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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十三朽     龙战垣野txt下载     龙战垣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一袭红裙

    之后姜鸣养了半日身体,气力恢复了大半,便提议要到城中走走。虽然如今的江城已有一半落在了外人手中,但那位胸有千秋的四皇子似乎无意牵惹普通百姓,毕竟他可是最有能力争夺储君的人选,收复江城是为了展示自身能力,鱼肉百姓无意会授人把柄。他是聪明的。

    城中如往常一样和平,姜鸣本想一个人走走散散心,梅雨柒却说什么也要跟着,姜鸣无奈,只得客随主便闲游了一日。

    及太阳西垂,两人并肩回到梅家,众多丫鬟侍卫看姜鸣的脸色都不对了,才反应过来梅雨柒似乎是故意的。在故意中暗示着某种东西,他没有意外地感受到了这种异样。

    不待他说什么,梅宽却已走了过来,笑容温和地道:“姜鸣公子,今日游玩可还尽兴?江城虽然不是什么大城池,但也算是个钟灵毓秀之所,安家立户也算是颇为不错的。”

    “这……”姜鸣分明从话中听到了弦外之音,瞅了瞅一旁的梅雨柒,只得苦笑道:“梅家主费心提点,但我一介武夫,尚有未竞之业,久居不得,久居不得。”

    梅宽眉头微皱,也不反驳,却从袖口取出一封信来,道:“姜鸣公子随心从愿便好,我不会勉强公子的。但这封书信却是四皇子殿下特意遣人送来的,莫非公子还与四皇子有旧?”

    “四皇子秋绝?我此前从未见过此人。”姜鸣接过信来,也不回避,当着梅宽与梅雨柒的面撕开,便毫不顾忌地观读起来。

    信中小字:早闻姜鸣兄弟武艺高绝,在黄石镇一战成名,却不知兄弟何时来到江陵辖属?侯凤王府战老将宁远山而身退,更于前日一人战我数千精锐,豪杰英胆,令人钦佩万分。若非不知兄弟真实身份,吾将冒风霜而相请。明日北城贾楼设宴,还望兄弟肯施薄面,吾将翘首而待。兄长秋通若是在此,必然热情胜我。

    落款,秋绝。

    姜鸣急问道:“送信的是谁?”

    梅宽道:“是一个武者,平日是四皇子的侍卫。”

    姜鸣沉寂下来,脸色分外难看,秋绝既知他身份,焉能不报弑兄之仇?更何况送信之人都是贴身武者,此宴不是鸿门宴都没人信。

    就在姜鸣沉静敛语时,门外的侍突然走进来,道:“府外有一女子携四名侍卫求见,自言是姜鸣公子旧友。”

    旧友?他乡遇故知,姜鸣却猜不出这人是谁。

    那一眼妖娆,一袭艳丽红裙随风微动,优美而修长的身姿婷婷而立,肤光犹胜初雪白,精致的五官妩媚非俗,一双似动非动的宛如清泉般的眸子,刻画出一道靓丽绝代的风景。女子执着油纸伞,见到来者迎接,眼波流转,轻声婉约:“总算找到你了,姜鸣。”

    问候分不清远近,但能辨得出亲疏,直呼其名算是熟识,其中意味又岂是表面的随意招呼能猜疑?姜鸣自是不会顾忌这些细节,经过黄石镇一番惊险,他已然明了这个妖娆女子是友非敌,虽然为其争取了铜鼎成其交易,但她在许多时候的支持与帮助,却不能以此衡量。

    “葵姒姑娘,好久不见了,自黄石一别,在下可是久违这故人味。”姜鸣视她为友,内心更是许下深厚的信任。

    葵姒轻移莲步,在梅雨柒、梅宽及两三小厮的注视下,挽住了姜鸣的胳膊,神情暧昧地道:“怎么,就在门外接待客人吗?”

    姜鸣苦笑,却也没想着松开胳膊,清楚这女子生性狡黠,估计是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只是略带歉意地朝着被忽视的主家低了低头,随后便将葵姒带往里中院落。

    见两人亲切走过,梅雨柒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却又望见那容颜倾城的女子冲着她妩媚一笑,似是宣布主权似的,将她内心的自尊打击得稀碎。梅宽自是注意到了这一幕,略带叹息地拍了下失落的女儿,轻声道:“男子太过优秀,难免蜂蝶扰之,你也有自己的想法,可不要苦了自己。”

    梅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走向府中,空留梅雨柒一人怔怔然,似有所思。

    姜鸣居住的地方是梅家的客居偏院,本来就有客房**间,且环境清僻,能让他这个非富非贵的独行者暂住,也是梅宽与梅雨柒对他极大的尊重。

    一到院子,姜鸣就将葵姒的手臂抖落,嘴中噙着苦涩,似是责怒道:“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一来就这种开场,梅家主他们很难堪的。”葵姒却是纤腰一扭,屏退四名侍卫,盈盈然道:“我这可是在帮你摆脱麻烦,我第一眼便是看出那女孩对你有意,若不施点手段,你怕是会被道德绑架留在江城,给人家入赘为婿,谁还给我帮忙做事?”

    “算了吧,梅雨柒可能没那么多心思,我也没那么多想法,在我走上我的路之前,并不会理会男女之事,此后可别自作主张了。”姜鸣言辞颇为严肃,神色却是恳切诚挚。

    那算我多管闲事了,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你还念着你那位青梅竹马吗?还有那位羿玄宗的蒙纱美人呢?你的眼神早就背叛你了吧。”葵姒笑着坐在石凳上,表情戏谑。

    “你怎么知道?”姜鸣显然是低估这位雁宗的女子了,当初火热的眼神毫不掩饰,至于对谁有垂涎之意,倒是察之有据。他似是自嘲:“青岚如今与我罅隙颇深,已然去了别处。那位蒙莎女子是三垣之地的大宗子弟,想来追求她的人应该不少,我又有何倚仗与那些子弟相争。”

    葵姒也是没想到姜鸣会实言相告,本来只是调侃一番,如今却又不得不解慰一遭:“你以后会去羿玄宗吗?凭借你的天赋与潜力,即便不能名冠四方,但起码有着一搏之力,说不定人家见你勤奋,就看上你了呢?”

    姜鸣大笑道:“这个假设很让人高兴,不过我清楚自己的位置,想要取得一定地位的东西,便必须拥有一定的实力,不是吗?而且,我不是入了你们雁宗吗,还能顶着个雁宗的名头再加入别的宗派?”

    “少来,你怕是觉得我雁宗庙小,容不下你这个武道天才了吧!你的这个名头并没有宗派认证,当初只是权宜之计,而且我实际上也没有招纳新人的权力。况且,雁宗已经五年没有新人加入了,又怎么会对你加入什么宗派产生阻碍。”葵姒颇为感伤的顿了顿,似是在回忆着什么。

    “为何?雁宗不是朱天野域一大霸主吗?十八座大宗,甚至都有真正的地位境界强者坐镇,怎会连招收新人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姜鸣问道。

    “宗内虽有地位境界强者,但却并无辖管宗派之心。这宗主之位自从前任宗主身陨,便再也无人敢觊觎这个位置,前宗主的胞弟既为长老,因伤恨过甚便选择闭死关而不再过问世事。其他三位长老辈分太大,不能揽起大任,于是暗地培育有潜力的年轻武者,我与另一人都是他们眼中的宗主种子,我为红使,方维哲为青使。但是自从方维哲得势之后,将新人招收变成了自家的聚宝盆,所以即使你愿意加入雁宗,我也没有能力。”

    “这个方维哲很厉害?莫非以你的手段也胜不得他?”

    “若是正常争斗,我自然不会惧他,但是有一名宗派长老与他为族亲,许多事情都倾向于他,其他两位长老自然不会为了这些小事而互相开罪,我自然要劣势一些。明年三月,雁宗将会开启雁落大会,以此决定真正的候选人。我与方维哲争斗已有六年,当年他便能借势驱逐我姐姐葵潭,一年后他势必动用一切力量将我的势力连根拔出,我若是没有强悍的外援,定将重蹈覆辙。”葵姒此行的目的也在此,招收姜鸣帮助自己,并且夺取候选人之位。

    “这种比试允许宗外之人插手?”

    “能招揽足够强大的外援也是体现自身实力的表现,三大长老已然默认了这种方式,到时我与方维哲将进行三种比试,三局两胜。我希望你能帮我。”

    姜鸣沉默,他从心底是愿意帮助葵姒的,而且他了解这个女人的手段,除了武学修为稍有不及,计谋智慧处事做人十分老辣,若是能许下这个人情,日后定是不小的助力。只是,他尚有深虑:“葵姒,我肯定会全心全意地帮你,但是我也想听听你的想法,比如,胜了那个青使之后如何?该怎么处置方维哲?那位支持方维哲的长老又将如何?”

    葵姒美目轻闪,惊问道:“你是说方维哲会联结长老强势逼宫?”她倒从未想过这些事情,自以为以长老的身份不会做出这些遗臭万年的事,但一旦方维哲落败,那位长老多年的支持化为泡影,自身的权力势将受到大幅度地削减,极大的可能将使用非正常手段。她这般一想,颇为心寒,不由得脸色一冷,道:“我明白了,多谢公子提醒。”

    姜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笑道:“那既然事情都想通了,那能给我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吗?应该不止是找我加盟这么简单,你似乎很了解我,我答应过还你人情,自然不会改悔,你却还要亲自走这一趟,说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葵姒站起身来,腰肢微躬,凑近姜鸣的胸膛,调笑道:“人家肯定是专程来找公子的,顺便帮你解决下眼前的问题,再顺便,去往隋城地域找一个八段人位的高手。”

    如此魅惑的姿态,姜鸣不由得血液有些沸腾,毕竟是正值青年,纵然他定力再好,也不免为之大吞口水。

    而葵姒却是十分得意地立刻站立起来,妩媚笑意,沉鱼落雁,自是风华第一等。

    夜伏昼转,转眼便至赴宴之日,秦王朝四皇子的邀请没有人可以拒绝,即便姜鸣身负秋通的人命,但仍决定前往一见这四皇子。

    “这秋绝并非蠢笨之人,秋通或许只是他眼中的绊脚石,你杀了他从某种层面来说是成全了他,或许他还要邀你加入他的阵营啦。”葵姒这般笑语,使得姜鸣心中的担忧淡了些

    ,何况此行有这个美人智囊相助,或许事情将变得从容许多。

    出了客院,姜鸣远远地看到梅雨柒正倚在雨廊木柱前,不时地拍拍腿,明显是在此站立太久而双腿酸痛了。见到姜鸣与葵姒并肩走出,她的双眼瞬间黯淡了许多,但仍是展出一脸笑意,向着两人走来。

    “姜鸣公子,这是要去北城赴宴吗?那四皇子胸中颇有城府,不会无顾宣召闲人,十有**是为了招揽公子。但如今秦王朝上下动乱,另外几大皇子蠢蠢欲动,若是身陷储君争夺的漩涡之中,势必不得自己。雨柒才学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是斗胆请缨与公子同行,在宴上亦有一言之用。”

    姜鸣听此,本欲拒绝,但见到梅雨柒眼中的固执与清秀,不由得有些心软,只得犹豫道:“我与那四皇子有些渊源,赴宴并不是表面的风平浪静,你不必与我涉险,毕竟你有个梅家之人的身份在,而我却是孑然一身无所顾忌。”

    梅雨柒苦涩地摇了摇头,道:“公子相救之情,雨柒无以为报,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若是这次不陪同公子,我怕是会辜负了自己这颗心。”

    姜鸣愕然,若是再听不懂话中的弦外之音,便真是有些愚蠢了,但他还是惊讶了,他没有料到这个大家闺秀竟能这般大胆。葵姒也是有些动容,将梅雨柒拉到自己身边,佯怒道:“你这个人,怎么就这么木讷!让女孩子这般丢人,真是铁石心肠。”

    姜鸣苦笑,怎么突然就是自己铁石心肠了,这坏人做的不明不白的。

    “好了,那你们就跟着我去吧,这年头的坏人还真不好当!”

    这般自嘲的话入耳,葵姒与梅雨柒都是莞尔一笑,后者更是直接挽上了葵姒的手臂,竟是没来由地闲聊起来。

    姜鸣无奈地招呼了一声,便向着北城走去,大约一个时辰,三人便迈入北城的街道,有一条街却显得凹凸不平,仿佛是照着波浪的模子修造的。

    姜鸣不由得疑惑:“按理说,城池中的官道都应该是极为平整的,但这条街为何这般奇特,而且没有修缮过?”

    梅雨柒掩唇笑道:“公子有所不知,数十年前曾有一批荒族强者至此,被围困于这北城之隅,他们动用阵法在城池地下掘出一条密道,直通渊流之外,因此得以逃脱我垣野界强者的追捕。垣野界的强者大怒炸毁了密道,但因为地下的土石堆积,街道却无法恢复平整,江城的执政者只能在其上稍作铺垫,以减颠簸。”

    “原来如此!”姜鸣与葵姒自然不知这种传闻,只是对这密道极有兴趣,姜鸣问道:“渊流之外?莫非是通向寒武关了?这条密道的入口在哪儿?”

    梅雨柒摇了摇头,道:“没人知道密道曾通向何处,更别说入口了。毕竟只是传闻,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她很欣喜与姜鸣搭话,至少从某种层面可以知道,他并不讨厌她,这便足够了。

    葵姒却是魅意一笑,道:“梅雨妹妹原来还知道这么多,有些人怕是长了见识,看他还敢轻视妹妹。”姜鸣又是苦笑,貌似葵姒直接是与梅雨柒站在了一起,竟时时有针对之意,他知道这女子又有别的想法,他却看不透,只能无奈地申辩:“我哪里轻视过,雨柒的胆识与勇气远胜常人,排兵布阵更是高我数筹,我倒除了能上阵杀敌别无他用了。“

    梅雨柒俏脸一红,急忙道:“怎么会?公子武有独道,年轻有为,品性也是上上等,雨柒是真正倾慕公子,其他莽夫又怎么比得上!”

    “呃……”姜鸣汗颜,却不知如何面对梅雨柒的直白倾诉,只得悻悻然转过头,慌张地走快了些。

    葵姒玩味地抓住梅雨柒的手,笑道:“别理那个木头,那人就是古板的紧,一个大男人忸怩得像个小姑娘似的。”

    梅雨柒抓住机会问道:“不知姐姐与姜鸣公子相好多少日子了?看你们二人和睦,实觉美好,不由得胡言了一番,姐姐可不要责怪。”

    葵姒美目流盼,笑道:“怎么会责怪妹妹?妹妹长得这么楚楚动人,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若是相信姐姐,让我为你找个好夫家,必然能合妹妹心意。”

    “不必了姐姐,”梅雨柒急忙含羞拒绝,略带苦涩地一笑,道:“其实我早已心有所属,不敢再麻烦姐姐了。”

    葵姒顿了顿,调戏似的揽起梅雨柒的腰肢,道:“那也好,不过容姐姐说句体统话,女子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一生,不要像我,那家伙可不是个好人……”

    葵姒语中似有怨懑,梅雨柒听在耳中,也只是说些宽慰的话,而后便扯到了妆容打扮上,两人随意交谈,好像多年的挚友一般。

    这令得姜鸣一路无趣,暗言女人心意难测,他斜眼看到这一幕,只得叹道:“一台戏啊一台戏。”

    长路漫漫。

第四十七章 罂羽罢

    江城五大家族的兵士都是自家府兵,虽也经教头正规操练过,但却完全比不上四皇子秋绝的兵将,这种强壮而奕然的精神面貌给人一种震撼,一支支严整的队伍气势磅礴,在姜鸣的记忆里,这些兵将已然不逊色高逐戌的寒武关守卫了。

    早有将士侍候来人,面貌却是不生,正是南城外的军队领导者林全峰,此时他带着两名下属,笑迎道:“公子可好?自从听闻公子一人执戟直面数千人的事迹,四皇子殿下日夜念叨,爱才之心早已吐露,若不是公子公务繁忙,殿下早就亲自前来拜访了。”

    姜鸣含笑着应承,当然也将林全峰的话直接过滤了大半,待林全峰停下了话头,便出言带着他们三人去见秋绝。林全峰并未为难,不管姜鸣此时身后跟着多少人,他也不会阻拦,因为这个名字极受四皇子的重视。

    贾楼是北城区有名的酒楼,姜鸣三人还未上得楼去,便看到一华袍男子拱手笑望:“姜鸣公子果真一表人才,身边莺燕更是羡煞旁人,我名秋绝,仰慕公子高才,不知公子可愿与我结为异姓兄弟?”

    异姓兄弟?姜鸣此时的思绪完全被这奇特的礼节惊得不知所措,没有预料中的倨傲或者嫉恨,反而却是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态度。不只是姜鸣,同行的梅雨柒与葵姒亦是愕然呆滞,痴然望着姜鸣,又痴然望着那名身份尊贵的四皇子,一时难以插话。

    姜鸣顿语,道:“既然要结拜,那就不能草草宣誓,四皇子殿下为何不设下香案?”秋绝大手一挥,没有半点拖泥带水:“林郡守,赶紧准备香案等物,邀来附近的巡兵前来观看,我将与这位姜鸣公子结义。”林全峰应下,连忙令人准备,不过半刻钟,各类物品已然全备。

    秋绝与姜鸣焚香燃烛,叩拜天地,同跪在香案前,一齐宣誓道:“我二人一见如故,今拜天地诸神,请与结为异姓兄弟,生死同当,利害相受,永不违叛。”

    秋绝道:“不知公子今岁几何?”姜鸣道:“我今年应二十有一,具体日期倒是不足以谈。”姜鸣握住姜鸣的手,道:“我今年二十有四,比兄弟多虚度了几年时间,你这声兄长我可要消受了。”

    “大哥,小弟姜鸣有礼。没想到大哥这么年轻就能提一郡兵马,看来传言中的大哥确有兴龙之运。”姜鸣不免要奉承几句,礼节自然是没有丝毫差池。

    “兄弟言重了,我不过是虚张声势,在真正的修者眼中,一介凡人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还是兄弟让人佩服,如此年纪便已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日后踏入地位仙灵之境必然是轻而易举,兄长我日后还要仰仗你扶持。”秋绝亦是满脸堆笑,神情诚挚。

    本来一场深藏危机的宴会,就被这滑稽的结义打断,无论是葵姒与梅雨柒,还是恭敬侍候的江陵郡郡守林全峰,皆是难解其中意思,在短时间内,似乎也看不出这般行为到底是更有利于谁。

    “姐姐我有事相问,姜鸣公子如今真的只有二十一岁?”梅雨柒扑闪着好奇的眼睛,悄悄伏在葵姒耳边,面色羞红。

    “应该吧,以前只是知道他很年轻,只料想应与这四皇子差不多年龄,如今看来还是猜错了,真是少年老成的家伙!”葵姒道。

    她也不清楚?他们不是在一起很长时间了吗?梅雨柒又问道:“不知姐姐今年芳龄?”

    “二十三。”

    “哦。”梅雨柒心中却是一阵惊喜,至少在自己看来,十八岁的自己才是姜鸣的良配,但这种想法却也只是想想,毕竟更多的男女结合还是得看家世门第。

    葵姒对于这倾心于情郎的女子稍感同情,她转念便能猜到梅雨柒心中所想,但却不想再对她言辞伤害,只是暗骂道:这家伙,又留下风流债!果然男人没一个是专心专意的。

    姜鸣与秋绝互相奉承完,便一起落座于贾楼的一间包厢中,这包厢极为宽阔,就算容纳百人都不会觉得拥挤,而且整个包厢呈简洁清新之风,布局更是玲珑新颖,令人眼中不由得一亮。

    秋绝先行坐下,林全峰与两名便衣侍卫站立在秋绝身后,恭敬之中尚有几丝畏惧。姜鸣也是推脱着坐于曲长餐桌的另一边,招着手让葵姒与梅雨柒坐下,葵姒倒是不拒绝,在她这雁宗红使看来,一个秦王朝的皇子根本不值得她恭敬;梅雨柒却显得忸怩不安,在君臣之道前,即便是自己的父亲都没有资格在皇子面前落座,何况她只是一名女子?

    姜鸣却是完全不顾及这些,笑着道:“你要是不来坐下,一会儿回去脚麻了,我可不等你。给我个面子?”对于姜鸣的调笑,梅雨柒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噗嗤一笑,笑得纯粹,将先前的尴尬彳亍都掩盖过,注意到身为主人家的秋绝没有不悦,便冲着姜鸣笑道:“听公子的便是。”随后与葵姒俱坐在姜鸣右手。

    “这位小姐,似乎有点眼熟?”秋绝大打量着梅雨柒,恍然道:“这位小姐应该是江城梅家梅宽的女儿吧?贤弟真是好本事,能享齐人之福,两位小姐都是绝代容貌,真是羡煞大哥我了。”

    葵姒只

    是微笑,不应是否,脸皮单薄的梅雨柒却是脸颊一红,低头亦是不语,但也不反驳。

    姜鸣却是摇了摇头,道:“大哥这可猜错了,这两位可都是我的朋友,并无其他关系,此次只是随我做个伴,大哥可不能四处宣扬,坏了她们名声。”

    听完此话,梅雨柒难以置信地望向葵姒,发现葵姒也在狡黠地望着她,唇角上扬,挤出弯月似的浅笑,分外妩媚。

    “哦?这真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也罢。既然贤弟并没有良配,我有一皇妹,贤良淑德,聪慧温柔,如今也快十八岁了,若是贤弟有意,我可替贤弟到父皇面前求婚,成就一段佳话。”秋绝道。

    姜鸣忙挥手推辞,道:“不用麻烦大哥,我这寻亲之事微小,不足于谈,何况我已有意中人,哪能再行婚事?”

    秋绝只得作罢,以姜鸣的身份,如果要娶一国公主为妾,确实有损皇室的名声,秋绝只以为传来的消息是真,姜鸣仍然爱恋着自己那位青梅竹马,毕竟在黄石镇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随便一个人都能打听得到。

    随着林全峰手掌一拍,自门外走进来一排整齐的侍者,各自捧着各种珍馐美食,躬身摆置到餐桌。紧接着,约有七八个年轻舞女赤脚走入,抚琴奏笛的几名女乐师也紧随而至,由着秋绝挥手示意,琴弦开始拨动。琴声如诉,似百鸟啼啭,叽喳清越;又似清泉石上,淙淙然在水藻间流过。而这支舞在琴笛合奏中展开,纤细罗衣从风飘舞,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似彩蝶翩翩,急如策马,缓如斟茶,急缓交加,好一场绝代舞曲!乐成良音,绕梁不绝;舞成红袖,罢如江海。

    姜鸣往日极少能见到这种舞曲,竟能隐约与人心应和,从而勾动心底深藏已久的温情,像是一只多愁善感的驯鹿,在沉吟之中被感动。

    “贤弟,这支舞如何?”秋绝一语惊醒恍入梦中的姜鸣,同时秋绝身后站立的林全峰与两名侍卫也是神情一颤,他们似乎也是被沉浸在这支舞的美妙之中了。

    葵姒冷笑,侧过头伏在姜鸣耳边道:“这些舞女中有魔宗的人,舞曲有催眠之效,精神抱元守一,执守气海,便可不受这种催眠。”

    姜鸣听后,急忙聚集自己的精神,不由得清醒了些,望着秋绝人畜无害的笑容,此时才觉得后背生寒,却又笑道:“这支舞的确惊艳万分,大哥可真是有雅兴!”

    葵姒却是魅意一笑,道:“恕小女子无礼打扰,这么惊艳的舞曲,我在朱天野似乎没有见过,但曾经我去过别的地域,有幸见过一只相似的舞,人称作‘罂羽罢‘,不知可是同一支舞?”

    秋绝脸色一沉,转瞬又恢复笑容,挥手相招,刚才抚琴的琴师与一名领舞的舞女缓步而来,向秋绝行了个问候的礼节,便噙着浅笑站在了秋绝身旁。

    秋绝道:“她们是白萍、琼华,她们确是来自异域,但现在是我的朋友。来,认识一下我的贤弟,与两位小姐。”

    白萍、琼华向三人一一问好,施礼之时轻触姜鸣手臂,似是蛊魅的目光直盯得姜鸣脑袋发晕,但两女没有再继续行撩拨举动,在葵姒愤恨的目光下,退到了秋绝身旁。

    葵姒虽然最为了解这种手段,但又有几人能相信这种虚幻的事迹,哪里可以揭穿这种蛊魅之术?无奈只得含怒横眉,并且不时拍打姜鸣,使他时刻保持清醒。

    “既是朋友,那便不能怠慢了,我有酒代礼,向两位姑娘问好了。”姜鸣饮了一杯酒,白萍、琼华微微点头,以示谢礼。

    姜鸣望着秋绝,道:“大哥今日邀我前来,应该不止是要看一支舞吧?若是有事,还请直言。”姜鸣的意思已然明了,刚才已然不知不觉着了道,若不是葵姒在旁,还不一定会出什么事,所以及早处理事物,及早脱身才是正道。

    秋绝顿了顿,微笑道:“既然如此,兄长我也就直说了,我想贤弟助我争取储君之位,可否?”

    姜鸣眼神凝固,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仍是吃惊万分。

    谁知皇子野心,成龙伟业?一杯酒可看日月,一支舞可献垣野,焉知而今无双士,胸有夺嫡谋?

    (前半章致敬《道君》,前辈有济业之才……)

    “而今秦王朝内乱外战,政法不明,君臣离道,各方早有割据之势。江城五大家族亦是乘此机会,将一城主权紧紧抓在手中,趁机扩大自己的利益,以求在乱世之中有一席之位。上至京都,下至偏僻小城,能真正忠心为秦王朝的人已然不多了。”

    “随着许多地方的匪患与叛乱突起,百姓深重其害,于是谴责朝廷与我的父皇。父皇智谋不足,好擅专行,刑法暴虐,许多人都已经离心背德,在暗处积怨极深并蠢蠢欲动着。”

    “我兄弟十数人身为帝王后裔,不能安定朝野,实乃百姓之悲,官臣之哀也。但,皇子之中仍有不同心者,大皇兄秋岭,七皇弟秋垣,八皇弟秋彻,十一皇弟秋增,以及不幸被邪魔苍伏恺杀死的三皇兄秋通,都有暗藏府兵,勾结大臣,割据州

    郡之意。”

    秋绝说到此处,沉静地望着姜鸣,顿声良久,才道:“为了秦王朝的安定,为了数百万百姓的生计,我请缨来此历练平乱,意为笼络天下有志之士,助我扫平内乱,收复山河。”

    话虽华丽在理,但姜鸣从中听出了秋绝极大的野心,有意地将自己斩杀秋通之罪嫁祸给苍伏恺,甚至可以将亲兄弟与父亲都摆在对立面,若是一朝有足够的力量,这年轻的枭雄势必荡平所有势力,自立为帝。

    姜鸣却是皱起眉头,含着一丝怒意:“你可知此话会将我置于何地?若是被人揭发,我便是谋乱之民。秦王朝的多少利刃会朝我刺来?我这个结义兄弟难道就是为了给你作枪的?若是如此,这结义之名,不如废止。”

    秋绝冷静地挥手止住发怒的姜鸣,好意解释道:“贤弟请听我说,我先前并未说过要谋乱、要篡位,我只要替朝廷清除乱贼而已。即使我真正的坐拥数万军队,我仍是皇室中一脉,又何来谋乱之名。我请贤弟助我,并非现在帮我征战沙场,在外你仍然只是我的兄弟,这个名头可以使你在秦王朝国内方便许多,而你要做的,只是在我万急的时候救我一命,仅此而已,哪来的什么利用?”

    姜鸣神色一怔,由是感到秋绝言辞锋利巧舌如簧,而且句句在理让人不能反驳,回头想要求助于葵姒,葵姒竟也无能为力地摆了摆手。姜鸣正色道:“大哥此请求可曾逼迫我?”

    “不曾。”

    “那若是我选择拒绝,将会有什么结果?”

