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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司史     欺世盗国txt下载     欺世盗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局面僵持如鸡肋

    只是片刻,帐外传来打斗声,同时有人掀开帐门冲进来:“保护大帅!保护大帅!”

    那军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脖子折断、嘴角流血的严处昭,愣了一下,大声喊道:“贼首已亡!你等还想顽抗吗!”

    说着,他弯腰抓住严处昭的衣领将他拎起来,只见严处昭的头颅耷拉在胸前,若是活人,定做不到如此动作。

    涌进帐内的亲卫们一脸震惊地盯着死得不能再死的严处昭,好一会儿,突然有一个人道:“我等愿随将军平叛!”

    此话一出,立刻就有人反应过来赞同。只是亦有那欲为严处昭报仇之人,故而只是稍做僵持,重又开始激战。

    至于那个刺杀成功的军士,则在混战中抢到一柄武器,得以护持己身。

    杨中广总共派了三拨人,他成功且活了下来,另外两拨人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一拨没得手,另一拨得手之后就被乱刀砍死了。

    不过,即便这样,杨中广的目的也达到了。

    本来在蜀都城外对峙的也就只有六股势力,现在其中两股带头且实力强劲的势力失去了领头人。势力内部要争权,外部则窥伺着地盘和人口。

    就在一片慌乱之中,杨中广率兵击败挡在水路上的一股叛军,抵达蜀都城下。

    看到他的出现,有两股叛军立刻撤兵,另有一股则是因为地盘就在蜀都不远,权衡之下当即倒戈,协助杨广中镇压乱斗中的那两股势力。

    值得一提的是,成功活下来的那个军士扯着虎皮做大旗,愣是拉了一帮人同严处昭的部下打得有来有往,坚持到杨中广到来。

    八月二十一,后蜀枢密副使、辅国大将军、通江县公杨中广率军于蜀都城下打破叛军。蜀帝孟昶亲自出迎,加封杨中广为太傅、清化郡王。

    八月二十二,周枢密副使史肇庆破南郑,后蜀山南西道节度使安思谦阵前投降。

    至此,虽武定军节度使仍在兴道县城顽抗,但史肇庆已经能调派兵力突进蜀地了。

    次日一早,遣兵西出金牛道,夺取位于三泉的阳平关,正式打开入蜀的大门。

    只是沿着这条路,迎头而来的就是位于利州的葭萌关。周军先锋只是派出斥候,探明葭萌关守备森严之后便停了下来。

    除此之外,另有一股偏师自南郑出发,沿米仓道直扑集州。

    八月二十三,后蜀派兵增援剑州、利州,同时以杨中广为主帅,统帅大军沿江直奔渝州。

    而在涪陵城下,李继勋组织的几次强渡都以失败告终,最终不得不暂退。

    二十四日,赵元昌接到蜀国叛乱已平、大军顷刻便至的消息,没作多少犹豫,立刻下令周军后撤至丰都城。

    同时安排各军驻守桂溪、垫江、南宾等县,以成犄角之势。

    占据涪陵的沈军也没有闲着,周军刚退,立刻就遣了兵马夺取乐温、温山二县。在地图上看,乐温、温山、涪陵三城正好构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且温山在涪陵上游。

    毕竟自上游的渝州攻涪陵还是比较容易的,得了温山则有了一个缓冲。而取乐温则是为了防止周军从桂溪袭扰温山。

    有人可能要问了,既然如此,周军之前为何不占了乐温?

    实在是乐温同丰都之间隔了一道不小的山梁,联络不便,一旦有事,丰都这边也反应不过来,不如就此放弃。

    二十五日,杨中广抵达渝州,稍做修整,便下令进攻涪州。

    好在卢子龙及时调配,将蜀军挡在温山城上游。

    二十八日,周偏师拿下集州治所难江县城,挡住来援的保宁军节度使之后,便僵持起来。

    至此,纷纷乱乱一个多月的蜀地局势终于平静下来。

    这天,赵元昌召集一众人等议事,陈佑自然也在通知之列。

    不等开始,陈佑就能猜到所议何事,无非是进退之事。

    如今赵元昌也陷入了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境地。

    若非周军被临江县挡了三天,若非沈国趁火打劫,若非杨中广行险成功。总之,一系列的事情,导致赵元昌没能拿下渝州,还被挡在涪州下游。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蜀之间还有一个沈,让周军不至于直面顺流而下的蜀国水军。而沈军在蜀军的压力下,也不会主动挑衅周军,可以说现在是十分安稳了。

    但还是那句话,十数万人人吃马嚼的,每日靡费甚多。又在此处逡巡不定,不得寸进,还不如直接退去。

    可是真的退吧,又不甘心。虽然原先的目标没有完成,但现在还是僵持状态,如若局势生变,远在江陵恐怕来不及反应。

    陈佑心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好。

    堂内并没有多少人,除了李继勋、曹新荣之外,其他的都是赵元昌幕府中人。

    待两名军士举着展开的大幅地图在堂中站好,赵普便拿起一根木棍走到地图前,开始讲解目前形势。

    当下形势也不算复杂,很快就介绍完了。

    堂内安静了一会儿,赵元昌问道:“如今之计,诸君以为当如何?”

    陈佑也没啥好办法,只得静坐不语。

    好一会儿,场中年龄最大的宋敏贞开口道:“殿下。”

    赵元昌微微探身道:“方正先生请讲。”

    “如今这蜀国先是内乱,后又遭两面夹攻,只要我等僵持此处,蜀国怕是要平而不静。”

    宋敏贞话音未落,法曹参军甘靖宇便出声道:“宋参军此言虽有理,但是此处可不仅仅是周蜀两家。有沈军挡在前方,便是蜀国有事,我等也过不去。”

    说着,他朝赵元昌拱手道:“殿下,属下以为,现在当先行退兵。我等既不愿助蜀攻沈,不若退去,到时沈蜀两家自会打起来。无论何者胜出,都必是师老兵疲,待得此时,方式我军出兵之机。”

    这话听在陈佑耳中,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所谓谋略,就是对人心的把控。战场计策,在扣除天时地利、装备后勤之后,就是双方主将的心理战。

    不过水军都指挥使曹新荣对甘靖宇的建议却有不同的看法:“甘法曹怕是忘了,我水军一路行来,但有道狭水急之处,皆是暗桩密布。怎知我等此次退去,沈蜀不会再次阻碍水道?到得那时,怕是做不到兵贵神速了!”

第九十二章 未来之事早打算

    曹新荣说完这番话,堂内一下安静下来。

    陈佑偷眼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李继勋,却发现这久经战阵的李将军双目微阖,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再看赵元昌,虽眉头轻蹙,但脸上也没有多少焦虑的神色。

    见此情景,陈佑心中一定。

    得了,两个“老将”都这么镇定,看来是早有定计,现在讨论只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罢了。

    果然,眼见几人辩了一阵也辩不出什么好法子,赵元昌终于开口了:“事到如今,撤退之事休要再谈。”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看他怎么说。

    只见赵元昌看向宋敏贞道:“方正先生坐镇万州调度粮草如何?”

    “但凭殿下吩咐。”宋敏贞拱手应下。

    听他应下,赵元昌点点头,宣布道:“就此散会吧。”

    说完,径自起身从侧门离开大堂。

    陈佑也站起来,叫住准备离开的赵普:“则平兄,到我那里坐一坐如何?”

    赵普转身拱手笑道:“固所愿尔。”

    周军大营在丰都东北的一座庄子周围,这庄子乃是丰都县某个大户献出来的,赵元昌作息办公都在庄内。

    似陈佑等幕府成员在庄内都有各自的办公场所,陈佑分到的房间就在正堂东边不远,左右是各曹房。

    来到房内,庞中和正在整理各曹送上来的文书。看到陈佑二人,他连忙起身行礼。

    “万育,你吩咐仆下送一壶茶水来。”

    “好!”庞中和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房间。

    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文书,赵普笑道:“将明也是事务繁忙啊!”

    陈佑摇头苦笑道:“没办法,文伯先生不在,诸曹都要从我这边过一遍。”

    说着,他带着赵普走到里屋,指着摆在小几两旁的椅子道:“坐下说话。”

    两人分了主宾坐下,不等赵普问,陈佑就率先开口道:“不知则平对眼下形势有何看法?”

    说完,他就死死盯着赵普。

    但见赵普眨了眨眼,然后笑道:“将明何需问我?大帅已经说了,在此处对峙便是。”

    只是听了这话,陈佑却道:“则平莫要诳我,如今沈国已知大帅率军入蜀,岂有不趁机攻江陵之理?且那长阳才下不久,蕃寨众多,若是被沈国鼓动,怕是要威胁粮道。”

    他刚说完,就听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当即闭口不言。

    少顷,庞中和用托盘端着茶点送到几上,放好之后他便再次离去。

    这时,赵普轻咳一声:“江陵之事自有长山公考虑,粮草也是文伯先生在负责,在灭蜀之前,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这是事实,陈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赵普突然问道:“大帅安排了细作想要招降那卢子龙,将明你觉得成功的把握有多大?”

    这事陈佑也知道,只不过他同卢子龙之间的联系就只有那个早已离世的父亲,成也罢、败也罢,都没有特别的想法。

    此时谈到,他也是干脆地说道:“说起来也不怕则平笑话,我也只是在先父口中听说过这个卢世叔,此前从未见过。”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突然皱眉道:“招降是否能成,我是不知,但若沈军受挫,我估摸着临阵换将的可能性很大。”

    “哦?”赵普奇道,“不知是何原因?”

    听他这么问,陈佑便把当日张德范顶撞卢子龙的情形详细叙述一遍。

    “却原来如此。”听完陈佑的叙述,赵普若有所思道,“这样的话,倒是要密切关注了。若是蜀军能趁着换将的机会进攻。”

    说了半句,赵普便不再说。不过陈佑也知道他接下来想说啥,接过话头道:“可能我们还得想法子让蜀军‘自己发现’这个机会。”

    他特地在“自己发现”这四个字上加重语气。

    赵普点点头,起身道:“我这就去报知大帅做好准备。”

    陈佑也站起来送他。

    两人走到门口,赵普突然道:“其实将明也不必太过担忧。前段时间大帅不是说史相公率军进攻汉中吗,一旦那边有突破,席卷蜀都平原只在旬日之间罢了。”

    “我自晓得。”陈佑点点头。

    送走赵普之后,陈佑站在门外四处看了看,就是看不到庞中和的影子,不由有些奇怪。

    只是不等他出去找寻,就见一旁的仓曹房内走出一史:“陈司马,我来送文书。”

    “嗯。”陈佑接过那史手中的一捧文牒,转身进门放到庞中和的桌上,顺手拿起一件整理好的文书走到里间桌前坐下翻阅批注。

    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庞中和终于进门了。

    陈佑抬起头来刚要问,就见庞中和举起手中的包裹道:“司马,家中送来的。”

    原来他是去取这东西了。

    陈佑平静道:“嗯,赶紧坐下干活吧。”

    没想到庞中和挠头一笑,将包裹放到里间的座椅上:“这是您的,我的已经送回去了。”

    “我的?”陈佑不免有些好奇,不知道管家陈行文会给他寄什么东西,一时之间倒忘了追究庞中和办公时间跑回城内的事情了。

    起身来到座椅旁,弯腰解开包裹,里面还分了三个布包。

    解开最上面的,原来是一双黑布厚底,也就是拖鞋。

    什么时候陈行文会准备这东西了?

    他正奇怪,却听庞中和道:“这是我娘和言姊儿做的,一人一双一双护手。”

    陈佑这才了然,不免笑道:“婶娘也真是的,又不缺买这些东西的钱,非要自己动手作甚。”

    说着,他解开第二个布包,果然是一个露指护手,也就是现在的那种半截手套。

    试戴了一下,稍微有些宽松,不过也还好。

    此时庞中和犹在一旁叨咕:“每年都会做的,今年就多做了一套送给司马。说起来,也不知道言姊儿为什么还要给潘都指一套。”

    陈佑一愣,随即问道:“潘都指?可是那潘仲询?”

