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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曲十三朽     龙战垣野txt下载     龙战垣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松涛岭铁骨铮铮

    慕涯心静如水,多年未用剑,剑锋微锈,自身的剑心倒是欲渐澄明,方才那一击虽不完美,但令他惊讶的是,这身多年荒废的剑术武道竟然已是达到了七段人位的水准,旁人若是天姿愚钝些,只怕是十余年苦练都达不到这境界,他竟经过几年砍柴摘菜的磨练后轻松得之,即便是自己都略感汗颜。

    众骑兵尚未看清招式,五位兄弟便在那玄袍人一剑之下饮血,顿时人马俱惊,心生退意。

    骑兵队长也是满头大汗,他如何不晓得这种惊人的剑招已然脱离了中等武者的范畴,以他五段人位的水平完全不够人家一剑之力,但军令在身,焉能后退?

    就在他将要发令百人一齐冲杀之时,慕涯鹰隼般的双眼正盯着自己,他心中大骇,急呼道:“他要杀我!快结阵迎击。”

    只见慕涯身影模糊,短短几秒之间便来到那骑兵队长面前,长剑放在他的脖子上,道:“你再动一下,头就没了。”

    骑兵队长冷汗夹背,缓缓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急说道:“英雄饶命,英雄饶命!我只是听命行事,我是个小队长,我这就带人离去,只要大人能饶我一命,怎么样都可以。”

    他在这位玄袍剑者面前全无挣扎之力,他原以为这次的任务会无比简单,在将军面前撒泼打滚要来了行动权利,但现在将他头打破都想不出来,在这偏僻而人口稀寥的山岭间,竟然藏着一位上等武者。

    慕涯十分厌恶这种人胆小怕死的嘴脸,但也庆幸他是这样的性格,若是遇到个坚贞顽强的将士,拼死来屠杀这里的百姓,即便慕涯有三头六臂也避免不了有人死伤。

    “所幸……”慕涯突然脸色一变,道:“方才在那边山坡被你们围攻的年轻男子呢?他在哪里?”

    骑兵队长连忙道:“英雄慢点,别误伤了我。那人跑得快,虽然我与兄弟们毒打了他一顿,但他趁我不注意竟然窜出包围,向着卧华山地域跑了。英雄相信我,他没死,我们哪里敢杀他,若是知道那人是大人要庇护的人,就算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动手啊。”

    慕涯松了一口气,便喝着那骑兵队长道:“快,让你的人撤出去,不然你这颗人头可能就放不稳了。”

    “是是是!”骑兵队长谄媚一笑,正准备号令手下撤退,却隐隐听到一股劲烈的破风声响彻耳边。

    “小心!”慕涯想要阻拦,竟没有反应过来,他原以为这支箭是射向他的,却不料竟是射向了那名骑兵队长的后背,一击命中,骑兵队长翻身落马,口吐血沫,面有不甘。

    “太狠了!”慕涯已是猜中射箭者的身份,但当看见那道扛着白虎大刀的独臂莽汉骑马踏尘而来,心中仍是不由得咯噔一惊,几乎所有达到七段人位的武者都有一种能力,对于平等实力对手的预感,他预感来人实力很强。

    “不遵军令者,杀!”莽汉勒住马头,凶狠的面容展露无遗,与他断臂成对比的是右臂遒劲发达的肌肉,浓眉与络腮胡也是颇为分明,但若是姜鸣在此必能一眼认出,此人便是甘邕寨中劫了木父相要挟的大刀关荒,构成姜鸣与侯凤王仇恨的第一战场的人,同时也是姜鸣与木青岚的间隔越来越大的直接造就者。

    “是朱将军手下的关荒将军!”

    “听说他可是七段人位巅峰武者,虽然参军不久,但却是朱盖将军的心腹。”

    “但是他杀了我们队长,上头会不会怪罪都很难说。”

    “想多了吧?我们队长刚才可算是与贼人通谋,幸亏关将军阻止,不然我们这些兄弟可能都完了。再说关将军本来就是我们的上头,还有这么高深的武道境界,值得我们追随。”

    一群骑兵议论纷纷,数分钟之后,所有人下马排队,朝着关荒道:“谨听关将军号令!”

    关荒自从被姜鸣斩断一臂,便害怕追杀逃到了秦王朝,仗着一身武艺在大将朱盖手下做事,虽然如今身份显赫,但朱盖仍是对他存有疑心,不肯让他统领兵马。

    这上百名骑兵的追随倒是让关荒眼前一亮,顿时有了在甘邕寨占山为王的豪气,于是朗然大笑道:“好,兄弟们,助我杀光这里的人,我便带着你们到朱盖将军面前领赏。”

    “谢关将军!”骑兵齐呼,气势颇盛。

    慕涯面色阴寒,缓缓退向茅屋附近,关荒并不像之前的骑兵队长好对付,本就胜算不大,若是还有这些骑兵时刻骚扰抵抗,慕

    涯就完全失去了赢的机会。

    “大家听好了,我们如果逃跑,这些骑兵能轻易追赶上,他们手中的刀剑无情,他们会将我们杀光。现在只有一种办法,所有青壮年留下,拿起武器阻挡他们,妇孺赶紧离开,走山路向着卧华山地域去,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存活下来一部分人。”

    村民也约有一百多人,但妇孺占了七八分,能举棍棒的男子只有不过三十几人,这些村民稍稍犹豫,便有人喊道:“听先生的,我愿意留下来,请活着的人帮忙照顾我的老婆孩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了这一个人带头,便又有七八个男子举起了手,妇人与孩子也掩面哭泣,在这种悲壮的氛围下,慕涯的心也开始颤动,他细细念叨着:出世才能济世。

    短暂的告别,三十多名男子举起锄头木棍站在了慕涯身后,慕涯叫来陈辛雪,道:“带着婉儿快走,她听我的话,就说我很快就回来。你也走,那个骑兵队长说小乙没有死,应该是逃到卧华山地域的村庄去了,你到了那边多打听打听应该是找得到的。”

    “慕大哥,那你……”陈辛雪欲言又止,她岂会不知道那些骑兵的凶狠,留下的人十有**都免不了死亡,即便慕涯武道高深,只怕也是吉凶难测。

    慕涯只是一笑:“我帮她找了好几年的神医,都没能医治好她的眼睛,若是我回不去,小雪,还请你看在陈家与慕家交好的份上,照顾好婉儿。行了,快走!快走啊!”

    望着慕涯双眼中的坚决,陈辛雪一咬牙便转身离去,这是男人的战争,可能活着的都是女人。

    “松涛岭的男子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当慕涯说出这句话,所有农夫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他们在平时可能都是自私的,可能为了柴米油盐而争吵,可能为了一句玩笑的话而打骂,但今日,他们将为了家人的生命而战。

    “哈哈哈,这样有意义吗?只要将你斩杀,那些妇孺即便跑再远,骑兵也能迅速将之追上。”关荒白虎大刀一挥,便向着慕涯砍去,他既然接手了这个任务,便做好了屠杀的准备,他的对手是,慕涯。

    湛蓝青天,一轮骄阳高悬,四方垣野编织成筐篮,聚热于大地,宛如蒸笼,而这松涛岭上,林木参天,却掩盖不住裸露的肃杀,炎光下,一抹血色升腾。

    慕涯终究没能敌得过,为了让这里的农夫多活下几个,他冒死穿行在骑兵阵中,斩杀数十几人后,被伺机而动的关荒一刀劈中,终于是无力倒地。

    关荒自从断了一臂之后,行事愈发谨慎小心,所以在一开始他并没有拦截慕涯对骑兵的击杀,而是借骑兵的数量来消耗他的体力,并暗暗观察在最合适的时间给予对手致命一击,他成功了。

    慕涯在血泊中挣扎,但显然已是没有了反抗的余地,此时即便是一个普通人都能轻易杀死他。

    慕涯吐出一口鲜血,强撑起上身张望,那几十个农夫在骑兵挥舞着的弯刀下,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越来越多的人被屠杀,发出惨烈的嘶喊,他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因为即便是他,可能也活不过几分钟了。

    关荒狞笑着来到慕涯身边,将一只脚踩在他涌着鲜血的后背上,道:“是不是很绝望?你所庇佑的这些人终究逃不过命运,没有你为他们开路,他们甚至难以行进半步,还有那些逃走的妇孺,骑兵转瞬之间便能追上他们,他们都会死!刚好我这人不喜欢留后患,所以我不能放过你!”

    他的白虎大刀依旧锋利,他在甘邕寨便是称霸一方的亡命徒,即便断臂流落到了这里,又岂是会惧怕杀人夺命的行当?可当他眼角的余光注视到那一抹寒光划破眼球,当那宛如梦魇的灰色身影硬抗他的大刀,以一柄短剑将他击退,他再也无法平静。

    “关荒,好一个关荒!当初斩你一臂被你逃脱,竟未想到你直接舍下甘邕寨百人的下属跑到了秦王朝,你让我一番好找啊!”

    来人自是姜鸣,他见到关荒的身影,内心的怒火便剧烈地喷薄,不管谁人指使教唆,但那手威胁逼迫的手段却让姜鸣时刻含鲠在喉,若不是他,自己又怎会强行解救木父,从而与木青岚真正种下不可挽回的芥蒂?即便他对侯凤王没有什么好感,但却谈不上至死方休的仇恨,他不能原谅的,只有这一人。

    关荒捂着被短剑划破的眼球,不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这是他却连眼睛也丢了一只,这口怒气怎能咽得下?可是,他似乎更强了,强到让他恐惧。他沉声

    道:“姜鸣,断臂之仇未靖,又添伤目之恨,你是想与我不死不休啊!”

    姜鸣狞笑道:“自从木叔身死甘邕寨,我已是抱稳了必杀你这莽犬的心思,我们早就是不死不休了,侯凤王我尚且不惧,难道会害怕你的恐吓?”

    申夷忧此时从身后赶来,正好错开围聚过来的骑兵,她蹲身探看慕涯尚未断气,便来到姜鸣身边,问道:“你认识此人?仇人?”

    姜鸣道:“我仇恨的人很少,黄石镇钟家父子算是,那焚松道人算是,此人也是。”

    申夷忧轻声问道:“跟你那位自小的青梅竹马有关?”

    姜鸣微点了点头,又突然皱了皱眉头,道:“夷忧,这些事我不会对你隐瞒,此事了结后,我会找个时间给你细细讲说的。”

    申夷忧眼色隐晦一黯,道:“不必这样,你先做你的事便好!”

    关荒却是淫邪一笑,道:“没想到你又换了一个女人,不过这次似乎没有其他人让你误杀了。”

    姜鸣暴怒,当日失手导致木父被杀,这本就是他不能揭露的伤疤,若不是幼时木叔时常为姜鸣三人给吃给穿,说不定他与仲海、小高根本活不到成年,然而就是他那自负的心理,导致了惨剧的发生。

    如今旧事再被提及,姜鸣自然恼羞成怒,只见他速度瞬息暴涨,持着一柄短剑向着关荒俯冲而去,短剑横劈,八铅之力暴露无遗。

    “怎么会!”关荒目眦尽裂,他即便猜测姜鸣的实力有所提升,但仍是不敢相信,这样年轻的武者已然突然衍武之境的关口,而且只凭这极为霸道的劲力,都压制得他毫无还手之力,他内心生出了恐惧,他就在短剑落下的瞬间,他呼喊道:“朱将军救我!”

    朱盖早就隐藏在暗处,平西将军的称号摆在门面上,无人敢夺他一代武学大师的锋芒。关荒的落难他看在眼中,七段人位的心腹自然要救,他霍然出手,打飞姜鸣的短剑,与之双掌迎击,令得他吃惊地是,这个面容稚嫩、至少年轻自己十余岁的男子,竟然拥有着足以威胁到他的能力。

    姜鸣阴险一笑,道:“还以为你这匹夫会不敢出来?”

    原来他早便察觉到了自己的隐藏!朱盖大惊,翩然身退,怒喝道:“你可知我是谁?竟然如此无礼!”

    姜鸣怒火中烧,哪里管得来人身份,讽刺道:“藏头匿尾,是为鼠辈;屠人村寨,是为禽兽;包庇罪人,是为败类。看你锦衣华裳仪表堂堂,论辈分也算是我叔伯,何以无耻至此!”

    朱盖何曾受过此般辱骂,已然做好雪耻斩杀这个嚣张小子的准备,却被突然现身的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拦住,那是他的另一名心腹,名叫宿捷,也是八段人位武者。

    他此时单膝跪在朱盖面前道:“将军,卧华山的人马就在几里之外了,带队的是卧华山五统领蒙阆与七统领楚泓。”

    此话已是说的很明了了,鉴于朱盖的面子,宿捷并未说什么后果,但被拖在此地,等到蒙阆与楚泓一到,便不是想走就能走的问题了。

    朱盖身为万人将领,自是晓得轻重,当下冷目直视向姜鸣,喝道:“小子,若是有种,就报上你的身份,你是卧华山的新晋统领?”

    姜鸣道:“并不是,我只是与你手下那位断臂莽汉有着血海深仇,若是你有种,便割下他的人头,我们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朱盖望了一眼诚惶诚恐的关荒,冷笑道:“是个人物,若等我的大刀架在你的脖子上,你还能说出这么嚣张的话,那就真的值得人钦佩了。我们走!”

    姜鸣一眼便能看清朱盖与其身旁男子的实力,知诛杀关荒之事又不得不放下,心中恼怒非常,只得切齿喝道:“关荒,希望下一次见你,你也有这般好运!”

    朱盖、宿捷、关荒面色冷漠,跃身离去,余下的骑兵也紧随撤退,姜鸣仿佛漏了气,随意便坐在了地上,头垂垂耷拉,目光灰暗无光。申夷忧走过来,担忧道:“怎么了?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的。”

    姜鸣无力地笑了笑,似是宽慰她,也似是宽慰自己,轻握住她的手,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

    不多时辰,蒙阆与楚泓带领着上千士兵奔至,望着遭受屠杀的松涛岭村庄亦多惋惜,见了姜鸣与申夷忧在此亦多寒暄,又害怕朱盖率军突袭自家主营,遂简单收殓埋葬了死者,并带着含着一口生气的慕涯回到了东部山林总营,繁琐之事自不必多提。

第七十七章 昭月之地

    自松涛岭事发之后,朱盖立排众议反咬卧华山贼兵杀人之罪,即使证人与公理都被蒙阆与楚泓藏入了东部山林,却丝毫不影响这个爆炸的消息传遍秦王朝,国内四方风云际动,由朱盖、庞路、金林受命带兵,兵分三路一共十三万人马齐攻卧华山,一时战火滔天。

    卧华山中,每个人似乎都投入到了紧张的战斗之中,没有走上战场的后勤士兵,守卫后方的卧华山护卫,甚至是烧火做饭的厨子,他们一直皱着深深的眉头,每日自居处走过,都将忧愁地望一眼高大的战会堂。

    他们十分清楚,卧华山一旦兵败,这山中的所有人都难免战祸之灾,好不容易过上的太平日子便将要在折断的枪戟上毁灭。

    夏之夜晚,姜鸣将自交趾城得到的陀罗魂参放至眼前,精神则开始呼唤陷入沉睡的夜泉残魂,被搁置了许久的养魂之事,姜鸣因为担心夜泉的状况,再不愿拖延。

    “夜泉前辈,姜鸣带着五品药材来了,我不知道如何才能修复你的灵魂,查了许多典籍也未找到,只能来请教前辈了。”

    漫无边际的黑暗空间中,在姜鸣的声音扩散许久以后,才隐隐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像是日暮西山的老者的临终嘱托一般:“姜鸣,难得你如此费心,只不过我残魂身在虚无,我再现身外界只怕就会烟消云散,那株药材也无法传递到此,你只怕是白忙了一场。”

    姜鸣有些急切,道:“夜泉前辈,你的残魂太过不稳定,似乎再也禁不住消磨了。若是不使用这些药材稍稍修复一下,只怕很难支撑到我寻找到荨岩。”

    在那黑暗之中,数缕银白色的光泽在姜鸣眼前流转,最后凝结成一道模糊的布衣男子,只是他的身躯都显得虚幻,像是患上了大病的书生。

    夜泉道:“荨岩在哪里,没有人知道,诗儿的灵魂甚至思想都被拘谨在那圣地,根本无从逃脱,她给你的羊皮卷也只是荨岩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即便她见过荨岩也无法确定荨岩是否还在那些地方。我也担心,我这缕最后的残魂会坚持不到,坚持不到你寻到荨岩。”

    姜鸣道:“夜泉前辈,我不会放弃,那是你的荨岩,也将是我的荨岩。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帮前辈恢复残魂了吗?”

    夜泉沉默,黑暗与光芒也同时沉默。

    过了许久,夜泉才昂起虚幻的头,似是有些决绝地道:“姜鸣,那样的代价太大了,你需要付出很多,你愿意吗?”

    姜鸣道:“我也想看到你与诗儿姐团聚。”

    夜泉道:“那就拜托了。”

    以玉如意为载体,以他的心头血为引,以他可供消磨的全部精神为力,借助玉如意的净化之光,实现假式的“坠玉”祭祀,将陀罗魂参磨碎并送去精神空间,夜泉便能自主吸收魂参,滋养残破的灵魂。

    只是,精神为力的代价将是人体的完全脱力,对精神的损伤极大,而且心头血的损耗将给人体带来隐性的祸患,这种伤害并无法用外物医治。

    “只有这一种办法吗,夜泉前辈?”

    “以我现在的残魂状态,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来吧!”

    姜鸣愿意,如果这条守护与追寻的路必须以自身的损耗为代价,那么他一定愿意。

    之后姜鸣便修养身体,申夷忧见他脸色苍白便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他只道是修行功法时出现了偏差,损耗了精神,申夷忧半信半疑,但没有怀疑,只是像前几日他照顾自己那般照顾他。

    过几日姜鸣的身体好了许多,心觉无趣,因为战乱缘故,他与申夷忧也不能再随意游耍,林寒几人也都受命打仗去了,罗湖更是带走了蝶,这导致申夷忧也丢失了最后的闲话好友,只得吃睡过后便去找姜鸣说话。

    “姜鸣,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卧华山?林寒他们也带兵出征了,我们两个外人一直住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办法,若是无甚要紧,我们便尽快离开吧!”申夷忧说话的时候有些忸怩,她是由着自己的私心的,以她爱好自由的性情,哪里忍受得了这种无聊?

    “跟我进屋来,我让你看个东西。”姜鸣走进卧房,从木匣子中取出一件羊皮卷,放置桌上徐徐展开,但卷本无字,任谁也不识得。申夷忧道:“这是什么?”

    “我那日给你讲了我在黄石镇与夜泱城的遭遇,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我能力的一些转变,才让我有了更深层次的想法,就是对人生来之意义的考虑。”姜鸣盯着申夷忧,颇为庄重,这种庄重并不经常有。

    “意义?那你觉得人的意义是什么?”

    “以往我不明白,我以为是守护,于是我极力保护青岚,将她视作我的亲人,后来才明白,这种守护只是因为我自小孤独无亲,迫切地想要找到心底的寄托而已,于是我无法与她以伴侣的关系相处半生,不过也是因此伤她至深。后来我渐渐明白,守护是要有目标的,而

    这眼中的望塔便是我追寻的本源,我开始相信世间存在那样一件事物,值得我花费精力甚至生命去追寻,于是我想要走遍这垣野,只为荨岩。”

    “荨岩?那是什么?”

    “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但是数以千万计的生灵犹如朝圣般跪倒在追寻它的路上,荨岩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荨岩也是他们永远得不到的,我想我的荨岩在等待着我,于是我追寻。”

    申夷忧呆滞地盯着姜鸣狂热的双眼,问道:“我算吗?”

    姜鸣道:“我想我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为了一个约定,走上这条充满着无数险阻的路,是那位即将消散的残魂的半跪请求,是那位容颜倾城的蓝裙女子的愧然深拜,也是我为了完善自己而做的决定。这是在隋城之时,那位诗儿姐给我的东西,这上面标注着我要寻找的目标。”

    姜鸣取出一柄短剑,轻轻划过手掌,几滴温热的血液便落在羊皮卷上,瞬间血滴便如汇入河水,一下子扩散开来,羊皮卷上缓缓浮现一副简易的地图模样。

    “这是那女子给你的?好神奇,她不会真是你姐姐吧?”申夷忧对那蓝裙女子心有芥蒂,一来是因为数月被当做傀儡控制的怨念,二来便是那女子实在太过绝色,这让她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姜鸣轻笑,道:“夷忧,你看,从第一地点昭月,到最后一处十三朽殿,这些便是我今后要走的路,荨岩可能便处于这其中一地,为此我没有半点犹豫地前往。”

    “这个红点是什么?”