    “我会征服江城,五大家族一人不留。当然这与贤弟无关。”秋绝满含深意地望了梅雨柒一眼,梅雨柒却已然被这一句话惊得面色发白。

    姜鸣知道梅雨柒心中的恐惧,皇子之怒,征杀一城并不是难事,但这表面似乎与他并无关联的事,却与他牵惹在了一起。

    姜鸣又道:“你将五大家族看得太重了一些,他们的死活可与我无关。”

    “那便全杀了,他们本就是乱贼,竟然妄自拒绝郡守的旨意,还敢对我皇室之士私动兵械,这种重罪应诛九族。当然,诛的是所有五大家族的人。包括贤弟身旁的这位小姐。”秋绝笑饮杯中茶,轻触姜鸣肩膀,脸上全无凶恶之色。

    梅雨柒脸色煞白,她虽然知道这是秋绝的威胁手段,但却不能不向姜鸣投去乞求的目光,她甚至难以相信,此时五大家族的命运,竟然全系于姜鸣一句话。

    “若是我执意带着她们离开,你有多大的把握留下我?”姜鸣拍案而起,脸色冰冷,眼中漾过一抹杀意,他有一种想法,先出手擒杀秋绝。

    秋绝似乎一眼便是看透了姜鸣的内心,笑道:“贤弟还是仔细查探一下双方实力,我这里有两位八段人位强者及七位七段人位武者,还有近侍上百,铁甲近万,你觉得你有多大把握离开?”

    同样的问句,却是不同势力的威胁,姜鸣沉默,在这般威逼之下,已然是生了退怯之意,一人可与万人相斗?不过笑耳!

    葵姒冷笑一声,站起身来,向前迈了一步,道:“秦王朝真是好大的权势,我倒想看看,我雁宗红使站在此处,谁敢轻动!”

    秋绝莞尔一笑,仿佛早已洞察葵姒的身份,却没有如何慌张,只道:“我不曾听闻什么雁宗红使,若是误杀了,就算是一大宗派的权势,也不敢轻易向一个王朝出手。”

    “你……”葵姒竟被一语堵住,心中极为恼怒,大有提剑砍人的冲动,她是第一次被人置于无可奈何的逼迫,这一次,她无论是智谋还是言辞都输了。

    “够了!”姜鸣却是阴沉着脸抓住葵姒的胳膊,背过身去,低沉地道:“我会答应你的要求,但在道义之中,并且不能伤害我身边的人,除此之外我都会帮你。还请大哥谨守约定,留下江城南城,并帮助守护。兄弟告辞。”

    秋绝仍然笑着,获胜者的姿态从容而高贵,只执杯饮酒,道:“江城,我会替你守住,梅家也是。”

    待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贾楼中,一旁的林全峰躬身问道:“殿下,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万一这姜鸣反悔怎么办?这种威胁只能有一次,而且这次怕是彻底让得姜鸣对我们怀恨了,这似乎与殿下的初衷有所出入。”

    秋绝将婷婷玉立的白萍拥入怀中,轻捏着她光滑的下巴,道:“姜鸣武学天赋异禀,能在这般年纪便能达到八段人位,必然有着不小的奇遇。我查探过他的经历,在黄石镇、夜泱城几次三番为她的青梅竹马而抛生死,甚至我那倒霉的皇兄,似乎也是因为手下绑架了他的禁脔,所以他才狠下杀手。此人颇重情义,所以我才有把握用梅家与她的朋友相要挟。他是个聪明人,能在这种逼迫下忍辱负重,说明他真的受情义所困过甚,以后自然还会为我所制。至于这怀恨不怀恨倒是无碍,天下人皆为利往又为利来,在一定场合,我们还是兄弟。”

    林全峰听在耳中,一一称是,见到四皇子对这舞女的亲密举动,恭敬地向着包厢后退去。

第四十八章 牵丝傀儡

    姜鸣三人走出北城,都心中积怒,各自不语,却见身后追上来一名甲兵,递上一块木牌,说是四皇子赠予的,姜鸣摸着那刻着神秘纹路的木牌,怒火再次膨胀,他恨不得将这嘲讽的器物碾碎,但终究是忍住了。

    他看着葵姒,落寞地道:“不愧是从庙堂争斗中筛选出来的人,我终究是输了与之相斗的底气,心底仿佛有层雾霾罩了上来。”

    葵姒知道他蕴着怒火,却在隐忍中委曲求全了,她也是,对此没有半点办法,只得道:“此人很是厉害,以后若是再有机会,还是应该趁早将之斩杀,以绝后患。”

    姜鸣停下脚步,猜测道:“或许他一早便是知道我的性情,清楚我将为此所挟制,所以先与我结义兄弟,使我在心理上失去杀他的理由,真是步步为局,无处可逃啊。”

    梅雨柒见到姜鸣眼中地黯然神色,不由得眼泪滑落:“姜鸣公子,都怪我没有底气,影响了公子的选择,若是不带着我,说不定公子也不会如此被动。”

    姜鸣烦恼地摇了摇头,道:“不怪你,即使你没有去,我们也难逃被算计的结果。回去以后叮嘱你父亲,教其他四大家族暗中养兵,直到可以真正地与秋绝现有的兵力抗衡,你们才算是有了自保之力。现今秋绝占据半城而不轻动,虽然是意在保持自己仁政的皇子形象,并维持方才与我的承诺,但谁也不知道他真正计谋为何,若是以后某日事变,江城必定首当其冲。”

    姜鸣已然打定主意,在这次助了江城一把之后,再也不牵涉其中,不然被要挟的代价,太大了。

    正当三人走进南城街道,其中几条街巷全无行人出没,寂冷的氛围令得三人脸色惊变,随之而来的是两团在空中飘荡的黑布,宛如幽灵一般,悬浮着挡在了三人的路前,颇为诡谲怪异。

    物有状,人无形,招魂一盘铃。三千幻身,牵丝一缕,真假无凭。幽缠劲,化风罡,顾盼曾神飞。料蜀中咿嘤傀儡,篝焰也无情。

    “牵丝傀儡?那不是一种江湖方术吗,怎会出现此处?莫非是秋绝皇子要杀我们?”梅雨柒惊疑道。

    姜鸣掷一石子打去,石子却直接穿过黑布,无声无响,落到了远处。他皱起眉头,道:“我想,这可不是普通的傀儡之技,黑布乃缥缈之物,其中变换无常之法门,实则暗藏杀意,这应该是一种杀人之术。”

    葵姒道:“的确如此,我听闻前辈说起,在三垣之地有一位叫无常鬼士关九疑的绝世强者,能同时操纵万千分身傀儡,一缕金丝能刺破幽冥,动辄翻江倒海血河漂橹,据说所用的招式也是从牵丝傀儡之技中悟得。”

    关九疑?姜鸣轻轻念起这个名字,眼中向往之色更加火热,对强者的仰慕,令得他战意昂然。他曾道,要令天下人为他颔首。这个天下应不是一城一郡,而是整个垣野界域。

    众所周知,九野地域成拱月之状分布在三垣周围,但若说起繁华与文明,九野的生灵万万比不得三垣之地。紫薇垣、太微垣、天市垣是整个天下的中心,所有巅峰强者都崛起于三垣,同时三垣强者也在庇护着九野诸域。

    “此后我应早些前往三垣之地,见证更浩大的天地。”

    葵姒又道:“眼前这两团黑布,定也是牵丝傀儡之术,傀儡或真或假,但操纵傀儡的丝线却是真实的,若是能找到这根丝线,杀手自然无处遁形。”

    “好!”只见姜鸣横腿一扫,卷起十几颗石子,劲力猛然前击,石子便飞向那两团黑布,黑布飘飘然落地,没有一点声响。

    姜鸣突然后背发寒,掌曲成爪,猛然向后抓去,果然又一团黑布浮在空中,直接被姜鸣撕成了几半。见并未见到所谓的丝线,姜鸣眼中寒意更甚,此时十数团黑布漂浮而起,将三人包围其中。

    葵姒大惊道:“此人操控傀儡的技法很高超,每次都能在你击中黑布的一瞬间撤走丝线,只有你的速度比他更快,才能破除这些黑布。”

    姜鸣将要出手,一块黑布却是出现眼前,黑布下一只利剑刺出,直向姜鸣咽喉,姜鸣急忙俯身躲避,并且一个翻身跃到了另一边。却又有两团黑布飘来,一如刚才招式,利剑之上,搽着透明色的莫名液体,直接刺穿了姜鸣的肩前衣物。姜鸣左右受制,又无兵器在手,只得连连退后,却见葵姒与梅雨柒肩同样遭到刺杀,便一个跃起,双脚夹住黑布中刺出的利剑,猛然一拉,反向葵姒一边飞去,恰好将葵姒身前的黑布打落。

    葵姒与梅雨柒虽然都有习武,但却并非高等武者,面对黑布中这般诡秘难测的利剑攻击,不免难以招架,好在有姜鸣帮忙,不过梅雨柒背上却也是被划伤,血流之处隐隐有一种肉眼可见的黑色,葵姒惊喊道:“这剑上有毒!”

    姜鸣听此,不由得慌张起来,若是任由毒液蔓延,说不定梅雨柒就真的有危险了。梅雨柒此时却是撑出笑容,道:“姜鸣公子不必在意,我没有大碍,公子只管寻找破敌之法便好。”

    在这种

    危机四伏的险地,梅雨柒为了不让姜鸣分心,仍然可以将自己伪装,这份藏在内心的坚强,足以令得姜鸣的铁石心肠颤动。

    “葵姒,保护好她,我会尽快破敌。”

    葵姒点点头,身躯正立,拳掌已然在预备中。有一刻,日光下落,刺得她的眼睛有些睁不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

    “姜鸣,我想到了一种办法破敌,想办法将这些黑布引到一处,我可以帮你找到操纵傀儡的丝线。”

    姜鸣面色一喜,急忙道了声好,便在几块黑布前飞奔起来,快要接触一块黑布的瞬间,黑布竟是直接落下,姜鸣却是不直接与黑布接触,只是绕着一个圈子,不多时,十多块黑布也似乎变得聪明了,竟然直接将姜鸣从外围包住,阻住了他运动的空间。

    却见葵姒从腰间取出一面铜镜,向着太阳对着那些黑布扫过,反射出的黄色光芒瞬间照出黑布之上反光的丝线,葵姒急忙喊道:“就是现在,抓住机会。”

    这个机会只有瞬间,早就严阵以待的姜鸣霍然动身,双指直接夹住一块黑布中刺出的利剑,将之一把抽出,身形猛的旋转一个圆周,十几块黑布立刻被斩碎而落地。与此同时,姜鸣赫然看到一条纤细的丝线正在空中悬荡,受到一股拉力将要被收回,姜鸣却是紧抓住这个机会,一把攥住丝线,身形向着那用力的方向奔去。

    那是一见门面紧闭的当铺,姜鸣一脚踢出,约有千斤的劲力直接弹飞了当铺木门,两名蒙面黑衣人惶然抵挡,手持刀剑与闯入的姜鸣厮杀起来。姜鸣因为没有兵器,只能借力打力地击飞攻来的刀剑,同时借助身法躲避与创造拳脚攻势,却不料其中一人猛然一退,将自己上衣一扯,竟然又出现一名黑衣人来,这种宛如神技般的变化自然使得姜鸣一时慌张,但更让他难以难察玄机的是,多出来的一名黑衣人竟也能持刀剑,等同是三人同时与姜鸣战斗,攻势增加了何止一两点。

    当姜鸣突起夺过一柄短剑,并且将之刺入一名黑衣人身上时,瞬间明白只是刺出了傀儡,而正在此时其他两人又持剑攻来,攻势逐渐迅猛起来。

    “这怕才是真正的牵丝傀儡!”

    姜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运转“无戟”的法门,手中短剑似乎便成为了他的方辕戟,这时,戟的猛烈与摧枯拉朽瞬间爆发开来,直接将三名黑衣人砸向了十几米外。

    巨大的自信溢出眼中,姜鸣握着短剑如横戟身外,洪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我?”?一名黑衣人忌惮地望着姜鸣,切齿道:“你的长戟曾杀了四人,九十五虽然罪有应得,但前去复仇的七十、七十六、八十二却与你无仇,你却直接结束了他们的生命。门中有规,杀门中人四名以上者,列入通缉榜单,不止是我们,今后还将要更多的杀手前来。”

    姜鸣立刻想起在失龄峰杀死的三人以及那面绘着“七十”数字的令牌,顿时面色一惊,道:“天罡门?既然杀四人才会被通缉,那先前三人为何对我动手?”

    黑衣人冷笑道:“九十五是七十的兄弟,复仇自然在情理之中,天下杀人者,本都是十恶不赦的刽子手,你虽无意挑起恩怨,但既已杀人,哪里能有逃脱的借口?”

    姜鸣面色冷漠,竟被这番话怼得无以反驳,方欲说话,只见那黑衣人将黑布一扯,数丈长宽的黑布顿时盖住了黑衣人,只听得喊声轻喝“今日算你技高一筹,往后你却还要面对无尽的追杀”,黑布落地,姜鸣眼前再无一人。

    姜鸣似有踟蹰,却听见葵姒的喊声,顿时心惊万分,反身跑出当铺,只见眼中一道清影无力地倒地,眉间仍然含着一抹笑意,像极了凋零的莲花。

    梅雨柒倒在葵姒怀中,四肢无力地垂落,双目中似有一团黑气涌动,而她那隐隐发黑的薄唇轻轻翕动,像是一只涸水的鱼在旱地里挣扎。

    “这毒绝不简单,她的手腕经脉中积满了黑气,似乎在抑制她的呼吸,我有一些医术底子,能暂时延缓毒素扩散,但无法将之祛除。”

    姜鸣将梅雨柒双肩抓住,使她较为平稳地坐在地上,而葵姒则是从腰间取出一条针带,直接挽起梅雨柒的袖口与裤腿,接连用极快的手法扎了几针,而后直接将其后背处的衣衫割出一个口子,连施三针,却见那后背处的伤口中的黑色毒素缓缓向着针尖处聚集,随着葵姒将针拔出,一股黑色血液也受到引导溢出,梅雨柒的脸色瞬间红润了许多。

    葵姒道:“我前些年跟一位医术大师学过些皮毛,浅知医理,这针术也不过大师真正水平的十之一二,但即便如此,这‘华阴九针‘中的玄妙依旧让我学知极多。估计那位大师的名字你也听过,白发医廖之章。”

    待葵姒施针之后,姜鸣便背上昏迷的梅雨柒急奔梅家,按照葵姒的预料,华阴九针能极大程度延缓毒素的扩散,所以他们尚有时间去寻找良医。

    “什么!我女儿随你外出,你竟然让她受到刺杀、中了剑毒?立刻离开我梅家,我不会允许你这

    样的人再出现在我女儿眼前!她的毒,我会找人解,不劳烦大驾。”素来温和的梅宽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发怒,而且对象还是梅家与江城的恩人。

    姜鸣却也没什么反驳的,本来那些杀手就是冲着他来的,梅雨柒只是被连累的伤者,作为一个只有独女的父亲,梅宽有这般颠覆常态的怒火也在情理之中。姜鸣有所亏欠,深深的负罪感沉在心头,他没有离开,也没有争辩,只是苦笑着,像是心有愧怍的孩童一般。

    葵姒似是知道姜鸣的歉意,沉声道:“梅家主,容我说句话,遭遇这场本就是意外之事,怪不得姜鸣。但梅小姐所中之毒绝不常见,还请以梅小姐的性命为重,赶快请真正的医师前来,替小姐祛毒。”

    梅宽神色变幻,眼中的怒火却缓缓深藏,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坐下休息,我已派人去请城中医术最为高超的医师来了,想来不需要一刻钟便能到此。”

    一刻钟,姜鸣在折磨与煎熬中度过,他看向冷漠的梅宽,竟然觉得这个温和的中年人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只念“思女成疾”的说法,心中的自责更是多了三分。

    不多时,城中有名的陆医师、黄医师、祝医师等七名解毒高手被邀而来,梅宽一一笑脸逢迎,领着向里屋医治去了。

    这时的厅中只有姜鸣与葵姒二人,前者低声嘀咕道:“你说,我是不是太过绝情了?”

    “人事冷漠,心事便是清醒的,不至于浑浑噩噩地走错,真正的强者,大概都是心念如水的。当然,如果你是说这梅家姑娘,那就是真有些绝情了。”葵姒手指卷着一缕发丝,玩味地看着姜鸣。

    “可是,我的心却停不下来。我有我所追求的东西,也有我为之悲伤的感情,哪能说拿起就拿起,要放下便放下?即使我终生追逐的都为虚幻,即使那些梦想中的人与物都无法触及,但我的内心在一遍遍呻吟,我不会在这里停留。”姜鸣苦笑地低下头,眼神颓然后而空洞。

    “你是说,这个大胆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不能使你满意?或者是,你的内心容不下她?”

    “你觉得爱情是什么?一个人所追寻的另一半又是什么?我觉得她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已然告诉自己,这种没有结果的事,毫无意义。”

    葵姒怒斥道:“怎么会毫无意义?她只是一个痴情的女子,或许是达不到你的眼光,但你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你等同是放弃了获得意义的机会。你或许仍然念着羿玄宗扈江离,并且将之视为自己的目标,与感情中的心之所属,但你又有多少机会能得到她的爱意?或许到最后也将是毫无意义。”

    姜鸣沉默,思量的眉目间透着一抹固执的神色。

    葵姒冷声道:“一生所求,非为求理;此身所寻,也不过寻心。”

    既为寻心,那么心之所向又在何方?既为情往,怎以情终?

    两人的交谈戛然而止,看似是一人说服了另一人,其实却只是他们在展示各自想法的差异,葵姒一早便是在为梅家小姐说话,又怎能让姜鸣信服?一段话,虚耗过一幕光阴,无人可懂。

    在冷漠地等待中,屋中走出了第一位医师,听说这是江城内极擅解毒的医学世家的陆医师,曾攻克许多毒术病症,在当地有着极高的声望。姜鸣立刻起身询问,却只见陆医师背起医箱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躲开姜鸣的目光,径直离开了。态度已然说明了一切。

    姜鸣神色黯淡地坐下,不多时又看见一名医师走了出来,这是这一带有名的行脚医师,对针灸祛毒颇有心得,百姓颂之仙医。姜鸣起身询问,这名医师却也低着头,仿若未闻,径直离开了。

    如此几位医师,尽是无奈神色地愧然离场,姜鸣的担忧再也掩饰不住了,他抓住最后离开的黄医师,问道:“告诉我,这毒到底是什么毒?究竟能不能救?”

    黄医师道:“这种毒无色无味,但毒性极强,老夫这一生都没有见过这种剧毒,又怎么知道名字?看梅小姐的五官面相,若是明日日落还找不到解救之法,估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除非……除非能让那人出手。”

    姜鸣紧抓住黄医师的胳膊,道:“那人?那人是谁?只要他能出手相救,我亲身去请便是。”黄医师似乎被姜鸣手上的劲力握得吃痛,怒然一甩袖子,喝斥道:“梅家主自然知道,不必问我。”说完便急步离去。

    梅宽冷淡地瘫坐在椅子上,漠然道:“他说的那人,名唤薛不易,住在城外东边二十里外的竹林之中,曾至垄间救一被万花蛇咬伤的老农,那种毒在整个朱天野内从未听过有一人能解,但薛不易只是施针百只,而后不过半刻便完全祛除了蛇毒,百姓敬之如医圣。但他却并不是真的医圣,他救人条件苛刻,不要金银,不要宝物,只随他的心意,救便救,不救就算磕头嚎哭也不救。我早已派了人去请这位先生,但是手下人已然请了数次,却只是受了闭门羹,或许是机会渺茫。”

第四十九章 生本不易,参本鲜红

    人行一世,命如草木,或枯或荣,欢悲只在俯仰间,但生死皆同。

    当姜鸣站在梅家府宅前,神色惆怅地陷入深思,江湖纵是无情戏,但总还不清这些人情债,既然还不清,他又怎么一走了之?

    “那薛不易,可否帮我?”

    黄昏时刻,一道人影跃上马背,疾驰出城门,黄尘如烟。

    姜鸣远远地望见那处竹林,其中一缕炊烟袅袅飘散,清幽而宁静。据梅宽所说,傍晚时分应是那薛不易在做饭食,他没有侍人,即使是饮食这类琐碎的事,也必亲力亲为。

    姜鸣勒马竹前,苦笑自语:“这圣医倒也是极有气节,只是这随心随意的救人习惯,倒是难为我了。”若不是这种低头求人的事,姜鸣可能会选择直接将之绑回去,但偏偏只能恭恭敬敬地请,不然万一惹得人家不高兴,纵然人命关天,也请不动这位大神。

    重新换上了一身水墨色的长袍,显得与竹林幽居的格调不再突兀,他提着几两桃花酒,拄一根竹杖,轻叩那简陋的屋门。

    屋中人正在炊食,听到这吵嚷的敲门声,不耐烦地喝道:“门又没关,想进来就进来,不进来就滚开。”

    吃了一鼻子灰,姜鸣苦涩地走进屋去,望着弯腰生火的头发凌乱的老者,躬身道:“晚辈姜鸣,特来拜访……”

    “好了,老夫不管你干什么,想坐就坐,别打扰我生火。今天怎么了,我就不信把这团火没办法。”老者怨懑地低声谩骂,不得不说,这人的脾气真的极为世俗。

    姜鸣将桃花酒放下,走过去拿起一些细柴棍,道:“前辈,让我来帮您生火吧,我带来江城有名的桃花酒,您可尝尝味道。”

    老者一愣,也没有拒绝,先前也有一些有求于他的人这般做过,但他的脾气却不是一点小恩小惠能磨平的。

    “小子,给你半刻钟,再把地上的竹笋给我做成菜,这可是我挖了半天的收获,别给我浪费。”老者说完便坐在了一旁的藤椅上,掀开酒坛的盖子,自酌自饮去了。

    姜鸣见老者也不客气,只得放下身段去处理竹笋,拔壳洗净后开水焯熟,又捞出大火翻炒,这道工序对于姜鸣来说极为熟练,他也自小懂得些烹饪技巧,虽不至于做得如何美味,倒也足以成为下酒菜一尝了。

    “慢了些时辰,不过这桃花酒还不错。嗯?这竹笋做得比我的手艺好啊,不过还是难吃。”老者边吃边喝,也不理睬站在一旁的姜鸣,吃完后便道:“屋后有柴,我今天累了,你去截成半臂长的柴块。还有,我水缸里的水也差不多没了,帮我去装满吧。当然,我要的是这后山上最高的峰顶中的泉水,屋里有专用的水桶,要是用别的水桶,我能尝出味道来。还有,屋里有一株赤红参,现在就加入鼎炉中熬,要加入十八次三两水,药汁剩下半两左右才可再加水……老夫先打个盹。”

    安排了一系列事物,老者便走进了另一间狭窄的屋子里休息了,姜鸣还想要说明一下他的来意,却发现老者丝毫不在乎,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怪不得其他人都请不动,这位医圣的脾气倒真是与一般人不同。赶紧做吧,这工作似乎并不简单。”

    姜鸣只找出一柄红锈积满的砍刀,砍柴时往往要动用挥戟砍人的十二分力量才能达到一般砍刀的效果,虽然屋后的柴的总数并不多,但砍柴效率却是极低。姜鸣有些恨自己没有将方辕戟带来了,就算不用打架杀人,用来砍柴也是能利落些。

    他又将赤红参扔进了鼎炉,却发现要将三两水熬成半两水并不容易,即便时时烧着大火,也需要大半个时辰,而且鉴于老者在精度上的要求,每隔半个时辰姜鸣就要前来察看。姜鸣也想着动些手脚,乘机偷下懒,但若是被发现,估计就会赶他离开了,索性也就一步一个脚印地做,至少现在看来并不是全无机会。

    另外就是往水缸里打水的事,水缸并不大,但木桶却是个漏桶,即便他想办法修补了一下,每次仍然只能提回小半桶水,而且因为要在半个时辰内回来,只得来回都奔跑着。只是这般下来,他的体力消耗的极快,兼之又在夜晚,行路与砍柴极为不便,一夜辛劳,已浑身疲软。

    约莫清晨时分,老者似乎起床了,慵懒地在屋子前习练着一套不知名的拳法,仿佛没有看见姜鸣这个人似的。

    姜鸣这时已将柴劈好,水缸盛满,赤红参仍在熬煮最后一遍,便抽出空来,躬身笑问道:“前辈,再过半个时就熬好了,不知今日可否随我去救一个朋友?”

    老者不语,兀自打拳,仿若未闻。姜鸣只得又道:“前辈,可否救我朋友一命,只要您有要求,小子定会尽力实现,还请给我个机会。”

    老者停下了拳法,眼睛微眯,冷哼道:“凭什么?天下那么多人

    ,每日都有人死去,若是我都要救,什么时候才能过自己的生活?我只是个求清静的人,不想管尘世中事,你跟我没这么熟,别想拿什么人命关天的理由来压我,你拿不出我要的,我也不会帮你。什么砍柴、挑水都是你自愿做的,我可没逼你,更没欠你什么,不要在我耳边叽喳,扰人清静!”

    姜鸣也不生怒,只是无奈地暗想老者果然不是这么容易应付,不然梅宽派来的人估计早就将他请走了。姜鸣能做的很有限,但是否能打动老者救助梅雨柒,着实太过艰难。

    姜鸣为老者斟上一杯清茶,放于桌上,仍然蹲在鼎炉旁边看火,口中却随意地说道:“前辈,你应该也并不是表面这么无情吧?自从我进入这片竹林,就看到一种简约与清幽氛围,我原以为前辈是陶冶情操的隐士,于是换了一身符合山水风貌的衣装,带了一坛暗通自然的桃花酒,只为让前辈觉得并不是太过突兀。”

    “但是,我想的却并不对,您的屋子虽然打扫得极为整洁,但是自己衣着却分外邋遢,并不像是那些放浪形骸的文人作风。直到我注意到屋后竹林的一堆不起眼的小坟,您不论是喝酒还是早晨练拳,都面朝着这个方向,面色惆怅似有所忆,想必前辈也有一段难诉衷肠的往事吧。”

    “挑水的桶坏了,你也没换新的;砍柴的砍刀锈了,您也没有打磨。我注意到您衣服颈口绣着的工丽的字,也因此算是有了我自己的理解。衣不如旧,人不如故,前辈放不下的,始终是过去。于是人愈慵懒却不忘记整理房屋,人愈易怒却仍留着旧物相怀念,思念至深,也为心结!”

    老者却沉默了,他望着姜鸣,脚步轻移,瞬间便来到姜鸣身前,一把掐住了姜鸣的脖子,姜鸣只觉得瞬间劲力全失,在这般禁锢下,挣扎都不是易事。

    “果然,前辈并不只是个医圣,这般势力起码都是地位境界了吧。”姜鸣艰难地呼了一口气,苦笑着道。

    老者凝望着姜鸣,隐约从姜鸣眼中看到了十数年前的故事。一场暴雨冲洗过后的院落,一名身着素裙的女子轰然而倒地,她的嘴角溢着血沫,眼眸中泛着温柔的涟漪,她在生命结束的前一刻,轻启红唇:“我终究不能成为你的一生情侣,但我自从爱你便药石无医,至此,你的心中应该有我了。”

    老者痴然失神,就在姜鸣就要知觉尽散时,苦笑着松开了钳制姜鸣的手,转过身去,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笑到情深,已止不住泪涌。他的悲叹终止,只剩下那哽咽的呢喃:我纵成医圣,却也救不了你,救不了,救不了……

    姜鸣急喘几口气,忌惮地望着老者,他在那数十秒间似乎就要窒息而亡,那等强力控制的力量令他无从反抗:“前辈,小子无意冒犯,只是我的那个朋友如今身中剧毒,只有前辈能救治,若是前辈能出手相救,小子感激不尽。”

    老者道:“小子,你是第一个看出我的心结的人,虽然想杀了你,但是作为一个医者,实在难以下手,毕竟我也只是个病人而已。”

    姜鸣凝神,注视着老者空洞的双目,道:“这半生铭记,尽管苦了记忆,但是前辈应该没有后悔吧!”姜鸣并不知道什么心情,只从老者“救不了”的疯语感到了不一样的情绪,就像他心底的某些失惘。

    老者一怔,怔了好久,而后背过身去,声音有些梗塞道:“罢了罢了,今日便帮一次吧,连个毒都解不了,还说什么医圣?”

