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章 受人所请议婚事
冬至过后,陈佑还没来得及出发,潘美就央着宋敏贞一同来到陈宅。
分了主客坐下,管家安排小厮奉上茶点。
陈佑这才开口道:“不知方正先生和仲询来此所为何事?”
哪知一向热情有礼的潘美却一脸尴尬地嘿嘿笑着,一个劲朝宋敏贞使眼色。
见他这副做派,陈佑心中一动,有了些猜测。
果然,只见宋敏贞一脸好笑地拱手道:“好叫司马知晓,某此来却是为了潘都指的事情。”
陈佑看向潘美,却见他还是那副笑容,不由打趣道:“仲询也真是,有事直接说就是,非要劳烦方正先生。”
听他怎么说,潘美打了个哈哈,搓着双手道:“不好说、不好说。”
说着,又朝宋敏贞挤眉弄眼,示意他赶紧说出来。
见此情景,宋敏贞也不耽搁,直接就开口道:“听闻司马与故南平大司马庞公乃通家之好。”【1】
得了,这么一说,原先只是猜测,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陈佑心中想着,面上点头道:“确是如此。先父故去之后乃是庞公照拂于某,如今庞世叔身怀旧疾,某秉庞公遗愿照应庞家。”
他刚说完,就听宋敏贞道:“不知那庞家可是有一小娘子年近及笄?”
这话一出,潘美满是期待地看着陈佑。
陈佑心中暗道果然如此,脸上却做出一副发怒地神情看向潘美:“好你个潘仲询!某请你照看庞家,你倒好,监守自盗啊!”
只是他这怒容做得太假,潘美只是一个劲地拱手告饶,完了还不忘提一句:“小弟的婚事就拜托给兄长了!”
宋敏贞也是受人所请,忠人之事,在旁边替潘美说和。
如此好一会儿,陈佑才放松脸皮无奈道:“方正先生,不是我推脱,实在是庞家娘子的亲事,我这个外姓不好插嘴。”
听他松口,潘美立刻道:“大姐儿曾讲,只要兄长说和,此事定成!”
陈佑不由扶额道:“得了,‘大姐儿’都喊出来了,你就说你是啥时候动心思的吧!”
潘美嘿嘿笑道:“也不久,就是当初兄长替庞家补了钱银,着小弟看顾着些庞家。后来庞家叔父邀小弟去吃席,偶然得见大姐儿......”
说到这里,他就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傻笑。
一旁坐着的宋敏贞也是抚须笑道:“如此说来,司马却是做了那月老了!”
陈佑却是摇头苦笑,好一会儿才正色道:“既然仲询有心,庞家娘子也有意,某便去说和一二。”
这话刚说出口,潘美便喜上眉梢,起身长揖道:“多谢兄长!”
陈佑连忙道:“你先别急着谢,此事成与不成还是两说。便是庞世叔同意,如今庞家尚在孝期,你还有得等。”
只是潘美却灿烂笑道:“此事我自晓得,还望兄长多多费心。”
说着,只见他又转向宋敏贞:“若是能成,怕是还要劳烦方正先生了。”
这是还想请宋敏贞做那提亲之人,毕竟陈佑虽是外姓,可陈、庞两家关系不一般,他还是小辈,不适合。
这等喜事,宋敏贞自然是含笑应下。
陈佑留两人用了午饭,待两人离去之后,索性也不再等,就这么前往庞家。
之前已经说过,庞家老宅赠给了周军,一家子搬到另一处了。
别看庞家之前只拿出来一半家产献给周军,但那些跟随庞典战死的家兵元随都要抚恤,这是一笔大支出。
陈佑也提过说要帮衬点,只不过庞礼没有同意。
也就因着这抚恤银钱,庞家如今也仅能说得上是殷实之家。
一直跟随着庞家的老门房将陈佑迎进门去,如今在家中的庞中和扶着庞礼到客厅。
互相行礼,分了主宾坐下,庞礼当即问道:“说起来,大哥这段时间跟着将明,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陈佑连忙道:“叔父说这话就见外了,万育能学苦干,帮了我很多忙。”
又寒暄几句,才开始谈正事:“好叫叔父知晓,某此来是受人所托。”
“哦?不知是何人?”
“此人叔父也认识,正是那潘美潘仲询。”
陈佑刚说完,庞礼就恍然笑道:“原来是潘都指。莫不是为了言姐儿亲事?”
这话一出,陈佑便明白了,庞家是知道甚至乐见其成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他心中也有底了,故而笑道:“却叫叔父猜中了。那庞仲询特地邀了一长者到我宅中,央我来说和一二。只待言姊儿孝期一过,便请人来提亲。”
就在陈佑为别人的婚事操心之时,却不妨也有人在说他。
秦王行营,赵元昌正在同冯道对弈。由于两人一边对弈一边讨论要事,故而周围奴婢皆被屏退,只有卢金婵在一旁侍奉。
也不知是提到了什么话题,赵元昌突然道:“说起来,听说潘仲询想要求娶庞家娘子。”
冯道落下一子,随口问道:“这庞家,可是将明所要看顾的那个庞家?”
“正是。”赵元昌一时不知该如何落子,索性停下来道:“据说庞家曾拿出家产进献,将明师弟又添补了些,请仲询看顾庞家,这才有了此等好事。”【2】
听了这话,冯道笑道:“若能成,也是一桩佳话。”
说着他敲了敲棋盘,示意赵元昌快点落子。
匆忙落下一子,估摸着赢不了了,赵元昌当即想法子引开冯道的注意力:“将明师弟尚未娶亲,也不知有无婚约。”
果然,说到这事,冯道也不由皱起眉来:“这却是个麻烦事。只是这门当户对的适龄女子可不好寻。”
见他不再盯着棋盘,赵元昌得意一笑,然后道:“只要冯公有意,某也可以给将明师弟介绍一二。”
一旁侍奉的卢金婵听到这话,却心中一动。
她可是知道陈佑目前的散官乃是从四品的武官,只要运作一番,放为一部大将也不是难事。
而且如今看来,陈佑甚得赵元昌看重,又拜了秦王傅为师,说一句前途远大也不为过。
最重要的是,陈佑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差!
想到这里,她便开口道:“大哥,冯公,我家中尚有一妹子未及笄,或可议亲。”
听到这话,赵元昌轻轻皱眉。
冯道也不说话,虽说涉及他的徒弟,但赵元昌是否愿意和陈佑成为连襟,还得看赵元昌自己。
第一百七章 辞旧迎新除夕夜
好一会儿,赵元昌才舒展眉头轻笑道:“或许将明自己有所想法也说不准,我等就不要掺和了。”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不支持,至于反不反对,旁人也说不准。
卢金婵抿着嘴唇给两人换上热茶。
冯道则是看了看棋盘,拈起一枚黑色棋子轻轻落下,然后将被围住的白子提起。
“大郎略急了点。”
听到冯道这么说,赵元昌仔细盯着棋盘,好一会儿才重新落子:“冯公也知,如今三哥也已下场,不急不行。”
“急生乱,积累大势,还须稳一稳才好。”冯道不疾不徐地落子,几番下来,黑子已经占据优势。
虚提棋子思考了好一会儿,赵元昌才叹道:“冯公胜了。”
南郑城,原山南西道节度使府,现兴元节度使府。
邓友兴将蜀国叛将保宁节度使的使者送到客房,重又回到书房。
见他关好书房的门,史肇庆开口问道:“松峰,你以为那袁宏伟可信否?”
邓友兴只是略一沉吟,便回道:“袁宏伟虽然拿下巴州、壁州,但其处境并未好转。西有昭武、武德二节度,南边据说清化郡王也已平定武信军。他一介叛将,唯有投靠大帅,方才能有一线生路。”
至于东边的周军,却不在他们的考量之内。实在是隔着几道山梁,周军对这边是力心有余而力不足。
听了邓友兴的话,史肇庆点点头,低头仔细打量铺在桌上的地图。好一会儿才道:“有他保宁军的协助,利州、剑州应该可以一鼓而下。”
邓友兴也附和道:“拿下这两州,便可直趋绵州、威逼蜀都。进,可尽得巴蜀;退,亦能占据汉中、巴中。且那杨中广独掌大军,久必生乱,到时这巴蜀大地,还得靠大帅来平定。”
他这话说得好听,史肇庆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了,又皱着眉问道:“成、阶、金三州如何了?”
谈到这个,邓友兴也有些无奈:“杨都指尚在源州,只是石谓、朱玉昭领兵归于各州。至于苏恒,他在源州已经同杨都指起了不少冲突了。”
这就是周国敕封各将所产生的后果了。
石谓、朱玉昭一开始跟着史肇庆叛周,一是因为史肇庆积威犹在,二是不想当出头鸟丢了性命。现在周国非但没追究罪处,反而将他们升为一州刺史,自然就想回到自己地盘上。
只不过史肇庆虽不好阻拦,但也安排人马占了一两个县,防止两人反戈一击。
而杨志辉算是史肇庆的亲信,非但没有去金州,反而停在源州盯着苏恒。毕竟在名义上,苏恒这个武定节度使和史肇庆算是平级的,说不准什么时候脑子一热就想擒了史肇庆向周国邀功。
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史肇庆也没什么好办法解决。现在肯离开大军来南郑的都是忠于他的,心里面有想法的都不敢离开军阵来此。
所以只能通过对外战争,用一个又一个胜利来巩固权威,让那些人不敢生起二心。
故而史肇庆只是道:“现在就这样,不必去管。等下我写封信,你安排人送到苏恒处。把他一个人留在汉中,我实是不放心。”
“好。”邓友兴点头应下。
十一月底,蜀国所应承的最后一批物资运抵汉中,汉中同保宁军停战,保宁军得以腾出大部分军力抵抗蜀**队。
十二月初蜀国使者再次入汉中,册封史肇庆为汉中王,领兴元府、兴州、源州、集州、成州、阶州、金州、凤州。同时督促汉中王史肇庆攻保宁军。
只可惜拿到物资之后,史肇庆虽对蜀国使者礼敬有加,也做出调兵的态势,但就是不动。
转眼就来到了除夕这天,汉中军兵尽起,沿金牛道悄悄赶往葭萌关。与此同时,保宁节度使袁宏伟遣一偏师前往剑门待命,着其子领兵沿嘉陵江前往葭萌。
这天中午,陈佑在庞家同庞家四人先吃了一顿年饭。
下午又在府中办了一桌席面,让府内无家可回的仆下奴婢们一同过节。
大约酉初,他来到江陵城中最大的酒楼福源楼。
今夜除夕,秦王赵元昌在福源楼宴请荆南诸官吏。
一路行来,不时有成人小孩在路面上燃放爆竹烟花,亦有在门上挂桃符、贴春书的人家,端地是热闹非常。
离福源楼还有十余丈,就能听见楼内丝竹阵阵,喧哗声声。
此时的福源楼挂满了五彩灯笼,楼前更是燃起丈许大小的燎火,虽天色将晚,但在福源楼此处,却仿若白昼。
此时不断有文官武将富商豪强走进楼内,有那认识陈佑的纷纷停下来打招呼,陈佑也是一一点头回应。
刚走到门口,就有那机灵的小僮迎上来,口中说着吉祥话。
陈佑也是笑呵呵地掏出几枚新钱放到小僮手中,这才跟着小僮一同走上三楼。
这福源楼主楼也就三层,今天晚上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以及一些乖顺配合的地主豪强、书香人家才能在三楼就坐。
而那些七品以上的官员,以及其他受邀豪强都在二楼。其余人等只能留在一楼。
值得一提的是,都督府还特意寻了几位耄耋老人至三楼就坐,正能给赵元昌树立一个尊老敬老的形象。
一进门,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就仿佛这福源楼内已经到了夏日一般。
陈佑随意一扫,只见楼内已经有不少人了。这些人或站或坐,三五成群地交谈欢笑,着实欢乐。
四周皆是烛火熏香,中间那一层楼高的台子上一干乐师正奋力演奏,穿着新衣、腰系红带的小僮端着饮品点心在人群间穿梭。
走到二楼,这里虽也热闹,但不像楼下那般混乱。有那等见过陈佑的,皆是拱手抱拳,高声祝贺。
见陈佑在小僮带领下走上三楼,不少人都面露羡艳之色。
也有人不知道陈佑的名号,悄声问着身边之人,问明白之后也是一阵赞叹羡慕。
及上三楼,就听一片招呼声。
到了这里,还不认识陈佑的,那真的是毫无前途了。
楼上的包厢的木墙全都拆除了,所有包厢都连成一片,这样做主要是为了让大家都能看到赵元昌致贺词。
陈佑的位置是离赵元昌最近的那十来个位子之一,正对着楼下的舞台。
一路拱手,含笑回着贺词,足足花了一刻钟才来到自己位子上。在他的座位旁边,赵普、宋敏贞早就到了,见他过来,也是含笑起身。
“则平!方正先生!新年好啊!”陈佑笑着朝赵、宋二人拱手。
赵普笑道:“同乐同乐!将明何时回来的?”
