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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十三朽     龙战垣野txt下载     龙战垣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月摄纯阴

    装盛着十数滴温热鲜血玉瓶十分通透,宛如明镜琉璃一般,细睛而视,其中那一团纯白色的液体十分温润可爱。

    书生意气,朝拜鲜血的贡献者,如同为了安抚啼哭的孩童而买下整个糕点店的长者,这种礼节是作为书生的胸怀,也是作为守墓人的诚心:“申公子,温某为这枯死阴地的将士们致谢了,他们也将拥有几日烈士的平静日子。”

    谁人又能明白一个并无半点武力的书生会在死葬岭间掘坟立墓?谁人又将懂得为万人尸骨谋求安身之所之初衷?或许死去的人与他并无半点关系,也许他也仅仅只是个听闻故事怪念突生的书生,但是他在这失龄峰南一立便是数月,行事未止,只将心中的执念诵了一遍又一遍。

    “阁下高风亮节,虽为儒生,亦胜雄将数倍。”林寒所敬佩者唯独这类真性情者,当下便是低头颔首,抱拳扶枪致礼。

    姜鸣与申羽倒是并未便是什么,但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的,便问其姓名,书生淡然一笑,道:“温绝,小字矢良,只是进京赶考的书生而已。”于是姜鸣几人便叫书生温矢良,以至于最后他的名字叫什么也忘了。

    “古称祀血、歃火、坠玉为三大祭祀,其中尤以坠玉少见,今日得以开阔眼界,也算是有所增益。”林寒私语道。

    只见书生闭目,低声念了几句不知名的咒语,便拂袖将玉瓶随意一抛,那十数滴殷红的鲜血仿佛一条江河,足以将墓林以外的百具骨尸浸染,玉瓶坠地破碎之际,骨尸瞬间沉寂下来,重新瘫倒在地,真正成为死物。

    “很神奇,这种玄理我原以为只有能成为仙灵的地位境界强者才能做到,却孤陋寡闻,如今方知玄灵之辞也本凡俗。”说话的是久不作声的申羽,随着骨尸归于寂静,他的脸色也是恢复了一些血色。

    其实对于申羽,姜鸣与林寒都不甚了解,不过既然知晓武者境界的划分,不是大家子弟也必是通懂此道,顿时都投来打量的目光。申羽大感窘涩,没好气地道:“我可没你们厉害,家里虽然悉心教导,但也只是混了个四段人位。”

    正当姜鸣二人恍然大悟

    时,温矢良道:“已然很了不起了,温某虽自诩有把锄地之力,却终究是不通武法,以公子的天赋,若肯努力,必然会有所成就。在下不才,志不在武,实希望能从文法中走出自己的道路,而不仅仅只是局限在武学功法上,若有一日能以文凝道,也可入三位眼目。”

    以文凝道?众生都是以武凝道,竭此一途,尽心致之,还未听闻此等惊世骇俗之言,异于世人,翩然独立。

    申羽、姜鸣、林寒都为此话惊讶不语,温矢良也颇为尴尬,知其言过事实,连上古大能都只是沿袭古道,无法从武道传统中更新造化,遑论他一个普通的书生?

    “此言虚妄,可作笑耳!”温矢良笑道。

    “哈哈,温先生真是思想广阔,竟然这种惊世的想法,胸中怕是有真日月!”林寒骨子里的豪迈与不羁分外突出,在此时也顾不得话中不适,一腔性情犹如水火。

    姜鸣却并未出生质疑什么,甚至是敬佩这种异世而立的思想,这天下人都被惯用的武道传统所侵染,有几人能摒弃固有的思想去追寻新的道路?这种勇气是亘古未有的,甚至胜过了上古大能的气概,不论是否可以达到,只凭此话出口,便可功垂千古。

    闲话几句,正当几人打算分离之时,那久藏在乌云背后的月亮却是迟迟现身来,虽然不足以光照万物,但却使得这墓林的阴森生生减了几分。

    “这月亮真是恰到好处,不然回去的路上又得在黑暗中惊魂一次!”申羽难得在今夜露出笑意,本就俊俏的脸蛋顿时红润许多,已然看不清前不久是怎般惨白了。

    三人也是纷纷附和,皆快意地欣赏起这浑圆的月亮起来,月亮是淡黄色的,像一只未经上釉的圆盘,好看极了,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他们几人竟忘了要做什么,僵立着,如同四座雕塑一般。忽然一阵黑风袭来,瞬间便将四人吞噬。

    “这里是哪里?”

    姜鸣的思想游离在一片黑暗的空间之中,恍然看到眼前有一抹白光闪动,他努力地向前走去,渐渐看到了一件散发着强烈白光的物件,那是一柄质地高贵的玉如意,

    正悬浮于空中,视之便觉极为舒适。

    “夜泉前辈说给我留下了一柄玉如意、一颗灵丹与一个锦囊,我一直以为他是忘记告诉我获取之法,今日看来前辈是想让我适时而用。”

    姜鸣清楚地记得他们四人将要离去,却被那一轮明月摄去了精神,好在这玉如意能似乎能净化秽暗,将他的精神引入了这里,才躲过被控制操纵。

    “不知他们几个怎么样了?我需要早些离开这精神空间,玉如意,帮我一次。”

    随着玉如意白光大烁,光泽瞬间充满堵塞了姜鸣的眼球,恍惚如梦。

    这是一个简陋的山洞,洞中乱石散乱地摆置其中,姜鸣四人的躯体横七竖八地放着,另有两个约有十尺身高的身布鳞甲、生有蟒尾的半人半蜥的生物,正盘膝坐着,大口微张,似做人语。

    “这一回我们可捡到大便宜了,拥有纯阴血脉的人味道一定不错,说不定我们便能倚此一脚踏入地位境界,成为大人的膀臂了。”

    “少放屁了,在这千里鲸落山脉之中,大人的仆人何其繁多,地位境界又怎么能入大人的眼?我们此次动用失龄峰十阴阵法之力,已是犯了不出世的禁忌,你可别忘了,我们在这里的目的是守卫那七卷芸帧。”

    “啊!兄弟,我也是不肯放过这次突破桎梏的机会,才犯禁忌将这几人掳来,这可是我俩的契机,不能就这样白白放过啊!况且,我们用了这阵法可没人知道,到时候把这几人消化了,也没人能辨认出骨头是外来的!”

    “你说的也是,即便是我也不能抑制对这纯阴血脉的诱惑,若不是你先一步动手,说不定便要错过了。只是,以后可莫要这般了,万一出了什么纰漏,我们百死也不能赎罪。”

    “谨听兄弟劝告。不过我们还要快快处理了这几人,待再过半刻,人间阴气最盛之时,我们便食用这纯阴血脉。”

    姜鸣刚回过神来,便听到这骇人之闻,虚张眼目竟看到两个高大的蜥蜴人在口吐人言,心中大叫不好,先陷入鬼灵群,又落入妖魔洞,即使他心性超于常人,也是十分倦怠了。

第三十二章 夤华之妖

    姜鸣佯装仍旧昏迷不醒,微眯着眼睛瞥过身旁,无论是书生温矢良,还是身体与胆量弱一些的申羽,亦或是毅力与能力稍强的林寒,都如同窒息一般躺在地上,甚至看不到他们因为呼吸而胸腔产生的收缩与扩张的动作。

    他害怕在他醒来之前,那两个蜥蜴人已然处死了同伴,但他只能像一只蛰伏的猎豹,等候能一击将妖人刺杀的机会。不然,或许真的只有引颈受戮。

    这个世界是物类纷繁的世界,三垣九野大陆宽广无际,人类可以通过修行武道超脱凡俗的壁障,从而成为可以驾驭天地灵气的强者。而生活在这片大陆上的其它生灵,无论是飞禽走兽还是草木灵物,都有一定的契机可以化形与御灵,在踏入地位境界的那一瞬间,他们与人类无异,这种现象叫做“夤华”。

    “两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或者说半妖,他们的实力已经接近地位境界,即便是我没有顾虑的巅峰战力,也没有可能战胜他们。除非,除非他们能靠近我半米之内。”

    在黄石镇上,那名使用了禁法的星月长袍人,实力接近半步地位境界,若不是他有意试探,而且姜鸣用出了极大的潜力来磨合自身的能力,姜鸣完全没有机会在他手下坚持那数十合,好在羿玄宗的几人相救,不然他的命可能就交代在黄石镇了。

    姜鸣看见了在自己脚下的方辕长戟,距离申羽躺着的位置只有一尺左右,这是他的机会,但此时他只能等待。不知过了多久,两个蜥蜴人站了起来,发出一阵的声音,两人也开始笑谈。

    “就是现在了,我们直接吸取他的精血吧。哈哈哈哈,积压上百年的境界,终于可以一句突破了。”

    “等我们踏入地位,便尝试可否获得七卷芸帧,如果侥幸得以成功,我们便可一脚入龙门了。”

    两个蜥蜴人的脚步愈来愈近,姜鸣不敢张开眼睛,只凭着听觉大致地判断两人与自己的距离,两丈,五尺,三尺,在脚步立住的一刹那,他知道那便是最好的机会,是敌人最放松警惕的时候。

    猛然立起,姜鸣一把抓住方辕长戟,顺着戟刃的方向刺出,不偏不倚正中一个蜥蜴人的心脏,这般结果与姜鸣所料无差。但令人惊讶地是,另外一个蜥蜴人反应之快宛如惊雷,在同伴遇刺的一瞬间,身形暴退十数米,同时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支尖锐的长矛,逆着身形抛出,这长矛的方向正对着半蹲着的姜鸣与仍在挣扎的一个蜥蜴人,若是不出意外,将会将两人刺穿。

    姜鸣深知九段人位境界的可怕,当日焚松道人派遣的星月长袍人,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甚至是还未达到九段人位的侯凤王府的将军方远山,

    他们都将自己压制得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若是让眼前的蜥蜴人真正缓过神来,这八段人位的实力真的不够看。

    想到此处,姜鸣就紧咬牙关,心下斥骂一声,便推着刺在方辕长戟上的蜥蜴人庞大的身躯直往前冲去,他心念一动,一柄白玉如意顿时凭空显现,顿时漫天的白光倾射下来,照得蜥蜴人的眼睛宛如瞎盲。便是此时,姜鸣的长戟刺了过来,白光转瞬即没,两个蜥蜴人都被长戟串杀一处,那不甘心地嘶喊随之传出:“你怎么可能……”

    姜鸣狠狠地抽出了长戟,两具高大的蜥蜴人尸体轰然倒地,掀起一阵尘土。姜鸣瘫软地坐在地上,方辕长戟亦是坠地,他右手按住小腹处的伤口,另一只手从衣衫上撕下一条细布,围腰缠住达到止血的目的。只有他才懂得那一刻的凶险,在他冲出之后,那根长矛便是穿过了格挡他的蜥蜴人的躯体,又将半截插入了自己的腹部,若不是庆幸蜥蜴人的皮肉更厚一些,估计自己也像是两个蜥蜴人一样身死道消。

    接着他拾起了掉落地上的玉如意,来到了昏睡的三人身旁,打算用玉如意的白光来帮助三人苏醒,这玉如意之光似乎能净化黑暗驱逐幻魇,若不是这神奇的效用,他真的没有能力战胜这强大的蜥蜴人。好在他不仅知晓了玉如意的功能,而且在玉如意从精神空间幻化而出的一瞬间,他已然知晓了控制玉如意的全部秘法。

    他将玉如意放到三人身旁,顿时有一股温和的白光散发出,照映着三人的身体,以及更深处的灵魂,想来用不了多久三人就会依次醒来。令姜鸣惊讶地是,在玉如意放下的一瞬间,书生温矢良的身体竟是颤动了一下,手指也开始如在睡梦中一样动弹了,难道书生的毅力竟然强悍如此?

    “真是一个难以以常识揣测的人,这可不像是一个懦弱的书生该有的气场啊!”

    根据两个蜥蜴人的谈话,姜鸣已是知晓此处并无其它的蜥蜴人甚至别的危险生物,至少在短时间内,这里是足够安全的,况且若是他们三人不能醒来,凭借他一个人也走不出这里。他有另外的想法,当“芸帧”二字传入他的耳中,他便知道此处必有宝物。

    古人常在书籍中放一种叫做芸香草的的中药来防止虫蛀,传闻天下著名的天一阁藏之所以以“无蛀书”名扬,便是因为每本书都与芸香草互相熏染,因此书籍常有“芸卷”“芸帧”之类的名字。两个将要夤华的蜥蜴人没有可能会读圣贤书来丰盈精神领域,何况现今天下人大都尊武轻文,哪里会在这隐秘的地域出现两个喜欢读书的妖怪?唯一的可能便是,蜥蜴人所说的芸帧,是武者修行的功法。

    这世界能有多少类功法姜鸣不得而

    知,但他知道武学功法之珍贵非千金而不易,即便是普通的一本功法,武者修行后便能胜过同位修者七八分,这意味着功法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之物。

    趁着三人尚未苏醒,姜鸣便在这个阔大简陋的山洞转悠起来,他所寻找的东西并没有藏在什么神鬼难测的机关之中,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边上,姜鸣发现了那间旁开的暗室。可能是蜥蜴人都觉得此地不会有其它生灵混入,所以并没有过多的防备,以至于让姜鸣这么容易就将之寻到。

    七卷芸帧,实是七本小书,在那一张单独的小桌上放着,简单而雅致。

    当姜明走近,顿时被一卷小书表页上的一行小字惊得手足无措:鬼字凡武,不得结触之即死。

    作为一名武者,凡武功法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功法可疏通人体经络,增强奇经八脉与天地灵气的沟通,称之“修者的窗牖”也不为过。上古大能将千类功法划分等级,以烈、越、空、蚀、鬼五字为名,姜鸣之所以惊骇如此,全是因为在一卷帧上见到了鬼字功法的标注,若真的存在天位境界强者,估计亦是会为这鬼字功法而欣喜若狂。

    “两卷鬼字功法,五卷蚀字功法,这千里鲸落山脉的大人究竟是什么人,还收藏着如此宝物?”

    当姜鸣伸出手想要取出鬼字功法,却感到一股雷击的痛感,全身经络甚至都感到一阵痉挛,他被吓得倒退数步,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全然没有方才的神采。

    “大意了,既然是守护,这种宝贝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在那里,必然如古籍上记载的设有禁制,若不是如此,那两个蜥蜴人岂不是能日日研读了?”姜鸣并没有被吓退,在他认为这鬼字功法与他有缘,他即使受挫也不会轻易放弃。

    “玉如意的光有净化之能,不知对于这种禁制有没有作用?”姜鸣飞快地跑回去,拾起玉如意就又跑回去,他急于验证自己的猜测,当他握着发光的玉如意靠近七卷芸帧的时候,那笼罩在桌面上的宛如气泡的禁制竟然只是泛起了几道涟漪,如同水波一般扩散了许多圈。

    “成功了!上天眷顾,看来夜泉前辈留下的玉如意很是强大,我算是真正的鱼跃龙门了。”

    与此同时,在这鲸落山脉的深处,生着遍野红花的狭窄山谷中,恢宏而庞大的建筑群裸露在空气中,大殿之上,一位眼神俊逸的白袍人猛然睁开眼瞳,一抹玩味的笑意跃上眉梢。

    “即便放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能让人找到,造化之器,还有七品天位的元势波动,算了,既然你能找到,那便是你的,鬼神一瞥天下士,谁人不在灵门中?哈哈哈哈!”

第三十三章 幻中红裙

    姜鸣自然不知道他取走功法的事情已然被人得知,他已然有些陷入这种欣喜之中不能自拔了。但是下一刻传入耳中的脚步声却不得不让他收起这种欣喜,当他回头那一瞬间,书生温矢良正站在背后,扶着山洞墙壁,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温矢良?”姜鸣未料到柔弱的书生竟能苏醒这般快,最为关键的是,他看见了这七卷芸帧。无论是谁,得到这种惊世机遇的时候,总不希望有谁打扰,最好的结果便是让自己一个人独自消化宝物,可是天不遂人愿。

    杀了他?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滑过,姜鸣不可置信地按住自己的胸膛,似乎从心跳声中听到了一种极端的贪婪与自私,宛如饕餮一般无所节制的**一旦扩大,他几乎不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

    “混账!怎么能有这种想法?你是入魔了嘛?”姜鸣一掌重重地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身子向后倒退了数步,头脑顿时清醒了许多,这一幕都被一旁的书生看在眼里,只见他淡笑着走过来,温和地道:“姜鸣兄已是心生魔念了,你可得慎重对待,若是走不好自己的路,很有可能会被心魔占据思想,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姜鸣歉意地一笑,对温矢良的言语之外的理解报以感激,还想说些解释的话,书生却又开口了:“我致力以文凝道,自然不可能觊觎什么凡武功法,其实不止是我,即便是林寒公子、申羽公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你可知道为什么?”

    姜鸣不语,将七卷芸帧小心揣入怀里,便与温矢良来到了林寒两人沉睡的地方,将玉如意放到了林寒与申羽身旁,淡淡的白色光芒温润地照映着两人。

    “姜鸣兄很是神秘,竟然还拥有这种宝物,想来我先前在幻境中引导我的白光,也是这柄玉如意发出的。”

    听了书生这话,姜鸣却是摇了摇头,一脸严肃地道:“这都是身外之物,温兄明明是三人之中力量最弱的,但却能凭借坚定的意志先一步从

    睡梦中苏醒,而且怀揣异世之大志,似乎完全没有被世事的俗例影响,这才是真正值得敬仰的。”

    两人相视一笑,皆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延续,任何人都有秘密,而有些秘密是不能告诉除过自己的其他人的。

    “温兄,林寒与申羽迟迟不能醒来,我害怕继续待在这个地方会有危险,所以我打算借助玉如意进入以精神状态进入他们的幻境,引导他们苏醒,你守在这里,防备意外发生。”姜鸣有深意地朝着那两具高大的蜥蜴人尸体望去,想来以温矢良的悟性,一定能明白这其中的危险是什么。

    “姜鸣兄放心,书生虽弱,亦可为朋友保身护航!”温矢良说得铿然有声,完全不似一个不谙武功的书生。

    姜鸣点了点头,正手将玉如意握住,同时握住了申羽的手,在这瞬间玉如意光芒大盛,引导着姜鸣的精神进入了申羽的幻境。

    入眼是一片繁华的市井,各类建筑鳞次栉比,在这街巷之间有一辆八架马车慢驶过,马车走过的路瞬间铺上了一层红毯,紧接着便是几百人簇拥着一名红裙女子缓缓走来,看其装束似是将要出嫁的新娘。但是周围人的表情却不都是祝福与欢乐,甚至是觊觎的邪淫之光,嘲讽的暗骂之态,冷漠的旁观之状。

    新娘红装窈窕,身姿纤瘦婀娜,视其容貌也是柔美姣好,称得上一等的美人。丝履轻踏,玉足慢动,女子雍雅而高贵的姿态落落大方,红裙微荡,像是一抹来自远方的霞光一般温养眼球。

    来到这片幻境之中,姜鸣行走在人群边上,细细观察着周围景物,不由得疑窦顿生:这不是申羽的精神幻境嘛,他在哪里?

    当他的目光紧紧锁定那红裙新娘,那张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的脸映入眼中,他才发觉这张脸已经与记忆中的某个人的容颜渐渐融合,他再次惊讶一怔:“原来申羽是女子?”

    新娘走到红毯路的尽头,那里有同样着装着红色

    礼服的新郎等候着,外人看起来没有半点问题,但在姜鸣的眼中,这个新郎顿时变得可怖起来。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个蜥蜴人,与姜明在山洞中见到的蜥蜴人不出其二!

    姜鸣已然顾不得这么多,踩着一座石柱便跃入了人群,一把抓住了新娘的手,大喊道:“跟我走,不要嫁给一个不像人的家伙。”新娘却没有迈开脚步,周围人群迅速围合过来,甚至有一个胆大的直接揪住了姜鸣的衣服,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捣乱申夷忧小姐的婚礼?”

    姜鸣一把推开人群,面向新娘道:“申羽,我是姜鸣,你不能嫁给一个蜥蜴人,这只是幻境,你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你应该嫁的是自己喜欢的人,你听到没有?”

    新娘握住姜鸣的手掌,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直对姜明的目光,但却禁不住两行清泪滑下脸颊:“姜鸣,我没有选择,若是我不嫁给他,我们整个申家都将毛骨不存。放开我吧,你不能整个城池的人为敌!”

    看着新娘凄苦的神情,姜鸣即使明白这只是幻境,心口仍是深深地刺痛,他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深情地道:“若是不能选择,便不能追寻,若是没有幸福,活着也全无意义。”

    姜鸣揽起新娘的腰肢,像一只暴怒的野熊一般冲出人群,然后奔着一抹白光跑去。在这时,她是逃婚的不孝女儿,他是浪迹天涯的有情人。

    ……

    当姜鸣从精神状态醒来,内心仍感到恍惚与惘然,她的音容画貌,她的泪雨凄苦,尽数烙在心中,无法抹去。

    林寒也是缓缓醒来,姜鸣简单将山洞中发生的事讲述了一遍,都才觉得死里逃生万分侥幸,三人便商议尽快离开此地,而没有苏醒的申羽由姜明背着。在玉如意的白光引导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回路,重新踏入了失龄峰的墓林,然后找了在寒武关小城找了几间栈房,几人便在困倦与疲怠之中草草昏睡过去。

第三十四章 藏蝶声色

    姜鸣一行人走出失龄峰已是正午时分,略作休整后却已然是日落西山了,由此可见四人俱被一夜遭遇折腾得疲乏异常。温矢良本是书生体质,虽然可以在失龄峰那种森冷的环境下掘土筑坟千座,但亦是心力交瘁,四人之中最迟醒来。

    四人刚走出栈房,便看见一间酒楼的小二在与这家客栈老板谈着什么,姜鸣与林寒俱是熟悉此人,因此叫住交涉了几句话。林寒突然咧嘴一笑,朝着三人说道:“不如让这小二去一间酒楼给我们订下酒菜,难得今日四人聚在一起,也当是庆祝庆祝!”林寒情绪显然极好,死里逃生自是幸运,关键是寻到了灵药癸木芝草,这使得他心中的担忧减了大半。

    几人相顾几眼,皆是没有问题,便约好在一个时辰后前往一间酒楼。书生说起他寄居在一个朋友家,便要回去取个东西,几人执拗不过,姜鸣便让林寒跟着去,说是看下个地方,日后好在谋面。两人也便先去了,只剩下姜明与申羽待在栈房中,此时两人皆低头不语,静默地喝着茶水,是不是瞟对方一眼。

    “先前不知道你的身份,举止上有唐突之处,还请抱歉。”姜鸣放下茶杯,诚恳地低了低头,他若早先知道申离是女儿身,便不会与她喝酒,更不会闹剧一般将之带到失龄峰,可能他心中放不下某些思念,以至于对女子都不会太过密切。

    “我很想知道,我在幻境里遇到的事物你都看到了嘛?”申羽微微苦笑着抿了一口茶水,怔怔地看着姜明,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姜鸣点点头,也是掀起一抹淡笑,沉顿道:“‘其实我很不想知道的,你若是男子,有可能就是我的好兄弟,但你是女子,我便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你明白的,若不是我们拥有的那件东西的牵引,我们可能只是路人,但是现在是朋友。”

    申羽听到这里,眉头一皱,显然是有些怨气,薄怒道:“难道你觉得我是女子便不配做你的朋友嘛?当日在见鹤堂说过的话难道都是假的?若是

    你觉得我的身份会给你抹黑,这朋友不做也罢!”

