南平城破、南平王被擒之后很快就降了,非但避免了伤亡,更为赵元昌带来一支生力军。

    至于西边,峡州方面李继勋一路推进,堪堪在长阳县堵住蜀军;归州广节军则是龟缩巴东县城同蜀军对峙。好在李继勋在长阳立足之后,又支使一军前往巴东助阵。

    在此期间,归州、荆州田亩也统计完成。只是毕竟战乱,户口现在也只能统计好各县城的,要想清查乡村,只能等到战事结束,由朝廷安排的政事官来干了。

    厅内此时正谈到到底是该先全力攻沈还是该先打退蜀军,持不同意见的两派各有道理,一时之间争执不下。

    端坐主位的赵元昌捏了捏眉心,正要开口,门外突然跑来一个传令兵:“启禀大帅!京中遣钦差来了!预计申时末可抵达北门!”

    现在乃是辰正,南平城派出的探马斥候自不可能跑那么远。这消息其实是钦差仪仗安排人来通知的,为的就是让迎接钦差的官员做好准备。

    “我知道了。”赵元昌挥手让传令兵离开,然后对堂中众人道:“此事暂且搁。文伯,你安排一下迎接钦差的事情。”

    王朴当即拱手应下。

    待众人散去,堂中只剩下赵元昌和王朴二人之后,赵元昌这才露出抑制不住的笑容:“文伯,你以为这次官家会下何旨意?”

    却没想到王朴沉吟一阵道:“回禀殿下,如今钦差将至,京中尚无消息传来。这次结果,虽不至于差,但想来也不似我等之前估算的那么好。”

    听了这话,赵元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由眉头紧皱:“莫非二哥动手了?”

    涉及到另一个皇子,王朴很谨慎地闭口不言。

    赵元昌来回踱步皱着眉思考了一阵,最终长叹一声:“罢了,索性结果如何今日便知,不想这么多了!”

    之后南平城内便开始准备迎接钦差到来。

    先是奉圣军一校尉快马迎向钦差仪仗,核实钦差身份以及宣旨的对象。

    等校尉带了消息回来,得知此次宣旨的是候任江陵知府和一内常侍,宣旨对象是以赵元昌为首的一众文武后,南平城就忙碌起来。

    首先是自北门外一里过北门到中军大营这一条路,都要黄土铺路、清水净街。同时这一条路上两旁建筑都要清扫干净,挂上红绫。

    之后城门外又扎起彩棚,摆上香案。

    同时还提前安排仆人将原荆州州衙以及一座原来的南平重臣的府邸仔细打扫,以供钦差食宿。当然,今晚的宴席也嘱咐城中酒楼仔细备下,歌舞礼乐更不可少。

    这么隆重其实接的不是钦差,而是钦差带来的“皇恩”,所谓“钦命全权大臣”,在宣旨之前代表的是皇帝。

    申初,城中保胜军来到北城门外,自一里之外,五步一人排列于路两旁。

    过不多久,就有一骑自远方奔来,言钦差仪仗离此还有十余里。

    此时,赵元昌并南平城内文武官员以及尚无职事的故南平降官来到北城门外等候。

    同时,另有一军自北门至中军大营一路排开,将围观居民挡在路外。

    申正,又一骑奔来说钦差已至五里外。

    接下来,每隔一里,就有一骑前来通报。城门口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肃穆起来。

    终于,前方鼓乐大作,只见到一簇一簇的旗幡招摇、麾幢飘移,又有团扇、华盖,槊、戟林立。

    很快这一列仪仗抵达城门口,见到赵元昌一众人后默契地散到两旁,一辆四马拉着马车缓缓行到五十余步外停住。

    此时鼓乐声息,所有仪卫站定不言,原本热闹非凡北门外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旗幡在风中招展的声音。

    少顷,一方面长髯、一面白无须之人先后掀开帘子站到车辐上。

    那方面长髯之人身着紫色公服,头戴黑色幞头,腰束革带,带后垂有一金鱼,脚蹬乌皮靴。服制同此时赵元昌相同。这就是候任江陵知府吕施彦了,他手中持着一卷饰以玉轴的七色卷轴。

    而那面白无须之人则是身着绯色公服,缀银鱼,其余前者同制。这人乃是内常侍李楼,他手中持着一杆节髦。

    见这二人出来,赵元昌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三步,双手抱拳举过头顶,朗声道:“臣,秦州刺史、奉圣军节度使,赵元昌恭迎天使驾临!恭请圣安!”然后深深鞠躬。

    他身后众人也跟着施礼。

    两人站在原地受了此礼,之后吕施彦朗声道:“圣躬安!”