    这日,薛不易出竹林,救江城梅雨,百针祛毒,活人命于危浅,医圣之名,震惊一城。

    这座城池是医道的圣地,两位医学造诣名冠天下的人物先后在此定居,如此百年间,两族之人切磋比试已为常事,坐而论道更是一种弈胜手段。众人所知的是,他们一族姓薛,一族姓秦。

    薛家这年有不世才,十岁便能遍识药草,凡人所见无所不知,至于草之医理属性,能娓娓道来而未曾有误。至年十五,能治四十年老医所不能之顽疾,并非一例,为人颂为医道天才。至于二十有三,医有大道,名望盖一族,无人敢与坐谈医理。城人传“医道容易,唯薛不易”。

    这日天阴,浓云压顶,一名青袍女子慢入薛家旗下的医馆,指名道姓要见薛不易,小厮拦不住,便领了进去。却不料这青袍女开口便是辩论医理,薛不易一一道来,应题过百,女子又问道:“赤红参性寒,生于高山寒泉与冰棱岩罅之地,五年生根,五年生株,五年开花结实,花开鲜红,若不能在七日内采掘,必然引来鹰隼蚕食。敢问先生,赤红参生为何意?医性为何道?”

    薛不易沉思半晌道:“赤红参能解火伤肝脾之毒,乃水火相合之理,阴阳交融之道。”青袍女子摇头,示意薛不易再做解释。

    薛不易再沉思,又道:“参虽赤红,但生长十五年,深聚寒性,凡所用药,必用滚水反复沸

    煮十八次,每将三两水熬成一两水方可再添水,且大火不歇,停则药性散失,用药之法苛刻,故医者不易用也。”

    青袍女子道:“非也非也,赤红参可不需要先生这般为它正名。我知此参乃占卜之物,生而鲜红,必惹鸟兽食之。内敛之物,岂受掘根之痛?内心寒冷,能解火毒,阴阳相济却并非是平衡,此参活之尴尬,奈何反复煮沸,却不能杀灭其冰寒!由此看来,内里济合虽是医中巧术,但所用之人必将沾染冰寒之毒,与先前之症无二痛苦。”

    薛不易细细听来,深有所悟,次日便关闭了医馆,往山中归隐去了。同年,城池之上的魔宗之人强征各地医者,薛秦两族尽为所征,去者无一人还。薛不易因在山中研究医理,于是幸存一命。盖“参本鲜红”同“木秀于林”之理,青袍女子先见则明!

    薛不易游历名山大川,遍寻奇花异草,颇有为晋升医中圣道之功,至于才学堪称大家,未尝有不解之症。

    一日,他在路边看到一女子伏地,善意施救,却未料到这女子便是多年前医馆中问道的青袍人。他抱起她,有些慌忙失措。她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缓缓睁眼,亦有些惊讶地看向薛不易,声音低弱地说:“我自小便有火毒之症,以往凭靠药物压制,渐渐地身体有了抗性,现在终于是彻底爆发了。”

    薛不易这时才想起为她把脉,他作为经验老到的大夫,轻松地查探出她身体中的端倪,但他的眉头却也开始紧皱起来。他抱起软瘫在地的女子,轻声道:“从现在起,我是你的大夫,没有我允许,你不会死去。”

    若是在以往,薛不易说出这话,无人不会信服,但偏偏对于这个唯一胜过他的女子,连他都觉得自欺欺人。女子没有说什么,嘴角漾着浅笑,似乎是接受了。

    薛不易为女子熬煮了一系列名贵的寒性颇重的药,又为之用特殊的针灸之法引导,在征得女子同意后去除女子的衣衫日日药浴,本来站在阎王殿门前的女子竟然又恢复了过来。

    她能像常人一样闲游,也能同薛不易嬉闹欢笑,竟像是真正的医圣一般有了起死回生之效。

    但好景不长,在半月之后,女子身体中的火毒再次爆发,这一次比先前更为猛烈,女子在痛苦中失去了知觉,薛不易甚至都觉得她是真的逝去了。可是他没有放弃,仍旧找来各种寒性的药材来压制女子身体中的火毒,他能想到的不违背药理的药材,都成了女子的胃中物与浴中水。

    她又活了过来。这一次她的笑容更为甜美,她苍白的脸颊却没有一丝红润。

    你用医还是善用阴阳调和之法?可是我积攒体内二十多年的火毒,即使最为珍贵的药材都无法中和。

    薛不易颓然中疯狂起来:当年你并非来问道,而是来求医?但是那时的我同现在一般没用,都解决不了你了火毒。于是你为我阐明医道之路,避免同那鲜红的赤红参?可是,我纵成医圣,若是救不了你,又如何敢当那名声?

    女子道:你却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她自幼聪敏,在族中鲜有人诽,曾以为在医术医道无出其右。直到那个叫薛不易的人出现,那是一个真正的天才,值得让她去追寻他的脚步,她渴望有一日,能以自己的医道学识坐在他面前,与他真正地论道。但是她有一身的火毒,火毒不解,她甚至活不过年轻的几年,遑论是终其一生的希冀?直到她见到了他,他的学识之渊博令她震惊,令她倾服,令她迷恋,但她知道自己短暂的生命经不住辜负。她最终在“赤红参”的无解答案中黯然退去,想着,若是以后他成了真正的医圣,该能解了她这一身火毒……

    薛不易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她劝解不住,也在一旁黯然落泪。

    次日,薛不易带着羞红笑靥的女子在山中拜堂成亲,女子不肯,他便死缠烂打地乞求,两人终究是在荒远无人的山川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只是这个名分,远没有他们想得那么长。

    女子姓秦,跟薛家相对的那个秦。除此之外,女子再没有说什么,他们本来就是同根相依的医理大族,如今却只剩下两人在此山中隐居。

    薛不易每日除了与女子闲谈玩笑,其他的时间便去山中采药,便在房中研究古医术。女子也做起来了贤妻之事,理家扫屋,为丈夫做饭,日子过得十分温馨。

    这一年,女子火毒发作了十三次,薛不易救了她十三次,但终究还是没有成就医圣之名,终究还是没有救得她出苦海。

    火毒没有解,赤红参的毒也在女子满足的目光中爆发,从此药石无医。与薛不易相守了一年的女子,火毒噬体,溘然长逝。

    我是个什么狗屁医圣!

    薛不易带着女子的遗体,带着女子用过为自己做过饭的水桶,带着女子常用来砍柴炊火的砍刀,带着无尽的思念,来到了这处竹林……

第五十章 清舞诉衷情

    薛不易在梅雨柒苏醒后便离开了,梅宽为答谢救女之恩,亲自带人前去竹林拜访送礼,但那间竹林中的屋子却已然被大火吞噬,屋子的主人也不知所踪。

    医圣出世便是入世,出山便是再无踪影。

    “薛不易是个有故事的医圣,我能请动他,只是因为恰好打中了他心中的往事。现下救了梅雨柒,我尚欠他人情,我尚不知何时能偿还,他却不能停留去了别处。”姜鸣哀叹道。

    葵姒冒出声来,不满地道:“人家去留管你什么事,就跟我一样,都不过只是外人而已,我这一日在这梅府中可是过得很好呢。”

    此次拜访薛不易,姜鸣并未请葵姒同行,估计葵姒心中是有怨气的,但他却不是因为先前的争吵,而是他在那争吵之后觉得,更多的事还是应该一个人亲身践行。

    “这件事是我考虑欠妥,我也是颇为担忧梅雨柒,想来去求那薛不易不免受辱,又何必再多连累一个人。此时也算完结了,今后还有更多的事要你帮忙,你可都推辞不了的。”

    葵姒听这话语也算诚挚,更兼之知晓这个内心固执的家伙能主动赔笑已是颇为不易,火气也是消了一半,沉寂了一会儿,便问道:“我需要你帮我找那位高手,关键时候可能会有方维哲的人出现,如果我的手下打不过,请求那位高手帮忙的事也只能作废。不知你打算何时离开江城?”

    姜鸣道:“明日吧,宜早不宜迟,我还有个朋友现在也没有着落,我也该亲自去别的地方找找了。”

    “你要离开?”

    却听见梅雨柒缓缓走来,由一名侍女搀扶着,面色略显苍白虚弱,显然毒解之后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她走至姜鸣近前,向两人微微躬身行了礼,失望地道:“公子为何不多留几日,等手下人找到了公子的朋友,再做打算也不迟。寻人消息,公子一个人必然是不够的,梅家现在虽然势弱,但也能帮助公子一二。”

    姜鸣谢了礼,笑道:“梅雨小姐身体尚未恢复,怎敢下床走路?我正打算晚些来向小姐告辞的,我那朋友估计是到别处了,说不定我一出江城便能碰到了。”

    梅雨柒却泪眼汪汪地直视着姜鸣,秋波脉脉分外悲怜,她突然做愤怒状:“是不是公子还记怪爹爹?我也与他争吵过了,我此次中毒与公子无关,他确是言辞过分了些,我这会儿就去找他。”

    姜鸣摇了摇头:“雨柒,我并非不讲道理、心胸狭隘之人,何况梅家主也只是护女心切,并无何处得罪我。我尚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居,所以急着离开,倒是与人无关。”

    梅雨柒抬头望了一眼葵姒,虽然她已然知晓两人的关系是假,但姜鸣却要离开,她将因此失去所有机会,失去那一抹倾心。想到此处,她不由得眼神黯淡下来。

    姜鸣轻叹了一声,将内心的种种思绪压制,笑道:“梅雨小姐不必伤感,山水有相逢,有缘日后还会相见的。至于这江城局势,秋绝心胸内藏沧海,只要五大家族不做出格的事,他定会按照先前答应我的条件,守护江城和梅家……”

    梅雨柒却突然眼睛红肿起来,一行清泪空空垂落,她背过身去,道:“抱歉,公子,我突然有些不适,先行告辞了。”

    她掩饰着,不让他人看见她在流泪,急奔着,跑出了庭院。

    “但愿她能想通吧!”姜鸣再叹,回头看葵姒,葵姒冷哼一声,扭身进客房去了,姜鸣却也没什么不满,只是叹气。

    十八岁的梅雨柒,如她青春的年华一样美丽。

    她曾经有一个哥哥,一身银色盔甲十分威风,江城中四大家族的任何人见到他都会不自觉地低头,二十多岁的武学大师,总揽江城军务,一川黑甲名声在外,连胜三元山匪寇数战,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梅恒在时,总喜欢称呼她“小七”,但所有人都知道“柒”字与“七”字其实不相通,这个时候并没有人认为数字的规整写法有这个字样。

    可是十一二岁的梅雨柒不知道啊,她觉得这种称呼很舒服,她鼓着微胖的腮帮,蛮横地道:“小七只能哥哥叫,别人都不能叫。”

    事实上父亲梅宽也叫过,只是也就很少的几次,大多时候都叫她雨柒或者梅雨。没人会觉得这个称呼特殊,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与梅恒说过这样一段话。

    梅恒问:“小七,听说今天赵家的公子这么叫你,被你拿着棒槌撵了三条街,是真的吗?”梅雨柒稚气地道:“是真的,那种人就该打。让他不准叫还要叫,如果哥你在场,我一定要你打断他的腿。”梅恒温柔地为她梳发,笑道:“有些胡闹了,要是让赵家家主知道,又得在我这里唠叨了。”

    梅雨柒道:“才没有胡闹。哥,你看过那本叫做‘零落成玉’的书吗?就是去年朱天野挺有名的那个才女写的那个。”梅恒道:“你说的是潇湘客鹤扶烟吧?书我倒没看过,不过这个人挺有名的,据说此人跟第七幕有莫大关系,但是凭借自己的才华在诸大势力面前站稳脚跟,即使是秦王朝的那名文宰相也夸赞过此女聪颖过人,

    而且听说年龄不大。”

    梅雨柒摇了摇头,道:“才不关这个人什么事啦,我说的是那本‘零落成玉’,书里的男主公子邙和女主云落有一段感人至深的爱情,云落为了救重病的心上人,让医师取出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虽然救了公子邙,但她自己却再也没能见邙一眼。”

    梅恒停顿了片刻,问道:“那这个故事跟我叫你什么名字有什么关系呢?”梅雨柒争辩道:“当然有关系。公子邙叫云落为‘落儿’,云落称呼公子邙为‘邙’,并约定每一次离别相见都这样称呼,若是哪一方身边的朋友有叫这个名字的,那么另一方就可以认为心上人变了心。”

    梅恒道:“这有些太过拘泥了吧?万一有其他人不小心叫错了口,让那男主听了去,心中有了误会,女主岂不是要冤枉死了。”梅雨柒坚定地望着哥哥,道:“世间事本来就是这样,有一些称呼只能一个人叫,有一个人只能一生等候,即使错了也没关系,即使失望了也不会灰心。就像小七一样,若是以后哥哥不叫,那么这样称呼我的,一定是我的心上人。”

    梅恒怔了怔,大笑着揉了揉梅雨柒的头,原本有些顺展的青丝又乱作一团:“女孩子哪里学的这么倔,看我回头告诉爹,他还不将你狠狠地打一顿。”梅雨柒愤愤然道:“才不会啦,爹爹肯定会按照我的意思的。”

    梅雨柒从没有忘记这些,那日对这姜鸣的脸,有些羞涩地道“若是不嫌弃,直接叫我雨柒或者小七便好”,她其实更希望他能称呼她“小七”。可惜的是,他没有那样称呼。她惘然若失。

    梅雨柒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一日,哥哥梅恒为江城将领,已经与三元山征战了接近两个月,这日本来像以往一样,着那一身银色盔甲,站于风中,英姿飒爽。

    “小七,看我这身银色盔甲帅不帅。”梅恒牵着梅雨柒的手,在城防边漫步。梅雨柒笑着露出两颗虎牙:“哥哥真是自恋,每次都要这样问。”

    梅恒没有笑,他抬眼望着江城周围的防备,道:“小七,你知道吗,哥哥现在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呀,而我今年才二十六岁。”

    梅雨柒道:“我知道啊,哥哥大我十三岁,我今年都十三岁了。”

    梅恒道:“二十六岁的武学大师,估计会被很多人认为是天才吧,估计已经有不少人盯上我了。”

    梅雨柒嘻嘻笑道:“盯着哥哥干什么,难道是图谋哥哥的美色?”梅恒道:“现在连哥哥都调笑呀!真是个精灵怪。算了,今天就不打你了,就闲聊一些事情。”

    梅雨柒道:“闲聊什么,回去再聊吧,现在都有些饿了。”

    梅恒没有在意她的话,自顾自地道:“我总领一川黑甲,带领着江城五大家族与数十万百姓,反抗三元山的侵略与秦王朝官员的无良苛待,他们所忌惮我的,除了我这一身八段人位巅峰的武道实力,还有领兵列阵的计谋。女孩子习武总归是不太优雅,但梅家总归是要人守护的,若是你以后江城觉得不太安全了,就多学点城防建设与排兵布阵的技能,以后哥哥不在身边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父亲。”

    听着话中的某些语气,即便梅雨柒年龄尚小,但仍旧能感知某些异样:“哥,你要去哪里?难道你要丢下小七?我不想离开哥哥。”

    梅恒将只有自己齐腰高的妹妹揽进怀里,微笑道:“怎么会呢?我梅恒,可是要守护小七,守护梅家,守护江城一辈子的啊。”

    他的银色盔甲在刺眼的阳光下光辉耀眼,他的白色披风在劲风中猎猎作响。

    梅雨柒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哥哥梅恒会一去不回。

    那日,三元山运来诸国禁用的火石武器硫火弹,对着江城狂轰乱炸,火光肆虐,毒气漫延,江城遭到了数百年来最大的打击,仅仅开战半个时辰,江城军士以及百姓死亡人数升到了七千人。

    那日,三元山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援手,总计一万多人攻打江城,梅恒带着八千黑甲军拼死抵御,以极度的惨烈守卫了五天有余。而后三元山大王卓朝嵩以江城人质百人为要挟,威逼梅恒在城外决战,梅恒做好江城城防之后带领骑兵解救人质,结果遭到一支不知名的军队围攻,在逃亡过程中落入三元山山匪的圈套,受万箭穿心而死。

    梅雨柒心中的银盔英雄,终究是没有归来。她的哥哥也是。

    好在三元山山匪也在此战中遭受重创,硫火弹以及投石器全部损毁,短时间内再无能力侵犯江城。

    梅雨柒自此以后,对三元山山匪恨之入骨,听从兄长的建议学习了城防与排兵一些技能,曾经发誓要铲除三元山山匪。

    可是近几年来江城因为没有强大的

    将领出现,且五大家族各有异心,江城实力一损再损。而反观三元山,经过几年的休养生息与卓朝嵩的极有见地的带领,兵力逐年上升,隐隐有达到当年巅峰的趋势。在这样的形势下,两方战争在阴云中酝酿。

    梅雨柒曾以为江城的未来不可期,曾以为兄长舍身护之的江城将损于一旦,甚至是自己,都将被那些肮脏可恶的山匪玷污。在渊流回途中,不甚的出现让她一度心生绝望,岳之延的败逃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撕毁。

    “有我在。”当那道并不高大魁梧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前,梅雨柒觉得自己被救赎了。是的,他并没有兄长英俊高大,也没有对自己言听计从,他叫姜鸣。

    梅雨柒的心颤动了,她觉得就像是《零落成玉》中写的一样,云落会因为公子邙的救赎而倾心,她觉得她幻想中的爱情就在咫尺,她觉得她终于找到了依靠。

    客房中,姜鸣微怒地撵出了她,她突然明白,这个男子将为她遮风挡雨。南门外,他一人执戟护一城,就像是当年的兄长一样。贾楼中,他与皇子秋绝许下约定,为了自己与江城的生死忍辱负重。

    她看在眼里。

    哪怕她知道他身边有一个更为妖娆美丽的女子。

    哪怕她知道他心有千秋难以为自己停留。

    哪怕她知道他对自己的温柔中没有像自己对他的那种爱意。

    可是,她想将那些话说出口。

    她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她也想要自己的爱情啊。

    这夜,月明如昼,微风起而木叶动,清幽之色,往往能让人极为清醒。

    姜鸣心有忧烦,见月光入户,便起身看月,刚出房门,便见一身素衣装扮的梅雨柒悄然候于院中。院中无闲杂,一株新生叶的梧桐,一抹明亮清冷的月华,还有站在月下的素衫女儿。

    梧桐月下,梅雨柒白裙及地,浑白不染纤尘,素朴装束勾勒出玲珑身段,虽不如葵姒成熟有致,但这般清影却像是月宫仙子一般,凉薄之中透着别样的风情。她面色清癯,眼神之中锁着浅淡的悲伤,这面目俏丽而青涩,楚楚而动人。

    “公子休怪,梅雨冒昧献舞一支,只当兴起。”梅雨柒脸色突然掠上一抹红晕,今日是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做舞。这时候的月色是她的羞红颜色,这时候的外人是她的心上人。

    姜鸣心中微有颤动,伸了伸手,似乎要说些温情的话,却又不自觉地收回,轻声道:“身体可安适了些?”

    女子颔首,低眉而笑。

    “梅雨这支舞叫做,诉衷情。”

    诉衷情,诉他衷情。

    女子身动惊鸿,翩然如落雁,由缓至急,徐徐渐进,分外养人眼球。白袖轻招,是她对心上人的清纯简单的情恋,招梦来南洲;玉步凌波,是她尝过思念心上人的万千心绪,情丝绕指柔;长发飘飞,是她见过一幕幕心中英雄的过往,留情醉。

    这一刻,梅雨柒满心欢喜,满心忧忡,满心空虚。她背对着这个并不十分英俊但却深深让她爱恋的男子,她渴望此时他会对她说那句话,她希望他能抛却一切拥抱她,来填补她心中深深的空缺。

    “我命里有你,便如影随形。”她这样想,她在幻想那一幕的发生,她在憧憬爱情的到来,她青春的岁月将因为这名男子的加入更为美满。

    可是,没有。

    梅雨柒没有说话,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似乎下一刻便要喷薄而出。她轻移着步子,向着院子外走去,步步慢,声声慢,她的内心开始变得凄冷起来。

    “姜鸣公子……”她想要说,想要说一句话。

    “嗯……”他有些入神。

    “姜鸣公子,真的不能不走吗?”她紧咬下唇,似要渗出血来。

    “嗯。”他怔了半晌,轻摇了摇头。

    来到了最后一步,她就差最后一步便要离开,她停下了。她看向那明亮的满月,多么美。多么讽刺啊。

    她终于忍不住了,泪水泄落,瞬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掩着面,大哭着逃出了庭院。

    这场未始而终的爱情,戛然而止。

    姜鸣冷漠地望着月华,痴痴地望着女子远去的背影,望了好久,僵硬地走进了屋子里。

    他麻木地饮酒,不知喝了多少,却不能醉。他没有遗憾,只是很痛苦。

    寒酒至天明。

    破晓时分,姜鸣叫起葵姒,与她的四名下属策马出江城,尘飞,人未回头。

    “他走了。”

    梅雨柒伏在梅宽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在梅雨时节还未到来的时候,这场冰冷的邂逅结束得太快。

    梅宽轻轻拍着女儿的后背,怜惜着,哀叹着,自责着:“都怪爹爹,若是知道他能为了你,在秋绝面前忍气吞声,我是怎么都不会怪他的。其他家族的老家伙也甚是无礼,若是我能早点表明对他的支持,说不定他就能……”

    “爹,别再说了。”

    回荡在屋里的只有那痛苦的哭嚎声,还有中年男人深深的叹息,淹没在清晨江城的微风中……

第五十一章 胡杨中的万蛇祭坛

    隋城地界,环境颇为荒凉,土地分外贫瘠,除了重重叠叠的光秃秃的山峰上零散的松树,以及沿途稀廖的招展枯枝的株株胡杨外,一条粗壮得宛如巨蟒的黄沙江流是唯一的特色,它流过,干涸的黄土,没有痕迹。

    “这隋城虽在江陵郡辖区,但却处地颇为偏僻,这般荒凉的地区,我倒是第一次见,与其他城池相比差了太多。”

    “你先前去过的几个城池都气候温润,景色宜人,但要知道整个朱天野地区大多都是恶劣环境,比之隋城更恶劣的地方也多的是。九野本就是中心三垣地域的衬托之物,能有几处像江城那样的碧玉小家似的城区?”

    “我只知朱天野地域辽阔,太多的地方人烟罕有,所以各大城池之间差不多都相距甚远。我们这一趟都走了五天了,前面的城楼应该就是隋城的建筑了吧?”

    “应该是的,不过我们不进城,只是去城外的胡杨镇子,那里才有很大的可能找到那位高手。”

    “一直听你说他是高手,似乎收到的消息很准确,难道你认识他?”

    “当然,整个朱天野的人都认识。他便是,枪侠袁芝尾的弟子,名枪朱然。”

    姜鸣与葵姒一行人在胡杨镇寻了所简陋的民居住下,葵姒一一安排,四名侍卫听着交代离去,至于有些无所事事的姜鸣却是满心疑惑。

    “我们的目标不是朱然吗?为何要在此处住下,而且没有多要几个房间?”

    葵姒翻了翻白眼,嗔怪道:“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目标,我只是收到了这里的消息,却并不敢确定他还在这里。而且方维哲的人也应该来了,若是再不小心一些,形势对我们必然极为不利。”

    “那我们该何时动身寻找那人?若是迟了,被人捷足先登就完了,这一趟就没有意义了。”姜鸣有些担忧。

    “不急”,葵姒轻笑,似有些调侃:“你可知闻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第七幕?它的消息涵盖九野诸域,除去极少的贫瘠之地不能涉足,其他宗派庙堂、士族酒楼几乎都免不了被他们安插眼线。”

    “虽然有许多势力厌恶他们的存在,并且也的确在明面上抵制他们的发展,但是在利益交易中不免与第七幕交涉,这是信息组织最大的繁荣,也是第七幕影响九野地域最大的能量。”

    “我此次收到的消息便是来自于第七幕,在胡杨镇上有一处第七幕的分部,那里的管事与我相熟,虽然消息来源与真实性很有保证,但是,我并不相信他不会将朱然在此的消息卖给其他人。”

    姜鸣沉思,突然问道:“那名枪朱然来此地为何?我们又有什么凭仗让他帮我们?”

    “据我所知,朱然现今八段人位巅峰,距离束灵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遥。在数日前,他在修习武学功法之时,被一只将要夤华的蛇人击伤,因而流落此地。我们若是能帮助他避开蛇人的追杀,他定然能在半年之后帮我,有他这个枪侠门人的名号,我无疑将掌握极大的主动。”

    “夤华之妖?”姜鸣也见识过这个等级的妖兽,在夜泱城外的失龄峰中,在那片广阔的鲸落山脉间,他借助玉如意拼死击杀两名蜥蜴人,这种侥幸后思亦是恶寒。他想,似乎这侥幸有些不大让人相信,即便那是他拼死之战,即便说是偷袭,以他的能力又怎么可能袭杀两名九段人位巅峰武学宗师?

    “似乎我能杀了那蜥蜴人,还有更深的原因。”姜鸣陷入沉思。

    葵姒却道:“我们现在这里等候,等他们打听完消息并且掌握地形,我们便有一些把握,虽然不是说能够战胜那蛇人,但至少也算是有些筹码。不然,若真要我们抵挡那夤华之妖,那便就太过不自量力了。”

    姜鸣点头应是,他不清楚真正的九段人位有多强,但至少比宁远山、卓朝嵩强,八段人位巅峰他都不能立于不败之地,更何况是全然不同的“束灵”之境。能从八段人位突破至九段人位的武者,十中有一已然算是不小的概率。

    随后无话,姜鸣在调养气力中过了半个时辰,等待四名黑衣侍卫先后回来。所禀报的也都是一些平常的消息,葵姒一一听来,谨慎打算,颇有运筹帷幄的自信之色。

    姜鸣不由得啧啧赞叹:“葵姒智谋周圆,又能招揽这四名七段人位的武者,才华远胜过许多征战的将军谋士,真是一代奇女子!”

    葵姒好像注意到了姜鸣的目光,轻笑着勾搭住他的肩膀,一双妩媚美目直瞪着他,道:“是不是觉得本小姐魅力超凡,想要拜倒在我的裙下了?”姜鸣苦笑着甩开葵姒的雪白臂膀,连忙退到一旁,表示保持距离。

    葵姒笑得更甚。

    在胡杨镇外有一大片高大的胡杨,它们并没有茂盛的枝叶,只是横斜的枯干相交错,却几乎要将整个镇子完全围合。

    林中有路,路通幽暗,一棵巨大的胡杨被掏空树干,一名遍身血迹的男子正盘坐其中,

    隐隐间周遭的气流开始缓缓涌动。

    “这蛇蝎美人手段真毒,几乎要将我的五脏击碎,若是师父与师兄还在,我又怎会受这种屈辱?”

    “苍伏恺是吧?你的名声太大了,但是不影响我视你为目标,我朱然定会穷尽一生,杀你为师兄报仇。”

    “还好有神物荒源鼎碎片护身,我也可以在短时间内恢复伤势,甚至有着极大的把握迈入九段。”

    鸦鸟哀啼,胡杨林中又陷入深沉的寂静。

    当姜鸣与葵姒正在一处酒楼用餐时,在谈笑的酒杯间,数十只飞刀照着两人的身体要害飞来,姜鸣掷开酒杯,将葵姒一拉入怀,跃向一旁躲避。葵姒的四名侍卫也迅速闪出,刀剑已握在手,警备地望着来人。

    走近的一共有十数人,为首两人都是颇为英俊的锦衣男子,其中一人望着躲在柜台后发抖的掌柜与小二,扔了一包银两,两人受此惊吓,连忙拿着钱财跑了出去。却见那名锦衣男子仰头大笑,道:“姜鸣先生,你还认得我金水宗金柝吗?”

    姜鸣还未说话,葵姒却挥手挡住他的应答,挺身一步上前,似是愠怒:“他倒忘了,我却记得,二十多岁的人竟然还时时顶着金水宗的名号,莫非你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楚?黄石镇中,惶然退走,狼狈不堪,你的大宗之气魄何在?”