    “不不不”,姜鸣连忙立起身子,慌忙地凑过去,解释道:“你是我朋友,不仅仅是因为那件东西,打从你相信便随我往失龄峰,我便知道你已然是我朋友了。当日说的没有半句虚言,我可以歃血为誓,相反,我会因你当日为一众酒友出头而敬佩。只是……只是,突然知晓你是女子,总归是十分别扭的。”

    注视着姜鸣略有些紧张扭捏的模样,申羽心里已是没有疑虑了,反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她可能结识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性朋友,而不是那些没有意气的酒肉朋友可以相提并论,想到这些,她便不由得显出浅淡的笑容来。

    “好吧,我相信你,不过关于我的事情,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你虽然信得过林寒那家伙,可我不能。”

    姜鸣诚然应下,今日故意找下这机会便是为了说清楚这件事,以免日后发生尴尬的事,有了申离的允诺,他也算是心安了不少。他又问道:“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出来在江湖上游历?从你的幻境中不难看出,你的家境应该不是太差,用不着在外跑生计吧?何况你也没有谋生计。”

    申羽的表情立刻凄凉与冷漠起来,她低下了头,眼神空洞无物,宛如失去了精神的器具一样:“你尝试过挣扎命运嘛?在往日的许多时光里,我都像是一个没有根蒂的浮萍,即便我很努力地去改变,去适应,但只是被视为交易的工具,被那些亲近的人所捆绑,所控制。我想逃离,我也只有逃离。”

    “莫非他们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了?”姜鸣问道。

    “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我没有见过预定的那一半,即便祖父与叔伯的决定已经更改了几次。我们申家虽然也算是大家族,但却只是依附于另外的大势力,仰视他人的鼻息而存在,当十五年前父亲病死床榻,申家的繁盛已然一去不返,他们只能凭靠出卖我的婚约获得自保而已。”说到这里

    ,申羽强撑起笑容,抹了抹眼角盈满的热泪,她期待眼前这个男子能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自己的希望太过唐突无礼了,又道:“不说这些了,我会尽力把握自己的命运的,也不能每天都活在悲苦之中,不是嘛?”

    “唉!”轻叹一声,姜鸣却不能为她做什么,甚至连说出一句鼓励的话都是妄言,他只能听着,然后支持她。又想着不能在这么痛苦的话题上持续下去,便道:“‘这女扮男装容易,但你经常与男子喝酒,行为上总是不方便的,其他人就没有发现?”

    申羽得意一笑,道:“我可不是简单地装扮一番,不然也不能隐瞒你这么久是吧!”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竹筒,打开塞子,一只带着荧光的小虫爬了出来,绕着申羽的身子开始嗡嗡地飞,飞过的轨迹笼上一层厚厚的雾气,短时间里,申离便被这雾气全部包裹,远望时已看不清人影。

    “我这手易容之名唤‘藏蝶‘,可以完全将人的身体外形改变,若不是今日是你,我可舍不得浪费这蝶虫!”雾气之中仍有声音传出,不过这声音却发生了显易的变化,原本申羽话语中的粗砂感消失,转而是清脆的女声:“散!”

    一字落地,雾气瞬间四散开来,露出了其中藏匿的人。衣服仍旧是灰色棉衣棉裳,但这人影的身姿变得更为修长与纤瘦,尤其是颇有轮廓的胸口使得这身装束不再臃肿与素朴,再加上一张精致的脸与飘然披散的长发,眼前这倾城美人的模样与先前大相迥异。

    姜鸣不知是惊讶还是惊艳,竟然呆怔住了,尽管他在幻境中已是见过申羽的女妆模样,却依旧没有这一刻来的清晰自然,喉间挣扎了半天,才堪堪吐出几个字:“你真神奇!”

    申羽对姜鸣的滑稽表现感到好笑,嘲弄道:“这下你还能分得清我是男是女嘛?”犹如盘铃般清脆的女子声音传入耳中,姜明苦笑着摇头,仰头一口将杯中茶水喝尽,无奈地道:“我真是醉瞎了我的眼睛!”

第三十五章 狮虎

    闲谈片刻,随意话及江湖长短,茶水浅浓,自觉舒适惬意,已无先前诸多难堪。话语间,门外忽传来几声吵嚷声,申夷忧急忙以蝶虫之术恢复男儿体貌,惊觉间,栈房的木门已是被一脚踢开,入眼两个身型魁梧的身着铁甲的大汉,长拳在握,躬身道:“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将军手下,赵鹏斐,刘天霸,特请姜鸣公子到营中赴宴。”

    浑声如钟鸣,姜鸣眼神一凛,心中惊讶不愧是战场纵横之将,这般声势非常人所能比肩,但区区无名将领却实在不能令他卑躬屈膝地示弱,他冷哼一声,道:“寒武关乃是九府联盟重关,高逐戌将军功勋卓著,我料想将军必是礼节与气节俱在的英豪,今日见到两位将军的行径,实在令我大失所望!”

    两名将军脸色一冷,听到这般嘲讽之词,火气积压于胸,本来让他们二人来请一个毛头小子已是极掉身价,却还要受这般窝囊气,左边站立的将军赵鹏斐前迈一步,喝斥道:“高逐戌将军为国为民瞻前马后,所建功勋可封国相,岂是你一介黄口小儿能胡口议论,若你还有自知之明,好生跪下磕头认错,不然哪怕你是高将军要的人,我也先教你学学怎么尊重长辈!”

    “哈哈哈,你不过一个偏将莽夫,竟还要我磕头认错,到底是来请我还是要抓我,我倒是要看看你这德满九府的将军手下之人能有何能耐!”姜鸣冷笑如刀,丝毫不惧两人身上浸洗过千百人血的气势,回头向着身后屏风一拉,一柄长达九尺的浑黑长戟已持在手,蛮力触地,地裂如催。

    刘天霸亦是为此人嚣张的口吻大生怒火,腰间一柄截头大刀已是横握手中,势同猛虎扑食。赵鹏斐浓眉齐竖,拿出两把蘸金斧,不由分说已是冲上前去:“老刘,这次就让给我吧,看我怎么收拾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在一旁的申夷忧却是分外担心,但她的实力与三人千差万别,无论如何都是帮不了什么忙的,只得大嚷道:“两位将军请住手,高将军可不是让你们来欺负人的,若是姜鸣有个好歹,你们也下不了场面啊!”

    刘天霸却是轻喝道:“我知道你是那申家的小子,也知你与这小子有交,我们不会失手打死他的!”这两人原都是蛮横傲气的大将,在高逐戌手下建功无数,除了高逐戌谁也不服谁,自然不会被这小小的威慑制住。

    暴起间,刘天霸与赵鹏斐已是先后加入战场,对着姜鸣一阵强攻,什么道义公平都被抛在了脑后,姜鸣一阵暗骂,

    竟没想到这两个有头有脸的将领竟是这般没有脸面,竟放的下身份合攻他一人。但令他惊惧地是,两人无论从速度还是力量上相比,都是不输他半分,甚至在招式狠辣上犹胜他许多,两人联手自是默契非凡,直压得他落尽下风。

    “咦?此人武艺虽不敌我等,但惊艳之处在于精巧的招式变化,看来高将军所看中的人并非花架子!”赵鹏斐粗中有细,一眼便是看出高低上下,手中力道已是轻缓了些,虽然伤了这位客人他们也不会遭受什么重罚,但却少不了一顿责骂,他们现在只是想要正面击败这嚣张跋扈的家伙,挫挫他的锐气而已。

    “这两个没体面的家伙!”姜鸣也是怒从中来,不由得失口大骂:“你们不要寒武关守将的脸面,我便替你们踩两脚,看你们老脸是否还拉得下去!”

    姜鸣长戟虚晃一招,挡开两人攻击,身法急转,直破开栈房的窗口,迎着二楼的高度跳跃下去,两人紧随其上,恼羞成怒之余,愈发想要快些拿下此人,为自己挽回点脸面。客栈背靠街市,姜鸣急奔拖戟,两人怒追其后,却未料到姜明一个转身将长戟抡成半圆,利刃如流星砸将过来,还好两人都是身经百战,险险挡下此招,但更加恼火:在这大街上两人打一人,仍被阴了一招,这要是传给军中兵卒知晓,他们的威严怕是要丧尽了。

    “这个混账小子!”

    大街之上,三人追逐打杀,行人纷纷受惊逃让,一定程度的慌乱自是躲不过,却还有许多胆大的看客躲在墙角凑热闹。

    “闹出这般动静,我们怕是躲不过受罚了,这小子是故意将战场引到街上来的!我非要把他打个半死才出气!”刘天霸与赵鹏斐对视一眼,多年从戎的默契配合让他们不用言语便知如何呼应,但见两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犹如两头雄狮围杀过去。

    “不好!”姜鸣怒骂一声,却仍是未料到两人速度这般迅速,重达百斤的蘸金斧头削铁如泥,姜鸣躬身躲闪,却还是让其将飘飞的长发削落数缕,急退跃起,却未想到一柄截头大刀早候其上,轰然斩落,如遭霹雳。

    “竟未想到,寒武关守将如此无耻霸道!”

    一杆银枪挑飞大刀,林寒威然而立,如一株刚正的松柏。

    “来晚了,不过现在可以公平些了!”林寒容貌俊白,见之如桂兰玉树,沁人心脾。有一个能付诸生死的兄弟,在战场之上无所畏惧,姜鸣淡笑如常。

    “那就一人一个,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真正的实力!可别让人小瞧了。”

    刘天霸见到来人,破口喝道:“原来是卧华山的六统领林寒,我们高将军允许你入城已是大度之极,难道你还想不知好歹与我们为敌?”

    卧华山?这是姜明第一次听到林寒所属势力的名称,他尽管早就知晓他并非常人,却仍是失于预料。

    “六统领?看来他的能力还是不小呢!”

    在姜明惊疑之时,林寒却是清风长袖沉静如常,声冷如冰,音沉如鼓:“与寒武关为敌我倒是不敢,但是战你一人我却半分不惧。若是惹毛了我,我就将你寒武关搅得人仰马翻,看你能不能追得到我?”

    赵鹏斐喝道:“又是一个狂妄之极的小子,也好,让你赵爷爷教你怎么做人!”林寒针锋相对,冷哼道:“我爷爷可是你祖宗,说这不大不小的话,怕是得崩掉你的大牙,到时候再摔个狗吃屎,可别再说我狂妄!”

    两人迅速缠斗起来,赵鹏斐的两把蘸金斧沉猛蛮横,林寒的银白刹螭枪却一步一卸力,以柔制刚,急出惊龙时却能蓄力数倍,攻于一点,两人也都是八段人位地步,尽管比斗凶狠,却难以分出胜负。

    姜鸣见到那柄银白刹螭枪,通体银白如雪,细杆利刃,仿佛能刺破虚空一般。“真不愧刹螭枪这个名字,论其威势,即便是我的方辕长戟都不遑多让!”

    姜鸣的对手是持一柄截头大刀的刘天霸,尽管现今是单打独斗的公平场合,姜鸣仍是难以取胜,不仅仅是因为对手那身杀人无数的气势,还因为久经生死磨炼的狠辣手段,即便是经过了诸多武学精髓演练的他,亦是难得上风。

    街市上,四人斗武不歇,观者也是没有视力疲劳,不肯错过这场好戏。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们嘛?”申夷忧担忧地望向归来的书生温矢良,却见温矢良也是蹙起眉头,应道:“我们需要让守将高逐戌知道这里的情况,他肯定拉不下面子再让手下打闹!我现在就去军营禀报。”

    温矢良方欲动身,却见大街西南角冲出许多铁甲兵士,迅速将一整条大街围得水泄不通,从其中缓缓走出一人,布衣麻衫,犹如书生。

    却听他道:“难道我的狮虎双将都是好斗比狠的莽夫不成!”昭昭青天,明明白日,这声宛如雷霆一般的厉喝使得许多人耳中一震,这不是别人,正是寒武关守将,高逐戌!

第三十六章 有道人说

    寒武关守将高逐戌,在九府联盟国久有盛名,军队从属于候凤王参正风,但拥有独立于王侯制度外的军政大权,持九府假节,可号令寒武关任何事务而不需通过任何人的指令。在任职十数年内,南拒秦王朝侵伐上百次,更是在数多关键战役中出奇制胜,有长胜之名号。

    当高逐戌立于此地,街中民众不由得庄重起来,在寒武关内高逐戌的名字是高尚而且尊贵的,因为是他护佑这国之边境十数万人赖以存活,不夸张地讲,高逐戌便是寒武关百姓的神,无人能诋毁,无人能诽谤。

    四人纷纷停手,姜鸣观望着周围百姓的表情变化,对于高逐戌这个人的评价再次复杂起来:“失龄峰堆积那么多的将士白骨,莫非不是他造成的?或者说,他是有着什么苦衷?百姓如此爱戴与信任他,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刘天霸与赵鹏斐面色羞愧地走过去,不发一言,先前的霸气尽数散去,此时倒像是心情萎靡的小孩一般。

    “身为军中高等将领,竟然枉顾军法肆意与百姓争斗,破坏百姓生计,你们可知罪?”高逐戌声腔浑厚,不惑之年应有的沧桑与沉静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赵鹏斐与刘天霸低头道:“我们甘愿领军棍六十,另外百姓的经济损失从我们俸禄中扣除。”

    高逐戌微微点头,低声道:“退下吧!”两人悻悻然走开,尽管他们嚣张狂傲,但在高逐戌面前只有服从。

    “姜鸣,这次我自己来邀请你,你可愿去我军营做宴?”

    这时争战暂歇,温矢良与申夷忧一齐走到姜明和林寒身旁,既是表明他们的立场,也是彰示他们的身份。

    “高将军,不知您有何事指教?”姜鸣先礼待人,毕竟高逐戌不是刘天霸之流可比,若是惹怒了他,这寒武关也便没了他们的立足之处。

    “你认识降英?”高逐戌就这一句话,便令得姜鸣面色微变,如若是敌非友,哪里可知晓这个称谓?

    林寒三人见姜鸣愣住,心中揣测着姜鸣的身份,申夷忧此时向前一步,躬身道:“高叔叔,可否许我个面子,放过姜明一马?来日我必以厚礼相谢!”

    高逐戌却是淡然一笑,应道:“我有说过我要难为他吗?姜鸣,若是你愿意来,一会儿就来军营找我,我有些事问你,若是不愿意来,也就算了。”高逐戌说完,便是挥手指示下属退散,自己则是站在街道中央,抱拳道:“各位寒武关的百姓们,今日是我管教属下不严,若是对你们造成损失,请到府衙一一登记,我会纪实给你们赔偿!”

    过了一阵军士与百姓都散去,姜鸣四人不自然地走在街上,看着夜幕像帘帐缓缓落下。

    “姜鸣,若是不能确定他的目的,还是不要涉险了。”林寒蹙起眉头,对所谓的寒武关军营亦是讳莫如深。

    “不然就不去了吧,看你这么嚣张,万一真的做过得罪高叔叔的事,凭我几句话也不管用。你知道,将军待我尊重,只是当我是旧友的亲戚而已。”申夷忧忸怩了片刻,担忧已是写在眉间。

    “失龄峰的阴气聚集,说不定便是他的缘由,你若是冒险前去,指不定会有什么意外。”温矢良虽是书生,但谋思极为周到。

    姜鸣一笑,洒脱潇洒地将袖子揽起,轻吐一口气,道:“不要想这么多了,都饿了一天了,赶紧去吃饭吧!”

    姜鸣还是去了军营,他们四人寥寥用过晚餐,姜鸣便一一宽慰着几人安心,令得温矢良去了朋友家,林寒亦是回到了先前的栈房,申夷忧却以认识军中几人为由,执意跟随过去。

    寒武关军营屯兵五万,步兵与骑兵分别驻扎南北,成犄角之势相互照应,对寒武关关隘成双萼伴生之状以达到迅速的支援。

    “我是姜鸣,应邀前来,请禀告高将军。”姜鸣与申夷忧站在军营高高的防御工事前,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被营中洪亮的口号震慑,还是为守门士兵身上携带的浓浓的血气而惊惧,当他们来到此地,不可避免地低下了头,态度也是没有了先前的倨傲。

    “你便是姜鸣?好小子,连我们的两位上将军都敢打,哈哈,佩服佩服。将军早就交代过了,我来带你们过去吧!”守门将士并没有刁难他们,反而是豪气地朗笑着拉起了闲话,那种豪迈与阔达的胸襟在这个普通的士兵身上极为显著。

    姜鸣却是不敢再夸口,对着申夷忧做了个无奈的耸肩的动作,便跟着士兵向着军营深处走去。

    方阵整齐的队伍依次从姜鸣眼前跑过,雄气昂昂的身姿让得姜鸣有些惊羡与神往,他们未必单挑是他的一合之将,但整个军队合在一起便如同不败的雄狮一般,不说是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就算是一些地位境界的强者也不免望之变色。

    练习骑射与骑战的将士身形矫健,练习枪术与刀法的将士稳

    如磐石,战马奔腾踏飞尘,刀枪起舞立方阵,这些久居边关的将士以一种坚毅而彪悍的姿态将练兵之法推向顶峰,呈现在姜明面前的是非凡的铁血之军。

    “你很羡慕这些将士?”申夷忧看到姜明眼中的不同颜色,略带试探地问道。姜鸣双眼中透射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光芒,他停住脚步,道:“你说人生来之,究竟什么是存在的意义?对人对物,对花对酒,不自相同。然而有人贫穷一生,一箪食,一豆羹,便觉得怡然自乐;有人富可敌国,却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就像这些边关将士,生死皆于战争之中,半生饮血半生抚伤,仍旧是相安福乐。所以说,这个人,该是有自己的意义。”

    “自己的意义?难道就要各自经受过才知晓?难道就要以身试法才明了?若是历尽这一生仍然找不到,那该如何?”申夷忧眉竖成柳叶,眼眸汇成弯曲的河流,却仍是不解。

    姜鸣拍拍她的肩膀,似是宽慰她心中的苦恼,眼睛紧紧地注视着她的双眸,沉静地道:“‘你的意义该是洗尽这一身忧郁,如你的名字一样,放得下才能真正地拾得起自己的幸福。即便日后做不得完全,也应是没有遗憾。”

    申夷忧若有所悟,沉吟半晌,也算是记下了,这个看似平凡的男人的话,可能将是她往后余生唯一的慰藉。她问道:“那你的意义是什么呢?”

    姜鸣一手勾住申夷忧的肩膀,推搡着她行走,一边眼神复杂地道:“我想,我应该是要追寻。”

    在寒武关以外的古邺城中,一男一女游走在繁华的街市中,今夜又恰好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纵横穿错的几条街道显得极为热闹。女子约莫十之七八,正值花蕊芳年,显得极为活泼青春,再配上一身浅绿色衣裙与姣好的容颜,惹得街上许多男子侧目而观。

    女子突然停住莲步,纤手拿起一个杨木雕成的山水样貌的吊牌,在身后紧紧跟随的男子眼前晃了晃,笑语盈盈地道:“好不好看,上面的山水都比得上一些画师的作品了。以后去风吟宗,可以做个念想,听说还可以免费刻上名字。”

    男子却是惨淡地展出笑意,说道:“小姐,不然将我的名字也刻上去吧,以后你去了那里,我会等待着,这个木牌也将是我的意义。”

    青裙女子的笑意瞬间坍塌,她默默地收起木牌,充满希望地问道:“真的不能一起去嘛?即使不当什么亲传弟子,有你给我做个伴,也比我们分开要好啊。”

    男子痛苦地攥紧拳头,沉声道:“风吟宗是太微垣上等宗派,律法森严,从不收天赋低劣者。我也烦请过梵烨长老替我探查天赋,却完全够不上那道分界线。不过也没有什么,小姐只管放心跟随长老修行,打破心中的壁障,我便在风吟宗外等候着,寸步不离。”

    我要独自而立,再不是谁的累赘。女子回想着以往诸多记忆,心中又动荡起来,那个青梅赛竹马的人,那个带给自己期望与痛苦的人,她的眼神又坚定起来,如果做不到独立吧,自己一生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男子细心观察着女子的表情,终究是再度展出笑意,风吟宗外面岂是能让无关人等居住的?他的等待注定是天涯路远。然而,他又回想起那日,在一所破庙之中,他藏了许多坛苦味的劣酒,一口又一口地庆祝获得自由与抛弃,他以为喝醉了便没有惆怅,然而他不醉。直到那个一样眼神惨淡的老翁走到他跟前,他却只是递上一坛酒,并说道,没有凑巧会换得佳酿,我只有这苦死人的劣酒,不要钱。于是老翁与他共饮,可能是同为悲苦士,一念便足以结交忘年。老翁说道,我戒欲清心,是为了当年的一个承诺;你也应是待花成痴,算得上一个性情人。

    或许是的,等待,便是他的意义。

    据说真正的三垣之地万象垂青,人郭富饶且多繁华盛集,乃是整片垣野界域的中心,比于什么夜泱城、古邺城要精彩隆重百倍不止。九府联盟国处于朱天野一隅,在这片西北大陆尚有些震慑力,但仍旧是做不到五里一燧、十里一墩、百里一城,距离三垣的繁盛自然差着数个等级,所以城郭设防便显得更为重要。

    寒武关乃是天下雄关,有长胜大将高逐戌驻守,多年来未尝失守半寸领土,所依靠的并不是背后行雨州与候凤王的支持,而是十数万军民的齐心合力,所以世人常说,“水能载舟”。

    高逐戌早在营帐中设好了酒肉,没有姜鸣二人想的鸿门外上百刀斧手的盛况,也没有哪个武夫舞剑意取谁性命,甚至连其它的侍卫都被禀退,只剩下他一个人面无表情地扒拉着盘子里的酱牛肉,时不时仰起头灌上一口烈酒。

    “你来了?嗯?申丫头也来了?快来吃点喝点暖暖身子,毕竟是冬日里,外面有些冷人吧?”

    像是家常闲话,未作什么矫情,原本警备的心态瞬间松了几分。申夷忧凑近姜鸣耳边,细声说道:“我就说高叔叔

    待人和善吧!”接着她便没有忌讳地拉着姜鸣坐在了下座,位置在高逐戌对面。

    高逐戌淡然一笑,亲自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道:“小子,这可是我寒武关军营最烈的西风劲,可不是那软塌塌的幽谷白月能比的!”