“昨晚到的。”
三人互相行了礼,各自坐下。
闲聊一时,不时有人到来,遇到那等位阶较低的也就罢了,遇到位阶高的,免不得站起身来招呼祝贺一番。
眼看将至酉正,赵元昌、吕施彦终于出现。
楼内顿时安静下来,便是鼓乐丝竹也都停下。
赵元昌出现的一瞬间,福源楼的老板便催促仆下门赶紧上酒上菜,一时间仆僮穿梭,让人眼花缭乱。
三楼客最贵,自然是先紧着三楼上菜。
不一会儿,陈佑面前的条桌上就摆满了菜品饮品。
除了冬日常见的鲜肉、咸菜外,竟然还有新鲜的蔬果!
要说反季节蔬果,托中国温室种植发轫甚早的福,陈佑这两个月也吃过,但那都是十分昂贵稀少。但今天这么大规模的宴席,每个人都要吃到新鲜蔬果,福源楼的老板不简单啊!
不等他做太多感慨,赵元昌已经走到主位站定。
陈佑连忙跟着众人一同站起来。这时,三楼上的数十位身着长裙的侍女忙不迭为这些人斟酒。
当然,这样的服务也仅限三楼,一楼二楼都得自己动手。
赵元昌满脸笑容,看着这一楼宾客,端起酒盏朗声道:“今日除夜,吾召诸位贤达会饮于此,乃为辞旧迎新,共迎盛世!八个月前,某来江陵......”
众人皆是安静听着,赵元昌现在说的这些,关系到今后一年他在江陵的施政措施。故而所有心有想法的都竖起耳朵,一字一句地默记下来,准备回去仔细琢磨。
这一番话,足足说了一刻多钟,只是无人厌烦,二楼、三楼的众人皆是面色严肃。
“话不多说,随某饮酒!”
说着,他举起酒盏:“这第一杯,敬天地!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皆是举杯,齐声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饮而尽。
再次满上,赵元昌又道:“第二杯,敬吾皇!祝愿吾皇横扫**、一统宇内!”
这话说得倒是大气。
陈佑再次饮尽,心中念头繁杂。
“第三杯,敬诸位!望诸君力同心,共建太平!诸君!满饮此杯!”
“喏!”
喝完三杯,赵元昌脸色微红,朗声道:“开宴!”
“谢秦王!”随着这一声,一阵椅子拖动的声音响起。
陈佑连忙坐下吃菜,这酒虽度数不高,但连喝三大盏也不舒服。
少顷,就有一将领端着酒盏起身:“末将祝都督身体康健,攻必克,战必胜!”
他这一声,立刻就有十数位将领一同站起来:“祝都督身体康健,攻必克,战必胜!”
说罢,皆是一饮而尽。
赵元昌亦是起身道:“某亦祝各位将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自此,楼内敬酒祝词不断,觥筹交错,舞乐为伴,好一派欢乐景象。
第一百八章 正月之中再生变
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观看中央舞台上的歌舞百戏,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夜色已深,酒宴渐歇,一波又一波的祝酒之后,赵元昌着人给酒楼中的宾客、小厮们送上厌胜钱。
这厌胜钱乃是仿照开元通宝的样式新铸的铜钱,只是多了些好看的花纹,正面是“上上大吉”等喜庆话,背面是猴子图案。
赠送厌胜钱也是要看身份的,像陈佑这等人,自然能分到数十枚,而那等仆役,也就一两枚。
分了厌胜钱之后,这宴会也就进入尾声。
那些耄耋老人先行离去,之后赵元昌和冯道二人退场,再之后是吕施彦,再之后是陈佑等人。
回到宅中,陈行文早就将换来的厌胜钱发给宅内仆下了,这不需要陈佑操心。
爆竹声中一岁除。
早上醒来,陈佑的年岁就要改成二十五了。
洗漱一番,换上新衣新帽,陈佑要先到秦王行营议事。
说是议事,实际上就是新年贺岁,走个流程罢了。
议事结束之后,他就要去给冯道和庞礼拜年。在江陵,能走动的也就这两位算是他长辈了。
就在陈佑忙着拜年的时候,利州州治绵谷县城已经换了主人。
虽然保宁军在半路上就被昭武军拦住了,但也成功吸引了利州兵马的注意。
汉中军在寅末卯初趁着夜色攻城,天光大亮之时,史肇庆就进了绵谷城。
夺下县城之后,史肇庆下令放任军兵劫掠。
至于原因,却是在除夕元日不让人团圆,本就容易心绪波动。再加上经历一番奔波厮杀,不让这些军兵发泄一下,怨气积累起来倒霉的就是他史肇庆。
只是兵贵神速,绵谷县城到剑州之间还有葭萌、昭化二县。稍作休整之后,史肇庆立刻命令没有参与攻绵谷城的苏恒部迅速南下夺取葭萌关。
初二,保宁军绕过剑门县城,自后方攻入剑门关。得到消息的剑门县令斩杀主战县丞,在保宁军没有后续支援的情况下主动投降。
初三,昭武节度使在利州嘉川县投降。
正月初四这天,蜀都孟昶终于收到了史肇庆连同保宁军攻剑州的消息。
而此时,汉中军和保宁军已经在剑州州治普安县城外会师。
剑州所属的武德军节度使则率军停在梓潼县,逡巡不进,等待蜀都命令。
收到军情后,孟昶连忙召集朝堂重臣商讨对策。
待文书在殿内诸臣手中转了一圈之后,早已忍耐不住的孟昶连忙问道:“诸卿以为当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皆是沉默不语。
孟昶看着这幅情景,不由气急,目光转向枢密使、金吾卫大将军石:“石卿可有妙策?”
石乃是协助他诛杀张业的功臣,当初张业逆党作乱,就是石指挥禁军将逆党赶出城外的。是以孟昶对石很有信心。
听到孟昶的问话,石拱手道:“官家,臣以为,汉中才历战事,兵将必疲,粮草必寡。只要传令各州坚壁清野,谨守城池,不出月余则汉中必退。”
虽然这话听着让人丧气,但不得不说,真要执行得好,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计策。
只是孟昶却接受不了这个建议。
倒不是他知道自家那些文官武将不靠谱,实在是他刚刚诛杀权臣、平定内乱,那股子心气还在,自然不想采用这么憋屈的法子。
尤其是几个月之前还是果决英武的石突然变得这般保守,他更是心头不满,当即语气不善道:“先前叛乱,朕被迫坚守蜀都,如今史肇庆发兵来攻,你们也只知道让朕守城,难道就没人愿意领兵出战吗!”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瞪着双眼看着面前的这群大臣,眼见没人有反应,孟昶脸上的不满与期待渐渐消散。
好一会儿,终于一脸疲惫地靠到椅背上,无力地摆手道:“罢了。着武德军坚守绵州,令邛州刺史高彦俦为巴中马步军都部署,总领平贼事务。”
此话一出,殿内沉闷的气氛顿时消散一空,诸臣皆是长揖道:“陛下英明。”
两天后,高彦俦赶到蜀都陛辞,领兵赶往绵州。
而收到坚守命令的武德节度使立刻收拢兵马退回绵州州治巴西县城,只留下少量兵力驻守梓潼等县。
等高彦俦领兵赶到绵州之时,史肇庆部才刚刚拿下武连县,离梓潼县还有一天路程。
汉中史肇庆攻蜀的消息,一直到上元节之后才被赵元昌获知。
得到消息之后,他立刻上奏汴京。
等待汴京回复的空隙,他将陈佑、王朴等人召回江陵,探讨该如何行事。
二十一日,终于等到了赵鸿运手书,正文只有四个字:便宜行事。
只是稍稍犹豫,赵元昌就传信给忠州的李继勋,让他做好攻蜀准备。同时开始调集兵马,令水军陆续送兵马粮草至忠、万。
二十五日,巴西县城被攻破,高彦俦率残兵退往白马关固守不出。
同日,汉中军不和。史肇庆不得不遣苏恒部攻龙州、茂州,且许其劫掠城池。
好在这一路行来,史肇庆手中兵力不减反增,入蜀时的三万余人,现在已经增长到了近五万人,分出苏恒部不到一万人,完全没有影响。
二十六日下午,蜀都再次收到告急军情。
无奈之下,孟昶只好调杨中广北上,同时调遂州刺史王昭远任武泰军节度使,前往涪州防御周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太原府,自十四日起便抱病的太原留守刘知远在议事之时猝然晕倒。
整个太原留守府一下子慌乱起来。
太原府诸军,数年来一直是以刘知远为首团结在一起,这让他们在面对燕国朝廷之时有较大的自主权,不至于被骤然调开失去权位。
如今刘知远病了十来天之后突然晕倒,极有可能就此逝世。他们急需寻一个新的带头人出来,带领他们顶住朝堂压力。
只是原先刘知远能力威望都比大家高,这才能压服众人。现在这些人都是平级的,也没什么突出的功绩,凭什么能站到其他人头上?
第一百九章 诸将逼宫围太原
吵了半天,这群人终于想到了太原府少尹刘承训。
刘承训是刘知远的长子,历史上他已在去年十二月暴毙,只不过如今他活到了现在。
反应过来之后,一群人立刻把在刘知远床前服侍的刘承训拉了出来。
也不顾刘知远现在还没死,直截了当地说留守怕是不行了,现在大家伙的身家性命都托付给你刘承训了,希望你立刻担任河东节度留后,然后咱们一起上表拥立你为河东节度使。
好在刘承训也不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虽心中悲戚,但也明白现在事关刘家存亡,当即答应下来。
正月二十七日上午,刘知远清醒过来,召集诸将和刘承训。
虽然这世上有兵权才能活得更好,但这几十年来强将逼帝、强兵克将的例子可不少。
长子刘承训不过二十余岁,没有带兵征战的经历,就没有武功威望来镇压底下这群骄兵悍将。尤其是,他现在只是燕臣,而非一国帝皇。
没有大义,这权力传承只要底下有一个人不满,燕帝就能借着这个机会掀翻刘家。
而他的弟弟刘崇现在虽然当了晋阳三城马步军都指挥使,但向来是个无赖性子,估摸着诸将也不会服气。
故而此时他也不求自己的权势能够传承下去,只想托付诸将护着自己几个儿子当个富家翁就是。
待众人进来,被扶着靠坐在床头的刘知远扫视一圈,众将皆是俯首低头。
虎死威犹在,何况他还没死!