    “不就是他嘛!”

    确认是潘美,陈佑一阵愕然,不由笑骂一声:“这个潘仲询,也忒不害臊了!”

    说着摇摇头,继续翻开第三个布包。

第九十三章 浑不要脸会使节

    最后一个布包却是几封书信,信封上写着“甜水巷”三个字。

    看到这字,陈佑嘴唇一抿,将这一叠信拿在手中,把布包系好之后便重新坐回到桌后。

    也没用拆信刀,直接撕开封舌取出信纸。

    果不其然,这是张昭的来信。

    在离京之前,他和张昭约定,在没发展起来之前,有事就让陈宅中的人来送信。

    普通事情就在信封上写上“甜水巷”三个字,之后视情报的重要性,依次是“小甜水巷”、“第一甜水巷”、“第二甜水巷”。

    而离开江陵攻蜀之前也吩咐了陈行文,鉴于随军征战联络不便,如果是“甜水巷”或者“小甜水巷”的信封,就攒一段时间一起送来。

    现在陈佑手中的这一封信很短,不过三五十字。张昭说了自己从陈宅拿了多少钱、花了多少、怎么花的都会记录在账本上,只不过目前还没有成果。

    他又拆开第二封,只是看了一眼,陈佑就忍不住一挑眉。

    这封信更短,就一句话:府尹修筑汴京外城。

    这府尹自然是开封府尹、宁王赵元兴。

    刚一上任就要做这么大的工程,眼光有,胆识有,只是不知道能力怎样。

    不过,之前都以为宁王没机会进窥大位,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是想试一试啊!

    这个消息自己都收到了,赵元昌不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晓得他作何想法。

    第三封是陈行文的,写得倒很多,都是家里哪个铺子盈利了,哪个铺子亏损了之类的事情。陈佑粗略看了看便放到一旁。

    在火盆中将张昭的两封信烧掉之后,又用火钳将纸灰捣碎,这才坐回桌前办公。

    次日,赵元昌留李继勋率奉圣、广塞以及水军一营留守丰都,自领大军退到临江县。

    九月八日,蜀国使者抵达丰都,紧接着被李继勋派人护送到临江县。

    于是,身为幕府官的陈佑赵普等人被赵元昌召集起来一同见这蜀国使者。

    接见蜀国使者的地方乃是忠州州衙正堂,两排持械军士自正堂门口一直排到州衙正门。

    过不多时,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呼喊声:“蜀国使者请见!”

    陈佑扭头看向门口。

    好一会儿,才见一个身着紫色公服,头戴三梁进贤冠,一手持节一手持书的中年文士目不斜视地缓缓走入正堂。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红色公服,戴二梁进贤冠的壮硕汉子。

    只见他走到堂中站定,节杖交予身后的绯衣汉子,双手高举手中文书拜倒在地:“蜀国翰林学士承旨刘皓,奉大蜀皇帝陛下敕命出使周国!”

    听他这么说,陈佑便知道他手里拿着的就是国书了。

    只不过,赵元昌一个亲王,就这么接了国使的国书,这样不好吧?

    正想着,却听赵元昌道:“使者请起。只是这国书,还是到了汴京再递的比较好。”

    那刘皓听了这话,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虽然很快掩去,但一直仔细观察他的陈佑看得清清楚楚。

    看到这一幕,陈佑顿时心中了然,这家伙这么做是不怀好意啊!

    既然赵元昌都这么说了,刘皓也只得从地上爬起来,将国书交给身后汉子,朝赵元昌行礼道:“刘皓参见周国秦王殿下。”

    “刘承旨免礼,不知承旨此来何事?”

    听到赵元昌这么问,刘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叫殿下知晓,在下此来,是为了重修两国之好。”

    陈佑转头看向赵元昌,见他似乎不欲说话,便知这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沉吟一阵,当即转向刘皓道:“刘承旨。”

    听到他的喊声,刘皓扭头看他:“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某乃陈佑,忝为秦王司马。”

    “陈司马。”因为陈佑品级比刘皓低,所以他只是拱手行礼。

    陈佑回礼后问道:“未知承旨所言‘重修两国之好’,是何意啊?”

    这就是明知故问了,你都侵略人家的国土了,除了求和还能干啥。

    只是,外交就是要脸皮厚,刘皓当即回答道:“乃是欲同贵国联手进攻沈国。”

    只字不提周国攻蜀之事,不过倒说了直接目标:联周攻沈。

    陈佑估摸着,蜀国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情,估计只是想把涪州、黔州的沈军赶走或者击溃。

    同时,这话里的意思就是要求和。本来就是嘛,两国都要联手对敌了,还不恢复和平吗?

    只是听了他这话之后,陈佑哑然失笑:“承旨莫不是在说笑?我周国同沈国乃是友好邻邦,互不侵犯,作甚要同你蜀国一同攻沈?”

    这话一出,别说刘皓了,就是赵元昌、赵普等自己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不说江陵那边大战没有小战不断,就是在这里,十多天前李继勋还同沈国打了一场。更别说大家还一直在筹划着怎么把沈军打回去了!

    结果到了他口中,就成了“友好邻邦、互不侵犯”。

    这句话把刘皓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前段时间我蜀军斥候还见周军同沈军交战,司马竟然尚未听闻,莫不是无人通报?”

    这话可以理解为陈佑官卑职微,有消息都不告诉他;也可以理解为,你们周军太弱了,被沈军全歼以至于传不出消息来。

    不过这对陈佑来说都是小意思了,以前没少被人指着鼻子骂过。那些利益受损的商贩农工,骂起人来可比刘皓这个读书人狠多了。

    故而陈佑只是故作惊疑道:“还有此事?前段时间我去沈国,倒是没人说过啊!”

    说着,他朝刘皓拱手道:“要不承旨先下去歇息,等我到沈军处问清楚了再与承旨分说?”

    这话一出,赵元昌立刻接住话头,强忍着笑意神情严肃道:“司马所言甚是,此等大事我等还未曾听闻,必须查清楚了!”

    然后,又和颜悦色地看向刘皓:“不若刘承旨先行歇息?此等大事不查清楚了,我实在是没心思谈论其它。”

    听到这话,刘皓脸色就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没想到自己把自己坑进去了。

    只是赵元昌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僵着脸躬身道:“但凭殿下吩咐。”

第九十四章 战地黄花分外香

    待刘皓在仆下的引领下前往客院,赵元昌忍不住指点着陈佑笑道:“却不意将明也会如此谐趣!”

    众人闻言皆笑,陈佑也跟着呵呵笑了两声,然后拱手问道:“不知大帅准备如何处置这蜀使?”

    开始讨论正事了,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自然是遣人送往开封。”

    “只是这蜀使此来是为求和,若是官家同意......”陈佑话还没说完,就一众附和的声音。

    这个时代,战功那是含金量最高的。堂内这些人都是赵元昌幕府中人,若能一战灭蜀,他们的身份地位自然也会水涨船高。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们不需要在前线拼杀,所以才不乐意战事结束。若是换成底下的军汉来回答,估计十个有八个都会选择结束战争。

    一片纷乱中,甘靖宇站出来道:“殿下,这蜀使是一定要送到京城的,只是我们可以让他们慢些走。”

    听了他的话,赵元昌点点头:“定邦此言可行。”

    他自然也是不想两国议和的,虽然真想开战的话,盟约起不到丝毫约束作用,但总是失了大义。

    一路上拖着使者慢慢走,从这里到汴京估计能走上二十多天。这还是因为有一大段顺流而下的水路,实在是慢不下来的缘故。

    到汴京之后,也可以授意汴京的盟友在谈判中搅局,又能拖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内或许蜀地就会发生什么变故,以致于让周军拿下蜀都。

    总之,事在人为。

    次日便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重阳节可以算是一个传承久远的节日了,最早的记载出自《吕氏春秋季秋纪》,不过当时是丰收之后祭祀天帝、祖先。

    而历史笔记小说集《西京杂记》则记载,最迟在西汉时期,就有了在重阳节佩茱萸,食蓬饵,饮菊花酒的习俗。

    不过,重阳节被官方确认为节日却是唐朝的事情了。

    闲话少说,这天陈佑刚起床,刘河就禀报说都督行营遣人送来重阳糕。

    来到桌前,只见桌上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红漆木盒。

    打开盒盖,二十余块五颜六色的重阳糕整齐地摆在盒内,其上还撒了一些新鲜的桂花瓣,透出淡淡的奶油香味。

    拈起一块轻轻咬一口,略微有些弹牙,仔细咀嚼,软糯香甜。

    “不错!”陈佑赞了一声,将盖子重新盖上,对刘河道:“剩下的就让大家分掉吧。”

    “是。”刘河应下,将木盒抱起。

    陈佑将整块重阳糕咽下之后,又道:“对了,你找万育支些银钱,到街上去买些菊花酒,再置办一桌酒席。过节嘛,大家一起乐呵乐呵,只是不可多饮”

    军中等闲沾不得酒,虽刘河等人乃是陈佑的家兵,可随军一个月来,也是没饮过酒。这时听说可以饮酒,刘河脸上笑容再也掩不住,连忙道:“老爷放心,某等不会多喝!”

    听他如此说,陈佑笑着摇摇头,带着四个家兵朝州衙行去。

    州衙就是现在的都督行营,自从行营移到州治临江县城之后,陈佑就不得不担负起原本知州的工作。

    好在忠州州衙一干小吏都很识时务,即便是有亲友在周军攻城之时遇难,也很配合陈佑的调用。

    毕竟,对于乱世的底层来说,什么样的国仇家恨都比不上家族的延续。

    这些人或许心中还会记恨某些具体的人,但只要陈佑,或者说周国,能给他们与从前无异,甚至更好的权力和生活条件,他们就能放下仇恨,支持周国的统治。

    只有那些一无所有,自认生命失去意义的人才会想要行那博浪一击。

    也因此,陈佑等人在城内穿行,都得有军士家兵护持。

    除了这些具体执行的小吏,身为都督府录事参军事的赵普也为陈佑分担了不少工作。故而如今虽战事未平,但忠州也算是渐渐恢复正常。

    陈佑刚到州衙坐下没多久,处理完陈佑住所事务的庞中和便赶了过来,一天的工作就这么开始了。

    巳正,赵元昌遣人来邀陈佑一同登高望远。

    将已做完的工作整理了一下,嘱咐庞中和一声,陈佑便赶往州衙正堂。

    走进正堂,只见堂内只有赵元昌一人坐在椅上饮茶。

    听到他的脚步声,赵元昌抬起头来笑道:“将明来得倒是迅速,且坐下稍等,等下则平他们也一同去。”

    听闻此话,陈佑点点头,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自有仆下奉上茶点。

    过不多时,赵普、潘美、杨光义、甘靖宇等人陆续到来,俱是这临江城中赵元昌信重之人。

    这还是陈佑在听庞中和说了庞言兮给潘美送、护手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原先倒没觉得异常,可是现在看起来,堂内本来就没多少人,这潘仲询愣是找了一个离陈佑比较远的位置坐下,分明是心虚啊!