    紧接着,吕施彦展开手中的卷轴,朗声道:“秦州刺史、奉圣军节度使赵元昌接旨!”

    “臣接旨!”

    “维景瑞三年岁次丁未四月乙巳朔十七日辛丑,皇帝使银青光禄大夫、权知江陵府事吕施彦,副使内常侍李楼持节册命曰:

    古者帝王受命以临万国,子弟封建用尊五等,其所由来尚矣!秦州刺史、奉圣军节度使元昌仪表硕望、忠肃令名、仁孝友爱,且兼勇毅果决、运筹帷幄,颇具大藩之容。宜胙兹茅土、光彼磐石、永固鸿业、式继维宁,可封为秦王,食邑万户,食实封。”

    秦王!

    赵元昌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开,竟然是封王!难道是二哥得了储位?

    脑中思绪纷乱,只觉得喉中一阵腥甜,只是此时容不得他想太多,当即艰难地应道:“臣,接旨!”

    吕、李二人却没注意到他的不正常,吕施彦收起圣旨上前几步道:“恭喜秦王殿下!”

    李楼也笑眯眯地道:“这次官家册封三位皇子为王,以殿下‘秦王’最贵呢!”

第四十五章 灭国之功尚不足?

    刚直起身子的赵元昌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心里又升起希望。

    恭敬地接过吕施彦递过来的册命之后,他也顾不得其它,直接开口问道:“我那两位兄弟也都封王了?”

    吕施彦点头笑道:“确如内常侍所言,二皇子、三皇子也被册封为亲王。”

    李楼补充道:“好叫殿下知晓,二皇子乃是荆王,三皇子乃是宁王。”

    虽都是亲王,但亲王之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要是说秦王是第一等,那么荆王、宁王就要次一点。

    唐宋年间,王公爵位的爵号有一字、有二字,一般以一字为贵。一字当中,又以历代前朝并秦楚燕赵等春秋战国的大国为尊,宋鲁卫越等小国次之,其它更小的国号级郡名再次。

    秦王自不必说。荆本是楚国的别称,终比不得楚王这般大气。而宁国,原是楚边境的一个小国。

    因此,听到这句话的赵元昌总算放下心来,露出笑容道:“两位天使可需歇息一阵?这南平战事未竟,有些人未能赶回来迎接天使。”

    吕施彦和李楼对视一眼,然后道:“有劳殿下挂碍,此次宣旨,除了殿下外,还有三人需要单独接旨。”

    不等赵元昌开口,李楼就道:“此三人分别是壮武将军、全州防御使李继勋李将军;原南平户部尚书黄世俊;原南平宫卫右军将军陈佑。不知此三人在此地否?”

    赵元昌一挑眉,倒是没想到这三人会单独接旨。当即道:“好叫二位天使知晓,如今李将军在峡州,陈佑在归州,只有黄世俊如今一齐来了此处。”

    吕施彦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在此处一并宣了吧,也省得殿下还要忙碌。只是这李将军和陈佑的敕命就要劳烦殿下代传了。”

    李楼也笑眯眯地道:“说起来,李将军此次是接了殿下的奉圣军,以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而陈大人则是官家亲自点名任殿下府中司马。”

    这又是两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一般知节度使事的都是副大使知节度使事,很少会有节度副使来的。因为节度使乃是正三品,而节度副使才正四品上,两者之间隔了一个从三品。

    再说陈佑,亲王府司马乃是从四品下的文官,一个降将,一下给了这样的高位,实在是有些过于优容了。

    不过此时不宜深究,赵元昌应了一声,便要转身招呼黄世俊。

    没想到却被吕施彦拦住,只见他笑道:“殿下莫急,这里还有一道敕命是给您的。”

    说着,有一随从奉上一卷玉轴圣旨,他接过圣旨道:“秦王赵元昌接旨!”