刘承训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红着眼眶喊了一声:“爹爹!”
费力拍了拍刘承训的手背,刘知远缓声道:“吾命不久矣,这太原府事还需有人担起才是。”
虽然他的声音十分虚弱轻缓,但此时屋内众人皆是仔细听着,没有一人插话。
见此情景,他心中暗自叹息。要是有可能,他真的不想就这么离开。
很快收拾好心情,看了看站在人群中的刘崇,然后将目光转向站在最前方的忻州刺史李文兵:“如今这太原之地,也就李刺史官位最高,可代为留守,以待官家诏令。”
他刚说完,那李文兵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之后立刻就反应过来,连忙推辞道:“下官何德何能竟可担此重任?还望留守收回成命!”
听到这反常的话,刘知远心中蒙上一层阴霾,转向李文兵旁边的宪州兵马都监杨程方:“既然李刺史不愿,那杨都监可否担起重任?”
杨程方毫不犹豫地拱手道:“留守有命,某本不该推辞。只是这等重任,某却是能力不足。”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紧接着道:“好叫留守知晓,某以为,太原府少尹承训忠厚爱人、德行如一,甚肖留守,当可担起此等重任!”
他这话一出,屋内众将也顾不得刘知远的积威了,皆是拱手齐声道:“某等必悉心辅佐少尹承训!”
看着这群弓着身子,显得异常恭敬的将领们,刘知远不由恼怒非常。尤其是人群中的刘崇还一副真心实意的神情,更是让他心中积郁。
太原留守的位子不好坐,刘承训坐上去,搞不好就会成为出头鸟、替罪羊。
这些人如今的做法就是在逼宫!
虽然心中明白,也恨不得就此将这些人都杀掉。但如今他身体已经不允许,群情激奋之下,他要是不想撕破脸皮逼这些人动手,就不得不同意。
这一怒一忍,让本就虚弱的刘知远重重喘息起来。
一直静静听着看着的刘承训连忙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同时呼喊道:“叫大夫!再送一杯温水!”
喝下半杯水之后,刘知远总算平静下来。
事已至此,哪怕明知前面是坑,也得踩下去。
于是就趁着意识还清醒,在诸将的见证下,口述保举刘承训为河东节度留守的表文并用印。
待众人心满意足地离去,他才拉着刘承训的手叮嘱道:“我儿且记,这些人,你弹压不住。早日降了,做个富贵闲人罢。”
说罢,浑浊地双眼紧紧盯着刘承训,抓着刘承训的手也是十分用力。
直到刘承训含泪点头道:“爹爹放心,我记下了。”
见他应下,刘知远才松了口气。
少顷,他呼吸越来越急促短暂,用力抓着刘承训的手,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后,突然没了动静。
燕广运三年戊申正月甲寅二十七日丁丑,太原留守刘知远病逝。
同日,太原府上刘知远遗表保举太原府少尹刘承训为河东节度留守,太原诸将上表奏请以太原府少尹刘承训为河东节度使留守太原府。
一天后,周枢密副使吴峦收到线报,待确认之后,立刻上奏汴京、传讯刘承泽,同时命令各军整军备战。
正月二十九日,吴峦召集诸将,出示赵鸿运手书密诏,核验兵符后发兵太原府。
二月辛巳朔,周军先后下寿阳、榆次、阳曲、太谷等县,围困晋阳城。
驻扎在汾州的刘承泽收到吴峦的传讯之后,权衡之下,在没有京城命令的情况下起兵攻太原其余诸县及宪州。
刚刚接任燕国河东节度留后的刘承训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就不得不站上城头,面对晋阳城的周国晋阳节度使吴峦。
站在城头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军阵,刘承训深吸一口气,转向左右问道:“诸将以为如何?”
左右诸将互相看看,好一会儿才有一人道:“求援文书已经发出,想来朝堂很快就会发兵来援,我等固守城池就是。”
听了这话,刘承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又看向城下周军:“据说周国已经灭了南平、又攻取了蜀东诸州。”
“不过听闻史肇庆据汉中叛周,估计周国现在也不好过。左右城中兵精粮足,守个把月,周兵自会退去。”
说这话的却是刘承训的叔父刘崇。
听了这话,刘承训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才宣布回府。
到得府中,他立刻叫来刘知远原先的元随队率:“小乙哥,你立刻出城去找周军主帅。”
那队率一愣,看着刘承训认真的神情,这才应下:“不知留后有什么话要小的带到?”
第一百一十章 时运所至晋阳下
“你就说......”说到一半,刘承训突然停住。
皱着眉来回快速走动几步,他摆摆手道:“罢了,不要去了。你去把张、刘二校尉请来。”
“好。”虽不解,但队率还是干脆应下,大步离去。
这队率跟着刘知远有近十年了,连娶得浑家都是刘知远给安排的。相对来说,在乱世之中这种生死相托的亲兵元随要比那些兄弟伯叔更可靠。
至于刘承训口中的张、刘二校尉,原本是刘知远安排给他支使的,在他手下渐渐提拔到现在的位子,也算是亲信。
一炷香之后,刘承训在府邸书房内见到了张、刘两人。
队率关门之后,就有早就安排在一旁的亲兵持着刀械围到门口。
书房内,队率走到刘承训身旁站定,两位校尉行礼之后各自坐下。
沉吟一阵,刘承训看着两人直接开口问道:“军情紧急,某也不多言。如今这太原诸将皆非善人,说不得何时某就丢了性命,到时怕是你们也不得善终。”
此话一出,脾气比较直的张校尉立刻表态道:“谁敢乱来!俺老张第一个砍了他的脑袋瓢子做马子!”【1】
坐在他对面的刘校尉也附和道:“留后你说哪个孙子有异心,某就去杀哪个!”
见两人皆无异样,刘承训稍稍放心,抬手虚压道:“既然如此,某欲降了周军,你等可愿随我一同?”
队率听了这话,右手按上了刀柄,看着张、刘二人,轻轻握住刀柄。
好在两人也不犹豫,直接抱拳道:“但凭留后吩咐!”
“好!”刘承训猛然拍掌,“你二人立刻整军随我去东门,待周军攻城便开门迎周军入城!”
“是!”两人起身拱手,就要离去。
刘承训扭头示意队率安排人看着两人。
之后他又让人把叔父刘崇找来谈投降的事情。
果不其然,刚一开口,刘崇就跳起来了:“二郎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大好局面投降作甚!”
见他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刘承训心中暗叹,强打起精神解释道:“二叔以为那李文兵、杨程方为何不愿接了大人的位子?”
“就他们?”刘崇嗤笑一声,“没几个人会服气!”
见他这么说,刘承训也是无奈:“那二叔以为他们会服气我?”
“呃......”刘崇一愣,随即语气软下来道:“前有大哥留下的亲信,又有我看顾着,只要诏命下来,过个一两年不就好了。”
说着说着,他再次有了底气:“当初大哥刚刚留守太原,不也是大把的人不服,后来不照样不敢违命?”
“那二叔以为我同大人比如何?”
刘崇皱着脸不说话了。
见此情景,刘承训也不再说话,就等着刘崇自己想清楚。
就在此时,队率敲门道:“留后,张校尉、刘校尉已经准备好了。”
“你让他们到客厅等着,我马上过去。”
刘承训朗声吩咐一声,然后站起身来看向刘崇:“不知二叔考虑地如何?”
刘崇犹豫着问道:“二郎你跟我说实话,投降周国,咱这地位还能保住吗?”
听到这话,刘承训明白自己这二叔算是想通了,当即道:“我不好说,但叔父定是能的。”
他话音刚落,刘崇就道:“干了!二郎你说怎么办吧!”
“二叔不要跟任何人说,回去之后收拢军兵,谨守本阵便是。”
“好!”
当天下午,吴峦指挥军兵尝试攻城。
一声令下,战鼓隆隆,旌旗飘摇。
攻城军兵如蚂蚁般朝城墙运动。
最前方是抱着装满泥土的沙包快速奔跑的辅兵。他们要用这些沙包在护城河上填出几条供士兵和攻城器械前进的通道。
之后是攻城云梯,每一辆都是前拉后推,缓缓向前。
云梯前是几块两个士兵扛着的巨大盾牌,主要是为了防止城头上射下来的火箭烧到云梯。
对着城门的位置还有两辆撞车,也在盾牌的庇护下缓缓移向城门。
城头上的燕兵自然不可能干看着,弓弩、抛石机等如雨幕般砸向攻城的周军。
只不过周兵都躲在盾牌后面,而且目前还没到城墙下,站地比较散,箭雨石块没有造成太大的杀伤。
容易受伤的是那些背着沙包的辅兵,毕竟他们都要将沙包扔到那几个固定的地方。
晋阳城头的燕兵特意调集了一批弓弩手就盯着那几处,只要有人接近就放箭。这就导致填护城河的进度十分缓慢。
毕竟辅兵也是人啊,自然怕死。尤其是看到前面胆大的中箭躺在地上呻吟,更是心惊胆战,还没走到护城河边就抓着沙包奋力一扔,也不管有没有堆积到一起,就匆忙往回跑。
直到燕军弓箭手为了节省臂力渐渐停了下来,填充的速度这才陡然提升。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周军云梯车终于来到城墙下。
而推着撞车的军士们将盾牌举在头顶,防着头上可能砸下来的雷石滚木。
然而他们并没有等来惯常会出现的雷石滚木,而是听到城内传来一阵喊杀声。
就在他们满是疑惑地准备撞击城门之时,城门突然吱呀呀打开了!
城门楼上有人高喊着:“燕国河东节度留守刘承训投降周国!”
城门洞内开门的一个校尉也是大声道:“快进来!”
战场上安静了一瞬,负责撞车的那个队正突然喊道:“用车挡着门!”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论事情真假,总归城门是开了,万万不能再让它关上。
远在几百丈之外的吴峦看到这一幕,当下也不犹豫,立刻下令全军压上。
一个时辰之后,部分不愿意降周的将领带着人马夺门北逃。
晋阳城一日而下。
此时燕国朝廷刚刚收到告急文书,朝堂众臣尚在商议救援人选。
夜色降临,吴峦在重重护卫之下入了晋阳城。
刘承训带着刘家人及部分投降的将领官吏等在府衙门前。见吴峦过来,他立刻长揖到地:“降人刘承训率一众降官拜见吴枢相!”