    “这是我们所处的地方,每到一地,落下鲜血,羊皮卷上的坐标都将以我们自身的位置为中心而便变换。”

    “这里是我们?那昭月不是就在我们旁边吗?难道你已经去过了?”申夷忧惊问道。

    “没有,我可没把你一个人丢下去看风景,其实自从到交趾城,我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地方,不过这些地名都是几百年前的地名,地形几乎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个地方就在交趾城不远处。”

    “你的意思是,只有找到了昭月,我们才可以离开?”

    “是这样。”

    申夷忧沉默。

    姜鸣抓起申夷忧的双手塞到心口,轻笑着问道:“这便是我的路了,不知你会不会因此烦忧?”

    申夷忧一愣,旋即笑道:“怎么会?只要你不丢下我就好了。”

    申夷忧没有说,心中其实还有一丝惘然,只觉得什么东西正在渐渐流失,如同时间一般。

    “公子,小姐,院外有人求见,是前几日你们救下的那位名叫慕涯的武者,和两名女子正在等候。”侍女敲门,她还以为姜鸣在屋内做某些事,于是还有意无意地轻咳了两声。

    “那人,伤好了?”姜鸣略感诧异,那日将人救回来后,便安置在这院落修养,后来蒙阆与楚泓又接了一批松涛岭逃走的妇孺,为之在山下空旷处新建了临时居处,至于那两名女子,却自言是慕涯的家人,执意找上来的。

    慕涯仍旧穿着一身玄袍,在身旁立着两名容貌尚优的女子,只不过其中一人似乎眼睛失明,全由另外一名女子搀扶着。

    慕涯见到来人,没有行礼,没有客套,齿间轻吐出几个字:“多谢相救!”

    姜鸣与申夷忧走来,都带着善意的微笑,前者自持主人气节,朗然道:“伤可好些?若是尚有遗患,可教侍卫去北边住宅找王医师,他的医术也算极好。”

    慕涯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的伤不碍事,有我妻子与亲房妹妹照顾便可。我此番前来并非只是拜访致谢,先生应当明白,此次松涛岭遭逢大劫,五六十人死无全尸,他们的家属都被那两位将军安置在山下,我一家也苦无蜗居,所以想来讨个住处?”

    姜鸣皱眉,这种请求未免有些过分,落难之人竟无人情分寸,妄自称尊,若是其他人定是不免要折辱一番,但姜鸣毕竟也不是主人家,于是笑道:“不是我故意难为,这住处我是替你要不来的,你该找当日送你们回来的人。”

    慕涯轻笑道:“先生误会了,我要的不是这个住处,而是,天下居。”

    所谓天上居,以地为塌,以天为被,留而知涯,行而无涯。履步三垣,踏遍九野,知不可而致之,乘风而舞,御浪扶摇,千里方圆尽在足下矣。

    当姜鸣听到这般答复,眼中的诧异终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这个玄袍先生身上,一别先前的怠慢与轻视之色,持礼笑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能为你寻居的?”

    慕涯摇了摇头,略有些鬼使神差地道:“我也不大清楚,直觉吧!”

    自此慕涯几人被请进了更为尊贵的客房,待遇与姜鸣二人无异。当然,这只是姜鸣这个伪主人的意思,但既然几位统领留下命令,要将这片小院落的行使权完全交予姜鸣,分出几间空闲的住处给他的朋友自然不是什么问题,就是稍稍要麻烦几位十几岁的小侍女了。

    “姜鸣,快过来帮忙,这么重的桌子你要几个小姑娘搬吗?”申夷忧指使着四名小侍女去收拾其他物品,自己则开始起手搬运藏在库房里的木桌,姜鸣急忙苦笑着搭手,以他的肉身力量自然可以轻松扛起,但他却是有些不太乐意。

    “我这段时间太过享受了,以前都是自己做自己吃喝,有人伺候便忘了分寸,我倒是想不到,你倒是挺细心的,原以为你出身好一些,对于这些都是寻常见惯的……”

    申夷忧一愣,低声道:“爹爹走后,他们为了防止我私自外出,便只给我安排了两名侍女,她们都是里中不受待见的,我自然是待之如同姐妹,后来离家远走更是看不惯作威作福地使唤下人的行径,倒也算是习惯。”

    接触到申夷忧黯然的目光,姜鸣只当是她又想起了往事多磨,遂不敢再多言语。虽说是移居,其实慕涯几人都没有什么物品,松涛岭之事太过突然,逃命都紧张万分,哪有多余的时间拿身外之物?

    姜鸣居住的小院落有卧房七间,在他的建议下申夷忧的住处也早早地搬到了旁边,今日这一收拾,陈氏兄妹占了两间,慕涯夫妻住了一间,小小的院落已不似前时冷落。

    申夷忧借着空闲时间,问道:“你觉得慕涯这人怎么样?”

    姜鸣捏了捏下巴,道:“是个厉害的人物,虽然实力比之林寒他们略逊一筹,但总觉得他志气斐然,若是给予他充足的施展之地,我想他所能达到的成就远胜我们。”

    “这么肯定?我怎么没看出来?”申夷忧耸了耸肩,瘪嘴道:“你又算是结识了知交,这下子在这卧华山中应是不会无聊了。”

    姜鸣微微皱眉,思忖道:“总要帮他找到用武之地,他才可能承认我这个朋友,在这方面我得下很多功夫。就在刚才,外面的侍卫说,林寒在交趾城打了败仗,说是秦王朝派了五六位八段人位的将军,他们怕是应付不来,我打算跟慕涯一起去交趾城,帮帮林寒他们。”

    “你要去进军营打仗?”申夷忧神情讶然,微愣了愣,面色变为薄怒,道:“不去行不行?战场之上时时都有人殒命,八段人位的武者并不是无敌的存在,那本就是卧华山与秦王朝的事,你何必掺这一脚,把自己陷进去,以后又该怎么办?被秦王朝全国通缉,若是卧华山兵败,你怎么逃得过追杀?”

    姜鸣不知道申夷忧为何盛怒,但想应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便赔笑道:“没什么事的,就这一次,刚好那昭月之地也在交趾那边,等助林寒过了难关,我们便去找荨岩,然后……”

    “你怎么不懂……”申夷忧气急跺脚,双目隐约含泪,瞪着姜鸣似乎要辩解什么,话至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便转身迈进卧房,房门摔得哐当一声。

    “夷忧!”姜鸣不明所以,本想追过去安慰一下,却见慕涯已是走了进来,便强撑出一脸笑意,道:“慕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过会儿就让那两个小丫头帮你把日常用品拿过来,正好你来了,我刚好也有些事给你说。”

    慕涯道:“想必你是想说,过几日我们就得去交趾城参战了?”

    姜鸣一愣。

    慕涯又道:“外面那些侍卫都在传说的消息,几位统领在交趾城败了一仗,我早就听闻你与他们的关系匪浅,想来对此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姜鸣缓了缓,指着石凳让慕涯坐下,道:“该帮的还是要帮的,刚好我去交趾城也有些事情,可一并完结了。就是考虑道你与那位陈家公子的伤势,怕是不宜舟车劳顿,所以有些为难。”

    慕涯道:“陈家兄妹久有从军之志,现在有这个机会,只怕是喜之不及,至于伤势倒不是什么大问题,去了再多休养就好了。我大概是清楚我的实力,堪堪七段人位,伤愈之后也大概是有些用的,从此地前往交趾城,只需一日半夜的马程,无甚颠簸。”

    姜鸣笑道:“这确实极好,有了慕兄加入,林寒他们倒是能减轻不少负担。”

    慕涯摆了摆手,道:“这倒不必,如果去了那边战场,我与陈家兄妹都是你的下属,换句话说,你将是我们的统领。”

    姜鸣心中一惊,皱眉道:“你的意思是……”

    慕涯道:“我看中的是你这双指点天下的眼瞳,能许我慕涯天下居的机遇,能让我踏足真正的三垣九野,也只有你可以做到,这便是我信任你的原因。姜兄,慕涯请从!”

    慕涯有瞎眼妻子,两夫妻二十有五,相敬如宾。

    尹婉为丈夫倒茶水,茶热而不烫,水溅而伤肤,慕涯连忙以凉水浸之,轻声道:“这些事能不干就不干了,我过几日便要去交趾城,有事都可叫那两个丫头,再伤了自己,我可要生气的。”

    尹婉笑道:“没事的,当年我眼睛刚刚失明的时候,可是将桌椅碗筷一并掀翻,碎瓷片割伤了我的手肘,热汤不知道烫坏了多大块皮肤,就差没有直接一死了之了。那时都是慕哥帮我处理的伤,慕哥也因此带着我隐居山村,不肯踏入江湖垣野半步。所幸慕哥想通了,婉儿心中的歉疚也可以放下一些了。”

    慕涯双手环住妻子的腰肢,没有说什么。经过松涛岭一战之后,他方才明白偏居不能久安,想要让守护的人安稳度日,没有举世皆闻的成就是无法达成的,所以他甘愿借助姜鸣的力量为他上青云,那样,他便能守护这个可怜的女子,度过漫长的一生了。

    “慕哥”尹婉抓住慕涯的胳膊,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慕涯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眼中竟有一丝惘然:“我会一直在的。”

第七十八章 龙骨石与陈家顶梁

    为何要移居?姜鸣与慕涯几日里时常坐而论道,说天机谈玄理,聊传闻论阴晴,似乎所言与现今时事无半点关系,但各自怡然满足,深有所悟,至于这近前的前往交趾城参战之事,两人略有异议。

    “你向我索居,无非是看中我在这卧华山的身份,料定在这中心居处可保闲世安稳,然而你不是屈居此地的人物,沙场凶苦,你那盲眼妻子经不起折腾,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居处是要留给你妻子的。”姜鸣笑着挤了挤眼睛,以戏谑的口气说道。

    慕涯哪里听不出他的嘲弄,怪哼道:“我妻子自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答应了她要去搏功名,自然要将她安置在最安全的地方,你也别笑我行事瞻前顾后,你那位红颜知己虽然略懂拳脚,只怕你也是打定主意孤身而行了。”

    姜鸣脸色瞬变,心中的想法被看破,有一种苦涩充斥心头,又听慕涯道:“见你这几日也不主动约她,闲聊都是没有过,估计是闹了矛盾,而你只说征战不提红颜,我不这样猜想都不行。”

    姜鸣道:“我很喜欢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卧华山那几位统领极为反感,对于我助战之事也极为反对,我其实是希望她能支持的。”

    慕涯低了低头,将眼睛埋进两臂间,道:“我与贱内相守数年,多少知道些女儿心思,多的是思夫吟春的闺阁女子,更多的是豪气干云的流浪男儿,哎!天下事总顾不周全。”

    姜鸣皱了皱眉道:“可能也是,等这次以后,我便不轻易出去了,你也一样,比起家国荣耀,珍惜一个深爱的女子更重要些。”

    慕涯调侃:“若是让那些边疆士卒听到你这言论,估计会把你这没有家国情怀的人剁碎喂狼。”即便这样说,慕涯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变化,他其实也是这般想的。

    待坐斟茶,闲酌两口,慕涯道:“陈家兄妹有没有找你?尤其小乙,那几日伤好些便说要来拜访,但因自身伤势颇重,不得前来,在那边客房他可是对我说过许多次了。”

    姜鸣道:“昨日来过了,两兄妹都不错,武艺虽然不是太强,但基础扎实,关键是两人品性很好。他们是你亲戚?”

    慕涯道:“算是吧,我们的父辈是结义过的兄弟,小乙幼时也经常在我身旁厮混,算是交情至深,他们希望通过参军赢得一些荣耀,若是你有法子,定要帮帮,这人情就算在我的头上好了。”

    姜鸣道:“这倒没问题,回头给林寒说一声帮忙照看就好。不过昨日傍晚时分,倒是发生了一些令我有些不解的事,陈乙彻除了向我表达感谢,似乎还想向我私谈些什么,这本也很正常,但他妹妹却一直拦着,好像还颇为羞赧,陈乙彻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拄着拐杖由他妹妹搀扶着回屋去了。”

    “哈哈哈,”慕涯拍了拍他的肩头,道:“这你还看不出来吗?那小丫头虽然只有十七岁,何尝不晓得男女之情?”

    姜鸣作惊疑态:“你是说陈乙彻的妹妹心仪于我?可是你们都知道我与夷忧的事啊,那丫头难道会不在意?”

    慕涯按住略显激动的姜鸣道:“朱天野东南地区一夫多妻并不稀奇,而且小雪心里对你仰慕颇深,这般暗暗的喜欢倒是可能。你相貌端正,举止大方,恰好在她无助的时候走近了她身边,这应该便是原由了。”

    姜鸣思虑片刻,突然拍案而起,面目肃然:“不行,直接跟那姑娘说清楚吧,我并不想将夷忧置于尴尬之地,我心中有她便容不得其他人影,这样下去只会害了陈乙彻他妹妹,我虽然算不得个善人,也不想做个负心薄情的渣滓。”

    慕涯道:“你真这样想?小雪容貌可是不凡,与你那位红颜知己相比亦是不输多少,而且这种事情申小姐不见得会反悔,若是能享齐人之福可不美哉,你确定要这么决绝?”

    姜鸣义正言辞道:“我如果拥有爱情,我希望它是自私的,只允许为她一人付出,我不管他人几妻几妾,我的心中只能承载一人,而这人只能是申夷忧。”

    这话说得恳切,字字都是刻骨铭心的真情,只可惜申夷忧并未听见,若不是这样,也不至于后来的别离。

    “你又让我刮目相看了,即便坐在与卧华山统领一样的位置上,仍没有半点骄纵淫逸,恪守着自己的本心。”慕涯微笑道。

    “你在故意试探我?”姜鸣稍有恼怒。

    慕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道:“你将远行,留下你的爱人在此,若是你不能肯定你的心思,那么难免心生异想,到时候害的便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我这是在帮那位申小姐,避免她苦苦等待的是一个见异思迁的白眼狼。”

    “那你呢?你也该向你的妻子表示一下吧?”姜鸣问道。

    慕涯眼神微垂,若有所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

    相离’,这便是我许诺她的。算了,你也别气恼了,待会儿我去小雪那里说说,以免让你心有愧疚。”

    “这还行。”姜鸣思索片刻,也算是允许了。

    “你可知道龙骨?”慕涯从怀中取出一块纯净无暇的玉石,眼神充满期待地将之推到姜鸣面前,姜鸣惊问道:“你若说的是上品金属龙骨石,我倒是了解一点。你的这块石头,不,这不是普通的石头,你别说这便是龙骨石!”

    上品金属有镇压气运、凝聚灵气、铸造仙器之用,在黄石镇时各方势力为了一块露出水面的洛水青铜死伤无数,谁能料到在一个孑然一身的山野农夫手里亦有一块相同价值的金属?

    武器等级依据灵性与威能被划分为铭器、藏器、仙驭之器、通天之器、化物、神物,一般器的铸造便需要顶级中品金属或者上品金属,真正的神物便需要极品金属铸造。

    慕涯侃侃道:“这块龙骨石是我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属于高等上品金属,典籍中介绍,它能沟通气运之源,极大地镇压一国、一族或者一宗命脉,我索居至此的另一个原因也在于此。”

    姜鸣目瞪口呆,蹑手蹑脚地将房间的门关好,肃然道:“你是说,是这块龙骨石的招引,你找到了这里的气运之源,找到了天地灵气最为鼎盛的地方?”

    慕涯道:“这个说法不准确,只有达到地位境界的强者才具有目视气运的能力,所谓的灵气鼎盛,说起来便有些玄虚,我觉得将它称为气脉更合适。根据龙骨石的指引,这气脉便藏在卧华山下面。看!”

    只见慕涯握住龙骨石,以小刀划破手掌滴血其上,石块隐隐闪着微弱的红光,慕涯将之一掌砸入地面,龙骨石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两人站立的地面似乎变得透明起来,遥视过去,但见一条土棕色的千丈长龙盘踞于地底,犹如休眠一般紧闭着双眼。

    拿起龙骨石,红光缓缓消逝,慕涯与姜鸣精神受到巨大的震撼,两人四目相望似有所思。

    “这是一条龙脉。”慕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卧华山势力能发展这么大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山主宗坤最早起兵在千里外的连城,很有可能他早便发现了这里的气脉之强大,才选择在此地聚兵为巢。如果真是这样,宗坤的野心便是整个秦王朝,而不是应运而生聚义靖难,他要的是整个天下。”

    姜鸣从失神中缓和过来,颇为紧张地道:“龙骨石与卧华山龙脉之事不宜外传,秦王朝皇帝若是知道在一国境内存在着这样大的一条镇国龙脉,说不定就立刻倾国来犯了,即便不为卧华山,也得为林寒他们的安危考虑,至于卧华山能达到什么地步,那便是山主宗坤的事了。”

    慕涯笑道:“就当满足好奇心了,还有这块龙骨石,我带在身上没有什么用,而且还容易惹得眼尖之人生出歹心,若是你需要,这个麻烦就转让给你。”

    姜鸣摇了摇头:“算了,我虽然不怕麻烦,但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像龙骨石这种上品金属,几十万两白银都算低价,你还是自己带在身上,铸器或者卖个好价钱吧。”

    慕涯道:“没意思,你竟然都对它不敢兴趣,真不知道你在乎些什么。”

    姜鸣道:“在乎我追寻的,在乎我守护的。若是我对你说,我曾经也将一块上品金属送人,你信是不信?”

    慕言狐疑地望着笑容狡黠的姜鸣,不知所言。

    陈乙彻犹记得病重的父亲最后一次外出经商时的场景,不过三十几岁的壮年男子竟然半头白发,衰鬓旁横亘着一道道擦不去的皱纹,他间或轻咳几声,面庞上瘦削的颧骨似在剧烈地抖动,他的声音如他在风中的衣袍一般颤抖。

    “小乙,陈家辉煌过百年,到了为父这一代,家财已然败地将尽了,我不忍看你兄妹兄弟三人贫困一生,打算用这最后的一点积蓄去闯一闯,以后这家里你就是顶梁柱了,若是你年成有本事,勿忘了耀我门楣。”

    这一走,便没有了后话。

    陈乙彻听那些巴不得撇开血脉关系的亲戚说,父亲带着商队在山中被山匪杀了,没有赚到什么钱,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果然,不消几日就有人上门来,蛮婆莽夫一个个凶神恶煞,恨不得将他们兄妹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执拗不过众人的讨债凭据,那一张张欠条不知是真是假,反正大抵都是署着父亲的名字,摁着好像是父亲的指印。

    他只得抱着年仅五岁的静洲,牵着柔弱得要被众人唾沫喷倒的辛雪走出了百岁的陈家老宅,主持售卖的是他的一个偏房叔父,他不知道偌大的老宅究竟值多少钱,但叔父从头到尾都在笑着,笑着还清了所有人的欠款,笑着将他们三人安顿宰了一处荒僻破旧的三间小屋里,笑着说叔父以后就不来看顾他们了,笑着嘱托他们要照顾好自己。

    陈乙彻有时候很愧疚,既没有达到父

    亲的嘱托,也没有让弟弟妹妹过上好日子,虽然在他日复一日的辛苦劳动下,总算换来了住处的全面换新,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家里吃过稀有的肉类食物,可是他还是很愧疚,他的肩膀既然能撑起这个家,为何不能让他们过得更好?

    枪侠门人出现在隋城城主府中,大大小小的豪贵都蹑足逢迎,他自然是没有这等运气亲眼见识,但出奇意料地是,府中的大人竟然懒于应酬,让他来打扫枪侠门人住过的房间。

    妖枪董横,名枪朱然,这两个名号无论放到朱天野的哪个地方,都足以溅起巨大的水花,他一介杂工,竟然有幸来到这种地方,甚至看见了那朴实无华的卷帧,一瞬间心潮彭湃,他开始相信,这便是他的契机。

    聚阳鉴并非专一于某种武学或者武器的功法,它所讲解的是整个武道精髓,虽然在内行人眼中或许会认为是宽泛而不实际的内容,但陈乙彻却为此而沉迷,他对武道几乎一概不知,一张白纸最容易塑造,聚阳鉴成为了他蜕变的脊柱。

    阳乃天地之气,亦是热烈之词,而非狭义中的日华炎光,这种阳是出于身体内部的**,当某种希求达到极致,便能聚阳为元,迈入仙灵地位之境。

    陈乙彻被数十个骑兵一顿毒打,虽然没有直接要了他的命,但数根肋骨错位与五脏积下瘀血亦是令他差些咽了气,侥幸活下来,他竟发现全身经脉更为畅通了,暗暗运转聚阳鉴竟然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滞涩之感,他终于算是因祸得福找到了修武的法门,或许不需要多久,自己那个对武道有较高领悟能力的妹妹就再也不能超过他了。

    因祸得福值得庆祝,当然艰难存活亦是侥幸万分,这份侥幸当然有着外人帮助,他自骑兵堆里逃出来后趴在一处村庄的田边喘息,没有人相信或者敢相信他的话,是那个身着麻袍的青年相信并且愿意帮助他。

    而后辛雪也简略说起那位青年恩人,一人来到松涛岭上救人,连金辉城的朱盖将军都出手了,竟都只能带人撤退。他是我的恩人。陈乙彻肯定了这个想法。

    他的伤势也好了一些,便将陈辛雪叫到了边上,道:“雪妹,听你说昨日那位恩人说要将我们一并搬到他的小院里去,不知你有没有趁此向恩人致谢?”