    许是注意到陈佑在看他,潘美朝陈佑咧嘴笑了笑。

    陈佑心中好笑的同时也回了一个笑容。

    就在这时,蒋树领着一个小厮走了进来。

    只听赵元昌笑道:“这重阳佳节,还须得簪花才美。”

    陈佑这才注意到小厮手里拎着一个花篮。

    赵元昌率先从篮中取出一朵巴掌大的金菊,将修剪过的花枝插到头上戴着的纱帽上。

    小厮提着花篮来到陈佑面前,他也随意拿了一朵金菊。却见这金菊分外鲜艳,花萼处留有寸半花枝,花枝尾部修剪出一个斜面方便簪插。

    四处看了一眼,学着旁人将金菊插到帽子上。

    一股清香缭绕,轻轻晃了晃脑袋,感觉怪怪的。不过堂内包括蒋树在内,都在帽子上簪了一朵金菊,他自然不能特立独行。

    眼见众人都妥当了,赵元昌哈哈一笑,起身道:“诸君,随我一同登高望远如何?”

    陈佑等人连忙起身,齐齐拱手道:“喏!”

    此处毕竟是山区,出了城向西南行去就是一座小山。

    当然,他们是骑马到山下的。

    除了一行登山客,还有数十卫士前方开路、后方护持。另有仆下厨子背负食材餐具随行,这是要在山上野食了。

第九十五章 寥廓江天万里霜

    翻身下马,就有那军士递上木杖。

    陈佑试了试,手感还可以,高矮也正合适。

    赵普来回走了两步,笑道:“可惜此时没有谢公屐。”

    这“谢公屐”乃是南朝宋谢灵运登山时穿的木屐,木屐底部的齿是榫接结构,可以卸下来。上山时卸下前齿,下山时卸下后齿,方便得很。

    听闻此话,陈佑随口接道:“我们又不需要登青云梯。”

    却是他想到了以前看过的一句诗:脚著谢公屐,身登青云梯。

    不想赵普指着赵元昌道:“这不正是青云?我等且随青云,直上九天!”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

    赵元昌也笑道:“好你个赵则平,竟然拿我打趣!”

    说笑一阵,赵元昌打头,甘靖宇押后,一行人开始登山。

    此山无名,也不是很高,一路说笑着走走停停,午时左右便到了山顶。

    到达山顶之后,军士仆人忙着整理出一块空地,埋灶做饭。

    而陈佑等人则站到一边,观赏山下景色。

    四周皆是莽莽青山,唯有东南向西南是一条江水。

    陈佑站在边上,朝南边的江水看去。

    站在高处看江水,又同当日孤舟漂在江面上的感觉不同。只见宽阔的江面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水雾,江水蜿蜒曲折,浩浩荡荡朝此处而来。

    看着这一副景色,陈佑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太祖同志的《采桑子重阳》。

    那样一首词,配合着眼前的景色,顿时让陈佑心中斗志昂扬。

    这时,宋敏贞突然道:“如此景色,如此佳节,怎可无诗无酒?”

    说罢,他当先吟道:“九月九日眺山川,归心归望积风烟。”

    赵元昌笑道:“这首我却是听过,乃是那卢升之的《九月九日玄武山旅眺》。”

    宋敏贞也是拱手笑道:“殿下博学。”

    见此情景,潘美也插嘴道:“某也记得一句诗,诗云: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听了这诗,赵元昌一时没想起来,不由轻轻皱眉。

    陈佑也仔细回想,感觉这两句有些熟悉,感觉就在嘴边,但就是说不出口。

    眼看赵元昌可能答不上来,赵普连忙道:“我记得好像前两句是: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听到这两句,陈佑脑子里灵光一闪,终于想起来了。

    另一边,赵元昌也抚掌笑道:“我也记得,这就是那孟襄阳的《秋登兰山寄张五》!”

    又是一阵赞叹。

    陈佑能看到差点让赵元昌下不来台的潘美悄悄擦了擦额头,不免心中暗笑。所以说,不必要的风头不要乱出。

    正想着,甘靖宇突然开口道:“大家说的都是前人的诗句,未免不美。何不自舒胸臆?”

    “此言有理!”赵元昌拍手附和道,“定邦可有好句?”

    听到赵元昌的问话,甘靖宇略一沉吟,便开口道:“却是心有所感。”

    说着,他不等旁人开口,转身看向远处,缓缓诵道:“重九登高望青山,宴饮投箸举盏欢,秋风吹尽黄金簪,将士征战几人还。”

    只是,诵完之后,却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赞扬和点评,此处一下安静下来。

    他有些惊诧的转头,只见赵元昌勉强笑道:“此诗虽好,未免有些过悲了。”

    听到这话,甘靖宇才反应过来,顿时一脸懊悔。

    陈佑在一旁撇撇嘴,虽然自己没学过作诗,但也能感觉出来,这诗别说是好了,就是说它不差,都是抬举了。

    真要说起来,生搬硬套、为赋新词强说愁用来评论,也算是恰当。

    “将明一直没则声,不知心中可有锦绣文章?”

    冷不防赵元昌突然这么说,陈佑正要拱手告饶,却突然心中一动,便开口道:“好叫大帅知晓,我作诗是作不出来的,不过我之蒙师却有一词与此甚合。”

    “哦?”听到他的话,赵元昌不由一挑眉,“且说来听听。”

    陈佑稍稍酝酿,缓缓吟道:“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陈佑话音未落,赵普就忍不住赞道:“好!好一个人生易老天难老!好一个寥廓江天万里霜!”

    宋敏贞也是道:“此诗气象宏伟,一扫衰颓萧瑟之气,正符合我大军征战的豪情壮志!”

    赵元昌更是指着陈佑帽子上的金菊哈哈笑道:“这可不是战地黄花分外香嘛!”

    便是杨光义、潘美等武人也参与进来,诉说自己的感受,一时间,山顶上的哀颓之气一扫而空。

    好一会儿,赵元昌才朝陈佑问道:“却不知将明这蒙师身在何处啊?”

    虽是问句,但他的神情却不是正经的问问题,看来是不相信陈佑正好有一个蒙师能提前作出符合眼前情景的词。

    陈佑却是十分认真地解释道:“我那蒙师却是早早离世,只是其对我影响甚深。”

    见他如此,赵元昌也不再问,只是道:“这首词若是传开了去,怕是要开一个咏秋的新流派了!”

    “却是不止!”宋敏贞补充道,“我听这调,却非是此前所有,怕又是司马独创的新调。”

    采桑子又名“丑奴儿”或者“罗敷媚”,曲调一开始是出自唐教坊曲《杨下采桑》中的一段,之所以称为“采桑子”也是因此。

    后来,和凝根据这个曲子创立了“采桑子”这个词牌,以他的《采桑子蝤蛴领上诃梨子》为正调,之后的李清照、朱淑贞又发展出两种变调。

    当时南唐后主和宰相冯延己也曾根据这段曲子写过词,不过他们分别命名为“丑奴儿令”和“罗敷媚歌”。

    说起来,这个和凝也是五代时期名相,更是刑狱案例集《疑狱集》的作者。同时,历史上赵普的继室就是和凝之女。

    只是,此世的和凝不知何故,名声不显,这世间的读书人自然也就没听过“采桑子”这个词牌的调了。

    当然,陈佑是不晓得这些的,故而道:“这首词的词牌乃是《采桑子》,非是我所创。”

    只是旁人却不理他,各自琢磨一时,赵普突然抚掌笑道:“原来如此!却正合《杨下采桑》!”

第九十六章 治民抚兵制度齐

    他这么一说,一众人也反应过来。毕竟现在唐教坊曲还有市场,尤其是《杨下采桑》这一段不少人都喜欢。

    见众人讨论的热烈,陈佑也只好报以苦笑,不再多谈蒙师之言。

    景也看了,诗也谈了,一番宴饮之后,众人尽兴而归。

    回到城中,陈佑重新投入繁杂的工作中。

    重阳一过,基本上就要忙着秋收了,来年会不会出现饥荒就看这次秋收的成果了。

    陈佑不敢放松,请示了赵元昌之后,借调驻扎各县的军兵,由各县令、丞、簿、尉带着到处巡视。

    这期间,驻守丰都的李继勋安排了几次袭扰黔、涪二州秋收的行动。不过沈军也早有准备,所以没有取得多大的成果。双方来来回回互相打了几次,就默契地停了下来。

    除了秋收,就是对地方豪强的清洗。

    这件事一直在做,只不过前期立足未稳,只是除掉几个明刀明枪站出来反抗的家伙。现在战事停歇,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毕竟新占一地,对平民可以秋毫无犯,但对原本的地方豪强,必须筛选削弱一遍。只有如此,才能获得扶植新的利益阶层的空间。有了既得利益者,对此地的统治才能稳固。

    往年不过就是主动逼反几家大户豪强,或者直接栽赃某家勾连敌国,然后动用军兵将之翦除。金银浮财收缴上来,土地商铺则给跪舔彻底的几家分掉。

    但是现在有了陈佑,那就不一样了。

    陈佑仿照土地革命时期的政策,给赵元昌上了一道《治民策》。

    《治民策》所说不过三点:

    一:简单地将居民分成三类,靠被雇佣以及拥有少量土地或一个铺子作为收入来源的划分为平民;拥有大量土地或铺子的划分为小豪强;有用大量土地或铺子,同时家中有担任州、县官吏的划分为大豪强。

    二:团结平民和小豪强,将不得人心的大豪强翦除掉,将配合的小豪强扶持为新的大豪强;发动平民状告民怨甚大的小豪强,将其土地分给少地或无地的平民,商铺分给配合的小豪强。

    三:受伤无法再战斗的伤兵,愿意留下的就分给土地,安排进州县做一小吏。

    这么做,有利有弊。

    好处是区别对待,不会让当地豪强兔死狐悲,同时又拉拢了底层民心。安排伤兵担任小吏,则让周国对州县事务控制力度加大,避免某些人通过拉拢控制小吏来阻碍州县行政。

    坏处就是不能像之前一样短期内获得大量浮财和粮食,毕竟对那些配合的豪强,总不好强压着他们给出太多的“劳军”钱物。

    当然,陈佑也知道,这样的法子对底层平民来说,并不能获得多少好处。

    只是现在真正控制县及村镇的还是那些豪强,一旦在此地将所有豪强都除去,再到下一个地方,知晓自己没有活路的豪强要么卷起浮财逃走,要么奋死抵抗。

    便是陈佑提出来,赵元昌也不可能同意。故而他也只能想法子从分给豪强的好处中扣一部分下来分给平民。

    《治民策》递上去之后,赵元昌立刻召集幕府众人讨论。

    果不其然,争论最大的就是“发动平民状告民怨甚大的小豪强”这一条。

    赵普更是直言,前罪从无,只要没在周国治下违法,就不可惩处。

    宋敏贞也是担心,一旦这么做了,那其它地方犯下事的豪强会不会坚决抵抗周军,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毕竟善良的豪强是不存在的,所谓“民怨甚大”,这个线怎么划,别人心里没准。

    吵了一会儿,陈佑只好建议,凡是沾了三条以上人命官司的,划分为“民怨甚大”。

    然后甘靖宇又补充说,人命官司不包括行宗法、打杀签了死契的奴婢、买来的小妾等。

    这一点取得共识之后,赵元昌便让陈佑重新拟一份条陈,然后传达到此次攻下的各州县。

    这两件大事定下之后,剩下的就是督办了,这事安排下去自有那等干活之人去忙。

    只是陈佑也不得闲,根据赵元昌的消息渠道,官家已经下诏令各州县发解,以备来年春闱。

    诏令还没传到此处,不过既然这些地方已经被占下,就不可能区别对待。故而赵元昌也命令负责各州事务的陈佑、王朴等人先行准备。

    所以陈佑不得不安排各县举办文会,代表周国朝廷抚慰忠州文学之士。只待诏令传达,就要登记信息、发放文解。

    说起来,陈佑一开始还想借着伤兵营刷一波存在感。

    只可惜,现在的医疗卫生制度已经是现有条件下所能做到的最好情况了。

    首先,军中有专门的军医,都督府官吏定额有从八品下的医学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十五人。