他身后众人皆是口称罪臣,一同行礼。
吴峦停下脚步打量一番,哈哈一笑,大步上前扶住刘承训:“留后今日之举顺天应人,某自替留后向官家请功!想来一个节度使是跑不掉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当陈佑随着秦王赶到丰都之时,涪陵之战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此时新任武泰节度使王昭远尚未赶到涪陵,涪陵城守将乃是杨中广爱将高奚胜。
打涪陵还是比较艰难的,李继勋乃是兵分两路,一路自山路攻涪陵江上游的武龙县,以期从武龙周边浅水处渡江;另一路则是利用辅兵夺桥,靠命填。
只能说,冷兵器时代只要不怕牺牲,人海战术是一剂万能药。在死了近千辅兵后,周军终于拿下了两座桥。
夺桥之后,李继勋立刻命令奉圣军的精锐渡江。不过他们却不是要攻城,而是控制早先确定好的浅滩,以方便周军架设浮桥。
当然,这浮桥是架在涪陵江上。江水太宽,水流又比较湍急,不方便。
高奚胜也是反应迅速,在周军过江之后,立刻收拢兵力固守涪陵城等待渝州援军。
涪陵城内一开始只有三千人,由于城池不大,且得益于其周边地势,只有西、南两面城墙需要守御。
三千人再加上动员的城内百姓,守卫一个涪陵城虽不说绰绰有余,但也足够。
周军连续两天不要命地攻城,城内战兵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故而这天李继勋将奉圣军集结起来,准备一举攻破涪陵城。
刚刚踏上陆地,留守丰都的奉圣军节度掌书记韩家俊就赶来汇报军情。
知道李继勋的打算之后,秦王下令诸军前移修整,水军派出小船趁着这个机会清理水道。
陈佑吩咐庞中和将船上没处理的文书都整理整理带下来,自己则跟在秦王身后来到丰都县衙正堂。
待众人落座,就有那军士在堂中摆上长桌展开地图。
“韩书记给我们介绍一下现在的情况吧。”
听到赵元昌这么说,陈佑将目光转向韩家俊。
只见他起身拱手道:“谨遵秦王之命。”
说着,他走到地图旁,接过参谋递过来的木棒。
仔细看了看,然后指点着地图道:“首先是涪州,昨天得到消息,蜀国武泰节度使王昭远已至渝州。只是渝州蜀军尚无动静,怕是其准备死守巴县不出了。”
巴县是渝州州治所在,位于嘉陵江和江水交汇处,从下游前往的话,会遇到进攻涪陵城一样的困境。
陈佑正想着,就听韩家俊继续道:“涪州的武龙、温山、乐温三县都已经在我军控制之下,只待涪陵城周围水道清理干净,就可驾船直上巴县。”
听到这里,陈佑有些不敢相信。
武龙、乐温也就算了,毕竟远离江水,但那温山也被放弃,这王昭远难道是真的就指望在巴县挡住周军?
“其次就是川北。最新收到的消息,汉中史肇庆已经攻下绵州巴西县,正要前往白马关。而那源州苏恒则独走龙州、茂州,两者似乎已显不和。至于蜀军,大将杨中广已经赶往梓州,应该可以在汉、梓一线拦住汉中军。”
韩家俊三言两语就将当前蜀中形势说清楚了。
他坐下之后,赵元昌问道:“诸君可有想法?”
听到这一句,陈佑立刻起身道:“大帅,我有几点建议!”
“将明且说。”
“是。”
陈佑应了一声,走到地图旁,拿起木棍指着渝州北边的合州道:“我以为,一旦攻破巴县县城,我军应当立刻沿嘉陵江北上,攻占合州。”
听他这么说,众人皆凝神望向地图。
只见地图上,合州正好位于涪水、嘉陵江、巴水三江交汇之处。而合州同渝州之间乃是数条绵延数百里的山梁,想到渝州,要么从合州沿嘉陵江南下,要么绕到泸州沿江水而下。
而周军一旦过了泸州,无论是沿中江水(今沱江)北上至汉州转陆路攻蜀都,还是经戎州转入大江(今岷江)直奔蜀都,都是十分方便快捷。
因此,只要控制了合州,进攻蜀都的周军就不需要担心后路问题了!
这地图虽然不似现代地图那般简单明了,但该有的信息也都很直观地表现出来。
在场的无论是否领过兵,都能看出合州的重要性,当下纷纷点头附和。
陈佑说完之后,就看向赵元昌,等着他的回应。
只见秦王赵元昌盯着地图略一沉吟,终于开口道:“将明所言有理,只是我等当主攻蜀都。故而不能调拨太多兵力攻合州。”
对这个说法,陈佑也能理解。
此番周军在蜀都城下面对的敌人,除了蜀军,很可能还有汉中叛军。若是因带去的兵力过少而被汉中军打败,那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此番入蜀,赵元昌总共才带来五万兵马,加上之前李继勋屯在忠州的两万余人也才七万。这其中还要抛去辅兵、民兵,真正的战兵更少。
攻下涪州、渝州也会有损耗,而且拿下二州之后还要留人驻守,这又得占去一些人。估摸着最多能分出五六千人攻合州。
果然,只听赵元昌沉吟道:“这样,以荆门、广节二军攻合州。”
荆门军有近五千人,广节军之前也有三千余人,现在正在李继勋的指挥下攻涪陵,一番损耗之后估摸也就剩两千余人。两军加一起,差不多有七千人。
只是有一个问题,荆门军都指挥使潘美现在不过是宁远将军,而广节军都指挥使张和乃是高一阶的定远将军。
以张和的秉性,怕是不会服从潘美的管辖。而潘美手底下人多,两者都是一军之主,他自然也不可能甘心受张和的指挥。
想到这里,陈佑心中一动,秦王怕是要另安排人统领二军了。
刚想到这里,就听赵元昌道:“此事较为重要,两军又互不统属,须得有人管辖才是。”
说着,他看向陈佑:“不知将明可愿担起此事?”
乍一听到,陈佑呼吸猛然一窒,紧接着心脏怦怦直跳。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郑重抱拳道:“臣,必不负殿下期望!”
这却是以王府官的身份做出的保证了。
赵元昌看着他,缓缓点头道:“此事就这么决定了。再议下一件事情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君子报仇不怕晚
赵元昌话音刚落,赵普就起身道:“大帅,我以为,当遣使者去寻那苏恒。诱之以利、晓之以理,若能鼓动其临阵反戈,我等或可一举收复汉中!”
重新平静下来的陈佑也是眼前一亮,附和道:“即便不成,拿下合州之后也可溯江而上,断其后路!”
也不知此时该说周军信心满满还是该说他们太狂妄,渝州都没攻下,就在考虑怎么对付汉中军了。
堂中一众人正议着,突然有那浑身狼狈的军士跑进门来:“捷报!捷报!李节使破涪陵城!”
听到这声呼喊,堂内骤然安静下来。
只见那军士跑进堂内之后,猛然拜倒在地,大声道:“启禀秦王,李节使已破涪陵城,涪陵守将高奚胜被擒杀!”
反应过来的赵元昌禁不住站起身来拍手赞道:“好!”
紧接着,他转向录事闻克:“奉公,你立刻传令给水军曹都指、安远军杜都指,让他们待水道清理干净后立刻前往巴县!”
“是!”闻克干脆利落地起身抱拳,自桌前取了兵符令文之后便出门去寻那两位都指。
待闻克离去,赵元昌看向堂中诸人道:“诸位,军情紧急,就先在船上歇息罢!”
众人皆是应下。
陈佑自赵元昌处领了兵符令文,回到主舰上自己的船舱。
此番入蜀,照例是王朴坐镇夔州负责粮草转运,陈佑等人随行。
在主舰上,陈佑、赵普、宋敏贞三人都有单独的船舱,同秦王一般位于船楼第三层。诸曹参军事都在二层,其余人等在一层及甲板之下。
回到船上,庞中和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吩咐他去订一桌席面并邀请潘美赴约后,陈佑不得不自己动手将这些文书重新取出来仔细批阅。
掌灯时分,陈佑带着家兵提前来到庞中和订好的酒楼。
大约一盏茶之后,潘美带着两个亲兵走入酒楼。两位亲兵自有刘河招待到一旁的隔间内,潘美自己推门进入陈佑所在隔间。
听到开门声,陈佑起身笑迎:“仲询可算是来了!”
“兄长!”潘美也是呵呵笑着拱手。
“你啊!”陈佑笑着指点一阵,招呼潘美坐下。
刚坐下,酒楼伙计就端上热酒热菜。
这地方,仅有的绿色蔬菜也就只是一碟子小青菜,倒是猪、羊、鱼之类的够多。
一杯酒下肚,陈佑先开口道:“想来仲询也收到都督府的符文了。”
“正是。”潘美呵呵笑道,“过段时间却是要在兄长手下讨生活了。”
这“符”乃是上级部门下发到下级部门的文书名称,荆门军乃是荆南大都督府属军,故而都督府发出的文书就是符。如果公文是以秦王府的名义发出的,则称为“教”。
吃了几口下酒菜,陈佑直接开口道:“你同言姊儿的婚事定下来,咱哥俩也就算是一家人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听到他这么说,潘美脸上笑容更甚,拍着胸脯道:“哥哥但说便是!甭拿某当外人!”
再次碰杯,昂头一饮而尽。
放下酒盏,沉默一阵,陈佑突然叹道:“仲询可知,此次随某攻合州,除了你荆门军,还有那广节军。”
“我知晓此事。”
见潘美轻轻皱眉,陈佑便知他也想起前事了。
当下缓缓开口道:“想来仲询也不会忘了去年之事。”
不等潘美开口,仰头再饮一盏酒继续道:“张和贼厮,某必杀之!”
说罢,目光灼灼地看向潘美:“仲询可愿助我?”
潘美看着陈佑略微发红的眼眸以及严肃认真的神情,只是略一犹豫便道:“哥哥吩咐便是!”
“好!”
陈佑赞了一声,满上酒盏,举杯道:“干!”
又吃了一阵,潘美才试探着道:“兄长,这张和毕竟是一军将领,且其父乃是横塞军节度副使,贸然杀之怕是不妥。”
“仲询放心,某既动手,便不会留下把柄。再者而言,”陈佑指了指潘美,又指了指自己,豪爽笑道,“仲询以为需要多久我等才能站到张赞头上?”
没想到潘美直接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怕是要六七年。”
只这一句话,直接把他噎地说不出话来。
估摸着是看出他脸色不对,潘美解释道:“如今哥哥官阶最高,但也不过是明威将军,同张赞的忠武将军之间还隔着两阶。这越到高处越不好升,只要哥哥一日未到忠武,就须防着被调拨到张赞手下,一如此次。”
他说的也有道理,只是陈佑却毫不在意:“大帅喜用张和,喜用张赞否?”
“这......”
“既如此,我等乃大帅近人,大帅岂有让我等制于人手之理?”
“可是这终究是个隐患,不若等个几年?”
“仲询莫不是犯迂了!”陈佑摇头道,“世间岂有万全之事?安知日后这张和不会更高?早日动手,我等尚有回转之力。若是等其关系盘根错节,反而不好下手。”
听了这番话,潘美终于下定决心,倒满酒盏举起来道:“却是小弟想差了!”
说罢一饮而尽。
又谈论一些琐事,两人便各自散去。
陈佑回到船上,又找到赵普深谈良久,这才回到自己的舱室睡下。
次日辰初,大军启程。
将至温山,曹新荣派人送来战报,言巴县已下,蜀国武泰节度使王昭远逃往江津县,已遣人追击。
得到消息之后,各军也不修整,直接前往巴县。
次日晌午,周军大部就抵达巴县,简单修整之后,陈佑领着荆门军、广节军乘船前往合州州治石镜县。
说起来,合州下辖石镜、汉初、巴川、赤水、铜梁五县,州治石镜是自渝州溯江而上遇到的第一座城池。
也就是说,只要拿下石镜县城,哪怕不管其它四县,只是在石镜一动不动,陈佑此行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这个任务就两个难点,第一自然是夺取石镜县城,第二就是在蜀军反攻下守住此城。
为了保证进攻的突然性,陈佑直接命令船队连夜行进,参与攻城的军士就在船上进食休息。
自然,被安排第一波攻城的乃是广节军。
第一百一十三章 攻石镜首战得胜
陈佑领兵出战,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如何指挥战斗。
处理政务他拿手,大方面的战略选择上也没问题,问题就在于战术指挥。
以前是没机会接触到这些的,最多闲暇时候玩过一些游戏。来到现在这个时代后也粗略学习了一些兵事,兵书也翻过,可是真正面临战斗了,他还是有些虚。
好在还有潘美!