    陈辛雪微有忸怩,脸色有些红润,柔声道:“哥,我也想去道谢的,但那位姜姓恩人跟慕涯大哥谈得甚为恰合,我一介女子倒是无处插话,明日我们一起过去,大抵是要跟恩人见面的,到那时再当面致谢也不迟。”

    陈乙彻略微思忖:“也好。令我吃惊地是,慕兄果然大才,来到这里不过数日便已结交良友,看来这搬居的好事也是慕兄的面子,以后要在这卧华山过好倒是有了一些依仗。”

    陈辛雪捏了捏有些沾尘的裙摆,微顿道:“只是我有些想不明白,那位恩人看上去比哥年纪还小,究竟是怎么修行的,听那些活下来的村民说,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境界的金辉城将军朱盖与他交了手,虽然仅仅只是一二式,但却拼了个势均力敌。”

    “啧啧!”陈乙彻忍不住称叹起来道:“传闻卧华山八位统领都不过二十多岁,我原先还以为只是谣传,却不料今日印证了真伪,若这位恩人真的比我年龄要小一些,我可要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陈辛雪涨红了脸,争辩道:“哥哥以往一直忙于操持家业,修行武道不过月把之功,哪里能跟他们自小锤炼武学根基的人相比,哥哥如今的成就已然很厉害了。”

    陈乙彻调侃道:“再厉害还不是连自己妹妹都打不过?”

    陈辛雪道:“哪有?我平日闲暇便去研习那卷聚阳鉴,观摩多了自然便有心得,哥哥每日几乎都要辛苦一整天才回家,哪里有时间研习?”

    陈乙彻不再争论,但他很清楚,他在聚阳鉴上下的功夫绝对是比陈辛雪要多的,漫长漆黑的夜里,他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屋外的野地里摸索与演练武学招式,只是先前因为经脉滞涩,领悟能力跟不上付出的努力,所以与陈辛雪相比才事倍功半。

    但不可置疑的是,陈辛雪在武学上的天赋是远超他的,而他至多算得上中等资质,须知后天的努力高于先天的资质,陈乙彻深刻执守这条道理。

    陈辛雪微微斜过头,轻声道:“不过,那位恩人,真不是一般人,谈吐与气量令人折服,他虽然容貌并不是太过出众,但却是让人见之不厌的。”

    陈乙彻轻嗯一声,却见到妹妹不同一般的神色,这般姿态似乎像是有心上人了,他试探道:“雪妹,今年你已经十七岁了吧,有没有哪家的男子合你的心意的,给哥哥悄悄说说?”

    听了这话,陈辛雪羞地满脸通红,一时不知如何答应,怒哼道:“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说完便迈开步子,走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陈乙彻苦笑,低声喃喃:“这妮子,话说,那位恩人是叫姜鸣是吧?”

第七十九章 梦

    申夷忧是纠结的,一件说大不大的事,却闹的两人几日未曾说话,原本不该这样紧张的,可是每当提及他将前往战场,莫大的恐惧就缭绕在她心头,如同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自从父亲在一场诡秘的族群争斗旋涡中殒命,她的世界早已不像孩童时候光鲜亮丽,利用、苛待、虚伪包围的申氏家族,全无她立身之地与怜惜之人。姜鸣带给她希望与勇气,在暗夜之中不至于被往事惊醒,可是偏偏就是这个人,又将以身赴险。

    八段人位的你虽然是武道翘楚,可是那条路有多少未知的凶险你却不知,若是你死了我又将如何活下去?申夷忧黯然神伤。

    前日夜幕刚刚落下,照看她的小丫头端着只尝了两口的饭菜离去,她上身伏趴在桌前,眼神空洞,她突然立起身子走到房门前,纤细的手指握住房门把手,却听到门外细微的脚步声。

    这座小院屋分前后,虽说不大但是构造设计颇为曲折,只有她的这间屋子与姜鸣的屋子是背恃着高墙与战会堂相同朝向。

    而慕涯几人的住处则要通过小回廊绕道背后,再往南走过几座装饰的假山才可到达,慕涯几人自然不会无故寻她,蝶随罗湖离去,小丫头一般不会打扰她,只有那个惹人气恼的榆木脑袋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

    他的脚步声近了,申夷忧隐隐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型轮廓,急忙跑过去吹灭了蜡烛,姜鸣的身影凝固地贴在房门上,举起敲门的手也瞬间停住。

    他没走,他立在门外,像一尊无言的雕像。申夷忧却懊恼自己熄烛,让得主动前来的姜鸣陷入了另一种尴尬,可是她想,只要他肯主动出声,她便会立刻点灯,到那时那道隔阂就会迎风而散。

    可是,他只是呆呆地站着,半个时辰也就在这种僵立中过去,申夷忧也一动不动地停立在蜡烛旁,她心中焦急无比,却不能急于推就。

    她赫然看到那道身影晃动了两下,他要离开了,脚步声又悄然响起,她害怕他就这样一走了之,她又慌忙地跑过去,当她就要打开房门之时,那道人影又站在了回转过来,贴门问道:“夷忧,你休息了吗?”

    申夷忧颇为惊喜,但她又不敢立刻出声,那样会暴露她一直在观望的事实,她半捂住鼻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微弱一些:“我睡下了,你进来说吧!”

    申夷忧并不顾忌男女同处一室的小节,只因为她早已将认同姜鸣是命运的人,可姜鸣此时却有犹豫,他想要一把推开房门,手掌在停顿在门前:“夷忧,三日后我便会去交趾城了,我知道你不大喜欢林寒他们,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要帮忙的,不然他们很难赢的。”

    这句话在寂静的空气中飘荡了许久,申夷忧似乎感到眼中有一丝温热流了下来,她黯然垂下了头,道:“那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轻涉战场了。”

    姜鸣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了声嗯,他对这结果颇为意外,但是能得到喜欢的人的应允,内心已然是很高兴了。

    他道:“那你就休息吧,不打扰你了。”

    申夷忧急声道:“你不进来坐坐吗?”

    姜鸣一愣,笑道:“我害怕忍不住在这里过夜。”

    两人的矛盾就此解开。表面上,确实是解开了。

    申夷忧哭了半夜,泪水浸湿了罗衫。好在她可以和他一起。申夷忧这样安慰自己。

    这两日姜鸣似乎在忙,不是窝在屋里研习功法,就是去演武台那里练习戟法,尽管两人的矛盾暂时停止了,但是申夷忧仍不免感到失落。

    这日天扬起了小雨,姜鸣得空来到了申夷忧房中,手里拎着一大包吃食,道:“我特意去山下买了点酱牛肉,还有一些糕点,你该是对这里的伙食感到厌倦了,拿过来给你换个口味。”

    申夷忧心中感动,虽然有些饥饿,但她对于姜鸣的思念更浓烈一些。

    她站起身来,绕到姜鸣身后,伸出雪白的双臂环抱住他并不壮硕却十分结实的身躯,这是她第一次这般大胆地表示爱意,以往只说是给姜鸣机会追求,却并未直接承认过,但当她抚摸着姜鸣的胸膛,感受着那颗炽热的心不停地跳动,她的所有情感都再也无法掩饰。

    “夷忧……”

    “别说话,就这样抱着。”

    姜鸣能感受到申夷忧绵柔的手掌放在他心口,还有更为旖旎的触感从后背传来,他的心开始躁动不安,他挣开申夷忧环抱的双手,反身将申夷忧拥入怀中,一手搂着那纤细的腰肢,一手抚着那柔滑的青丝,四目脉脉然对视,两人的嘴唇缓缓相触,在反复的回应与索取中,亲吻趋向火热的**。

    他抚摸着她的后背,有一只手悄悄探入了她的罗衫里,他横抱起满脸通红的佳人,缓缓走近床边,窗帘轻拉,两道紧紧拥合的身影倒了过去。

    都道是春梦了无痕,殊不知春梦也最深沉。

    当她选择允许的刹那,她便希望他可以给她更安稳的选择,不一定要

    是一直待在一座安宁的小城里,而是就像他许诺过她的一样,一定不会丢下她。

    她愿意与他共餐饭,她愿意与他并肩偕游,她愿意与他冒险无常地,她愿意与他齐坐于病榻,她愿意与他交换定情玉,她愿意与他同行千万里,她愿意与他合不分离,她愿意与他共白头,终其一生。

    翌日,申夷忧缓缓醒来,看到身边的红笺信条,便知道他走了。

    他终是没有带上她。

    可能他觉得卧华山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对于她,只有在他身边才得心安啊。

    她悲戚地抱住被子低声啜泣,像是一只受伤的候鸟。

    他没有想过带她一起走,他在信中说会很快回来。可她,是如此悲伤。

    卧华山下,姜鸣、慕涯、陈家兄妹共两个带路的卧华山兵士策马而行。

    马蹄踏得很慢,姜鸣走不了几步便回头一望,他的脸上是遮不住的担忧与思念。

    “真的不与她道别了吗?”慕涯生怕打扰了他,出声极低。

    “不了,道别只会更煽情,我会尽快回来的。”姜鸣颇为惘然,似乎太过辜负那个可怜的恋人了。

    “难以想象,一个志怀天下的人,会如此多情,很难相信你们不是生活了几年的夫妻,平常情侣似乎难以情深至此。”慕涯颇多感慨。

    而姜鸣眼望着那座巨大的卧华山,似有所思:“我会用余生去爱她的。”

    “驾!”

    骏马绝尘,轻掠千山。

    下一个目的地,交趾城。

    交趾城是一座高大的壁垒,卧华山的军队则在数十里外的山原间搭建营帐,共领一万三千人与之对峙。

    在卧华山三位统领梁津、林寒、王项的带领下,秦王朝派遣来的七万大军虽气势汹汹,但几次冲击却不能东进半步,卧华山军队强悍的作战能力令得交趾城所有将领胆寒。

    反攻堪忧,但保守无虞,卧华山的目的是将秦王朝大军拖在这里,七万人的粮草交趾城必不能持久供给,待得日子一长军民矛盾,这支大军便会不攻自破。

    然而在数日前,七统领王项轻功冒进,中了上将庞路的请君入瓮之计,共千人骑兵陷入重围,好在梁津与林寒解救及时,方才挽救了王项性命。

    中军大帐,周医师为林寒包扎背上的刀伤,梁津持着蜡灯侍候一旁,一旦医师需要什么工具,他便立刻找来奉上,颇像个打杂的小厮。

    林寒忍痛盘坐,额头上豆粒大的汗滴氤氲聚集,他仍然笑道:“不得不说,你这动作就跟个混饭吃的店小二似的,就是肌肉太发达,长得太壮硕了些。”

    梁津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神情正经道:“让邓准劈了一刀,就在这里说胡话,要是真的像王项那家伙躺着起不来,你应该就没空开玩笑了吧!”

    林寒正色道:“那给我说说这一仗我们损失了多少兵马吧,王项还算命大,虽然差点被那赵最砍掉脑袋,好在你去的及时,不过那上前骑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看见他们被秦兵发了疯似的斩杀,就感到十分可惜。”

    梁津道:“也不必说那家伙,这次死伤两千五百多人,他逃不过责任,但都是卧华山的人,惩处自有山主决断,等到支援的人一来,便能将他接回去修养了。”

    林寒轻叹了一声,惋惜道:“只是这么多天坚守的优势,差不多都丧尽了,以后不知还要死多少人才能将这群秦兵打退。”

    周医师将伤势处理好,便朝着两人颔首低头,道:“两位统领,老夫先下去了,王项统领也该换药了,凭我那两个徒弟怕是处理不好。”

    林寒与梁津都站起身来,抱拳还了个军礼,道:“周医师慢走。”

    待医师走出营帐,梁津又探出头吩咐两名心腹在外守着,缓缓转过身朝林寒说道:“你方才言语颇多怨念,要是给人听去了可不好,周医师虽说为人诚厚,不至于捏着这些话头戳我们脊梁骨,但总归影响我们全军团结。往日你倒是很清楚这厉害关系,今日怎么……”

    林寒目光一冷,道:“我们五人来卧华山时日短浅,虽说山主许以高位,但呼延伍、程幻、王项三人处处排挤,并使用一些阴险手段分裂我们五人的关系,整个卧华山都知道我们五人与他们三人矛盾颇重,王项此次贪功冒进便是受了呼延伍布下的谍子的索引,以为能撇开我们独据功劳,却不料那谍子早被庞路一众秦将策反,这才致使骑兵陷入重围,若说他的过错,八十荆板都不算重。”

    梁津道:“我们只需做该做的就好,他们三人本就是山主的亲卫,有人凌驾在他们头上自然会觉得不舒服,不要跟他们正面冲突了,不然卧华山数年的基石就会毁于一旦,更危险的是,一旦我们自相矛盾,秦兵趁机攻打,受苦的还是卧华山区域居住的数十万平常百姓。还有,上午卧华山战会堂来信了。”

    林寒心有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随口问道:“援兵什么时候到?秦军三路兵马,金林南进只有数千人,作战经验丰富的呼延伍全然可以对付,金辉城的朱盖虽也有三万人,但蒙阆与楚泓的士卒都是极善山林作战的,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是打不过来,就交趾城这里,囤集秦兵七万,已经露头的八段人位武将都已有六位,如今王项重伤修养,我们的压力是最大的。”

    梁津从怀中取出一份密信,递过去让他查看,道:“军师已经有了调整,调了楚泓与罗湖并一万兵马过来,并带了大量的箭矢与粮草,想来交趾城这一带的防线可以无虞了。”

    林寒看信,脸色突然猛变,夹杂着一丝古怪的欣喜:“军师说姜鸣也正在来的路上,特遣了两名熟路的军士同行,这倒是让我意外了。”

    梁津道:“这恐怕才是最值得庆祝的事吧,若是把握得好,可以让他真正的接纳我们,你说过,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去交趾城的路并不远,驽马走一日半便能到,鉴于陈乙彻的伤势并未痊愈,姜鸣一行人的速度放的很慢,因此清晨出发而傍晚时分仍还有小一半路程。

    姜鸣坐下的是一匹黑马,正是当初徐聪所乘,日行千里行速极快,姜鸣听从有经验马夫,苦心喂养黑马多日,算是驯服了一半,好在这黑马确实不负盛名,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姜鸣为之取名“爵江”。

    “姜大哥,你的这匹爵江性子太烈,不然我也想乘一次这人称千金不易的千里马。”陈辛雪盈盈笑语,红晕着脸色望着姜鸣,性情内敛温和的少女似乎是动了真心,只希望在心上人的眼里提升存在感。

    走在身后的陈乙彻见此立马迎着笑容走到前头,道:“恩公,雪妹她自小体弱,没见识过如此名驹,在下妄言,若是恩公不嫌弃,可与小妹同乘一段路,也好实现小妹的愿望。”

    陈家兄妹这一唱一和的双簧戏码着实将姜鸣打了个措手不及,出言尽是直来直去的拒绝二字,哪里能是说得出口的交谈辞令,姜鸣暗骂自己无用,竟在这些应该当机立断的事情上木讷至此。

    慕涯及时出言解围:“前面有处破观,天色已然不早了,我们先行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姜鸣抓住机会,急忙道:“陈兄休怪,今日赶路疲乏,其他事明日再提,明日再提。”说完便策马向着那破观奔去,大有逃出虎口之喜。

    这所破观名为道远观,牌扁烂了半张,院落更是草长没膝,几人简单收拾了下,腾出条道路行人,打扫了间不漏雨的屋子暂且歇脚。

    姜鸣朝着两名领路的兵士道:“两位大哥,可愿随我出去拾些柴火寻些野味,歇息尚早不如祭祭我们的五脏。”

    两名兵士哪里敢拒绝,要知道眼前此人可是能跟几位统领称兄道弟的人,那一日在勾陈台上更是连战三大统领,今日在他们面前这人能恭敬地称呼大哥,早已是给了极大的面子,两人连忙应是,跟着姜鸣走出破观。

    破观中剩下慕涯与陈家兄妹面面相觑,有一些话自然也该是说得,姜鸣恳切嘱咐过慕涯,只有这样表达,或许才可以让那个温柔的少女不太尴尬。

    待得姜鸣回来时,果然见到陈家兄妹的神色没有先前那般殷切,尤其是陈辛雪一脸苍白仿佛是得了重疾一般,姜鸣便知慕涯已然替自己陈明了态度,也为陈辛雪尚未开始便已夭折的初恋暗暗叹息。

    他没有劳烦两位兵士,亲自搭建了个简易灶台,生了火,将猎得的山鸡拔毛处理,烧热了随带的铁锅,炖了一锅没有调味的原味鸡汤。

    姜鸣并非无的放矢地做这一道鸡汤,他为陈家兄妹一人端了一碗,陈乙彻与陈辛雪拘谨地连忙接过,并做个礼貌的客套与推辞。

    可姜鸣不许陈氏兄妹说那些感谢的话,只道:“陈兄,相识即缘,在下也是一个农夫出身,无甚达官显贵的底蕴,慕涯多少与我说过和你们的渊源,今日在下有个建议,不若我与你兄妹二人义结金兰,陈兄大我些许,我便称你一声兄长,辛雪小我几年,我便也做她一个哥哥,你道如何?”

    受到恩公的如此好待,陈乙彻颇有受宠若惊之状,但一旁的陈辛雪却是听出了姜鸣话中的隐晦之词,急忙拉住陈乙彻的衣角,欲语还休。

    陈乙彻哪里会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心思,方欲婉言拒绝,姜鸣却抢着说道:“等我们从交趾城回去,我便教夷忧来见过你们,多出来的兄长与妹妹,她应该是很乐意认识的。当然,我这一生也不会再娶妻妾,你们自然也不用担心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个弟妹嫂子,此后我们便是真正的兄弟兄妹,当以亲人之礼待之。”

    陈乙彻与陈辛雪无言以对,只得受之。盖天下男女情深,皆可以兄妹结义之情断之,既留两人难堪之情面,又可解释兄妹难言之情结,其中深意,只有当局人才知。

    一碗鸡汤,一声结义,解一段苦情,值得值得!

第八十章 山林有骁虎

    一行人在破观清理出容膝之地休息,出行携带的布席便可以避免夜露湿身,火焰在黑暗的眼睛里跳动,如同游荡的鬼魅妖目,人定时分之后柴火燃尽,黑暗席卷而至,淹没了众人或躺或仰的身体。

    “哒哒哒!”姜鸣隐约听到马蹄声与脚步声,瞬间从浅睡中醒来,起身张望之时,慕涯也是惊觉而起,陈家兄妹仍在酣睡之中,两位兵士在门口低声打鼾,两人相视一眼,便蹑手蹑脚地走出去,慕涯问道:“你也听到了?”

    姜鸣道:“这片区域都是卧华山治下百姓的居处,按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多的驳杂的马蹄声,即便是信使与哨探也用不着如此招人耳目,我们不妨去看看。”

    山间数十匹快马奔驰,席卷尘埃惊动鸟雀,驭马行于山林,身着黑衣臂系黄巾的骑兵拼了命策马,但身后与四周不断有箭矢飞来,破风声响起数人被射落马背。

    “该死,这些人是怎么进来这片区域的,明明是我卧华山的掌控地盘,外面的布防军队是吃闲饭的吗?”

    这支小队的队长原属于六统领林寒营下,因交趾城战况艰难,林寒特遣他率领十数人快马请援,本也不是一件难事,但偏偏在卧华山势力控制的区域受到不明军队的伏击,对方似乎人数众多而且早有准备,只一出手就射杀了他大半的人手。

    “快,改变原有线路,朝着山林小路行动。”

    随着这一声命令,剩余的七八人朝着前方呈扇形分散而走,他们早已布置下计划,在有追兵追杀时运用这种手段打乱敌人的目标,以少数人的牺牲达到多数人的成功脱逃,来达到传递消息的目的。

    可是令得小队长讶异的是,似乎敌人已经洞破了他们的想法,数人被伏兵乱砍致死。

    “怎么会?怎么可能这么了解我们的战术,这些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在他们将要分散之时,接近百人的黑衣武士从四周山林中冒出来,手持着专门用来断马腿的长钩,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匹马斩倒,无论马还是人,都重重地跌下来。

    小队长双眼通红,目视着自己的兄弟一个个倒下,眼见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于是打定注意将消息销毁。

    “咻!”