    姜鸣举起酒杯,一口饮尽,顿时觉得喉间火辣辣地疼痛,仿佛是火烧一般,缓和了良久方才自然了些,他才知为何饮酒要徐徐入喉,便抿了抿嘴唇,道:“将军知道夷忧的身份?”

    申夷忧顿时怔住,平时都是直接喊作申羽,不知今日为何叫得这般亲,让她极不自在。高逐戌却是朗然失笑道:“这称呼可是只有她父母叫过,申丫头都脸红了,你们还真是关系不一般呢!”姜鸣也是颇为尴尬,望向申夷忧,竟真的红晕着脸,即便没有女子的身体特征,但她终究是楚楚然动人牵物的倾城之姿呢。

    高逐戌夹了一块牛肉嚼着,道:“她爹是他们家族的大英雄,在那个时代与我也算是极好的朋友,申丫头现在不想回去,所以只能来我这里避风头,我若是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就太没有人情了。可惜,我没有能力替他父亲正名,无故死于一场黑手的刺杀的人,就像是遭受天谴一样,而申家的三大长老趁机夺取政权,将整个申家控制在手心之中,申丫头甚至只能被当做家族和亲的牺牲品。三大长老都是地位境界的强者,我能设法让她逃出来,并且让她藏避在这里已是最大的能力了。”

    “原来我逃走时候帮我的黑衣人是高叔叔派的人?”申夷忧紧咬着嘴唇,倔强而又感激。在一旁的姜鸣听到这般秘辛,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更为同情,出手轻轻抓住她的紧攥的拳头,出声道:“还有我这个朋友呢。”

    申夷忧强忍着泪水,望着姜鸣惨然一笑,像是一朵风雨摧残的雪莲。

    “不说这些了。姜鸣,你可知道,我邀你来所为何事?”高逐戌的情绪也算是颇为伤感,于是闷饮了一口酒。

    姜鸣道:“是为失龄峰的阴气汇聚之阵?或是高将军您的真正的身份?”

    高逐戌道:“五年前有一道人,对本将说,寒武关常年杀戮,数十万魂灵游离在此不得超脱,宜筑一座化魂塔收敛魂灵,可使阴气退散生人长寿。我见那道人话语妖媚,非是良善,便令手下逐出营外,却不料道人暴起以断剑刺我,虽受一创却反将道人斩杀,道人死未咽气,竟化作一缕黄烟飞走,我却因此害上了大病,几乎断命于床榻。好在我梦中见到一蜥蜴妖人,要我将死去的将士尽数抛于失龄峰之南,我在痛苦中思前想后,觉得并不像筑化魂塔那般缥缈,便命人设下那座以山为墓的万将冢,自此我的病也好了起来。此后我寻找高深的阴阳术士解其道理,有一唤做‘燃节‘的道人说,阴正阳和,以山之南北分人鬼,故阴气散于黄庭,阳气兴隆于汇海。后来,我派人打听到这燃节道人在幽天野建了一个教派,叫做阴命门;而那个本应该死去的我亲手斩杀的道人成了他的邻居,也建了一个教派,叫做阳魂门。你应该很想知道那个道人的名字,他叫做焚松。”

    “焚松道人!”姜鸣终于又听到了这个名字,昔日那个狂热的信徒死前的虔诚,所为的也是这个道人。日后走近他的地盘,不免要触他的霉头。姜鸣这样想着,算是将失龄峰的因果经络理清,不过他还是有另一个疑问。

    “不知高将军与黑衣捕牙有什么渊源?”

    高逐戌大笑起来,大手轻掠过胡须,道:“我乃黑衣捕牙三统领,你所见过的方秉烛便是本将的师兄。”

    当初黑衣捕牙任降英与方秉烛曾暗语表示招纳,姜鸣只因为束缚太多,便以隐辞婉然回拒,今又遇这三统领高逐戌,不知目的是否与前时相同。

    高逐戌仿佛看破他眼中的不自然,笑着解释道:“你是不是会觉得我是要强行邀你加入黑衣捕牙?你虽天资尚可却不能使一国之力倾服,我说此话并非否定你什么,我将申家的情况告知于你也有侧面提示你的目的。这垣野界太大,我们这些人位境界的武者千千万万,但真正领导与统治的却是地位甚至天位境界的仙人,我们在他们看来,便如同一只蝼蚁一般。黄石大战之后,我去看望我的师兄方秉烛,他已命将黄泉,那紫袍男子苍伏恺的一剑令得他五脏俱裂,即便是医术通神的大夫也束手无策。但他在最后告诉我,如果有机会,要拉拢你入黑衣捕牙,即便是挂个牌子,也要你与黑衣捕牙有所牵扯。”

    “方统领他伤逝了嘛?为什么要选中我,而不是其他人,任降英不是你们最信任的小辈嘛?”姜鸣对于其中的话感到不明所以,同时又觉得方秉烛远非九段人位那么简单,虽然他对黑衣捕牙这个组织极有好感,但其中的疑点却令他望之踟蹰。

    “我也不知缘由。你若是信任我们,此后十天来我军营观看演习,十日后若你仍不愿意,此事便这样放下如何?”

第三十七章 将训

    回到栈房已是子时左右,万家灯火都应熄,只栈中两人对灯怔怔,开门的吱呀声惊醒了半半寐的林寒与温矢良,他们欢喜起身,盘问所历何事,姜鸣一一简单说下,几人都有幸免于难的欢愉。

    趁着几人都将睡下,林寒悄悄然对姜鸣道:“他们传信给我,楚泓的伤势愈发严峻了,我明日便要回去,多保重!若是无处可去,可来我卧华山。”

    姜鸣点头记下,从怀中取出一本古黄色的小书,郑重其辞道:“这是一卷凡武功法,以枪术为主,切莫置于人前,必然有杀生之祸。”所递出的自然是从失龄峰洞穴中取得的宝物,一人只可修行一类,这也是姜鸣有意赠下的人情。

    翻开书卷,里面的几个大字映入眼帘,赫然写着“蚀字,破坎诀”,林寒连忙收起,急欲拒绝,却见到姜鸣的神色坚定而充满信任,他便紧紧攥住,将感激的话咽下,嘴角掀起一抹弧度:“既然如此,我也告诉你一件事,当初你从夜泱城逃脱,相助者实有三路人马,带你逃离的是地位强者算一路,他一袖便扇开数十卫兵,不然你还真难从包围重重的候凤王府逃走。其次便是一股当地的匪队佯攻王府,我猜测应当是甘邕寨的人马,最后便是我带领的人,在城门处阻截卫兵,你可是知晓了?”

    料姜鸣再是聪敏,也想不到那夜还有这些事,那位能反手为云的老翁身份未明,只说是要收木青岚为徒所以才施救于他,那么甘邕寨为何要出手助他?姜鸣望着林寒的双眼,再次布满疑云。

    “甘邕寨的目的我不知晓,我却是受命搅乱局势,因为候凤王一直主张与秦王朝停战,目的在于清除我卧华山在行雨州的军事眼线,我们当然不能让他如意,再者我十分欣赏你能一人战千骑,若能助你一臂之力也算个小人情。估计那时候候凤王还郁闷着呢,谅他与卫道安谋道双才,也看不穿我会插一脚!”林寒对候凤王也表现出些许恶感,在这些相处的时日里是极为难见的。

    待林寒走后,姜鸣便躺下床上静思,思着来路经历已是很多,思这去路还要跨遍千山万水,便觉得追寻还远,不知何时已昏昏睡去。

    林寒走后,温矢良亦是离开,他应当是继续去往失龄峰之南筑坟了,为万名将士建造安息之所,不知还要经过多少日月,这便是他的执着与执念。

    姜鸣与申夷忧再次来到寒武关军营,高逐戌却已然为他带来了任务:骑射、扬盾、列阵。令得申夷忧郁闷的是,高逐戌的任务执行人是姜鸣与她。

    “锻炼锻炼,顺便联系联系感情吗!”这是高逐戌给下的理由,即便是久做男儿身性的申夷忧不免脸庞滚烫,她也不好推脱什么,只得硬着头皮提弓上阵。

    “射箭讲究腰稳身正,臂开拳合,姜鸣你武艺虽算得上武学大师,但缺少战斗时复杂多变的磨砺,骑射是骑兵的首要技巧,我的骑兵营五千人,每一个骑兵都能做到箭无虚发,你二人可先自行体会一番。”高逐戌扬起自己的铁胎弓,弓拉满月,箭出,其声破风,百米之外正中箭靶红心,其势未歇,穿靶而过,直入三百米外的军旗桅杆。

    围观的将士纷纷叫好,姜鸣与申夷忧更是呆滞地随之鼓掌,这般箭术说是通神都不为过。高逐戌却没有半分得意,将弓箭一一交于姜鸣手中,指了指一百米外的箭靶,道了:“射中十环,我就为你买十斤幽谷美酒。”

    姜鸣朗然一笑,他虽然极少射箭,但是研究过暗器的施放,自诩准心不差,便站于前头,摆出一副严肃而专注的样子,张弓,便是远射,箭矢咻然飞出,正中箭靶九环。

    姜鸣顿时尴尬起来,这美酒没赚下,却让这么多人看了笑话,那些将士倒是笑得豪放,毕竟在他们看来箭中靶心并不容易,但在一旁的申夷忧却是笑得前仰后合,就差没笑晕过去,她调侃道:“你这能以一当百的汉子怎么连高叔叔一个骑兵都比不下,真羞人!”

    “要不然你来!”姜鸣将弓箭塞进了申夷忧怀里,心里盘算着要怎么笑回去。却见申夷忧嘴角掀起一抹笑意,同样是拉弓射箭,她却只是拉出了大半个圆,眼睛微眯,手指轻动,箭矢虽不如姜鸣所射有力,但没有意外地正中红心。场上又是一阵欢呼。

    “怎么样,服了没有?本姑娘可是学过几招的,岂是你这凡夫俗子能比的。”申夷忧靠近姜鸣身边,手肘砸向他的胸膛,挑衅之态溢于言表。

    高逐戌没有表达任何态度,只命令将士将箭靶向后挪移一百米,加上之前的距离,姜鸣所站的地方已经距离箭靶二百米远了,这个距离即便是军中的一些射箭老手都不敢说能百发百中。

    姜鸣拉弓再射,箭中三环。而申夷忧再射,箭中八环。

    箭靶再往后移一百米,姜鸣三射不中箭靶,而申夷忧箭射不至。

    箭靶再移至五百米出,两人射箭皆不至。

    高逐戌道:“我的精骑兵要求箭射四百米,准心在二百五十米内无一落空,接下来你们可以在此练习,直到达到我的要求。”

    高逐戌又将两人带到排盾队伍之中,令精熟的老手教导扬盾之法,并在旁道:“扬

    盾,是两军对垒重要的一环,盾兵挡住敌军的箭矢,也能挡住长枪长戟的远刺,也能阻挡敌军战马的冲刺。一个合格的盾兵必然是勇冲在前,但却更要注重盾阵整体的协调,若是离开了自方长枪士兵与盾阵,一个盾兵的作用还比不上一块挡人的石头。”

    至于任务之中的列阵,高逐戌倒是没有提及,只教手下将士悉心教导两人射箭与扬盾的技巧,他便时不时地在旁指导。

    接连几日,姜鸣与申夷忧的进步巨大,也在与将士的接触中感受到了军队的魅力,他们或许都是粗人,谈吐粗鲁并且没有文化知识,但那种豪放却是使两人极为舒服,还有军中团结与相助的氛围让他们极为喜欢。

    “若不是吃不了这苦,我就留在这军中了。”申夷忧这样说,但是她却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的身份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要沾染是非的,也只有这高逐戌才敢收留她。

    姜鸣经过这几天与申夷忧的相处,鸡鸣同起,日落同息,时饮酒欢谈,每日同桌同餐,朋友间的感情自是不可同日而语。当然,只能是朋友。

    第九日毕,姜鸣与申夷忧离开军营,来到一间酒楼吃饭,烤鸡上了一只,还有几道荤素搭配的小菜,再配上二斤美酒,美哉美哉。

    趁着微醺的酒意,申夷忧趴在桌子上,两只扑灵扑灵的眼睛盯着姜明,笑道:“跟你相识这些天,都没见你找过姑娘,又想你跟那林寒家伙关系不一般,快说,你是不是对女人不敢兴趣!”

    姜鸣也是微有醉意,加之酒兴当头,便搭住申夷忧的肩膀,道:“怎么可能,我这人很有原则的,又怎么会找街上那些姑娘?更何况,还有你这个大美人在呢呀!我还不至于找男人是吧?”

    “少来!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假惺惺的男人,哪有不爱青楼女子的?”申夷忧瞪大了眼睛,突然狡黠地一笑,道:“除非,你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才守身如玉。哈哈!快说是谁,不然我就去叫姑娘了。”

    姜鸣赶紧伸手拦住,却不料立起来的申夷忧的身子软的像一滩泥,轻轻一拉便是倒在了地上,他急忙将之揽起来,道:“想听吗?我确实有喜欢的人,前一个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也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她隐隐向我表示了那种意思,可我却从心底里感到不能接受。直到后来,她真正地说起不再痴想,我的心竟然变得好痛,好痛。”

    申夷忧直接倒在姜鸣怀里,蜷缩成一团,眼睛眯着,好像要昏昏睡去,但仍像是在呓语:“然后呢,现在你搞清楚是不是真的喜欢她了嘛?”

    姜鸣痴痴地再饮一杯,好似醒着,又好似醉着,仰头便向木椅后靠去:“然后,我还是可以肯定,我对她不是真正的喜欢,守护她是为了我的心,感到心痛是因为我可惜她的悲苦,因为我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没人知道。”

    “原来是暗恋,你这家伙还真不老实!”申夷忧啪叽下嘴巴,又一手支着姜鸣的大腿坐起来,端起又一杯酒,灌入喉咙,急咳两声,道:“那怎么没有见你去追求你喜欢的人?”

    姜鸣看了申夷忧一眼,道:“人家是三垣之地上界宗派的天才,是傲立于整片垣野界的倾城美人,她的身边不知道等候着多少追求者,以她地位境界的天赋与天资,像我这种默默无名的暗恋者,人家说不定连名字都没记下。”

    “你这目标可真是远大,竟然看上这等仙女,好胆识,姐姐佩服。就说你怎么就看不到我呢?我不也算得上个美人吧!哈哈。”申夷忧大笑起来,然后又饮了一杯酒,之后便倒在了桌上。

    “哈哈哈!”姜鸣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嘻嘻笑着,抬眼一看周围,早已是没有了其它客人,便抱起申夷忧,结了账,直奔栈房而去。

    一间酒楼的黑暗角落边上,一道黑衣人抽出一柄雪亮的弯刀,悄悄地跟着脚步蹒跚的姜鸣,他在等待猎物走进最好的死亡之地。

    他还未出手,一柄长剑便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我允许你在此活动便是给天罡门极大的面子,不要触碰我的底线!”

    黑暗中黑衣人冷汗沁湿后背,身体也是瘫倒在地,当他回头时已不见说话者谁,他甚至忘了,自己还是一个经验丰富的八段人位境界的杀手。

    一片落叶,一道河流,宛如春意的冰雪世界,唯有这两件物体是运动的,寂灭不曾叩问人迹,萧条也未寻找鸟鸣。河流为何不结冰?落叶从哪棵树上凋下?无人可知。或许他知,但是他不要人知。

    他身着紫袍,他浮在河流中央,他是指粘一截血剑的狂士,他是无情诛杀四方的剑魔。在此刻,他宛如冬眠一般;下一刻,他的双眼忽睁,犹如云销雨霁刹那的清明。

    “砰砰砰!”自男子脚底涌起数十股水卷漩涡,低吼着从这河流炸裂剥离而出,而后冲上天穹上百丈。男子突然冷哼一声,一柄剑刃似从天宫来,竖直插向水面,那一声仿佛山崩地裂,水卷破碎成晶莹的浪花,而河流徐徐冻结成冰原。

    男子抬手夹起紫黑色的长剑,宠溺地抚摸着锋利的剑身,低声喃喃道:“终于到了九重地位了……”无人

    可知的是,紫袍男子于水面上明悟,十八日破九重,此后他的腥风血雨将接踵至之。

    ……

    梦?做的什么梦呀!姜鸣按按隐隐发痛的脑袋,怪骂一声,刺眼的阳光照得眼睛睁不开,想要翻身立起来,身上却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他伸出手来东摸西摸,想要找到个棱角将东西挪开,却才发觉这手感有些软和,一种妙不可言的想法豁然冲入脑中:申夷忧。

    但见申夷忧身体横斜架在他身上,长发散乱地披拂如初春的柳条一般,酡红的容颜透露着别类的的倾城之态,不知何时变成女儿模样后胸脯也是微微棱起,这令得姜鸣的脸色都是有些难以言状。

    “这样,怕是不好吧?”见到这般情形,哪个取向正常的男人不会想入非非?但是若真的做出些什么,即便是能以酒醉脱罪,即便她也能原谅他,他的那颗心又怎么可能平静下来?

    “真的是考验我啊!不过申夷忧真的是很美的。但是我是无福消受喽!”姜鸣低声喃喃,双眼也不自禁地撇向申夷忧,心中竟有几分恍惚,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便轻轻起身,简单穿着好,又低头将申夷忧身体挪正,被子盖好,不时觉得小腹更加燥热起来,便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随着木门吱呀一声关住,静躺在床榻上的女子忽然抬起手,揉了揉自己微眯的双眸,没由来地轻声吐出一口气,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叹了一口气。

    姜鸣坐在酒桌前,不时倒下一杯清酒灌入喉中,他的眼神有些苦涩,他已是尽力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事,却完全没有清晰的印象,只记得他抱着申夷忧回来,不知怎的便睡到了一起,这令他感到有些愤怒:禽兽啊,以后怎么面对她呀!

    这时眼睛微微惺忪的申夷忧也缓缓走下楼来,身体又是恢复了男儿外貌,尚未洗漱,举手投足间有几分慵懒,在楼梯中央便对着姜鸣喊道:“现在都快正午了,我们还不去军营嘛?”

    姜鸣显得有些慌乱,连忙将酒坛推到一旁,给申夷忧让出个坐的地方,便迎笑道:“最后一天了,去迟点也没关系。嗯~要吃点什么?”

    之后两人又是前往军营,申夷忧似乎真的是醉得不省人事,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姜鸣也本想将这件事埋在心里,或许对于两个人都是好的,但是却觉得对她十分不公平,好在一路上忸怩着,终究是一句话都没有抖露出来。

    高逐戌看着姗姗来迟的两人,并未说什么,一如往常地教两人射箭与扬盾练习,经过数日的不停锻炼,姜鸣与申夷忧的射箭成绩已是算得上中上等,扬盾也是登堂入室,完全能与其它将士共同列阵了。

    “好了,你们的训练到此结束。我未教你们列阵,原因在于带兵打仗无时无刻不在排兵布阵,精到之处需亲身体会,骑射亦是如此。”高逐戌将两人带到营帐中,摆下一桌酒肉,如待老友一般,笑道:“你们经过这十日的训练,不知有何收获?”

    姜鸣看了一眼旁侧的申夷忧,心中怪想道:“最大的收获就是跟她培养了深厚的感情呐!”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他乖顺地道:“高将军的目的我已明白几分,我的武术虽算得上不错,但缺乏战场上更多的技能,射箭与扬盾,甚至是潜在的列阵之法,都能让我的优势扩大数倍,将军良苦用心,姜鸣多谢了。”

    高逐戌嬉笑几声,和善道:“别给我拍马屁,以后跟着申丫头称呼我就是了!现在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加入黑衣捕牙,当然,愿不愿意都与你我交情无碍。”

    其实加入黑衣捕牙并不阻碍姜鸣什么,但是,若是有了这个名号,他将变得不再自由。

    “高叔叔,若是以后我有所成就,必然加入黑衣捕牙,护卫九府!”

    日后那般,此时却不能。

    高逐戌微微点头,这样的回答并且未出乎他的意料,他笑道:“既然如此,本将还要拜托你一件事,让申丫头跟着你,三年内不能让人把她带回申家。”

    “为何是三年?”

    “三年后,你将入地位!”

    申夷忧犹记得幼时父亲仍在世,执掌一族权柄,申家兴盛达至巅峰,那时的家族不用向任何一方势力低头,凡一声令下,全族老少尽可为族长一脉鞍前马后。那时的父亲会亲切地称呼她为“小忧儿”,无论她有什么要求,父亲都会尽心尽力地完成,她要的十弦琴、牵丝木偶、金丝竹板堆满了房间,而她也没有感知那些灿烂如明霞的日子竟有一日会消失如云烟。

    “大小姐,我们已经帮你订好了亲事,待你十八岁成年,宫家少年将会迎娶你,有了你们的亲事,我申家将不再惧怕那些宵小之徒的觊觎,毕竟家族已是没有了你父亲……”大长老曾带着全族掌事闯入她的月梧殿,态度像是在审讯一个犯人。

    是的,父亲已经不在了。但是我却不能听从他们的控制,我应当有自己的人生。

    申夷忧眼睛通红,此时看向高逐戌与姜鸣,感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与舒适,先前的诸多羁绊已然在两人坚定的眼神中化为尘土。

第三十八章 渊流战海

    你可知卧华山?

    山势奇崛,怪石嶙峋,立如剑锋,洞开空谷,乃秦王朝境内一座形状尤奇的山峰。山本无名,有名的是数年前一伙山匪立巢于此,并言替天行道,专行惩恶扬善之举,以五千人称霸整个州郡,秦王朝起兵伐之,数次无功而返,兼之与九府联盟连年交战,无暇分出更多兵力,于是卧华山陡然成为秦王朝最大的匪祸聚集之地。

    姜鸣离开寒武关军营,与申夷忧走在街道上,漫不经心地道:“那林寒是卧华山的六统领,说起来还算个挺厉害的地位,我们去投奔他待遇应该不会太差吧!”

    申夷忧眉头一皱,张开双臂拦住他走路,轻骂道:“看你平时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分不清重点呢?正是因为他是卧华山的人,正因为他实际上是个山匪,这样难道不会让你有些警惕嘛?要知道,他可能杀人如麻,他可能是个十恶不赦的屠夫!”

    却见姜鸣轻笑着抓住申夷忧的手,像是打情骂俏一般地拍拍她的胳膊,道:“没事的,我相信我交的朋友,即便整个卧华山都是恶人,那他也一定是个好人。至于杀人如麻,如果我给你说在夜泱城的遭遇,你也会说我是屠夫的。杀人并不代表就是恶,我的心浩然正气,我便不是恶,我想朋友应当是有这种信任。”

    申夷忧本该是应当专注地听姜鸣的理由,但他的动作实在是有些旖旎,怔然了半晌一个字没听入耳,脸皮却是不争气地发红起来,只得假装气恼地甩开姜鸣的手,道:“好好好,你信就好了,别在我跟前说这些大道理,我可听不进去!”