他也不客气,直接把潘美叫来,又从岸边的村镇上“请来”一个对石镜比较熟悉的乡贤。就这样,愣是把进攻石镜的战术步骤给确定下来。
眼看快到目的地了,传令将广节军营级以上军官请到船上来。
广节军满编有六个营三千人,现在虽有所损耗,但六个营的编制还在。
不多时,包括张和在内的十三人就出现在陈佑面前,把狭小的船舱挤地满满当当。
为什么是十三人?
原来这广节军原先应该有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营正、营副,加起来一共十四人。
不过毕竟经过大战,有几个营正营副或死或伤,脱离编制。如今还有一个营的营副没补上,这就少一个人。
数月之后,再见张和,陈佑已经成为他的上司。世事变幻,真真让人难以预料。
也因此,陈佑才迫不及待地想借着这个机会消除这个隐患,免得张和又遇到什么机缘,再度一跃而起居于己上。
等张和面色僵硬地带着一众将校行礼之后,陈佑面色严肃道:“地方狭小,也就不让大家坐了。”
一众人等皆是静默不语,等着他发话。
也不知这群人是慑于威严不说话,还是紧跟张和的立场想让陈佑难堪才不出声。
若是前者,那么除掉张和就不会产生太大影响。若是后者,怕还要好生思量事后怎么安抚广节军将校。
战斗将起,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轻咳一声,陈佑开口道:“石镜位置十分重要,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广节军负责这次攻城。主要原因,就是相信广节军的战斗力。”
又是一片尴尬的沉默,片刻之后,广节军副都指挥使李响率先拱手道:“我等必不负司马期望!”
这才有三五个人跟着他一齐保证。
张和脸色难看地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才朝陈佑拱手道:“司马军令,我广节军定能完成!”
他发话之后,其余众人才纷纷抱拳应下。
陈佑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渐渐明了:看来这广节军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只是张和对广节军的控制还算不错罢了。
而张、李二人的话语也有不同。
李响的话中说的是“不负期望”,这就显得比较亲近。相对而言,张和口中的“军令”则带着公事公办的意味了。
尤其是后面的那句话,听在陈佑耳中,更仿佛是在宣示广节军是他的地盘一般。
转着这般心思,脸上带着淡淡地笑容点头道:“张都指的能力我是知道的,想必此战定会身先士卒,一举夺下石镜县城。”
说完这句话,也不管张和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直接拍手道:“现在先说说安排。”
说着,他指了指钉在船舱上的地图:“船队会在过了艾家湾之后停下,此处距离石镜县城不过三里路,万字营、刘字营在此下船奔赴县城。”
说着,他看向广节军的万校尉和刘校尉,两名校尉稍稍犹豫,便拱手道:“谨遵司马之令!”
还算恭顺。
陈佑点点头,继续道:“等两营即将抵达县城之时,船队继续前行。至城边停下,石字营携攻城器具上岸,会同抵达的万、刘二营一同攻城。”
这是为了防止抵近县城卸人卸物耗费太长时间让城内反应过来,只是一个营的话,明显要快很多。
而且夜晚突袭所需要的攻城器械,无非是云梯撞车,甚至晚上可以直接用长梯。基本上卸下一件,早在岸上的万字营、刘字营接过去就能用上。
“卸物之时,翔字营乘小船至城东墙下,利用飞爪登城。”
“是!”几位校尉尽皆应下。
在这过程中,张和脸色愈加难看。
无它,陈佑这次部署攻城任务,绕过了他,直接下令给各营校尉,有些架空他的感觉。
只是他也不好多说,对陈佑摆脸色没关系,但绝对不能违抗命令。只要抗命,陈佑就能找到机会行军法。
又安排了一些细节,便打发各营回去准备,只是把张和给留了下来,让副都指挥使李响指挥战斗。
陈、潘、张三人就枯坐在船舱内,静静等待战斗开始。
不多时,船队通过了艾家湾。
停了约有三刻钟,重新出发。
很快就有一座黑压压的城池出现在船队前方,正是那石镜城。
出乎意料的,此时县城内安静非常,城头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灯火,根本看不见巡逻的士兵。
借着江水冲击岩石的声音,再次停稳的船队上近百艘小船分出两拨。一拨运着攻城器械驶向岸边,另一拨则驶向江边的石镜东城墙。
通过陆路赶到城下的两营军士接过长梯就抬着前往城墙下准备架梯攀登,一连取了十架长梯,才终于有云梯送上岸。
跟随上岸的石字营军士立刻点起火堆组装云梯部件。
只是他们刚刚组装好两架,就听城门方向传来一阵吱呀呀的声音。
石镜城门,就这么被攀入城中的周军打开了!
直到这时,城墙上才有了一些动静。
“敌袭!”
一声凄厉地叫喊声,在最高昂的时候戛然而止。
愣了一下的石字营军士这才反应过来,立马丢下刚刚组装好的云梯,抓起武器就叫喊着奔向打开的城门。
一刹间,安静的石镜城仿佛是热油锅里进了一滴凉水,叫喊声、金石相击之声,鸡鸣狗吠之声此起彼伏,煞是热闹。
船舱内,陈佑终于听到县城方向传来的声音,原本平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这是他入周以后第一次领兵出战,能不能以最少的损失顺利拿下石镜城,关系到他的军事声望。
过不多时,守在舱外的刘河突然喊道:“司马!我军已经入城!”
舱内三人不论心中作何想法,听得此言皆是面露惊疑,这也太快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欲建功再攻遂州
只是反应过来之后,陈佑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微笑着走出船舱吩咐道:“传令李都指,先看好粮仓和武库,不得侵犯民众!”
刘河应了一声,转身吩咐传令兵。
舱内的张和听到陈佑这么吩咐,脸色更是阴冷。
一旁地潘美看到这一幕,心中暗自叹息。
陈佑这是在步步紧逼,通过抬举李响来架空张和。广节军内当然也会有对张和忠心之人,但李响也可以用这个法子将那些人架空。
当然,这个法子也就恶心一下张和,一旦广节军不在陈佑手底下,张和就能通过同样的手段夺回广节军控制权。
也就是说,只要张和缩着、忍着,除了丢些面子,并不会被怎样。
只是陈佑既要动手,就不可能让他这么安安稳稳地缩下去。
昧爽,陈佑进入石镜城,休息一夜的荆门军各营被安排前去攻占合州其余诸县。
说是攻占,其实就是宣示一下武力存在,然后将粮食、兵器啥的运回石镜。
合州原本是属于武信节度使治下,各县军兵在当初叛乱的时候基本上都被当时的武信节度使抽调前往蜀都参战。叛乱结束之后大部分人又被杨中广征用,回到各县的很少。
从这次也攻石镜就能看出来,现在这些城池,基本上属于传檄而下的情况。
通过投降的合州别驾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陈佑一方面觉得自己之前紧张的表现有些可笑,另一方面心思也活络起来。
若是这蜀地州县都是这般表现,他们似乎不必傻傻地守在这里啊!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他所料,周军在江津县再败王昭远,追至泸川将其生擒。
随后李继勋带一万人马沿中江水北攻资、简二州,而秦王则亲率大军攻戎州,转入大江直趋蜀都。
而在北边,高彦俦于白马关再败,**身亡。
匆忙赶到汉州的杨中广放弃德阳县以北区域,坚壁清野死守德阳、什邡一线。
现在这种情况,正是去年周国攻蜀时预想的结局,历史上后蜀就是在北宋类似的攻势下投降的。
只不过这个世界的蜀国还有一个杨中广可堪一战,而且南北军兵分属两家,蜀国君臣尚未到绝望的时候。
陈佑收到消息之后,立刻叫来潘美,摊开地图研究起来。
他们现在占据合州,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个是急需考虑的。
不论是陈佑还是潘美等将校,肯定不会满足仅仅待在合州。
若是之前攻打合州十分艰难也就罢了,但合州基本上可以算是一鼓而下,这功劳就小了很多。
所以在中军顺利挺进蜀都的情况下,这一支偏师离开合州,继续攻城略地就是必然的选择了。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选择哪一个方向?
先前已经说过,合州位于涪江、嘉陵江、巴水三江交汇处,川东地区依旧多山地丘陵,下一步肯定是溯江而上。
只是究竟要沿哪一条江,这是需要考虑的。
第一条路是沿着巴水北上,过渠州、巴州,通过米仓道入汉中。
现在史肇庆带领大军征蜀,汉中空虚,虽陈佑部只有六七千人,依然有很大可能拿下汉中。
难点就在于拿下汉中之后怎么守住,必须得联系上凤州兵马,才保险。就算这样,在凤州军入汉中之前,也必须由陈佑部独自抵挡成、阶二州可能来的进攻。
第二条路是沿着嘉陵江,经果州、蓬州、阆州,过剑门关、葭萌关、阳平关,通过勉县入汉中。
从这一条路走的话,除了得独自守住汉中一段时间,还得快速夺下三关,这也不是易事。
当然,他们也可以夺下剑门关之后不走了,直接在剑门关堵住汉中军的退路。
第三条路就是沿涪江北上,过遂州、梓州,直抵绵州。
此时汉中军主力正在汉州德阳城下同蜀军对峙,一旦陈佑部拿下绵州,就能对汉中军形成前后夹击之态。
而且历史上北宋灭蜀时候的东路军就是走的遂州,可以说是有成功的经验。
走这一条路的难点就在于,一旦蜀国杨中广部没被消灭,抵达cd的秦王、李继勋等人就没办法北上夹击。
到那个时候,汉中军肯定要拼了命往回赶,而蜀军则会掉头阻击周军,陈佑部就得独自面对汉中军。
面对这种情况,陈佑就有些难受。
若是史肇庆没有反叛该多好,不需要犹豫,直接就选择涪江。可是现在多了汉中这一方势力,需要考虑的情况就多了。
“目前消息太少。”被他拉过来的潘美也是一脸纠结,“若是求稳的话,我建议还是走涪江这一条线。走慢一点,如果大帅蜀军败了,那我们就赶紧到绵州;如果没有,那还是回来守着合州比较好。”
听了这话,陈佑盯着地图仔细考虑。
潘美选择这一条路线,主要原因就是它路程短,经过的城池比较少,往来比较迅速。
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道:“就走这条路吧!不管怎样,先到遂州再说。”
到遂州之后,离绵州不过三百里,水路运兵,一天多一点就能到了。
目标定下,陈佑看起来轻松许多。
靠坐到椅子上,轻笑道:“估摸着这场战事持续不了多久,我们得快些动手了。”
潘美点头道:“哥哥所言甚是,只是还需找个机会......”
“就在遂州!”陈佑伸出食指敲了敲桌面,“我会安排人激他一激,你只需安排好人手,到时候控制住场面便好。”
“那就定在遂宁县?”
看了一眼地图,陈佑略一思考,道:“还是青石县吧,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拿下遂宁之后,你先安排人在路上等着,之后我再单独带着他前往青石。”
“可是,”潘美有些担忧,“如果他离开遂宁之后提前发难怎么办?”