    一支利箭飞过,小队长整个人被射落,手中拿着火漆封过的信书,死不瞑目。

    “队长!”剩下四人急忙下马,抽出随身长刀护卫,一人喊道:“快销毁信书,即便我们都死光,都不能让消息落到这些人手里。”

    一人劈杀前来阻挡的敌人,想要抢夺那封信书,眼前却突然一黑,信书已然不知何处。只见一名身着黑色藤甲的将领一手掐着黄巾黑衣人的脖子,一手拿着那封信书,冷声道:“你似乎没有碰这封信的权力。”

    “咔嚓!”一声脖子被捏断的声音传入剩余三人的耳中,三人面色瞬间惨白,即便借着黑夜的掩饰,三人仍不免有种死神降临前的战栗。

    “混蛋,偿还我们队长的命来!”一人踟蹰片刻,便红着眼睛举起大刀向着那将领冲去,没有任何的结果,所有的壮烈只有鲜血与狰狞可为世人所见。

    “别冲动,我其实并不想杀你们!”那名将领打起火把,在死去的黄巾战士身上照了照,道:“我的身份,庞路上将部下,都城卞家第五代长子,现任骁虎将军兼攻坚主簿,卞道成,实力为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们可曾听闻?”

    两名黄巾战士大为惊讶,卞道成的大名极为响亮,仅仅是八段人位这等实力便足以让人震惊,他可是都城三大家族之一的卞家第五代长子,深受秦王朝皇帝信任,地位之尊贵远超一般的大将。

    卞道成将自己的身份说出,目的在于震慑并且策反这两个卧华山的山匪,他穿越卧华山的主力封锁来到后方,自然是有着明确的计划,可他却是忽略了这卧华山匪寇的秉性。

    两名黄巾战士相视一眼,嘴角皆是掠上一抹难以意会的笑容,一人道:“八段人位骁虎将军卞道成,这个身份却是有些吓人,若是其他人或许就降了。”

    卞道成眉头紧蹙,道:“哦?那么你们又有何不同。”

    一名黄巾战士道:“您知道我们的身份吗?”

    卞道成笑道:“这重要吗?你们现在被我所俘,生杀予夺全由我一言而定,我并不想知道死人的名字。当然,若是你们肯答应我的要求,做好该做的事,或许你们的名字会传入我的耳朵。”

    黄巾战士道:“不不不,将军,您误会了。”

    卞道成颇有疑惑,道:“误会?什么意思?”

    战士解下自己的黄巾,道:“我们是,卧华山林寒统领部下第六营独立骑兵。”这不是军衔和职位,只是自他们参军以来烙在心底最深刻的印记。

    卞道成眼中寒光闪烁,不仅仅是因为这句挑衅的话,而且更是因为林寒这个名字。前几日庞路策反卧华山派来的谍子,并设下请君入瓮之计于虚实中等待卧华山攻取,七统领王项独领数千人马劫营,邓准、赵最两名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引万人追杀,若不是林寒与梁津带人及时赶至,说不定王项这员大将便会陨落乱军之中。

    道成阴恻恻地道:“你们既然是林寒的部下,那就一定知道我们之间的恩怨,前些日子的战争当中因为林寒,我们死了数千人,你们还敢承认自己是林寒的人,不怕我将你们碎尸万段吗?”

    黄巾战士道:“将军,您可能不知道如今秦王朝的状况吧?四方动荡匪祸不断,钟鼓谁人能豁免,我们能在这乱世得到卧华山的荫庇已然是百年福泽,我们家中妻儿老母都在卧华山一带,幸免劳役之灾与战争之苦,他们能平安地度过这辈子,便是我最大的功德。甘冒生死守护卧华山如何?今日死在这里又如何?卧华山能救世,卧华山的各位统领能保护我们,秦王朝能吗?”

    卞道成怔了片刻,突然有些烦忧,虽然秦王朝现今的状况确实很糟糕,但哪里会容不得几个受灾的百姓?

    他们卞家在都城五代富贵,在都城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震慑力,卞道成一脚将两名黄巾战士踢倒,他内心征战卧华山的理由竟然开始微微动摇了。

    怎么可以?他可是卞家年轻一辈最优秀的子弟,他们卞家维护秋氏皇族超过百年,如今二十七岁便已然拜为骁虎将军,怎能产生这些想法。

    卞道成冷漠地瞥了两名伏地挣扎的黄巾战士,道:“既然不能合作,就地处决吧!再找别人完成计划就是了。”

    “是!”两名黑衣人领命,提刀欲杀,突然两支箭穿风而来,一支穿喉,一支透臂,分别阻住两名黑衣人的动作,顿时再次鸟惊山林。

    “什么人!”

    卞道成率先感知箭声,先前心境波动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察觉有人来至,只见那人背着一张杨木弓,手中握着一支长戟,戟尖正插在另一个被箭射中肩膀的黑衣人的心脏,鲜血顺着戟刃流落。

    “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杀人,贼人好胆!”

    听见将军的暴喝,其他黑衣人立即持刀围攻,四方同时有四名黑衣刀客攻杀,相同的招式若是在同一方向攻击必将是漏洞百出,但互相配合之间却使得那种攻杀的威能提升了数倍不止。

    “喝!”来人一戟横扫,直接以巨大蛮力击退四人,道:“看来箭术还是不行,连发两矢还是有一支没中咽喉,若是卞将军射箭,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吧!”

    “住手!”卞道成喝令手下,自己持枪走至近来,枪尖指着来人道:“你应该知道,保护这两个山匪,杀我部下,会惹怒我。看你方才一戟威力不浅,想来也至少是六段人位的武者,你要说不出个行侠仗义的理由,我就将你做成人彘。”

    持戟自然是姜鸣,但既然他现身,就不会惧怕谁的威胁,他护住两名黄巾战士,笑道:“这里是卧华山的地界,杀你们这些侵入者,只能算得上是剿恶,而不能说是行侠。”

    卞道成见此人颇有胆色,便问道:“你是卧华山的人?不过我记得卧华山八位统领似乎没有你这张面貌的。”

    姜鸣道:“你有资格知道吗?”

    卞道成握紧了手中的枪,怒喝道:“呔,你这无知贼寇,竟敢如此挑衅本将,若不是猜你是卧华山的狗对我的计划还有些作用,本将早就将你的心脏戳出一个窟窿。”

    “嘿嘿,是吗?”姜鸣将方辕戟杵立于地,绕着受伤的两名黄巾战士,目光桀骜地扫过这些黑衣人,最后带着一缕嘲讽停在卞道成身上,道:“卞道成是吧?都城第一世家卞家的内定的下任继承人,妄你官拜骁虎将军,自诩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竟然连自己的处境都看不透,还敢口出狂言戳我一个窟窿,这里可是卧华山腹地,你这匹夫难道不怕卧华山的人在你身上戳几万个窟窿?”

    卞道成顿时恼羞成怒,提枪大喝:“贼人安敢辱我?”说话间便使出一招独龙出山,想要将这狂士一枪刺倒,但令得他惊讶的是,此人竟然真有定军功,霍然出戟的速度直让他感到心悸。

    枪尖被戟档卡住,姜鸣面不红心不跳地道:“卞将军,你好像并没有传说中的不可战胜,要不要叫上你的部下们一起围攻?”

    很拙劣的激将,但是对于身份高贵的卞家子弟卞道成来而言,这种方法却格外有效。

    卞道成道:“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轻举妄动,且看我如何刺穿这人头颅!”

    姜鸣阴险一笑,再次将对手的攻击挑开,身形正好逼近两名黄巾战士,他悄声道:“听着兄弟,一会儿听我指令跟着我的足迹逃走,千万不能停留。”见到两名黄巾战士眼中闪过的惊异与激动,这种重获新生的希望在他们心底萌生,姜鸣颇为欣慰地邪意一笑。

    转眼间两人已然交手二十几回合,枪与戟的交锋十分有看点,但局中人却是明白这都是极为惊险的杀招,稍有不慎便会就此殒命。

    “果然不愧为卞家最优秀的子弟!”姜鸣虽然心有夸赞,但却不承认会输给他。依他看来,卞道成的枪法虽然招式中带着一种十分绵密的攻杀之术,但却并比不上林寒出枪那种凌厉,若是只比枪术的技巧,怕是连当日在三元山争斗的不甚都要胜他几分。这应该是卞家子弟养尊处优,参加真正的血腥战斗要远远少于前两者的缘故。

    “这便是卞家祖传的疾土枪法吗?似乎并没

    有什么值得推崇的地方,方才我无意中展开‘占式’片刻,便已发现卞道成枪中的弱点。”姜鸣心中暗暗思索,他已然将夜泉所留的武学演练影像消化了大半,其中关于凡武技巧的精髓将随着时间渐渐灌入他的身体诸处,成为他突破地位境界最坚实的基础,如今面对大多数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他都具有着不小的胜算。

    “再给我三十招,我就能击败他!”姜鸣很清楚,这种击败并不是斩杀,达到武学大师地步的武者,往往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何处,他们可以败得容易,但同等级的武者想要他们死,却是极难。这也就是战场上一般武者往往会被无情厮杀,但高等级武者却能拖着残躯重伤逃回的原因。

    十三招!姜鸣使用了虚翦诀的第一式翦破,一枪刺穿了卞道成的肩头,虽然姜鸣想要乘胜杀之,但还是被卞道成借力站起身体,重新与姜鸣进入对峙状态,不过自此再也占不得上风。

    “咻!”“啪!”

    一支火炮窜到了天上,在黑色笼罩的山头炸裂,发出耀眼的白光。

    卞道成看到这信号便暗叫不好,对着姜鸣喝骂道:“你这厮无耻至极,竟然还有同伙参与!”

    姜鸣却是对此不以为然,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完全公平的斗将,激将卞道成只是为了防止他的部下私自对两名卧华山的战士出手,而种种猜测与谋划,早有人为他定好。

    “真是愚蠢,不知道你是怎么当上将军的,身在敌方地盘还敢与我斗将,带着杀手暗度陈仓还敢明目张胆地围追堵截,卞家能有你这种将军,指不定迟早被谁屠了族。”

    卞道成大怒,正欲下令围杀姜鸣,却有外围的探子来报:“禀告将军,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队伍已经包围了我们,他们大多数都持有弓箭,我们很难反击。”

    卞道成问道:“来人多少?”

    探子道:“天黑难测,只见外围一片火把光亮,林木作响,虽然没有直接乱箭齐射,但是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只要露头,就会被准确击杀,疑似弓箭手超过两百,步兵超过五百。”

    卞道成脸色铁青,却见姜鸣乘着他失神已然刺倒了就近的两名黑衣人,带着两名黄巾战士向着一角杀出,急忙喝道:“拦住他!”

    卞道成出手太迟,黑衣人实力武力偏低,在这种黑暗之中,姜鸣独立凭一戟杀出一条路来,回望无可奈何纠结于去留中间的卞道成,朗声道:“卞道成,庸将耳。试问骁虎将军,安敢追我乎?”

    卞道成勃然大怒,自幼武艺超群的他未尝此辱,官途一片畅通的他未尝此败,虽说掌兵之将最为忌讳阵前生怒,但此时的卞道成早已是忘记了老师的教诲,提着长枪便欲杀剿贼人。

    部下两名副将连忙谏言:“将军,我们身在敌域,不知圈外多少敌寇,为了兄弟们的性命,勿要追杀啊!”

    卞道成道:“此獠辱我,怎能让他逃走?”两名副将见卞道成因为愤怒情绪失去了判断能力,便使眼色叫手下几人架起卞道成朝着反方向遁走,不愧是卞道成亲自挑选精锐杀手,退走之时并未慌乱,在黑暗之中徐徐撤退,颇有章法。

    姜鸣带着两名黄巾战士逃出卞道成的围捕,见到那不远处拿着火把走来的众人,心中也算是松了口气。

    慕涯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的是几个穿着普通的农夫,其中一名是当地的哨长,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了,见了姜鸣躬身道:“在下弓童,是交趾单水岭间二哨哨长,见过了兄弟的文书,特领着民兵十五名相助。”

    姜鸣早将林寒留给他的通行文书交给了慕涯,原本以为他会直接找来就近的军队帮忙,但万万没想到竟然只找来了十六个人。

    姜鸣蹙眉道:“怎么只有这么点人?那你们怎么造出这么大的声势吓走了卞道成?难道是卧华山的军队不肯来?”

    慕涯微笑不语,那名为弓童的哨长道:“不瞒兄弟你说,我们确实只有这么点人。单水岭距离交趾城已然不远,所以所有的军队都撤到三十里外的大军营处帮忙去了,这里的各个村庄只有民兵而已。若只凭靠我们十几个人,自然是无法吓走卞道成的,多亏了你的这位朋友的妙计,只不过是稍稍安排了下,却让我们凭靠增加了数百兵马。”

    姜鸣双目直直地盯着慕涯,道:“我所知道的卞家的秘密,以及卞道成骄傲易怒少谋的性格,都是你泄露给我的,你所隐藏的智慧似乎远比武艺更为强大。以草木为兵,以唇舌为枪,以虚藏实,接着黑夜无法分辨清楚真实,仅仅是威慑性的火把人影与几支暗箭,便喝退卞道成百人之众,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那些民兵听此也是对慕涯流露出钦佩之色,慕涯却显得淡定无比,道:“只是些小伎俩罢了,上不得台面,卞道成只要不真正的退出这片区域,我们还会有巨大的威胁。虽然这位弓哨长已经派人连夜向大军营的军队请援,但他们到来至少怕都是明日下午了。况且卞道成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普通人根本拿他没有办法,即便来了军队,也只能辅助作战,所以还得你出手才行。”

    姜鸣道:“你有办法?”

    慕涯道:“可以一试。”

第八十一章 出世人设算

    两名黄巾战士死里逃生,对姜鸣以及慕涯感恩戴德,一名真正的战士可以在敌人视死如归,但如果不必以死明义,对自己的生命必要百般珍惜才对得起活这一遭。

    一名战士道:“大人,我知道你与我们统领关系匪浅,当日在演武场勾陈台上,你一力抗衡三大统领的伟事至今在兄弟们嘴边津津乐道,所以我们也不再做过多的道谢了,我叫范,他叫乌达。”

    姜鸣神情温和了一些,道:“认识我那就好了,回去给林寒说说,他要欠我一顿酒,记得早点请了。”

    范道:“大人说的我记下了,不过现在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要办,我等本是受了命令往卧华山送信的,但刚出大军营几十里便碰到这些人,虽然我们二人侥幸得以大人救命,但其他兄弟的性命以及信件都丢了,若是耽误了军中大事,我们二人百死不得解赎。”

    姜鸣皱起了眉头,慕涯此时在一旁低声道:“卧华山军容严整,军人几乎都具有这种血性,送信这件事确实不能耽误。”

    姜鸣道:“你死去的兄弟的尸体自有人收殓,不必担心曝尸荒野,那你快快说说信中都是什么内容吧,我们也好早些想好对策。”

    范与乌达低头:“我等不知。”

    慕涯走上前来,扶起两名黄巾战士,道:“密信哪能是军中人人都知道的?为了保密起见,即使是其他将军怕都是不知,更何况是他们信探。不过,依我看来,林寒他们估计是没有粮草了。”

    姜鸣道:“何以见得?”

    慕涯道:“书曰‘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交趾城集结卧华山的黄巾军约莫两万,按照最低军需标准来讲,一万士兵一个月要大约六万到八万石粮草。”

    “林寒他们出兵超过半月,我私自查看过卧华山的粮簿,上次他们一共运走了八万石粮草,因为还要考虑行军以及运粮时间,想来现在已经消耗差不多了。”

    “ 我们来时的大道上的马辙很模糊,这条路上一般没有其他大型马车牛车走,所以这车辙一定是上次运粮留下的,这意味着他们的补给粮食还没有运送到,所以我才有这种猜测。”

    范低头思索片刻,道:“六统领的确跟二统领谈论过粮草的事,信中倒是确有可能叙述此事。”

    姜鸣回望了一眼神情颇为自信的慕涯,朝着范、乌达两人道:“你二人现可早回卧华山禀报,等天明我也将前往军营,待问过林寒后可确定这件事,若是有差池让他再派信探来追你们便是。我可将我的千里马爵江暂借给你,这马脾气可不好,多担待些。”

    范、乌达一番思虑后,选择遵从姜鸣的决定,也不顾及身上的伤势,骑马而去。

    待两人走后,姜鸣戏谑地笑道:“真没想到,胸有河山的慕涯侠士实战经验竟然如此丰富,亏我还是一名武学大师,竟完全比不过你的智慧光芒。”

    慕涯也不做争辩,道:“我本是那年的入世人,原来也是如你一般豪气干云,因为一些不能言的事情,所以与妻子遁隐松涛岭,若不是那秦王朝的兵马来至,说不定我这一生都只是个农夫。”

    姜鸣顿时像是找到了共同点,自己以往也曾是个不起眼的木匠,因为钟家父子的追杀才终于介入了那场争端,往往是突兀的变故才导致平静破碎,这种变故既是机遇也是无情的灾难。

    “那你又是因为什么不再隐世?”姜鸣问。

    “因为我妻子。”慕涯缓了缓,带着一抹温善的笑意道:“我妻子想要见我拜相封将,想要让我名闻天下。”

    怪只怪天作怪,没有让慕涯早入世;念只念佳人为念,没有让慕涯遁隐一生。

    “这倒是与我的想法又不谋而合了,刚好我也想博些声名。”姜鸣如今将慕涯视为真正的朋友,特别真的那种,这些事可倾之。

    想要将卞道成一众驱逐出去并不容易,在卧华山主力军营的援手到来之前,若想凭完全的实力达到这个目标几乎没有可能,所以姜鸣与慕涯商议找陈家兄妹帮忙。

    陈辛雪不敢去直视姜鸣,便朝着慕涯道:“慕大哥,哥哥伤势还没有痊愈,怕是不大能帮什么。”

    慕涯却是神秘一笑,道:“不必担心这些,想要驱逐卞道成,不能只靠单纯的打斗,更多的要用智谋。”他将陈乙彻招到身旁,道:“小乙,方才卞道成受计逃走的方向是西南方,但你应该知道,那边是卧华山大军营,我问你,如果你是卞道成,你会往哪个方向逃?”

    陈乙彻思索片刻,道:“前往西南方,很有可能会遇到卧华山的主力部队,甚至是遭到两位统领的亲自围杀,如果想要突围逃走,怎么也不会选择这个方向。如果我是卞道成的话,我绝对会逃向其他方向,寻找防守薄弱的区域和交趾城的秦王朝大军汇合。”

    陈辛雪道:“是这样啊,听说那卞道成还是都城卞家最优秀的子弟,哪里会愚蠢到这种地步?百人的队伍根本不可能实现什么突袭计划的,往哪个方向逃,就相当于直接寻死啊。”

    慕涯却是一笑,道:“这些你们都知道,我们不能

    假设卞道成是那种自投罗网的蠢人,对待敌人总要用高估的眼睛去蔑视他。所以,他根本不是去找死,而是去求生。”

    姜鸣道:“求生?求生需要有生路,这里可是卧华山的地盘,莫非那里有卞道成的密道?”

    “密道?”陈家兄妹齐齐惊呼,他们就算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有这样的猜测,但是姜鸣却能很平常地说出来。

    慕涯微微一笑,道:“前方无路,路不能天上有,但是地下可以有。”

    “怎么可能?在卧华山眼底下挖通一条密道,而没有任何人发觉,即使是神灵之力也无法做到吧!”陈乙彻汗颜,眼球中竟是不可置信。

    慕涯从怀中一块玉石,众人见其玉纯粹无瑕,分外通透,全然不是普通玉石模样,赫然是上品金属龙骨石。此石非石,此石属金。

    “龙骨石,上品金属,有寻找沟通气运之用。”慕涯缓缓道。

    “上品金属?似乎能值好多钱吧。”在陈乙彻的认知中高级金属都是“金兽”,即人们口中所说的值钱物品,虽说高级金属的价值远不是以钱财表现的,但对于贫苦半生的陈乙彻而言,似乎只有银两才是最实在的。

    上品金属如此贵重,一般人都不敢轻易放于人前,慕涯能毫无顾忌地拿出来使用,足以看出对陈家兄妹的信任。

    姜鸣道:“莫非龙骨石有所指引?气运浓郁之地可不代表就能找到密道吧?”