    当然,医学博士主要是负责教学,真正负责伤兵医疗的是功曹参军事,施药、针灸、咒禁各有人等。

    这是人员设置,还有制度。

    唐代李靖的《卫公兵法》中就要求:各营应设有检校病儿官。每日巡查伤病员情况和饮食起居,以便安排医疗、运送。如发现新的病员或危重病员,必须于每晨通状报告总管,令医生巡营,给以适当的治疗。

    营主和检校病儿官,应按照伤病员伤势的轻重安排运输工具和护理人员,能行走的病员给人(看护)一名;病重不能行走的病人加给驴一头;连牲口也不能乘骑的重伤病员,则给驴二头。看护二人缚辇(换车)运送。

    而患有慢性病的或者实在是伤重需要静养的,则转交地方照顾。州县内也有医学博士和一干助教、学生。

    同时《卫公兵法》还规定军校每三天必须巡行本部军士的营幕,检查其饮食和劳逸情况,并关心战士疾苦,视察医药护理是否及时,战士如有死亡应即上报,以礼祭葬,并抚恤其家属。

    至于消毒卫生啥的,下水道那是必须有的,虽比不上汴京等大都市,但挖一条沟渠,盖上木板还是可以做到的。

    然后熏蒸、用酒烫煮医疗工具、洒驱虫药物等,那都是基本操作。

    如果有在伤病员医疗中失职者,《卫公兵法》及《唐律疏议》明文规定:按照情节轻重处以杖刑或徒刑,甚至处斩。

    此时战争频繁,不论哪国都知道要优待军兵,尤其是经历过战阵的老兵更是宝贵,自然会更加严格的执行这些制度。

第九十七章 使者方至军中乱

    就在陈佑在这里忙着的时候,百多里外的涪陵城内,卢子龙迎来了长沙府的皇使。

    同皇使一齐来到涪陵城的,还有一个体形修长、容貌俊美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之前一直待在彭水县城的柳州刺史马如风。

    前次那个张德范同卢子龙闹了一番之后,便被马如风寻了个借口调回黔州。自此以后,马如风麾下众人就一直窝在黔州,抵挡周、蜀二国的任务交给卢子龙一人。

    故而此时见到马如风随皇使一同前来,卢子龙心中咯噔一声,来者不善啊!

    心中百转千回,脸上还是露出亲热而不失礼节的笑容拱手道:“大官此来可是官家有旨?”

    这来传旨的宦官也是回礼道:“好叫卢节使知晓,某家正是奉了官家旨意来此,有敕命带与节使。”

    卢子龙点点头:“既是如此,大官便随我至堂中。”

    来到堂中,卢子龙刚要拜下,却被那宦官拦住了:“节使站着领旨便可。”

    卢子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应下,微微躬身站在原处。

    那宦官站定,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地诵读起来。

    大意却是召卢子龙回京,入蜀大军由马如风统率。

    怪不得他马如风今天会来!

    听着敕命,卢子龙心渐渐下沉,腰弯地更深了。

    待宦官诵读完毕,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双手虚捧,苦涩答道:“臣,领旨。”

    那宦官将圣旨卷好放到卢子龙手上,看着他的脸色笑道:“官家可是念叨节使许久了,节使当速速收拾,早日随某家回去才是。”

    这却是安抚之言,当不得真。

    卢子龙自然也是知晓,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大官稍待,某自收拾一番便随大官动身。”

    见卢子龙如此乖顺,宦官总算放下心来。

    这时,一直未曾出声的马如风轻笑道:“卢节使、方大官何必如此急切,用了午饭再走也不迟。”

    这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此处主人了。

    那宦官自然是笑着附和,而卢子龙却是神色莫明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正可召集众将宣布换将之事。”

    沈军临阵换将,这等大事刚一宣布,就从不同的渠道送到周、蜀二国。

    且临江县收到的好消息还不止这一件,自京中传来的消息:枢密副使史肇庆已攻陷汉中,出兵金牛、米仓两道,剑指蜀中。

    陈佑等人商议分析之后,皆是认为蜀国撑不过元日。当下传令各军,整军备战。

    然而,蜀国可不会坐以待毙。

    除了派出使者经赵元昌处求和之外,另有一拨使者抵达汉中南郑城内。

    周军主帅史肇庆协同几位都指挥使一同见这蜀使。

    这使者非是国使,因而只是穿了普通的衣裳。

    此人三十来岁,一派温文尔雅之相,在两排军士注视之下步入大堂,淡然行礼道:“蜀中书舍人范修礼,见过池公。”

    中书舍人,天子近臣。

    而他对史肇庆的称呼也很有意思,不称“相公”而称“池公”。

    坐在主位的史肇庆眸光一闪,爽朗笑道:“范舍人何必多礼。不知舍人此来为何?”

    却见范修礼轻轻一笑,转头扫了一圈堂内众人,之后嘴角噙着笑容看着史肇庆。

    这意思很明显了,希望能屏退众人密谈。

    只是,见到他如此做派,史肇庆却是心中不耐。

    无它,范修礼做得如此明显,若史肇庆真的如他所愿屏退众人,立马就有人要上奏弹劾了!

    如此乱世能到如此高位,固然要能打仗、打胜仗,但心机也是必不可少。

    史肇庆自然是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故而话语间已经带了些不喜:“范舍人有话直说便是,何必做这等腌之事?”

    这就是直接骂他行事下作了。

    听了这话,范修礼却也不恼,只是满脸笑容地拱手道:“既然池公如此磊落,某也就直说了。”

    说着,他收敛笑容,看着史肇庆的双眼,缓缓道:“我蜀国皇帝陛下着某来问池公,公今据汉中,欲为汉中王乎?”

    此话一出,如晴天霹雳,堂内空气仿佛凝滞住了。

    不待史肇庆反应过来,就有一都指挥使拍案而起:“尔等措大,岂敢作此胡话,离间我大周重臣!”

    听得此言,又有另一都指挥使反应过来,朝史肇庆道:“相公,还请诛杀此贼!”

    史肇庆仿佛才回过神来,沉声道:“《春秋左氏传》有云:兵交,使在其间可也。周乃大国,岂可诛杀他国使臣?”

    一开始拍案的那都指挥使听到他这么说,不由站起身来厉声喝道:“相公欲反邪?”

    史肇庆一惊,也连忙站起身来,朝汴京方向拱手道:“吾之忠心,日月可鉴!田都指莫要凭空污我清白!”

    偏偏此时,一直含笑站在堂中的范修礼开口道:“官家欲册池公为王,赠兵甲粮草助公守御汉中。”

    这话一说出口,史肇庆脸色再变,连忙喝道:“休得胡鸟说!来人!将此腌措大押入牢中!”

    立马就有那侍立在门口的军士上前扣住范修礼。

    他却是不慌不忙,被带出去前犹自高声道:“池公仔细思量罢!”

    只是范修礼虽被带走,这堂中也不得安稳。

    有那忠心之士厉声诘问,也有那叵测之人噤声旁观。

    好在史肇庆及时拿出一代枢相的威严,这才让堂内安静下来。

    他沉着脸扫视一圈,直看得所有人收敛气焰,缩起脑袋不敢对视,这才开口道:“如今我等已据汉中,业已入蜀。只是一介败犬之言,便让你等心乱了?”

    众人皆是垂首不言。

    他又喝问道:“还是说,在你等眼中,某就是那等背主之人?”

    说着,他看向那田都指:“若是田都指有心,某自退位让贤便是!”

    这话说得那田都指面红耳赤,讷讷好一会儿才拱手道:“相公言重了。某只是一时激愤之下出言无状,还望相公恕罪。”

    见他服软,史肇庆这才点点头,语重心长道:“吾亦知诸君皆是忠心之士,既如此,更当不为谗言所惑,力同心才是!”

    “相公所言甚是!”一众人等皆是抱拳附和。

第九十八章 仿若汉末汉中反

    史肇庆又勉励了一番众将,这才让大家散去。

    只是那田姓都指挥使回到自己住处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交予亲信送往汴京,嘱咐他一定要亲手交到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窦少华手中。

    而史肇庆这边,回到书房之后,他就请来了自己的幕友邓友兴。

    关上门之后,史肇庆沉吟一阵,然后开口将今日堂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待他说完之后,邓友兴只是略一思考,也不急着说自己的想法,而是开口道:“未知相公可曾想过,如今这天下大势,仿若汉末。”

    “哦?”听闻此言,史肇庆不由端正坐好,做出一副恭听的神情:“此言何解?松峰且仔细说来。”

    “相公可有地图?”

    “松峰稍待。”史肇庆答应一声,起身到书架上翻找。

    不一会儿,一张粗略的地图就铺在了书桌上,四周皆以笔架、砚台等压着。

    这地图不是行军地图,故而只有一些粗略的标记,大概能看出哪归哪。

    两人站在桌前,邓友兴指着那地图道:“相公也曾读过史书,想来也知那袁曹官渡之战。”

    “不错。”

    “相公请看,官渡之战前,那魏武居于中原,可似如今这周国?而这蜀国,便仿若那益州刘璋。南汉便如那交州士燮,沈、宋、吴越,尽占刘表、孙策之地。再看北面,如今北燕就是同魏武相争的袁本初,定难军便似西凉,契丹就如匈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指着汉中一片道:“而此处,就是那张鲁所在。”

    听到此处,史肇庆神情严肃地盯着地图,抿着嘴不说话。

    邓友兴便知他也在纠结,便继续开口道:“汉中形胜,便是以那张鲁不思进取之心,亦能雄踞汉中近三十年。”

    这一句话,让史肇庆面色一动。

    只是他仍然皱眉道:“只是如今我麾下皆是周兵。”

    一听这话,邓友兴心中暗喜:史肇庆心动了!

    也不怪他如此,他现在乃是史肇庆幕友,虽能参与各项大事,但仍为一介白身。一旦史肇庆自立,那就不同了,怎么也能成为其下的文臣之首!

    当下忍着激动仔细分析道:“相公且听我言,如今周帝意图削弱节镇,各地藩镇多有怨言。只是慑于中枢威严,故不敢言。但有振臂一呼者,焉知不若此次蜀中之乱?”

    见史肇庆面色有些松动,他接着道:“再说那等军兵,聚于厅堂,伏以刀斧手,便有不从,除了便是。且相公初立,文武官员皆是空缺,以高官厚禄为饵,何愁无人相从?”

    顿了一下,接着道:“如今京兆空虚,成、阶无人,相公可尽取之,入蜀关隘也握在手中。北踞秦岭,南守米仓、巴山,如此进可攻、退可守。且那蜀国未免倾覆之祸,赠与兵甲粮草,相公兵精粮足、又踞山川之险,何忧之有?”

    史肇庆猛然深吸一口气后缓缓吐出,脸色缓和下来,却又皱着眉头道:“然我乃周臣,岂能判周自立?”

    这就是决心自立了,现在只是想找个借口,面子上好看罢了。

    邓友兴心中明白,故而郑重道:“相公,如今相公虽贵为枢相,名贵而权轻。不提那吴晋阳,便是刘承泽、马青这等原先居于相公之下者,现在也是手握重兵于边镇。然则相公屈于中枢文臣之下,周于相公何其薄也!”

    “可是.......”

    邓友兴继续加把火:“且这周国,亦是篡晋而立。如今相公非是篡周,只是自谋生路,又有何不可?”

    到得这里,史肇庆终于长出一口气,喟然叹道:“松峰所言,甚是有理。也罢,松峰便随我去见那范舍人。”

    成了!