“仲询且放宽心,某自会多带些护卫,坚持到你们到来不难。”陈佑摇头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况且那李响一定会拼命拦住张和的。”
也是,若是张和要杀陈佑,必定不会放过李响。
考虑到这一茬,潘美也便点点头。又闲聊几句,便离开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欲杀人当行何计(一)
一轮红日斜挂在东边的天空上,冒出嫩黄新芽的柳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二月的春风吹在脸上还有些寒意,然而城内校场上却是一片火热。
此时,一个精赤上身、只穿着一条犊鼻的精瘦汉子手持鬼头刀左右劈砍,挡下围攻而来的两名赤膊军士。
之后大喝一声,猛然抬腿一蹬,将其中一人蹬飞出去,紧接着举起大刀就朝另一人劈去。
这一刀,仿若携风裹雷,带起一阵呼啸声。
当面那军士似乎被这气势震慑住了,就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想起来举刀格挡。
校场周围观看的那一群军士皆是提心吊胆屏气凝神地看着,也有那等心神不定之人预料到之后的血腥场面,忍不住惊呼出声。
片刻之后,血腥场面并没有出现。锃亮的鬼头大刀就那么稳稳的停在军士面前,不进一分,亦不退一毫。
紧接着,“哐当”一声,军士手中的刀落到了地上。然后就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仔细一看,却是那军士尿裤子了!
“好!”“校尉威武!”
直到这时,周围才响起一阵喝彩叫好声。
听到此起彼伏的喝彩声,精瘦汉子才哈哈大笑一声,反手收起大刀,朗声道:“你们继续练!”
在一片应和声中走出校场,立刻就有军中仆役递上温毛巾。
将大刀随手扔给一旁的军士,接过毛巾擦拭身体,一边随口问道:“今天可有什么事情?”
“都指遣人来请校尉前去议事。”
汉子手中动作一顿,随即骂道:“你这厮!怎地不早告知于某!”
那仆役连忙解释道:“校尉莫怪,那人刚到,此时正在营房等候。”
听得这话,汉子轻哼一声,不再开口。
这汉子却是广节军万字营校尉万富贵。原是青州一商户之子,后来跟着一武师学了些拳脚功夫,也就不愿留在青州经营商肆,便投了军旅。
如今他乃是一营主将,手里面没有握着兵权的诸府城县令都要低他一头,也算是出人头地了。
至于他们口中的都指,自然是广节军都指挥使张和。
万富贵原先是投在张赞军中,后来被调给张和,在广节军内属于张和亲信。
披上麻布袍,也不系腰带,就这么走回自己的营房。
正走着,突然听见前方营房墙角有两人谈话间说到了张和的名字!
万富贵顿时心中警惕,扭头四处看看,此时大多数军士都在校场上训练,这里倒没有多少人。
而那两人交谈的声音渐低,他站在此处什么都听不到。
眼珠一转,当即装着若无其事地样子继续向前。
待走到那两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立刻闪身贴着墙脚,缓缓朝那边移动。
眼看这一段墙快到头了,他终于勉强能听见那两人的交谈声。
“......青石县,让他攻城,安排神射手射杀。”
“李都指来安排,请司马放心。”
只听了这两句,万富贵顿时火冒三丈。
联系到之前听到的“张和”二字,这分明是陈、李两人联手想要除去张和啊!
一时间只觉得耳目闭塞热血冲头,好不容易压住怒火,却听这两人要结束交谈。
赶忙离开此处,可不能让他们发现。
只是匆匆离开的万富贵却没发现,在他走后,墙那边转出来的两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皆是一副大功告成的笑容。
回到营房换了身衣服之后,便跟着张和派来的军士来到城中张和住处。
一进门便嚷道:“都指,那陈、李二厮欲害都指!”
堂内众人乍听此言,皆是震惊不已。
张和更是忍不住起身道:“此事为真?”
“真真做不得假!俺偶然偷听到陈佑那厮派来通知的人同李响那厮手下交谈!”万富贵就差赌咒发誓了,“俺是听见那两个贼厮提到都指名讳才有心偷听。就听到说到青石县让都指攻城,然后让神射射杀都指!”
听得此言,张和不由目眦欲裂,嘭的一声拍在桌上,咬牙切齿道:“贼子欺我太甚!”
说着,转向堂内几人,双眼通红地问道:“你等可愿助我?”
这大堂内,加上万富贵,总共也才七人,其中四名营正,三名营副,皆是可信之人。
此时听了张和的话,几人皆是起身抱拳道:“但凭都指吩咐!”
之后,却是有一个营副道:“都指心情我也理解,只是此事还须得仔细计较才好。”
“人家都把刀架到脖子上了!还仔细计较个鸟!”万富贵当即就骂开了,“咱就直接起兵剁了他个鸟的!”
另有一营正劝道:“万营正莫要急,某倒认为洪营副说得在理。”
他朝张和拱手道:“都指,咱大家伙都愿从都指灭了那陈贼,只是此贼毕竟是上官,贸然杀之,怕是不妥。”
一脸怒容的张和听到这话,脸色也渐渐趋缓。
他虽睚眦桀骜,但也不傻,否则前次就不会想着先激怒陈佑再动手了。
冷静下来之后,他也赞同这两人的说法,当即看向万富贵道:“左右他们是准备到青石动手,咱也不急这一时。”
万富贵这才嘴里嘟嘟囔囔地坐下。
这时张和才沉声道:“不论如何,某都不可能坐而待死!陈佑,还有李响,此二人必须死!”
之前说话的那个洪营副当即道:“都指,最好将此二人之死丢给蜀军。”
见张和点头,他又看向万富贵:“万营正,不知你可曾听到细节?”
“俺就听到那两句话!”万富贵语气十分不善。
洪营副只是笑着摇摇头,然后道:“既然如此,左右那陈佑准备在青石攻城的时候动手。估计会在过了遂宁再有安排,到时我等再行应对也不迟。”
听到他这番分析,张和长出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也罢,暂且先看他有甚么诡计!”
说着,他看向堂内众人道:“都坐罢!此事再议,某这次叫你们来却是为了另一件事情。”
众人皆是坐下。
原来张和要说的是怎么防止李响夺权。而在得知陈佑李响要勾结起来杀张和之后,此事就更为重要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欲杀人当行何计(二)
待这一行人散去,之前那出谋划策的洪营副回到自己营房。
眼看到了午初,各处操练都歇了,他重又出门巡视。
在营地内转了几圈,终于看到他想见的人。
来人却是一副兵油子模样,只是看相貌,竟然是陈佑的家兵刘河!
两人擦肩而过之时,洪营副轻咳一声,沉声道:“稳了。”
刘河同样轻咳一声,两人没有任何停顿,就这么分开。
刘河一路走到辕门处,眼见没人注意这边,便掏出早早从洪营副那里拿来的腰牌抛给门口的军士:“洪校尉着某出去办事。”
军士仔细查看一番,将腰牌扔回到刘河手上便放行。
大大咧咧地到街上食肆买了些猪耳羊杂之类的,之后又小心绕了一段路,眼看周围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便快速从后门回到合州州衙。
来到书厅,陈佑正在批阅投诚的几县县令传上来的文书。
由于地处南方,此时合州的春耕已经进入尾声,得益于合州诸县投降的迅速果断,州境范围内的春耕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同时,因为陈佑没带文官出来,所以投降的州县官吏多被留用。原先合州的实际上的主政官员州别驾如今是陈佑处理民政的副手。
见刘河进来,陈佑放下手中毛笔道:“如何?”
“洪营副传来消息说一切顺利。”
“嗯。”陈佑点点头,“既然这样,你就吩咐人传令召集诸将,申时召开会议。”
“是!”
待刘河关好门离去,陈佑有批了几份公文,突然放下手中毛笔,定定地看着前方。
现在还没有更新的消息传来,但是蜀地腹心应该很少有人会在水道中放置障碍,这就意味着周军水军不会遇到什么阻碍。
至于说蜀国的水军,能战的都在渝州被王昭远败光了,剩下的也拦不住周军。
自戎州至蜀都,水路约有五百里路程。满载重船加上逆流而上,六天左右也能到。
不过消息送到陈佑这边,估计都是三四天之后了。
前两天他派人给赵普送了一封信,一是探问秦王的消息,二是求一个进攻遂州的公文。
这是早就说好的,公文能不能在行动之前送到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有这份公文发出的记录。只要有记录,就表明他不是私自行动,这一点很重要。
但有一点,他不会把这份文书出示给张和看,这么做是为了坚定张和动手的决心。
他没办法把握张和的想法,所以只好让张和认为进攻遂州是没有获得秦王同意的行动。这种情况下,作为秦王忠心耿耿的下属,杀掉一个“意图叛逆”的人,那是毫无问题的。
就合州这种情况,陈佑并不担心攻不下遂州。
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才能及时得知蜀都汉州那边的情况。
通讯不发达的时候,需要密切配合的行动能否成功,全看天意。
然而陈佑不想靠天意,一旦判断出错,要么是错失一场功劳,要么是这六七千人损失殆尽。
只是科技水平跟不上,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只好作罢。
当天下午,陈佑召集诸将,宣布一营留守石镜,其余诸营次日一早一同出发攻遂州。
他话音刚落,潘美就十分配合的问道:“陈司马,之前都督府符文,只是让我等坚守合州。如今你却要进攻遂州,敢问可有都督府符文?”
陈佑当即道:“战机难得,如今我等远离大军,岂能事事请示?将在军,君命有所不受!”【1】
这话说出口,潘美便拱手道:“既如此,我听命便是!”
而那张和却抓住机会道:“陈司马!都督府符文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等的主要任务就是守住合州。至于其它州县,却不是我等所需考虑的,你私自改变任务,怕是不合情理吧?”
听得此言,陈佑故作怒容道:“张都指,莫要忘了某乃主将!”
说着,不等张和回话,他便朝众将校问道:“便是我不说,诸位岂愿就此待在石镜?眼看功劳就在眼前却不得取之,我想大家都会憋屈吧?”
这话说完,早有安排好的一个校尉便喊道:“愿跟司马立功!”
有了第一个,顿时就有不少人忍不住附和道:“我等愿随司马立功!”
两声之后,便是张和,也不得不跟着呼喊。
至此,堂内各营正营副尽皆同意此次行动。
看到这一幕,陈佑满意的点点头。
虽是为了给张和一个错误的信号,但经过这一次,无形中又提升了一丝丝威望,让各营的服从性再次加大。
只要类似的情景再发生几次,怕是陈佑直接宣布张和叛乱,然后将他砍掉都没关系。可惜时间不允许。
次日出发之前,终于收到了赵普的来信。
不出意外的,信中夹着一份都督府符文,命令陈佑伺机进攻遂州、梓州等。
同时,通过这封信,陈佑也得以知道他在合州这段时间外界的一些消息。
第一件事就是秦王三战三胜,目前已靠近眉州。其次是北边拿下太原,目前周、燕开战,暂时可能没有余力支援荆南都督府。
最后,赵普在信中说已经派人联系上了武定节度使苏恒,自是他到底会不会重新降周还是两说。
第一件事那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至于拿下太原,这事离陈佑还太远了,他也只是记下,没过多考虑。
真正让他有想法的是第三件事。
战争也好,政治也好,都是人心的博弈。
只要苏恒肯降,陈佑自梓州攻绵州拦截汉中军的设想就能实现。
但若是苏恒不降的话,那就不能轻动。
只是他究竟会作何选择呢?