    姜鸣也才发觉方才说话有些尽情,举动颇有些失礼,尴尬地笑了笑,道:“夷忧,放心吧,其实不管高叔叔有没有委托,我都会陪你走完这几年。就是我走的路很是危险,得让你多吃些苦头了。”

    “没事,我不怕吃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我也算是个四段人位的武者了吧,就是不要丢下我,我并不想成为家族利益交换的筹码。”申夷忧似乎很害怕回到申家,此时竟乖巧地像个孩子一般,在一旁信誓旦旦地铿锵说辞。

    姜鸣知道她是受了很多苦,看到这般模样,心底的同情更甚,双眼直盯着申夷忧,坚定而诚恳:“放心吧,有我呢!”

    这句话让申夷忧很安心。

    “夷忧,我想给你说一件事。那个……就是昨晚……哎呀,没什么了。”

    “怎么了,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喝酒了,好啊你个酒鬼,还朋友呢,原来是这种朋友!”

    ……

    姜鸣在寒武关留驻了几十天,对云凛轩所遗锦囊中“随遇而安”的词条有了更深的体会,那人是敌是友不可探查,但这话却是令他有了新的方向。前往秦王朝,全当做游历了。

    ……

    一流可济海,说得是秦王朝与九府联盟国之间的一条天堑深流,仿佛是从鲸落山脉中孕育而出,但它的径流却是贯穿大半个朱天野,会秋雨连绵时,可淹一城。

    两国之间的商道多从河道通关,虽有国战但不止商客,这是历代君王达成的基本共识。即便有将兵行险计,也不会在这条道路设伏,此水之外,便是秦王朝的广阔平原,便是九府联盟国的寒武关,兵家常道“以智御险”,不外如是。

    这一途的商船,虽说两国并未针对商人来往,但是除非一些胆大的商旅才敢在这两国边境游历。一艘客船,缓缓行进于渊流之上,悄悄荡冲开层层波纹,如探花蕊的女子手指,一条木桨便是船家手中的舵把,客将往哪儿去,他便驶向哪儿。

    他们也像是这人间的行客,有着若有若无的方向与目的,但是什么事不是一壶酒可以解决的呢?醉生梦死,所幸有过。

    “呦吼~”

    这般宛如猿啼的吼声是毫无拘束的,当酒满杯盏,何须致辞言几,撩开眉前长发,然后仰头鲸吞入肚,便是对于这壶酒最好的回应。

    “没想到,你这家伙还真挺能喝的,是个酒鬼!”

    “你也不弱,都能比得上林寒那家伙了。小二上酒!”

    也不知喝了多少,姜鸣与申夷忧趴在船头嗷嗷作吐,似乎要将这一腔肠胃通通呕出。

    那撑船的船夫霍然起身,放下船桨,露出鬼魅般狰狞的笑容,上衣轻抖,腰间一块银色令牌便是显现出来,令牌上刻着数字六十二,与一只面相丑陋的凶兽模样,这种令牌姜鸣也应是在失龄峰见过。

    “传言被夸作天才魔子的通缉榜第七的人物,看来并没有想象中难缠,七十他们几个栽在他手里,看来只是因为遭到了群攻。”船夫自船底抽出一柄短刀,缓缓走向趴在船头一动不动的两人,杀心顿起。

    “这八千两白银的赏金,我倒是拿定了。受死吧,只怪你们不长眼了!”船夫将要挥刀砍下姜鸣的头颅,陡然察觉水底剧烈的动静,一个水浪冲过来,直接将乌篷船掀翻,船夫的刀因此并没有砍出,便随着身形急转,落到了

    翻转的船体上。

    亲眼看着姜鸣与申夷忧两人被大浪卷走,船夫虽心有执意,但知方才的浪并非偶然,四下观望,这片水域竟在酝酿一股漩涡,暗骂一声,他便杵着崖壁,慢慢退到一块岩石上,再回看那两人的身影时,已不知所踪。

    浩瀚无际的大海之上,一条巨大赛楼阁的鲸鱼缓缓地游走,偶尔发出一声悲哀的鲸鸣,宛如音笛拂奏的凄凉。

    在鲸鱼背上,一名身着洁白长衫的男子悠然盘坐,面前的小方桌上摆着纯玉的茶具,他粘指优雅扶盏端庄,品茶照例是要在安静的环境下品,正如他写字时一般。

    昔日夜泱一别,姜鸣,你是否还记得我云凛轩?

    男子淡淡一笑,仿佛自言自语:“小东那边是救了他了吧?小西,走慢点,别洒了我的茶水。”成对的深海巨鲸,拥有这种坐骑的人该是何等尊贵,姜鸣并不知晓。

    云凛轩自知,于是他饮茶,饮茶如酒,如日月,如岁月。

    这条渊流从鲸落山脉流出,总流长超过上万公里,经过波折几遭的起落,终于济入这片令舟船难渡的青海。青海的水是青色的,传说曾有一只青血神兽陨落海中,染青了这片海域。

    云凛轩随着巨鲸小西漫游,半个时辰之后见到海上一道黑点,那并不是什么漂浮物,而是一个真真正正的人。

    “太微垣云凛轩在此,阁下近来可好?”云凛轩仍然饮茶,突地横空掷杯,白玉茶盏被一股劲风包裹,瞬间便至那道人影手中,茶水未洒,劲风卷过,海水起波澜,人影衣袍却未动丝毫。

    那人站于海面上,脚下无物,但却不下落,凡人无法触及的境界,上善若水,他却不是普通的地位强者。却见他一身紫袍,面容俊逸,神色冷漠,不是被称为“邪魔”的苍伏恺,还有谁能拥有这种气场?

    苍伏恺执盏,轻抿,倾之剩余,坠杯于海,他神情亦不起纹,道:“三大上界古族之一的白冥族,现今人才凋零,全族及其附属上百万,能执戟领军者稀寥,但因驻守太微之北疆,荒族连年侵扰,所受压力更为巨大,能出你这个盖世之才,实乃白冥族的福气。”

    被对方一语道破身份,云凛轩也不惊奇,仍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道:“阁下谬赞了,能支持一个人成为强者的条件,不是生之即有的天赋,更决定于后天的努力与机遇,天下万事如此,我岂能免之?说不得,再过几年我这才子便夭折在了野外,而你紫袍剑魔仍旧祸乱四方。”

    苍伏恺道:“你是第二个这般旁点评我的人,我而今受三垣九野无数势力缉捕,数座上界宗派视我为腐刺,若哪日跑出来一个天位境界的强者,我难道还能活命不成?只是他们都自诩清高,惧怕旁人纷纭与点评,抹不开老脸跟我一个年轻后辈战斗,便派遣一些地位境界的小兵来杀我,他们却不知道,祸害垣野的苍伏恺早已是八重地位,天位之下无人能杀我!”

    苍伏恺的桀骜与霸气在此时尽显无遗,八重地位,已是能比得上一些上界宗派的执事长老,若不是一些在地位境界巅峰的人物,谁能与他为战?云凛轩倒是玩味一笑,道:“你倒是霸气十足,能在这般天下皆敌的追杀下傲视一切,甚至还叫嚣着无人能杀你,这就等于是将上界宗派的颜面踩在脚下,又吐了几次腌的口水,即使你没有盗抢极品金属,怕是他们也放不过你这个没有来历的另类。”

    苍伏恺道:“放不过便放不过,天下善恶本就不是谁规定出来的,那些人能说句话就成铁令,凭什么我不能用自己的方式走自己的道?那些虚伪的杀人的恶人迟早会被我拉出来杀死,那些前来找死的炮灰我也不会放过,周宅血案二百多人身死,我不求他人理解原谅,强者从来就只相信手中的剑。”

    云凛轩眼神微蹙,他并不能完全认同他的思想,但是从这些话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真相,外界传言的苍伏恺并非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他只是在走自己的路,在执行自己的正义。

    “我想知道,周宅血案中有没有活下来的人?”云凛轩道。

    “应该有两个,不,三个,他们应该活着。”苍伏恺从容答道。

    常净寺冯坤和尚,妖枪董横,以及九府联盟国黑衣捕牙统领方秉烛。云凛轩脑中漾过这几个名字,他不识得这些人,但能从手下人收集到的情报中得知一些端倪。若是这三人活着,那么苍伏恺的用意就太过神秘了。云凛轩道:“听说你磨砺武道,在修器与修阵方面也颇有建树,那柄由两大极品金属铸造的武器,由你亲自铸造,似乎生来便是具有神器雏形,何不请我见识一下?”

    苍伏恺眼神一凝,右手轻握,一柄紫黑色长剑恍然出现,剑身黑光流动,剑刃煞气波动,好似要摄人心魄。

    云凛轩从那柄长剑中看到了一种杀气,融入了苍伏恺特有的元势,即使是他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你们这些人倒也奇怪,明明天下人都认为我是邪魔,可就是有一两人异类思想的人觉得我胸中另有千秋,难道你们都

    是蠢人吗?”苍伏恺轩截遥指,一道剑气猛地射出,擦着云凛轩耳边过去,进入远处的一处海域中,顿时激起数十丈的水柱。

    “哈哈哈哈,想不到阁下也会这般说话,真不负‘苍伏’之名。”云凛轩缓缓起身,一跃入海,也似苍伏恺站于海面上,巨鲸知意潜入海中遁去。

    云凛轩道:“听说羿玄宗的扈江离与你交过手?”

    苍伏恺道:“也算是个绝世奇女子,与我交手百招,输我一招,我们都没有动用元武技。”

    云凛轩笑道:“今日战场是在这青海上,不需要在意能量元气外泄,似乎这一战你要动用全力了。”

    苍伏恺冷笑:“你我都处于八重地位的瓶颈,这一战自当用全力,对于我们突破新的境界有巨大裨益。”

    云凛轩道:“荣幸为此一战。”

    “出手吧!”

    只见云凛轩与苍伏恺头顶上的天空霍然由蓝变黑,这是地位境界强者运转元结构成部分可元气空间的结果,身在这种空间之中对于自身调动元气更为快速敏捷,苍伏恺的元华为紫黑色,云凛轩的元华为湖蓝色,两人的元结互相碰撞吞噬,于是使得这片黑色的天空中的气流飞速流动。

    海面突然卷起一股巨浪,向着云凛轩站立之处暴涌而去,云凛轩元结成盾,而后身形暴退,双手成爪,一道雷光在手中奔腾,一柄雷元枪浮现,这是纯粹用自身元结构成的武器,虽然算不得品阶,但是却最适合使用者同根同源的元势战斗。

    “吃我一记雷元枪,让我看看你的准神器有多厉害!”

    云凛轩大喝一声,便轻踩海水,化作一股飓风突刺而去,沿途的海水被这股能量卷起,包裹在云凛轩周身,铸成了一副海蓝盔甲。

    “轩截,让他试试你的恐怖力量!”

    苍伏恺沉声道:“九陨决,贯杀式。”

    只见轩截剑周身黑光暴涌,天空中的旋涡霍然向着苍伏恺冲去,无一遗漏地被纳入此招式的发动当中,聚集了上万道元结的杀招,一剑破海八百米,数分钟内海水不得灌合,云凛轩身后盔甲被瞬间击碎,甚至连他的雷元枪也被摧毁,若不是他重新发动一种防御的元武技,只怕要当场重伤。

    “好可怕的一剑,归元级别的元武技,配合准神器的发动,我的雷元枪真是不够用。那么,就只能这样了。”

    “出来吧,白冥霸器,冥残亘古刀。”

    随着云凛轩一声大喝,一道白光从云凛轩身体中涌出,瞬间无数元气聚集,一柄黑色长刀渐渐浮现。只见此刀,刀呈半月,能卷风云,刃引寒光,鬼哭神泣。刀身刻着一道道模糊的神秘纹路,似乎经历过万年岁月的腐蚀,仍然有着属于自己的霸道。

    苍伏恺一惊,暗笑道:“冥残亘古刀,可是白冥族的传承之物,能使用这件霸器的人可不多。” 天下武器,分为凡器,珍器,灵器,化器,神器。冥残亘古刀是顶级化器,没有天位境界的实力根本无法使用,可云凛轩便可以,足以证明他的特殊之处。

    “看我雷来!”云凛轩刀引万千奔雷,直入海上,苍伏恺连忙跃起,凭靠自身元结构成支撑,悬浮于半空中。

    云凛轩挥刀如雨,无数元结成刃,纷纷向着苍伏恺刺去,最后以身为术,再次卷起千道浪:“雷来,破化!”此招凶猛,倾入云凛轩元势大半,破海一千米,苍伏恺以剑相抵,再退一千米。

    两次惊人对撞后,云凛轩与苍伏恺皆是脸色凝重,显得更为了解对手手段。在沉寂数秒后,两人同时踏海而行,刀剑相交,雷电奔腾,黑光肆虐,忽掀起千层浪,忽卷起百丈飓风,战上千式,术穷,力尽。

    “噗!”云凛轩仰身欲倾,强用余力撑住身子,他回头望着面色仍旧淡漠的苍伏恺,忽然苦笑道:“果然不愧是紫袍苍伏,是我输了。”

    苍伏恺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道:“半招而已。”

    云凛轩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苍伏恺道:“你还要杀我吗?”云凛轩仰天大笑道:“从未想过杀你,现在也杀不了你了。我云凛轩生来为族人所赞许,族中同辈无人可胜我,今日一败,对我晋升九重地位极有裨益。”

    苍伏恺淡淡一笑,对这云凛轩倒是好感增多不少,又问道:“我收集极品金属,为铸造最强神器,诛灭荒族,剿除奸恶,你可要阻挡?”

    云凛轩道:“阻挡做甚?这三垣九野的污秽可不少,由着你闹,由着你杀,我倒乐意看你清除多少?”

    苍伏恺又笑道:“我倒想问你一事,你远离太微垣来到这偏僻之地,本应该磨砺自身,招揽有力的属下,但是似乎你太低调了,这是为什么?”

    云凛轩道:“如你所料,其实这是因为九霄天符殿的事,那件破碎的神物可以使得一个人迅速强大。我在寻找,并培养那些拥有荒源鼎碎片的人,要是他们能达到我认可的程度,那就做我的朋友,要是不能就做我的炉鼎。”

    简单交谈之后,两人南北离去,逆着青海,各行其事。

第三十九章 三元斗将,梅雨江城

    一条临江的崎岖山路,江城梅家的车队正徐徐走过,车辚辚,马萧萧,人影幢幢,人马匆忙。不知为何,五六十人的车队竟无半点雄姿豪壮意气,反而如同惊弓之鸟般惶然张望,车辙时而斜行,人踪时而徘徊,隐隐能听到在后几名车卫的窃窃私语。

    “昨天小姐在江边捡到个青年,听说被怀疑是三元山的山匪,说是要当场处死,还是小姐大发慈悲求情,才把他的命保住。”

    “我怎么不知道,你小子胡说的吧?就算有这么一档事儿,小姐也不会手下留情,要知道梅家可是跟三元山的匪徒有血海深仇。”

    “昨天车队为那小子争执的时候,你去购置食物了,不管是谁看到江边躺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也不会认为他是个好人,要知道这几年三元山的匪徒也大多都是些青年子弟,那片地域可并不是好地方,哪个好人家的年轻人会去那里?”

    “那小姐还救他?万一他真是三元山的人,岂不是引狼入羊群了?小姐平时不是挺聪敏的嘛,怎么还会犯这种错误?”

    “听总管猜测,小姐估计是想把那人控制在手中,然后撬出些三元山的秘密,江城众势力的局面也将不会太过为难,毕竟在这江城地域,三元山可是足以与一郡之兵相抗了。”

    “唉,不知道这次车队能不能安全回城,虽然有一名堪比七段人位的武学大师主队,我还是觉得不太踏实。”

    ……

    某一节马车之中,一名身着麻衫的男子缓缓苏醒,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方欲作声,迷糊之中才发现周围景物已然不是熟物,一名束着黑色马尾的少女正面相不善地注视着他,那双眼睛水灵却并不缺少犀利,那张白皙规正的面孔时而透露出青春的活力。

    少女抱肩在胸,不辨喜怒地道:“不是我怀疑你,江边滩头那块地域本来就是三元山的活动范围,任谁都不会相信你不是山匪。当时车队总管都说要将你当场处死,是我极力将你救你,我之所以有这善心,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我与三元山的立场,而是有着其它的考虑:若你是山匪,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到三元山的匪患所在以及最近计划,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并许诺你一笔可观的钱财,肯定是比在三元山的待遇要好的多;若你不是山匪,而是有着其它的身份,我也算做了善事,给我早逝的哥哥积了阴德,你以后只要勤快些,做我梅家的车卫,待遇也是很不错的。”

    听到少女这么长一段说辞,麻衫男子想要争辩些什么,却又被少女拂袖的动作止住,少女道:“现在不必有什么意见,你可以考虑下我提出的条件,等回到江城,我自会再来问候。”女子说完,便揽起一袭灰皮裙,极为优雅地掀开马车门帘,缓缓抬步,消失在了眼前。

    麻衫男子苦笑一声,自嘲道:“醉酒真是麻烦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申夷忧去哪里了,希望不要有事吧。这个女子,倒是很有风姿。”他不知道的是,这个很有风姿的女子,可能以后将陪他走过无数山水。

    麻衫男子正是当日在两国边境的渊流上泊舟饮酒的姜鸣,他挥霍下自身的豪迈年华与申夷忧放浪形骸,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过仇家那回事,至于之后的事他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何况在这凛冽的冬日落江,何况与许诺下好自照顾的申夷忧分散。

    “醉酒误事啊!高叔叔送的军中烈酒也太实在了吧,这一醉就是好几天啊!”

    马车外,车队正徐徐行进,突地听到一声山石滚落的声音,十几匹马匹顿时骚乱地嘶鸣起来,与此同时两边山坡上冒出数百道人影,皆手持刀枪剑戟,面目凶恶呜嘿乌嘿地叫嚷起来,一面写着“三元”二字的大旗高高竖起,迎着风势左右招摇起来。

    “车队向中聚拢,车卫持械向外,呈半月状保卫马车。”从车队人群中跨出一骑,灰青色制服与旁人差异地是胸口上的针勾“总”字,有他调遣,车队顿时不再如前时慌乱。

    “原来是新来了一位车队总管,我倒是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底气,敢跟我三元山作对,江城哪方势力不对我恭恭敬敬,难道凭你这几十人的车卫?”山匪中为首的是个面容凶横的削瘦男子,提着一杆铁枪直举,那近百名匪徒便随之吆喝煽动起来。

    车队总管岳之延因八百白银受聘,岁不过不惑却已然是七段人位的武学大师,自然是有着自己的傲气,但考虑到梅家家主的嘱托,不敢直接与山匪相拼,于是微微压低了下气势,和气笑道:“三元山虽与江城诸势力多有冲突,但绝非不可调和,况且天下之人皆为利往,哪怕是大名鼎鼎的三元山英雄,也逃不掉过利益二字,小弟掌管整个车队,并不希望贵我两方恃道相争,到时候双方都有损失,也并非你我情愿,我愿出白银三千两做这买路钱,英雄觉得意下如何?”

    削瘦男子狞笑起来,道:“没想到你竟是个通透之人,既然你已经陈清利弊,我也不多为难,只要你给出五千两白银,那今日我便放你一马。”

    五千两白银?没想到这山匪竟然如此贪得无厌,在原有的筹码上直接增加了两千两,这顿时令得岳之

    延有些骑虎难下,听到诸多下属的窃窃议论,那张本就枯黄的脸更加难看起来。不过,当他回头看向后方梅家小姐乘坐的马车,心底多少有了些凭仗,只要将梅家小姐顺利送回江城,想来再大的损失梅家也能承担下。想到这些,他又欣喜起来,即便对自己七段人位的实力很是自信,但他内心仍是有些害怕大动刀兵。

    “五千两,便是五千两。希望英雄言而有信,放我们车队过去,不要再多为难。”岳之延笑道。旁侧那几十名车卫的气势瞬间低蘼下来,不仅仅是因为总管的委曲求全,而且为这世道的霸道与残忍感到心悸,七段人位的高手都这般低声下气,何况排不上名号的他们?

    削瘦男子又大笑起来,充满着嘲讽与蔑视:“没想到这你都能忍,那我就说实话了,五千两不够你们车队过路,除非,将那辆马车里的人交出来。”

    众人顺着男子指向望去,那座马车乘坐的赫然是梅家小姐,千万掩饰竟都逃不掉被觉察,一行人都不仅哀叹起来。

    岳之延眉头微,仍旧勉强笑道:“英雄说笑了,那辆马车之中只有一些货物而已,并没有什么人,还请英雄不要为难,我再私自做主,给英雄多送一千两银子可否?”

    “放屁!”削瘦男子怒骂道:“老子几百里外就闻到那股脂粉味了,还跟我装蒜,这马车中肯定藏着一个绝妙的美人儿,若是你不交出来,我将血洗你们整个车队。”那山坡上上百名山匪喽瞬间倚势喊道“血洗!血洗!”其声极盛,一整条车队都为之惶然。

    岳之延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有些紧张地拿出一柄长刀,喝道:“三元山未免也太嚣张了些,今日我便试试你们的锋芒,江湖老规矩,斗将胜负,我若是赢了,带着你的人离开。”

    斗将之说,两方为战,主将相对,输赢顿变。

    削瘦男子狞笑着策马徐来,长枪斜指,极盛桀骜:“好,如你所愿,让我看看你有何等能耐!”

    两方阵营斗将,胜负往往取决于最强的两人,战争起始,为将者交锋,败的一方声势丧尽,未战而损五分兵力,而胜的一方如得援兵数万,大局输赢由此观之。故双方兵力悬殊时,强者禁于斗将,而盛全军对垒;唯两军兵力、得势相似时,斗将可破其胶着,速分上下。

    只见那三元山的匪首策马冲出,一杆长枪红缨飘动,一刹那便是对着那岳之延突刺过去,其势迅猛远超他学艺时所遇,当下便是慌乱无措,抬起长刀堪堪抵挡,却不料那匪首的枪法连贯如风,重重递进,势气一招更胜一招。岳之延双腿猛地一夹,身下骏马便吃痛哀嘶一声,四蹄亦是微曲躲开横扫的一枪,岳之延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策马往回逃窜,形容极为狼狈。

    看着车队总管斗将失利,整个车队亦是惶然不可失势,一些意志软弱些的,握着武器的力气都丧失了个干净。反观三元山山匪一伙,皆摇旗呐喊,怪嘲冷讽起来。

    匪首勒住马头,并未追赶,冷笑道:“就凭你,如何挡得住我三元山神兵天降?要是你识时务,便降了我不甚,要是你再枉称道义,今日便结果了你这贱命!”