    邓友兴心中一喜,郑重拜下:“臣谨遵王命。”

    听到他这么喊,史肇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笑着扶起他,满是诚恳道:“若非松峰,某便要自误了!今后还需松峰为丞,悉心辅佐才是。”

    “喏!”邓友兴强忍激动,大声应下。

    好一派君臣相得之景。

    景瑞三年九月十六日,周枢密副使、辅国大将军、开国池公史肇庆诛杀周都指挥使田重等人,取成、阶、凤、金等州诸县,据汉中自立为兴元节度使。

    同日,蜀国自金牛道送兵甲、粮草入汉中。

    二十日,蜀、汉中联手攻后蜀叛臣保宁节度使之地。

    汴京皇宫,简贤讲武殿内,赵鸿运捏着手中的情报文书久久不语。

    林盛保心中忐忑不安地跪拜在地面上。

    他负责情报,但是这次竟然没能就史肇庆自立之事提前作出反应,着实失职。

    还是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窦少华递上来一封信,言史肇庆有异心。

    武德司这才慌忙查证,可惜得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史肇庆夺下四州诸县之后了。

    故而他送来情报之后,便主动跪在地上请罪。

    “朕待他不薄啊!”赵鸿运突然说出这么一句。

    然后他看向林盛保:“护军,你说他为何要反?”

    林盛保一个激灵,连忙答道:“官家,史肇庆这贼子狼子野心,蒙混于官家!”

    “蒙混于我。”赵鸿运重复一遍,看向林盛保的目光中带了些寒光,“那武德司为何不察啊?”

    虽然赵鸿运语气和缓,但林盛保却是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道:“臣有罪!臣有罪!”

    赵鸿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朕这位子坐得不安稳啊!三个儿子在争,文臣武将也在看,你说,我该不该盯紧一点?”

    此时殿内就只有赵鸿运和林盛保二人,乍然听了此话,林盛保感觉仿佛冬天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愣了好一会儿,才带着哭音道:“官家!官家!盛保是忠心的!盛保就是官家的眼睛,就是官家的耳朵!来之前武德司已经安排了联络汉中的事情了!各地节度、刺史也都加紧监察!”

    听到他这么说,又见他惊慌的样子,赵鸿运面色缓和下来,双眼微阖静静思考。

    林盛保伏在地面等待着生死宣判。

第九十九章 别无他法唯分治

    好一会儿,赵鸿运才问道:“史肇庆妻子何在?”

    这妻子,包括老婆孩子,泛指家人,可不单单是老婆啊!

    林盛保连忙答道:“池国夫人在京中,已被武德司控制住了。不过史家长子、次子皆在外为官,臣已令人追索,不知可能抓住。”

    周承唐制,五品以上文武官员之母、妻为外命妇,其中一品官员及国公之母、妻为国夫人。

    史肇庆虽然之前的散官和职事官都是正二品,但他的爵位乃是正一品的国公,故而其妻从其爵封为池国夫人。

    “嗯。”赵鸿运点点头,重又陷入沉思。

    虽然没有明确地说出来,但林盛保知道自己安全了,当下脑筋急转,想要体现一下自己的作用。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一个头绪出来,就听赵鸿运道:“去把政事堂和枢密院的四位相公请来。”

    “喏。”林盛保应了一声,再次拜下,然后爬起来倒退出殿。

    独留赵鸿运一人在殿中翻阅奏章、文书。

    过了约半柱香时间,殿外传来林盛保的声音:“官家,四位相公请见!”

    赵鸿运抬起头来,朗声道:“进。”

    林盛保侧身领着四位相公进入殿内,他十分乖巧地立到赵元昌右侧,而刘明四人则是站在殿中长揖到地:“臣等参见陛下!”

    “诸卿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四人按照次序在座椅上坐好。

    史肇庆踞汉中自立的事情他们也都知道了,自然能猜到这个时候赵鸿运召集诸相,是要商议什么事情。

    果然,待四人坐好,赵鸿运就开口道:“史肇庆擅杀将领,自领兴元节度使,强占成、阶、金三州,攻凤州辖地,卿等可以对策?”

    四人对视一眼,其实都明白史肇庆有叛周的理由,但却想不到他真的会下定决心走出这一步。

    史肇庆比赵鸿运还大两岁,石晋时期虽比不上赵鸿运的权势,但也是一个实权大将。三年前赵鸿运篡晋,史肇庆虽没出力,但也没反对。

    之后赵鸿运为了拉拢他,给了一个国公爵位,之后又让其担任枢密副使。

    问题就出在这里!当时杨因曾以文臣身份领过兵,被任命为枢密使,赵鸿运的心腹吴峦也早早占了一个枢密副使的位子。这样一来,史肇庆这枢密副使就当得很没意思了。

    这也就算了,毕竟他还有一干旧部,在军中威望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消去的。

    可是后来赵鸿运开始削弱武将权力,限制各节度使驻地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通过对外战争完成各军将领的调换。

    吴峦等心腹借此统领大军在外,同时也提拔了刘承泽这等新贵。

    史肇庆的旧部要么改换门庭,要么失去兵权,他可以说是威望虽在,但实际权力剩不下多少了。

    他也明白赵鸿运对自己的提防,故而一直恭谨小心。

    直到这一次事发突然,身在京中的两位皇子都没有领兵经验,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宣调有足够威望且可以信任的老将。

    相比起西边那些节度使,赵鸿运最终还是选择了史肇庆。

    毕竟这几年他比较乖顺,两个儿子也都在周国各自发展,顾虑还是不少的,

    好一会儿,枢密使杨才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当严惩。否则此例一开,怕是天下将乱。”

    “杨卿以为,当如何严惩?”

    杨犹豫了一下才道:“臣以为,当趁其立足未稳,遣各军攻汉中。”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然后道:“可许诺,先入汉中者为王。”

    “荒谬!”首相刘明当即呵斥,“杨枢相此言断不可行!汉中难攻,强攻者怕是要损失巨大。只怕皇命下达,诸节度使无一人愿战,此置朝廷脸面于何地?”

    “若非如此,又能遣何人前去京兆备战?”杨却是毫不在意,“朝廷要表达的是一个态度,如今蜀中正僵持,此番史肇庆入蜀又带了数万战兵、民夫,实在不宜再战。”

    听到这里,朱庆尧突然开口道:“此次入汉中,所起兵马民夫皆是自诸州征集,怕是战后还需回归各州吧?”

    此话一出,殿中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杨考虑一番后道:“那史肇庆已经攻下了成、阶、金三州,凤州也有县城沦陷,怕是就有此考量在内。”

    “如此一来,汉中必然空虚。”朱庆尧补充道,“史肇庆立足未稳便急取诸州,着实是一着臭棋。”

    “非也。”刘明摇头道,“臭棋与否,全看朝廷如何应对。”

    说着,他朝赵鸿运拱手道:“陛下,臣以为,对汉中叛军,宜分裂之。”

    其余三人皆道:“臣附议!”

    赵鸿运考虑一番,也道:“便如此,政事堂拟制书。”

    “制:史肇庆擅杀将臣、据地自立,褫夺爵位、官身,贬为庶民。”

    “敕:凡得史肇庆首者,官则至紫,民则至绯,无论官民,皆赐为伯爵。”

    “敕:苏恒为武定军节度使、石谓为成州刺史、朱玉昭为阶州刺史、杨志辉为金州刺史。”

    这四人皆是随史肇庆入汉中却又没反对史肇庆自立的各军都指挥使。如今史肇庆的兴元节度使不被周国承认,然后又封此四人为一州之主,这就是要让汉中分裂了。

    说完对叛军的处置,赵鸿运又道:“敕:田重忠于王事,然为逆贼所害,追赠为山南西道节度使、怀化大将军、上护军。着有司议定美谥以褒忠臣,恩荫其子以慰英灵。”

    田重原先只是一个五品上四品下的都指挥使,如今追赠为正三品,还罕见地追加官谥,再加上恩荫子女,可以说是死得其所了。

    同时,这山南西道节度使正是驻守汉中兴元府,给一个被史肇庆杀死的周臣赠以这样的官职,也不知道史肇庆心中会不会膈应。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一时之间周国也腾不出手来进攻汉中,中枢权威受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只不过这一番动作下来,至少能让那些节度使心有顾忌。

    接下来就看汉中数个月之内能否平稳。若能,则那些本就不满权力受限的节度使就要有新的想法了;若不能,周国中枢正可借此威望撤换一些不安稳的节度使。

    只不过无论是谁,都没提如何对待史肇庆的家人。

    毕竟就算是全部诛杀,也没什么作用,只能让史肇庆更坚定地反周。

    现在终究是乱世,说不得此次就奈何不得史肇庆,也算是为以后合作、招降留一条路。

    当然,若是史肇庆最后败亡,那他的家人是铁定保不住的。

第一百章 消息不断时机逝

    此时汉中反叛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忠州,陈佑等人一直在推演如何才能拿下涪陵。

    自卢子龙被调离之后,接手的马如风除了留少量人防备下游周军外,已经同渝州的蜀军来回打了好几次。

    双方互有胜负,但都不好突破。

    渝州这一片多山,地形复杂,在没有现代交通线的情况下,如果脱离水道的话,大军是很难通过此处的。

    偏师奔袭倒有可能,可惜这里是蜀军主场。远道而来的沈军要想找到一条蜀军没有注意到的小路,难度不是一般地大。

    周军方面不是没人提议过,要趁沈蜀交战之时突袭涪陵,只要拿下涪陵,一切都好说。

    只是有一个问题,怎么过江。

    沈军由于没有水军,只有在黔州、涪州缴获的一些船只,故而他们毫无顾忌地在涪陵城周边水域布下障碍。

    周军发现后当然要阻止,也曾趁着沈军不注意派出小船排除障碍,可惜还是有不少残留,不花上一两个时辰是没办法清理干净的。

    再加上桥头都在沈军控制之下,想要抵达涪陵城下,很难。

    所以他们只能等机会,等沈军被蜀军击败。或者放宽一点,两军战事焦灼之时,趁乱清理河道,用船运兵至涪陵城下,一举夺城。

    然而还没等到这个机会,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

    先是夔州传来消息,沈国果然如预料般挑动了长阳番寨试图截断粮道。好在周军对此早有预案,如今长阳虽乱,但乱子被压制在长阳县内。

    也就是长阳这边山林众多,且离沈国城池较远,否则出现的就该是沈国大军,而非番人了。

    紧接着,江陵那边一直不停息的小规模战斗突然升级,沈国武平节度使自澧州猛攻公安,岳州之军亦攻石首。

    江陵受到如此压力,赵元昌不得不做出抉择,到底是在这里等着,还是回军江陵。

    就在他纠结之时,蜀国太傅、通化郡王杨中广再度派来使节,直言汉中史肇庆已叛,蜀国愿同周国共击之。

    对此,陈佑、赵元昌等人心中犹疑,皆以为这是蜀军乱心之计,作不得真。

    虽作如此想法,但为了保险起见,赵元昌还是通过自己的渠道想要探知真假。只是不等京中之人回报,枢密院就移文荆南大都督府,要求停战后撤。

    送来文书的驿使还带来了最新的邸报。

    自西汉时期各诸侯国在京城设“邸”联络中外起,就有类似邸报的事物了。

    不过其真正出现,还是唐朝,尤其是安史之乱之后,各藩镇都在京城设立进奏院,将皇帝诏令、朝廷动向传回各镇。真要类比的话,就相当于今天的时政报刊、内参要文。

    记载了这些信息的文书被称为“进奏院状”、“朝报”、“邸吏状”等,唐朝之后才有了“邸报”这样一个名字。

    陈佑跟随赵元昌攻蜀,大概每十天能看到半个月之前的一批邸报。如果事情比较重要,则京中会派人快马送来,大约会延迟七天。

    这次这个驿使带来的邸报上,就记载了汉中史肇庆叛乱,以及皇帝赵鸿运通过政事堂下达的一系列诏令。

    这也是六天前的事情了。

    这份邸报其实就是为枢密院文书做注解,否则不会和文书一同送到。

    得了消息之后,赵元昌只是喟叹一声:“怎会如此不智!”