坐着干等不是陈佑的风格,他决定做一些事情来促使苏恒下定决心降周。
就在陈佑一边考虑怎么除去张和,一边想法子促使苏恒投降的时候。位于汉州的史肇庆也陷入了困境。
他被杨中广挡在德阳城下已经四天了,也收到周军紧逼蜀都的消息。
所以,现在,是撤退,还是继续顶在这里?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
诚然,现在汉中军只要退回去就能坐山观虎斗。
但蜀军也得考虑到和周军纠缠之时会不会被汉中军抄了后路。
很大可能是,周军放弃攻打蜀都后退防御,仔细经营已经占下来的州县。反正他们已经过了渝州,只要不怕损耗太大,完全可以将蜀军锁死在蜀都平原内。
蜀都南有周军,北有汉中军,无论是汉中军还是周军都不想让对方得了好处,结果必然是三方对峙。
时间一长,史肇庆就不得不回汉中坐镇。一旦蜀都内部的十数万军兵生乱,他是来不及反应的,好处还是要给周军得了去。
到了那时,周国四面夹击,汉中能不能顶得住,他还真没信心。
心中烦闷,史肇庆站起身来准备到营地里巡视一圈,也当是散散心。
刚站起来,就听帐外传来卫士的声音:“大王,袁节使请见。”
长出一口气,沉声道:“进。”
说着,他绕过桌案向前迎了两步。
袁宏伟的保宁军如今也有万余人,在汉中军中也算是一个比较大的山头了。如今汉中立足未稳,对这种实权派,必须要尽心拉拢。
尤其是武定军苏恒似有异心,他必须团结一切力量,让苏恒不敢将想法付诸行动。
帐门掀开,一个五十左右的将领走进来抱拳道:“末将参见大王!”
史肇庆伸手虚扶,温和笑道:“袁节使不必多礼。”
分了主次坐下后,他才问道:“节使前来可是有事?”
“正是。”袁宏伟沉吟一阵,面露苦色开口道,“大王,不是某叫苦,实在是保宁军从去年秋天起一直是战事不断,到现在粮草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听到这话,史肇庆面色一肃,这是来哭穷来了!
一边说话一边观察着他的袁宏伟见他脸色变化,连忙补充道:“若是不再战,保宁军这些粮食还能坚持到秋收。总归如今僵持不下,末将以为,当退守剑门关坐看周蜀相争才是。”
却是袁宏伟在蜀国这么多年,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得知周国已经快到蜀都。
这种情况下,汉中军和蜀军再在这里对峙,只会让周军捡个大便宜。
他可不想自己刚找到的新东家如此迅速的就倒下。
听他这么说,史肇庆长叹一声道:“大志啊!”
袁宏伟立刻道:“大王。”
“你以为,蜀国能战胜周军否?”
“这个......”
犹豫了一下,他才小心道:“末将以为,周军劳师远征,粮草运输困难,想必奈何不得蜀国才是。”
史肇庆继续问道:“那你以为,蜀国能打退周军?”
“至少拿下泸州是没问题的。”
“呵!”
史肇庆轻笑一声,摇头道:“你且看着罢!”
见袁宏伟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他安抚道:“大志且放宽心,某自有思量。”
又聊了几句,袁宏伟便告罪离开。
独自一人端坐帐内的史肇庆看着放下的帐门,一脸若有所思的神情。
本来还有些犹豫,但是同袁宏伟的这一番谈话,却让他下定的决心。
退是一定要退的,但退之前得把保宁军消耗掉一些。到时候再把源州和集州的几部分辖地交换一下,让武定军和保宁军对上,扶持被削弱的保宁军同武定军对耗。
本来就弱一线的保宁军基本不可能在对峙中发展,就不怕除掉武定军之后又养起来一条狼。
这边厢史肇庆做出了决定,那边厢陈佑领兵毫不费力地拿下遂州遂宁县。
遂宁县不是遂州州治,方义县才是,所以遂宁并没有多少军兵。
从大军抵达遂宁城下,到周军入城,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也就百十人受伤,阵亡的人数更是只有个位数。
入城之后,之前带领城内军兵抵抗的县令、丞、簿、尉都被擒到陈佑面前。
按例询问这几人是否愿意投降,不出意外的,四人皆降了。
之后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接收账本仓库,埋灶做饭犒赏军士罢了。
只是多了一件事,陈佑将一众将校召集到一起,然后宣布道:“今天下午,我先带广节军从陆路攻青石县,荆门军安排好人手驻守此处,随后由潘都指带领自水路赶上我等。”
这命令有些奇怪,只有潘美及早已得知“陈佑谋划”的广节军几人知晓内情。
听到陈佑果然是这么个安排,张和只觉得脑子一阵热血直往上冲,后怕、庆幸、愤怒,种种情绪夹杂心中,面色难看地随着众人一齐拱手应下。
作为有心人,陈佑自然注意到张和的表现。
装作无意地朝洪营副看了一眼,见他轻轻点头,这才道:“诸位且各自忙去,李都指留一下。”
听了这话,张和更加确定,陈佑这是在着手对付他了,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状似恭顺地离开。
待众人离去,陈佑这才笑着看向李响:“李都指,这段时间广节军军心如何啊?”
只见李响连忙起身道:“托司马的福,军心可用、军心可用!”
这其中的意思乃是他李响在广节军说话也算话,不再是可有可无的角色了。
陈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随即肃容道:“李都指,你回去后要有所戒备啊,这张和,怕是准备对你我不利!”
“啊!”乍听此言,李响先是一惊,随即结结巴巴道:“他......他不至于此吧!”
“我也就让你多个心眼。”陈佑摆摆手,“有备无患嘛!”
“是,是!”
虽然这么说,但李响此时还是有些心神不定,心不在焉地对答几句,陈佑就让他离开了。
等他出了县衙大门,转到后门的潘美重又走进来:“人都挑好了,就在后院,哥哥要不要看一看?”
这是为陈佑挑选的随行护卫,两百来人。主要是怕李响不顶用,这两百人也能护持着陈佑等到潘美的援兵。
“不必了,你办事,我放心。”
陈佑笑了笑,然后道:“遂宁至青石六七十里,你准备在哪等着?”
“我问了此处渔民,准备先乘船到一个叫花房村的地方下船,然后步行到长湾。这里正好是在两城之间,正方便。”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二)
只略一考虑,陈佑便点头道:“就按你说的来。还有,那烟花效果怎样?”
听到这个问题,潘美却是皱眉道:“不行,白天最多听个响,而且离个半里就听不真切了。为了防止被注意到,还没在晚上试过。”
却原来是陈佑苦于没有即时通讯工具,便建议潘美改造几枚烟花,用来在战场上传讯。
只可惜试验之后发现效果不理想,白天不盯紧了,根本看不到闪光。至于响声,能够随身携带的烟花,声音能传半里已经是很厉害了。
技术水平摆在这里,陈佑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道:“用不上就算了,你到时候多洒一些斥候就是。”
事涉自身安全,他也是一再叮嘱,就怕出错。
这次陈佑亲自做饵引诱张和动手,种种安排可以说是煞费苦心。
先是比对一番,挑选了一个性格比较粗的万富贵,紧接着安排亲兵在他面前做戏。
为了探知张和的安排,潘美通过自己的亲信联系上了广节军的一位资深都头。至于洪营副,却是主动凑上来的,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不过陈佑对他并不放心,是以只是让他注意张和的行动,没告诉他内情。
最后动手的时候,为什么不让潘美带人先走,一是免得在路上留下痕迹,二是让张和不敢在靠近遂宁县城的地方动手。
由于是在敌国国土上,周军在城外两里范围内都安排有警戒的斥候。在陈佑潘美的考虑中,为了保险起见,张和至少都得离开县城五里之后才动手。
这样一来,潘美等在中途,是最保险的选择。
只可惜张和的想法不是他们能控制的。
带着他那一帮人出城之后,眼见周围无人,突然翻身下马,抽出腰间长刀一刀劈断路边一棵手腕粗的小树,恨恨道:“此贼断不能容!”
一干下属立刻围上前去劝解,洪营副也道:“都指息怒,现在证实此事,我等尚有转圜余地。便在路上了结了他就是。”
另有人附和道:“正是如此,到时直接说是遭到蜀军攻击,想必秦王也不会过多关注。”
听闻此言,张和已经有些心动了,偏偏此时万富贵嚷道:“那岂不是还要受那鸟气!俺看就现在去把他剁了!一点事没有!”
张和心中一动,沉吟一阵后缓缓道:“你等以为,挑选精兵换上蜀军服饰冲进县衙砍杀一番如何?”
众人还没回话,张和却理清了思路:“现在正是陈贼最松懈的时候。等到了路上,大军环伺之下反而不好动手,总不可能让所有人都跟我们一条心吧?”
他说完之后,万富贵立刻喊道:“可行!可行!”
这可把洪营副急坏了,他隐约能猜出来陈佑是准备在路上或者到了青石之后再动手,这时候张和突然发难,岂不是打乱了陈佑的部署嘛!
想到这里,他当即反对道:“都指!此时城内尚有荆门军,假使被发现,那就全完了!”
“洪营副多虑了!”张和还没说话,就有人道,“行此等事,只要有十数死士便可,动作快一点的话,不到一刻钟就能成功!”
洪营副还欲再说,张和直接拍板道:“就这样定了!”
说着,他看了一眼众人:“此事结束之前,你等皆跟着我!”
这却是防止他们有人临时反水了,即便洪营副心中焦虑,也只好脸色平静地拱手应下。
死士却是很好找,这里每个人贡献两个亲兵就够了。
张和让万富贵负责此事,同时安排自己的亲兵队正监督。调拨缴获的蜀军军服、小型弩等,都是张和给了手令,让两人一起执行。
所谓小型弩,就是那种一石左右的单兵弩。一个人携带很方便,只是不好掩藏罢了。
此次总共挑选了二十人,其中五人携带弩。这五人一开始不会参与战斗,而是在见到陈佑之后来一波齐射,之后大家一齐上去补刀,以确保陈佑必死。
待张和这边准备就绪,李响才刚刚离开县衙。
万富贵主动请缨要带队,这就是在表忠心了,张和考虑到他本身武艺在身,便点头同意。原本准备让自己亲兵去的,为了配合万富贵,不得不让亲兵队正一同跟去。
此时街面上行人十分稀少,一行人毫无阻碍地来到县衙后门。
随便找了一个角落脱下周军军服,换上蜀军军服。直到这时,这群人才被告知自己的任务。
当然,没说要去杀秦王司马,只是说有人欲清洗广节军,故而大家先动手。
这些人皆是将校亲兵,出发之前也被自家主人勉励了几句,故而此时无人犹豫,皆是低声应和。
见众人皆准备好了,万富贵再次道:“进门之后,立刻分出六人往卧房、书房去寻,其余人等随我等候。若是找不到,便赶往前厅。”
各地县衙布局基本上没什么差别,他也不怕这些人找不到地方。
“弟兄们!都指他们是生是死,就看咱这次的行动了!”
说着,他带头转出角落,快步朝县衙后门走去。
一众人越走越快,不过须臾便来到了木门之前。
推了一下,门没开。
万富贵眉头一挑,右手一挥,立刻就有一人双手搭膝半蹲,另外一人则踏到手上,双方一齐用力,身形窜起的同时双手搭住墙头,就这么翻了进去。
少顷,一阵门栓拨动的声音响起,随即木门被打开,一群人一拥而入。
一进门,立刻就分出六人分别前往卧房和书房。
万富贵则带着一群人穿过后院,来到前后院墙前。
只是他总感觉后院这里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些乱糟糟的感觉。
一边走一边想,正想着,突然听见院墙的另一边传来一阵脚步声。
突然一道灵光闪过,是了,这后院中到处都是脚印!