    “你……”金柝清楚葵姒是不屑与跟既定的敌人客套,所以才一改常态地挑衅,同时划清两方的立场,但黄石镇本就是他的屈辱之行,如今旧事重谈,不免恼羞成怒:“葵姒,你要知道你现今的处境,等到方维哲成为宗主继承人,你将失去所有的权势,我与方维哲有着协议,到那时我的随便一个下属,都能将你当做玩物,要是你识相,早些跟了我,我还……”

    “还什么?莫非又想跟我过招了?葵姒是我的朋友,若是你还想留下性命,早早滚开。”姜鸣突然插嘴,霸气一喝,言辞全无礼数。一旁的葵姒却是松了口气,轻声道:“还算你有良心,肯为我找场子。”

    金柝见两人亲密举动,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敢驳辨,在这位给了他心理阴影的武学天才面前,他完全提不起身为金水宗长老弟子的底气。

    “他连天罡门的人都敢杀……”他这样安慰自己。

    在金柝恼羞之时,他身旁的高大的男子站出身来,一手将金柝推到身后,对着姜鸣,冷喝道:“八段人位,你似乎并没有我想像中那么强!”

    葵姒见到此人,面色一白,若是对于金柝是忌惮的话,对于他,便是真的恐惧。

    血手修罗,孙桡。

    两拳相撞,巨大的劲力相抵触,纯粹的力量对碰,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比斗,一触即止,两人退回各自阵营,各自沉寂并未有言语。

    两方的比试在这试探中拉下帷幕,姜鸣一行六人离开,孙桡亦是带人退走,两人的拳头在衣袖中暗暗颤抖,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试探的结果是什么。

    走出酒楼数百米,葵姒紧张地抓住姜鸣的手肘,担忧地轻声问道:“你没事吧?把我可吓坏了,原以为那孙桡已是八段里面的巅峰者,却还不知道你竟然隐藏得如此……”葵姒话语顿止,看着姜鸣缓缓将染满鲜血的拳头从袖中取出,她才明白那一拳双方用了多大的力道。

    姜鸣舒了一口气,从冷漠与紧张中脱离出来,道:“还好,不愧是八段巅峰,应该是我吃亏了些,不过他也应该没有那么好受。”

    “还以为你能跟他抗衡,原来都是你假装的。我竟有些后悔来这隋城,若是我们没有一定的实力,在孙桡面前将输得一塌糊涂,甚至在那嗜杀的修罗面前,生存都是问题。”葵姒神情有些苦涩,显然还是低估了孙桡的真实实力。

    姜鸣从衣边扯下一块布条,将发麻的拳头包裹住,似是随意地说:“不,那孙桡虽然厉害,但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若完全施展底牌,胜负五五分。退一万步讲,就算是打不过,也不会败得太惨,想要离去也是有机会的。“

    “或许是这样吧!”葵姒仍是担忧,她竟有些后悔将姜鸣带到这里来了。

    另一方向的孙桡所率众人面露惊色,呆呆地望着孙桡有些骨折变形的拳头,心头积满了寒意。金柝却是难以置信,惊疑道:“孙师兄,那姜鸣真的这么厉害?”

    孙桡道:“算是很厉害了,怪不得能一人战四名七段武者,若是不出意料,他的力量早已超越八铅之力,估计也是距离束灵之境不远了。”

    这日,两方在短暂交手之后,便深入胡杨林,寻找传闻中的名枪朱然,若是第七幕的消息无误,此时朱然与那蛇人都应在林中,正展开一场追逐游戏。

    胡杨林很大,比这个镇子都要大许多倍,人入其中,如石落深井,外界不能听到半点声响。

    “毒蛇!”葵姒大喊一声,自腰间抽出一包白色粉末向空中挥洒,十数条毒蛇急忙避让,姜鸣趁机长戟一挥,挑杀前来嘶

    嘶吐舌的毒蛇,才避免出师未捷便身陷危机的可能。

    “这是什么粉末?似乎不单单是雄黄,还有另外的东西。”姜鸣隐隐回忆起在侯凤王府被人施救时的场景,空中也是满天白雾,与此景颇为相似,甚至一些内在的形态也相似。

    葵姒笑道:“其中还有一种是苍涟雨石的粉末,本身也有御蛇的效用,只是太过珍贵,在朱天野北边诸国,只有九府联盟国侯凤王的二子参子誉管辖的双址城有此矿脉,虽说比不得一般的中品金属,但究其属性用处,多用来制作隐遁雾气,在凡物中也算是极有名气了。”

    姜鸣一一听在耳中,又想起林寒提起救他出夜泱城的三路人马,暗思道:甘邕寨或许是想趁火打劫,按照他们的能力,一般是弄不来这苍涟雨石粉末,林寒也未提及,估计他也不大可能拥有。还有身为地位境界强者的梵烨前辈,他既然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救走我,又怎么会使用这粉末掩饰?莫非那次出手的还有其他人?这个大胆的猜测也让他开始惶惑起来,本来已然成为往事的一件事,竟然藏着巨大的疑点,武道江湖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海,谋害不一定是敌对,相助也并非完全的示好。

    “看来我的脑子不够用啊!”

    葵姒自然不知道姜鸣心中所想,便又道:“这些毒蛇行动极有规律,它们似乎并不是简单地聚众抵挡人类,更像是受着某种操控,在做一些机械的阻碍。”

    几人不解,但却不再迟疑,靠着苍涟雨石与雄黄粉末的特性,周围的毒蛇都围堵在四周不敢轻进,嘶嘶地吐着信子,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姜鸣六人越往深处走,聚集的毒蛇便越多,起初他们都围在几人十数米之外,随着白色粉末的减少与毒蛇数量的增加,毒蛇竟已然在他们身外五米处活动。

    “这样不行,粉末很快就要用完了,面对这么多的毒蛇,你们的武艺也完全发挥不出威力,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困死。”葵姒一咬舌尖,努力让自己在万蛇攒集的罕见场景中清醒下来,虽说杀人见过太多,但毕竟对这丑陋的长虫却是有着天性的惧怕。

    “我有个办法。”姜鸣从怀中取出一块墨黑色六棱状晶体,朝着葵姒几人挥了挥手,笑道:“如果有能吸引这些毒蛇的东西,能将它们聚集到一处,我们很快极大程度地减少威胁了。”

    “墨玉金钢?连这种宝贝暗器都有,你还真不是当日黄石镇普通的乡巴佬了。”葵姒轻笑一声,惊喜之状胜于调侃之音。

    “只不过是抢来的,我哪里弄得到这种东西?不过这也是最后一个了。”姜鸣道。

    “只要你舍得用,等我成为雁宗的宗主继承人,送你十枚八枚的,岂不是赚大了?”葵姒很豪气地抢过墨玉金钢,嘴角勾起一抹阴险的笑意。

    “别了,帮你的人情日后还有用,这些都是小事而已。只是说回来,我不否认你是个极有谋略的女子,但为何会如此狂热地追逐权位?”

    葵姒一愣,转瞬轻笑:“有了权力厉害啊,我其实很肤浅的。”

    姜鸣白了她一眼,表示完全不信。

    葵姒正色道:“赶紧收拾这些毒蛇吧!我有蛇类极喜欢的双萝果实,一枚足以令这万蛇疯狂。”

    从小木匣中取出一枚半手掌大小的朱红色果实,果实奇香顿时弥漫周遭空气,一些毒蛇瞬间狂热起来,竟是极度躁动。

    “快,冲出去,在躲避毒蛇之余尽量让果实的味道扩散!”

    在葵姒的指令下,一名侍卫一手持刀,一手拿着双萝果实,迅速跑出白色粉末圈子,瞬间无数毒蛇滑着身躯追逐,好在这人是货真价实的七段人位武者,身法武艺与意识反应都是远超普通人,一边躲避毒蛇的追击,一边在胡杨林间来回奔走,虽是无法停歇,也算游刃有余。

    “快扔掉果实,速速离开!”

    随着葵姒一声招呼,那名侍卫急忙丢下果实,翻身出了万蛇之围。但那些毒蛇却全部冲着双萝果实而去,短短几分钟,便垒起了齐人高的约莫一屋范围的万蛇祭坛,其他几名侍卫趁此机会在毒蛇圈子周围撒上了一层厚厚的苍涟雨石与雄黄粉末,在困住来了几乎全部毒蛇之后,剩余的漏网之鱼自然全无危险。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墨玉金钢在万蛇祭坛中央炸开,顿时血肉横飞,万蛇能活者不过百十,还有一些漏网者借些爆炸的冲击逃走,摩挲着干旱的地面,转眼之间逃去了胡杨林深处。

    中品金属,威力可怕至此。

    六人突围而去,亦是走向胡杨林更深处。

    而与此同时,在胡杨林的另一边,孙桡与金柝十数人也遭遇了大量毒蛇的围攻,不过他们却是更为心狠,直接将万千蛇类引到一处,然后点燃了干枯的胡杨木,风势之下,巨大的火焰迅速吞噬了这万千爬行的生物,同时大火未歇,席卷着整个胡杨林而去。

第五十二章 名枪之人

    巍峨兀立的太乙峰头,拔地而起数千尺,如一头苍龙昂首气势伟岸,与这雄峻的高峰相比,峰尖断崖前站立的三人渺小如豆粒,似乎山风一吹,便要将之裹挟而飞去。

    朱然身上的重甲沁着湿重的露水,无论是鞋子还是裤腿都透着一种冷漠的冰冷,但他仍旧不屈地站在风中,凝视着师父与师兄。

    “若有一日我离开了,这朱天野没有人会因为你们是死去的枪侠的弟子而留情,甚至往日我得罪的那些仇家将成为你们的仇家,你们此时尚有锋芒,以后又当如何自处?今日罚你们,要让你们记得,自身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而不是顶着我的名声,在外与人炫耀。”

    一代枪侠袁芝尾头间已经白发横生,在几年的时间里迅速演变成了半白半黑的模样,但他对于弟子的严格调教却并未随着时间老去而变得温顺与柔和。

    朱然争辩道:“师父是朱天野的巅峰强者,只要迈出那一步,寿命将会大幅度增长,又怎会有那种意外?弟子自然会按照师父的嘱托强大自身,更会遵守师父的教导行善举积善德,但是,我知道我的荣耀,在这朱天野中,我是枪侠袁芝尾的弟子。”

    我的荣耀,便是袁芝尾的弟子。

    这句话令得年迈的枪侠内心深深地颤动,他的眼神掠过欣慰之色,能有两个优秀而又重情义的弟子,其实才是他心中的荣耀。若是他能继续守护他们,也便算了,可是……

    袁芝尾佯装作面色微怒,道:“孺子无知!再罚你今日在这太乙峰二十次来回负重,董横,你也去。你们是同门,比之血亲兄弟也不输,今后无论是何苦难都要共险同危。你们可懂?”

    “明白!”董横与朱然齐声应答,对于严厉的师父,他们是极为敬重的,可是今日,一贯性情稍微温和的董横站了出来,道:“弟子恳请师父不要去那九野天启台,若是师父不应允,我将长跪不起。”朱然见道师兄下跪,也是没有犹豫地跪下,忧虑地插嘴道:“师父,传闻那天启台乃魔煞噬血之地,从未有人能在三日后出来,说不定这次的九野炽龙令根本就不是地宗之人发出的。您不必瞒我们,虽说每个地域都有至强者前去,但师父您是朱天野的保障,岂能涉无稽之险?”

    袁芝尾瞳孔微缩,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也是缓和了些:“没有人能拒绝这次的安排,为师大限将至,若是不能突破,再过几年也将入墓化为尘土。人怎么能在平凡的湮灭中死去?天启台虽险,却也是一个机会,传闻其中有凝道先辈的传承之密,若是能有幸得之,必然可以涉足那层境界。何况,那里更有一个令我不能拒绝的事物存在,它的名字叫荨岩。”

    “荨岩?”

    董横与朱然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名字,但内心却因为这个名字的出现而震动了,仿佛只是从这声音中,直接俘获了他们的精神似的。

    袁芝尾道:“是否在我谈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没有理由地激动了?我第一次也是这般反应。”

    “那是什么?”他们急切地问道。

    “它是一个人,或者,它也是一个地名。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但是它有着超越神灵的力量,传闻只要尝尽荨毒,便能得到它的承认,任何愿望,它都能让你得到。”

    “人们如徙海之徒般蜂拥而去,又如教徒朝圣般败兴而归,苍阳白途纵然寻遍,战河中流击水无数年,终究无人能找到它。”

    “它的名字是神秘的,能知道它的或许只是一介凡人,或许也是一名乞丐,但无数的天位强者都不曾听闻,有缘法才可触碰这垣野界最神秘的事物。”

    “它就像是无形的磁石,吸引着无数人不顾生死地奔向它,它是每个人心中唯一的动容,为了它,我非去不可。”

    之后,袁芝尾还是离开了,尽管他的两名弟子长跪三日,也是无法挽回师父的决定。约莫一月之后传来消息,天启台崩塌,无一人存活。

    太乙峰的天瞬间阴沉了下来,与整个朱天野的壁垒一般脆弱不堪,此后五年,朱天野各自战事突起,魔宗趁机兴盛发展,剑齿冰狼动乱,荒族入侵,一桩桩乱事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平静……

    “唉!”

    朱然回忆起这旧事,慨叹多于悲痛,自从师父袁芝尾消失,他飞速成长,实力已是达到八段人位巅峰,但仍旧无力阻止什么,如同今日的追杀一般。

    他散乱着长发,桀骜地盘坐地上,盯着周围越来越多的毒蛇,望着那胡杨深处,冷笑道:“蛇蝎美人月柳姬,既然要取我性命,何须要这些畜生来送死?”

    万千毒蛇阴冷的吐着信子,但都盘桓在朱然四周,似是察觉到了这个人类的可怕,逡巡而不敢上前。

    但听蛇尾,一道黑影瞬间便是来到朱然面前,她人首蛇身,上身赤臂袒腹,下身则是布满玄青色鳞片的蛇尾,若是单论面貌,妖娆之色即便是人类当中都难寻几人可比,何况蛇人是天生带着魅惑天赋的种族,若是心志不坚,

    极有可能被其宛如琉璃的三花蛇目所催眠。

    月柳姬魅意一笑,望着狼狈的朱然,道:“早点这种态度就好了,我只是想要你身体里的宝贝,非要视死如归地逃走,你以为我这九段巅峰的境界是泥塑的啊?”

    朱然冷冷地道:“能把强取豪夺说得这么直白,也真不愧你蛇蝎美人的称号,我有种推测,你这是想要杀人灭口了吧?”

    月柳姬也不掩饰,淡淡地道:“那种神物可是对任何没有达到天位境界的武者都是致命的诱惑,本来我也想杀了你以绝后患,但是想到你还有个枪侠门人的背景。哦?这当然不是关键,毕竟枪侠已然死了,我是说,我看上你这副皮囊了。”

    “你想怎样?莫非是想吃了我?”朱然道。

    “呵呵,你真是说笑。给你个机会,若是你能发毒誓与我共结连理,我便让你活,而且从此以后,我还能帮助你提升实力。”月柳姬轻轻吐与人无异的红舌,从背后环抱住一动不动的朱然,吻住了朱然的耳尖。

    似乎一场旖旎的情景将要发生,但在月柳姬这般亲吻了几分钟后,突然面色猛变,瞬间便是暴起离开了朱然身边,大喝道:“怎么可能?你的伤势已经痊愈了?而且你的实力已然在九段人位?”

    朱然却是缓缓站起身来,冷笑道:“蛇蝎美人,果然是蛇蝎心肠,竟想吸取我的血气提升修为,不过还好我也有准备,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刺伤你了。”

    朱然背后袖口一松,一柄断成几节的匕首随意落下到地上。

    月柳姬道:“你也不愧是枪侠门人,这手段让我也有些吃惊。不过,既然如此,你今日必须死。”

    朱然身体一震,豪气干云地大笑,道:“求之不得!”

    月柳姬修行五十余年,对于妖类来说,这个时间不长也不是太短,相当于她寿命的四分之一,虽然妖类有足够的时间来进化,但每次大等阶的阻碍无疑是人类经历所不能想象。夤华之险,十之**的妖类都会陨落于此,若是没有高等灵物或者灵丹相助,即便月柳姬自认为天赋与气运尚可,却也不敢轻易涉险。

    恰在夤华之时,月柳姬发现了正在修行调息的朱然,以微弱的感知之力察觉到那神物的威力,她的心中又唤起了希望,不惜得罪所谓的枪侠门人,争取得到那件宝物,她就能……

    月柳姬媚眼中的火热又狂躁起来,手曲成爪,直接破开朱然的防御,紧接着蛇尾便砸过去,直接将朱然打开数十米。

    “不愧为枪侠门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破入九段,并且熟习束灵之境,感受灵息之法,天赋不容诋毁,这种悟道的毅力却也是上上之等。”月柳姬有些赞叹,在双方赤拳交手二十几合后,以自身深厚的灵息积累,稳占胜局。

    “那还用你说?今日我虽落魄,但我仍旧是一代枪侠袁芝尾的弟子。人传言我为名枪,其实这是师父给我的绰号,言曰‘枪挺惊雷,名成山岳‘,我确实有一个挺气人的毛病,如山不倒,如岳屹立。哈哈,再来!”朱然拭去嘴角的血迹,又摆出拳出腿动的姿势,再次迎敌。

    月柳姬眼中掠过一丝惊异,虽也想早些解决战斗,但朱然此时也算是九段人位,凭她的能力将之迅速击杀颇为为难,也只能凭靠这种手段,徐徐消耗朱然的体力,然后再寻找机会必杀。

    但朱然却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在被击伤了数次之后,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再次悍不畏死地冲杀过来,虽然不足以伤到月柳姬,但也是将月柳姬的耐心慢慢消磨。

    “不好,那林中的大火……”月柳姬敏锐地感应到有数股人马正朝着这里赶来,还有那场含着蛇类尸臭的大火,也在风势的作用下席卷过来。

    再次将朱然击飞,月柳姬面色冰寒,望着那一旁的胡杨林,猛然击打出数十颗石子,同时喝道:“什么人?滚出来!”

    姜鸣与葵姒躲过飞石,知道在九段人位武学宗师面前不可遁形,只得乖乖走出,却见孙桡与金柝等人也在旁侧走出,面带无奈,又各自仇视。

    当姜鸣望向朱然,朱然也似感应到了什么,一刹那的对视,精神中的荒源鼎碎片狠狠地震动了一下,这种状态,姜鸣只经历过一次,在寒武关遇到申夷忧的时候。

    朱然嘴角一笑,对着姜鸣等人喊到:“你们走吧,不必前来妄送性命,这月柳姬很快就要夤华,实力极为强悍,若是走得迟了,这蛇蝎美人就该要下杀手了。”

    “闭嘴!”月柳姬含怒一喝,朝着来人道:“你们要留下来送死吗?虽说杀几条杂鱼挺费时间,但若是你们有这要求,我蛇蝎美人会满足你们。”

    这瞬间的杀意,直接惊得众人一阵恶寒,他们不会怀疑九段人位的厉害,更不会怀疑这蛇蝎美人的狠辣手段。

    这一刹那,无论是姜鸣、葵姒,还是孙桡、金柝,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与犹豫,他们的目的是招揽枪侠门人,他们的目的是解救名枪朱然,但在月柳姬的威慑之

    下,面对绝对的实力,任何的技巧与计谋都显得无力,他们这点实力似乎有些不够看。

    孙桡与今柝相视,都纷纷赔笑着道:“抱歉,恕我们打扰,我们立刻退去。”说完便带着人灰溜溜地离开。

    月柳姬冰寒地注视着姜鸣几人,道:“你们呢?”

    葵姒微有迟疑,却仍是轻叹了一口气,她也是选择了妥协与撤退,毕竟在月柳姬强悍的实力压制之下,他们不可能有任何机会。

    她上前一步,道:“打扰了,我们这就……”姜鸣却是挥手止住,轻声对葵姒道:“我们有一丝机会,可以试试。”

    一丝机会?葵姒吃惊地瞪着姜鸣冷漠而严肃的眼神,似乎后者并不是在开什么玩笑,又是犹豫,细声道:“那好,若是不能也不必勉强,尽量保存实力。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主持。”

    姜鸣对葵姒的魄力颇为赞赏,当下盯着那身着暴露妖艳的蛇蝎美人,笑喊道:“这位大姐,我姜鸣请求一战,可否?”

    “嗯?”月柳姬更为惊异,但仍未从姜鸣普通无奇的实力看出有何惊艳的地方,眼中杀意更甚,道:“看来总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物想要挑衅强者的权威,既然如此,取你贱命便可。”

    月柳姬直接向着姜鸣冲来,全无半点强者姿态,杀气外露,仿佛要将姜鸣一击击杀。

    二十米。十五米。八米。姜鸣手握长戟巍然而立,面色虽未变,握着长戟的手却早已沁满了冷汗,他在等一个机会,一个足以翻转战局的机会。

    “我怎么可能杀死两名夤华之妖?即便是偷袭,也不可能。那么,在石洞中击杀两名蜥蜴人的真正因素是什么?只有一个可能,玉如意。”

    姜鸣心念一动,一柄洁白无瑕的玉如意凭空浮现,在这一瞬间照得周围再无黑暗,宛如圣光,洗人心肺,净人灵魂。

    月柳姬的身躯似乎在这瞬间凝固了,姜鸣紧抓住这个机会,长戟一挥,聚焦一点,方辕长戟猛然刺出,似要将月柳姬一击杀灭。

    月柳姬也在这瞬间清醒,但面对已在小腹前的戟尖,竟有种无能为力的无奈,她怎么也不会相信,一名八段武者竟然能直接刺杀她。

    “嘶……”

    蛇女伏地,蛇血倾洒。

    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尤其是葵姒身后的四名侍卫,他们已然在这种震惊之中难以自视,比起表面不显眼的姜鸣,他们的实力太过弱小。

    朱然也微有惊色,但又轻笑,嘀咕道:“应该是一种比较高级的灵物,果然了不起,拥有那东西的人又岂会平凡?”

    姜鸣急忙收回玉如意,见月柳姬只伤未死,心中忌惮更甚,便欲提戟上前,见到眼前一幕,又生生止住。

    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人,那人高过两米,宛如小山般屹立,他抱着气息微弱的月柳姬,神情中有无尽的怜惜与愤怒,他饱含杀意的眼球扫过在场所有人,低吼道:“今日,你们都要以死赔罪。”

    顿时周遭气流凝滞,众人连呼吸都艰难了一些,能影响天地气息,这已经脱离凡俗了,此人定然真正的迈入了地位境界。

    那名巨大人影对众人的压迫不仅仅是言语上的威胁,一喝间周遭的气流都在听从他的调遣,成风卷之态撞击在众人面门,哪怕是一些不修武道的人也会知晓,能调动天地之力的存在已全然不是一介凡人。

    不难看出此人与月柳姬的密切关系,姜鸣与葵姒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任谁都料不到,这已然强悍无匹的月柳姬身后,还站着一位踏入地位境界的强者。

    “击伤她便是你吗?八段人位,相必你定有超凡的手段,说不定还是某个不出世的老家伙教出来的。可是,那又怎样?伤了她,我定要你付出代价!”

    姜鸣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略微干燥的唇角轻启,似要争辩些道理,但看到巨大人影狰狞的面孔,心中残存的侥幸竟也是瞬间消散,反而腰杆更为挺直了些:“这位前辈,如果你枉顾道理,非要杀死我这所谓的凶手,那我也只好与你一战!”

    葵姒强撑着礼节,站在姜鸣身旁,冷声道:“前辈可要想清楚,月柳姬先对我们出手,才落得如此下场,于理而言也不是我们的过错,若是你尚有强者风范,就该懂得见好就收,这天下可不止你一个地位强者。”

    巨大人影仰天大笑,道:“两个小娃娃倒是犊不畏虎,今日确实是她自找苦吃,不该招惹枪侠门人,但是只要有我蝎桀子在,她错或不错,我都会守护。”

    “砰!”一阵劲风袭来,直接令得葵姒几人完全没有抵抗之力,便已然被掀飞数十米外,意识尚且清醒,身体却再也无力站起来。姜鸣则被那一双黝黑粗壮的手臂钳制,猛烈的劲力似乎要将脖子拧断,一种意志将要消亡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内心升腾起无尽的绝望。

    “地位境界,果真高不可及……”

第五十三章 理字妖枪,情字蝎影

    就在蝎桀子将要击杀姜鸣之时,一只枪影迅速抽打在他的手臂上,不经意间吃痛,蝎桀子将手中奄奄一息的青年扔甩开来,发狠地望着那挥枪的朱然,举止颇有停顿,转而面色更为冰冷。

    “你找死!”身形只是瞬间便已挪移到朱然的身边,千钧之力的拳头轰然砸下,朱然虽然自诩敏捷,却完全跟不上蝎桀子的速度,那一拳似是动了杀心,要将他当场击毙。

    他有点后悔,若是刚才能无耻一些,直接逃走就好了。他又想,他是一代枪侠袁芝尾的弟子,承枪术之大业,岂能做那小人之举?

    “师父,果然没有您和师兄,我真是会辱没您的名声……”

    他甚至没有在反抗,内心竟又想起往昔岁月,他与其他武者打架,往往都被教训得厉害,那时候并不是特别出众的师兄董横就会站在他面前,为他抵挡一场暴打。时至今日,若是师兄在此,应当又是另一番风景。

    “师兄……师兄……师兄?嗯?”

    朱然等了数刻,没有感受到死亡的疼痛,他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一只红缨铁枪在阳光下那么刺眼,只凭着枪杆便是将蝎桀子的拳头挡住,而后只是轻轻一推,蝎桀子巨大的身影便被击飞出去,望之颇为滑稽。

    姜鸣慢慢缓过来,失去了风势压制的葵姒及四名侍卫也爬起身来,葵姒搀扶起姜鸣,侍卫则是围在两人两边,一起看这惊奇的一幕。

    “这是,妖枪董横?他不是在黄石镇被苍伏恺杀死了吗?”葵姒喃喃道。

    “董横?朱然的师兄?他如果还活着,那周宅血案的其他人呢?”姜鸣亦喃喃。

    不可置信,当原本就应该死去的人站在眼前,朱然竟然瞬间呆滞,他一眼便能分辨出此人是真非假,他们不是亲生兄弟却早已血脉相融,他显得太过慌乱,痴笑道:“我真的没有猜到……师兄……”

    董横眼中浮现一抹温善,横枪身前,轻笑道:“这些事我一会儿给你解释,等我先把眼下的事处理掉。”朱然点头,只有在师兄董横面前,他的一身桀骜才会收敛。

    蝎桀子将重伤的月柳姬横放一旁,月柳姬似乎也是清醒了过来,伏在他耳边说了什么,蝎桀子一脸严肃地听完,便站起身走近董横,道:“枪侠门人,妖枪董横,名不虚传。但传闻你被邪魔苍伏恺所杀,今日怎又现身于此,莫不是与那苍伏恺有所勾结?”

    董横冷笑道:“勾结?苍伏恺怕是看不上我,我只是好运活下来而已,没那么多隐情。只是令我吃惊的事,我才离开不到一年,你蝎桀子便要击杀我师弟,真是不把我枪侠门人放在眼里!”

    察觉到董横浓重的杀意,蝎桀子也是心中一寒,但仍狂笑道:“今日若不是我出手,他便会杀了我的女人,枪侠门人固然名震一方,但谁伤月柳姬一分,我必以死相杀!”

    董横道:“你好歹也是修行了百年的大妖,竟如此不讲道理,月柳姬追杀我师弟在前,若是这般算账,我是不是应该让她尝尝我手中妖枪的厉害?”