    不甚?三元山三大王,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车队人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有多么不幸,竟遇到了这个杀人嗜血的魔头,别说是有岳之延这个七段的高手坐镇,即使是真正的八段高手也不敢轻掠其锋芒。

    正当众人叹落虎口之时,那辆被万众瞩目的马车锦帘缓缓掀开,一名女子踏着莲步走出,一袭干净利落的灰色皮裙,一束高翘玲珑的黑色马尾,一双宛如琉璃般清晰的眸子,风拂过,抚过她的脸颊,有一丝绝世的清冷。

    山匪三大王不甚目光陡转,直勾勾地瞪向那出尘极美的女子,心中竟是出现从未有过的颤动,杀伐多年偶尔也会慈悲,为匪数载多行不义,但这时他却预料到自己的变化,他将再不能施以暴力。

    “好漂亮的姑娘,好像天仙一样。”

    “是啊,要是能一亲芳泽,我就算折去二十年阳寿也愿意!”

    “小声点,有三大王在,这姑娘肯定轮不到咱们,可别犯了忌讳。”

    “看三大王的眼睛都直了,这些年三大王一直不沾荤腥,今天怕是要破戒了!”

    上百名山匪指着那女子评头论足,多数都是侮辱肮脏之词,女子一一听在耳中,脸上却没有半点动容,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小的弯刀,五指握得愈发紧张,眼望着那两边山路乌压压的山匪,提声道:“原来是三大王亲临,雨柒失礼了,怪不得爹爹新请的车队总管没有还手之力,还多谢大王手下留情了。”

    听完梅家小姐这话,总管岳之延尴尬的脸上青白变化,极其难看,众车卫也是齐齐望向他,更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原本梅家小姐所说是致辞达礼的客套话,在他耳中却讽刺异常。

    不甚露出良厚的笑意,道:“小姐客气了,前时多有唐突还请见谅,见小姐装扮定是城中大家女儿,不知是哪户闺秀?”

    女子浅浅一笑,似有停顿:“小女子姓

    梅,江城梅家,梅宽的女儿,排行最小,名为梅雨柒,大王可曾听闻?”

    不甚听此,神情惊变,梅家与三元山的恩怨比之任何两方势力的仇恨都要巨大,五年前三元山集兵江城,梅家梅宽长子带甲迎敌,以一人之力扶大厦之将倾,斗将三日,所战者数十,无一败绩。后三元山与秦王朝鹰党密谋江城政权,先以泄密之谋诈取梅宽长子之营,又以禁战火石硫火弹破其重甲兵士,再用诡计胁迫江城百姓引诱之入万箭壕,被山匪万箭穿心而亡,自此梅家与三元山不死不休。

    只听梅家小姐又道:“我大哥为了江城百姓危急存亡而死,万箭穿心之后犹受凌迟之刑,他的血肉被你们挂在江城之辈的枫树上,以震慑我梅家以及江城势力。可是就凭你三元山三千人也妄图占据一城?秦王朝现今连年征战,政治腐朽而文武思反,我们虽然没有得到官兵相助,但他年以后,必然会有更多如我兄长一般的英雄,驱尽匪寇卫我城池!”

    梅家小姐身虽女流,但这番鼓舞士气的话却比猛将更为豪迈,那些车卫大多都是梅家本部人马,受此激愤,勃然起怒,手握刀剑,悲壮低呼,原本人数上的劣势一下子被填补。

    不甚眼神复杂地环望过车队,即便被如此谩骂他也未有半点恼怒,双眼定格在那梅家小姐身上,叹息道:“也罢,只要你心甘情愿跟了我,今日我便放了你的车队,此后一路,不会有一个三元山的人挡路,如何?”

    三元山的人马中已有几声窃窃私议传出,有人道“我们的人马占优势,只要血洗了车队,不管是钱财还是女人不都是我们的了嘛”,也有人道“三大王怕是想要真正地征服那漂亮小姐,才这般说的,说不定转过头便会叫我们杀光车队”,还有人道“梅家与三元山的恩怨无人不知,看那女人都不像是求生之辈,把她留在身边,指不定哪天亮出一把刀子”,不甚也有所听闻,却彷如未闻。

    “三元山的畜生,我们小姐金枝玉叶,岂是你一介嗜血的草莽能染指?快快让出路来,不然等我江城人马齐至,不管你是几大王都难免一死。”说话的是一名年迈的车夫,但却在这**裸的胁迫下站在了最前面。众车卫悲愤,齐举兵械,欲将一战。

    梅雨柒见此,连忙拦住年迈的车夫,轻笑道:“福伯,还有各位江城以及梅家的义士们,你们暂且退后,如果我一人的性命能换取这五十多人的性命,那么我便是为爹爹分忧了。”被称为福伯的年迈车夫嘶喊道“小姐”,却欲言又止,他在梅雨柒的眼中看到了决绝,像极了当年梅宽老爷的长子出城时的眼神。

    梅雨柒望过去,没有一丝悲伤:“不甚是吧,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不然我会自杀,马车上绑着的炸药也会燃着,到时候你不止什么都得不到,可能还会丢了这条命!”

    不甚眼中掠过一抹为难,切齿道:“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轻易求死,我说到做到。”

    “好!我以梅家小姐的身份命令,车队变换首尾,徐徐前进,为了减少损失,不可再分散人马。”梅雨柒环望车队,总管岳之延已不知所向,怕是乘着空子逃生去了。

    车队中有许多忠心耿耿的车卫,想要阻止梅雨柒这般,却被她的严厉神色喝住,他们都将明白,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将以英雄般的献身为他们换取逃命的机会,将以她兄长的模样为江城百姓再次付出生命。这如何不令他们敬畏和羞愧!

    “小姐,我们还有一战之力,不能向这些刽子手妥协啊!”

    “听我的命令,梅家与江城的损失能少一分便少一分,若是你们还当我是小姐,便速速带着货物回去。”

    梅雨柒不辨悲喜,她缓缓向车队的另一方向走去,左手握着腰间的刀,用力更大了一些。

    “兄长,小七寻你来了。”

    她闭眼,似乎要将这世的记忆都忘却,她睁眼,是将要成为一些刽子手的玩物。可是睁眼之时,却看到一只并不粗壮的手臂挡在了眼前,那是一名身着棉衣麻衫的男子,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但眼中的深邃光芒却是胜过一些终身为谋的老者。

    他笑道:“还用不着到这一步,有我在。”当年兄长也是这副温善的面孔,在江城城门的凛冽西风下,他轻抚过她的一缕青丝,笑得极为平凡:“小七,不管是江城还是这整个垣野界,不管你要去往何处,有我在!”旧日的记忆宛如渐行渐远的马蹄音,穿过梅雨柒的脑海,在他的眼前形成了这样一道伟岸的人影。

    “不对,你是,你是……”她赫然看到前时被当做三元山奸细的麻袍男子站在她眼前,像是一堵厚实而高大的围墙。

    麻袍男子自然是姜鸣,本着不沾染是非的心,却又遇到这种不良之事,他只得伸手拦住赴身如水火的女子,而后随手捡起一柄被遗弃的铁棍,一边向着那匪祸集结之地走去,一边轻声道:“算是我帮你吧。”

    “小心,他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梅雨柒急忙劝说,那道人影却仿佛未闻,直直地走着,义无反顾地,但他却是毫不相识的人。

第四十章 无戟

    从寒武关出发之时,心念方辕长戟恐引人眼目,便委托了生意遍布朱天野的顺海镖局运送,身上只携带了匕首短剑,料不到的是醉后风云起,一次放浪形骸的痛饮竟然并不平凡,竟导致与申夷忧失散。

    “假如方辕戟在手,我该是能与真正的九段人位武者角力了吧。”姜鸣暗自嘀咕,朝着那车队的一众护卫喊道:“在下缺一件称手的武器,诸位可有长戟借我一用。”

    那车卫中有一壮汉,应道:“用戟者不多,我有一柄玄铁长枪,公子要是觉得可以,拿走便是!”

    “可以,多谢。”

    壮汉掷枪,姜鸣随手捉住,微皱眉头,却是没有表情。他的脑海中曾有过夜泉前辈的演武影像,无数武学精髓与攻防阵势堪称绝代,其中多是技巧与经验,即便现在的他只掌握不过十之一二,却孕育体魄上的深厚底气,尤其是在戟法一途上极有顿悟。当初大战侯凤王府,精神陷入武学佳境,在数百甲士围阵之中进出有度,虽然不足以与八段人位的老将宁远山一较高下,但却在精妙戟法的支持下有惊无险,由此可见在他眼中戟法尤重。

    “寒武关逗留一月,无论是武学境界还是戟法招式,我都甚有长进,不知再与那宁远山交战,是否能胜下一招半式?”

    姜鸣这般想,却忽略了此时的对手早已勒马喝骂,不甚不耐烦地道:“逃也不逃,战也不战,是何道理?若不是顾忌梅家小姐,早便教你人头落地!”

    梅雨柒紧咬皓齿,眼中挣扎万分,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怪我看错了人,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人,不必卷入这是非,我救你是有些许目的,你可只当做善事,速速离开。”

    听到此处,整个车队人马无不悲戚,他们受梅家小姐庇护,五十多个八尺男儿竟不能似此伸张善义,何其无奈。

    姜鸣却挥手将梅雨柒挡在身后,一双火热的黑瞳望向那百名山匪,振声道:“斗将之说,可还算数?”

    “你……”梅雨柒眼中泪光闪烁,终是说不出什么。

    这一幕被不甚看在眼中,梅雨柒此时如雨打莲花的可怜模样,令得他微微心疼,看向那突然跑出来的麻袍男子,竟有些嫉妒,不由蕴怒:“混账,斗将之局你有资格?如果你出手,胜了我,我便任你们退去,若是不能,你的命我便要了!“

    但见姜鸣迎着奔马来的方向快跑过去,深邃而平静的眸子似乎能洞察出对手未挥发的招式,这种超乎常人的战斗经验在武学宗师口中被称为“占式”,有极大可能激发武者的武学潜力。但即便掌控九铅之力,能达到占式的人仍旧寥寥无几,姜鸣能以八段人位领悟这等高超技巧,自是天赋异禀。

    “斩马腿!”他用的是枪,但确实戟法中的横劈姿势,在战马冲近时,身形极速前冲,借助巨大的惯性与敏捷的反应能力,以长枪强击马腿,在这一瞬间,数百斤的骏马被扫飞十数米,马背上的人也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不甚一个翻身立起,口齿却不由得哆嗦起来,能直接将一匹战马掀翻,这种远超过他的力量与速度令他心底发寒:“‘占式?更强一层的八铅之力?看来你是个不错的对手。”

    姜鸣却是淡笑置之,轻哼道:“你说的什么我倒是不明白,不过今日这斗将,或许你得输了。”他有着强大的自信,甚至于自负,在夜泉深不见底的实力的培养下,那种武学影像的日日熏陶,使得他的武学造诣也渐渐趋于凡武巅峰。

    “少废话。”不甚却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那柄长枪轻动,刹那间便与姜鸣交缠在一起,只听那满山的匪寇再次喧嚣起来,齐呼道:“三元必胜!三元必胜!”

    凡武九段人位,前五段重于锻体,达到六段人位便是足以当一方,无论拳脚枪械都变得极有章法,因此称之为“通法”;七段人位重于变化,称之为“术变”;八段人位武者拥有八铅之力,世人尊为武学大师,这种境界往往通窍一道武学,修行侧重于创造与明悟,因此也被叫做“衍武”;至于九段人位武学宗师,便要积攒内在灵息,这本就是一种极为玄虚的说谈,乃至于真正融灵化元的人少之又少,这一境界被称为“灵束”。

    两人交手数十招,姜鸣渐渐被压制,先前取得的优势在不甚迅猛的枪术攻势下荡然无存,虽然姜鸣往往能洞察对手招式变化,借此发出招式相抗,但却劣在对枪术的变化不很熟练,即便手中有枪,心中却是一把长戟,迟迟不能发挥应有的威力。

    “不对,平常的枪术不可能攻势如此绵密,难不成此人是个枪术天才吗?”姜鸣隐隐做疑,即便是朱天野被称为妖枪的袁芝尾的弟子董横,怕都不能凭借完全的枪术达到这种水平吧!

    在这种优势下,不甚渐渐从斗将开始的斩马腿之辱的阴影中走出来,望着姜鸣那苦于应付的表情,嘴角越上一抹嘲讽的笑容:“真

    是只懂蛮力的莽夫,超过八铅之力又能怎样,拥有凡武功法的衍武境界武者将远远超过同位者。”

    怪不得!原来凡武功法还有这种妙用,能在原有技巧招式上达到更为圆满的状态,使得武者的武学趋于完善。凡武功法姜鸣也有,但却没能抽空习练,若是将那鬼字功法练成,那又将是何等的威力!姜鸣心下暗道:此事了结,速修功法。

    姜鸣握在手中的长枪突然一颤,他陡然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这并不是枪,而是他惯用的方辕戟:戟长九尺二分,戟身黝黑如墨,戟重三十六斤四两,戟尖锐嵌寒光。

    方辕戟无非利器,早有“器合”之说,言尽武器与武者之关联,若是我能达到戟法深层,就算执着木棍,又何尝不是我的戟?

    无戟,便是戟法之妙!

    姜鸣心思豁然开阔,占式开启,步法凌波微动,没有半月如钩,亦没有佳人步步生莲,但这一次,他将那日在侯凤王府杀伐再次完全施展,这一刹那,人化修罗,行于疾风,戟出!

    不甚不料对手的突然反击,但仍以全力搏之,但在那瞬间,他的手腕、腰部、肩胛、腿部通通被刺伤,他引以为傲的枪术溃不成招。

    他跌倒在地,浑身不低于十处伤口在流血,他喘着粗气,冷汗早已浸湿了后背。

    “怎么可能?你这招式怎么会如此霸道!”不甚眼中的挫败感布满眉梢。

    “这招叫做,半月,步生莲。还有,这次斗将你输了!”姜鸣抚袍,豪气干云。

    “赢了,赢了!”车队的诸多车位发出震耳的欢呼,谁也没有料到,这个平凡相貌的青年男子真的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以强悍的武力征服了在场无数人。

    他赢了?梅雨柒呆呆地注视着男子,眉黛间的山水终于浮动了。她仍记得豆蔻之年兄长曾问她,将来要寻个怎样的夫君,她稚嫩地笑道:能像兄长一样,一人护一城。

    她不由得眼圈发红,但看到山坡上的三元山匪寇,目光一冷,执着长剑疾走过去,指着再无还手之力的不甚,喝道:“三元山的匪寇听着,你们三大王已成为阶下之囚,若是识相速速来降!”

    那百名拦路的山匪听到这话,纷纷吵嚷起来,不多时宛如蜂蚁退散,丢械弃旗,互相践踏,急匆匆地逃开,也不知是逃回三元山,还是改邪归正去了。

    见到这美貌女子的强硬手段,姜鸣不由得呆滞地表示佩服,梅雨柒却以为是姜鸣误会他男儿气,遂不好意思地手指玩着一缕发丝,笑道:“我这是预防那些山匪突发来救,会给车队造成不小的伤亡,其实并不想这么强势。”

    姜鸣一愣,道:“我理解!”

    届时五十几名车卫一齐围将上来,笑着与姜鸣寒暄感谢,与前时那般冷漠的态度截然两样,倒搞得姜鸣不知所措。被人当做“英雄”,所要承受的只是在能力范围之内的一场战斗,姜鸣突然感觉到这种正义让他心安许多。

    吵嚷之中,先前被梅雨柒称为福伯的年迈车夫站在中间,急忙制止众人的喧闹,道:“这位公子武艺高超,还请不要拒绝我们的好意,到江城许我梅家略尽地主之谊。”

    姜鸣也不好拒绝,又想到暂时人生地不熟,倒不如先安定下来再寻路找申夷忧与林寒。于是出声答应下,梅雨柒竟也表现得十分欣悦。

    在众人欢谈之时,负伤不能逃跑的不甚面色阴沉,冷声喝道:“回江城好,等到三元山兵马集结,好将你们一网打尽!”

    众人听此,惊疑顿起。

    梅雨柒持着利剑抵在不甚胸口,眉间掠上一丝怒色,呵斥道:“休要危言耸听,你三元山固然雄据一方,但手下只有不到三千人马,纵然我江城如今势危,也不是阿猫阿狗便能欺负!”

    不甚却也不惧,即便身受重伤,仍然挺直着腰板,双眼直望着这美貌的女子,嘴角连着笑意:“小姐虽然胆气高超,但还是缺些针砭时事的经验。如今的江城,在梅家联合一众士族驱逐秦王朝的郡守之后,俨然在军事上走向了绝地,区域当可自治清明,但由地方士族掌控的城池,秦王朝将不会派遣援手相助,北边的平旷原野藏不住江城的百姓,东边的三元山,西边的虎狼岭,南边的浩荡渊流以及伺机而待的寒武关,身处于罅隙之间,江城如何自救?”

    梅雨柒争辩道:“江城外有泷江天险,内有深城险壑,还有兵士六千,粮源无忧,即便不敌,仍可退守数年,你这厮山匪难道只会这般胡言乱语?”

    “哈哈哈”,听到此话,不甚反而大笑起来,面色瞬间冷漠:“泷江天险人不可渡,但这二月之后约莫百日的断流期却也是天赐良机,深城固然可为屏障,但你可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却是江城内部有人私通三元山,险城便成茅屋,不善杀敌的城兵又怎么挡得住杀人嗜血的山匪

    ?”

    梅雨柒惊得面色发白,这三元山的贼匪所言有理,此时细细思索,竟感到时局早已趋于完全的劣势,若真如不甚所言,江城危矣。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梅家又将何去何从?

    她急忙命令车卫将不甚帮助,给管事的人交代些许,便素手一挥,急教车队行进江城。而夹杂在人堆中的姜鸣似乎又被忽略了,虽时时有车卫前来搭话闲谈,但那位梅家小姐却是再也没有说过什么。

    三天之后,车队终于顺利抵达江城,这个秦王朝的边关小城,虽不如夜泱城繁华大气,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温柔感觉,进城来便有一种素朴善意的风尚。

    梅雨柒匆忙致歉后,便撇下姜鸣往城主阁去了,而姜鸣在那位叫福伯的管事的安排下,住在了梅家客宅,好在吃住不愁,也算省了本就囊中羞涩的姜鸣一大笔消费。

    城主阁中,代表着江城主要势力的几大首脑正在激烈的争辩,一时间下人不敢前去添茶,侍者不敢扶座讨笑,只有那一声更比一声高的吵嚷愈发灼烈。

    “江城地险兵足,哪里像是梅雨侄女说的那般不堪,还说将三元山不甚擒住,我看是你梅宽包藏祸心,妄图吞并其他士族!”

    “我也赞成宋家主的观点,宋赵两家虽然比不上你梅家,但也不是随便什么谎事便能勒令我们的。那不甚传闻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单凭岳之延一人自保都不足,还能从匪首口中打听到这些消息?梅家主可不要当我们是黄口小儿。”

    “我的女儿梅雨亲口所说,岂是荒诞?你宋家与赵家包藏祸心,多年来在积兵养士上毫无力量,对于城防设置上只有指手画脚的点,今日有此突破的机会,却暗骂指摘于我,到底是何居心!”

    这一晚,宋赵两家宋烈、赵士真与梅家家主梅宽各执己见,争辩之词滔滔不绝,韩田两家表示中立,对于来自梅雨柒的警备陈词被暂时压下,无人敢试图解其矛盾。

    在离江城不远的隋城,一间密栈之中,来自秦王朝的四皇子秋绝、被逐出江城的江陵郡郡守林全峰,正与对座的三元山真正的头领卓朝嵩交谈政事,外人很难猜测,高高在上的秦王朝四皇子竟屈尊与一个地方草莽同座。

    卓朝嵩不改山匪风气,显不出半点尊敬,道:“四皇子所谋甚大,何必在这弹丸之地用力?江城一众势力虽然头生反骨,但好歹也是本地势力,若是让你的人亲自掌控江城,我三元山还有何活路。皇子给的条件虽然很吸引人,但是恕我不能答应。”

    秋绝笑道:“卓先生言重,今日邀请先生来此,本就是有着示好的目的,你三元山今后便是我王朝的朋友,即便谋事不成,仁义犹在,此后又怎会难为先生?不瞒先生,偌大一个王朝不缺少小小江城的供奉,但前几日江城势力竟然当众驱逐郡守林大人,这牵扯到我一国之尊严。不巧赶在西北地域我朝与九府联盟国交战,不能抽调更多的兵马扫清江城,所以才邀请先生密谋,只望先生能在我朝的支持下荡平江城,以振我王朝靡靡之风。”

    此话卓朝嵩听在耳中,敢情这位皇子并非是来交涉与弹息乱城与匪患,而是要将三元山当做他们的明面上的枪使,且言中多有怂恿与壮势之意,令得他也只能赔上笑脸应答:“我三元山本不愿为人利用,但皇子的邀请极为恳切,倒令我这一山之王颇为不好做。”

    “事成之后,秦王朝将给三元山一个名头,江城城主的位置归于卓先生,先生的一众下属也能从此洗白,从此将拥有光明的前途。”秋绝直接给出了好处。

    山匪毕竟是黑道,干着见不得人的生意,无论在地方有多大势力,也是拖着个乌合之众的明白,假如能得到秦王朝的官方洗白,一众兄弟将真正获得解放,毕竟落草为寇并非所有人的心思。

    “我考虑几天。”

    秋绝与站在一旁的郡守相视而笑,他们明白这件事算是成了,但仍是依着礼仪,笑谈了半个时辰,卓朝嵩才犹豫着离去。

    林全峰微躬着身子,阿谀道:“四皇子殿下真是有定国之谋,那卓朝嵩必然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待得他扫平江城,我们再暗自出手,这边境城池布局又将改头换面,蛇虫盘踞的地域终将打破僵局。”

    秋绝不屑地轻哼道:“我要的可不仅仅是江城,我朝与九府的战局胶着模糊,若是能凭借江城的为跳板,叩开寒武关的大门,这国之大局将真正趋向我们,与此相比,一城的得失、暂时的求全又有什么?”

    这位三皇子俨然将自己置身在两国争斗的潮头,犹如弄潮儿般掀起波浪,以谋为剑,渺沧海如棋盘,这便是他的博弈。

    “三哥,本来你有极大的可能成为储君,但却不知深浅插手九府联盟的事,身死道消怪得了谁,老大庸碌,老二无谋,老七尚幼,这个位置还是让我替你坐吧!”