    紧接着就立马招来李继勋,一番详谈之后,下令留李继勋驻守忠州,奉圣、广节、清化、兴山、壮武等军归属节制。其余诸军随水军回师江陵。

    陈佑将忠州事务向奉圣军节度掌书记韩家俊交割之后,也自跟着赵元昌一齐离去。

    就在周军启程之后数个时辰,沈军开始强攻渝州。

    蜀军由于战起突然,刚开始落在下风,不过后来凭借着水军的优势运送兵力自后方进攻沈军军阵。两面夹击之下,沈军大败,马如风只身幸免,逃往涪陵城。

    不出意外的,温山、涪陵周边水域皆是布满障碍,只是蜀军攻城可不需要过江。

    杨中广遣步军猛攻温山,温山留守的沈军本就不多,再加上城内大户见势不妙,当机立断反正,不过半个时辰,温山城下。

    拿下温山之后,杨中广一面下令水军乘小船清理河道,一面遣高奚胜带数营步军沿江水右岸奔袭涪陵城。

    多提一句,这高奚胜正是那成功活下来的军士。杨中广平乱之后,他被封为白虹伯,官一军副将,可以说是一步登天了。

    自温山到涪陵,沿江约有七十里路,按照正常的行军规程,这段路要走一天。可是高奚胜愣是带着部署一路飞奔,终于在三个时辰之后抵达涪陵城外不远的一个山坡后。

    休息一阵,确认城内空虚之后,他立刻带着军兵,趁着暮色潜行夺门。

    而此时,马如风尚未赶回涪陵。

    待马如风如丧家之犬般来到涪陵城下,城头沈军旗帜犹自翻飞。

    正要入城,却突然一阵心悸,立马拨转马头,带着身边仅剩的数十军士朝涪陵江上游的龙武县而去。

    站在城门楼上的高奚胜见远处的那一片朦胧的人影转向东边,不由惋惜道:“这鸟人打仗不行,保命的时候倒是谨慎。”

    若非跑了一下午,再加上傍晚夺城,一众军兵实在跑不动了,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马如风的。

    “关城门,让弟兄们都撤下去歇息。”高奚胜吩咐一声,转身走下城门楼。

    戌时正,杨中广才乘船姗姗来迟,得知马如风一个时辰之前刚刚离开,也是一阵惋惜。

    这天晚上,收到消息的李继勋初闻沈军大败、涪陵已丢,也是一阵愕然。讷讷一阵才问道:“怎会如此废物?”

    只是周围一圈人却没能回答,等了这么久的机会,没想到在马如风的神操作之下,真能算得上是转瞬即逝。

    冬十月辛巳朔,大军抵达江陵。

    都督府众人随部分军士下船,而水军则一刻不停地赶往公安石首,以为支援。

    一时无事的陈佑重又被赵元昌打发去郢州长寿县,毕竟他还有冯道那里的两个测试没有完成。

第一百一章 观衙堂心有所感

    陈佑刚走到荆门,就又接到两个消息:

    凤翔节度使焦继勋上奏,破汉中叛军于大散关,凤翔府兵马都监吴文辉领兵追逐,至固镇乃还,吴文辉言凤州刺史亡于贼手。敕以吴文辉权知凤州军政事。

    制以河阳节度使郑志康为枢密副使,去河阳节度使。以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任远见为河阳节度副使知节度使事。

    这两个消息是登在邸报上传于诸州县的,而且还特意命驿使快马加鞭送达各处,其目的嘛,自然是为了稳定人心。

    首先,第一个消息,汉中叛军受挫,意在表明据汉中叛周乃是错误选择,一旦朝堂诸公反应过来,叛军就得失败。

    其次,第二件事,河阳节度使的地盘环绕西京河南府,就在东京边上,在诸节镇中是居于前列。而侍卫步军是帝皇亲军,侍卫步军都指挥使自然得是赵鸿运亲信。

    无论郑志康入京是升还是明升暗降,以亲信接掌河阳节度,都意味着中枢对国内军政的掌控没有动摇。

    当然,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具体怎样,还得再看。

    这些目前和陈佑关系不大,故而揣摩清楚之后,便将之抛到脑后不再想。

    带着一众家兵来到赶到长寿县城,让刘河带着一众家兵先去宅院,自己到州衙去找郢州知州耿石。

    陈佑来郢州可不仅仅是找冯道的,当然也要顺便看顾着些冯道、卢金婵,等机会合适就将两人护送到江陵。不过他最主要的任务还是代替赵元昌巡视荆南北部诸州县。

    这项任务,在当初赵元昌回京的时候,是交给赵普的。现在赵元昌亲自坐镇江陵,王朴留在夔州,自然这北部诸州就要交给陈佑。

    来到州衙门口,就这么走了进去。门口站着的两个州兵只是看了他一眼,也没阻拦也没询问。

    在仪门处询问得知耿石正在二堂召集州衙官吏议事,仆役前去通报,陈佑自行走到大堂等待。

    州衙大堂像其它衙门的大堂一样有五间大小,用木柱隔成三部分。这“间”是建筑上特有的一个面积单位,一般以一个边长为一丈的正方形所占面积为一间。

    一进门,就能看到正对着门的官座。

    官座正上方悬挂着一个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清慎勤”三个大字。

    这三个字乃是当世有名官箴,据闻此典出自司马昭。

    裴松之注《三国志》,在《魏书二李臧文吕许典二庞阎传》李通传记后引用王隐的《晋书》写了李通孙子李秉的家诫:昔侍坐於先帝,时有三长吏俱见。临辞出,上曰:“为官长当清,当慎,当勤,修此三者,何患不治乎?”

    而在李秉和司马昭的对话中,以“慎”为本。

    李秉认为:清慎之道,相须而成,必不得已,慎乃为大。夫清者不必慎,慎者必自清,亦由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是以易称括囊无咎,藉用白茅,皆慎之至也。

    这慎,援引“慎独”之意。

    可惜不少官员却只记得小心谨慎了。

    要做事的时候那真的是小心谨慎,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庸官懒政不作为比比皆是。

    还有些人倒是做事,对收钱之事也很谨慎,可是他是在收钱的行为和如何防止被发现上谨慎,而不是在收不收钱这个问题上谨慎。

    诸葛一生唯谨慎,为官之道,便在于此了。

    陈佑重又看着这三个大字,心有所感。

    从前自己倒是谨慎了,可惜老上司不谨慎,最后把自己搭进去了。

    要说不冤吧,啥都没干,就被牵连。要说冤吧,没有老上司的提拔,自己说不定一辈子都在科级打转。

    时也命也!

    感叹一声,继续看这州衙大堂。

    匾额下的挂着一幅中堂,却是猛虎下山图。耿石乃一介武将,喜欢这等字画也是情理之中。

    画前是桌椅,桌子右侧摆着一块惊堂木,红漆、刻画有龙形。惊堂木旁边是一个悬着两支毛笔的笔架,笔架之下乃是两个砚台。

    桌子左侧先是签筒,签筒旁放有青石笔搁,最边上是一个印架,至于官印,却没摆在这里。

    再看两边,木柱之后却站着一个仆役直楞楞地看着自己。

    想来此人是被安排在这里照看大堂,估计是见自己没啥动作,也就没有出声。

    这么想着,陈佑朝他笑了笑,便不在管他。

    两旁木柱之后各是一排水火棍,水火棍之后乃是刺史卤簿。

    唐制,文武官员四品以上皆有卤簿,部分县令也有,一州刺史正是四品,自然是有卤簿的。

    不过耿石不是刺史,只不过是“权知”,一般情况下无权动用刺史卤簿。即便特殊情况要用,也得削减规制。

    这大堂是看完了,被人这么盯着也不舒服,陈佑便走到堂外等待。

    好在不过少顷,就有一文士过来:“陈司马,知州有请。”

    跟在文士身后走到二堂之外,正好遇到堂内一干州衙官吏鱼贯而出,见到跟着文士前来的陈佑,皆是停下行礼。

    待这些人散尽,被挡在门内的耿石才走出门,笑着拱手道:“陈司马!近来可好?”

    “安好。知州如何?”陈佑亦是站定回礼。

    “哈哈!老样子罢了。”耿石畅快一笑,侧身站到门旁,伸手虚引道:“司马请。”

    陈佑拱手致意,当先走入二堂。

    分了主客坐下,自有仆役送上茶点。

    耿石喝了一口茶水,又豪爽笑道:“这东西也忒寡淡了些,嘬不出个鸟味来!”

    陈佑笑道:“知州乃一州之主,不想喝谁还能逼你不成?”

    听到陈佑这么说,耿石哈哈一笑:“还是司马这等当过将军的人懂某!”

    陈佑听后,笑而不语。

    又闲聊几句,耿石才正色问道:“不知司马此来,可是大都督有新的命令?”

    “尚无。”陈佑微微摇头,“大都督遣我此来,只是着某看看各州军事。”

    听到这个回答,耿石明显松了口气,当下道:“眼看天色尚早,不若某便陪同司马到校场转转?”

    陈佑自无不可之理:“既如此,那就有劳知州了。”

第一百二章 冯道再试寻暖靴

    跟着耿石在长寿县城转了转,观看一会乡兵民团的训练,一下午时间就算了没了。

    走这一圈其实看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接下来几天,陈佑都会不定时地旁观耿石处理政务。不去旁观的时候还需要翻阅之前的文书、在州内巡视,也不算太清闲。

    说起来,这旁观政务的法子是陈佑临时想到的,临行前征得了赵元昌的同意。

    当然,这么做,像耿石这般一地主官肯定不乐意就是了。也就陈佑级别不低,又有赵元昌撑腰,这才能这么做。

    婉拒了耿石的邀请,陈佑终于来到冯、卢二人落脚的那处宅子。

    这宅子现在被城里人称为“贵人宅”,宅门前的一条街也就有了“贵人巷”这样的称呼。

    几乎每天都会有一两位州县官员来这里想要邀请冯道或者是求教,来得最勤的自然就是那方判官和马县令。

    冯道也是脾气好,只要来人,他都会抽出时间聊上几句。

    刚一进门,就有在冯道身边侍奉的小厮迎了上来行礼道:“陈司马,相公邀您一同用餐。”

    陈佑当即答应道:“且告知冯公,某定会赴约。”

    得了他的准信,小厮自去吩咐厨下。

    他自己则来到整理出来的住处,梳洗一番,转到东院拜会卢金婵。

    坐在院门处候着的女使看到陈佑,远远地就放下手中活计,起身喊了一声:“陈司马!”

    陈佑走到近前叉手道:“这位小娘子,某来拜会秦王妃,不知现在可能得见?”

    那女使慌忙行礼,然后答道:“司马稍待,婢子通报一声。”

    见陈佑点头,那女使将院门开了一条缝,挤进去之后又将院门关好。

    好一会儿,院门再次打开,出来的是陈佑认识的青荷:“司马请进。”

    陈佑跟着青荷走进院子,只见院内空空荡荡,原有的一些树木皆被移除,只剩下一片空地。

    正疑惑间,突然福至心灵般想到,这卢金婵出自武将世家,别是学了些拳脚把式整天在这院中练习吧?

    来到厅中,只见卢金婵十分严肃地端坐在主位上。

    陈佑在厅中站定,拱手行礼道:“参见王妃。”

    只听卢金婵客气的声音响起:“司马不必多礼。”

    他直起身来,目光一扫,走到客座上坐下:“未知王妃可以不舒心之处?”

    “此处甚好。”卢金婵刚说完,就听青荷轻咳一声,她又补充道:“只是不知何时可以见到大哥?”