    蝎桀子却是大口一吼,喝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认我的死理。她是我的唯一,你若想伤她,先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只见蝎桀子大手一挥,巨大身影后竟然凝聚出更为庞大的一条黑色蝎影,蝎齿如剑,蝎尾如鞭,极为狰狞可怖。

    “你这……又是何必呢?”董横也是没有迟疑,妖枪直指,顿时天地气流都汇聚成风向着枪尖缠绕,他在酝酿一招杀式,这一击融合了他近八成的力量。

    姜鸣见此,道:“他们两人谁更强?”葵姒道:“地位强者的实力判别在于引动驾驭天地之力的强弱,董横身旁聚集了更为庞大的风流,应该比之蝎桀子更为强悍。”

    姜鸣又道:“董横便强悍如斯,那么苍伏恺又将强大几何?”葵姒摇头,没有说话。那个搅乱诸野域的紫袍剑魔太过遥远,以往她尚能因为至亲叔叔的死而向苍伏恺宣战,但现在却不能,她已然不再具有那个资格。

    但见蝎影化作一股黑色的劲风,与无数道白色枪影相撞,并没有惊天动地的响声,两种不同形式的实质能量彼此吞噬,在持续了几分钟后,枪影刺破了黑风,刺穿了蝎桀子宽厚的胸膛。

    “你输了!”董横枪行无踪,向世人展示了枪侠门人的强大,他丝发未伤,傲然站立与风中,漠然道:“我的妖枪封印了你八成的力量,自此三年,你的实力将一直下降到九段人位。”

    “什么!”蝎桀子难以置信地查探着身体的变化,发现自己对天地灵气的感知与掌控已然微不可数,妖枪之力恐怖至此,竟能封印人的境界实力,思之后怕。

    蝎桀子无力地半跪在地,看不出任何表情:“妖枪董横,我今日受教了。”

    他转过身,似要离开,但忽然脚步一转,瞬间便至姜鸣身前,照着姜鸣的小腹一拳砸下去,这一击连董横都没有反应过来,姜鸣的身体便已然被砸飞,骨骼断裂的声音分外清脆,只见姜鸣张口喷出浓血,之后便昏死在地再无半点知觉。

    “她错或未错,我都会守护。”

    在这时,所有人方才明白蝎桀子说这句话时的豪气,纵有生死相迫,也不能抵他生死相护。

    “砰!”

    董横与朱然怒目圆睁,在一阵拳脚之后,身型高大魁梧的蝎桀子嘴角含着一丝血迹,粗犷的脸庞数处露出狰狞血肉,无力瘫倒在地,已无地位强者的高傲风范。

    “蝎桀子,你是在逼我杀你,区区二重地位,怎敢如此无礼?”董横自然知晓姜鸣助朱然之事,也注意到朱然的暴怒神色,对于蝎桀子这手偷袭忍无可忍,若不是害怕牵扯出更多的麻烦,董横早就将之刺杀枪下。

    蝎桀子却是惨然一笑,笑得极为憨直:“那小子伤了柳姬,不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又怎么能让他离开?”

    又是为了他的女人?董横与朱然相视一眼,神色变

    得复杂起来,此人虽说积恶为恨,过分地宠幸着月柳姬,但终究是在情之内,若是杀之总不免留下遗憾。

    朱然长枪举起,想到姜鸣为了助他能独战月柳姬,这份情义又岂能不报?正欲刺下,却见虚弱的月柳姬扑到了蝎桀子身上,哭喊起来:“不要杀他,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他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我,若是两位大人非要杀一人,还请杀了我;若要杀他,我必从死。”

    朱然迟疑了,内心多少是有些触动的,自己所遭受的追杀他可全不计较,只是起于对姜鸣的愧疚,拿起的长枪却是放不下。

    “终究是为情恩仇,此獠固然可恨,但也算是有情有义的妖。千古事,为情销,始为惆怅终情老。师弟,不若放了他们,何必因此道心蒙尘?”董横轻叹,在略感失惘的神情中久久凝滞,完全不似外人看局。

    既然师兄都说了,朱然也是只有附和,董横几乎不曾要求他做什么,这次竟也为了两妖宽容,他自然不能驳了师兄的面子,轻叹着,任由蝎桀子与月柳姬相扶着离去,内心有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的伤势很重,胸骨断了几根,经脉中堵塞了许多淤血,或许伤愈之后很长时间都不能习武了。”董横以元气探查姜鸣体内景况,竟有些钦佩他这身体韧性,若是换做一般人挨受这一拳,估计得当场毙命。

    朱然歉意地望着葵姒,道:“多谢小姐与这位兄弟相救,如今侠士因我受伤颇重,但我却不能替他报仇,实在惭愧,还请受朱然一拜。”

    葵姒摇了摇头,她清楚朱然这般低声全是礼数,遑论若是让姜鸣自己报仇,又如何对付得了月柳姬与蝎桀子?她因为担心姜鸣的伤势,说话也不再委婉:“不必这般,今日我们相助不多,但希望朱然公子能帮我一件事,不求生死以达,只求露个面就好。”

    “何事?”

    “一年后来我雁宗,在雁落大会上助我一次。”

    “你是雁宗的人?”

    “雁宗红使,葵姒。”

    朱然与董横相视一眼,神情颇为复杂,他们自然知道雁宗双使之争,没想到这么快便要决定立场了。朱然也不为这功名利益的牵扯而发怒,他是极有热血情义之人,前时放走了击伤姜鸣的人,已算是有所亏欠,这下却无法推脱了。

    “小姐放心,朱然定然按时到场,助小姐一臂之力。”

    得到这样的回答,葵姒也算是有所收获,只得急忙告辞,带着姜鸣去寻大夫医治,却被董横阻住。

    董横道:“我知这隋城之中有一个严大夫,医术高明,以我的薄面,应该可以求他医治这位侠士。”葵姒点头致谢,忙令侍卫带着姜鸣跟上,渐入隋城。

    一座城市并不喧闹,甚至连行人都颇为稀少,摆摊的、经营商铺的只不过寥寥几家,居住着十几万人口的隋城尽是萧条破败之状,惨然望去,寂然之态令人心中森寒。

    “隋城这是怎么了?前几年都没有这样破败过,突然就像遭受了什么灾难似的?”朱然惊疑之下拉来一个行人询问,那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见是外来人,什么也不肯说,不耐烦地甩开朱然的拉扯,骂骂咧咧地快步走开了。

    接连问了几人,竟都是这般态度,几人颇感意外惊异,只得先往那严大夫的医馆走去,不过半个时辰便已抵达董横记忆中的地点,但更令朱然几人惊疑地是,这家医馆此时正布置着灵堂,原本“悬壶济世”的木匾被随意扔放在墙角,堂内数人,皆慌张地行着祭奠之礼。

    “请问,严大夫在吗?我们是他的朋友,今日特来拜访。”朱然先前一步,对着一名老妪躬身问道。却不料那老妪愤怒地呵斥了一声,道:“严大夫早就死了,他是被女鬼缠死的,奉劝你们早些离开这里,不要再问了。”

    碰了一鼻子灰,朱然显然有些无奈,向葵姒与董横说了说情况,便决定先到客栈住下,再寻医与打听这城中情况。但仍旧让几人意外,接连几家客栈似乎灯火未明,却宣称客满不待,气得朱然一拳打碎了桌子,揪着掌柜的胸口,摆出了自己的名声,几名小二才惶恐地收拾了客房,恭恭敬敬地摆了茶水来款待几人。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一名身着秦王朝官袍的中年人带着十几名衙役走进了客栈,见了几人连忙致歉,道:“原来是枪侠门人,在下隋城城主景浩然,不知几位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朱然憋了半天的怒气终于找到个发泄的地方,一把抓住景浩然的肩胛,发狠地道:“你是这里的执政官?隋城原本虽然说不得是山清水秀的地方,但也好歹街市热闹,算是一座好城。却在你这狗官的治理下,成了这副德行,不如让我早些取了你的狗头谢罪吧!”

    朱然举手投足间九段人位的气势暴露无遗,更兼之有着枪侠门人这个称号,景浩然手下虽有异色却也不敢轻动,一个武学宗师的名头足以抵得过一国王子的身份,纵然景浩然真被毒打一顿,景浩然也不敢有何怨言。

    朝堂雄士,莫不修武;天下高阁,莫不江湖。

    在亿万生灵角逐相斗的垣野界,境界与实力往往比权势更为高贵,以底层平常百姓为基,以平常修者为中间建筑,以迈入天位境界的至强者为顶层群体,共同组成地位高低森严的金字塔。

    一代枪侠袁芝尾守护整个朱天野,域内各国国主敬畏如深,即便是枪侠门人也将受到非凡的待遇,遑论如今的董横已然迈入地位境界,几乎可以凭借一人之力纵横一国,这般地位与身份,朱然桀骜一些倒也是在情理之中。

    景浩然尴尬地笑了笑,转而叹了口气道:“这位大人,并非是微臣不想管理,而是如今的隋城多了一些外来的东西,无论是甲士还是百姓,只都流传着一种谣言,‘凡听鬼泣,心眼不存’。我起初也以为是人为祸乱或者是妖物作祟,但是,在这一月之间,上百条人命死去,并被挖去了心脏与双眼,即便我有甲

    士可卫城池,又怎么保护得了数十万百姓惊惶的人心?”

    景浩然只以为朱然是枪侠门人,倒不知其他几人身份,便躬身问询:“请问大人,这世上是否真的有鬼物存在?”朱然虽然实力颇为强悍,但毕竟阅历不足,只得嗫嚅着请问董横。

    这般神色自然被景浩然收入眼底,他暗思道:这人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枪侠门人朱然如此对待?传闻朱然桀骜不训,几乎在平常人面前看不到礼节,只对其师父师兄言之即从,莫非此人便是妖枪董横?他有些不可置信,袁芝尾消失、董横被杀的消息被传得凿实,如今又怎会出现另一个董横?

    他不知道的是,董横击败蝎桀子的消息早已不翼而飞,估计要不了几日,董横起死复生的事例将会被传向朱天野各地。

    董横不理会景浩然别样的眼光,只道:“所谓鬼物,其实仍是生灵,只是因为身躯衰老或损坏,只剩下灵魂存在于天地间,这在修者的世界并不稀奇。但隋城如果真的有鬼,只能说明这里曾经出现过四重地位以上实力的强者,即使身死但灵魂仍旧强悍,这样的对手,即便是我也不敢轻易击杀。”

    葵姒沉思道:“景城主,恕我插句话,你确定杀人取心的是鬼?难道已经排除是人为作祟的可能?还是只是猜测?”

    “这……其实有鬼物作祟的说法也只是流言,并无何人真正见证,有几个宣言见过女鬼、吊死鬼的百姓,精神都颇为恍惚,显然是被吓得糊涂了,我们也无法确认。”景浩然一一道来,令得真相更为扑朔迷离。

    朱然却是咧嘴一笑,倒是来了兴趣,朝着景浩然调侃道:“据我所知,这城内守军有六千多人吧。但我们进城之时,那城墙上只有十几人站岗,而且松松垮垮,全无精神气貌,你这城主可是一点用都没有啊!”

    景浩然也不反驳,低下头顿感丧气,忽而抬头,义正言辞地道:“在下才疏学浅,经营这一座城池确实堪忧,但秦皇既然委我以重任,在下必当赴汤蹈火护卫隋城。但今发生这般奇异诡事,城中每日都有人莫名被挖去心眼而死,我殚精竭虑仍不能查明真相惩治凶犯,造成如今军民惶恐,人人闭门不敢出的景况,实在有负秦皇重托。但今遇到枪侠门人,请大人念在天地生德,助在下扫清麻烦。”景浩然单膝跪下,身为一城之主,全不顾颜面,躬身拜向朱然。

    “这……”朱然突然有些后悔,在调侃之时给了景浩然一个良好的请求之机,此来却是让他有些骑虎难下,望向董横与葵姒眼中的无奈,他仿佛明白自己话多了些。

    “真是个爱惹事的话痨!”葵姒在心里暗暗骂了朱然一声,又想起姜鸣还在床榻上昏迷不醒,不由得担忧起来,自从经历了胡杨林一战之后,她愈发感慨实力的重要性,没有姜鸣这个重情义又实力强悍的朋友,她总不免有些伤叹。

    朱然最后还是应承下了景浩然的要求,虽说并不想招惹是非,但时局所迫,且这枪侠的名声传播在外,不想管也不大行。景浩然为了表达谢意,特地置办了酒宴款待,对于一路被追杀的朱然来说,自然是不错的待遇,在大快朵颐中隐隐忘记了还有要事。

    董横则是陪着朱然,时不时地插一两句话,所说之事多涉同门,葵姒明理不便打扰,便带着四名侍卫草草用过餐,借着枪侠门人的关系,向城主景浩然询问名医以助,景浩然急忙安排人手去请,其中繁复多是不提。

    “这张纸上两种药方,一种药浴之法,一种煎服之方,应相辅相佐使用,方才我也为这位公子做了骨折矫正,并且在胸背处敷了伤骨之药,并且扎了能帮助痊愈的竹板,按照正常人的恢复速度,想来个把月就能下床走路了……”

    来医的大夫一一嘱托,据理而言极有分度,葵姒细细察览过药方后,觉得并无异处,便亲自为姜鸣煎药换药,男女忌讳倒是放在一边了。

    至于朱然与董横二人,每过一两日便会来看望一次,他们也是有着枪侠门人的礼节,虽不曾怠慢葵姒等人,但也没有刻意与他们亲近,想来也是看透利益关系,姜鸣出手相救之情,自葵姒的请求后已然还情了,而他们所为的正事,倒是与她无关了。

    时间如水,流走了八回日起月升,在这般安逸的养伤之中,姜鸣的伤势痊愈了大半,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行走,但谈笑论理已与常人无异。

    姜鸣的伤恢复得特别快,无论是葵姒及其侍卫,还是见多识广的妖枪董横,都不免为此而惊讶,朱然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他当初受月柳姬一身的伤势竟也早早地痊愈,这个秘密却是不能公之于众。

    葵姒为他亲自换了药,便退出去休息,姜鸣知道她是为了报答他自己的恩义,也不故作推辞,算是欣然接受了。

    他躺坐在床头,感受这身体无力的酸痛,无奈地放弃了站起来的想法。他就这样坐着,也不知是在冥想武道优缺,还是在思虑人事情义,就这样眼神空洞着,呆呆地,过了许久,终是化作一声细微的轻叹。

    “咦?”姜鸣忽然觉得心口的荒源鼎碎片一阵抖动,他闭眼望向黑暗的精神空间,赫然察觉一道红点正朝着他飞速奔来。

    “是朱然?那怎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姜鸣直盯向窗户的方向,对于荒源鼎碎片拥有者的这种感应,他已然不再陌生,但当那一道黑影不知用了什么方术穿墙而入,姜鸣却是禁不住发出来声音。

    “你,你是……”

    望着姜鸣那激动得涨红的脸庞,那道黑影即便是蒙着面,也能从露出的眼眶中发现一抹浅红,黑影声音有些哽咽,如同这双苍白的手一般在颤抖。

    “果然是你来了……”

    姜鸣苦涩着一笑,这场重逢之戏,终于在不经意的岁月中重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终于找到你了,夷忧。”

第五十四章 征火涟,水晶石座

    往日醉梦逐江湖,一朝离散四海外,不知相逢是梦中。

    姜鸣痴怔,脸色复杂地注视着许久未见的申夷忧,满心惘然,此时她恢复女儿身,玲珑身段纤细腰肢,裹上一身紧致的黑衣,风姿自是别有新意。可是,为什么当他接触到她的眼神,总感到一种迷茫与空洞。

    他急切地想要站起身来,身体却僵硬得如不自己一般,想要询问她近来如何,嘴唇却被她素指捂住。

    “别说话,姜鸣,不要惊动了外面的人。”

    姜鸣知意地点了点头,却有些诧异她为何噤声,在外的是葵姒特地派遣来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莫非有葵姒不能知道的事?

    申夷忧痴痴注视着姜鸣,以一种温柔而悱恻的声音近似央求地说道:“我在这里等人来解救我,终于,你来了。在距隋城八十里外的火涟洞中,有一位实力极为强悍的鬼物,我被他种下了火傀烙印,再过七日他便要吸取我的精气,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前来救我,若是不能救我,也让我死得体面一些。”

    “你……夷忧……怎么会?你不会是在开玩笑吧?”姜鸣的脸色一下子苍白起来,发觉申夷忧的神情异于往昔,不再质疑她所言,他又慌忙道:“我要怎么来救你?你能不能直接留在这里?我去找妖枪董横来帮我们,即便真正的鬼物来袭,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申夷忧惨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右手按住胸口良久,一块小半个手掌大小的暗青色铜片渐渐浮现。

    姜鸣怪异地注视着她的举动,他的胸口处也浮现出一块极为相似的铜片,似是受了招引,两块铜片悬浮于空中,轻缓地撞击在了一起,刹那间仿佛有巨大的能量在激荡而出,而后没有任何预料地涌入了姜鸣体内,两块铜片也一齐没入了他的胸口。

    他瞬间感到一种清凉弥漫全身,各种伤势在迅速的恢复,这是来自于神物荒源鼎的激荡,还未过数分钟,他便已觉得伤势痊愈了六七分。

    “夷忧,你的碎片……”

    “它以后就是你的……记得来找我啊!”申夷忧苦涩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奔去,墙壁似乎不成阻碍,转眼间她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夷忧!”姜鸣跳下床来,双眼已是颇为忧忡,推开窗户眺望,却已望不见想要看到的人。

    “怎么了,公子!”两名侍卫听到姜鸣的叫喊,推门而入,便见病卧床榻数日的姜鸣竟然站了起来,还不待他们惊奇发问,从另一边已然奔来两道身影,正是名枪朱然与妖枪董横。

    “想来是感应到了荒源鼎碎片,也该跟他谈谈了。”姜鸣点头示意两名侍卫退下,而后邀朱然、董横二人进屋,持礼奉茶。

    这般宛如不曾患病的模样令得两人大为吃惊,董横道:“不过几日,你便伤愈七八,看来这种神物确有灵效,我很好奇你没有任何背景,是怎么护住这种宝物的?”

    姜鸣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什么能力,全凭运气罢了。二位是循着刚才的动静前来的吗?”

    朱然道:“天位以下的武者自然是感受不到方才的能量波动,但是同样拥有那东西的人感知却极为清晰,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应该拥有两块碎片吧?只有这样才讲得通,为什么会有碎片激荡产生了。”

    “放心吧,我们没有歹意,虽说这种神物极为强大,但没有什么比我师弟的命重要,他也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无数人都趋之若鹜的宝物,虽为宝物却也是惹人眼红的毒药,若不是朱然真的凭此物逃过几次劫难,我都会强制让他将之丢弃。”董横见到姜鸣眼中的犹疑,解释道。

    “我确实有两块碎片,今日全盘相告,是基于对两位的信任。我不求两位能不向外张扬,只希望两位能以个人身份帮我一件事。”姜鸣躬身颔,拱拳相拜。

    这般郑重的礼节却是吓了两人一跳,两人相视一眼,问道:“可是葵姒小姐说的,在雁落大会上出面之事?如果是这件事,我们早已经答应了葵姒小姐,当然也是为了还报之前你舍身相救之恩……”

    “并非此事。”姜鸣看向两人诧异的目光,义正言辞地道:“我想请二位帮我,铲除这片区域的鬼物,请征火涟!”

    姜鸣便将申夷忧之事悉数托出,至于申夷忧的身份,只用朋友二字代替,关于鬼物及火傀烙印的事,言尽而不能通其意。

    两人听后沉吟半晌,董横皱着眉头道:“你说的火涟洞在妖聚之地,那里至少有五位地位境界的妖修,而且若是洞中的存在真为鬼物,以我四重地位的境界完全不是其一合之将,你要知道鬼物在身躯完好时必然超过四重人位,即便身死后有所损减,我却不敢轻易涉险。”

    “连妖枪董横都……”姜鸣细细思索,更加担心申夷忧的处境,他一咬牙直接半跪下地,道:“这是以我自身的名义请求,而非雁宗或者其他人。我希望两位能助我,若在大难当前无可为力,两位退去便可。但若是能救出我

    的朋友,以后我姜鸣定当生死以报。”

    “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董横虽然心有敬佩,面色却是一变,呵斥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让我们觉得你有价值?莫非只是凭靠这空口大话而后的报酬?”

    姜鸣道:“我或许没有何等足以让两位忌惮的背景,但我想,今晚两位肯亲临这里,必然是看重我的某些权柄?如我推测,你们是想借助我的碎片,与你们的碎片激荡,从而使之快速与身体融合吧?如若不是,我可想不出别的可能。”

    董横道:“你是在威胁我们吗?别忘了,我们可以直接杀了你,夺取碎片不是更为容易吗?”

    姜鸣一笑,道:“不会的,比起这块既为宝物又为毒药的碎片,你们更愿意选择维护枪侠门人的名声,自枪侠袁芝尾大人失踪之后,整个朱天野动荡不安,你们也陷入了不小的危机,若是现在直接将我杀了,估计暗地里的眼线会直接将你们的名声涂黑,那时候,你们也将被无数利欲熏心者所追杀。”

    董横没有再说什么,沉默已然表明了姜鸣所言非虚,不过他似乎并不想招惹这趟事,在心中寻找着合适的理由。

    姜鸣道:“希望两位能助我一力,使用荒源鼎碎片只是小事,我所答应的欠下的人情也会应允,如果事成,我会赠送两位一卷蚀字凡武功法,如何?”

    蚀字功法,这种等级的功法已然不是地位境界武者有资格拥有的,即便是名贯朱天野的一代枪侠袁芝尾,所修习的凡武功法也只是堪堪达到空字,董横与朱然随师传授。

    姜鸣,实力在八段人位,身份是九府联盟国行雨州一座小镇的木匠,不知获得了什么机遇具备了七段人位左右的实力,斩杀重伤的琉璃狂狮,一人挑战四名七段武者而不败,从此名入朱天野天骄之列。

    这些战绩虽然算得上惊艳,却称不得绝世,哪怕是一人挑战侯凤王千名铁骑,大战八段人位巅峰武学大师宁远山,也并不能将他的神秘提升到难以言喻的境地。

    蚀字功法的意味,将是直接与天位强者挂钩的介质。

    听到这些,即便是以董横的定力,都不由得动容起来,一场看之危机重重的承诺,终于在两位枪侠门人的凝固神情中犹豫,再犹豫,再次犹豫,然后答应。

    隋城外以西百里外,荒山连绵围如壁垒,半月型的旷阔区域几乎比一座中等城池要大的多,山中有石台岩穴,在这妖聚之地已然算是不错的住处。山有南北八十座,洞有三千二百个,其中有一高崖岩嵌之穴,以其石纹如同火焰,因以为名“火涟洞”。

    却见着火涟洞中有火光溢出,鞭笞声与惨叫声响彻不停,洞壁隐隐有着白光亮起,四方寂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黑影踏着轻悄的步子跃入洞中,视其身姿容貌,赫然便是出自隋城的申夷忧。她面无喜怒,空洞的眼眸只是看着路,似乎再也看不见其它的东西。

    她踏入洞中,洞中有生灵妖怪,半兽半人的虎豹熊蛇各类妖修排在两边,为来人敞开了一条狭窄的通道,这些妖修的形体本就巨大,更兼之其凶神恶煞的神情,足以让平常人惊惧骇死,但申夷忧仿佛没有看见这些妖修,直直地朝着队列尽头走去,那里有水晶石座,一名形体虚缈的绝代女子端坐其上。

    “你去见那个男子了?”水晶石座上的女子轻动蛾眉,似醒似寐。

    申夷忧冷声道:“你可以操纵我的一半精神,我做什么能逃得了你的监控?你为何要影响我的思想,为何要让姜鸣前来?”

    女子没有任何表情,直直地看向申夷忧的眼睛,良久之后,道:“前几日蝎桀子与月柳姬被人打伤了,根据我的眼线所报,跟他们动手的是枪侠门人,以及你口中的那个男子。”

    “令我感兴趣的是,我在月柳姬身上察觉到一种不属于这片地域的力量,我残缺的灵魂感知对此极为敏锐,那是一种颇为熟悉的物体留下的,不过我想不起来是什么。”

    “那件东西,应该在那位姜鸣公子的手中,只有真正见了他,我才能明白一些事情。何况,你也不是想让他来嘛?从某个层面讲,我也是顺从了你的内心。”

    申夷忧怒喊:“你就是个魔鬼,你令人抓捕平常百姓,并且挖取他们的心脏与双眼,若是姜鸣来此,他能活着离开吗?你放任我离去,又暗中操纵我的意志,这般行径,我如何信任你?你终究是个魔鬼!”

    女子却是轻抿红唇,浅笑道:“对你也算是宽容至极了,我可没有真想诛杀你,只是因为缺少个说话的人而已。”

    “在无尽的沉寂与消逝之中,我这片残缺的魂魄更为孤独,已然忘记了太多的事情,虽有心找回记忆,却在无意间加快了灵魂腐朽的速度。”

    “我仍记得,曾经有个人对我说过,一心双眸,全视一人。估计

    是我念得多了,被这妖鹏听去发号了命令,至于那些凡人的心眼,倒是于我无用。”

    听见这话,站立一边的一名大鹏兽人急忙扑跪在地,哀喊道:“大人饶命,是小人理解错了您的意思,请求大人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再违背您的命令!”

    女子斜睨了一眼妖鹏,淡淡地道:“那些人的心眼估计是被你作为修行千心火眼了吧?不过,与我无关,按规矩来吧!你还有十秒时间。”

    所谓的规矩,是这水晶石座上的女子定下的规矩,所谓的按规矩,也就是随着她的心意杀人。

    妖鹏汗毛竖起,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住地磕着头哀求:“大人饶我一命,饶我一命,我保证今后我一定不敢再犯,饶我一命……”

    女子丝毫不为所动,淡然道:“还有八秒。”

    妖鹏听此,瞬间环顾四周,发现这些面目丑陋的兽人都以嗜血般的目光盯着他,那种神情,就像是望着猎物的**。他面露凶色,而后双翅一展,便驾着一道疾风飞出山洞。

    “时间到了,去吧!”女子素手一挥,但见每名兽人眼前都浮现一把火红色的长鞭,这种长鞭当触到生灵的皮肉,将溅起灼热的火花,瞬间对生灵身躯造成巨大的创伤,即便是布有鳞甲的玄龟妖修也不能抵御。

    听到女子的命令,二三十名兽人冲出山洞,或飞或奔,不到数分钟,洞外便传来一声声尖锐的惨叫,如同一片灰色的阴云,笼罩了数座荒山。

    申夷忧眼目一寒,她知道这种规矩,那实力达到九段人位巅峰的妖鹏大抵是被昔日的同伴分尸了,而望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不由得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你到底是什么人?”申夷忧问道。

    “我也想知道。不说这些了,陪我说说别的吧,心里空落落的,就害怕孤独。不过,好像一个残魂,是没有心的。”水晶石座上,女子假寐。

    申夷忧望着这个强大而又神秘的灵魂,竟感到一种深深的同情,至少她还有生活,还有那样一个敢帮她的朋友,这个灵魂,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啊。

    同时她又是无比纠结,体内的火傀烙印限制了她的行动,若是姜鸣前来,她完全不能左右这残魂女子的想法,那时姜鸣的性命也将陷入绝境。

    她可是亲眼见过,这位美貌清冷的残魂女子挥手便诛杀了一名五重地位的妖修,即便那所谓的枪侠门人再有能耐,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我的朋友,或者心里的人,你千万不要来啊!”

    申夷忧又回忆着数日之前的事,当她在江边醒来,面前便是这道残魂女子,她救了她,并且虐杀了很多生灵性命之后留下了她,一眼的注视便破除她的男儿身体伪装,而后冷冷地道,陪我聊聊天吧!而来数十日。

    在隋城,姜鸣仍旧是轻视了董横二人对于蚀字功法的狂热,在经过他义正言辞的许诺之后,二人直接以枪侠门人的身份,向景浩然借了一千甲士,他们亦着战铠,在城门持枪相候。

    葵姒恰在此时收到了雁宗的书信,应该是有急事发生,虽也想留下了帮姜鸣一把,但在见证了姜鸣迅速恢复的伤势与枪侠门人的鼎力相助后,自己的势力倒是有些单薄不足道了。

    姜鸣也并不想葵姒掺入这浑水,便劝说她离开,而且着重点明这是并不危险的私事,而且有着董横相助,无事不可成。于是葵姒带着侍卫连夜离开,姜鸣则乘着清凉的破晓,走出了隋城。

    姜鸣与董横、朱然及一千甲士行,一头扎入了荒山连绵的妖聚之地,无数妖兽妖修惊走,一场被强者谋定的迷局,在争斗相较中走向**。风起云涌,非是对弈之局;暗涛汹涌,内有无尽玄机。

    隋城之中,望高阁,景浩然俯瞰着城外荒芜的丘陵,眼神散荡着一种异样的狂热,嘴角霍然掀起一抹嘲讽,喃喃道:“打吧,打吧,最好把这个妖聚之地搅乱,把那位鬼物也牵扯进来,这样就能完成大人的计划了,届时大人击败鬼物并将之吞噬就有了机会,阳魂门迟早会征服垣野的。”

    景浩然唤来一名心腹甲士,吩咐道:“将这几日挖取的心眼尽快给大人送去,那妖鹏可能也在修行千心火眼,不过按照他的天赋,这辈子都不可能达成了,我们将这局势搅浑,等大人千心火眼一成,必然可以收复那名鬼物了。哈哈哈哈!”