    慕涯却是诡秘一笑,调侃道:“姜兄可又糊涂了,卧华山的大军营就在前方,秦军哪里可能挖一条密道出来?说是以前就为战争而预备下的,这个理由也不是太让人置信。我生下来这一带可没有大兴地道之举,所以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有先人留下来的墓穴或者宝藏遗址。”

    “所以这里自然是风水周圆之地,气运旺达之所,这样一下子就能说通了。”姜鸣暗自思忖,慕涯极为聪敏地破堪破局势,虽然可喜可敬,但是也同样使他彷徨。

    “昭月之地……”

    如果这里的遗址便是羊皮卷上的昭月之地,那么荨岩有着一定的几率便在此处。

    “怎么了,姜大哥?”陈辛雪第一个注意到了姜鸣脸色的变化,这是自昨夜结拜之后她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嗯?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需要稍微休息一下。”姜鸣掩饰着情绪的波动,直恁走向一边,慕涯三人虽有所察,但终究难以询问。

    荨岩之事太过神秘,想来即便说出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夜泉与林诗的故事牵扯甚大,姜鸣并不愿说与其他人,即便是关系亲密如申夷忧,他也没有将夜泉林诗的身份抖露出来,足以表明姜鸣对两人承诺的重要性。

    “而且,而且这本就是我的路,我若是不能找到荨岩,不能让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真正相见,那我的脚步将没有意义。”

    姜鸣仍是决定隐藏这件事,但既然昭月之地就在眼前,他自然也不可能不去寻找,万一传说中的荨岩就存在于羊皮卷上的第一个坐标,那么他便能极早一些完成夜泉的嘱托,想来夜泉前辈也会十分欣喜。

    “诗儿姐与夜泉前辈的故事太过悲怜,如果能让未曾消散的残魂延续那段深情,也算是有个好的结局。”

    就在姜鸣沉思之时,慕涯悄悄地绕到了他身后,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有心事?想念你那位红粉佳人了吧?”

    姜鸣摇了摇头,道:“也不是不想,虽然只离开两天,可将她单独留在卧华山,总让人觉得不安。只是眼下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

    慕涯一顿,望着姜鸣道:“能让你放下心上人的事,看来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啊,是跟这里的那处密道有关?”

    姜鸣神情显得有几分冷漠,道:“算是吧。”

    慕涯略微沉吟道:“那行,我已经同陈氏兄妹说好了,准备好要用到的武器,半个时辰后就出发,你也准备一下,毕竟那卞道成还要你对付。不过据我猜测,为了保证密道的战略安全,卞道成若是与我们相遇,多半不会正面交战,所以我们的压力不会太大,只需要将他们驱赶出去即可。”

    姜鸣皱眉道:“驱赶?并不是消灭吗?”

    慕涯道:“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带领了上百擅长暗杀的精锐,虽说你有着击败卞道成的把握,但我和陈氏兄妹可没有在那些精锐下取得胜利的机会。而且我们的目的也不在此,只需要将密道找到并且摧毁,我们就算得了巨大功劳了。”

    姜鸣细细考虑,道:“也是,那就按照你的计划来吧。不过你得多注意些自身安危,你虽然算得上是七段人位,不过好像在这个境界并不是很强,所以才会在那关荒手中败的那么狼狈。”

    慕涯道:“这些我都会多多考虑,你只需挡住卞道成即可,我自然有办法将他们再次喝退。我已经退隐松涛岭好几年了,哪里习练过武艺,能晋入七段人位已然是莫大的恩赐。那个关荒,你似乎很熟?”

    姜鸣一愣,道:“有些仇,是只能杀了他才能了结的仇。”

    慕涯道:“他是西路秦军朱盖的手下,怕是不好杀。那人杀了很多松涛岭的农夫,许多

    人都与我相熟,若是需要帮忙,我将不会犹豫。”

    姜鸣淡笑道:“你这谋略确实极有用处,想来以后都能跟卧华山的军师争一争,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想要自己来做。”姜鸣在心底说了一句,毕竟这仇可不一般,可是跟木青岚有关的。

    若不是甘邕寨受侯凤王府的指使,若不是那些山匪绑了木父相威胁,若不是关荒贪得无厌要谋取上品金属,又怎会酿成那般不能反悔的局势?姜鸣失手,木父被杀,木青岚从此寒心寒性,自黄石镇逃出的幸运与喜悦一扫而空,那段青梅情谊终于宣告破碎。

    慕涯不知这些,但他又是以谋为能的武者,通过一番察言观色,便能猜测事由并不简单,遂做个聪明人,不干预。

    慕涯道:“卞道成的事,应该用不了多少时间,之后你便继续做你的事,我和小乙小雪便先走一步,你在之后赶上来就好。”

    姜鸣感激地望了慕涯一眼,轻点了点头。

    天色微明,姜鸣四人奔去,修养不过片刻时刻,但姜鸣慕涯几人身体素质都胜于常人,轻微的疲倦对于这次行动并没有太大影响。因为夜色无月,乘夜追袭太过危险,虽说等至天明出发极有可能丢失卞道成的行踪,但有些龙骨石的指引与慕涯的自信推测,所以不大担心计划有失。

    山林中马蹄达达,像是一首冰雹时降的的曲子,局中人的心弦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卞道成被慕涯用计惊退之后,便来到了这座对交趾山脉,与交趾城隔着一道一百多公里的平原,沿着山脉向南行走,不到五十里便是秦军与卧华山两方对峙的军营。但因为这座山脉极为险峻难藏伏兵,所以这个制高的战略地点果断的被两方人马所放弃。

    卞道成在犹豫,究竟要不要放弃计划。

    本来天降神兵,以常人不可猜测的踪迹切入卧华山内部区域,然后截杀信使逼降山匪,强行隔断交趾城山匪军营与卧华山的联系,实现里应外合击垮梁津兵马的计划堪称完美。

    可是,所有事都在这最不可能出错的一环上停滞,那近三万山匪都没有发现卞道成这百人踪迹,却被一个不知名号的家伙撞破,而且更让卞道成感到羞辱的是,自己堂堂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竟然在纯粹的武艺对战中弱于那执戟者,仅仅是这一点,便让他咽不下这口怒气。

    “禀报将军,据先前的哨探所言,似乎证实了前时并没有大股山匪围剿我们,参与者是那执戟者的同伙,似乎其中还有当地单水岭间的哨兵,总数不超过五十人。但因为天黑难察,对方又不知用什么方法掀起漫天飞尘,并点起数处火把假充人数,使负责探查的兄弟们产生了错误的判断。”

    哨探此刻跪伏在卞道成眼前,因为惧怕脑袋似乎要埋进土里。

    卞道成听见这条信息,极度的怒火将面目都激得通红扭曲,他拔出身旁副将的短剑,喝斥道:“区区几十个人就将我们喝退了,仅仅是虚晃的几箭就吓破了你们的狗胆,行军靠的就是你们哨探,你们却只会临阵怯退,既然如此无用,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眼见着那短剑就要落在哨探的脖子上,副将连忙求情:“将军且慢,还请看在当下哨探紧缺的份儿上饶他一命,我们现今身在卧华山山匪的地盘上,宜早作出决定是进是退才是正事啊。”

    卞道成阴沉着脸,不去看副官跪下求情,轻叹了一声,收回了短剑,道:“暂且饶你,若不戴罪立功,回到交趾城定斩你。”

    哨探冷汗浸湿了后背,听到一句宽恕,立马磕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卞道成在犹豫,仍在犹豫。

    他想要找回丢在姜鸣身上的脸面,也想将这计划继续完成,但是作为穿越到敌方辖域的杀手,既然身份已经暴露,那还有多少的胜算能完成计划?杀手与间谍最忌讳的便是将自己当做战士。

    “将军,密道口兄弟们已经打开了,时刻都能撤回去。”副将站在卞道成面前躬身道。

    卞道成道:“哎,容我再想想。”

    副将一间将军这神情,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他虽然只是六段人位的武者,但身在军营已经将近二十年了,给许多将军都当过下手,极为清楚越是年轻的军官,就越是放不下心中的傲气,可这种偏激的情绪,极易让自己吃亏啊!

    副将低头道:“卞将军,我知道你是尊贵的都城卞家的年轻第一人,有着属于自己的骄傲,可是眼下王朝与卧华山匪徒交战正酣,我们若只是藏在此处不成一事,无疑会会给自身带来极大危险,庞路将军万一有所猜忌就不好了。”

    卞道成本欲发怒,但转念一想,此话说得颇为恳切,虽不是太过委婉好听,但并不像是讥讽之词,陈明厉害,他的犹豫确实太过幼稚了。

    “你说的有理,倒是我失察了。”卞道成道。

    “将军明理,日后前途当不可限量。”副将适当地说上一句好话,这是他十几年为将的经验。

    就在卞道成下定决心之时,哨探从外围飞奔而来,禀报道:“将军,不远处发现疑似那名执戟人的踪迹,正骑马朝我们这边赶来。”

第八十二章 皇谋兵

    秦王朝都城,因为皇帝陛下接受大皇子秋岭的建议,派遣三路兵马向全国最大的匪患之地卧华山发出围剿,导致各派系官员争辩不绝。

    一部分官员以为卧华山距离都城遥远,避近就远的做法会使得近处几座郡城的匪患势力更为猖獗;一部分虽然支持及时围剿卧华山,但激烈反对以庞路为主将用兵,理由是庞路年龄已近六十,恐带兵有失;更有部分人则认为应派遣诸位皇子亲自领兵,以增长历练经验。

    臣子争论个不休,皇帝却也是优柔寡断之人,他最宠爱的贞妃丹幂一个魅惑的眼神便将他心魄都勾了去,于是烦躁地喝断了大臣的议论,拥着妃子到后宫去了。

    鸾来湖畔,高新莅仍然是长袍斗笠,守静垂钓。

    秋垣屏退了随从,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静静地站在高新莅身后,不发一言。

    “上钩了。”高新莅急忙起身拉起鱼竿,秋垣知意拿来渔网杆打捞,是一条约莫有五斤的青色桃花鱼,被捕在网却仍旧不停地扑腾。

    “青桃花?这鱼可不容易钓得,先生今天运气不错啊。”秋垣奉承道。

    “好!挺好!多谢七皇子殿下施网了。”高新莅虽然口上说着感谢,身体却没有作出任何礼节,这在王公贵族的交流中是不被允许的。但是他敢在七皇子面前这般,秋垣并未有不喜。

    秋垣道:“先生良策已出奇效,今日垣特地来此感谢先生。”

    高新莅一边收拾渔娄,一边示意秋垣让开路,他走在前头,秋垣跟在身后,他道:“可以具体说说情况。”

    秋垣道:“秋岭果然蠢笨至极,我暗教隐藏在他身边的人说了些激将之言,他便以为四皇兄会在外借剿匪之名征兵,于是与德妃一同向父皇进言,以血红玛瑙丢失为由诬陷卧华山贼众猖獗,并提议率先围剿卧华山。”

    “不出先生所料,父皇一心沉溺于贞妃美貌,几乎没有听取大臣们的谏言便同意了。只不过剿匪的任务,交给了十一皇弟派系的支持者庞路,我的人也趁机做了征剿将军,想来对我们的计划十分有利。”

    高新莅眼中平淡无波,似乎这些情况就像是命中注定的一般,他道:“妖妃误国,皇子无谋,看来秦王朝的现状比我们预料的还要糟糕,当然,这对于七皇子殿下来讲,非但不是坏事,而且是大大的好事。”

    秋垣笑道:“我知道先生的意思,世道愈乱,意味着机会越多,秦王朝与卧华山的全面开战,将对诸皇子的势力造成巨大的冲击,若是我能利用好这点,便能暗中瓦解他们的力量。”

    高新莅道:“此话极善!实行计划的核心要点七皇子殿下已然知晓,我却问问殿下,你可知晓那颗血红玛瑙现在究竟在谁手上?”

    秋垣思忖半晌,道:“前些时候我派遣交趾城的徐聪暗中夺取血红玛瑙,但据暗线来报,血红玛瑙先被秋岭的人劫走,之后竟然直接没有了下落,我专门找人查过,表面上像是被那王家的人拿走了,但实际上全然没有线索。”

    高新莅漠然道:“本来这件事我也毫无头绪,但是昨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看清楚了,有人设下了偷梁换柱之计,意在混淆我的眼睛,让我错以为血红玛瑙是被人盗走了。”

    “恕垣愚钝,请先生指教。”秋垣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皇子的这种礼节也只有一品大臣与皇亲受得住,但他深知高高新莅有着济世之才,而他有着称帝之志,他从不会因为世俗的地位而吝于拜师求艺。

    高新莅神色缓和了许多,他本是被贬斥的罪臣,哪里值得皇子行礼,他能偿还的只是一身凡识,不过现在的秋垣虽有伯乐之目,却无识才之德,许多地方还需要磨砺。

    他道:“我相信,能看清这件事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七皇子殿下身在紫陌,不能看破也情有可原。我若说,那血红玛瑙还在徐聪手中,殿下信也不信?”

    秋垣怒道:“好大胆的奴才,竟敢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行事!先生是说徐聪私自窃走血红玛瑙?可是血红玛瑙对他有什么作用啊?”

    高新莅道:“殿下可知四皇子为何要为皇帝陛下的寿宴敬献血红玛瑙?”

    秋垣皱眉沉思:“据说这血红玛瑙极为通透,浑身血红而不露光泽,是玛瑙中的极品,而且在江城经过高等匠师雕琢,去除毛刺与多余的斑点,可以成为国宝级别的工艺品。”

    “错!”高新莅打断秋垣的推测,怒斥道:“既然是工艺品,怎么可能成为国宝?血红玛瑙珍贵的地方不是它的工艺价值和外在形状,而是它作为上品金属的内质。!”

    “上品金属?”秋垣十分震惊,作为一国皇子哪能不知道上品金属的珍贵性,一枚小小的上品金属的价值,远远超过所谓的传国玉玺。秋垣道:“先生消息可是无误?若是如此,我们可用得着动用隐藏的力量,来争夺血红玛瑙?”

    去年在朱天野内极有名气的黄石事件,那个被黄沙封闭的小镇中,传言出现了 一枚上品金属,不知经过何人的传

    播,朱天野的许多势力都纷纷前往争夺,甚至是朱天野极有权势的金水宗以及九野有名的杀手组织天罡门也有参与,足以见得上品金属的珍贵程度。

    高新莅淡然吐气,道:“不用,因为我们根本就不知道真正藏着上品金属的血红玛瑙在何处?”

    “不知?先生先前不是说血红玛瑙在徐聪手中吗?”秋垣道。

    “殿下没有理解我话中意思,我是说有一块血红玛瑙在徐聪手中,这是隐藏在交趾城的眼线带回来的消息,有人将血红玛瑙带到了那里的地下交易会所,眼线也已经证实拍得血红玛瑙的人是就是徐聪,但这并不能表明,那块血红玛瑙中便有上品金属。”

    高新莅望着秋垣的眼睛道:“殿下,四皇子借着陛下寿诞敬献寿礼,一来为了彰示对皇帝陛下的敬畏,二来便是借此物为四皇子势力的扩张做好基石,即便现今陛下不理朝纲,但皇帝仍旧是皇帝,只要投其所好哄高兴了陛下,办起事来也会事半功倍。”

    “所以陛下自然是知道上品金属的事,而且四皇子也不敢隐瞒,只是以四皇子的智谋,又怎会不知道上品金属的重要性?按照他的心胸与格局,自然是要将宝贝留在自己身边才放心,但既然已经为陛下备好寿礼,便不能临时再行更换,可想而知,用这血红玛瑙布一个局是最好的处理办法。”

    “将血红玛瑙的真实内质抖露出去,却将不含上品金属的血红玛瑙送回朝,再动用手段引诱我们以及其他皇子的势力争抢,到时候可将宝物丢失之罪全部推给出事地域的官僚,而,四皇子则可一箭三雕,既保全了上品金属,又赢得了陛下的宠爱,又可以此为缘由在交趾城一带兴兵扩充。”

    秋垣听此,脸色苍白,四皇兄秋绝竟然在无声无息间已然布下这样庞大的迷局,而他毫无察觉。他惊问道:“那四皇兄凭何以为我们一定会中计出手?”

    高新莅道:“凭他对我们的算无遗策,我们一定不会放过给他制造麻烦的机会,因为不管是我,还是皇后,还是尚书大人,都深知四皇子的聪慧,若是任其发展,必将成为一条吞食整个王朝的巨大蟒蛇。”

    秋垣道:“先生何以得知那血红玛瑙中有上品金属?”

    高新莅道:“贞妃告知我的,她没有进宫之前,我曾与她有救济之恩。殿下送给我的其他眼线也证实了,贞妃没有理由说假。”

    秋垣道:“先生何以得知四皇兄有两件血红玛瑙?”

    高新莅道:“原因出在交趾城的徐聪身上,他是个极有野心的人,虽然他没有能争夺到血红玛瑙是真的,但之后在交易会所买下了丢失的血红玛瑙却没有对我们禀报,本来贪取宝物也很正常,但就在那夜他派人暗杀了许多个参加交易的人,这一点引起了我的怀疑。”

    秋垣疑惑道:“徐聪此举,应该是害怕买得血红玛瑙的事曝光,所以想要斩草除根消除隐患吧。”

    “错!大错特错!”高新莅喝斥道:“以我对那徐聪行径的了解,他是一个阴狠果断的人,杀死那些人不能隐瞒什么,只会让自己的身份快速暴露出去。而他想要的就是暴露,因为不知道上品金属的人不会轻易沾染失窃宝物的是非,只有知道上品金属的人才会因为徐聪此举找来证实。”

    “徐聪的目的便是将被那场局搅乱,从而让更多的人注意到他,让更多的人知道他手中的血红玛瑙并没有藏着上品金属,他也便可以从名义上去除‘怀璧其罪’的嫌疑。这徐聪目光之长远,可比朝中许多重臣厉害得多,他应该也早早地知晓了上品金属的事,才敢冒险将之购得。”

    秋垣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一则质疑自己竟然愚钝至此,二则认为高新莅猜测缺乏实据。他道:“先生如何明白徐聪的谋划?”

    高新莅斜睨秋垣一眼,将鱼篓往湖里一扔,道:“因为如果我是徐聪,我也会这样做。”

    秋垣愣在原地,他信了。

    由七皇子秋垣与“藏鹰”谋士高新莅推动的战争正在火热进行中,按照高新莅的说法,即便四皇子秋绝算无遗策,但是仍旧可以用现有的势力去干涉战争的走向,只有将战乱的根本掌控在手中,皇子才有机会在棋局对弈中获得优势。

    秋垣一次性派出了三名八段人位的忠诚附庸者,主要去搜集战时重要情报,与控制战争的行止。卞道成便是其中第一。

    卞道成以及整个都城卞家,其实暗地里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们将追随并誓死追随七皇子殿下。

    卞道成站在交趾山脉前的小丘上,长枪深插入地,身旁是上百名黑衣部下。

    此刻他面对着那个破坏了自己计划的执戟者,愤怒,羞辱,甚至有一丝惧意。愤怒来自于夜里被他用计喝退,羞辱源于这人竟敢追击而来,而惧意则是他竟然能在这辽阔的山区找到自己的位置。

    他不必知道原因,他只为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吼道:“你这厮好生狂妄,还敢追杀而来,莫以为凭你一人就能清剿我们?”

    姜鸣与

    慕涯相视而笑,陈家兄妹则勒马在身后,因为不出慕涯所料,卞家子弟传承下来的不止是富贵基业,还有那刻在骨子里不容人玷污的尊严。

    姜鸣道:“卞道成将军有些记仇啊,仅仅在我手里吃了个小亏,便已经愤怒成这般模样,可是你杀死的那些卧华山的兵士却无法再表示愤怒,我此行来只是为了替那些死者讨回公道。”

    “公道?”卞道成仰天大笑,横枪直指,道:“揣着这样的理由寻仇,你不觉得幼稚吗?战火到处,哪有公道!你们这些为非作歹的山匪,抢掠杀生,鱼肉一乡,何其残忍!只有将你们这些祸乱的根源斩除,秦王朝才能真正地和平下来。”

    慕涯听到这话,竟然不禁笑了出来,转头便改换了一副愤怒的面容:“卞将军此话真是好听,原来在将军你的认知里,秦王朝的祸乱都是卧华山中这些所谓的山匪造成的,可是将军你又是否知晓,除了你秋氏皇室居住的都城,有哪个城池可以说得上富饶和平?那些城池百姓艰苦流离,吃饱饭从来都是奢想,活下去才配拥有以后。这些你知道吗?”

    他不知道。卞道成曾以为秦王朝的所有城池都像都城那般繁华太平,虽然他很少去往别的城池,所有将军都说百姓的贫苦是因为山匪祸乱,所以需要人去镇压,七皇子也这样说,所以他来了。

    卞道成愤怒喝斥道:“冠冕堂皇的借口,你们这些人人得而诛之的山匪,不知作恶多少,你们能愚弄无知的百姓,却欺骗不了我。自行封疆裂土,百姓也随之流离失所,什么‘替天行道’的口号也不过是你们招揽兵力的理由而已,我卞道成恨不能将你们一日之内全部清剿。”

    “哼!看来还是一个热血的将军,只不过这脑子有些太过蠢笨了。”姜鸣接话道:“自以为秉持着正义,却不知只是被利用的傀儡,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是何意义尚且不明,便能在这里用满是漏洞的言辞反驳我们的劝说,愚蠢之极。”

    慕涯紧接着道:“卞将军,你或许还不知道,你们的那几位皇子正在暗中火拼,都城中每日都有无辜的臣子死去,他们都是被皇子计谋所僭害的无辜人,还有各方城池也是皇子手中的筹码,其中的百姓却连他们的棋子都不如,和你同朝为伍的将领,说不定下一刻便会因为来自皇宫的旨令而横尸野外,这样的王朝值得你去保护吗?”