    没听错,她称呼赵元昌为“大哥”。就像当初杨玉环称李隆基为三郎一般,没必要太惊讶。

    听到这话,陈佑也是十分认真的回答道:“好叫王妃知晓,殿下言,待战事稍停,便着某护送王妃及冯公一同至江陵。”

    又是这般严肃客气地交谈几句,陈佑便告罪离开。

    来到冯道所在的西院,刚一进门,就听见冯道那轻松愉悦的声音:“陈家小子,这一番入蜀,可曾如愿啊?”

    他喊的这个“小子”结合语气,不像是蔑称,更像孔子的“小子识之,苛政猛于虎也”,乃是对学生的称呼。

    陈佑当即快步走几步,长揖道:“冯公莫要再嗤笑于我了。”

    见他这副做派,冯道哈哈笑了两声,指着一旁的座椅道:“坐吧!”

    这桌子却不是单人独座的条桌,而是那种方桌。

    陈佑坐到冯道左手边,立刻就有那小厮上菜。

    “冯公今日可好?”

    “只是太闲耳!”

    陈佑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忙习惯了,乍然没事情干,心里闷得慌。

    考虑了一下,他便道:“冯公不若趁此修养身体,今日为秦王傅,日后自有操劳之时。”

    听了这话,冯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某为何要操劳啊?”

    这话让陈佑一窒,虽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推赵元昌登基,但大家心里明白就好,你突然追根究底,这算个什么事吗!

    好一会儿才讷讷道:“惟国事耳。”

    看他的窘样,冯道又是一阵大笑:“得了!正好你现在空闲下来,那就该来第二个测试了。”

    陈佑连忙端正坐好,肃容道:“冯公请讲。”

    “如今以入冬了,某年老体弱,常感脚冷,你可能为某寻一双保暖的靴子来啊?”

    不可能这么简单吧?

    陈佑不敢放松,小心地问道:“不知冯公可以要求?”

    “哈!你小子倒是机灵起来!”冯道看起来甚是愉快,轻轻一眨眼,便道:“这要求嘛,自然是我穿着合脚保暖,仅此而已。”

    陈佑一愣,真就这么简单啊?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拍着胸脯道:“冯公且放心便是!”

    冯道含笑点头,眼见酒菜上齐,便招呼道:“先吃饭!这长寿城啊,哪都好,就是没有蒲州酒。”

    这蒲州酒,就是现在的河中府所产美酒。河中府原为蒲州,故而其地所产美酒称为蒲州酒,自北周时期就闻名天下,至今长盛不衰。

    冯道现在说出这番话,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陈佑都得想法子满足未来老师的心愿。

    当即道:“冯公且安,既然冯公想喝,某便遣人买来便是。”

    见陈佑如此上道,冯道满意地点点头,将话题转到此次入蜀见闻上,一边吃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吃饱喝足,又聊了一会儿,陈佑告罪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陈佑就找到随身侍奉冯道的小厮:“小哥儿,我有话问你。”

    那小厮放下手中活计,叉手道:“司马请说。”

    “你可有时间,跟我去买一双靴子给冯公。”

    却没想到小厮恭敬道:“好叫司马知晓,相公说了,这件事得你自己来办。”

    “哈?”陈佑一愣,抿着嘴唇想了想,又道:“这样,也不要你跟我去了,你跟我说一下冯公双足尺寸。”

    那小厮又道:“好叫司马知晓,相公说了,让小的们不要告诉你。”

    “还带这样的?”陈佑是一脸懵逼。

    就说嘛,怎么可能这么简单!

    小厮见他久久不语,试探着道:“司马若是无事,小的便先去忙了。”

    陈佑无奈地摆摆手:“去吧去吧!”

    说罢,皱着眉走开,这下不好办了啊!

第一百三章 江边垂钓生妙计

    虽然想早点完成这个测试,但陈佑也不能一天到晚只考虑这个,他的事情还有很多。

    冬十月十二日壬辰,郢州判官方文韬邀请冯道、陈佑到江边钓鱼。左右陈佑在郢州也没什么事了,正准备出发前往复州,此时收到邀请,就当歇一天了。

    过午,冯道乘车,陈佑、方文韬骑马,三人一同前往城西汉水边。

    方文韬似是常来垂钓,一路行来,嘴里不停说着这里都有哪些鱼,那个地方比较好钓到之类的。

    一行人被他带着来到一处地势平坦的河岸,此时岸边杂草枯黄,偶尔一阵风吹过,倒是有一种凄冷的感觉。

    “就是此处了。”方文韬朝陈佑道,“司马莫要看此处不起眼,这里常有那等三斤重的水老虎上钩。”

    “水老虎?”乍听到这个名字,陈佑不由奇道:“这水老虎是何物?”

    方文韬一愣,挠头道:“一种鱼,比较凶猛,呃,也喜欢吃鱼。”

    听他这么描述,陈佑想起来了,脱口而出道:“鱼!”

    “原来司马家乡叫这个名字啊!”方文韬笑了两声。

    这时,冯道掀开车帘道:“别干站着了,该干啥干啥。”

    听了这话,方文韬连忙下马,呵呵笑着附和几声,走到后方吩咐仆下不提。

    陈佑也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刘河,自己走到马车旁扶着冯道下车。

    走到水边,地面还有些软,不过影响不大,地上都是倒伏的杂草和草根,也没多少泥土粘鞋。

    这时,安排好的方文韬拿着一根长长的钓竿走过来:“相公,你看这支钓竿如何?”

    这钓竿乃是一根丈许长的竹竿,近一寸粗,似是打磨之后刷了桐油,看上去倒是光亮。钓竿尾部有一段缠着一圈黑色布条,应该是防止竹刺,同时防止滑手。

    冯道接过钓竿,双手持着仿照提鱼的动作向上一提,感受了一下力道,点头道:“不错。”

    方文韬嘿嘿一笑:“相公满意就好。”

    另有一个小厮递给陈佑一支钓竿,接过来之后,却见钓竿上竟然装有绕线轮!

    这让他好一阵惊奇,转头一看,正有一个小厮在朝冯道的鱼竿上安装绕线轮。而另一边,方文韬手中拿着的鱼竿上也同样有绕线轮。

    此事虽小,但也再次让陈佑意识到,古人不傻,有些东西并不是现代人的专利。

    这也不怪陈佑,毕竟这一片土地上的文明历史悠久,又多有战乱,像这些生活中的小细节,如果不是专门研究的,恐怕都知道的人不多。

    据学者研究,至迟在唐代,像这种方便抛线的绕线轮就出现了。而宋明的一些著名画作上面,例如《寒江独钓图》,画中的钓竿上就有绕线轮。

    陈佑三人坐在小厮摆好的胡床上,抛钩入水。

    不用问,钓饵也是小厮穿上的。

    在离他们一丈多远的上风口,自有仆下竖起屏风,为三人挡住寒风。

    也不知是不是陈佑运气不好,钓钩抛入水中快有两刻钟了,就是没有鱼儿咬钩。

    反观冯道,已经接连提竿三次了。

    至于方文韬,陈佑之前看到他鱼线上拴着的草茎动了,不过他愣是没看到一般,愣是没提竿。直到冯道钓上来第一条鱼之后,他才将已经空了的鱼钩提起来让小厮重新串饵。

    陈佑将这些看在眼中,不得不感叹,无论古今,这官吏陪领导休闲时候的做法真是出奇的一致。

    待冯道钓上来第四条鱼,他看了看陈、方二人尚无动静的鱼线,不由笑道:“看来你们两个还比不上我这老翁啊!”

    方文韬立刻奉承道:“相公乃是贵人,有相公在,这鱼儿自然是想一瞻相公贵颜!”

    虽知是马屁,但好话谁不喜欢听呢?

    冯道哈哈笑了两声:“判官倒是会说话!”

    陈佑这个想着当人家徒弟的家伙自然不会愣着不说话,也开口笑道:“冯公技术好,这才出现三人垂钓,独有一人收获的情况。”

    听了这话,冯道露出得意的笑容:“老翁我虽不常钓,但这一大把年纪,也不是白来的!”

    又说笑一阵,陈佑终于有一条鱼上钩了,只可惜不过手掌长。

    等待小厮取下鱼,重新串上鱼饵的空闲时间,陈佑突然看到水里太阳的倒影上出现了鸡蛋大小的黑影。不由轻咦一声。

    “怎么?”冯道转头看他。

    他指着水中倒影道:“冯公请看,这日影中有黑子。”

    “哦?”不止冯道,但凡听到这句话的人,皆是把目光投向江水。

    还有那等不知轻重之人抬头看向太阳,被阳光刺地哎呦一声。

    一阵欢笑之后,冯道对陈佑道:“日有黑子,怕是天下不安啊!”

    好吧,这是天人感应那一套。

    陈佑当然知道太阳黑子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太阳黑子的活跃程度,对地球的气候有所影响。这时候各种灾难出现的概率会增加,几次一来,这种天文现象自然就成了某种预兆了。

    有鉴于此,他也没来一段科普的想法,只是笑道:“冯公,这天下何曾安过啊?”

    听了这话,冯道一愣,随即无奈摇头道:“你啊!只盼着早日宇内一统,天下太平。”

    陈佑自信一笑:“冯公且放宽心,某虽不才,欲为那治世之能臣。”

    “你倒是敢讲!”冯道哈哈一笑。

    这时,方文韬插嘴道:“如今朝中有相公这般重望老臣,又有司马这等贤人,必能还天下太平。”

    又说笑一阵,水边重又安静下来。

    冬天太阳落地快,眼看天色渐晚,冯道便提出回城。

    陈佑将鱼竿交给一旁的小厮,扶着冯道站起身来。

    正要离开,却看到地上的脚印,不由心中一动。

    将冯道送到车上,他将刘河叫到之前钓鱼的地方,指着冯道的脚印道:“你把有冯公脚印的地方挖出来,带到鞋匠处,让他照着尺寸做一双暖靴来。”

    刘河也听陈佑说过冯道的难题,当下明白过来,答应道:“老爷且放宽心!某自晓得。”

    “嗯。”陈佑拍拍刘河的肩膀,“挖深一点、多一点,注意别变了形状。”

    刘河重重点头,陈佑这才回身骑马,准备跟着冯道一同回城。

第一百四章 终拜师庭院问对

    待陈佑自复州回来,乌皮暖靴已经做好。

    这鞋匠也算用心,小羊皮做里,牛皮蒙在外面,针脚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很暖和。

    只不过这靴子也不便宜,陈佑花了整整一千六百钱。这还不是那种大钱,而是开元钱。

    战乱年代,各国铸钱种类繁杂,有小平钱,也有当十、当百、甚至当千的大钱。铸钱的质量也是千差万别,有铜料足的铜钱,也有铜料不足的劣钱,铁钱、铅钱都出现了。

    别说什么劣币驱逐良币,人民可不傻,同样的一文钱,我的铜钱你就必须用四五枚劣钱来换,我还不一定要!

    而这种铜料足的铜钱,就被统称为开元钱。

    一来是因为这些钱的形制、用料比例都是仿照开元通宝来的;二来是因为开元之后的几位唐皇,也都铸造过足料的开元通宝。

    那么,这一千六百开元钱是什么价值呢?前文说过,一匹好马,大约是一两万钱。而郢州这边的粮价,虽因周边战事涨了一些,可也不到八十钱一斗。

    也就是说,十双靴子就能换一匹马,一双靴子能换二十斗近两百斤栗米。

    不过一分钱一分货,如今牛皮乃是战略物资,再加上禁止民间私自宰杀耕牛,光是那一层牛皮就很值了。

    陈佑带着靴子来到冯道处,嘿嘿笑着将靴子摆到地上:“冯公试试合不合脚啊!”

    冯道心中有些犹疑,放下手中书册拿起一只靴子仔细查看,又看了一眼陈佑:“新做的?”