    隋城中人心思变,但那荒山始终却是大战不歇。十几名妖修带着百头妖兽现身,挡在董横等人面前,喝斥道:“人类,为何大举攻我妖聚之地?还不速速退去,等我族群集结,定要你们没命出去。”

    对于这种吵嚷的威胁,姜鸣完全不放在眼里,这些妖修中的至强者不过七段人位而已,这个高度虽然在姜鸣一人面前还能看,但在千名甲士面前却全如杂鱼一般,分分钟碾压过去,来者非死即逃。

第五十五章 枪侠门人

    他们的目的地是火涟洞,这个地方已然深入荒山,若要抵达,必先在妖聚之地闯出一条路来,但哪个有灵智的妖兽或者妖修能容忍自己的领土被征占,于是奋起反抗或聚义骚扰。但这次的对手却是枪侠门人以及一千人类甲士,两相对拼生死搏之,结局之惨烈可想而知。

    “这已经是第六波妖兽了,虽然我们没有什么损伤,但距离火涟洞应该还有一半的路程,不知道还要遇到什么样的阻碍,而且掌管连绵荒山的五位地位境界的妖修都尚未出面,估计是在试探我们的真实实力。”

    朱然皱起眉头,略有不满,在这般急行军中时刻都有妖兽或者甲士死去,他并非见不得血腥,只是不免为这战斗的惨烈而介怀。

    这些甲士名义上虽然是景浩然借于他们的,但大多数人都因为朱然枪侠门人的身份而不畏生死,这像是一种畸形的狂热信仰,在朱天野被奉为侠士的枪侠门人,值得他们鞠躬尽瘁。

    反观姜鸣,却是这支队伍中最轻松的人,他不必管理军队怎样,似乎生死在他眼前就是儿戏一般。他也没有将自己的生命太过重视,总是催着加快速度,并且自己走在最前端,似乎他知道,就算有超过他实力的妖修出手,董横也会为了那件报酬而迅速出手,万一他就此被杀,董横与朱然将一无所获,这便是他的倚仗。

    董横倒是没有什么情绪,若是能在事成之后得到一卷蚀字功法,他必能借助其力再上一层楼。凡武功法的好处是循序渐进的,越高等级的功法对于修行的益处越为明显,没有迈入地位境界的武者是很少能感知到这种差距。

    据师父袁芝尾所说,地位境界与天位强者对高等级凡武功法的追逐,并不比极品金属少半分。

    不管此行有何等的凶险,只要能得到蚀字功法,什么损失都是值得的。

    朱然私下里问过他,是否相信姜鸣真的拥有一卷蚀字功法。他回答,相信。一个神秘不可被看透的人,旁人永远不会清楚他究竟有多少底蕴。

    “报,又有妖修阻路,这次的带头者,似乎是一名地位境界的强者。”探子送信,证明来犯之敌就在不远之外。

    “好!”董横鼓起火热的战意,拿起长枪,道:“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要想抵达目标之地火涟洞,必定要与这些真正的统治者交手,这些足以祸乱一国的妖修近几年来猖狂至极,也的确需要敲打敲打,不然真不将我们枪侠门人放在眼中了。”

    董横所指,是前几日月柳姬追杀朱然之时,虽然最后还是放走了蝎桀子与月柳姬,但只有朱然明白,董横当时是动了真怒,若不是动了恻隐之心,那时的胡杨林就该有两名妖修立墓了。

    朱然担忧道:“师兄小心,这妖聚之地有五位地位强者,若是不敌,可从长计议,不必为我讨回什么。”

    董横却是一脸冷漠,道:“我枪侠门人可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兄弟之情之深,可见一斑。

    雷豹王盘坐于巨石之上,仿若假寐,他的身后没有成千上百的妖兽喽,但他却敢在千名甲士前挡住道路,神态自若无视铁甲银戟。

    “妖枪董横,果乃一代英才,三十出头便已然是四重地位,令老夫深为汗颜!”雷豹王冷眼直视来人,那柄红缨长枪,令得他心生忌惮。

    董横持枪来见,冷哼道:“雷豹王,我今日前来妖聚之地,不为与你结怨,你为何阻我?铁鹰王、虎骁、熊涛、蝎桀子都尚在观望,你怎敢做这出头鸟?”

    雷豹王道:“你这妖枪之名倒也霸气,我雷豹修行一百五十年,乃这连绵荒山资历最高的妖修,若要比起来,你师父袁芝尾都跟我差着些辈分,你这小辈怎敢猖狂?今日你带兵扫荡我荒山,莫非老夫还要缩首不出不成?”

    “哈哈哈哈”,董横大笑,喝道:“一切都以实力为尊,若今日上门来的是我未踏入地位的师弟,说不定就要被你围杀了。月柳姬之事,不止是蝎桀子暗中支持,我知道背后有你的默许,不然她九段人位的实力,怎敢对我师弟出手?想要来试我枪侠门人的水,试图夺取我师弟的东西,还要问问我手中的红缨长枪答应不答应!”

    一代枪侠袁芝尾之徒,被称为妖枪的冷漠武者,此时霸气与桀骜俱震四方。

    “好小子,老夫倒是低估了你的轻狂,即便如今枪侠无法再庇佑你们,你还能有这般底气,但是英雄气概!我可以答应你,若是你能赢了老夫,我便亲自带你们去火涟洞,那里的情形我也知道一些。当然,前提是你能胜得了我!”

    雷豹王沉声怒啸,山野俱惊,他翻身落地,俨然化作一头高达两米的巨型豹兽,狂奔着向董横奔去,利爪一挥,似乎要将董横撕成碎片。

    董横却也不惊,提枪相当,臂力猛震,一次次将雷豹王的攻击抵挡开来,枪杆上的力道又岂是几铅之力能形容。

    雷豹王瞬间又化为人形,吸纳元气聚于胸腹,数道饱含杀意的风卷刀刃吐出,凶煞之力极为骇人。

    董横轻吐一口气,一股风势迅速凝聚在他周身,枪尖

    俨然散发出土黄色的光泽,他大喝道:“影破!”挥枪如雨,顿时漫天的土黄色枪影与风刃相击,不断有能量相撞而爆裂,场面极为骇人。

    姜鸣再一次见证地位强者的战斗,心中异常火热,他迫切地想要走向强者的道路,直到能让天下人为他颔首。他不由得苦笑道:“还是太弱了啊,若是被卷入这风刃或者枪影之中,以我的实力,应该会被瞬间击杀吧!”

    风势暂歇,雷豹王与董横各据一方,皆面露凝重之色,只不过董横衣衫尚净,雷豹王却已臂有轻伤。强弱高低,可判。枪侠之名,妖枪董横,强悍至此!

    走马江湖,风雨俱下,枪侠门人多年以来只顾习武修行,虽然实力与天赋都是上上之选,但总归是没有令人真正摄服的战绩,今此一役,妖枪董横战一百五十岁妖修雷豹王,天下应真正察觉到枪侠门人的崛起。

    见两人息战,胜负早已在细节之中明了,朱然得意地冲着姜鸣笑了笑,道:“姜兄可知这九野之中有一天门榜?”

    姜鸣摇头。

    朱然道:“天门榜不算是机密,但凡九野稍有实力的势力与组织都颇为关注,那位葵姒姑娘没有同你提过吗?不过想来以姜兄的天赋,很快就有势力送来橄榄枝,到时候自然会明白天门榜的事情。”

    听到这般言语,姜鸣苦笑道:“除了葵姒背后的雁宗,还有前日出现的金水宗,我倒不知道其他大势力。况且我在黄石镇杀了天罡门的人,已经被列入了通缉榜,一般的势力怕也是不敢招揽吧?”

    朱然淡然一笑,道:“天罡门确实有点麻烦,作为九野有名的杀手组织,其实力本也比较强悍,有着不少的地位强者做执事,数百名人位武者做打手,比之第七幕也差之不多。天罡门主据说已然是九重地位境界,即便是我师父都得看他几分薄面。”

    姜鸣道:“这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我杀了天罡门五名杀手,已经彻底与他们敌对,你这会儿告诉我,他们竟然这么强大,无异于是让我缴械投降的建议。”

    朱然道:“那倒不是,九野各大势力有着明确约定,为了保护人才与防止一方势力独大,地位境界以上强者,不准对低等级武者出手。这种规则对姜兄极有好处,除非九段人位武学宗师出手,不然以姜兄的实力,并不会惧怕这种追杀。”

    姜鸣道:“随便那些杀手吧,想要我死哪有这么容易,若是真的把我逼急了,我就寻个绝地暗中修行,等我成为天位强者,再将那天罡门杀个精光就是。”

    这等空口白话自然不会让朱然注意,虽然有心与姜鸣交谈,套取一些有关蚀字功法的情报,但听这句话便让他对这个人失去了大半的好奇心,遂说道:“那也得有足够宽阔的空间去成长,天罡门素来处事狠辣,近些年若不是因为牵扯上的大事,可不会容忍一个没有势力背景的人挑衅。”

    朱然有意味地看了姜鸣一眼,姜鸣亦是心思通明,哪里不知道他对自己的想法,先前出手解救之恩已经为葵姒的承诺而还清,在这些利益往来上,这两名枪侠门人处理得很公平。

    姜鸣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笑道:“我管不了他们何时来杀我,但我知道我现在还生命无忧,这便够了。朱兄,我多说了些废话勿多见怪,可否为我详细说说天门榜的事,我很感兴趣。”

    朱然顿了顿,也不去看姜鸣,目光望向师兄董横的战斗,道:“天门榜为九野武道造化之人标明了排名,榜单共有三份,分别撰写三十岁以下、三十岁以上四十三岁以下、及四十三岁以上五十二岁以下的强者战绩与战力,分别叫做不才榜、不惑榜、知命榜。”

    “种种依论全由九野最大的信息组织第七幕收集公证,并由三垣之地的大宗承认,真实性自然不容置喙。其中以不才榜最能检验武者的天资,以不惑榜最能证明武者成为巅峰强者的可能性。”

    “比如不才榜第一的位置,是幽天野青龙宗弟子陟百步,二十八岁达到三重地位境界,算是天才中的天才。还有不惑榜第一为均天野一名叫作珏不斩,是一名行踪诡秘的散士。我师兄今年方三十三,实力在四重地位,加上这一次的战绩,估计能冲进不惑榜前百。”

    “陟百步……珏不斩……”姜鸣将这些人的名字轻吟数遍,比起这些这些真正的强者,即便是枪侠门人都没有骄傲的资格,更何况他这穷士?

    姜鸣对第七幕的影响之广、董横的实力之强感到极大的钦佩,他隐约想起来寒武关绿蚁小肆的红粱娘便是第七幕的人,便又觉得莞尔有趣。

    他迎着朱然的搭话,道:“妖枪董横,谁敢轻视?现今董兄年纪并不大,再过几年实力提升,再合以尊师袁芝尾大人的名声加持,此后枪侠门人的声势将会更为宏大,哪里是那些散士可比?”

    尽管姜鸣话中多是奉承之言,朱然仍是颇为高兴能听到这些赞美,谁又

    不喜欢听好话?愿意说好话的人必是极有思想的。

    朱然道:“姜兄过奖,要上这天门榜颇为不易,凭我这九段人位的实力,在不才榜中竟也只是五百多位,倒是辱没了师父的教诲。”

    听到这句谦辞,姜鸣不由得憋出了内伤,照这样计算,八段人位中不太突出的姜鸣倒是要沦为不入流之辈了。

    就在两人谈论之时,那与董横对峙的雷豹王隐隐在聚集元气,似要发动更强的攻势,却被董横一喝,生生散了功法的运行。先是一怔,随后举手认输,完全没有半点迟疑。

    “你尚有一战之力,为何不战?”董横道。

    “我不如你,若是再战下去只会让旁人占了便宜,老夫虽老,脑子却还清醒。”雷豹王恢复人形,走近董横,悄声道:“自那鬼物来到荒山,征占了大片地盘,许多妖兽妖修都成了她的附庸,我们几个地头蛇非她之敌,只得忍气吞声。若是你能剿了火涟洞,也算是帮了我一把。”

    听到这番话,董横才放下心中的警惕,又试探道:“为何不与我联手一战?这样我们的胜率将会更大。”

    “哈哈哈哈,若是年轻时候倒还会做,人越老就愈发惜命了,只有你真的活到我这般岁数,才知道多活一天有多可贵。算了吧,不过我能将你们完整地送到那里,算是为你指清道路。”

    知其不可劝,董横也放弃了与之联手的想法,随后简单向朱然与姜鸣叙述了一番,便由着雷豹王的带领,继续深入荒山。

    起初尚有疑虑,恐这老谋深算的雷豹王设有陷阱,但经过雷豹王的指路,不仅路上的妖兽都避之不及,再也没有出来骚扰过,而且路程竟也是缩短了一半有余,在这日正午,一行人终于望见了目的地。

    雷豹王忌惮地私窥一眼那洞穴,瞬间慌急如惊雀,也并未有何隐情说出,便挟着一股疾风,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去,片刻无影踪。

    “有诡计!”姜鸣与朱然相视一眼,顿时转眼看到脸色十分难看的董横矗立在原地,竟然没有阻拦的举动,殊不知他也看到了山洞中的一幕。

    那一朵火花迸溅,将火涟洞外的石壁上的石纹刻画得更为妖艳,只听得里中有清冷之音:“若是不相见,何必远道来?”

    火涟洞中走出十数位半人半兽的妖修,虎豹熊鹏各种脸色,演绎凶恶丑态种种,从其周身气流的转动来看,尽都是九段人位束灵之境的强者。

    董横所带甲士持戟,千人一齐发喝,倒也气势轩昂,但随着另外三人出现在火涟洞口,空气似乎都凝结不流了,众人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威势,是一种驾驭天地的仙灵手段,除了董横之外,其他人都冷汗暗生。

    “三位地位境界,十数位九段人位,火涟洞中的存在可能已经达到八重甚至九重地位了。”董横面色凝重,会心地站到朱然与姜鸣面前,两人压力骤然减少了许多。

    朱然惊讶地咂咂嘴,道:“这连绵荒山共有五位地位境界的强者,除去刚才最强的雷豹王,与前几日重伤的蝎桀子,其他三人竟然都已经归顺了这位鬼物。”

    董横却是一眼看破其中奥秘,这十数人后颈之处都有隐匿的阵法咒印,以他的阅历自然看得出这是一种控制人精神的手段。

    他道:“他们并不是归顺,而是被收服,他们中了一种咒印,应该便是姜鸣兄弟口中的火傀烙印了。”

    姜鸣愕然,旋即释然一笑,大有不畏虎狼之潇洒,衣袍轻撩,道:“这趟行程似乎比想象中要凶险得多啊,两位是否还要随我进去?”

    这话中是姜鸣的决绝选择,即便面对这么强悍的敌人,仍然一往无前;亦是对董横与朱然的试探,不可置否地是,若是两人畏难而止步,许诺的报酬也就算是毁弃了。两人沉默。

    朱然唇角嗫嚅,目光在那火涟洞的诸多强者身影与董横的神情间盘桓,董横自然理解师弟的想法,懂得进退确实算是智慧,可是他总觉得他不能后退。

    “朱然,我已经算是死过一次了,前几日我与你说过,我因死而洞破枪境,虽是劫难也是机缘,起初我尚有不明,后来救我的冯坤大师告诉我,‘君子有为,所以不破‘,或许便是今日危局对我的考验。”

    “师兄,冯坤大师所言尚在浅谈,师兄能从中悟出境界可谓气运,但是今日之局未免有些难以阻挡,若是冯坤大师早有预言,何不早些告诉师兄避难?或许大师的话也是为了警醒师兄。”

    “冯坤大师是常净寺的高人,所言自然玄机无数,不然去往黄石镇的强者那么多,邪魔苍伏恺剑杀二百四十八,为何独独只有我与冯坤大师死而后生?”

    “师兄,你是想说,去往黄石镇,与苍伏恺一战,然后死去,这些都是师兄的宿命之为,不可不为,不可轻为,只可以搏命相待?”

    “枪侠之路,岂会容易?”

    董横也是洒脱一笑,朝着姜鸣道:“今日,我妖枪董横,陪你一遭!”

    千万豪气,尽出胸中,枪侠门人,定不负枪侠之名。

第五十六章 处处荨岩是

    “大人请姜鸣先生一见!”熊涛身高二十余尺,身型壮硕如一座小山,既有蛮熊之霸力,又有山丘之雄势,一声吼出,震响耳廓,极为骇人。

    姜鸣上前一步,身形蹦跳,踩着几块凸出的山石跃上前去,在诸多妖修强者面前泰然自若,从容笑道:“请带路。”董横与朱然紧随其后,站于姜鸣左右,宛如护卫一般。

    火涟洞下有千名甲士脚步似动,却听见熊虎之啸,熊涛吼道:“凡人之辈,莫要踏足!九段人位可屠杀千百生灵!”千名甲士心头一惊,皆伫立不敢轻动。

    入洞是短暂的昏暗,在幽黑的光芒中行进,熊涛在前带路,其他妖兽尾随在后,皆目放精光,以适应这段路的黑暗。

    约行百米,眼前忽明,姜鸣赫然看到一条更宽阔的道路,通向着一座精美的石壁宫殿,无论是道路还是宫殿都远非隋城楼阁能比,华丽之处以蓝色晶莹宝石嵌于洞顶之上,桌椅陈设虽为素朴,但装饰与排布雍雅大方,此一进洞,初以为是蛮荒石壁茹毛饮血人,却才明白山间有楼台雅士。

    她,翘腿坐在水晶石座上,面色清冷而眼眸慵懒,虚幻的身影透出倾城之色,一袭高雅的蓝色裙袍及地,竟让人艳羡的目光不由得匍匐在她的雪白赤脚下。

    她是这座火涟洞的王。

    熊涛等一众妖修进殿来,皆匍匐跪地,不敢轻视她一眼。朱然与董横见得此女容貌,呆怔之间已是丧了精神。

    姜鸣没有第一眼看向石座上的女子,而是将目光瞥向石座旁一道不起眼的黑影,那可不是前日的申夷忧吗?他递过去一个暖意的眼神,希望她能从中看出他的守护。她没有回应,眼神空洞无神。

    大抵是被火傀烙印所控制吧!姜鸣轻叹,将目光转过,正视向水晶石座上的女子,他久久呆滞,心口突然一颤,他身体中的残魂似乎在发出某种呼喊:诗儿,诗儿,诗儿……

    水晶石座,女子立起,痴痴地望着姜鸣,低声道:“你果然知道。”五指轻动,姜鸣的身体便受到完全的禁锢飞去,停留在女子前三尺之地,那一眼温柔,尽如此中无限的等待,凄美而动人。

    泉,你来了。

    一眼而深忆,轮回不能忘。

    无数记忆瞬间唤醒,女子脉脉然注视着姜鸣,修长的食指轻触姜鸣额头,感受着来自姜鸣身体中那个熟悉灵魂的模样,久久不愿离开。

    姜鸣望着眼前的女子,知道她是在与夜泉的残魂交流,不忍打扰,直到感受到夜泉灵魂的愈发虚弱,他轻叹一声,苦笑道:“这个……前辈……那个……夜泉前辈现在的状态很虚弱……”

    女子一听,急忙收回了手指,带着一种惘然与留恋的神色,似在回忆着什么,嘴角掀起一抹浅笑,倾城而不染红尘。

    “这位前辈,相必您就是夜泉前辈口中的诗儿吧!姜鸣受夜泉前辈照拂,才得以存活,前辈两人既为夫妻,可受姜鸣一礼。”姜鸣抱拳颔首,身形微躬。

    女子却是止了止手,道:“我已知道了你的身份,既是泉看中的人,我自不会多疑,不必多礼。而且,可以给我改个称呼了,我不想被称呼得这么老。”

    姜鸣尴尬一笑,不论生灵存在了百年千年,眼前的女子只是青春面貌,而且拥有着绝色容颜,自然是有着爱美的天性。

    却又听见女子思忖道:“不如,你就叫我姐姐吧!怎么样?你难道觉得我配不上当你姐姐?我虽然现在只有一缕残魂,但也是曾经踏足过天位的人,你这小子倒是大胆……”

    听得这般嗔怪,姜鸣哭笑不得,从夜泉的记忆碎片之中,也曾寥寥见过她几面,无论谈吐还是性格,都有种古灵精怪的感觉,没想到过去了几百年,竟仍是这般姿态。

    姜鸣只得道:“诗儿姐,听闻夜泉前辈说,你不是受到夜氏古族与其他势力的追杀,而几乎身死道消了吗?怎么如今会出现在这里?”

    女子笑了笑,道:“看来大致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啊,也难怪,要将这项重任交于你,若是不清楚该怎么做,估计会很为难吧!放心吧,今日我会替泉将一切事情都告诉你。”

    “三垣之地有三大魔宗,我便是其中混元教的圣女,我这层身份本来是受尽正宗之人唾弃的,但当认识了夜泉,我的心再也不是当初那般清冷。”

    “我们四眸相视,心意早通,上得妖聚之国,杀得武宗之寇,樊无恭枪前,我为他诛心;三眼道君结界中,他为我散魂。我们相依相偎,无所可私,深深钟情。”

    “戏子楼,白骨画沙,他剑扫群雄,不为冠盖江湖,只为我正视他。我因为魔宗的身份,不敢轻易表露,但他告诉我,尽管此生艰苦于生死,仍愿追我于江湖,就像荨岩虽然遥不可及,若是有我,便处处是荨岩。”

    “也怪我,若是我能狠心一些,直接拒绝了他,或许就不会让他遭受那么多苦难。我们在荒原上依依惜别,本以为各自摆除桎梏后,便可以长相厮守,可是魔宗与其他势力的恩怨

    岂是一言两语能消除的?”

    “我被师父大骂,并禁足半年,我隐隐听到混元教发出四海令缉杀夜泉,要将我爱情的萌芽抹杀,我实在放心不下,于是逃出混元教,遭遇重重拦截,终于到达夜族,却被他的叔父夜封子捉住。”

    “我后来才知道,他与我一般,都是困在樊笼中的人,混元教支持并且束缚着我,夜封子利用并且控制着他。泉知道后,怒破天位,终于斩杀樊无恭,并在回族之日,诛杀了夜封子。那一刻是他的江湖,是他的男儿热血,我的热泪也洒鲜血之中。”

    “就在此时,夜氏古族的内斗戛然而止,久在闭关中的七位太上长老现世,立刻掌管了整个族群,我再一次成为了俘虏,而泉也在求情中被锁入了牢笼。”

    “如果有什么能代替我们的爱情,那定是可化为沧海的顽石,可溶入岩浆的珠泪。他为了我,放弃继承族长之位,而甘愿沉沦寒水铁牢受腐骨之痛;我为了他,宁愿一人孤身走上断魂崖,只为活他一人性命,令阴风地潮吞没灵魂。我们没有伟大的爱情,只有最简单的倾付。”

    “那些年,我磨碎灵魂,穿越垣野无数险境,终于觅得传说中的荨岩,那个可以永生的地方。我带着我的骸骨,在那个断绝一切外来能量的山亭,尝尽荨毒,尝尽百年的等待,我坚信,他会来。”

    “终于,我的一缕残魂在那渊流中觉醒,不为来世相见,只为等那个人,将我的消息传给他,好让我们的骸骨可以抱在一起沉眠……”

    别人的故事未免太过伤怀,他与她跨越了百年的爱恋,一人追寻,一人等待,是何等的信任才能忍受漫长的岁月折磨,是何等的深情才能支持生死的轮回苦痛。两人如今已尽为残魂,但却放不下那颗羁绊的心。

    姜鸣一一听闻,与脑海中先前夜泉布置出的往事片段一一重合,极大的震撼犹如海枯石烂般铭心刻骨,他望着女子清冷孤单的身影,竟真正体会到爱情的重要,他也产生了一种期望,寻找自己的爱情。

    女子注视着姜鸣,忍不住噗嗤一笑,道:“你这小子,这种眼神看我,是思春了吧?我都有些想打杀你了!”

    姜鸣被这调笑话语弄得颇为尴尬,若不是有着夜泉这层身份在,这位堪若天人的女子早就将他轻薄的眼睛挖了出来,他赶紧解释道:“诗儿姐,我没有那意思,怪我无礼,若是夜泉前辈在,一定得教训我一顿。”

    女子却是没有半点责怪,只是狡黠地笑道:“嘿嘿,可别瞒姐姐我,你怕是心中也想找个女孩了吧?也难怪,都不小了,也该尝尝爱情的滋味了。可是我要警告你,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定不要辜负,我最恨那些始乱终弃的男人了。”

    被长辈式的教导,姜鸣也不敢反驳,在此时他将眼前的女子视作了真正的姐姐,这种被关怀与教导的感觉,似乎正在温养他孤立的心。

    因为夜泉的残魂极为虚弱,不能长时间对外交流,女子虽有心与心上人多说说话,却实在做不到,他们只是残魂而已,只能依依不舍的细语几番。

    女子取出一卷泛黄的羊皮卷,道:“这是寻找荨岩的地图,其实也不算是地图,因为你就算找遍这些地方,也可能找不到荨岩。它是有生命的,它的灵性远超过垣野界的生灵,所以,按照你自己的路走吧,随缘而行,说不定是可以找到的。”

    姜鸣握着这份明确的地图,心底终于是踏实了许多,毕竟完全没有目标的瞎碰乱撞,太过焦灼与空虚了,有了这份地图的指引,他倒是省了不少功夫去犹豫走向何方。

    他攥着羊皮卷,有些失神,问道:“诗儿姐,你不随我一起去吗?”

    女子轻笑道:“你难道以为我的另一缕残魂在那里,你便能找到荨岩?荨岩是这三垣九野最为神奇的存在,我在那里已然断绝了所有,无法与外界相通,我能损耗灵魂刻画下这副地图,已然极为不易。更何况,今日之后,我的这一缕残魂,就要消失了。”

    “为何?”姜鸣不解,若是她能随行,夜泉的残魂无疑是要坚定一些,如若不然,连姜鸣也不能肯定,夜泉几近崩溃的魂体将几时消散。

    “今日有一战,战后我必魂消。”女子的神情再无前时的戏谑,神情清冷如冰,蓝色裙袍的衬托下,高挑而绰约的身姿高贵脱俗,窈窕娉婷之中是绝代的神女丰韵,双眸如一泓碧水,妩媚神色无意间便可勾魂夺魄。

    “出来!宵小之徒,既然敢来,便不要躲着像个鼠辈。”女子轻喝,一股冰寒的杀气扩散开来,瞬间布满了整个洞中宫殿,伏地的十数名妖修瞬间立起,如临大敌般围在女子数米之外,因为有着火傀烙印的控制,女子只需要一个精神念头,便能让他们或立或伏。

    这声轻喝也唤醒了困在幻境中的董横与朱然,即便强如四重地位的枪侠门人,在这位绝代女子面前,也只配沦为戏角。

    “她是你的朋友?”女子挥手间便唤来静立一旁的申夷忧,仅仅是一眼,火傀烙印缓

    缓瓦解,申夷忧眼中的空洞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往日饱含深情的眼眸。

    “姜鸣!”申夷忧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似乎都要深入姜鸣的皮肉,她的余光望见倾城之貌的蓝裙女子,神色又慌张起来:“谁让你来的,快走啊,她不是你能对付的。”

    申夷忧下意识的推搡,姜鸣此时由心的感动着,因为前时被女子掩盖了意识,申夷忧能知道的东西不多,有这般慌乱无措的举动倒在情理之中。

    姜鸣拍了拍申夷忧的手背,良善一笑,道:“苦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不用逃,她也不是我们的敌人,这里发生的事情,回去之后我再同你说。”

    申夷忧疑惑地看向言语坚定的姜鸣,目光又瞥向高冷不可直视的蓝裙女子,竟然没有再争辩什么,直接凑近姜鸣耳边,担忧地道:“她很厉害的。”

    姜鸣却道:“没事,以后得节制饮酒了,醉酒误事。”申夷忧点头,站在姜鸣一旁,她所能做的就是作为朋友的陪伴而已。

    朱然与董横来到姜鸣身旁,亦是满脸疑心病,道:“姜兄,这……”

    姜鸣没有多余的表情,平静地说道:“你们口中的鬼修是我姐姐,当然她也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鬼修,两位可当客人在此。”朱然与董横惊骇,并且沉默。

    女子素指一点,洞中数道肉眼可见的冰蓝色气流暴涌而来,在她的指尖汇聚凝结成一团水球,悬浮并缓缓旋转着。

    随着女子手指轻弹,水球飞出,冲向洞顶一处幽暗之地,顿时宛如大江般的水流泛滥开来,一道黑影狼狈躲闪,最后落到地面上。

    “好狠的丫头,果然是混元魔教的功法与灵术,若是放在外面,你估计会被那些正派强者围杀而死。”那黑影容貌衰老,大抵已是有着五十多岁的模样,身着一身臃肿的道袍,使得那张难看至极的脸更为可怖。

    女子却是冷笑道:“我尚疑惑只有九段人位的妖鹏哪来的胆量与底蕴,能抓住我放松警惕而没有设下火傀烙印的空档,竟然暗地里修行千心火眼,原来是有你这个妖道在后摆布,我在辈份上都能算你祖宗,却还是受了这种算计,你的能耐不浅呀!”