    卞道成道:“休要妖言惑众,各位皇子殿下之间虽然偶有争端,但肯定都是正当的竞争,哪里会以臣子与百姓为要挟?他们中间肯定有一人是要登上皇位的,是要拯救天下苍生的,若是这般滥杀无辜,当皇帝还有什么用!”

    慕涯嗤笑道:“皇子夺嫡,帝王心术,从来都是踏着无数人头走上去的,你敢说各位皇子的手就是清白的?你为何会维护皇子们的行径,你应该早已将确定了自己的立场了吧?是秋岭?秋垣?还是其他皇子?”

    卞道成仿佛一下子被看穿了心思,情绪更加暴怒:“无耻贼子休作妄言,本来是说你卧华山的优劣,现在却说到了皇子身上,明着便是要我忽视最根本的问题,说到底卧华山只是一群鼠头蛇尾之辈。”

    “哦?”姜鸣眼中射出两道凛冽的光,似乎也是开始动怒了:“很抱歉的是,我们四人都不是卧华山的人,我也代表不了卧华山。”

    卞道成惊异一怔,道:“不是卧华山的人,为何要救卧华山的匪兵,与山匪同流合污,罪行无异。”

    慕涯道:“这罪名看来是推不开了,不过我很明确地告诉你,卞将军,在十数日之前,我也是秦王朝的百姓,可是因为贵军大将朱盖的西进屠杀,我与村民数十人无辜受害,我才逃到了卧华山,这件事想来你也知道,金辉城那边的松涛岭血案,你秦王朝的军队染满了无辜百姓的血。”

    卞道成沉默,松涛岭的事他确实是知道的,死了很多人,死了很多无辜的人,可那是因为战略失误造成的,与秦王朝的军队没有直接的关系。可是他身为卞家最优秀的子弟,身为七皇子殿下的得力助手,身为剿匪前线的骁虎将军,又怎能不痛心?

    卞道成仿佛失去了底气,盯着慕涯眼神犹豫地道:“那件事自然有人负责,死者家属自然也都有优厚的抚恤,你既然是没有从匪,只要及时悔改,我可以饶你一死。”

    “唉!”慕涯与姜鸣相视而叹,慕涯本以为卞道成涉世未深才会被所谓的正义蒙蔽,只要经过适当的说辨便有可能改悔,可是传承世家的子弟自小便被灌输的为臣为将的思想,哪里是几句话能将之修正的?

    慕涯道:“卞家人性格多傲,他们为将之后的骄傲更是坚固异常,即便是如局外人看得通透,可是哪里会对自己信仰的家族与皇权质疑啊!怪我还是自以为是了些。”

    姜鸣知道他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从而获得战争的最小损失度,事情不成没有什么过错,错只怪那禁锢人鱼肉人的的皇权。

    姜鸣横戟道:“既然不能,那就只能动用武力了,只是不知道你的那个计划还行不行?”

第八十三章 奇门

    所谓计划,便是预先做好的安排,慕涯为谋,谋天算地,以人心为根本,以地利为要术,他不会只有一条计划,他习惯多出一个选择,多一条可以转圜的退路。

    卞道成冷冷地注视着姜鸣的动作,道:“终于无言辩白了吗?现在想出手了吗?任何没有实际的谏词都是无礼的狡辩,你们闯到这里来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便是你们的命。”

    姜鸣笑道:“凭你吗?好像上一次是我占了上风吧?当然我可没有你那么无聊,竟然想着我会专程来劝说你,我们的目的是赶走你们,还有,看看那条密道。”

    当密道二字说出口的一刹那,卞道成以及身后副将与几个得力手下的脸色一下子惨白了。

    卞道成阴恻恻地道:“看来你是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这样的话你就一定不能走了。”他举起长枪,向前冲去:“你们四个,随我围杀此贼!”那四人有三人是五段人位实力,一人达到了六段人位巅峰的程度,再加上八段人位的卞道成,姜鸣想要对付确实不易。

    姜鸣面色一变,却没有想要逃避的意思,能将这支秦军的主力拖住,想来慕涯的计划就能施行了。

    “卞道成,这次多几个帮手,看来给了你很多信心啊。”姜鸣嘲笑道。

    “你这激将没用,我突然想明白,你这种恶贼,理应千夫共指之。”

    卞道成提枪一刺,攻势虽猛,但武器本就比不得方辕戟霸道,姜鸣抬戟轻松一挡,便反守为攻,“翦破”一式瞬间发出。卞道成见不能挡,便勒马后撤,同时两名五段人位的武者手执刀戟冲出,虽然配合恰能制服多种蛮力攻势,可“翦破”式攻于一点,稍次一些的武器触之即断,两人的刀戟也不例外。

    卞道成当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部下被杀,提枪反攻,另外三名武者也围杀而去,姜鸣一时被压制,虽然算不得什么死局,但无奈五人配合着实不错,一攻一守,进退有度,更有八段人位的卞道成掠阵,战况一时胶着不能分出胜负。

    “所有人,步兵在前,骑兵掠阵,不惜任何代价,出手击杀那三人。”

    卞道成一声大喝,剩下近百道黑影也飞快运动起来,虽然这些人中没有武功卓越者,但因为本身都是杀手,行动颇为灵敏,协同作战的能力也相当可怕,即便是八段人位的他与邓准都感到十分棘手。

    按照实力对比来说,七段人位的慕涯与四段人位的陈氏兄妹没有胜算,但是姜鸣却一点都不在意。

    “小乙,小雪,交给你们了。”

    慕涯大喝一声,便迎着奔杀而来的黑衣人策马奔去,他这一去,不为杀人,不为救人,于是他砍翻了几个阻挡者,便朝着黑衣人背后的山脉奔去。

    众多黑衣人都不免神经一怔,有更多的人想要追杀过去,却见陈乙彻与陈辛雪已不知何时绕到了他们前面,截住了约莫五十多人。

    其实按照慕涯七段人位的水平,即便是这百十个黑衣人一起上,都不一定拿他有办法,但是慕涯还有别的事要处理,不能让太多的人干涉。此刻陈氏兄妹直面这么多精锐杀手,即使他们二人都处于四段与五段人位之间,但压力仍旧是最为巨大的。

    “真是个冒险的计划,慕涯能不能找到那东西都不一定,可让交战那么多人,陈氏兄妹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一刻钟。”姜鸣在心底暗暗担忧,他本来是不大支持这个计划,但当看到慕涯嘴角自信的笑容,他突然便打算尝试一下了。

    卞道成此时却是目光一冷,道:“即便你能撑得住我们的围攻,可是你那两个同伴似乎并没有那么强大。”卞道成乃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对于武功层次有着独特的理解,陈氏兄妹一出手,他便能判断其武功高低。

    姜鸣冷哼一声,一戟挑飞来自一名五段人位武者的刀斩,占式猛地开启,竟不顾其他人的攻势,径直向着卞道成攻去。

    众多黑衣人只以为慕涯不敌,便有一队十多人的骑兵追击,其他杀手奔袭支援,可谁知跑了好长时间,慕涯一直避而不战,绕着山脉似乎没有方向的狂奔,时不时地俯身躲避来自追兵的冷箭,并拾起一些石子充作暗器向后掷去。可惜这种暗器无一命中,黑衣人只不过轻轻晃头便躲了过去。

    却见陈乙彻与陈辛雪仍在乱军中挣扎,前者持着一把红缨枪,后者则是两柄细剑,从一开始陷入下风,之后就处处危机,似乎下一时刻就要被斩落马下。

    陈辛雪的左肩膀被刺伤,殷红的鲜血染红了衣襟,这个温柔而倔强的女子看准时机,在一名黑衣人的武器被陈乙彻的长枪拨开的瞬间,将细剑刺入了敌人的腹部,敌人翻身落马,死活不知。

    陈辛雪一边抵挡着围攻,一边轻声问道:“哥,你还好吗?看来我们必须得使用那招了。”

    陈乙彻伤势其实未愈,但在这些多杀手逼近之时,他没有想过退却,自己的亲妹妹都在上阵杀敌,他又怎会怯懦?

    陈乙彻怜爱地望着妹妹,低声道:“辛雪,都怪兄长无能,竟又让你陷入险地了

    。”

    陈辛雪道:“岂能怪哥哥,这也是我选择的路,家中贫苦无琴瑟,我学不得大户人家的女儿淑然弄乐,但是振兴我们陈家不能只靠哥哥啊,辛雪既然可以学武,理应为哥哥分忧。”

    陈乙彻眼神复杂,略带感伤:“那你可不能被这些污了脸,若是被姜鸣看见了,可是会对你的印象有所减分的。”

    作为十七岁的陈辛雪的兄长,他没有能力能让八段人位武学大师的姜鸣看重,更无法让自己妹妹入得心上人的眼球,这本身就是一种庸弱。

    陈辛雪脸上染了一道敌人的血,青丝也颇为凌乱,甚至左肩的伤口露出雪白的肌肤,显得极不得体,可是她的眼眸却透出那种只有经历过沧桑的深邃,她笑道:“哥,你可知道,就在刚刚,我下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陈乙彻道:“什么决定?”

    陈辛雪拱了拱鼻子,似乎是要将鼻梁上的血滴拱去,她背过身与陈乙彻背对防守,突然道:“我想我明白我的心意了。”

    她的心意,只有她自己知晓。

    “我原以为年少有为的姜鸣大哥便是我等候的人,他相貌端庄,像是有见识的贵族公子,但是举止温善,全然不像是那种纨绔子弟的作风。”

    “我最初很仰慕姜鸣大哥,我以为这种感觉就是爱恋,看见他与申小姐的幸福模样,便发自心底的感到温馨。我第一次想要一个能称之为伴侣的人,与他分享生活百味。”

    “可是啊,我今天看到哥负伤持枪的模样,像是一位真正的鏖战沙场的将军,我突然觉得他真的很帅气,比之姜鸣大哥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想我的心上人也应该是会像哥一样站在我的身前,我会选择等待着他的到来。”

    陈乙彻在这一瞬间觉得妹妹长大了,没有原因,如果有原因那可能就是来自于她坚定的眼眸吧。

    黑衣人愈发紧逼,陈乙彻汗湿肩背,他的旧伤隐隐传来难以忍受的疼痛,他紧咬着牙齿,道:“辛雪,我快撑不住了,使用偏两仪刺花式吧!”

    偏两仪刺花式,乃是蚀字功法聚阳鉴中一种颇为高深的阵法,不过这种阵法不需要很多人演练,一人在前行曲折阴蛇步,一人在后走通明阳龙步,剑影未动,枪刃先刺,如是攻法,在三尺之内,无人能杀入陈氏兄妹近身。

    两人战五十多人于山野,长枪莫往,刀剑莫侵,凭借这身相互协作的奇技,拒数人而莫入。

    卞道成在另一处战场也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暗惊道:“这是什么武技,竟能如此霸道!”

    姜鸣亦是惊讶万分,旋即松了口气:“怪不得慕涯这么信任他们,原来是有着这奇技傍身。只是,这招式总给我一种眼熟的感觉。”

    他粗略浏览过那几卷绝世功法,对其中大概也是过了一边眼目,若是让他知道这偏两仪刺花式本就是聚阳鉴上一式,而本来送给枪侠门人董横的功法竟然无端到了陈乙彻手中,他不知会吃惊成什么样。

    “我的这两位朋友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你想要用人数压死我的计划又要泡汤了。”

    听着对手的嘲讽,卞道成不由得涨红了脸,本来同时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卞道成与几位中等级的武者围杀姜鸣,仍没有快速解决战斗,这怎能不重击他珍护的尊严?

    卞道成道:“哼,看他们能坚持多久,两个人毕竟气力有限,即便嚣张一时,也不能左右战局的整体胜负。”

    姜鸣嘲讽一笑,道:“是吗?你似乎忽视了一个人,我的那位朋友将战场开辟那么远,你就不怀疑是有着阴谋的吗?”

    卞道成眼神一凝,切齿道:“妖言惑众,他一人能翻起什么风浪,说不定此刻已经被我的骑兵击杀了。”

    姜鸣冷冷地道:“看吧,他来了。”

    他来了。

    骏马崩腾,身后乱石滚滚,卷风尘。

    卞道成陡然察觉到地面在颤抖,抬眼一看,却见慕涯向着一人一骑向着战场冲来,似乎无数巨石便是他的兵马,这一幕威风凛凛,即便是八段人位的姜鸣与卞道成都不免心神一怔。

    “难以置信,他是怎么做到的?”姜鸣此时眼中的慕涯,不再像是普通的人类,而像是一位领悟了驾驭天地之力的仙人,如何能不让人吃惊。

    “小乙、小雪、姜鸣,跟着我走过的路躲避,三尺一顿,九尺一转,快!”

    听到慕涯的喊声,姜鸣没有任何迟疑骑马而走,陈氏兄妹也趁机抢过两匹马,一齐朝着慕涯奔去。

    “快,向边上走,躲避巨石,退回密道。”

    卞道成见状不好,急忙喊动手下逃窜,可这么多人慌乱而走,难免互相践踏,不知有多少人被自己人马踩死。卞道成原想跟随姜鸣几人逃走,可那些巨石竟好像生出灵性,生生将姜鸣几人后面的路堵得没有缝隙,无奈之下只能冒着被巨石砸中的风险,向另一侧躲避。

    巨石滚过山野,轰隆隆的响声像是天崩裂了一般,烟尘似雾,十米内难见人影。

    姜鸣四人

    勒马于一座小丘,遥遥观望着这造化的威能,姜鸣啧啧称叹,道:“慕涯,你可千万不要骗我说,恰好遇到了这场山石滚落,还是老实说吧,你到底是不是地位境界强者?”

    陈乙彻与陈辛雪也被先前一幕震惊得瞠目结舌,此时惊奇地望着慕涯,活像是在参观什么稀缺动物一般。

    慕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我要是地位强者,要收拾这些喽,那还用这么麻烦?我只是借助了那座遗址的固有阵法,激活了隐藏在山脉中的造化奇门而已。”

    “造化奇门?”姜鸣三人再次惊呼出声,以他们的见识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这类奇能巧技。

    慕涯解释道:“奇门,上古神流三式之一,合以三才,分以八门,主以地元,测以集事,应万物而神鬼莫测,积三转九宫,能宣造化之微。奇门之术分为风后奇门、星仪奇门、遁局奇门以及造化奇门,各引一方流派,传承百年不息。”

    陈乙彻道:“慕兄,既然这奇门之术如此厉害,那为何我从未听说过?”

    慕涯道:“奇门之术确实无比强大,以三垣九野为基,强者能化无数奇门,映照星辰,苍穹易举。但奇门的传承太过晦涩,非天姿极为聪颖者不能识一字,别说修行到师辈相同的高度,能传承下来十之五六已是极为不易。”

    “据秘籍记载,无数绝世的术法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中,现存的奇门之术只剩下风后奇门与造化奇门,其他零星的术法全部归算在风后奇门之中,现在世人习惯将之称为‘阵术’。”

    “从某种程度上讲,修阵即是修奇门,但奇门之广,远非阵法二字所能述尽。造化奇门则是统称隐藏在自然环境中的奇门阵法,大多数由古代惊才绝艳之人所创,剩下的则是当世修阵宗师布下,修阵通元,能化不朽。”

    姜鸣三人恍然大悟,竟不知这修行中还有这些隐藏史说,自其偏僻之处观之,可见慕涯学识之深。

    “我还以为自己学了不少地理玄学、方域故事,与你一比倒是太过浅薄了。”姜鸣苦笑着说。

    “言重了,我前些年虽修武道,实则主学兵谋与奇门,今日能将这道造化奇门引动,算是侥幸,说不上高深。”慕涯摇头道。

    陈乙彻狂热地注视着慕涯,道:“小弟早知慕兄乃是山中卧龙,但仍旧是低估了你的能耐,今日这一出滚石阵,弟实在佩服。”

    慕涯道:“我哪有这么厉害,我今日可算不上布阵与驭阵,顶多就是借阵而已。原先我猜想这里的山脉不凡,便查过这一带的相关古籍,终于查到一条线索,千年前有名的离阳王朝的都城便建在这一带,而之后百年,这片区域再也没有其他庞大的建筑。”

    “于是我便猜测所谓的密道便是离阳王朝都城的一条紫陌,而这种山脉之下,便是那沉睡了千年的离阳王朝都城遗址。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作为一国之都,而且是离阳王朝那种称霸了大半个野域的强大王朝,都城中肯定有强大的修阵者布下的奇门阵法,而且极有可能便是因为这个阵法的掩饰,导致这座遗址从未被人发现。”

    姜鸣啧啧称叹道:“于是你定下了这个计划,孤身前往山脉中寻找阵法,并寻找机会将之激活,可是这也太过冒险,万一找不到开启阵法的方法,我和陈兄、雪妹可不就危险了吗?”

    听到语气中隐有调侃诘问之意,慕涯顿时便知晓姜鸣故意为难,便笑道:“我自然能计算出小乙和小雪能坚持的时间,若是做不到开启阵法,快些回来便是,当然在这期间你会不会被卞道成一顿毒打,我从来没有考虑过。”

    姜鸣无语至极,遂道:“考虑不考虑也没什么,你还是说说你是怎么激活这道阵法的吧,我们对这些都比较感兴趣。”陈氏兄妹连连应和。

    慕涯道:“龙骨石在上品金属中名列前茅,它本身具有的特性也令人叹服,它在接近遗址之时沟通了这里的气运命脉,我便根据这种引领弹石筑阵,那些追杀我的黑衣人还以为是暗器,根本不知道将之打乱,我于是便可在这短暂时间里激活大阵。”

    陈辛雪听闻,脸色红晕,道:“慕大哥真厉害,要不是你今日施用奇技,我和哥哥以及姜鸣大哥肯定极难全身而退。”

    她抬头看了一眼慕涯,又转移目光看向姜鸣,姜鸣竟也同时望过来,此时的她却没有前时的慌乱,盈盈美目停顿了数秒,便缓缓移开,颇有大方之态。

    姜鸣却是心中一缓,暗道:“她似乎有了一些变化。”

    姜鸣不知的是,陈辛雪已然下定决心,不再追逐一个虚迷的梦,这种知性知情的变化,无疑使得她这十七岁的少女,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

    在巨石全部滚落之后,烟尘散开,山野上躺着接近百具黑衣人的尸体,姜鸣等人便已知计划完美成功,虽然卞道成以及残部极有可能已经通过密道逃回交趾城,但这片区域内再无敌人的杀手威胁。

    “走,让我们看看离阳王朝的遗址,究竟是什么模样?”

第八十四章 偃月

    交趾城外的原野战火不歇,两方军营的兵士激战如潮,因为双方营帐都设在原野中间,并不存在驻城坚守之说,只要有一方的一条线路崩溃,便面临全盘的局势更变。一边是卧华山内部的门户,一边是交趾城的附属城池小雍,这将是秦王朝对卧华山的最主要的战场。

    正午骄阳过后,双方小规模交战往往能延续到夜幕四垂,每日双方都有千百甲士死去,尸躯往往来不及处理,便在夏季的高温下迅速腐烂,但是人死亡的趋势没有丝毫改变,真正的大战也迟迟没有到来。六月的气候风吹尸骨寒,寒的只是尸臭与人命。

    秦王朝的甲兵三倍于卧华山,本来承接皇命顺应天道,有着摧枯拉朽一战而胜的机会,即便是有着两万人马的山匪集结,也不至于将交趾城的战争拖延了大半月之久。可来自上将庞路的谋略,还是低估了卧华山山匪统领的能力,仅仅是三名统领在此,便令得他有些骑虎难下。

    庞路是一名年近五十岁的资深将领,拥有着二十多年的指挥经验,在许多有名的战役中有着出色成绩,即便置身于都城军部也算得上股肱之将,除了东部、西部、南部三大兵马大元帅,能在资历与能力上与他相提并论的人屈指可数。

    况且他并不是普通的将军,如今的他是御敕十万兵马元帅兼剿匪总督,官职摄正三品,将衔直逼三位兵马大元帅,地位之尊崇由此可见。

    庞路将手下五位八段人位的将军召至阵前,意味深长地望着军匪交战的修罗战场,浓黑的长眉挂在额前,似乎无法掩饰那种焦虑,但是他不言。

    他不言,意味着其他将军也不能随意开口;他不言,意味着这位德高望重的总督正在思考问题,旁人如何能够扰得?