第四十一章 武转匪动

    在梅家客宅修养几日,姜鸣倒是过得惬意,期间梅雨柒曾过来看望过两次,从她愁眉不展的神色中,姜鸣意识到江城梅家的局势并不似想象中的无虞,但因抱着不愿轻惹是非的想法,不敢轻易过问此中事,便拟定在十日之后离开。

    在此期间,姜鸣将闭关修武,意在修习一种凡武功法。在经过与不甚一战后,他意识到功法的强大,修炼与否完全是不同的境界,在诡谲变化的局势中当然也要暗藏底牌,万一遇到更强的对手,指不定要失手翻船。

    当初在千里鲸落山脉之中,他险中得宝,获取了两卷鬼字功法与五卷蚀字功法,这种高级而强大的功法无论是谁都会见之疯狂,哪怕是亲近些的朋友也不能全盘托出,这也是姜鸣隐而不宣的缘故,其他的缘由倒是藏有私心,亦是多有解释。

    五卷蚀字功法,**禅器,虚翦诀,聚阳鉴,乾刀引,以及送予林寒的破坎诀。两卷鬼字功法,枯荣道与九衍剑骨。

    其中乾刀引为主修刀术,九衍剑骨主修剑意,都不能使姜鸣的心有所颤动,对武器与武道有所规矩,这已然不是姜鸣执戟的初衷。

    在功法卷祯外部的简介中,对于枯荣道的介绍不甚详细,只道明关于阴阳平衡、内外合一,即便是鬼字功法,仍旧提不起姜鸣的兴趣。倒不是这功法不够强大,传言道这凡武功法之间的等级差异宛如天堑,鬼字虽与蚀字只有一字之别,但那一字却足以决定很多关键的东西。

    武者们拼了命地寻找与抢夺高等级的凡武功法,希望能弥补先天的天赋缺陷,并使得自己的武道之路走得更远,但传世的大多是烈字与越字功法,甚至连空字功法都极难见到,至于更高等级的蚀字功法,在一些三垣之地的宗派中都是极为稀有,姜鸣能一次性得到这么多高等级功法,既是惊天机缘也是怀璧有罪。

    **禅器与聚阳鉴虽然没有框条规矩,但内容太过宽泛,虽也不至于不满,但总让姜鸣有感缺憾。

    当他拿起最后的虚翦诀,眼眸下意识地朝着两卷鬼字功法看去,略有挣扎。更高级的功法无疑是对修武一途更有帮助,但若是不适合自己,要走的路岂不是会不完美?

    “虽然一人只能修习一种功法,但却可在达到地位境界前更换,若是不能达到我的预想,再换也不迟。”

    姜鸣吐出一口气,心念一动,五卷功法便凭空消失,隐入了精神空间之中,与洁白无瑕的玉如意一起悬浮在虚空之中,这是姜鸣在试探之中发现的奥秘,但却只能将有灵气的东西收入,至于金银饰品等俗物却是不能。

    “虚翦诀,希望你能给我惊喜。”

    卷祯缓缓打开,温顺的金光瞬间充盈整个屋子,如同神之光辉普照,姜鸣只感到置身暖阳般舒适,那卷祯之中,一个个字符似乎活了过来,受着某种牵引,如水流般灌如姜鸣的耳目之中。

    姜鸣清晰地感应到一段文字在脑海中浮现:虚翦诀,乃极致破道之功,荒芜塑骨,灵修焚心,开七十二道经纬脉络,功成亘古,翦破山川,如毁草芥。心志不坚,不可触之,切记!

    “果真无上霸道之功,以此功承载方辕戟,又将有何等威力!”

    姜鸣脸上不由得跃上喜色,耐不住诱惑,急忙操手修习起来。不论是何等级的功法,修习方式总无差异,一言以蔽之,御法使气海筑基容纳经脉中的灵气。

    气海在何处?如何筑基?如何纳灵?这些都是需要细细考量的,姜鸣却也不急,越高级的功法,在法门上越复杂,但总会被他征服的,这是他的自信。

    虚翦诀分为六重,第一重为翦破,虽说只是修行的法门,却也蕴藏着高深莫测的技巧,根据其中的简介得知,若是使用得当,以点破面,能直接穿透一堵石墙。

    在这般玄虚的探索与感悟中,七日光阴弹指过去,除了用餐与偶尔外出,姜鸣几乎没有想要停下来,好在皇天不负,当他这日缓缓立起时,浑身气息吐纳俨然完全一致,他略有感慨:“终于算是成功了。”

    姜鸣迫不及待地想要找个对手操练一番,最好是像林寒那种势均力敌的,但无奈身在江城,这一带和平的全无波澜,哪里去找什么对手?但这种欣喜没有持续多久,便被奉茶的侍女打断,侍女恭恭敬敬地说道:“公子,我家家主与小姐在前厅设了宴席,说是要感谢公子的救命之恩,现在众人都在等待公子就座。”

    料想自己对梅家有恩,梅家家主要亲自面见也无可厚非,姜鸣便也没有多少戒备,稍微整理了下衣着,便走出客房。

    姜鸣随着侍女在宅院之中左拐右拐,来到了一方厅堂,厅前设一桌席,桌前有五人,都是中年模样,五人神情冷酷,皆使着审判的目光望来。

    姜鸣不由得心中一紧,斜睨过周围立如铁木的十数个侍卫,迎客无话,桌上无餐,方才明白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梅雨

    柒呢?”

    姜鸣将心中疑问暗放下,由着侍女引入席中,座位在五人的下方。

    “听说你是梅雨侄女在渊流江边救起的?”其中一人率先发话,语气却极为生硬,仿佛对面坐着的是囚犯一般。

    姜鸣眉头轻挑,已是有些恼火,也算是礼貌性地答道:“应该是的,我醒来时便在车队的马车里,至于我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都是梅雨柒告知得。”

    又一人问道:“听说你一人便制服了三元山三大王不甚?”

    姜鸣道:“算是吧,并不值得夸耀什么,只是为了还梅雨柒小姐的救命之恩。”

    “大胆!”一人拍案立起,怒喝道:“小辈无礼,至今还想欺骗我们,今日我们江城五大家族的家主都在此地,若你能说真话,我尚且可以饶你不死;如果再敢胡乱说话,小心我勒令门前侍卫割掉你的舌头。”其他四人,三人皆冷漠地打量着对座的青年,一人沉默不语。

    姜鸣听此,再难压制心中怒火,亦是直身立起,洪声道:“饶我不死?割我的舌头?凭你这老家伙?我所说句句是真,车队五十多人都有目可睹,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若是再敢摆出地头蛇的高贵姿态欺人,休怪我不给梅家留情面。”

    但见周围的侍卫纷纷围上来,刀剑直指姜鸣,却不敢轻动,全都在等诸位家主的一声令下。

    江城之中,势力以宋赵韩田梅五家最盛,谁人敢不给他们五位家主面子,但今日在这厅上,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竟破口大骂,诞言威胁,如何不令人唏嘘。

    赵家赵士真怒道:“大胆无知小辈,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撒野。五家侍卫,将他拿下!”

    “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姜鸣在这种压制下已然怒火难当,切齿吐出这一个字,冷目直射向赵士真,已有杀意。

    十数名侍卫皆是功夫不错,起码都是四段人位的武者,但在姜鸣眼前却如同普通书生,刀剑未落,姜鸣的拳脚已然落到了侍卫的胸膛上,他并未下杀手,但用劲也绝对不轻,凡经姜鸣一击,皆失再战之力。十几人的侍卫顷刻便被碾压击倒,若是生死之局,这所宅院又将多不少尸魂。

    五位家主唏嘘不已,姜鸣报之以冷笑。

    “难道他真得拥有击败不甚的能力?”五人的疑惑在心间开始瓦解,因为宋赵两家的七段人位武者出手了,动则惊风,拳似能碎石。

    “七段人位?也亏你们拿得出手,这种实力是在找死吗?”姜鸣不屑地握起拳头,没有躲闪,直接左右同时与来人的拳头相撞,交手在顷刻间,在众人惊讶时,宋赵两家的武者被击退十数步,而姜鸣不动如山。

    堂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喝骂声,但见穿着灰色皮裙的梅雨柒身后带着一众执戟甲士急走进来,满面怒容,刚见厅前的五家家主,便宣喝道:“宋赵韩田四家长辈,难道就是这样对待我的客人的吗?你们还自诩为江城元老,竟然不顾脸面欺人到我家里来了,莫不是以为我梅家没人?”

    姜鸣见到梅雨柒出现,对局势的猜测也有了把握,也不说话,立在一旁,宛如事不关己一般。

    宋赵韩田四家家主见此阵势,颇有不满,但仍是迎着笑脸道:“梅雨侄女多虑了,我们是为了江城的安危,才不得已单独询问这个人,何况……”

    “我并不是听你说理由的,是非黑白你们都很清楚,若是我梅家还有一川黑甲,你们哪个敢来寻衅滋事?我父亲为了江城大局,不得不受制于江城议事阁,但莫要欺人太甚,称呼你们叔伯是看在你们是长辈,但今日之事我却由不得你们枉负好人。”

    宋烈向前一步,赔笑道:“梅雨侄女这是什么话,这样轻言诋毁我们,会让为江城辛劳的下属心寒。更何况,这小子来历不明,怎能恰好让你救下?又怎么恰好碰上三元山的人?不甚是真正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又岂是他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能打败的?前日不甚逃走,我们才明白,这分明是三元山的圈套,他若不是三元山的山匪,必是秦王朝的鹰爪眼目,试问我们又怎能坐视不理?难道要看着江城被一个细作毁灭吗?”

    梅雨柒紧咬着嘴唇,眼中掠过几丝挣扎,她又何尝不知道如今的江城风雨飘摇,但即便他们所说有理,她又怎能怀疑救了自己性命的恩人?

    她的眼眸飘过一旁闲立的姜鸣,发现他也在看着她,但却没有任何表示,如同戏子台前的看客一般。这令她心中更为焦灼。

    “够了!”

    数人惊动,那坐在最里边的梅家家主梅宽终于不再沉默,威严而不容置喙地立了起来:“此事由我梅家处置,诸位家主请回,来人送客!”

    这便是他的态度,从某种层面也相当于包庇了姜鸣。

    韩田两家家主自讨没趣,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拱了拱手,便迈步离开。至于宋赵两家的宋烈与

    赵士真,他们的脸面却是丢了不少,但在人家的地盘上,也不好发作,只冷哼道:“还请梅家主严肃处置,毕竟此时关系江城安危。”

    四位家主及跟在身后的侍卫依次离开,梅雨柒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向父亲梅宽的眼中充满了感激。

    “他们走了,可以过来谈谈吗”梅宽浑浊的眼睛转了转,似是请求的语气,一旁的梅雨柒也是面露期望。

    江城规模不大,颇有小家碧玉的拘束感,流水人家,青石拱桥,屋檐高高耸起似飞燕展翅,红墙白瓦更是给人简约舒适的感觉。

    一处丝绸铺子里,一名戴着头巾的削瘦男子缓缓走入,对着铺中伙计道:“铺中可有幽天野的白纱?”

    管事的伙计愣了愣,神情僵硬地道:“有血红的纱和白色的绸缎,不知是要哪种?”

    “要黑色的。”

    “请到内堂挑选。”

    削瘦男子被领入内堂,早有富商模样的中年人迎笑在一旁:“三大王安好?我是安插在江城的眼线,黑鸟,请问有何吩咐?”

    “此次我故意失手窃入江城五大势力内部,观察到众势力的矛盾更加剧烈,尤其是宋赵两家野心勃勃,传信给大哥,一切可按计划进行。”削瘦男子正是前几日逃走的三元山不甚。

    黑鸟眉头微皱,恭敬地道了声是,便叫手下人写好书信,又仔细吩咐了一番,手下人急忙拿着书信去了。

    “不知这消息何时能到大哥手中?”

    “此去三元山,大半日便可到达!”

    “很好!”

    却见不甚目光一冷,一柄匕首咻然抽出,迅疾如风般划过中年人的脖子,殷红而滚烫的鲜血喷出,染红了一方白墙。

    “抱歉只有你死了,这里的消息才会留下来。卓朝嵩,你以为你能控制住我?你欠的帐该还了。”

    不甚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这些年的隐忍太过艰辛,面对着实力超过他的两大山匪头领以及无数喽,他没有任何任何反抗成功的机会。只有在黑暗中将自己伪装成他们一样的面皮,只有将他滔天恨意深埋在心底,他才有可能打赢这场复仇之战。

    他也曾经是个好人。这句话又在他心中荡起,当然这样的话只会让自己痴痴苦笑。干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作为三元山的三大王,他的手中沾满血腥,又有谁会相信他现在愿意做个好人。

    江湖就是一个被动的染缸,当你踏入进去,便不会再纯粹。当年的意气风发,当年的英姿飒爽,因为三元山的缘故,他再也回不去。

    这一日,不甚坐在血一般的晚霞前,手中染血的匕首反射出刺骨的寒意,在三元山作威作恶的数年里,他没有一天不想逃离那个恶魔窟,今日终于得以解脱,杀人之心全然通透,手中的匕首没有饮足血便难以收鞘,下一个该要割下谁的人头?

    三元山中,数千山匪宛如虎狼,已初具正规军马雏形,毕竟他们的头领卓朝嵩已是八段人位巅峰境界武学大师,无论在见识与处事上都有着深厚的实力。在他的带领之下,三元山隐隐有跻身江陵郡顶尖势力的趋势,这更加增强了跟随者的坚定意志。只是,这日自江城送上的一封书信,却令得几大主事不再淡定。

    “不甚那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大哥才答应下四皇子的委托,他便传信进攻江城,我怎么怀疑他与那秋绝有所牵连。”说话的是三元山二大王庄淳海,他的决策力度仅在卓朝嵩之下。

    “四皇子既然与我三元山交易,自然不会暗地里谋结三弟,这样对我们双方的利益都会有所冲突,依我看来,是这位三弟头生反骨了。“卓朝嵩面露冷色,以往许多时候不甚隐藏颇深,自然露不出马脚供人指摘,但这一次的异样端倪卓朝嵩却能一眼洞破。

    “素日里见他阴狠粗狂,哪里有这计量,莫不是那江城梅家的人逼迫?“一位姓杨的头领道。

    “若是他真心为我三元山,再大的逼迫都不足以击败他,可若是他一心摧毁三元山,不用谁推波助澜,他也将对我们刀锋相向。毕竟,当年他也是走投无路才受我威胁落草。“卓朝嵩又记起当年事,不甚委屈从寇本就是他一手造成的,虽然几年来背着个三大王的名号威风了这些年,但卓朝嵩又如何不知他对自己的恨意从未衰减。

    “大哥,用不用我带人去将那叛徒诛杀?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既已脱身却不回山中,早已是犯了大哥的忌讳,若是不尽早处置,我害怕他会对大哥出手。“庄淳海道。

    “不用这般麻烦,即便他真的投靠江城势力,这一战我也必胜无疑,记着,切莫打草惊蛇,七日后扫平江城。“

    随着卓朝嵩一声大呼,堂下十几名头领皆露凶色,狰狞的笑意似要嚼人骨咽人血,见之极为恐怖。

第四十二章 梅雨清饮与羞红

    几年前,梅宽之子梅恒,一代年轻杰士武者,年仅弱冠便已总揽半城兵马,陈列枪械于泷江,拒山匪近万尤掌帷幄,若不是才子早夭,三元山匪患早已扫平,还哪有先后两次三元之祸?

    当梅宽又重谈起这段往事,旁站的梅雨柒热泪暗落,女子毕竟是情绪多了些,已是止不住地宣告:“那帮畜生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是江城背后的倚仗,秦王朝的三皇子秋通与三元山勾结,泄军中密谋导致兵败营破,还驱动硫火弹来对付我们,若不是爹爹事先有准备,那时可能便已然没有了梅家……”

    梅宽又道:“硫火弹乃是朱天野诛国的禁用火石武器,如果不是秦王朝的背后推动,三元山怎么可能拥有?这都是我江城势力把握军马大权,引起了王朝的觊觎与愤怒才引起的惨案。”

    至于那场战争的结果,姜鸣也从旁人口中听闻,江城百姓眼中的青年英雄梅恒,中了三元山山匪的毒计,遭万箭穿心而死。想到这些,姜鸣亦是有些悲怆,对于英雄末路的感慨与悲怜在心底蔓延。

    调和了情绪,姜鸣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梅家主为我讲解这些往事,不知有何目的?我只是个路人,先前梅小姐的救命之恩,我也还清了,若是再要我掺和你们江城的恩怨,我却只能袖手旁观了。”

    听到这话,梅宽与梅雨柒都觉得十分尴尬,话在嘴边,如同嚼蜡之舌,曲也不是,展也不是。梅雨柒咬着嘴唇,眼神飘忽不定,突然她挣扎出声:“小女子知道这强人所难,公子亦是不再欠我丝毫,但是为了江城十数万的百姓,我恳求公子,帮我们守卫江城,只要能保江城与梅家无虞,小女子愿意为奴为婢。”

    梅雨柒的容貌姿色,自然算是上等,她此时面色红白,红唇内合,皓齿紧咬,经过极大的挣扎,将那为奴为婢的许诺连字吐出,已然是放弃了自己的所有。

    梅宽看着女儿这般,心有不忍,又想起惨死的儿子,嘴唇不由得颤抖起来:“三元山有三名八段人位高手,其中的领头者卓朝嵩,传闻更是半只脚踏入束灵之境,而我江城没有八段人位武者,算上在不甚手下逃走的岳之延,也仅仅只有七位七段人位武者而已。我已派人去查探三元山动向,发现卓朝嵩与江陵郡郡守有勾结,他的兵马也在蠢蠢欲动,这已然证实了不甚所言不假,七日后,泷江河水断流,若是三元山趁机攻我城池,江城将无可战之兵。”

    姜鸣亦是心有所动,所谓善恶,乃是察士识人的办法,却不能作为一个既成的规定,对于梅恒的惨死他深有哀叹,但却也不能成为沾惹是非的理由。

    他曾经为了很多人而拼命,竹马深情的木青岚,从小相依为生的小高、仲海,相处不久但却颇得信任的葵姒,对饮闲谈许多日的林寒,还有不知情起何处的申夷忧,那些他认为重要的人,那些他认同值得去守护的人,他从来都不会犹豫。

    但是眼前的少女的请求,值得去应允吗?相识不过几日,一场旧场景的英雄救美剧情,可能在许久的交往之后能被称作朋友,在姜鸣眼中这两个字并没有那么廉价,要达到他舍生帮助的地位更不是普通的朋友能要求的。

    他很自私,他不相信绝对的正义和善良,也不尊崇万物以仁的思想,而且与大义为公截然相反的,经历了黄石镇钟家父子的捕杀,他比任何人都要惜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并不是他的作风。

    他冷声说道:“我身上的麻烦很多,远比一个三元山的威胁大,我也有朋友,不能因为我的一己之私而牵连他们。抱歉,我去收拾东西,明日我便离开。”

    姜鸣面色冷漠地离开,这番绝情断义的言辞终于使得梅雨柒心中的倚仗崩塌,梨花带雨间颗颗珍珠砸落。

    梅宽叹息,虽然这般结局在意料之中,但他不免为梅家与家人的未来担忧重重,头上白发又多生了几根。

    姜鸣回到梅家为他预留下的房间,心中不由得开始烦躁起来,饮茶不得其味,甚至连坐着都显得不安。

    “难道真的绝情了些?”

    他躺在床榻上,睁着浑圆的眼球,似要自视眼瞳之黑。

    “不,我仅仅是因为梅恒的死略有惋然,仅仅对梅雨柒那副凄凉神态稍有可怜而已。”

    姜鸣开始质疑自己最原始的思想,但那些思想是没错的,他坚信。唯一有错的,只是那个女子。

    “咚咚咚!”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姜鸣还以为是那梅宽又来央求他,烦躁之中声调不由得升高:“要进便进!”

    进门的却是梅雨柒。

    梅雨柒换了一身银白色的舒适劲装,贴身的衣袍紧紧勾勒出玲珑的曲线,比之先前更显女子青春风貌。不过她的眼睛仍旧发红,发丝也有些凌乱,难以掩盖先前的悲伤苦态。

    “打扰公子了,先前提出的要求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料知手下人没有备酒,我便

    提了坛‘江滩清饮‘来,希望公子喜欢。”

    梅雨柒礼貌地洗酒、斟酒,宛如一个侍者操手着招待客人的动作,姜鸣此刻却是忸怩了起来,毕竟对方是大家小姐,哪能干这些下人的活?

    “梅小姐,你其实不必这样的,我那般态度也只是回应先前几位家主对我的霸道姿态而已,你毕竟是救过我性命的。”

    “可是,这恩情你也已然还了,而且救的是车队五十多个人。爹爹他不能修武,自兄长去世后,整个梅家再没有强力的倚仗,他只能在很多时候示弱,来维护整个家族的兴荣。我也明白,如果是为了梅家,真的牺牲我一个人,我也将是心甘情愿的。”梅雨柒面露决绝。

    姜鸣执起酒杯,一饮而尽,似有苦涩:“难道,你的人生就没有单独的意义,活着只是为了家族而存在?”

    “我并不知道人生有多重要,但如果梅家破败,我也无法让自己过好。”梅雨柒的黛眉一皱再皱,忧苦已然难以掩饰。

    姜鸣似有话相告,却不能倾吐,便拿起梅雨柒拿来的酒坛,仰天猛猛地灌入口中,他望向梅雨柒,似有愤怒:“梅雨柒,帮我找个人,她应该是和我一样,或许能在渊流的江滩边找找。只要你帮我找到,梅家这个忙,我就立马帮你,但我可要说清楚,我没有绝对的信心打赢三元山!”