    赵元昌连忙后退两步,躬身道:“臣接旨!”

    身后众人再次跟着行礼。

    吕施彦展开卷轴,朗声道:“门下:朕闻荆南不靖,方国为患。周以元老监方伯,汉以丞相抚四夷,则军国之务中外一体。今以秦州刺史、奉圣军节度使、秦王元昌勇武谋略,都督江陵、复、郢、襄、房、归、峡诸州军事,去奉圣军节度使。锦瑞三年四月十七。”

    “臣接旨!”

    赵元昌行礼接过圣旨:“这江陵便是荆州吧?”

    “正是!陛下前些日子敕命改南平为江陵,改荆州为江陵府,如开封府。”吕施彦解释着,又接过一卷黑牛角轴圣旨。

    这下终于轮到黄世俊了,这份敕命却是封他太子左庶子加正议大夫,为正四品上。

    这个待遇对于一个小国降臣来说已经很不错了,故而黄世俊欢欢喜喜地接了旨意。

    最后是一份长长的慰劳制书,列了一大串人名,将这些人狠狠夸了一通,给予金银家宅赏赐之类。至于升官,五品以下的都是一封政事堂或枢密院签发的敕命。

    而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现在还没有足够升迁的。

    宣旨结束,吕、李二人也就不摆什么钦差架子了。不过在赵元昌的要求下,还是摆起钦差仪仗自北门一路行到中军大营。

    这南平城,哦,现在应该改口叫江陵城了。这江陵城内,原先倒是见过南平王的仪仗,如今又见大周钦差如此威风,也不用多说,大周威严堂皇的形象就扎进了这些小民的心中。

    进了中军大营,仪仗收起,众人皆是散去更衣,以待晚宴。

    吕、李二人将亲王印、服、仪卫交付赵元昌,两人随从分别被带往州衙和府邸自不必多说。

    不过换上常服之后,赵元昌携王朴在大厅内招呼吕施彦、黄世俊和李楼,江陵城内的几位都指挥使也都在一旁作陪。

    扣除钦差身份之后,赵元昌这个新鲜出炉的正一品亲王当仁不让地坐在主位。吕施彦坐于左首,黄世俊右首,李楼因其特殊身份坐在吕施彦下手,之后是诸都指挥使,王朴则敬陪末座。

    落座之后,吕施彦率先拱手道:“蒙官家赏识,擢我权知江陵府事,今后这段时间,还要劳烦秦王殿下多多照顾!”

    赵元昌笑道:“吕知府不必客气,你我二人同舟共济,当一同完成皇命才是。”

    之后他转向李楼道:“内常侍如果没什么急事,不若在江陵多盘桓几日如何?”

    李楼连忙道:“多谢殿下美意,只是小的受了皇命,要早些将南平伪王带回汴京。”

    赵元昌听后,点点头,看向黄世俊:“黄庶子也是要回汴京,不若二人一同启程?”

    “正有此意!”黄、李二人一齐拱手。

    又是一番对答,眼看时辰差不多,便吩咐酒楼送来席面开宴。

    觥筹交错、丝竹阵阵,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

    着人将吕施彦送到州衙,将李楼送往府邸后,赵元昌叫上王朴坐到书房慢慢喝茶。

    此时,敕封陈佑、李继勋的两份敕命圣旨就摆在书桌上。

    赵元昌好一会儿才放下茶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文伯,你说官家这是什么意思?”

    王朴早就考虑过了,因此很干脆的开口道:“回禀殿下,照目前来看,您的胜算还是最大的。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这天下,得了兵马就得了天下。如今三王之中秦王最贵,且让您都督七州军事,这已经很明显了。”

    “可是,”赵元昌皱眉道,“为何不能直接立储?难道一个灭国之功还不够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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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世盗国介绍:
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