    沉寂了半刻,庞路轻咳一声,指着卧华山的军营道:“你们看,他们在生火做饭了,即便是今日又经历了残酷的死亡清洗,这些卧华山的山匪仍然没有退兵的意思,他们似乎是要用自己的命坚守在交趾山脉。”

    出众的武将原有六名,其中最为年轻的卞家子弟卞道成潜入了卧华山地域,暗中执行庞路交付的任务,其余五名也皆是实力强悍的武学大师。赵最、邓准实力最为强横,原本就是庞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兄弟,信任程度自然不用质疑。其他三人为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皆是军部直接指派下来的高手,但对朝局立场尚且不明。

    罗曜华迎笑道:“庞总督,在下以为卧华山的匪兵已经计穷不足为虑,本来可以依仗交趾山脉的险势与我军周旋,却听从那几个年轻气盛的统领的调令在原野间安营扎寨,选择与我军正面交战,这本身就是愚蠢之举,我军三倍于敌,自然用不了许久,那些卧华山的贼匪便会死伤殆尽。”

    庞路眼睛一眯,道:“他们死伤殆尽,那我们呢?以相同的代价甚至是高于敌人的代价来换取成功,我们承应皇命剿匪,未尝有尺寸之功,便先折兵马过半,其实我们还是输了。”

    李正兴道:“庞总督,那梁津重于防垒,林寒善于冲阵,两人在战场中相互配合,即便是赵最、邓准两位将军一时也没有办法,而且这两人都计谋深沉,虽然只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能算万军之战机,要想歼灭他们,自然是要付出一些必要的代价。”

    庞路道:“你说的确有道理,这支山匪作战能力十分强悍,为首的两人也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猛将,对付这种人只能智取,我们要面对的是整个卧华山,若是不尽快平定这里的两万多山匪,不知战局会转变成什么样。”

    李正兴道:“不知总督有什么计划,我等必蹈火赴之。”

    庞路满意地点了点头,赞许道:“不愧为御封贪狼将军,这般悍不畏死的气概当世应鲜有人及。”

    罗曜华、吕刑阳、邓准、赵最四将齐齐单膝下跪,颔首拜道:“还请总督下令,我等亦不畏死,为王朝鞠躬尽瘁。”

    “好!”看到众将表了决心,庞路也不再隐藏什么,大手一挥,将众人领进营帐中,但见一张放有黑白子的棋盘,庞路走至跟前,道:“人言‘双车断路蒺藜御,单卒当先马铁磨。龙战垣野三千里,兵林窥阵一千合’,兵法似棋法,众将可看得明白?”

    李正兴五人走近一看,棋盘上,黑侵白,白吞黑,黑似弯月,白似干戈,棋有妙法,内藏千秋,如果只看棋局全然不知庞路何意,但与战局相联系,便有了某种可以意会的通路。

    吕刑阳看着棋盘思索半晌,道:“莫非这就是传闻中的偃月阵?先偏后伍,弥缝其缺,凹守凸进,月轮盘之,乱千机而独勇杀,以乘机而佐胜。我曾在尚书库中翻阅过此类书籍,可以肯定这定然是完整的偃月阵雏形。”

    “偃月阵?”其余四将暗暗称叹,皆向庞路透出敬佩的目光,邓准、赵最二人更为惊奇,道:“那些时候随总督为战便听说过此阵,但未想到总督真的能将之摆布出来。一般

    军队的战阵都是可以传承的阵法基础,有着一定的模型可寻,但这类以奇门之术为核心创造的战阵,却是无固定形态,一般施用必然震惊四方,总督年虽知命,但雄姿如旧。”

    邓准与赵最也将近四十,本来都是庞路的忠勇之将,这番话并非逢迎,而是真正的赞叹,庞路听来亦是颇有感慨,遂道:“侥幸习得这等大阵,我将以此阵为诸位将军树功名!”

    罗曜华道:“不知庞总督如何布阵?”

    庞路道:“偃月阵有四个阵眼,分别分布在月首、月尾、月凹、月凸,本督需要四位实力强悍的将军把关,另外抽调四千八百三十二名精锐士兵布阵,八百居中聚而成月,东西南北各一千零八人把守门户,以长旗为号,左右进退,严听军令,限五日内布出,扫平山匪。”

    “谨听总督军令。”五将齐拜,同声应和。

    这日,秦王朝驻交趾城外大军大范围回防,只留下小股部队对卧华山军营进行间接性的骚扰。

    林寒与梁津亦是察觉出这种变化,但不知问题由何而出,派出的哨探与卧底都被驱逐,所以只能选择伺机观望,同时等待着援军的到来。

    交趾城中的景象并不如城外安宁多少,因为战争的缘故百姓惶惶,即便是有些牌面的大户人家都惧于出门,生恐战火殃及鱼池。

    柳其敦召回全部家丁,将柳府上下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严令不接受任何人的拜访。

    信从远方来,却不是谁家女子的情书,白纸黑字,黄巾佐证,赫然是卧华山送来的消息。

    信中写道:月余未访,柳家主近来可好?当日府中,因念令郎独承家主家业,不忍取其性命,竟不想柳家主竟然不记恩情,反伤蛇夫?新任城主及其随从共四十七人,被柳家主手下向光、向连所杀,卧华岂会不知?推罪于我,借机发难,卧华无故受战争之灾,奈何乎?

    柳家无能亦无德,敢叫卧华去往贵府,但柳家主可禁得住卧华之怒?柳家无八段,凭向光、向连之辈不足为敌,望柳家主思虑自身立场,欲于战火中保存家业,卧华山将为良选。希望三日之内,柳家主能得到庞路军营布防图,亲奉我营,如事不然,后果自虑。

    当柳其敦看完这封信,脸色瞬间惨白无色,他跌坐在地,惊惧之色变化不定。

    “怎么会?卧华山怎么知道那新城主是被我所杀?”

    “竖子当我柳其敦是何人,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威胁!”

    “秦军大营布防图怎会是我能得到的,痴心妄想。”

    柳其敦将茶盏摔碎一地,向连、向光听到声响,看见柳其敦发怒,便立在一旁不发一言,此时断臂的柳开拥着一名穿着暴露的女子走进堂来,仍然是一副纨绔模样,一脸嬉笑着道:“老头子,刚才我想去外面玩玩都被向光叔拦住了,那些侍卫都不听我的,给我开张通行证吧!”

    柳其敦见到儿子这般姿态,不由得心中怒极,但又想其母去世得早,无人监管他的德行教育,稍稍不懂事些也无甚影响,便暗叹了一口气道:“开儿,让那女人先回去,我有事要跟你说。”

    柳开见柳其敦神情凝重,自然也是不敢违逆,便斥退了身边的女人,站在了侧边上,略有惊恐地道:“是不是城里又有什么大事了?”

    柳其敦道:“城里没什么事,只要城外秦王朝的军营不垮,交趾城就是一方乐土,不过这两日却是动荡得紧,你还是在家里待着,要哪个姑娘直接让人请到院子里来,免得沾惹是非。”

    柳开道:“既然城中无事,何必这么紧张?我们柳家可是交趾城三大霸主家族,哪个不开眼的敢招惹?我下午还答应了彩莲姑娘要去赌酒啦。”

    柳其敦大怒道:“混账,万一卧华山的山匪混进城怎么办,你怎么就不懂事呀!”

    柳开有些畏惧父亲这般神态,但想从小到大他也没有真正打骂过他,便也没有那么多的担心,况且那妖精一般的彩莲姑娘说好有惊喜给他,他怎能就这么呆在家里呢?他道:“老头子,卧华山现在正在跟秦王朝的大军交战,哪有功夫管顾我们?不要是实在不放心我,就让向光叔把我跟上,不然就再带上十几个善武的随从,这样就没有风险了吧!”

    柳其敦的左手藏在袖中,将那张卧华山送来的书信几乎要捏烂,但看着已经断臂的儿子,心中仍是不忍,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向光带二十个人跟着,万万不能让少爷有危险。”

    柳开大笑着道:“谢了,老头子。”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去,向光微微朝自己躬了躬身,便跟了上去。

    向连颇有不满地道:“老爷,您这样纵容少爷,万一他以后继承不了柳家家业,那该怎么办?”

    柳其敦瞪了向连一眼,道:“要我去打他骂他我怎么舍得?我会安排好这些事,他虽然不成器,却是她留下的唯一的骨肉,别

    说是卧华山的人来了,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有他老子我顶着。”

    向连嘴唇微微一动,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是没有说。

    柳其敦道:“这些年多亏你们兄弟帮我了,你们跟着她陪嫁过来,辛苦了。”

    向连道:“老爷不用如此,夫人虽然过世得早,但是我们会一直帮助老爷打理好柳家的,对此我们没有任何怨言。”

    柳其敦长叹道:“这些年过去,谁又能知道,我的妻子与如今东部大元帅孟降炎是亲兄妹,万事多磨啊!”

    但可惜,万事多磨,如今已是能够无端慨叹的时候,卧华山的书信逼迫,柳其敦与整个柳家都已经站在了战争的最前沿,岂能容得了他再多拖延。

    柳其敦道:“向连,派人联系混在庞路军营中我们的人,让他们处事小心,切勿暴露了身份。还有,时刻关注卧华山军营的动静,尤其是那几个统领,要是他们有什么大的举动,要在第一时间禀告我。”

    向连道:“是,老爷。”

    向连走后,柳其敦在堂内来回闲走了几圈,但因为内心焦灼,实在难以平静下来。

    “想让我柳其敦给你卧华山做事,那得看你们能活多久,不到万不得已,我岂能将整个柳家带入险地?还有羊塔风,你让我做的事我如约做了,你给我的报酬还没有送到,今日该催催你了。”

    与柳家的内藏波澜相似,此刻的徐家也并非是表面这般平静,一日前曾有个大人物来到了府中,地位比之上次的刺史大人更为尊贵,徐聪敏锐地感知到这人的危险,举手投足间有一种大将之风,他的身份也昭然若揭。

    “将军,不知殿下有什么指令传达给我,竟要劳烦将军亲自至此?”徐聪将态度放得极低,他猜测此人不仅是秦王朝的一名大将,而且实力定然不低于自己,如此身份的大人物登府,定有大事发生。

    那人没有理会徐聪的问句,抬眼打量着躬身站在前侧的徐家父子,指着徐樊世道:“你就是徐樊世?”

    “是,将军。”徐樊世应道。

    “秦王朝九郡五十三城,甚至在都城的鸾来湖地区,有许多人都听说过你的名字,有人说天下纨绔三分,徐樊世可独占七分,真是好大的名声。本将都不知你是长了什么奇怪模样,今日一见倒也普通,除了一身七段人位的武艺与好看些的皮囊,跟你老子倒没什么区别。”那人语气似是故意调侃,但严肃的神情并没有应有的变化。

    “将军言重了,只是一些不懂事的百姓的谣传而已,樊世无甚功德,却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只能算得上是个普通人而已。”徐樊世生恐此人深究他欺压百姓,便先将自身形象塑造起来,不求给这位大人物好印象,只是不让那些污点成为这人兴事的理由。

    那人却道:“我没有闲情管你是不是真的纨绔,我来此是为那血红玛瑙的事,不知你们父子可知道血红玛瑙究竟被何人拿了去,我可以给你们推翻前奏的机会。”

    徐聪与徐樊世目光一凝,后者略显慌张,前者却神态却没有明显变化,徐聪暗想事情可能已经露出了马脚,但据实托出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得道:“那日我儿樊世抢夺血红玛瑙,被王家王雄与另外一支蒙面队伍所阻拦,因为势单力薄不敢贸然追击,但想血红玛瑙定然是被王家或者那支神秘队伍夺了去。”

    那人挥掌猛拍茶桌,那张桌子顿时破裂开来,随着这声巨响,从堂外涌出数十位手持刀斧的侍卫,皆是完全忠心于徐聪的精锐武者,其中还有三位七段人位的护卫,神情凶狠地注视着坐在堂前的人,似乎只要徐聪一下令,他们便会一拥而上。

    那人没有因为这一幕而动容声色,冷哼一声,望着徐聪道:“徐聪,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吗?告诉我,血红玛瑙究竟在哪里?”

    徐聪神情淡漠,低声道:“小人所说无假,的确是被王家……”

    “砰!”

    徐聪话还没说完,那位大人物拔刀砍碎了旁侧的又一张茶桌,将刀刃斜指向徐聪的脑袋,怒目圆睁道:“徐聪,我知道你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武力并不在我之下,你是个有野心的人,若是我今日失手杀了你,你可就再没有谋划的机会了。所以,要么说实话,要么动手!”

    徐樊世的后背沁出了冷汗,他十分清楚说实话或者出手的下场是什么,可能他们整个徐家的力量足以诛杀此人,但自此他们将成为七皇子秋垣眼中的叛徒,再也无法再秦王朝境内有正式的身份,但若是不出手,万一这人依照自己的意愿行事,直接杀了徐聪,那么徐家将再也没有前途。

    这些都取决于徐聪。

    徐樊世袖中的一柄短刀暗暗握在手中,但因为紧张,竟然有些握不住刀柄。

    周围那么多侍卫,甚至是隐藏在暗处的弓箭手,也都在握紧自己的武器,时刻准备着出手,局势一触即发。

第八十五章 穷士,固执独步之由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徐聪抉择,徐樊世也是,那位大人物也是,堂中所有的侍卫也是,但是徐聪却依旧淡漠着脸色,在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出声了。

    “所有人,退下,这位可是都城来的大人,岂能容你们放肆!”

    徐聪单膝跪地,颔首望着那人,道:“小人未说半句虚言,我等跟从七皇子殿下,忠诚上天可表。未夺得血红玛瑙,是我徐家失职,将军可据理罚之,但如今血红玛瑙的真实下落,恕我等只能猜测不能确认。”

    那人眉头一皱,似乎很是不满意听到这种回答,举刀作势砍下,刀虽然快,但徐聪若是想躲,一定可以躲开,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

    一股劲风刮过徐樊世的脸庞,他心头猛地一紧,斜瞥过那柄蕴含着无尽杀意的刀刃,正停在徐聪脖子半寸之地。

    那人收刀,转过身去,道:“徐家家主,果然非同一般。”

    徐樊世在这一瞬间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徐聪仍旧淡然,似乎心绪没有半点变化:“将军谬赞。”

    那人从徐聪与徐樊世中间走过,朝着府门外走去,侍卫纷纷让路,他则冷声道:“七皇子殿下有令,让你徐家甲兵在合适的时候配合我军出击,只许胜战,不许得地。”

    徐聪道:“小人听令。”

    即便这件事过去了一天,那位大人物已经不知道去了何处,但徐樊世每思此事便如鲠在喉,他拜问徐聪道:“父亲,那人为何难为我们?若不是父亲沉稳应对,我们一旦动手,即使能将那位大人物杀死,但这秦王朝也再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了。”

    徐聪沉吟半晌道:“是我糊涂了,金水宗支持的地下交易会所,所有流水一定会经过第七幕的盘查,而秦王朝都城的贵人,哪能不收集第七幕的消息?我购得血红玛瑙的事只怕早就被七皇子知晓了,但因为没有证据,况且时下战争爆发,七皇子正在用人之际,定然不会真的将我们铲除,那位大人物应是受了七皇子口谕,前来试探罢了。”

    徐樊世略有担忧,道:“既然七皇子知道了父亲的事,那以后我们的处地肯定会万分凶险,父亲可是早有对策?”

    徐聪道:“对策并没有,只能是边走边谋,我猜测七皇子身边也有一个精于谋算的人,以后将会对我的计划影响甚大。那血红玛瑙其中要是真的有上品金属也就罢了,可是我在得到了血红玛瑙之后才幡然醒悟,血红玛瑙只是四皇子秋绝布下的局而已,为的便是掀起这场战争,我们既然做不了执棋人,但也绝对不能做棋子。”

    徐樊世道:“那我们的计划可需要提前或者推迟?”

    徐聪道:“不必,那件东西也是时候送出去了,秋绝虽然善谋,但总不能观测天下时事,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便有望成功。”

    徐樊世道:“那人离开时要求徐家甲兵适时出战,却又道可胜战不可胜地的话,不知是何缘故?”

    徐聪叹息道:“七皇子背后的谋士不简单啊,他应该也是看清楚了四皇子的用意,故意拖延战争的进程,以遏制四皇子的发展。唉,这秦王朝中能人不少,不知有多少会成为我徐聪的敌人,如今颔首低头,不知往后能否收得回来。”

    交趾山脉中的道路崎岖,跨过被巨石压死的百名黑衣人尸体,随着龙骨石的指引,花费了约莫两个时辰的时间,终于在一片青翠的阔叶松林中发现了那条深藏的密道。

    “怪不得这密道存在这么多年都没几人能发现,且不说被这在这松林掩饰得多隐密,就是看见了这狭窄黢黑的洞口,又有几人敢冒险进去?”陈乙彻感慨道。

    “幸好有龙骨石的指引,不然哪里能找到这密道?已然花费了太多时间,我们快进去查看一下吧!”慕涯道。

    说到要进去,陈辛雪却是本能地往后缩了缩,略显恐惧地道:“慕大哥,我能不能不进去,这个洞口我有些不敢进去。”

    慕涯与陈乙彻、姜鸣相视,也是不想勉强,慕涯便道:“行,那小乙、小雪,你们便在外面守着,最好找个隐蔽的观测点呆着,我和姜鸣武道实力强一些,可以前去探查一番。”

    陈乙彻本来也想进去长长见识,但又想陈辛雪一个人呆在外面,始终不太放心,便也就同意了慕涯的说法。他相信慕涯。

    姜鸣望了慕涯一眼,便知慕涯这般安排并不只是为了陈辛雪,恐怕更大的原因还是由于前时他说的话,不自觉间对慕涯也是多了些感激。他要去寻找荨岩,自然不想太多人打扰。

    “走吧!”姜鸣朝后望去,道:“你们可得小心些,我们并不清楚卞道成是否逃了回去,所以这座山脉还是暗藏凶险的。我和慕涯下去探查,不知密道有多长,所以也不知晓需要多少时间,那两名给我们带路的大哥已经被我嘱咐前往交趾城的卧华山军营报信了,你们若是等不住,也可先行离去。”

    陈乙彻、陈辛雪应是。

    初入暗道,除了漆黑别无它物,道路极为狭窄,只堪堪容一

    人前行,脚下的路则坑洼不平,颇难行走。

    姜鸣走在前头,迎面察觉有风,便松了口气,取出随身的火折子照明,使得这段路并不再像前时那般难走。但是无论难易,姜鸣内心清楚的是,他穿越这条密道的目的,并非追击逃走的卞道成,而且寻找神秘的荨岩。

    荨岩在何处?昭月之地的入口又在何处?他不知晓。即便是拥有龙骨石的慕涯也不知道,大致的方位便在这里,那所谓的遗址的门户呢?

    慕涯道:“你要找的东西就是这座遗址?”

    姜鸣沉吟道:“不知,或许是。”

    慕涯道:“那你应该知道入口吧?”

    姜鸣道:“我也不知,只知它就在这个地方,它有个名字,叫昭月。”

    慕涯听后神情略有变化,顿声道:“昭月二字可不简单,那离阳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朱禹有一个女儿便名叫昭月公主,不过那都千年以前的事了,哪里还有人记得这个名字。”

    姜鸣却是记得,当日在交趾城地下交易会所中,那个主持交易的人便是提到了昭月公主,而申夷忧仅仅穿过一次的玉影仙琉裙便是昭月公主穿过的,这样说来姜鸣与这昭月二字缘分倒也不浅。

    暗道越走越宽敞,前方一抹光点越来越明亮,两人都清楚,这条并不太长的暗道也快走到了头,穿过交趾山脉便是交趾城外的原野,若不是被这山脉所阻挡,卞道成进入卧华山的道路将十分捷便。

    “就在这里!”

    姜鸣停住脚步,他清楚得听到了夜泉的声音,这是自从数日前夜泉在卧华山中吸收陀罗魂参休眠后第一次出声,姜鸣颇为惊喜的是,他与夜泉的灵魂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而夜泉的灵魂明显比之前凝实稳定了许多。

    “夜泉前辈,你的灵魂似乎凝实了许多,看来那五品药材还是挺有作用的。”姜鸣是在用精神与夜泉交流,而且能做到一心二用,并不担心慕涯察觉。

    在精神空间里,夜泉凝聚元结查探着自己的残魂,不过数秒时间,他已然清楚地知晓了自己的残魂状态,他本应有喜色的脸上表现出一种难以掩饰的焦虑,他迟疑道:“似乎这副残魂并没有表面那么华丽,陀罗魂参虽然暂时将我的残魂聚实,但是带来了难以想象的弊病。”

    姜鸣问道:“夜泉前辈,你直言无妨。”

    夜泉道:“我的残魂将散,如果不吸收那株五品药材,即便我一直躲在你体内使用秘术维持灵魂的凝结,也撑不了多少时间,所以我便接受了你的建议,直接吸收可以修复灵魂的魂参。然而,这股能量还是对我的残魂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在一段时间药力散失之后,我的残魂还是会面临消散的危机,若这昭月之地没有荨岩的踪迹,我似乎真的没法再等到你寻找了。”

    “怎么会这样!”一向沉着的姜鸣突然变得急躁,一拳砸向暗道的土壁,慕涯也是身躯一震,一脸狐疑地看着姜鸣。

    姜鸣没有解释什么,停在原地眼神淡漠,轻声道:“慕涯,等我一会。”

    慕涯怔了怔,道:“好。”

    姜鸣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觉得全身的气力流泄了大半,整个人也如虚脱了一般,脸色极为苍白。

    他从未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情深百年的夜泉、林诗,经历了无数痛苦后在怅然中分别离世,超脱生死的意志却让他们有机会能在有一个地方重聚,可是为什么却只是上天开的玩笑,若是夜泉的残魂消散,即便找到了荨岩又有什么意义?