    道人嘿嘿一笑,猥琐的神态愈发令人厌恶,他道:“死去百年却仍有九重地位的残魂,看来我焚松道人的运气不浅,若是能吞噬了你的魂源,我便能很快破境天位了。”

    焚松道人!这个名称出口,姜鸣顿时怒火中烧,焚松道人是黄石镇钟家势力背后的操纵者,图谋以妖法损阴补阳夺取木青岚处子之身的妖人,今日见到焚松道人猥琐而丑陋的面目,竟是让得姜鸣起了深深的杀意。

    黄石镇中,以僭越之手操控大局更迭,阴毒之谋设计损阴之计在前,又支持钟家恶霸横行在后,于是黑衣捕牙暗动,香案上的青铜鼎被泄露秘密,四方风云席卷而来。

    苍伏恺寻衅一镇炼器铸剑,周宅惨案喋血二百四十八人,重重混乱与祸事几乎都是围绕着钟家,而焚松道人在后,又岂会不知?

    姜鸣早在知晓妖道计谋欺辱木青岚之时,便已下定杀心,今日适逢其人,心中愤怒与杀意不禁暴涌。

    “咦?这么强烈的杀意,好像目标正是我,看来我坏事做多了,竟然不记得有过你这样年轻的仇人了。”

    焚松道人对于姜鸣的身份有着浓烈的兴趣,能以自由之身站在这九重地位鬼修的身旁,以他毒辣的眼力,自然不会认为是巧合。而且,这小子,似乎只有八段人位?

    听到焚松道人的话,申夷忧与两名枪侠门人皆疑惑地望着姜鸣,甚至连蓝裙女子也回过眼眸,姜鸣却死死瞪着那道人,冷哼道:“黄石镇的谋划,你应该就是幕后黑手了吧?我的身份可能低微了些,但是你的命,我会收。”

    “黄石镇?”焚松道人讶异一顿,恍然捶胸,嬉笑道:“原来你就是那个黄石镇出来的黑马?不仅杀了我派遣的信徒,抢走了青铜鼎,而且救走了我预定的纯阴女子,害得我寻找了几十日才又凑齐了百名纯阴女子的数目。”

    “能以八段人位做到这些,不得不说,你是个人才。好吧,我给你个机会,做我的信徒,我可以不杀你,当然我也不是杀人来的。”

    董横与朱然都是简了解过姜鸣的往事,当听到还有背后这些故事,再次对姜鸣的评价提升了一个档次,只是如今他们只是配角,在两名九重地位强者面前,没有丝毫决策的权力。

    姜鸣却是因为这番话而恼羞成怒,如同受了极大的侮辱,若不是自身定力还算坚定,深知焚松道人并非现在的自己能敌,即便是实力可怕的蓝裙女子都没有把握战胜,更何况一个只有八段人位的小子。

    但若是不考虑这些,姜鸣说不定便要提戟上阵了,因为那是大仇,因为那是不能化解的恨,也是他对木青岚心中隐藏的歉疚。

第五十七章 缚魂与锦囊

    姜鸣深吸了一口气,喝道:“妖道惑言,你的信徒都是没有思想的傀儡,你控制他们为你征战,如同街头卖艺的牵丝木偶何异?阳魂门终究只是以妖术兴盛起来的教会,若是无人伸张道义将之铲除,数年之后我姜鸣会亲至幽天野,将你的爪牙连根拔除。”

    蓝裙女子轻声道:“我的状态,可没有杀死他的绝对把握,今天也不大能帮到你,你要完成的仇怨,得自己去完成了。”

    姜鸣从女子平静的话语中感受到一种无奈,但知女子是打算以全力击杀焚松道人的,又感到一种舒心的安然,他轻笑道:“诗儿姐,今日你可得饶那妖道一命,别这么看不起我呀,日后他定会死于我手。”

    若是其他人听到这话,或许会讥讽姜鸣的不自量力,但蓝裙女子却是踏入过天位境界的人,她敏锐地注意到,随着此话说出,姜鸣的周身隐隐有着磅礴的气流涌动,他的灵魂似乎是存在于一种绝对领域的傲视姿态。

    她没有说出她看到的,只道:“应该不会拖得太久的。”这句话,便是对姜鸣极大的承认。

    “好小子,就看你有没有命活到杀我的那一天了。”焚松道人阴翳一笑,显然也是动了杀意,况且他此行所图甚大,却是耽误不得。

    “荒山妖修,听我号令,围杀此人。”女子轻喝,她亦知此道人的危险,顾不得道义,虽然这种层次的战斗,那些妖修几乎帮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分散道人的注意力,也算是可以增加微弱的胜算。

    “嘿嘿,你这魔宗鬼魂,莫不是以为我只是孤身一人?我的信徒已在火涟洞外屠杀,你手下的妖修妖兽,以及那许多人类士卒应该要被杀个干净了。”

    焚松道人一爪将一名半人半狮的妖修撕成两半,染血的手指伸到唇下一舔,本就丑陋的面目极为狰狞。

    女子却是清冷如旧,挥手间幻化出数道冰晶绸练,迅猛轰出,道人急忙躲闪,绸练击中山洞石壁,顿时大块的石头崩裂,甚至还直接砸伤了一些妖修,她仍没有停手,冷哼道:“你莫不是三岁小孩?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妖修的生死?只要将你杀死,所有危机便会挥之即散,他们的死也便是有意义的。”

    焚松道人惊讶于女子实力的强悍,仅凭一道残魂便足以发挥出这种威势,若是他被击中,他丝毫不怀疑会被砸成重伤。然而,他尚有底牌未出。

    “嘿嘿,你纵然天位之下可无敌于世,但终究只是一道残魂,能动用的天地之力稀薄的可怜。你的元结虽然复杂而强大,但却因为魂源不足而很不稳定。地位之境,元华为形,元结为质,元势为锋,你这空有外形与锋芒的力量终究不是正道。”

    焚松道人不愧为九重地位的至强者,仅仅凭借数分钟的观察便看出了蓝裙女子的弱点,虽然要战胜还有难度,可他又岂会没有准备?

    “你试试?”女子轻踏莲足,无数晶蓝色的元势洪流涌向道人,几乎在瞬间便是封锁住了他的退路,似要将之一击诛杀。

    焚松道人面色凝重,瞬间在周身张开一面紫黑色大网,网虽有缝隙,但当那晶蓝色绸练触碰到大网,却仿佛被黏胶裹住,久久不能前行半点,彼此消耗之下,蓝色绸练竟然有些后继乏力的感觉。

    “可恶!”女子轻骂一声,正如道人所说,她所构造出来的元结极不稳定,再加上残魂能驾驭的天地之力并不多,长时间的消耗之下,自然难以持续攻击。

    “该我了!”但见焚松道人抓住晶蓝绸练的攻势减弱的时机,双手成撕剥之态,一阵紫黑色元华闪动,晶蓝绸练直接被撕毁,随着他一声怒喝,一尊高达数尺的黄钟缓缓凝结,直接笼罩了整个火涟洞宫殿,其中不断有玄黄之气涌动,令得蓝裙女子的力量被禁锢了许多。

    “这是我特地为魂体准备的宝贝,只要被大龙钟的玄黄气完全笼罩,便会极大程度限制魂体构造元势,哪怕你是真正的天位境界强者,也不能轻易逃脱。”焚松道人的狞笑之声扩散开来,听者无不头皮发麻。

    蓝裙女子手掌飞速变化,一道复杂的巨印赫然出现,随着手指轻动,巨印与笼罩而下的大钟轰然相撞,没有过多的激合,摧枯拉朽之间巨印被碾压成粉,蓝裙女子魂体也更为虚渺,似是受了不小的创伤。

    “诗儿姐!”姜鸣掷戟,方辕长戟素来无可不破,当触碰到大钟之时,却连下落的速度都没有减缓半分,便直接被弹飞,可见这大龙钟不仅在材质上优于方辕戟,焚松道人施用在其上的力量也远远不是姜鸣能撼动的。

    姜鸣颇为焦灼,不知是否受道义所捆缚,还是被当初为夜泉的承诺,亦或是为今日那一声姐姐,他对于夜泉和蓝裙女子,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却值得为之守护。

    “妖枪董横,我请求你出手相助,击破此钟。”姜鸣八段人位的确微不足道,但董横作为这里除了正在战斗的两人外境界最高的人,有着绝对的武力与话语权。

    董横犹豫,他清楚两人交手间的恐怖元势,只需要一道便可让他重伤,而他并非鲁莽妄为之人,知得深浅,更知道出手后的代价。

    还不待董横做出选择,蓝裙女子却是朝着姜鸣一声轻喝,随手一挥,一道金色光波直接笼罩

    住姜鸣与申夷忧二人,道:“快出去,这座山要倒了。”一股轻风托送着两人,瞬息之间逃出了山洞。

    几名妖修也尾随跟上,但比之姜鸣二人的速度便慢了太多。董横与朱然只得跟着往出跑。但尚未走出,这座荒山便已是剧烈的晃动起来,大块的石头坠落洞中。

    “轰!”

    一声巨响,山崩石破。

    金色光波缓缓溃散,在火涟洞前一块居高的空地上,姜鸣与申夷忧足履着地,没有幸而逃生的喜悦,在他们眼前的是另一修罗战场,杀伐不歇,血流漂橹。

    倒在血泊中死相残忍的多是普通人类甲士与一些未化人形的妖兽,而这两方生灵因为突然遭到不知名势力的攻击,而自发地联合为战,敌人是约莫百数的星月长袍人。

    尽管在数量上妖兽与人类甲士占优,但在长袍人普遍六段人位以上境界的面前,似乎并没有赢得什么有利局势,而星月长袍人的队伍都手持弯刀,进退攻守极有章法,厮杀更是没有半点迟疑。

    开战总不过一个时辰,但人类甲士已然损失了十之七八,妖兽巨大的尸身更是堆积了数百具,横斜的尸体与破碎的血肉遍布山野,处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味,这足以见得这场战争的残酷。

    姜鸣又想起在黄石镇中遇到的那名焚松道人的信徒,与这些持刀屠戮的长袍人不仅衣着相同,而且功法路数都极为相似,若是依此来推算焚松道人的势力强弱,他将为此而惊惧。

    一众妖修与董横、朱然二人随后慌张逃出山洞,这座荒芜的小山立刻便溃如决堤,土石飞溅之中尘烟滚滚,一些离得近的倒霉的家伙受了无妄之灾,被永久地埋在了山石之中。

    三方交战并没有因为这巨大的声响与变故而停歇,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在演绎一场生死厮杀。

    刚出火涟洞的一众实力颇为强大的妖修似是受了某种指令,亦或是出于守护荒山这修行之地的本能,不由分说便加入了战局,三名地位强者与数名九段人位的妖修武者的影响是巨大的,原本的劣势一下子被翻转扫除。

    董横与朱然望着那星月长袍人的队伍,眼中掠过一抹凝重,他们自然可以一眼看出那些武者的实力,起码有着八名九段人位束灵之境的武者,这无疑是证实了焚松道人巨大的号召力。

    却见那星月长袍人中冒出一位空手赤拳的武者,一路缓缓走近战局深处,凡遇到的妖修与甲士都被他一拳击毙,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当地位境界的熊涛拳脚轰向此人,竟被一拳击飞。

    当董横与朱然的目光投去,那人的容貌让得两人大为诧异。

    前日尚在隋城之中弓腰颔首奉茶,似乎全无武功人畜无害,今时便衣袍染血屠戮无数生灵,连眼皮都不曾眨动半分。这人赫然便是隋城城主景浩然。

    “怎么会?先前我可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半点气的涌动,现在却化身地位强者,这般气势已不比我弱了。”

    董横苦笑着着头,前时失误的判断无疑是狠狠地打了他枪侠门人的脸,那几日所摆出的架子在景浩然眼中或许只是笑料而已。

    景浩然也似乎望见了董横二人,如同一名儒士远远地躬身下礼,与先前见面时的恭敬无二,若不是一身斑点的鲜血佐证,估计没有人会相信他在今日是屠夫身份。

    他笑道:“两位大人别来无恙,鄙人景浩然,有礼了。”

    朱然破口大骂:“景浩然,你真是人面兽心之辈,既暗地里叛离秦王朝做了那妖道的犬牙,又在此屠杀自己手下的兵士,我朱然在此发誓,此生必然斩杀你这屠夫,伸我枪侠正义。”

    景浩然已然忠厚地微笑,没有半点怒色,情绪隐藏之深内敛不露声色,他道:“正义?只不过是你的说辞而已,你只是枪侠的弟子,而不是真正的枪侠,你所捍卫的,只不过是自己可怜的面子罢了。”

    “况且,今日的你,太过弱小,现场能杀你的大有人在,即便是你师兄董横出手,我也不惧,你倒是太过看得起自己了。”

    “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可没有背叛过秦皇陛下,我从一开始就是焚松大人的信徒,在此地只是为了收集消息,我信仰焚松大人之道,犹如承浴日月光辉,百死不转。”

    狂热的信徒!能让董横朱然感受到的,只有这个词藻,姜鸣也是观望聆听着景浩然的出现,这个人的实力纵然不低于四重地位境界,但仍是对焚松道人绝对的忠诚与信服,让人有些惊疑于焚松道人的招揽属下的高妙手段!

    却听那景浩然一声重喝,他竟然直接向董横发起了挑战:“妖枪董横,我教唆妖修妖鹏在明杀人取以心眼,我则在暗得渔夫之利,如今经过焚松大人指点,我已初步修成千心火眼,你可敢接我一招?”

    董横即便只是为了捍卫正义,这次也不得不出手,只见他上前一步,横枪身前,道:“且看我如何取你性命!”

    可是下一刻,董横的面色便变得有些难看,他赫然察觉到天地灵气的疯狂运转,在景浩然眼中汇聚的那一抹鲜红之色,包含着极为恐怖的摧毁之力。

    “不好,此招太过强大。”董横立马凝聚元结,在身前构成五道土黄色的元势盾牌,他没有比这千心火眼更强大的武技,只能寄希望于这些盾牌强大的防御力。

    “枪侠门人,让我看看你的强大之处!”景浩然手中结印,随着一声暴喝,他的血红双眼射出一道手指粗细的能量线条,只见这红光极速撞击在董横的盾牌上,第一道盾牌瞬间破碎。

    接着第二道也破碎了,光线又在数秒后穿过了第三道盾牌,第四道也没有阻挡太长时间,所幸第五道盾牌终于将光线拦了下来,随着能量消散,红光也缓缓消失。

    董横大喘气地半跪在地,他的后背沁满了冷汗,这千心火眼的强大令他心悸,若不是景浩然还不太熟练,说不定他便要在那一击中身受重伤。

    董横无恙,景浩然因为乏力也没有再出手的动作,姜鸣轻舒了一口气,便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姜鸣有更为在乎的事物,他望着那座山体废墟,烟尘仍旧扑腾不停,至于里面的人却毫无动静。

    “诗儿姐?”姜鸣自知地位强者之强大,举手投足可移山断江,即便她如今只是一道残魂,但毕竟是到达过天位的人,他并不相信她会这么容易消散。

    山体废墟之中隐隐有金光逸出,短短几分钟间,那崩裂的山石之中便透出千道金光,渐渐地组合成一口大钟的模样,大钟轮廓似乎在破开山石缓缓上浮,顿时更多的烟尘如惊涛奔腾起来,禽飞兽走,大战又挪开了一片新的战局。

    “看,她似乎被困住了。这口金色大钟似乎束缚住了她灵魂的力量,那妖道看来早有准备,他的目标就是她的灵魂。”申夷忧跟在女子身边数日,也算是有了一些眼力。

    姜鸣心下慌张,不仅仅是他自己,他体内的那道残魂也在本能的慌张,他不可能什么也不作为,就算是仅仅为了这道夜泉心心念念的残魂,也值得他抛出性命。但是,他的力量似乎远远不够。

    “妖枪董横,助我救人。你要的报酬便可立即给你。”

    这是姜鸣第二次放下面子请求董横,董横仍旧是犹豫,他虽然消耗巨大,但是尚可以出手相助,可是其中厉害关系与强弱局势,他并非看不清。所以他在犹豫。

    “名枪朱然,待会儿听我指令,放出碎片,与我激荡。”

    朱然也是犹豫,他颇为不爽姜鸣此时命令的口吻,认识姜鸣这许久,他总是以礼恭敬相待,在请征火涟之时尚用半跪之礼,却未想到此时他竟如此锋芒毕露。

    不论是借助碎片激荡,从而稳固朱然的修为,还是得到蚀字凡武功法,冲破董横的瓶颈,都是迫在眉睫的重大之事,前时以交易置之,朱然董横欣然起行,今遭姜鸣的口气似乎是极为霸道,摆出了主人的身份,已是不再在意他们是否答应。

    姜鸣的言外之意即是,若是此次不帮他,那么交易别想进行下去。这亦是一种威胁。

    姜鸣抛出了一个重大的抉择,便不顾他们怎样选,只身跳上最高的一块岩石,望着在大钟之中挣扎的虚缈人影,大喝道:“董横,出手!”

    董横咬牙冲上去,一枪扎在大钟之上,顿时那钟面轮廓泛起层层涟漪,如水波荡漾激起的觳纹,但却仅仅只是持续了十几秒,大钟便恢复平静。

    “哈哈,凭你这四重地位的实力,也妄想打破我的大龙钟?”空间动荡,焚松道人霍然现身,一掌拍在董横的胸膛上,董横瞬间被击飞数十米,鲜血狂喷,气息极为萎靡。

    “就是现在,朱然,释放出荒源鼎碎片!”姜鸣并没有想董横能破开大钟,他只是在以此引诱控制大钟的焚松道人现身。

    朱然望了一眼重伤的师兄,便毫不迟疑地捂住胸口,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片飞出身体,似是受了某种牵引,向着高处姜鸣所在的位置飞去。

    而与此同时,姜鸣胸口处也幻化处两块相似的青铜片,三者缓缓触碰,顿时一股巨大的能量波四下传来,瞬间便掀翻了许多正在战斗的妖兽与星月长袍人。

    而后那道能量没有任何征兆地撞到了焚松道人的身体上,这股能量经过姜鸣有意的引导,形成一种毁灭之力瞬间将焚松道人体外一层紫黑色的罡气冲破,而后自内而外地破坏着道人的元结。

    一道神物激荡固然强大,但却并不能将九重地位的焚松道人重伤,姜鸣不清楚怎样才可以打败他,他只能使用最强的底牌。

    一道锦囊,乃是当初离开黄石镇之际,夜泉送予姜鸣的三件宝物之一,经过夜泉残魂意识的介绍,这个锦囊之中竟然承放着达到天位境界的全力一击。

    如此,便应该够了。

    姜鸣打开锦囊,锦囊中便有一道深红色的光芒射出,光芒最小,但其中所蕴含的力量足以令所有地位境界强者骇然失色,那一瞬间,焚松道人避无可避,光芒一击穿心,而后穿过他身后大的金色大钟,滑过天际,消失不见。

    这一幕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那完全超越地位的力量,令人心惊肉跳,在穿过金色大钟的一刹那,巨大的能量碰撞掀起浩荡无匹的风流,所有生灵在抵御狂风之时,肉眼可见那磅礴雄伟的大钟,寸寸龟裂破碎,最后轰然消散。

第五十八章 她望

    蓝裙女子在那风流中心悬空,任凭狂风肆虐,她亦清影曼立。

    她是这繁华世界的残破清魂,绝代风华也曾倾城独立;她是锦绣山河浩瀚垣野的清冽林泉,正如她与心中人的名字,林诗与夜泉。

    她曲腕拈指,如弹弦丝,她心化浩然,与天地冥合,似御驾天地星辰,以一条冰蓝色长河为练,以漫天元势集聚令人瞠目结舌的能量之河,裹挟着天地间最为强悍的力量,远远地砸向那焚松道人,杀心似恶。

    焚松道人身受荒源鼎碎片激荡与锦囊一击,不理会自身实力已是衰弱到低谷,却仍抬手凝出一道防御盾牌,但还是低估了面前残魂的含怒一击,盾牌瞬间碎为紫黑色光点,若不是景浩然挡在他面前,与他同受了这一击,十有**他便要受这死劫。

    “焚松大人,您的信徒,愿为您赴汤蹈火!”景浩然重伤跌落,全凭喉间吊着一口生气,支撑着他不至于当即暴毙。

    焚松道人眼神凝重,狠毒地瞪了一眼蓝裙女子与姜鸣,一把拉过景浩然的身体,低喝了一声走,便化作一缕黑芒窜逃而去。其他星月袍人没有半点犹豫,望着焚松道人的身影尾随而走,一场血腥的战斗戛然而止。

    “不能让他离开!”姜鸣素来知晓放虎归山的恶果,能有机会斩除祸根,自然不愿放掉。

    身形欲动,却被蓝裙女子拂袖止住,她虚缈的眼神中有着一抹疲倦:“九重地位强者哪有这么容易斩杀?若不是他逃窜的早,估计我们就要完了。”

    原本女子最后那一击已是耗尽力量,只不过撑着那强势的皮囊,做了个外强内干的虎兽,若是焚松道人敢以死相博,胜负还未可知。

    姜鸣虽有心除祸,却无力灭贼,以他这孱弱的实力,即便是遇到身受重创奄奄一息的地位高手,都难以做到真正斩杀,遑论焚松道人乃是半步天位,或许反手之间便足以灭杀他这种蝼蚁。

    方才那一击,只是偶然,若不是有着那种手段通天的暗招,而且焚松道人吃亏在失于防备,又怎会受到重击?

    蓝裙女子缓缓及地,赤足朝着一角幽静走去,轻声道:“姜鸣,我有话问你。”

    申夷忧仍是难以摆脱对女子的忌惮,双手抓住姜鸣的衣角,如同一个自私的孩童一般。

    姜鸣颇为理解地笑了笑,别人自然不会清楚他与那蓝裙女子的关系,但是他心清如镜。他轻轻地拂开申夷忧的柔软手掌,缓缓向着蓝裙女子的方向走去。

    女子拂袖,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竖立在她与姜鸣四周,禁锢了一方空间与灵气运行。姜鸣也好奇地观察着这道屏障,等待林诗率先说法。

    “我有些诧异,你竟会拼了命似的救我这道残魂?”女子神情严肃,完全不是先前精怪之态,在面对生死与人情这些事上,她表现得极为庄重。

    “你是说这些啊,没什么,夜泉前辈所希望的,也是我的希望,若是诗儿姐你死了,他会很难受,即便你们都不过只是死后的残魂,我也并不想让这些事发生。”姜鸣淡笑,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难以解释的事。

    “泉与我意识交流,他告诉我,他救了你一命,但是你却好像是有情有义的过了头,你几次做的都足以偿还你欠的恩情了,你为何还要不顾性命的去做这种没有利益的事?”林诗问道。

    “不,并非如此,夜泉前辈救我之后,这其中的情谊就不是利益所能解释了。”姜鸣道。

    “哦?说说你的想法。”蓝裙眼中稍有诧异,狐疑地注视着姜鸣。

    姜鸣却是淡然一笑,像是在讲述一段故事:“当时我身后站着我这一生最为重要的人,他们是我半辈子生存的意义,当时我以为我死了,但是却被夜泉前辈唤醒,并赋予我现有的所有武学修为。”

    “我查找过一些古老的典籍,有幸看到了相关的知识,夜泉前辈动用无上力量让我重生一回,并且压缩时间传承演武,这种手段虽然通天,但却是极为损伤施术者的灵魂与修为基础,能这般付出,他所期望的也应该是我的全心全意的帮助吧。”

    “何况,他救的不止是我一人的性命,还有我两个兄弟的性命,还有那个女孩的未来。这种付出,足以我做任何事回报了。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要求虽然有点难,但我若是不尽力,可就太过忘恩负义了。”

    “嗯?你倒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这种心境即便是一些天位强者,也不曾拥有。”林诗颔首,轻抚青丝,将自己如绝世美玉般的容颜显露出来,嘴角带着一抹难解意味的笑意,心中对姜鸣的赞赏却又多了一分。

    “不,我自知强弱,哪里会这般不自量力?现在的自己只是蝼蚁一般,哪里会有天位强者放在眼中?”姜鸣苦笑。

    “泉,他选择了你。”女子的神情坚定而充满热情。

    姜鸣却仍是苦笑,摇着头道:“诗儿姐,其实,并不是夜泉前辈选择了我,而是我选择并且相信了他。在经历那场生死之前,我总是迷茫

    于余生所向,我是个孤儿,似乎如同卑微的地位身份一样,总是找不到航向与意义。”

    “那种乘舟驶向浩茫大海的感觉,让我举目无依慌乱无措,我或许是那无知的徙海之徒,按照命运的索引,总不免淹没于平凡,在卑微之中求生与求死,最后无人知晓行将木就,终究会在寂灭之中死去。”

    “我曾无数次幻想自己的道路,繁华与伟岸,充满着各色的精彩,能让我回首之时有所期待与满足。可是,我没能达到我的幻想。在那座被封锁的黄石小镇,我只是个技艺不精的木匠,只是个外人眼中的普通人而已。”

    “但是当我真正敢于揽起那一份责任,敢于站在青岚与自己的兄弟前面,为他们遮风挡雨之时,我方才认识到自己的价值。一死而已,本来没有那么多的所谓,我死了仍旧是我,死了以后又是另一个世界,我也就又有了一次选择与不平凡的机会。可是,死对于他们来说便太过残酷了。”

    “我希望我的路不是前人的路,我希望我的脚步能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夜泉前辈给了我重生的机会,并且让我拥有了向往的武道修为,没有他,便没有我的路。所以他选择了我,也是我选择了他。”

    蓝裙女子颇为惊异,眼前这个男子,任何的潜力都不足以说明他的价值,因为他的思想凌驾于人生之上。这让有些天位强者阅历的她有些汗颜。

    姜鸣接着道:“诗儿姐,我那日透着一幕幕记忆碎片,看到了你们的过去,我的内心似乎被某种东西填满了,那种可以放弃一切而去追寻的意志,那种可以背叛天地而去往荒芜的决心,夜泉前辈也好,诗儿姐你也好,都是这天地间独挡一方的风华之人,却甘愿为了一个缥缈的希望,断魂殒身,以求骸骨长眠,这才是生命的意义吧!”

    “当我决定为他而追逐荨岩,当夜泉前辈半跪在我身前,如同饮罢楚江水的气魄深深激荡着我的灵魂,我再无疑问,因为荨岩也将是我的宿命,也将是我的生命。”

    蓝裙女子深拜,姜鸣上前扶起,面色愧然。

    “夜泉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耗尽魂力,为你施术一瞬三年演武,又留下三件宝物为你护身,我原以为你会将那锦囊留下保命,你却在我遇难之时第一时间将之使用,原先我尚有疑问,此时我倒是再无质疑了。”

    蓝裙女子媚意一笑,道:“不管如何,你就是我的弟弟了,亲弟弟,泉也会支持我这个决定的。”

    姜鸣倒是欣喜,但当接触到女子衰弱的眼眸,他顿时想到了什么事:“魂力会衰竭,诗儿姐,你告诉我,你现在的魂体还好吗?”