    “什么?”梅雨柒神情一怔,接近枯涸的心房瞬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塞满,她捂住自己的嘴巴,似乎还在质疑着什么,但是因为那句应诺,眼眶中不禁又充盈了泪水。

    姜鸣将一副自制的画像塞到梅雨柒手中,强迫自己避开梅雨柒的眼睛,道:“我不需要金银钱财,也不需要你为奴为婢,既然相识,没有敌对,那就算是朋友吧。这个人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帮我找人,我帮你守城,这样也算是还清了。”

    被责怒似地推出房门,一脸痴懵地看着禁闭的房门,梅雨柒突然破泣而笑,这一刻,她的心真正地颤动了。

    “这要怎么还得清……”

    梅雨柒那颗陷落黑暗的心,终于可以看见黑暗了。

    “等等,这幅画怎么……怎么画得这么抽象啊。”

    梅雨柒哭笑不得地拿着画像,因为画像上是申夷忧男装的模样,她倒没有太多关注,便派遣梅家心腹手下前去寻找了。

    在这日下午,姜鸣也踏出房门,找到梅雨柒为他介绍现在的梅家城防、兵马、计划等问题,姜鸣一一记下,在夜晚开始整理与排布,就此开始了忙碌的备战工作。

    因为岳之延的叛逃,江城五大势力中只有赵家独有两名七段人位武者,其他四家各有一名,但因为姜鸣这个实质性的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加盟,几方实力对比发生剧烈地变化。梅家只对外宣布,请到了新的护城高手,望请百姓放心。

    在城池方圆二十里的区域内,姜鸣身着墨黑色紧身衣袍,上身穿着厚重的藤甲,黑发高束,双眼灼灼风华,显得极为英气,虽然样貌算不得出众,但男子更有魅力的是那种内在的精神。

    由梅雨柒与梅家唯一的七段人位武者褚一杨带领,姜鸣见识江城附近的地理环境与设防器械,在寒武关军营中学过不少军事常识,但对于这些专业的策略仍旧知晓尚少,此行不过是让姜鸣准确了解江城实力,毕竟若是开战,他将是首当其冲的领头人。

    褚一杨是梅雨柒的异性叔叔,对于梅家有着绝对的忠诚,对于城防与排队布阵有着独特的见解,姜鸣能出他的经验中学到许多东西,当然也对守城这一要事有了更多把握。

    至于梅雨柒,在这些时候姜鸣才看得清楚,她似乎并不只是个不入流的武者,经过后天数年的学习,褚一杨的本事竟是学下了六七分,甚至在于城防建设的天赋已然超过褚一杨。

    听到梅雨柒专业的讲解,姜鸣眼中偶有异色,对于这名江城女子的评判也远不止外在的表现。梅雨柒似乎也是感受到了这种目光,嘴角不禁扬起极有深意的笑容。

    “咦,这里的这些车辙怎么有些不同?”姜鸣半蹲着,看那山谷间的道路,宽而深的辙痕已然超出了原有的道路轮廓。

    “公子不说我也不会察觉,此时看来,这车辙却是有些异样,相隔这么宽的车轮怕不是普通的马车?”梅雨柒也极为疑惑。

    “这车轮间隔有四五尺,应该是四马车驾或者八马车驾,这条路偶有大型商队路过,留下这样的车辙很正常。”褚一杨道。

    “不对!如果是商队马车,应该多走大路,而不是驾马入草坪,这样会有极大几率损坏车轮,只要是稍有经验的车夫便不会犯这种错误。而且照褚叔叔所讲,这么宽的车轮间隔应该是多马车驾,但马蹄印迹多集中在路中,并不像是多马同行。何况,什么货物能压出这么深的痕迹,这分明不是商队的马车。”

    “还有,刚才我已

    察看过地图,此地虽是山谷,但直通江城大道,另一端却是连接三元山控制地域,若是他们箭兵奇袭,江城人马定然死伤惨重。”姜鸣缓缓说道。

    梅雨柒与褚一杨听此,皱眉深思,道:“公子所言有理,我会尽早准备,我与褚叔叔其实还有别的担忧,我们害怕三元山再次以硫火弹攻城。”

    “硫火弹?那不是被诸国禁用的武器吗?难道三元山那些山匪可能拥有?”姜鸣问道。

    “若是他们再次与秦王朝勾结,弄来几架硫火弹武器并非难事。当然只是猜测,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褚一杨道。

    姜鸣深以为然,自己这个军事门外汉,在两位行家面前倒是有些贻笑大方了。

    “梅小姐,不知我托你的两件事办得怎么样了?”

    梅雨柒道:“公子所托,小女子已然派人去办了,公子放在顺海镖局的武器寄放在隋城,估计明日便会带回了。至于那个叫申羽的朋友,至今还没有消息。”

    姜鸣眼中闪过一丝担忧,轻叹一声,道:“多谢小姐了,希望能用全力帮我找到他。”

    梅雨柒嘴角突然跃上狡黠的意味,伴着笑意道:“那是自然,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请求公子,希望公子一定答应。”

    “不要称呼我小姐长小姐短的,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

    至于江城其他四大家族,也似乎听到了些风声,在召集各家有实力的武者回城后,也是没有意外地与梅宽再次开始会谈,牵扯到江城的军事密辛云云,其他主事也只得听从。不过此次会议梅家家主提出了一个建议,以姜鸣为将,总御梅家兵马。

    宋赵韩田四家实有争议,皆言不能将军事大权交给外人,甚至质疑姜鸣真实实力,直到姜鸣将主动挑衅的赵家的七段人位的武者一拳砸飞,再没有人提出异议。

    夜晚,月凉如冰,毕竟只是二月春华,即便整个朱天野气候偏暖,但在渊流边的江城仍然时有冷风刺骨。

    清冷的月光宛如淡黄色的纱幔,铺就着一川楼阁,人影孤寂而立,衣袍会风卷起。

    姜鸣握着手中的方辕戟,仿佛身旁站着一位多年未见的挚友,心情澎湃,精神清明,这时的他,一如往年不会修武的农工,孤独而寂寥。

    忽然起戟,直刺天穹,身随戟动,御风而落,横劈竖砍,前刺后挡,一招一式,连贯如流风,不绝似江海。

    缓缓停下,姜鸣将长戟立到一旁,长舒一口气,坐于石凳上,道:“既然来了,便进来吧。”

    来人正是梅雨柒,她依旧穿着银白色劲装,与姜鸣衣物的颜色极为搭配。她端着酒壶杯盏的盘子,盈盈然笑着,也不客气地坐在姜鸣对面。

    “刚才那套戟法有些奇特,姜公子的师父应该不是无名之人吧?”她斟酒两杯,奉一杯在前。

    “这你就猜错了,我没有师父,这戟法是我糅合百家之长自创的。”姜鸣先饮一杯,抢夺过酒壶自斟。

    “我才不信,如果没有师父,哪能二十出头便成为武学大师?”梅雨柒调笑道。

    “不信算了,我也都有些不可置信。”姜鸣低声咕哝了几句,看着梅雨柒的衣装,总觉得有些不适:“这衣服,你是故意的吧?”

    梅雨柒咯咯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发现不了?这几天下人都谈开了,你才发现。不过也别多想,我这样是让你的身份更加正规些,免得其他四家的将领给你下绊子。”

    姜鸣苦笑:“这样就能让他们服气了?如果里面有喜欢你的,还不变身刺头儿,把我扎死?”

    梅雨柒道:“怎么可能,他们至少也都是知道江城的处境,不服气可能会有,但如果真的做了什么事,那才是会真正成为江城诸多势力的眼中钉呢!那逃走的岳之延便是知道这些,所以直接没敢回江城。”

    姜鸣不可否认地耸了耸肩,又狠狠灌了一口酒:“不过,有一件事就很让我开心了,你这江滩清饮很有味道,多亏这几天一直是你亲自给我送酒来,不然可要把我馋死。”

    “才二十多岁的人怎么就这么大的酒瘾,以后娶不到媳妇可别怪我。”梅雨柒嗔怒道。

    “不知怎么了,自从喝了酒,便再也放不下,当然酗酒的事再也不干了,把朋友都丢了,下次还不知道丢什么。”

    两人时不时地聊聊天,聊一些不关风月的俗事,也是言辞由人褒贬,倒是聊得高兴舒畅。姜鸣将更大精力放在饮酒上,喝不得多,便慢慢品,也是脸色微醺,看来醉酒并非酒醉,也可为江湖,也可为草木。

    梅雨柒就浅笑而坐,像一朵初绽的海棠,纯白而优雅。

    她在想,如果岁月就这样宁静多好。面前的男子不必出征,她也不必回忆往日的苦,多好。

    想到这些,她突然又觉得这种思想是羞耻的,白皙的脸庞一下子羞红了,红得宛如新娘的红装一般。

第四十三章 银色盔甲

    朱天野广袤无边,有三十二雄国与数十座宗派士族林立,在九野诸域的繁华也是赫然有名。

    千历二百二十六年春,宁静和平的朱天野被一声兽吼唤醒,传闻有人于堪罗灵山脉身处见到一只百丈的剑齿冰狼,一吼而致数千妖兽寂灭。又有人传言,剑齿冰狼的血能令地位强者直达天位圣境,九野诸大势力风云际动。

    随后在朱天野西部的召云国爆发战乱,侵扰垣野界万年的荒族战士创造墟洞之门,上千名地位以上荒族强者大军扫荡,以长车直入之势镇压大半个召云国,各地宗派士族已前往支援,更有三垣之地的强者暗中出手。

    恰于此时,祸乱四方的邪魔苍伏恺在西泽国望潮城大开杀戒,上万普通百姓死于苍伏恺剑下,天市垣紫仙洞八重地位强者与之一战,被一剑斩成两截,轩截剑寒三十州。剑魔之名,传至垣野诸域,天下俱惊。

    春夏之际,长河断流,盘亘在江城外的泷江也裸露出干裂的河中腹地,像是龟甲上横斜交错的纹路,透射出一种深深的被动。

    这日,三元山庄淳海领千人众围兵于城外,叫嚣斗将,时有侮辱之词涉及五大家族,赵家七段人位武者赵式仁不忍其辱,带人杀出,被庄淳海温酒之间砸落马下,幸有偏将急忙相救,几人退回城中。

    “褚叔叔,你觉得三元山人马意欲何为?兵临城下却不攻城,以激将之法令人斗将,获胜之后也不乘胜追击,反而就地驻扎,似有长期围城的准备。”姜鸣也代表梅家为将,站于城头,弥望着宽阔的平原,似有所叹。

    这个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年轻人对自己的称谓让褚一杨很是高兴,他并未以自己的实力压人,对于梅家的曲肱之臣来说,无疑是最大的尊重。

    褚一杨笑道:“姜公子所虑也是我所忧虑,攻城掠地,兵力必十倍于城人,因为护城河干涸的问题,江城已无天险可守,但三元山要攻下城池也需有五倍兵力。此时他们退而不战,并非是围城消耗,那样的话三元山的粮草可消耗不起。根据前几日我们在城外山谷中见到的宽深车辙判断,他们可能是在等待大型攻城器械,一旦有了撞车、云梯、重弩等器械,双方便真正将会迎来大决战。”

    撞车?云梯?姜鸣没有经历过真实的战事,自然没有见识过这类器械,即使在寒武关之时,也因为所处军营不同地域而无缘一见。但姜鸣却是能清楚得感觉到褚一杨话中的急迫,他道:“三元山既是山匪,哪里来的大型攻城器械?我们既然知道他们的动作,为何不提前阻止?”

    褚一杨道:“攻城器械应该是林全峰提供的,他们的会晤似乎无意掩饰,我们的人早早便发现了两方的猫腻。林全峰是江陵郡郡守,背后站的是整个秦王朝,一旦他们开始支持三元山,弄来攻城器械并不难。但因为庄淳海在外围城,我江城兵马哪能突围而出,想要阻止颇为艰难。而且一旦出去,要面对的可能是数千人的围攻,别说是阻挡他们运送器械,就算是转悠一圈也危机四伏。”

    姜鸣皱眉,略有沉吟:“但若是攻城器械一到,江城的优势将不复存在,再加上三元山的三位大王,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境界,我们将会极为被动。这种被动来自于斗将层次,斗将不占优势,两军对垒更是难有半点赢面,即便他们短期攻城不下,但我们的危机仍然无法破解。”

    褚一杨道:“我们没有更好的办法。”

    姜鸣转过头,道:“褚叔叔,我有个建议,派遣一支骑兵出城,赶在三元山的攻城器械到达之前,极力将之摧毁。”

    褚一杨道:“这样的话,派出去的人就相当于死士了,而且此计艰险,要是稍有不慎就会招致骑兵覆亡,这会使得我们的有生力量大大削减,不得不说存在着极大的风险,参与决策的几个主事人恐怕不会同意。”

    姜鸣道:“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赶紧召集其他四家开展作战会议,只要陈明利弊肯定会有人赞同,一定要鼓动他们派出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我与他带人一起突围,我们的计划成功率也能上升一些。”

    随后褚一杨与四家将领在城主阁中商议,并言明存在的危机,赵家赵式仁、肖括,宋家的宋元信,韩家韩浦,田家田冒伽,纷纷表示个人意见,最终少数服从多数,田冒伽请缨同姜鸣突围而出。这场关于死士的突围并没有多么悲壮,在大局将崩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迫切地希望有光的方向。

    五大家族家主照例是不会参与军事上的决策,他们共同的意见便是将大权交给真正懂得的人,除非出现关于家族的事务,否则绝不会以文乱武。这种制度在一定意义上便利了姜鸣的计划,在一番切实的陈明利弊后,便得到了多数人的支持。

    听闻突围的消息,梅雨柒一早就在城门处等候,她无力干涉各家将领的决定,所以前来只是送别。

    姜鸣与田冒伽领十数骑兵来至,梅雨柒奉上一身银色盔甲,担忧地道:“姜公子愿意助我梅家,我们已是感激不尽,却又要公子亲涉这场修罗战役,此行突围必然危机四伏,我能做的只有送上这一身盔甲,希望公子安全归来。”

    姜鸣接过盔甲,也不迟疑地穿在衣衫外,道:“我既然答应了,便会为你守护江城,不必担忧。”

    田冒伽见到姜鸣的盔甲,大惊失色,道:“梅小姐,这盔甲,可是当年你兄长梅恒所着。”

    “正是。”梅雨柒道。

    当年梅恒着一身银色盔甲,领一川黑甲,曾大破三元山匪寇,银盔将军与黑甲军的名声极为明亮。

    姜鸣听此,看见梅雨柒那盈盈美目,竟有些失神,她所见到的,正如她所期望的一般。

    江城南门处,城中大军突然杀出,三元山人马顿时慌乱,互相践踏者亦是不少,好在为将的庄淳海立马带人反击,才将战局反转。正要大举进攻之时,江城人马却已慌急撤回,这让得三元山人马聚起的力量完全打在了棉花上。

    “搞什么鬼!那几个带头的不是平日挺怂的吗,怎么突然来袭?却又突然退走?”庄淳海怒然打翻帐中桌椅,极为恼怒。

    “报,二大王,就在我军慌乱之时,西门处有十数人突围,因为全为骑兵又来势汹汹,弟兄们并没有拦住。有人认得,其中一人时田家的七段人位高手田冒伽。”一名骑哨捎来消息。

    “原来是声东击西!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在围城之际还敢放弃城池逃出,难道是另有阴谋?大哥那里的安排可不能容人打乱。传我命令,带一百骑兵前去追击,与大哥那里的人马保持联系。”庄淳海叫来身边的心腹,前去助战。

    “报,距今约百里的人家说,曾见过一个手握长枪的削瘦男子去过,根据他对外貌的描述,那人极有可能就是数日销声匿迹的三大王。”又有骑哨来。

    “不甚?看来你没有和江城人勾结在一起啊。不过此次带大军前来,本来就是要扫平麻烦的,确实是个隐藏的祸害,若是能碰到你,就能一次性解决了。”庄淳海发出森然的冷笑,狠辣面目一览无遗。

    一行十几人弃了战马,在羊肠小道间穿梭,有田冒伽这个熟悉地理的本地人,很快就摸到了山谷一侧,那又宽又深的车辙赫然入眼底。

    “三元山如果要运送攻城器械,这条出山谷的路还是必经之路,看这地上的车辙是往日的,大概是他们为了隐藏那些大型武器,将之送往了山谷深处。”田冒伽在田家身份极高,所具有的洞察秋毫的能力也可从此管中窥豹。

    姜鸣命令手下十数人趴在巨石后借以掩护,颇为担忧地道:“我们突围出来后,一直有小股追兵跟着,我本来想找几个人去清除尾巴,等我绕到后面,却发现十数名骑兵都已被射杀。”

    “你猜测有人帮我们?还是,这本来就是个阴谋?”田冒伽也是因这个消息惴惴不安起来。

    “都有可能,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此以逸待劳,不论是谁,都会在慢慢露出尾巴。”

    姜鸣一行人找来枯枝落叶,将之铺在身上,望之如与山一体,蛰伏于山野,外人不能察。

    在这般安静的等待中,三个时辰渐渐过去,那山谷之中,隐隐传来低昂的呼声,近来便见,有数百人推拉着一辆辆撞车、重弩开进,齐齐喊着节奏一致的口号,见之极为壮观。

    “这些就是攻城器械吗?”天工造物,人们的智慧因为文明的交融而无限放大,这类远超人力的武器被创造,并且在战争中发挥着强大的作用。

    “不好,这群混蛋,真的弄来了硫火弹投石器,这是要重演当年的惨战啊!”田冒伽突然大骂,脸色铁青,他是数年前那场战争的参与者,又岂会不知其威力?硫火到处,毒烟漫散,草木不生,即便战士数千,又怎么能挡得住这种禁用杀器?

    “我不会认错,硫火弹投石器比之一般的投石器要宽,因为硫火弹本要消耗大量火药和毒粉,导致每一颗硫火弹都有五六十斤重,普通的投石器根本无法将之精准投出。若是让硫火弹落在江城,只需要数十颗,百姓将死伤万人。”田冒伽的眼神中充斥着异样的惊恐。

    姜鸣的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当他再次细看向缓缓行进的车队,发现一辆巢车上正坐着一个人,这个人锦靴貂裘,穿着明显异于他人。

    “卓朝嵩?没想到竟然是三元山的最高统领亲自押送,看来我们的任务并没有这么容易完成。开始准备吧,我们带的火油弹很多,应该足以将这些器械炸毁了。”田冒伽已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毁掉这些恐怖的武器,这种心思极为坚定。

    姜鸣也深以为然,就在他准备点头应和的时候,咻然的破风声自背后穿出,姜鸣慌忙一闪躲开,一行人瞬间进入警戒状态

    “这箭上有信!”田冒伽见背后再无反应,便将书信打开:姜鸣兄亲启,此处山谷卓朝嵩早已安排大量精锐接应,万不可此时出手。再者众多大型器械中有木幔,能挡住你们携带的火油弹,若是一次不能摧毁,你们将再没有机会。若是信得过我,前来江城以东的隍城庙,共商除寇大计。不甚落笔。

    “不甚?你果真与不甚有勾结。”田冒伽勃然大怒,腰间佩刀已然出鞘,架在了姜鸣脖子上。

    姜鸣冷哼道:“不甚我只见过一次,何来勾结?若是我与三元山有联系,早在江城中就里应外合,将你们一网打尽了,如今还轮得到你质疑?”

    田冒伽怒目直视姜鸣,但大刀却是缓缓放下:“即便你跟三元山没有勾结,不甚又怎会点名与你商议?莫非是他反出了三元山!”

    “也只有这个可能了。不然,在我进江城之前,他也不会对梅雨柒说那番有泄机密的话。如今看来,他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三元山的人。”姜鸣平静地思考。

    城隍庙已然破败,铺地的石板也风化大半,漏风的墙壁,空缺的瓦片,这个城隍庙透露着一种凋零与灰暗的衰败。

    “果然是你!你到底有何目的?”姜鸣看着坐在庙前的削瘦男子,眼中的杀意顿现。

    “我要杀庄淳海与卓朝嵩。”不甚声如掷地。

    “给我一个原因,不然我无法相信你。”

    “我与江城势力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上次双方大战之后,我才加入三元山为匪。”

    “如今只是立场问题,你何时落草与我无关。”

    “那时的我,以一身武艺初入江湖,与弟弟经过三元山,被贼人所劫,我单身杀上匪巢,本来就算胜不了庄淳海,想要脱身也是很容易的,但庄淳海奸诈无比,竟然抓住我的弟弟要挟,我不得已落草为寇,成为他们口中的三大王。”不甚神情颇为感伤,话至末尾竟有哽咽。

    “现在呢?你为何下定决心要反出三元山了?”

    不甚道:“前年我打听到,我那被软禁隔离的弟弟,终于死了。我本想立即就将三元山闹个天翻地覆,但我清楚庄淳海与卓朝嵩的手段,凭我一个人,无法杀掉他们任何一人。何况,我一身贼名,又将往何去!”

    姜鸣道:“直到我打败了你?让你觉得这件复仇大事有了希望,所以你才与我同谋?”

    不甚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调侃道:“并非如此,你将自己看得太重了,你很强,但是我可不确定你是否可以帮我。重要的是,我见到了梅家小姐,即便她给我没有好脸色,但是,被胁迫落草的心结因此而解,一见倾心,我仿佛是找到了我后半辈子真正的精神寄托,这才下定决定洗除贼名。”

    “呃,你这……还真是性情中人啊。”姜鸣汗颜,不过转念一想,这般跌宕的情感才值得被信任,便道:“既然如此,那便说说你的办法,不然等待那些攻城器械到位,不止是梅家,整个江城斗将陷入巨大的死伤与混乱。”

    不甚冷笑,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阴狠:“我们要做的,便是引发三元山战营的混乱,那些攻城器械我会帮你解决。当然,你的任务也不轻松,你需要等我拦住卓朝嵩,直到我杀死庄淳海。”

    “可以,但是如果你不能摧毁那些攻城器械,我将追杀你到天涯海角。”姜鸣所给予的信任是彼此的信任,但也是不能回头的信任。

    “制造混乱?用这种火油弹置于他们的营帐边上,一时四面火起,三元山的千人大军必然陷入惊慌,但我所担忧的是,那不甚真的会帮助我们吗?”田冒伽虽然还是选择相信姜鸣,但机智而平静的头脑下,他不得不担忧这些更现实的问题。

    姜鸣道:“现在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他们有木幔抵挡箭矢与火油弹,更有八段人位的卓朝嵩亲自主阵,我们即使出手也不大可能在几百几千人的守护下取得突破性的成功,甚至有可能全数折损。不甚如果所言非虚,这便是最好的突破口,他好歹在三元山呆了数年,手下肯定有几个亲信,要将那些攻城器械炸毁,非他们不能。”

    听完这些理性的缘由,田冒伽也以沉默表示信服,他又沉吟道:“既然事情可成,何必再现身与那卓朝嵩战斗?卓朝嵩与庄淳海皆战力非凡,你与不甚怕不是对手,万一出了事,我跟梅家也没法交代。”

    姜鸣淡然一笑,道:“这些就不是你该担心的了,不甚不会平白无故的帮我们,我也不会为梅家白做好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些都是该还的交易。”

    “田大哥,那就麻烦你将这三元山军营搅乱了,越乱越好。”姜鸣稽首,表示充足的尊重。

    田冒伽轻叹一声,竟然有些佩服这青年的胸怀与气度,只得点头:“一定不负所托。”

第四十四章 复仇与守城

    卓朝嵩的三元山,并非普通的山匪乌合,因为其个人经历甚广,知“兵以法为度,军以法为强”之理,排兵布阵、养兵训将皆有法度,行军更是如正规军队无差一二,因此见其匪军集结竟有虎狼吞纳之势。

    “快点快点,这些撞车与投石器是破城的关键,今日午时就要使用,快些将机关调试熟练。两位大王说了,等我们攻下江城,就让我们去江陵郡城的窑子里快活几天。仔细点,别出差错。”一名小将指挥着几十人熟练攻城器械,作为打家劫舍的山匪,几乎很少能接触这类东西。

    一名哨骑跑上前来,道:“杨少尉,有七八座营帐着火了,管事的说是混进来了江城的奸细,教您严加提防。”

    被称作杨少尉的小将大骂道:“这帮没用的废物,还让奸细摸上来烧了营帐,来人,先放下手上的活儿,随我过去看看。”

    “是。”只见那名哨骑阴险一笑,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转瞬之间便刺入了杨少尉的心脏,杨少尉不甘心地瞪着哨骑,痛苦地呻吟:“你,你是不甚的……”

    随着哨骑杀死少尉,周围又有几人窜出,将剩下几个看见真相的人清除,哨骑便大手一挥,轻声道:“听好了,尽快将火油和火药布满这些攻城器械,三大王亲自下达的任务,若是有人怠慢,定斩不饶。”

    漫天的火光顿时吞噬了数个营帐,森然炽热的火焰,宛如一条条吞噬人命的蟒蛇,庞大而恐怖。

    “快拿水来!这边又燃起来了!”

    “不要让大火再把旁边的营帐点着了!”