    “新做的。”陈佑当即点头。

    又翻看一番,冯道将靴子递给一旁的小厮:“我来试试。”

    陈佑连忙道:“我来!我来!”

    说着,蹲下身子,抬起冯道的一只脚放到膝盖上脱下叫上的布履,换上自己带来的皮靴。

    这番动作,倒让冯道失笑道:“却不意你小子这般厚脸皮!”

    听着这话,陈佑只是嘿嘿笑道:“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冯道无奈的摇摇头,待两只靴子都换好之后,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又站在原地跺了几脚。这才道:“不错。”

    “冯公满意就好。”陈佑一脸灿烂的笑容。

    “满意得很啊!”冯道叹了一声,突然问道,“你是如何做得合脚的?”

    说到这个问题,陈佑脸上闪过一丝得意:“好叫冯公知晓,前次去江边垂钓之时,我偶然看到冯公留在岸边的脚印。”

    听到这般回答,冯道愣了一下,随即无奈摇头道:“倒是我疏忽了。”

    说着,他重新坐下,轻轻一抬脚:“换下来吧。”

    陈佑连忙过去将靴子换成布履。

    “这双靴子花了多少钱?”

    “也不多,不过千六。”

    “难得。”

    一时无话。

    等陈佑换好,重新站起身来,只听冯道轻声说道:“前次某曾言,欲效仿黄石公测试你一番。当初黄石公以着履始,某此次就以换履终罢!”

    乍听此言,陈佑先是一愣,随即一股喜悦冲上头顶,也顾不得地上的尘土,就这么郑重拜下道:“弟子陈佑,拜见师父!”

    待陈佑再拜而起,冯道温声道:“起来吧,在某面前没必要恪守这等俗礼。”

    陈佑起身笑道:“礼不可废。”

    却见冯道转头示意小厮离开,一时间,这个院子里就只剩陈佑和冯道师徒二人。

    “坐吧。”冯道说了一声,沉吟一阵,然后道,“咱们师徒俩也别藏着掖着了,说说你对这天下有何看法。”

    一上来就是这个问题,陈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说如今这师徒关系就跟父子关系一般紧密,但他这才刚拜师,还没外人知道,就这样谈论这种问题,他心里有些没底。

    只是看着冯道温和苍老的面容,犹豫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好叫冯师知晓,小子以为,如今这天下,当有雄主出,方可安宇内、定乾坤。”

    哪知冯道并不满意他这番说法:“此乃是老生之谈耳!”

    陈佑一窒,好一会儿才讪讪一笑,然后道:“冯师,自梁至今上,皆是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若要天下平靖,这骄兵悍将必须翦除。”【1】

    哪知冯道继续摇头:“天下诸国并立,北有契丹,若无兵将,国土如何守之?”

    好在陈佑知道北宋解决这件事的办法,虽然北宋后来有些矫枉过正了,但基本思路却是对的。

    这么想着,当即说道:“冯师以为,强干弱枝如何?”

    冯道一笑:“将明以为秦王比之今上如何?”

    这就是在问秦王能不能接班担起这强干弱枝的任务了。

    陈佑仔细想了想,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秦王先灭南平,后夺蜀地五州,其武功非一般人所能比。只是手下得用者仅马、李二将,似那潘美、杨光义等人尚不可独当一面。”

    听他这么说,冯道才点头道:“那你以为该怎么做?”

    略一沉吟,开口道:“我以为,关键还在蜀地。”

    说完这一句,他抬头看着冯道。毕竟,冯道能在皇帝入走马灯般变换的时代稳立朝堂,眼光那不是一般地好。

    只见冯道笑道:“不错。拿下蜀地,秦王麾下兵将才有足够的空间历练。”

    见冯道也赞成自己的想法,陈佑心中一喜。

    只是还不等他继续说,就听冯道问道:“秦王如此,将明你又该如何行事呢?”

    “啊?”

    “当今之世,文臣终不如武将。你看这一年,政事堂几乎换了个遍,枢密院若非史肇庆叛乱,可有变动?”

    说到这个,陈佑不由苦笑道:“好叫冯师知晓,小子虽曾领兵,但未经战阵。且如今秦王多以谋士用我,实在是没法子。”

    “又非让你亲自拼杀,所谓出将入相,无非攻心、用人而已。”说着,冯道看向陈佑,“若是入蜀,你可敢独当一面?”

    只是略一沉吟,陈佑便干脆道:“有何不敢?”

    “好!”冯道抚掌笑道,“就是要有所决断。蜀地乃是敌国,就怕临事不决。”

    说着,他站起身来,负手道:“如今三王相争,秦王优势虽大,但手中无人。你乃是其手下官阶最高者,有些事非你不可。”

    陈佑点点头:“小子明白。”

    “行了,你且去罢。我观这史肇庆必不满足于汉中,怕是不久便要攻蜀了。”

第一百五章 冬至祭祖独怆然

    战事稍歇,陈佑收到秦王之令,暂停巡视诸州县,返回长寿县护送冯道、卢金婵前往江陵。

    一行人抵达江陵之时,刚好是十一月初一辛亥朔。

    将两人送到秦王行营,陈佑又同赵元昌交谈许久,这才回到自家宅子。

    还有一天就是冬至了,他准备冬至祭祖之后再继续巡视北部诸州县。

    按照唐制,陈佑身为四品官,可以立二庙,而他的父亲陈元朗之前做到南平的二品官,可以立四庙。

    不过制度这东西,在这个时代,还恪守的人很少,故而陈家只是在宅中起了一间大屋当做家庙。平时都是陈行文带着一二小厮洒扫打理,陈佑也只是在夏至祭祀的时候进去过一次。

    冬至前一天,陈佑还准备出门转转,可惜一大早就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下。

    光是下雨倒没啥,只是这段时间太冷了,雨滴刚落下,就成了冰片,这时候再出门容易滑倒。

    幸好这不是第一次祭祖了,陈行文早早支使仆下备好了一应用品。

    终于到了冬至这天,陈佑一大早就起来了,沐浴熏香,准备祭祀。

    刘河、丁骁等家兵和一些雇佣的奴婢都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各自回去祭祖。

    祭祖这么重要的事情,陈佑特意换上了公服。

    走进位于正屋东方的家庙,迎面而来的就是挂在墙上的四张等身画像。

    这四张画像就是包括陈元朗在内的四位先祖,陈佑的四世祖高祖在正中,左侧是三世祖曾祖,右侧是二世祖祖父,三世祖再左是陈元朗,也就是陈佑的一世祖父亲。

    等到陈佑百年之后,他的画像会挂在二世祖右侧。

    也不知是何原因,陈家族系只追溯到四代之前。不过这件事陈佑也不关心,反正几百年前的事情,总不至于影响到现在。

    画像下的供桌上早已摆好了三牲四果,一个蒸得通红的硕大猪头摆在正中间,好似正盯着陈佑一般。

    此时家庙中就陈佑和陈行文二人。

    陈行文得以参与祭祀,最主要的是因为如果他不来的话,就陈佑一个,难免会手忙脚乱,有损庄重。其二,就是因为他以及他的子孙,世世代代都和陈家绑在一块了,非是其余仆下可比。

    门外云气低沉、寒风呼啸,门内冷清没有人气,就只有两旁烛台上的香烛闪烁的火光带来一些温暖。

    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陈佑沉声道:“开始吧。”

    陈行文点点头,早已拿在手中的三炷香凑到旁边的烛火上点燃,然后递给陈佑,大声道:“进香!”

    接过陈行文递过来的三炷香,陈佑先是跪下,举香跪拜,紧接着起身,将香插入香炉。

    退回原位,从怀中掏出早就写好的祝文朗声诵读。

    读完之后,将文稿放入火盆中焚毁,再次拜下。

    这次他伏在地上的时间有些长。

    平常时候倒是没啥,只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是现在家中无人,更显得形单影只、茕茕孑立。此时不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妻儿,毫无准备地就泪流满面。

    端着酬酒站在他身后的陈行文见他久久不起,也顾不得祭祀之时不得出声的规定,满是担忧地喊了一声:“大郎。”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再拜,然后起身。

    陈行文这才松了口气,将酒盏递给陈佑,再次道:“进酒!”

    陈佑举着酒盏长揖到地,恭敬地放到三牲四果前。

    后退,再拜。

    “祭礼毕!”

    陈佑起身之后,擦了擦眼泪,看着官家担忧的神情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

    冬至,官员士庶祭祀家祖,汴京的周国宗室也在赵鸿运的带领下祭祀太庙。

    这次祭典不是很隆重,参与的外臣也就太庙所在的浚仪县令、丞、簿、尉,以及一众中书近臣。

    祭典结束之后,在京盘桓至今的荆王赵元盛终于“病愈”离京。

    车驾刚出曹门,就有一黑衣宦官追了上来。

    队伍停在路边,赵元盛从车内探出身子往后看。

    原以为是皇帝身边的宦官,没想到是皇后身边的。

    看清楚之后,不免有些失望,只是依旧挤出笑容问道:“大官可是有事?”

    那宦官走到车前,站定行礼:“参见荆王,好叫荆王知晓,小的乃是奉了圣人之令来向荆王传话。”

    听到是皇后有话,赵元盛立马从车内钻出,肃容道:“不知圣人有何吩咐,大官请说。”

    “圣人说:元盛此去甚远,我身为母亲,十分思念,希望元盛能早日归京。”

    听了这话,赵元盛不由动容,当即转向宫城方向长揖:“让圣人如此挂怀,是儿子的罪过。”

    说着,他红着眼眶对那宦官道:“还请大官转告圣人,某在京外,日夜为官家、圣人祈福,只望二位大人保重身体。”

    “荆王放心,小的必定带到。”宦官恭声应下,站在路边看着荆王车驾远去。

    这宦官一路趋行,来到皇后所居的嘉德殿。

    “启禀圣人,荆王已经离京。”

    四十许的皇后杜氏停下手中活计,看向宦官问道:“元盛可有什么话说?”

    “圣人英明,荆王说他在京外日夜为官家圣人祈福,希望官家和圣人保重身体。”

    “元盛是个孝子。”杜皇后说了一声,顿了好久又轻声补充道:“不像那两个。”

    虽然声音小,但殿内如此安静,宫人和这宦官都听得清清楚楚,只是此时皆是噤声不语。

    那两个,哪两个?能和赵元盛放在一块说的,自然只有秦王和宁王。

    涉及到天家家事,这些宫人自是不敢插话。

    又过了好久,杜皇后再次出声:“听说吴氏要生了?”

    这吴氏,乃是赵鸿运即位后宠幸的几位宫人之一,九个月前有孕。

    一直侍奉在旁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宫人回道:“听说就在这几日了。”

    说到这个,杜皇后突然一皱眉,对那宦官道:“你先下去吧。”

    那宦官如蒙大赦般告罪离开。

    那三十余虽的宫人亦示意其余宫女各自散去。

    待殿内只余二人,杜皇后才开口问道:“可能联系上太医院的?”

    “圣人,官家这段时间对那边特别重视,怕是不好做。”

    听闻此语,杜皇后沉默一阵,才叹道:“那便算了,就算是个小子,也不过几岁的孩子,争不过我儿。”

    虽然她有三个儿子,但宫人自然知道她说的只可能是荆王,当下附和道:“圣人说得是。”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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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前黄巢晚死,五十年后历史变样,这里是架空的五代十国。基层官员陈佑穿越成乱世一将领,是怎样一步步成为国之柱石,又为何蜕变成朝臣口中的窃国大盗。算计、野心、感情、理想,陈佑该如何抉择?景瑞三年四月,外有敌,内不安,上不可依,下不可信,只能靠自己搏出一条生路。欺世盗国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欺世盗国,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欺世盗国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