    女子微微一笑,倒是没想隐瞒什么,唱念道:“万事消磨,总不及她一缕清魂散。”

    看者怔忡,风云静止,万籁无声。

    她望见了山川,她看见了荨岩,在那荆楚丛生之地,有一片无尽连绵的妖艳花海,像是凄美而璀璨的爱情,每走一步便深拜一回苍穹,朝圣之路的颂歌从未停唱,她心中的希望便是那崖间的毒草与木亭,还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的爱人。

    她望见了一条渊流,自西而东,亘古不歇,宛如远古时期兽人的脊骨,笔直而从不弯曲。她想,还是过去看看吧,她不记得太多东西,那个地方对她的禁锢是灵魂任一角度的囹圄,令得她无处安放的心愈发空洞。

    直至那一幕,仿佛是一首远天的天籁,她感受到那种呼唤,正将她沉眠在每寸精神中的记忆唤醒,往日繁华与荒芜,过去种种凄悲与感动,随着那陌生的身影的前来而动荡,那是她最卑微的爱情,死去化为骸骨的倔强。

    她说,将我们的骸骨葬在一处,在那遍地荨毒的永恒圣地,再也不分离。

    漫天的光点消散如云烟,魂体的溃散仅仅持续了数十秒,她的不舍与深情也都在这数秒时间中凝固,华丽而凄美的死去,再一次天各一方。

    姜鸣亲眼看着这位传奇女子的再一次魂灭,心中情感激荡久久不能安定,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体之中的那道残魂的情绪,似乎在酝酿着巨大的无奈与悲凉。

    姜鸣的情绪也被感染极深,他应该是没有理由的冷漠,可这时他竟然想要无事哭恫。所幸,他没有落泪,藏在身体里的残魂也缓缓平静下来。

    姜鸣回去另一边的战场,已经是十几分钟后,董横与朱然在收敛残兵,几位强大的妖修一脸冷漠地组织着手下,只有申夷忧遥遥眺望着自己。

    “怎样了,那位没难为你吧?咦?她去哪里了?”申夷忧见到姜鸣从幽静之地走出,急忙凑近寒暄问切。

    姜鸣笑了笑,并未道明真相:“人家是大人物,自然是去做大事了,又怎么会长留此地?你这种表情是在关心我吗?”

    申夷忧暗暗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道:“想得太美了吧,我是害怕那位一不高兴将你杀了,我就又要被困住了。”

    申夷忧眼中掠过一丝黯淡

    ,先前她被控制,虽然得了蓝裙女子的特许,没有生死之危,但却生活如傀儡,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的监视与掌控之中,这使她素爱自由的本性受到了侮辱,自然是一段难言其苦的经历。

    姜鸣怔怔地盯着申夷忧,失神地念道:“还好你没事。”这短短几个字,就像是魔咒一般,重重地撞击在申夷忧的心上,那么深刻。

    因为焚松道人及其下属星月长袍人的撤逃,这片荒山重新陷入沉寂,但诸多高境界的妖兽与妖修却变得极为暴躁起来,似乎是在宣泄被人侵扰的愤怒。

    以熊涛为首的妖族战士对人类甲士及姜鸣几人强力驱逐,董横身受重伤,自然经不起这种折腾,仅余的五十多名甲士经由朱然整合,与姜鸣、申夷忧撤回隋城。

    隋城像是经受了一场惨烈的战争,尽管罪恶之首景浩然已然离开,但无人治理的城池同样无法恢复往日的生机。

    朱然为此以枪侠门人的身份向秦王朝秦皇上书,一来简明隋城中的诸多异事,二来要求派遣新的官吏治理城池,此举公开后,隋城百姓自是对枪侠门人感恩戴德,所有人都认为是枪侠门人解决了鬼物作祟的妖事,其中利益名誉自是不可明言。

    数日后,城主府中,新上任的官吏以大礼侍候过两位枪侠门人之后,便根据自己恢复社稷的构想,兢兢业业地投入到政治工作之中。此人虽只有两位六段人位的助手,但好在处事精明,料想用不了几年,隋城定能繁华胜过往昔。

    “师兄,姜鸣与他的朋友离开了,按照先前的交易,他留下了一卷蚀字功法,名叫聚阳鉴,我简略看了看功法内容,确是蚀字功法没错,而且其中的法门与师父所授极为相似,若是师兄你将之修行成功,必然能堪破更高深的武道境界。”

    朱然手握着这一卷珍贵的功法,不停地发出啧啧声,全不掩饰对这等高级功法的狂热。

    董横却是没有半分喜色,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师父以往常说我,性情中缺少一种舍生忘死的个性,虽然处事常能周到谨慎,但却难以凝聚道心,因此我进境虽快但并不高绝,难以比肩一些真正专注于武道修行的人。”

    “ 前几日我以君子有为之道而挑战雷豹王,又为了这一卷蚀字功法而承受那妖道一击,虽是一往无前之心,却仍是掺杂了太多犹豫。”

    “若是畏虎畏狼,何以抵达更高的武道境界?何以完成师父的期望?这一卷蚀字功法,我无颜修习。我将前往其他野域,以鲜血磨砺自身,寻找属于自己的功法。”

    董横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离开,这一去,必将是英雄的血雨江湖。

    朱然连忙跟上,手中的卷帧却显得有些难舍难弃,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将之扔到了桌案上,就如同丢弃了一件废纸一般。

    当打扫房屋的小厮进屋时,自言自语地哀怨几句,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起屋子来。

    “咦?这是什么?看样子不像普通的卷帧,不会是两位枪侠门人大人遗留下的吧?”

    屋外传来一声粗犷的怒喝声,包含着许多的不耐:“陈乙彻,快些,还有几间仓库没有打扫,你是不想吃饭了吗!啊?混蛋东西,做点事这么慢!”

    陈乙彻连忙应道:“来了,马上就来!”他有些慌忙,眼神中略有犹豫,最后急忙抓起那卷帧,塞入了怀中,匆匆退了出去。

    姜鸣与申夷忧同行,又走过数日行程,毕竟隋城处地颇为偏僻,若不是为了葵姒之事,姜鸣却是不会远跨数千山至此。不过,与申夷忧重逢,自是意外的收获,对于姜鸣来说,倒是远胜其他了。

    过了隋城数百里外,山水通通化为碧玉绸缎,异于隋城贫瘠的地理环境,这一带的景物在幽深的翠绿之中绵延,起于复杂的地理因素,山匪之人劫掠之事也不可计数。

    “你到底要找什么药材,这一路的诸多药铺我们都去过了,但好像并没有你需要的?还有,你还懂医理?”申夷忧与姜鸣策马,申夷忧颇为不满意这一路的走走停停,怨懑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我要的药材须有恢复魂力的作用,起码得在五等药材的行列,匆急之间无处可觅也是情理之中。当然,我可完全不了解医理,只是,这件药材我有急用。”

    姜鸣曾许诺找到荨岩,但在这无法预料的时间之中,他却无法保证也夜泉的残魂是否可以存活到那个时候。

    原本他便是极为虚弱的,所以在黄石镇后夜泉自主将残魂封禁,不与外界相通,以延续自身的生命力。但在隋城荒山,夜泉却为了与爱人相见,再一次沟通外界,不知消耗了多少魂力,残魂已在溃散的边缘。若是不以恢复魂力的药材滋养,姜鸣难以预料夜泉能撑到何时。

    “恢复魂力?天哪,药材九等,四等便已然不是凡物,你竟然还要这种等级的药材?别的不说,你有这么多钱吗?”申夷忧惊讶,此时才觉得庆幸没有遇到他要的药材,不然掏光荷包也只能悻悻而逃了。

第五十九章 交趾道

    古语曰:“南方曰蛮,雕题交趾”,述族群风俗之态,本乃域界人事图志,“交趾”意为足相向而盘腿,交趾城池虎踞秦王朝南下,为一国左肢盘曲之地,恰通此意。

    秦王朝现今风雨飘摇,匪祸四起,交趾城城设位于万山连绵之地,尽管秦王朝的一大山匪卧华山的巢穴便在唇齿,但丝毫不影响这座城池的安定与和平。

    距交趾城数里外的大道上,一支送亲的队伍正在敲锣打鼓的欢庆之中,在山间缓缓穿行。

    但见这支队伍的护卫多是身姿魁梧的大汉,行伍中的喜婆正咧嘴笑着,边走边向喜轿中的人搭话,却听不到轿中人的任何回答,旁侧的几名侍亲的丫头也没有应和,她们脸上虽画着浓重的腮红与粉妆,但仍旧掩饰不住眼角未干的泪渍。

    姜鸣与申夷忧见到这一幕并不感到惊奇,亲事往往都伴随着新娘的哭声,这一习俗既是新娘对父母的不舍情绪的表达,也是远嫁他乡的悲伤心情的诠释,这在礼节上被称为“哭亲”,照例大户人家小姐的丫环也要随哭,这般场景倒并非太过稀奇。

    “这送亲队伍大概是要进交趾城的,五十多人的队伍规模,大概也算得上是大户人家的亲事,美中不足的是,陪嫁的丫环似乎只有那四人,多少有些寒碜了。”申夷忧走过,似是随意说着。

    姜鸣也只是瞅了瞅这一幕,便收回目光,道:“谁知道呢,估计新娘家中贫寒吧!不管这些,等我们进交趾城好生补给一番,便传信给林寒,让他来接我们。”

    申夷忧撇撇嘴,道:“卧华山毕竟是一方山匪,虽然打着‘聚义靖难,替天行道’的旗号,但总做着劫掠杀人之事,能把通匪投寇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也倒是没谁了。”

    姜鸣知晓此言非虚,但他心中自是有着一杆秤,他的思想理念并非只有善恶,而且他更相信林寒的为人。

    他知道申夷忧素来对林寒有着莫名的抗拒,也不好直接说明自己的想法,只道:“卧华山如今在秦王朝也算是匪中一霸,但能将名声传播远近,无数百姓都相信他们并非屠夫与野蛮人,甚至对他们的对抗秦王朝的统治予以支持,必然是有着与平常山匪不同的地方。”

    “我们也就相当于见个故人,顺便让林寒借我些钱财周济,若真是入了贼窝,我们也可不多停留,早早地离开就是,以我现在的实力,带着你跑路却是没有什么问题。”

    申夷忧不置可否,口上却仍是争辩,轻哼道:“行了,不用解释这么多,反正这路都是你决定的,带着我到处多转转,别丢下我就好。真不知道林寒哪里值得信任,如果他是个女人,你估计得娶了他。”

    听到最后这句充满怨气的话,姜鸣只是哭笑不得,但对于与林寒的信任与情谊,却是早已没有半点质疑,他想,挚友之谊,无甚理由,敢以真心相托,敢以生死置之,天下兄弟,莫不如是。

    申夷忧因为没有再恢复男装,身着一身简单松散便装,一路上遇到的许多车队护卫与行客商人自然投以异样的打量目光。

    姜鸣问她,为何不愿再恢复男装。她只道,我的女儿妆容不算太丑,有我在,你就不会沾花惹草了啊。

    一语而怔。姜鸣呆呆地看着申夷忧的戏谑的眼睛,一

    时竟不知言何。

    自送亲队伍旁走过,姜鸣斜瞥过一旁的山坡,在直射的日光下,一道银光闪动,那尖锐的光芒竟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心中升起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山坡上有箭兵埋伏!

    “不好,快走!”姜鸣拉起申夷忧,便往着远处奔跑,而不知情况的申夷忧瞪大眼球,分明看到那山坡之上有近百箭矢纷飞,迎亲队伍的护卫一一倒下,血溅方丈之地。

    “杀!”

    山坡上突然冲下百名山匪,将送亲队伍剩下的所有人包围了起来,姜鸣与申夷忧因为相距不远,也受了无妄之灾,被围堵在其中。

    但见那山匪之中走出一男子,身型健硕匀称,面貌坚毅俊朗,眉如卧蚕,目如丹凤,鼻如鹰隼,全不是山匪流氓气概。

    男子走进那喜轿,缓缓揭开轿帘,将一身红装的新娘轻轻牵出,缓缓将之按入了怀中。

    新娘终于没有再沉默,低低的啜泣声渐渐传出,声音愈来愈大,然后变成悲戚的嚎哭,在男子怀中,泪水汹涌。

    这支山匪队伍并未按照一般的劫掠流程,扫荡路人的钱财或者杀人害命,除了那名男子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相拥,余下的匪徒都立在原地,木讷地监管着人质。

    申夷忧佯装着打了个喷嚏,低声道:“这支山匪可能便是卧华山的人,外界传说他们不劫平常百姓,不杀害无辜商旅,这整个秦王朝怕是找不到第二支这样的山匪了。”

    “卧华山?”姜鸣没有料到这么快便接触到这方势力,他原本可以凭借与林寒的关系,直接与山匪高层谈话,但此时他却想弄懂这场抢亲的乱局,顺便看清楚卧华山真正的行事作风。

    申夷忧似乎是知晓姜鸣心中的想法,而且基于对姜鸣的信任,在性命无忧的条件下,尽管被数名持刀的山匪看押着,但神情却是颇为洒脱自然。

    姜鸣悄悄问道:“传言卧华山的人都右臂齐佩半截黄袖,乃是为了响应‘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造反神说,但这数人皆是没有这种装扮,莫非并不是卧华山的人?”

    申夷忧道:“你说的这些特征外人都知晓,若他们是假借卧华山的名声,岂能不将这些细节处理好?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只会让人增长怀疑。依我看,他们确是卧华山的人,但今日做的事不能暴露他们的身份,所以才摘去了黄袖。至于所为何事,估计就只有那两人知道了。”

    姜鸣点头,也是颇为认可申夷忧的说法,他看向喜轿旁久久相拥的两人,不知怎的,内心竟然升起些许烦躁,下意识地转过眼光,却在那山匪之中看到一道疤熟悉的身影,在渊流通向江城的路上,那个人曾是梅家的车队总管,名叫岳之延。

    岳之延似乎也注意到了姜鸣,他的眼中荡过一丝异样,在他的记忆之中,那场令自己声名俱败的战斗,这个在马车中观望的年轻人,是这片地域唯一的见证者。

    “我丧尽了我的名声,逃到这里落了匪,哪能再让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破坏了?”

    岳之延缓缓走向姜鸣的方向,眼中的阴狠跃上眉头。

    “怎么回事?那个人好像冲着我们来了?”申夷忧眉头轻皱,身体自发地靠近姜鸣缩了缩,同样滋生出不好的预感。

    姜鸣紧紧盯着岳之延冷峻的神色与匆急的脚步,藏

    在袖中的拳头已然握紧,他并不怕与岳之延交战,七段人位在他眼中并没有那么强大,他担忧地是岳之延如今的身份,若是引得这百十号山匪群起而攻之,那就不是好玩的了。

    姜鸣没有同申夷忧细说过江城之事,此时事在眉睫,自然也是没有时间解释,只得低声传语道:“他认识我,可能会向我出手,做好逃命的准备!”申夷忧一怔,真想破口大骂,真是没有和平的一天好日子。

    岳之延因与不甚斗将惨败,之后便心生惧意,弃下梅家车队与梅家家主的嘱托,慌忙策马逃走,恰好没有见到姜鸣出手战败不甚的经过,若是知晓此中事迹,便是给他挑衅的胆子,他也不敢招惹比不甚更狠的狠人。

    但他为了掩盖自己临阵逃走的污点,好不容易赢得卧华山四统领罗湖的赏识,确是惧怕不相干的人泄露往事,能让人闭嘴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躺进坟墓。

    岳之延站在姜鸣与申夷忧面前,轻佻的目光扫过申夷忧全身上下,左手伸出勾住了申夷忧的下巴,色眯眯地道:“小美人儿,长得不错啊!有没有兴趣陪我玩玩?”

    岳之延想要给姜鸣找麻烦,但第一时间却是做起了调戏良家女子的勾当,申夷忧心里顿时清明起来,这是此人的引蛇出洞的计谋,若是姜鸣因此反抗,他便可以趁机出手,也不至于违背了卧华山的规矩。

    但若是隐忍不发,岳之延虽不至于当众做欺霸之事,但这种言语中的调戏却是躲不过了。正当申夷忧贝齿紧咬,打算容忍之时,一只粗糙的拳头却依然挡在了申夷忧面前,宛如滚雷般地厉喝炸裂开来。

    “叛军之犬也想欺负到我头上?找死!”

    就在百名山匪与存活下的送亲护卫投过眼球之时,那只坚实如磐石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岳之延的脸上,岳之延几乎尚未反应,便已然飞出去七八米,嘴角有着血沫溢出,岳之延下颚一抬,一颗门牙便掉落而下。

    姜鸣拳出无影,但却久久没有收回攻势,像是故意在摆动作一样,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缓缓转过头来,笑道:“真是个欠揍的畜生,打掉他一颗门牙,能消气吗?”

    申夷忧呆呆地看着姜鸣温和的笑容,竟是止不住俏脸一红,轻啐一口,道:“何必把事情闹大,我都打算忍下来了。”

    姜鸣却是展开背上的木盒,将方辕长戟握在手中,道:“我都在这里,哪能让你受欺负?万一回到寒武关,你向高叔叔告状,那我不是有理说不清了吗?”

    听到这些,申夷忧深深地触动了,她自小被冷落的心正在缓缓升温,不为那些流着相同血液的人,只因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一个叫姜鸣的男子站在了她面前。

    她感到幸运,但她还是难以相信,会有个人愿意为了抵挡风寒与冷箭,甚至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真是的,貌似欠他很多了。”申夷忧心想,接受他人的馈赠总是羞愧的。但是,她能给他什么呢?

    她强压下一腔思绪,歪着头道:“还是不消气,等进了交趾城,你还欠我一顿好酒好菜。”

    姜鸣苦笑,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一定会的。不过,现在等我收拾完事情,很快的。”

    申夷忧点头。

第六十章 白虎铖牙

    岳之延难以置信,往日躺在马车上的废物青年竟然也深藏不露,而且从方才出手的速度便可看出,他的武道境界绝对不低于自己,这令得他此时骑虎难下。

    当注意到众多下属正在调笑般看着他,岳之延的老脸再厚也藏不住了,他大吼道:“此人心怀不良,速速将之斩杀,以免误事!”

    岳之延作为这支队伍中仅次于统领罗湖的强者,一句话的重量自然是极重的,数十名山匪立刻手持刀剑杀向姜鸣,没有半点犹豫。

    姜鸣横戟,桀骜不训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身形左右斜走,凡与长戟交锋者,瞬间被掀飞数十米,超越常人的八铅之力,远胜虎豹,岂是凡夫武者可挡?

    那喜轿旁的男子也望着姜鸣,姜鸣冷面直对,全不惧在场百人行伍,男儿气概,张狂至此!

    “住手!”男子低声对新娘说了几句话,便向着姜鸣的小战场走来,他呵斥道:“岳之延,你竟敢犯我铁令,私向百姓出手,该当何罪!”

    岳之延连忙俯身解释道:“并非属下犯令,而是此人故意挑衅,我不得已才出言呵斥,却被他偷袭在前,成了这般狼狈模样,四统领,还请为属下做主!”

    男子轻蔑一笑,似乎并不相信岳之延的陈词,双眼朝向姜鸣,紧盯着那柄浑黑长戟,眉头微皱,道:“这位兄弟,你有什么解释的吗?”

    姜鸣道:“你若信他,我也没什么说的,凭你处置便是。”

    听得姜鸣这般丝毫不客气的话,周围山匪都恨得牙痒痒,就差着提刀冲锋了。

    男子却轻笑了笑,道:“岳之延,其实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到了欺骗。你作为我的助手,本可活得光鲜亮丽一些,但却执意触犯大忌。”

    “我们聚义为靖难,而不是为寇杀掠与强夺,你这种行为与那些屠夫何异?从今日起,将你贬为步卒,领五十大板,回山后执行。”

    岳之延听得这般处罚,额间青筋隐隐突起,他虽不服气,但却不敢在这位面前争辩,即便这位比自己还要年轻数岁,但武道境界却是高了自己不止一星半点。他强压下内心的愤怒,道:“是,四统领。”而后慢慢退去。

    能听到山匪说出那般概论,姜鸣其实心底已然相信他们是卧华山的人无疑,方欲道谢请辞,却被男子挥手止住。

    男子道:“阁下这便要走?是看不起罗某吗?”

    “罗某?”姜鸣重复着这两个字,内心充满了期待。

    男子道:“我叫罗湖,想来你听过我的名字。”

    姜鸣淡笑道:“其实并没有听过。”失龄峰中,百鬼夜行,千坟葬冢,他曾听到过这个名字。

    男子仍旧一笑,道:“林寒眼光不错。”

    姜鸣只道:“他是我兄弟。”

    男子道:“今日,我要与你打一架,你可愿意?”

    姜鸣道:“求之不得。”

    男子缓缓后退几步,挥手屏退围合过来的手下,接过一对白虎铖牙双戟,随意挥舞了几式,咧嘴一笑,道:“初次见面,我代表诸位兄弟问礼了!”

    罗湖的白虎铖牙双戟身长二尺,戟柄扁平长六寸,戟端有一寸半长尖刺,刺为圆锥状,头部有尖角,刻有白虎凶面,镇压妖邪。

    握手一侧有月牙形护手刃,刃为薄片,由把手处向外逐渐变薄而锐利,两角外翘,尖而锋利。

    双手各执一戟,虽为短刃,进可取方丈之强,退可击周身之害,施之如奔雷下,常人无可当。

    但姜鸣手中长戟又岂是凡物,黄石密洞中朝圣王座前的武器,自身本就带着浓重的煞气,戟之利可斩金铁,即使遇到真正的灵物也不至于折毁,乃凡器之中的上品兵器。

    此时姜鸣手持方辕长戟,无戟之法暗动,人器之间的契合度达到了极高的水准。

    但见罗湖率先出击,左戟成叉,右戟横劈,似要封死姜鸣的退路,这一式虽然简单,但却是凝聚了无数武学经验,对于攻势位置、时间以及方法都有着极高的要求。

    可谓内行看门道,姜鸣渐渐消化了夜泉留下的武学演武影响中的经验,对于各类兵器功法有着颇高的认知,一交手便能知对手深浅。

    他横戟左上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不仅将罗湖的攻势击溃,反而以更迅猛的姿态发出了反攻。

    长兵器擅长远攻,切不可被人以短器拳脚欺近,但此时的姜鸣却宛如下山虎豹一般,挥舞着长戟随着对手退后的身形逐赶,全不留后路与防御姿态,这便是虚翦决第一重“翦破”之道,以攻为守,攻于一点,而破于一处。

    罗湖微有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运转所修功法,这卷名为白虎落的越字功法,让他在同境界武者中占尽先机,今日施用亦当博采数分。

    “古有白虎,上应觜宿,英英素质,肃肃清音,威摄禽兽,啸动山林,来立吾右!”

    当罗湖低念起这段术文,自身血气开始以倍数升涨,仿佛身体素质都受到凶虎戾气加持,瞬间爆发出远超平时的力量,硬挑姜鸣长戟,以力破力,极尽暴戾之道,这短时间的爆发,已然在境界上无限接近九段人位的地步。

    “占式!”姜鸣暗暗吃惊,虽在不经意间吃了个小亏,但也因此激发出更狂热的战斗意识,占式一开,对手的功法与招式都仿佛放慢了数分,给了姜鸣更多的机会,找到对手的漏洞并击败之。

    两人在虚实中交手五十多招,姜鸣终于心间一喜,长戟刺向了罗湖腋下失守之处,却不料罗湖亦是刺出双戟,攻向姜鸣腰间,两人齐齐住手,停滞在空中的武器分外凉寒,任何一人都有直接刺杀对方的机会,若不及时收手,结局将是两败俱伤。

    “好强大的临敌经验!以自身武学漏洞为引,将对手诱入设计好的攻势中,如此便可立于不败之地。”姜鸣暗暗称道,对罗湖的赞赏无意间又高了一分。

    罗湖收回双戟,道:“你很强,而且能将占式运用得如此娴熟,八段人位武者之中,你绝对位在前列。”

    姜鸣也不谦虚回应,只道:“我会在交趾城住几天,事情办完便会去见林寒。”他要办的事情,自然便是寻找修复灵魂的药材。

    罗湖笑道:“腿长在你身上,你自己安排时间便好,不过估计等我回去,那家伙便要前来接你了。未迎远客已算是失礼,哪还能让客人在家门前等着?”

    “我可算不得客人,也就顺路前来逛一趟,林寒怕也是听不得这般话。”姜鸣随意说道。

    罗湖连忙道:“

    对,不是客人。在你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托。”

    “是为那位新娘?”

    罗湖黯然失神,眼中突然升起一抹凶狠:“是。也不是。她不该是新娘的,若不是那二世祖背后的徐家,我早便将那混蛋宰了。蝶,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子,她不该遭受这些的。”

    姜鸣望向罗湖复杂的表情,试探道:“若是方便,可以给我说说,你有着卧华山的身份束缚,但我没有,可能做事要比你方便很多。”

    “她……”罗湖方宇欲出口,却看到太阳已然西倾,便决然一吐气,道:“这些事,我还不能让你卷进来,而且,现在也不是算总账的时候。我需要你帮我,将她送到一个地方去,这样她便能短时间内不受搔扰了。”

    姜鸣也不迟疑,道:“给我地址就好,不然我不一定能找到路。”

    罗湖将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递给姜鸣,道:“多谢了,这件事对我很重要,其中牵扯,若是你以后来卧华山,我会细细说与你。我相信,其他几位兄弟,也都很想认识你。”

    姜鸣笑笑,并不置疑罗湖话中是敷衍还是真切,他做的只是为了帮林寒而已,将这其中思量说清,也无非是这样。

    蝶是新娘的名字。她不是新娘,只是平凡的风尘女子而已。

    当蝶掀开盖头,一张俏丽而灵动的美靥露出,那些久在山中为匪的恶徒立刻看呆了眼球,衬着大红嫁衣,蝶的脸颊漾着一抹红晕,轻撩发,小家碧玉,分外妖娆。

    “多谢两位相助,小女子这厢有礼。”

    姜鸣与申夷忧也微微愣神,抬头望向罗湖,他也淡然笑着,似乎对这施礼一幕并不意外。申夷忧连忙扶起,轻哼道:“别这么客气,男人可不需要你这么乖巧的感谢,不必拘礼太多,要是不介意,称呼我一声姐姐便可。”

    蝶颔首低眉,笑应了一声“姐姐”,羞涩之余,话语轻悄,亦是极有魅力。

    见申夷忧牵着蝶的手,随意地说谈着,姜鸣亦是插不进话,两女皆是风姿姣好的靓丽美人,站于一处,自是风景秀丽,惹得不少赖皮山匪顿足注目。

    “行了,收起你们的口水,滚到一边把这些人处理掉。”罗湖所指,乃是送亲的数名护卫。

    手下押解着俘虏走向山阴,姜鸣眉微皱,道:“他们都要死吗?”

    罗湖发狠道:“他们都是徐家的人,在那边小城强抢蝶作新娘之时,便已然杀了许多人,他们该死。我并不是嗜血的屠夫,但此次违令下山,所要做的便是清除这些混蛋,助纣为虐的走狗,并不比施置暴行的狗官好多少。”

    姜鸣点点头,并未质疑罗湖的理论。

    申夷忧亦是注意到了这些,不满地道:“那些人应该都被杀掉了吧?男人怎么都这么可恶,杀人难道就这么舒服吗?”

    “不是的,夷忧姐。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刽子手,他们不知道帮徐樊世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他们是罪有应得,不怪罗湖大哥心狠,他也是为了不暴露我的行踪。”蝶涨红了脸,为罗湖辩解,因为出言慌忙,话语之中不由得结巴。

    申夷忧痴痴地盯着,道:“你跟罗湖似乎有很多事……”

    蝶脸色又是一红,扭捏地抓住袖口,道:“也没有什么事,大概都是我的缘故,罗湖大哥做了太多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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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辽阔的三垣九野大陆,荨岩二字,言之过重,寻之过远,思之甚切,但是不得不为。龙战垣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战垣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战垣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