    “水呢?赶紧去提水啊!”

    诸多将士愤怒慌急的谩骂声不绝于耳,因为一场不知为何的大火引发的混乱极速扩展开来。

    “废物,几百人连场火都救不了!”庄淳海与卓朝嵩走出营帐,看着那欲来欲盛的大火,脸色冷峻而铁青。

    “应该是江城的人出手了。我来的时候就觉得一直被人盯着,估计他们也猜到了攻城器械的重要性,想要毁掉我们的器械。空气中浓浓的火油味,他们是故意在这里放火,可能是为了掩盖真实目的。二弟,快去看看那些武器!”卓朝嵩略微沉吟,便迈步往后方走去,表情已是极为阴沉。

    “驾!驾!”就在此时,只见两匹拉着火木桩的红棕骏马自乱军中冲出,一路上撞倒无数人,但到触到的可燃物都被火木桩所燃着,众兵士急忙合围,并驾起绊马索,抑制两匹战马的冲撞。

    “既然来了,就现身吧,能这么清楚我们排兵与营帐布局的,除了我们自己人,也只有你不甚了!”卓朝嵩放声一喝,众兵士顺瞬间安定了不少。

    只见两道人影踩着围栏与战马几步便站在了庄淳海与卓朝嵩面前,一人横戟身外,一人长枪在握,赫然是计划复仇而来的姜鸣与不甚。

    “混账东西,我们待你不薄,你竟伙同外人毁我营帐,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庄淳海大骂道。

    不甚也不反驳,阴冷地咧嘴一笑,道:“不止如此,你们的攻城器械也没有了。”

    不好!卓朝嵩心念一动,欲要撇开两人往后方安置器械的地方走去,却听见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冲天的黑烟与火光顿时燃着了半年天空。

    姜鸣看着两人阴沉的脸色,笑得如同孩童似的,嘲讽道:“三元山主事的两位大王,看来也没有传言中一样有脑子,我们能大大方方地进来,自然是要顺手解决一些麻烦。”

    “好!好!好!”卓朝嵩口中吐出三个字,已是表示了极大的愤怒:“原本还想让你多活几年,既然你要找死,便葬身在此吧!”

    “这就愤怒了?那你们软禁杀害我的弟弟,胁迫我落草,这些账又该怎么算?天道有轮回,想要杀我,看看你有何能耐!”不甚积压数年的愤怒吐出,只觉得神采飞扬,大有一战天下的豪气。

    “既然你都知道,那就是来讨债的了?很好,来吧,让我看看你有何长进了!”卓朝嵩接过一柄雕兽长刀,炫然生风,脚底一踩,身形瞬移数米之外。

    就在卓朝嵩的长刀将要砍在不甚身上时,姜鸣的方辕戟也挥动了,两器相击,两人同时后退。只不过姜鸣退后了七步,而卓朝嵩退了五步。

    姜鸣朗然一笑,道:“斗将是要选对手的,不甚说要挑战庄淳海,你可不能出手。”

    不甚见姜鸣并未太落下风,咧嘴一笑,道:“那就拜托了,一定要等我杀了庄淳海再败啊!”

    姜鸣脸色凝重,但却坚定而沉稳地点了点头。

    不甚长枪直向庄淳海,致命的招式一一使出,凶狠已然是枪尖的最强的杀意。

    庄淳海狞笑道:“不自量力,若不是你少年英气,带着兄弟闯荡,又怎会受我威胁?你以为是我杀了你弟弟,其实是你自己杀了你弟弟,如今你又害我三元山的兄弟

    ,不仅可笑可耻,而且可悲可哀。”

    不甚受此刺激,发疯似的挥动长枪与庄淳海交缠起来,动辄杀人毙命,血腥之处不能言明。

    两处战局火热地展开,其下众山匪不明所以,不知为何三位大王要争锋相斗,毕竟其中隐秘只有少部分人知晓,所以都不敢轻易插手,惶恐殃及鱼池。毕竟在这江城斗将的基本规则,是不允许旁人相助的。

    众多三元山匪寇围成角斗场,如同煽风点火般为场中人造势,他们自然不可能鼓舞姜鸣这个陌生武者,他们十有**都是卓朝嵩与庄淳海的信徒。

    卓朝嵩雕兽长刀在握,一副凛然之势,冷哼道:“你便是梅家请的外来人,同时也是传闻击败过老三的神秘武者吧?你有些看不清立场,如同老三当年一样幼稚,当你走进这千人营中,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逃出去?”

    姜鸣淡然一笑,道:“你们的家事我管不着,只是欠了不甚一个人情,需要挡住你才能偿还,当然我逃避不了。”

    “你觉得你能胜过我?”卓朝嵩问。

    “不觉得。你很强,我能感觉出来,但是又能怎样呢?”姜鸣能觉察到卓朝嵩眼底的杀意,即使与征战沙场多年的老将宁远山相比也不遑多让,但是半只脚踏入束灵之境的宁远山都不能奈何得了他,他又怎会害怕卓朝嵩?

    出招,即为杀招。卓朝嵩的长刀重达百斤,呼然挥起破风裂空极为凛冽,姜鸣后撤一步,勉强挡住一招,方辕戟也随手臂拨转,一力降百会,竟将戟法中的阴阳交泰之技使出,卓朝嵩也后撤一步,将长刀支挡在胸前,以此化解力量的冲击。

    卓朝嵩突地眼波流动,刀法已不是先前那般刚烈,反而在以不变应万变,并以柔克刚之道划开姜鸣的攻势,步法飘摇似凌于江波之上,长刀有条不紊地借力打力,姜鸣这是才意识到卓朝嵩的高人之处,并非刀法多精妙,而是娴熟如本能的“占式”之法,能完全遏制对方的进攻。

    “占式!占式要如何发动?”姜鸣尽管已然有了一次经验,但缺少对技巧的总结与谙熟,甚至在这万险之局仍不能激发,这种对占式的掌控程度几乎全部取决于运气。

    “既然占式不行,便直接用功法碾压。”姜鸣知道功法在武学中仍要高于技巧,虚翦诀的起手便是一种无所畏惧的进攻,完全摒弃防守的机会,以进为退,以命搏胜。占式虽能极大程度地提高武者的感官与觉察能力,但毕竟在用途上属于辅助类别。当姜鸣一心一意地打出不留退路的戟法,卓朝嵩的占式瞬间失了五分威力。

    “这是功法吗?好小子,还有这等机遇!”卓朝嵩心中一惊,也急忙运转自身的功法,多年隐藏未发的烈字功法,远不是一般杂品功法可比,加上自身八段人位顶峰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八段人位的境界无所畏惧。

    可是,功法在威能上能发挥的实力的确不俗,但是为什么不能碾压对面嚣张的小子呢?这时便明显展示了高等级功法的优越性,若是他得知姜鸣所用的功法是蚀字功法,指不定要呆滞成什么样。

    在姜鸣与卓朝嵩两人争斗时,庄淳海与不甚的战斗也渐向白热化,只不过除了身手的交锋,他们的口角之争也未停止过。

    “你爷爷的,你的枪法是太监教的吗?怎么这么绵和?”

    “我是你爷的儿子,你这牲口有胆再说一句?”

    “一句,老子说了又能怎么样,你还能吃屎吗?”

    “我吃你祖宗,看我不把你的猪头戳烂了!”

    ……

    山匪也很无奈,一场好好的比斗就这样沦为了骂街的笑剧,当然他们大多数人是不知道不甚与三元山的仇怨,不然也不会作壁上观了。

    “不好了,报告三位大王,江城人马乘我军混乱,驾御战车大举绞杀,我军暂领主将常将军已被韩家韩浦一枪刺于马下!”

    “什么!”随着众山匪惊呼的,还有卓朝嵩与庄淳海,甚至还有姜鸣。

    “江城人马大举出城,就不怕让其他人占了便宜吗!”姜鸣心中大为愤怒,但转念一想城中主将就只有那么几人,就算稍有韬略的韩浦有什么意见,又怎么能挡得住宋赵两家的一致政策?

    卓朝嵩与庄淳海虽有惊慌,但并不代表他们害怕敌人,正欲发号命令,使手下人组织进攻,庄淳海却一口鲜血喷出,恨恨然望着一脸阴狠的不甚,不甘心地道:“你……你竟然用毒!”此话吐出,庄淳海便七窍流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呼吸渐止。

    “姜鸣兄,庄淳海已死,我们快走!”不甚一声大喊,便飞快地窜过人群,抢到一匹战马,向着营外奔去。

    目见这般滑稽的变故,姜鸣也不由得愕然,谁他妈斗将还能用毒的?也太不道义了吧?

    卓朝嵩急忙奔至,试探庄淳海的气息已然极为微弱,心中大怒:“来人

    ,快将二大王送去让医师治疗,他死了,你们也别想活。很好,你们两个小丑彻底激怒我了,此后不死不休!”

    随着卓朝嵩亲自排兵布阵,大量手持利戟的山匪围合过来,姜鸣大骂不甚不仗义,也同时尽力冲杀,在千人军中撕开一条活路。

    八段人位的武者,在某种意义上却是可以做到以一敌百,但若是面对训练有素的军人,胜率其实并没有这么大。好在这些山匪只是半吊子军人,姜鸣也有了侯凤王府大战的经验,也因为卓朝嵩要支持战局,所以并没有亲自追杀,他这才从乱军中杀出,而且并无什么伤势。

    但看着大量的江城人马涌入三元山军营,两方的交锋争斗疯狂地蔓延起来,姜鸣的眉头愈发曲皱起来。

    “但愿没有我想的那么劣势!”姜鸣一把扯过上衣袍,露出里面的银色盔甲,驾着一匹不知从何处抢来的战马,向着三元山军营的另一方向冲去,那里是江城的南城门。

    江城城墙上,五大家族的主事人眺望着远处的战局,火光滔天的混乱,吼声惨烈的厮杀,这场战斗真正地开始变换优劣局势。

    赵士真一脸肥肉得意地抖动着,大笑道:“田冒伽果然是田家的利刃,若是不是他摧毁那么多攻城器械并且引发三元山大乱,我们还没有机会反击呢?”

    一旁的梅雨柒略有恼怒,冷笑道:“赵叔叔言之有误,执行任务的还有姜鸣公子,而且田冒伽叔叔传信来,也都说明这些都是大多都是姜鸣公子的布局,赵叔叔这是想掩埋有功之人的贡献吗?”

    宋家家主宋烈道:“梅雨侄女可不要这般胡搅蛮缠,那姜鸣只是个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哪来的那么多谋略?信中也都是田冒伽的谦虚之词罢了。在这种场合,侄女可要认清立场,姜鸣毕竟是个外人。”

    梅雨柒含怒不语,梅宽却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做口角,只道:“赵式仁、宋元信、韩浦三位将军都已带着江城十之**的兵马出征,褚一杨、肖括分别在西门与东门守卫,若是敌人此时来攻,江城危矣!”

    听完此话,宋烈、梅雨柒与韩田两家家主都是脸色一变,赵士真恶狠狠地瞪了梅宽一眼,冷冷地道:“梅兄多虑了。”

    不多时,却见城下黄尘起,马蹄哒哒响,铁甲铮铮然,数不清人数的一只大军转眼之间覆压而来,只见那军中巢车之上,一名儒雅文士模样的男子站出来,笑道:“各位家主,我今日又来了。”

    五家家主凝望时,那清晰的面目如同刻刀雕画一般印入众人眼中,在不久前他们联合将之赶出江城,今日他却带着大军压境,这正是江陵郡郡守林全峰。

    林全峰的身影给了五大家主深深的震动,这黑压压的大军更是让他们产生难以匹敌的惊骇,林全峰的兵临城下,意味着江城主权的危机开启,若是让他今日江城,以他承领秦王朝的底气,足以将江城势力里里外外地清洗一遍,到那时他们五家的利益将俱损**。

    林全峰笑道:“我此次带兵前来,承领皇帝陛下旨意,受四皇子秋绝殿下严命,收回江城领导主权,如有不从,可立斩无赦。五位家主,你们可想到有今天的局面?”

    蚌鹬相争,渔翁得利。却不料被梅宽一语中的,若是林全峰大军尽出,凭借剩下的**百人,根本不足以抵挡来人半个时辰。

    梅宽急忙唤来心腹,去请褚一杨与肖括前来南门主持大局,又站在墙头垛口上,喊道:“林郡守别来无恙,我等与五千铁甲八万百姓都翘首而待郡守大人光临,若是不嫌我们地方简陋,郡守大人可一人进城来,我们于美宴前共商大事,以解大人舟车之劳。”

    梅宽此话恳切,身份放得极低,只是为了让林全峰放弃攻城,从而给江城大军回城的时间。林全峰却不领情,笑道:“梅家主好意林某心领了,弟兄们,我们一起进城赴宴可好?”数千人一齐高呼起来,已然表明了攻破城池的目的。

    赵士真大怒:“姓林的,你不要欺人太甚,纵你有良师可征,我江城也有一川黑甲与五千城兵,你在攻城之前可要想清楚,是否承受得了这损失?”

    林全峰脸色微变,冷笑道:“梅恒死后,哪里还有一川黑甲?四皇子殿下料事如神,早知江城与三元山厮杀必有城空之时,莫要枉费心机拖延时间,在我到来之前,四皇子殿下早就派人直取其他三门,此时的江城兵马不足千人,如何挡我?”

    五大家主心中一寒,危势之下,江城已无半点胜算,他们不由得颓然无力,慢慢退到了城墙后,似要等待着屠戮的降临。

    梅雨柒苍白的脸色没有半点血色,五家主的态度已然极为明了,如果不投降,不知江城又将面临怎样的浩劫。

    “兄长,你守卫的江城,今日终于保不住了。”

    一行清泪,裹着无限的无奈与悲戚,砰然落地,凄冷如凉夜。

第四十五章 南门一人执戟

    “攻城!”

    城下一声大呼,数千人如同蚁潮般向着城门涌来,黑压压的兵士都没有放箭,只凭靠着撞车与云梯攻城,片刻之间,城门已是开始晃动开来。

    “几位家主,快些决定吧,若是城破,我们连投降求和的余地都没有了。”韩家家主请议道。

    他们犹豫着,都不想将江城拱手让给他人,但现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投降,是唯一的选择。

    却见梅雨柒突然冲到几人眼前,匆急地道:“几位叔叔,快来看,姜鸣回来了。”

    五大家族急忙又站到墙垛前,望见一道银白色身影策马奔来,挥着墨黑色长戟孤身在千人军中厮杀,不一会儿便至南城门下,将撞车旁的兵士一击拍飞,站在敞开的城门前,横戟立马,以一人之力挡住千名兵士的进攻。

    梅雨柒看着姜鸣身上的白色盔甲,看着那上阵杀敌无所畏惧的长戟,看着那一夫当关杀人如麻却冷漠如常的神色,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动起来。

    “明明都快要绝望了,却又跑回来,真是个笨蛋,这么多人怎么挡得住……”眼中含着悬而未落的泪滴,她竟然痴笑起来,因为那个人,像极了当年横贯八方的银盔上将的兄长,那般坚定而深邃的眼睛昭示着,他将再一次力挽狂澜。

    林全峰见那城门已开,却将众兵士挡在门外的青年男子,不由得眉头紧皱:“这人是谁?这般武艺与胆识应不是常人,命令部下不要伤其性命,尽量将其活捉,交给皇子殿下处置。”手下将士领命去了。

    姜鸣的顽强程度远超这些兵士的预料,一人执戟,虽千万人不可过矣。每一次挥戟,都将有一颗人头抛出,在这并不宽阔的城门处,转眼间便是堆积了近百人的尸体,姜鸣的身上亦是被刺伤数处。

    武学之道,起于人力,以一敌百犹且艰难,更何况,他今日是要以一挡千。

    银色盔甲上早已沾满了鲜血,梅雨柒看在眼中,心如刀绞般地疼,她不知不觉已然会为这个相识不过数日的男子而神色动容,她嘶哑地喊道:“姜公子,撑不住就弃了吧,不要枉费性命。”

    姜鸣抬头望见梨花带雨的梅雨柒,淡然一笑,便又挥出一戟,与攻城者厮杀起来,这一战没有公平,只有输赢。尽管他已力竭,却不能放弃守住这座城池,这是他最初与最后的信念。

    “吼~”忽然号角声响起,震耳的战鼓擂动,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江城人马回来了”,林全峰的兵马开始陷入慌乱,自相践踏者无数。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梅雨柒看见林全峰大军背后的滚滚烟尘,便知道今日是江城胜了半筹,她飞快地跑下城楼,她想告诉那个浴血奋战的男子,他是英雄!

    林全峰听到消息,不甘心地望了一眼城门,道:“全军撤退!即使我们没有攻破南门,但四皇子那边一定成功了,五大家主一定会再请我进去的。”

    随着

    林全峰大军的后撤,浑身都是血迹的姜鸣终于送了一口气,疲软瞬间覆盖了全身,脚下一个趔趄,便觉得失去了平衡,就在他倒下的一瞬间,梅雨柒流着泪抱住了他。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嘛?你救了我们,你救了江城,我就知道我的眼光没错……”

    而姜鸣似乎已然麻木,头脑也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只觉得似乎脑袋放在很柔软的地方,很让人舒心,极为温馨。

    江城与三元山的争斗终以后者的败退落下帷幕,称霸多时的山匪不仅折损了八段人位的武学大师庄淳海,而且在江城人马的突袭之下,近千人死于乱刀之中,加上各种攻城器械的损毁,卓朝嵩再也无法稳定军心,便直接下令退回三元山,想要东山再起,几年内已无可能。

    而获胜一方的江城势力,却并没有获得什么好处,在大军尽出之际,被秦王朝的军队趁机攻取了半座城池,超过万人的秦王朝军队进入江城,与五大家族对峙。

    淮阴城一日岁月,可知半载荣枯,极为特殊的气候,决定了它非同一般的地位,天下人多随着这名声,找寻今暑明寒的奇特名胜。

    一名身着红裙花枝招展的妙龄女子正漫步街道,撑着一把淡红色的油纸伞,慵懒的神色中泛着宛如春芽的奕奕生机。

    “红使小姐,你要的消息已经打听到了。那个叫姜鸣的男子,出了黄石镇之后,前后去了夜泱城、寒武关,现今正在秦王朝的江城之中,估计短暂时间内不会离开。”身后有四名普通装扮的侍卫,态度十分恭敬。

    红裙女子狡黠一笑,自语道:“看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大闹侯凤王府,被黑衣捕牙三统领看中,又独抗千军于城门,这般战绩足以在朱天野年轻武者中引以为傲了。可是,还不够。几月不见,你是否还记得当日你的许诺?”

    侍卫又道:“有消息传来,青使方维哲已然招揽了金水宗的金柝与孙桡,孙桡前几年便是具备八段人位的实力,不久后的雁落大会,青使必然能占据主动,再加上背后支持他的那位长老,我们的胜算将极为渺小。”

    红裙女子脸色微变,冷哼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若是我败了,你们去留自便再也不欠我什么,我葵姒即使落魄也没有拉你们替死的心。”

    “小姐言重了。”他却也不反驳,等于从侧面承认了自己的态度。葵姒看在眼中,也不说好坏,继续含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走着,像是一株单薄的山茶花似的。

    江城之中,姜鸣在昏睡一日之后缓缓醒来,而这座城池却仿佛过了一个秋冬,在沉寂之中似醒似寐。

    但见梅雨柒端着盘子慢慢走过来,如同熟客般坐在了床沿边上,笑语盈盈地道:“姜鸣公子,听丫鬟说你醒来了,我急忙煮了莲子羹,试试我的手艺如何?”接着梅雨柒便舀起一小勺,小心翼翼地递到姜鸣嘴边,模样十分暧昧。

    本来受这美人照顾,心中总是甜滋滋的

    ,但姜鸣实在不敢轻受美人恩,当下连连推辞:“那个梅雨柒小姐……不对,雨柒,不用这样了,我都恢复了很多了,这种小事还是让我自己来吧。”

    梅雨柒俏脸一红,乖巧地将一小碗莲子羹递了过去,又道:“那你身上的伤势怎么样了?应该需要换一些好点的药擦上了,昨日见你浑身都是血,城中又事物繁杂,只得帮你大致处理了下。”

    姜鸣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难以相信地问道:“你给我处理的?”梅雨柒点了点头,似乎也是觉得有些尴尬,并没有说什么。

    姜鸣喝完了莲子羹,才想起最后自己意志混乱,发生了什么已然都记不清了,于是问道:“那现在江城怎么样?秦王朝的兵马没有再攻打吧?”

    梅雨柒脸色微变,道:“姜鸣公子纵然一夫当关,但四皇子秋绝早已四路齐进,南城虽保,但其他三门都被闪击之间攻破,赵家高手肖括死于乱刀之下,褚叔叔也身受重伤。现今四皇子屯兵过一万,在北边城池与五大家族对峙,今日更是邀父亲几人商议领土主权问题,若不是你拼死将南城门保住,我们说不定连跟他们谈判的机会都没有。”

    姜鸣脸色微沉,仍旧是低估了江城的险恶局势,这个四皇子秋绝,似乎手段颇为干练毒辣,而且,他好像在黄石镇杀过一个人,也自称是秦王朝皇子:三皇子秋通。

    “那么三元山的人怎么样了?”

    梅雨柒道:“庄淳海传闻是死了,手下兵将损失极大,卓朝嵩也知道自己被四皇子当枪使了,便悻悻然退回了三元山,估计这几年是不敢再惹江城了。还有,那不甚派人送来两封信,有一封是给你的,我给你妥善保存着呢,你要是想看,我这会就去给你取。”她自然也听说了不甚与江城结盟共抗三元山的事情,而且因为当年的仇怨与他无关,心中的憎恶自然也是小了一些。

    姜鸣挥手止住,笑道:“不必这么急,不甚找我能有什么事,无非是炫耀他的功劳,也的确没错,若是没有他,三元山没有这么容易对付。对了,不是有两封信吗?还有一封是给谁的?江城他还有熟人吗?”

    梅雨柒脸颊上荡起如晚霞般地红晕,嘴唇嗫嚅着低声道:“还有一封是给我的,真是个讨厌的家伙!”看着梅雨柒这恼羞的神情,姜鸣大致便是猜到了信中的内容了,不甚身份被洗白,再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估计是要向他一见倾心的姑娘表白了。

    想到这里,姜鸣不由得斜睨了一眼梅雨柒,不得不说,这位梅家小姐的容貌是极好的,任谁看了都讨厌不起来,只是,他又想起木青岚的决绝神色,心口便如火灼一般疼痛,那必然是一辈子的惋惜,更是半生流离的亏欠。他不想再让另一个女孩伤痛,他的心结一日不解,爱与不爱便不是他要考虑的问题。

    他的路,简单而坚定。神秘的荨岩,令天下人颔首的荣光,还有那个蒙着纱巾的女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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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阔的三垣九野大陆,荨岩二字,言之过重,寻之过远,思之甚切,但是不得不为。龙战垣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战垣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战垣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