此时,远远地就能看到前去卧房和书房的六人朝回跑,同时摆手示意无人。
然而,还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听见脚步声越来越大,终于,从通向前院的院门中接连不断地涌出周**士!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三)
走进后院的周军看到一群身着蜀**服的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持械冲了上去,同时嘴里大声喊道:“敌袭!敌袭!”
看到突然出来这么多人,万富贵有些发懵,不知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听到呼喊之后,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不能被逮住!
心中存了这个念头,当即大吼一声,转身就朝院门跑去。
见他逃跑,立刻就有一部分人追了过去:“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跑出院门之后,万富贵突然感到迷茫,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现在是肯定不能回营地的,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连累到都指!
听着身后的打斗声和呼喊声,他只是略一犹豫,就朝城门处跑去。
县衙前院,陈佑同潘美一边交谈,一边朝正门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听见后院传来的呼喊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喧闹。
停下脚步望向潘美,见他也是一脸疑惑。
也没让他们过多猜测,很快就有军士跑回来报告道:“司马,都指!后院有几十名蜀军!还有一个逃掉了,孙队正带着人在追!”
“蜀军?”陈佑一阵惊奇,“这城中竟然还有没被发现的蜀军?”
一旁的潘美突然道:“会不会是......”
陈佑一愣,随即笑道:“若真是他,这也未免太配合了吧?”
话是这么说,但当手下人报告说在后院外面发现了换下的周**服时,陈、潘二人还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好一会儿,陈佑才肃容道:“潘都指,立刻派兵将广节军一干人等拿下!”
“遵命!”
潘美应下之后当即召集人手,带着千余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广节军驻地。
陈佑也没有歇着,查看了后院的二十一具尸体之后,取了印信文书,又让人带上发现的那些军服,也一同朝广节军赶去。
走到半路,又有人送来万富贵的尸体。
听军士说,却是他逃到城门处终于被拦了下来,一番激战之后无奈身死。
万富贵身为一营校尉,陈佑当然是认识的。看清之后便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下可好,真的是摆脱不掉了。
一路上,不断有接到命令的荆门军士兵列队赶往广节军营地。
等陈佑终于抵达驻地之时,荆门、广节正隔着围栏对峙。
他刚一现身,张和便大声喊道:“陈司马!你突然派兵围了我广节军,莫不是想投敌?”
见其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陈佑心中好笑,脸上却十分严肃地道:“张和,你做下何等事,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话说出口,只见张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嘶吼道:“陈佑!你莫要哄骗于我等!弟兄们!杀贼报国就在今日!”
“谁敢动!”
眼看广节军军士就要被他鼓动,陈佑立刻举起兵符令文朗声道:“某乃秦王司马,荆南都督府行文节制广节军!”
这时,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李响终于反应过来,亦开口道:“司马之令,我等必然是听的。只是如今遽然遣人围了广节军,还请司马给出一个解释!”
陈佑朝他点点头,随即招手示意军士将尸体军服都抬上来。
一开始还好,大家只是疑惑他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摆上来。直到穿着蜀军军服的万富贵的尸体出现在营门前,顿时一片哗然。
陈佑当即踏前一步,目光冰冷地看向张和,寒声道:“还请张都指给我个解释,广节军的校尉为何会穿着蜀军军服袭击于我!”
一旁的潘美立刻帮腔道:“张都指指使手下袭击上官,莫不是想杀官投敌!”
“莫要凭空污人清白!”张和虽脸色煞白,但还是硬顶着不松口,“先不说万校尉是不是先被你们杀了然后栽赃,即便他做出此等之事,与我又有何干?”
听了这话,陈佑一阵愕然,倒没想到张和竟会如此寡情。
还不等他回应,站在张和身后的洪营副突然跑出来道:“我出首!我能证明是张和这贼厮派出万富贵的!”
突如其来的变故倒让一众人等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他刚跑了几步,张和猛然拔刀:“你这贼子!死也!”
话音刚落,他就举刀朝洪营副砍去。
“住手!”陈佑忍不住上前一步。
却见张和劈中洪营副后背之后立刻朝陈佑此处冲来:“死!”
“司马!”
如此变化,直让人应接不暇。
站在陈佑身后的刘河当机立断向前一扑,带着陈佑一齐倒地。
与此同时,潘美也提刀上前试图拦住张和。
第一刀劈空了,张和正想再来一刀,潘美越过扑倒在地的陈佑刘河,抬手当头劈下:“滚!”
直到这时,李响才反应过来大声喊道:“保护司马!保护司马!”
然而他刚喊道一半就没机会了,另一个跟着张和的营正一刀劈中他,也不抹脸上的血液,就这么喊道:“事发!我等皆逃不脱!惟拼死耳!”
刚爬起来的陈佑见此情景,立刻喊道:“只诛首恶,不论胁从!杀叛逆者升官发财!”
此话一出,只是稍稍平静一番,营门前立刻就炸开了锅。
顿时涌上来无数军士,一阵喊杀声、金铁交击声之后,此处终于安静下来。
张和身死之前犹自不甘地吼道:“陈佑!我父必杀你!”随后便被砍得面目全非。
陈佑看着这一地的鲜血断肢,突然展颜笑道:“可惜啊,你这乃是谋叛之罪,你那父亲怕是连自己都保不住了!”
听了这话,潘美立刻就知道,陈佑是打算一棍子将张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谋叛乃是十恶重罪之三,由于张和今日指使军兵袭击陈佑并造成护卫死亡,再加上他本人及部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反抗。
定一个谋叛的罪名也算是合理。
而根据唐律,谋叛率百人以上者,父母、妻、子流放三千里。
虽然现在不可能还严格按照唐律来,但陈佑活动一番,把张赞一并除掉也不是做不到。
能得到这样的结果,陈佑是想到没想过,这完全是张和亲手将这个结果交到他手上的!
第一百二十章 士兵委员可行否?
正想着,突然听见潘美道:“不知哥哥准备如何处理这广节军?”
听闻此话,陈佑心中一惊,抬头四处看去。
营门处虽已平静下来,但营地内还有几处尚在厮杀,乃是张和等人的亲兵在反抗。
这都是小事,这么点人翻不起什么大浪,只是看了一眼,陈佑便没再放在心上。
他听到潘美的问题之后,才想起来,广节军现在可以说是瘫痪了。
都指挥使张和自不必说,已经死透了。副都指挥使李响被砍了几刀,虽没死,但也得静养,短时间内没法下床。
营一级的指挥,跟着张和的四个校尉营正都死了,三名营副死了两个。早已反水的洪营副被张和一刀劈在后背,现在趴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也不知道能不能救活。
当时跟在李响身后的四名校尉中,也有一个营副重伤。
这就意味着,现在广节军中营以上的将校只剩三个能理事。
想到这里,陈佑不由暗暗自责,这次是有些鲁莽了。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再怎么自责懊悔都没用,先得想法子解决问题。
略一思忖,便看向周围还有些迷茫的广节军军士道:“广节军的弟兄们!”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他,等着他的安排。
“张和贼子怀有异心,此番猝然发难,是为了截杀我陈佑,然后裹挟你们投敌!”
说着,他指向地面上的尸体:“幸运的是他的阴谋并没有得逞!而且此贼在弟兄们的合力之下授首,你们用自己的行为表明了自己对大周的忠诚!”
安静了一瞬间,随即广节军中就有人喊道:“愿随司马杀敌!”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带头之后,立刻就所有人都一齐喊道:“愿随司马杀敌!”
看到这一幕,陈佑知道,至少这军心是稳下来。
这是经验之谈了,一旦发生什么激荡人心的事情,千万不能让那些个体自己瞎想,要当机立断引导舆论。
最好再提出一个振奋人心的目标或口号,让大家一起朝那个方向努力,这样才不容易生乱。
解决军心不稳的问题后,接下来就是广节军指挥体系的重建了。
抬手虚压,示意众人安静。
犹豫了一下,他大声道:“此次广节军失去了两位都指挥使,八名校尉。家不可一日无主,军不可一日无将!虽无上命,吾欲自广节军中擢人假将校之权。”
只此一句话,就让广节军一众人等面上露出狂热之色。
八名校尉啊!要想填满,就得有八名都头往上升,这样一层一层提拔,动的可不仅仅是八个人!
当即众人皆是喊道:“谨遵司马吩咐!”
陈佑点点头,转头道:“章副都指。”
“末将在!”荆门军副都指挥使章鹏立刻站了出来。
“在正式任命下达之前,你暂且负责广节军的指挥!”
“是!”章鹏激动地抱拳应下。
虽只是临时任命,但只要他做得好,哪怕不能转正,起码也能给大都督留下好印象。
见他应下,陈佑又转向潘美笑道:“仲询,章副都指我就借走了!”
潘美同章鹏没有矛盾,对这种事当然是乐见其成,故而也哈哈笑道:“章副都指很有能耐,能得司马看重,正可一展抱负!”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章鹏只是朝两人拱拱手。
见这事定了下来,陈佑这才朝广节军一众人等道:“你等听从章都指的安排,救治伤员,收殓尸体、修整营地,晚饭之时某来宣布擢升规则。”
“喏!”
正巧此时营地内的打斗也都平息了,又嘱咐章鹏几句,陈佑便带着潘美离去。
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原先的计划自然全部作废。
走在路上,潘美就问道:“不知哥哥下一步作何打算?”
“先等一天,明天你带荆门军出发攻青石、方义。拿下方义之后,派人刺探梓州的情况,你在方义等我。”
“好。”潘美点头应下,随即又好奇道:“哥哥准备如何处理广节军?”
谈到这个,陈佑沉吟一番,然后问道:“仲询以为,此次让都头推选营正,队正推选都头如何?”
乍听此言,潘美不由皱眉道:“官出于下,会不会导致上官没有威望?”
“众望所归,岂不就是最大的威望?”【1】
他说的也有点道理,可潘美还是有些不放心:“人皆有私心,焉知其不会亲近推选自己之人,疏离推荐他人之人。如此一来,军心分裂,怕是临战之时不能团结一心,互相拖扯,导致失败也不是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陈佑不免皱眉,他确实没想到这一茬。
考虑了一阵,又舒展眉头道:“左右我等尚无任命之权,不若我等便不设那等假营正、假营副。”
“若是不设,又寻何人来暂代指挥?”
“可着每队军士选出三五名他们所信任的人来,嗯,这些人我们可称之为‘军士长’。所谓军士长,便是军士们的头头,仍然要服从队正的指挥,只是可以直接和都头交流,提出合理的建议。”
听了这话,潘美眉头一挑,这倒是个新鲜事物。
陈佑却是越想越顺畅,继续道:“都里各队的军士长再一齐选出三五人代表他们,这些人称之为‘都军士长’。同样的,都军士长依然要服从自己所在队的队正指挥,只是可以直接和营正营副交流、提建议。再往上,还有营军士长。”
“然而这还是没能解决没有营正的困难。”
“不记名投票。几名都头互相投票,选出的都军士长也投票给自己支持的都头。一个个进军帐中私下投票,他们只能得到最终结果,看不到投票人。”
陈佑越说越自信:“同在一个营,那些军士肯定知道哪个都头有能力,军士长投票能选出最受普通军士支持的人;而都头投票则能选出能够压服其余都头的人。同时,我们假定一个都头的一票相当于三票,军士长的一票相当于两票,两个一加,选出票数最多的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拍手:“在任命下来之前,此人就带领营军士长们一同负责这个营的指挥和训练。”
乍听上去,陈佑说得似乎很有道理。但潘美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可就是想不出来哪里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