    被囚禁在圣地的林诗有着一道残魂逃逸而出,带着残缺的记忆在隋城荒山的妖聚之地化为烟尘,但林诗并不是真正的死去,只要找到了荨岩,在荨岩的林诗魂体依旧是林诗,依旧是夜泉眼中的林诗。

    夜泉坚信她没有轻易死去,所以他寻找百年,磨尽修为,沦为残魂,却仍然没有放弃寻找荨岩,他的坚信永恒屹立不倒,终于在隋城得到证实,即便只是一瞬间的相逢,可对于夜泉与林诗,却是百年来最为珍贵的回忆了。

    虚幻的追寻有了实在的意义,只要等待姜鸣找到荨岩,这一段凄美的爱情将走向真正的圆满,但不过数十日便有了这样的变故,夜泉只剩下这一道残魂,他若是消散了,便是真正的死亡,即便日后找到荨岩,即便林诗还在,夜泉却不再是夜泉。

    夜泉似乎也是想到了这段结局的悲戚,整个人神态变得无比颓然,他苦笑着道:“天道无常,我原以为我可以千百年不停歇地寻找下去,这下看来是不能了。”

    姜鸣沉声道:“难道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夜泉前辈,你以前可是天位强者,应该会有着保存魂体的办法吧?若是就这样消散了,那这荨岩之寻便毫无意义了。”

    夜泉长叹道:“我纵然曾经驾驭天地,此刻却只是个颓然无用的穷士,连魂体都无法轻易离开寄宿的躯体,又怎么动用那些禁术?除非有一个天位强者愿意永久付出一半修为的代价,或许便才可以保住我的残魂。”

    天位强者?姜

    鸣黯然低下头颅,他一个八段人位的武者,哪里去认识天位强者?即便认识,一个货真价实的天位强者又怎会消耗一半永久的修为来挽救一道残魂?姜鸣心感苦涩,低声道:“我仍记得诗儿姐与我讲述你们的故事,她将我认作弟弟,而后又在我眼前消散。而夜泉前辈,给予我涅重生的机会,大恩实难回报,若是不能找到荨岩,即便我的人生改变,即便我真的不再平凡,又有什么意义?”

    虚无的精神空间倏然漆黑,夜泉在沉默,许多无辞,之后他走出黑暗,似乎释然了许多:“即便诗儿在这里,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索性看开点。姜鸣,你还有自己的路,你对我们做的事已经够多了,若是为此而停滞不前,我们都将不得心安。”

    姜鸣沉吟道:“真的,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心中默念着这句无奈,姜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亮,道:“夜泉前辈,如果你的残魂会因为灵性药材的药力耗尽而消散,但如果能让你每隔一段时间便吸收一株另材,是不是可以维持魂体的凝结?”

    夜泉遁身入黑暗,沉声道:“不能。”

    姜鸣道:“只要维持魂体存在,那便是活着。我只要能一直为你找到灵材,我们便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去寻找荨岩,这个方法一定可以。”

    夜泉怒喝道:“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精神空间掀起一道巨大的风暴,将姜鸣的一缕灵魂强制打散,姜鸣瞬间大脑恍惚,像是被人在胸口上砸了一锤,闷闷然疼痛,可姜鸣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追问道:“为何不能?”

    夜泉道:“每一次吸收能够修复灵魂的药材,便会让魂体产生一定的抗体,这意味着下一次吸收的药材必须比上一次的品质高,即便是如此,但能维持魂体凝结的时间也会大幅度缩短,再多几次也没有什么帮助,最后也只能回天无术。”

    姜鸣道:“只要能将这个时间延长,那有什么所谓,若不动用这最后的手段,夜泉前辈你现在就会死。”

    夜泉愤怒地一声冷哼,这一声,形成一股骇人的元势,迅速席卷姜鸣的身体,虽然夜泉有心克制,但仍然击伤了姜鸣的五脏,姜鸣即吐一口鲜血,单膝跪在了地上,以支撑身体的平衡。

    夜泉怒道:“一次又一次地让我吸收药材并没有什么危害,可是动用玉如意的净化之力,将药材磨碎实现‘坠玉祭祀’,每一次都会对你造成难以预想的伤害,不仅身体修为,还有器官以及道心,都会产生无法忍受无法修复的损伤。你上次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之事,若是这辈子你都无法找到荨岩,那你就要为我贡献上百次心头血,为我消磨全数的精神,于你怎么值得?”

    说到此处,夜泉声音竟然有些颤抖,他道:“遇到你,让我又一次见到了诗儿,虽然仅仅不过片刻,但我百年的寻找已然有了意义。你还有许多岁月要走,不必为我们付出一生,比起你一次又一次地在生死间坚持,我更想在化为世间的烟尘,看着你成为一代强者,真正地令天下人颔首。”

    无数时间的怔忡,终于化为夜泉心中的不忍与姜鸣眼中的坚决,他愤怒是为了阻止他走这最后一条路,而他沉静是为了让他同意让他走这一条路。

    此路,将是生死间的挣扎。

    此路,将是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姜鸣已然完成过一次五品药材的“坠玉”祭祀,以他的全部精神为力,以他的心头血为引,他很清楚那个过程有多么痛苦,若不是他的意志坚定一些,怕是当场就会被那剧烈的痛感所催杀。此后足足三天他才勉强能恢复走路,而这许多日子过去,他的心口仍是间歇的绞痛,内伤仍然没有痊愈,这足以说明这种方法的可怕之处。

    可是,姜鸣有自己的路。

    “有些事,有些人,追逐着,从不敢停歇,生怕回头没有了路。”

    姜鸣的灵魂在精神空间凝聚成一双眼睛,坚定地望着黑暗中的夜泉,似有佳音。

    “夜泉前辈,当日你跪在我面前,请我去荨岩,以将军吟致谢,吟罢楚江水;你曾给我重生的机会,让我重走苦行路;今日我也跪在你面前,请让我走完这条路。这不仅仅是夜泉前辈与诗儿姐的事,也是我姜鸣愿意一生去做的事。”

    夜泉久久沉默,苦声道:“这条路变得太过艰难了,即便是一名天位强者,持续进行十次以上这种祭祀,也将生机尽失,何况是你?万一我终于还是在半路上消散,结局也无法更改,你做的这些事也将没有意义,何不早些停住脚步,起码不至于连自己的命也丢在里面?”

    姜鸣没有回答,缓缓唱词道:“公无渡河兮,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兮,其奈公何?”

    往次是固执,而今是坚持,情理同也。

    “唉……”

    夜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争辩什么。

    姜鸣苍白神色中掠上一抹笑意,他不知道往后的痛苦会有多少,可是他此刻为自己这顽固的坚持而笑了。

第八十六章 龙穹氏缺失的骸骨

    隔了许久,姜鸣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慕涯一直等在原地没有离开,见到姜鸣脸色苍白,便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鸣道:“没事,我们还是快些找到昭月吧,不然外面的两个人要等急了。”

    慕涯没有再说什么,递过随身带的水壶,姜鸣狂吞了几口,又还了回来,似是无声,两人实然已经交流了不少。

    将手贴近暗道的一侧土壁,慕涯道:“刚才你突然停在这里,我想估计这个地方可能有问题,我并不想知道你藏着什么东西,不过这昭月之地的入口,我可能是找到了。”

    正在姜鸣惊讶之时,只见慕涯将手掌按照奇特的痕迹摸索土壁,起手间隐隐有白光跳动,慕涯道:“说来也是好运,这入口有一道奇门阵法我比较熟悉,费了点功夫,刚好能将之破解。”

    姜鸣也是眉毛微微挑起,暗暗道:“这好运也忒好了点吧。”

    土皮剥落,一道光滑的石壁显现出来,赫然像是经过人工打磨的,这意味着在这石壁的后面,便极有可能是离阳王朝的遗址所在。

    姜鸣一拳砸在石壁上,但这块巨大的石头似乎能吸收无穷力量,只将周遭的黏土震下了许多,姜鸣又想起当日在黄石使用过的皂矾与绿岩粉的招数,只可惜那两样东西颇难寻找。姜鸣无奈道:“看这道石壁坚固无比,我的方辕戟并没有带来,如何破之?”

    慕涯笑道:“风后奇门,通元修阵,岂能用蛮力制之?六仪三奇,阴阳二遁,甲字戊,甲戌己,甲申庚,甲午辛,甲辰壬,甲寅癸,遁于六甲旬首;日奇,月奇,星奇,藏于造化自然。八门俱开,九神不入,所以,便在这里。”

    慕涯伸出手指,照着石壁上猛按了几下,那道石壁突然开始剧烈地移动,空出一洞,洞无明光。

    姜鸣全然不懂奇门奥妙,惊叹之余只得将施展空间完全交给慕涯,但慕涯的速度明显让他更为惊讶,姜鸣道:“你的这手修阵之术太过惊艳了,听说在三垣九野上修阵者的地位极高,同等级之下远胜于修术者,等到你到达地位境界,估计我就能看到一位了不起的修阵大师了。”

    慕涯一怔,道:“这我倒没想过,数年之前或许我同你一样,想要在辽阔的垣野大陆上留下自己的足迹,但是随着对奇门的了解愈多,我对于自然自然的敬畏愈多,不求征服只求安居便是我的生活理念。比起闯荡天下,我更想与妻子有粥可温,即便今生有机会晋入地位,也没那么多豪气干云的心思。”

    姜鸣轻叹,他叹的不是慕涯没有远大的志向,而是叹他与盲眼妻子的爱情佳话,虽然姜鸣自认为没有亏待过申夷忧,但却是不能与慕涯的坚决相比,慕涯为了妻子可以放弃昔日的成就与道路遁隐山林,而他不能。他是一个自以为孤独的行者,自私而又固执。

    姜鸣暗想道:“帮助林寒尽快赢了这场仗,我也不愿与她再分离了,最好是能给她一些补偿。”

    只是他不知道,多少憾事无法补赎,自他丢下她离开卧华山,那段情感便不再完整。

    “让我们进去看看这所谓离阳王朝的遗址如何?”姜鸣道。

    “你的目的就在这里,我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东西,你只管一人进去即可。”慕涯面露犹豫。

    “无碍,这昭月之地也不是我的东西,为何不能进?”

    姜鸣一脚跨了进去,慕涯也跟随其后,只是这里面的景物并不像遗址该有的模样,崩塌的土垣,破裂的石砖,与其说这是藏着前朝宝藏的旧地,不如说这只是一间狭窄的密室。

    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桌置在正中,桌上无棋但积满了尘土,除此之外便是几件破烂生锈的战甲,和化为碎布的古装衣裳,以及积在一起的刀叉剑戟堆。

    “这哪里都看不出来是一个王朝的遗址吧!”姜鸣皱起了眉头,稀薄的空气让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应该算是一个很普通的小间,恐怕真正的遗址还在那道门的后面。”慕涯抬手指向密室一侧,那里有一道极为古老的青石大门,虽然颇为显眼,看无缝嵌入左右墙壁,严丝合缝犹如天然,令人不得不质疑是否存在一道门。

    姜鸣仍旧是之前的动作,动用五分的气力砸出去,没有预兆地被反震退后几步,他一脸严肃地道:“这道门比入口那道石壁还要坚固,而且据我估计,即便我动用方辕戟破坏,都不可能将之打破。”

    慕涯摸着青石大门的各处棱角,眼神也是分外凝重,道:“古籍中记载,朱禹为诛杀九重地位巅峰境界的叛将龙穹氏,挪来十数万斤镇妖顽石筑成密闭囹圄囚之,龙穹氏被锁住全身经脉在囹圄中不吃不喝,直到第六年才因为元气耗尽身化白骨。”

    “龙穹氏?十数万斤顽石?那怎么可能动用人力打开?”姜鸣颇为惊讶这段典故,惊问道。

    “恐怕很难。我用先前的办法找找这青石大门上的奇门阵法脉络,你可以先查探下还有没有别的暗门。”慕涯道。

    姜鸣点了点头,便在这周围观察,但所有东西都显得破败与无用,已是也无什么收获。

    这时夜泉主动与姜鸣交流了。

    “我

    已经用我天位的灵魂查探过了,这间密室中有着一道极为特殊的元结痕迹,完全不像是人类所能施展的,这道痕迹与你体内的荒源鼎碎片上的气息极为相似,我认定这就是荨岩来过此处的证据。但是在这里之外的其他地方我完全没有找到相似的痕迹,所以我能肯定荨岩只在这里停留过,在这间离阳王朝的密室中,它似乎做了什么。”

    姜鸣问道:“能借此追踪到荨岩吗?”

    夜泉道:“不能,这道痕迹已经存在上百年了,而且荨岩并不是人类,我没法用人类的法门去追踪它。荨岩已经不再此地,你也可以离开了。”

    夜泉的精神渐渐沉寂,恢复到半休眠状态,这样可以极大的延长魂体的凝聚时间,姜鸣自然清楚,夜泉其实也很害怕,除了对自己的关护,都是他灵魂消散无法再见到林诗的害怕。

    姜鸣暗道:“荨岩不在此地,不知找到下一个羊皮卷上的地点又是何时了?荨岩为何来此地?它又什么事呢?”

    龙穹氏!

    姜鸣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忙问慕涯道:“你可见到这密室中有那龙穹氏的骸骨?那可是半只脚踏入天位的强者,即便陨落骸骨也不至于就此腐烂吧,可是在这密室中为何没见到?”

    慕涯也大为疑惑,念叨着:“那一时期没有记录过有人处理过龙穹氏的骸骨,而且自那之后连这座密室也没有任何记载,那他的骸骨能在哪里?”

    姜鸣有了一个猜测:荨岩来到这里是为了龙穹氏的骸骨。

    一语惊天!

    荨岩有生命,有灵性,它是一处圣地,也是一位至强者,可是它要龙穹氏的骸骨有何用?

    姜鸣将目光转向那棋桌,猛抚衣袍掀起劲风,将桌上灰尘掸开,赫然看到棋桌上的特殊之处,那十九道纵横棋界居中有一个红点,在这个暗色的密室中分外显眼。

    “这是……”姜鸣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去触碰那个红点,可就在刚刚接触的瞬间,整张棋桌轰然破裂,姜鸣警惕地向后退了几步,他明明没有用力,怎么看似坚固的石桌就碎开了呢?

    “怎么了?”慕涯听到响声,也来到姜鸣身前,神情紧皱地问道。

    姜鸣甩了甩手,并没有注意到接触石桌的中指沾染上了那一抹红色,在姜鸣抬手之时,红色迅速窜入姜鸣的身体,只是这些变化即便是夜泉的感知都没有察觉。

    “没事,只是觉得这棋桌古怪,却不想这么不结实,一碰就碎。”姜鸣道。

    慕涯见周围景物并没有什么变化,便悄悄松了口气,道:“那道青石大门上的奇门阵法太过复杂,我全无办法破解,看来这离阳遗迹不是我们能涉及的,不知有多少宝藏埋在里面,也不知以后会便宜了谁?”

    姜鸣见慕涯言语洒脱,并没有与宝藏失之交臂的遗憾神色,于是便生出想法想要调侃两句,目光一瞥,却见那碎裂的棋桌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姜鸣走近将那颗如拇指一般大小的金色石子拾起,攥在手中摩挲了几下,突然道:“这是元金?”

    三垣九野通用的货币便是元银、元金,而素来贫穷的姜鸣的最高资产不过两万两白银,折算过来只是十几两元银,至于一两元金更是价值上千两元银,以姜鸣的浅薄见识哪里能接触这种富贵子弟才有的象征?

    “元金?这可是大收获了,你这运气也是不错啊。”慕涯一阵惊喜,虽然他可以遁隐山林,但仍然无法脱离真正的俗世,钱财的作用亦是不容忽视。

    姜鸣道:“咱们再找找,看看还有没有了。”慕涯点头加入了寻宝队伍,只可惜他们花费了两个时多辰,几乎将这座密室翻了个遍,却只是找到了总共六块元金,约莫有八两左右。

    不过饶是这样,仍然使得姜鸣与慕涯喜出望外,来自平民阶级的暴富,总是夹杂着俗套的狂欢。

    “你觉得怎样分这些巨款才合适?”姜鸣道。

    “将之分为六份,给小乙和小雪也各留一份,我要一份,剩下的都是你的。”慕涯道。

    “怎么这样分?给他们留一份倒也合适,他们没有出太多力,想来有这两份已经算是不错的报酬了,剩下的我们两个平分好一些,毕竟你比我出力多,我就恬不知耻地收下三两行不行?”姜鸣嘿嘿一笑,对能有这些收获已经很是高兴。

    “算了,我要太多钱物也没什么用,一两元金够我和妻子过一辈子了。反而是你,今后闯荡,难免花费高些,这大部分还是你拿着便是,不存在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说法,我理解就行。”慕涯不愧是慕涯,这番理由令得姜鸣无法驳辨。

    日后购买灵材还要大量花费,姜鸣犹豫再三,还是同意了,将五两元金揣入了怀中,慕涯则拿着剩下的,以便随后转交给陈氏兄妹二两。

    当姜鸣两人走出密室,那面石壁竟然自动关闭,两人望了一眼,略带遗憾,但没有过多的迟疑,至于此后离阳遗迹被谁开启与他们无关,能得到什么也与他们无关。

    姜鸣与慕涯已经在暗道中待了数个时辰,入时白昼,出时暗夜,在黑暗中摸索往往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慕涯观测天时,推测将要人

    定,因疏星淡月夜色不明,两人出了暗道竟有些迷糊。

    “慕兄,姜兄。”陈乙彻从一旁的丛林中钻出来,身后陈辛雪则举着剑器警备着,面容颇为慌乱。

    慕涯眉头轻挑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不是叫你们若是等的时间长些,便先行往卧华山军营方向走吗?”

    陈乙彻与陈辛雪对视一眼,前者唇角微动,朝着姜鸣二人道:“在你们离开的这数个时辰里,这座交趾山脉发生了狼祸,就在那个方向,上千头野狼聚集,好在狼群似乎并无占据地盘的意思,不然我和雪妹也无法幸免。”

    狼祸?

    慕涯急问道:“交趾山脉是平原山脉,几百年间都没有出现过野兽祸乱,现在怎么会突然就有狼祸了?而且卧华山前几年曾经为了安置这里的百姓,曾经率领军队剿杀野兽,那这些野狼是从哪里来的?”

    陈辛雪颤巍巍地道:“我们只看见狼群是从北面下来的,但那阵势实在骇人,不敢往近处观察,不过那些野狼完全不像是野狼,就像是有规矩有纪律的军队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有规矩的野狼,除非是有着号令者,不然怎么可能如同军队?姜鸣道:“从北面下来,北面只有连绵的山原,难道狼群是从堪罗灵山脉来的?”

    慕涯脸色一变,怪诞地摸了摸额头,道:“剑齿冰狼的传闻难道是真?怎么可能,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兽群在争夺地盘。”

    这一大胆的猜测将三人的汗毛都惊得竖了起来,若真是年春在堪罗灵山脉现身的剑齿冰狼,只凭那狼吼天下绝的能力,这座山脉将一毛不存。

    姜鸣咽了下口水,强行压制心中的恐慌,笑道:“哪有这么凑巧,那可是传说堪比天位的狼王,怎么会有闲暇跑来这种地方?一会儿我去探查一下,确定狼群不会攻击山下的百姓就好了。”

    慕涯调侃道:“你现在可是有接济天下之心了,若是现在卧华山叫你当个统领,你应该不会拒绝了吧?”

    姜鸣道:“真是个不小的变化,以往的我估计是不会管顾这么多的,能想要把自己以及身边的人守护好已是颇为不易了,怎么会有心思照顾不相干的人?只是我这要当统领还是缺乏阅历,我并不像林寒他们可是兵法皆通。”

    慕涯朗然大笑,似乎已经将那剑齿冰狼的事抛在了脑后,藏着一抹深邃的眼色,道:“你这样挺好,天下人往来如常,为利熙攘,只有心思分明些,才能做到真正的守护。我所认同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这道理倒都让你先占了去。”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纵横天下。”姜鸣将这几字放在嘴中咀嚼,心思突然变得无比澄澈,整个人生好像都因此开阔了许多,仿佛在这一瞬间解决了百思不得解的骇世难题一般。

    姜鸣紧锁眉头,望着慕涯的目光中充满了感激,道:“有理,你这山中卧龙果然非同凡响。”

    慕涯无所谓地说道:“只是说些人生见解而已。”

    所谓知交千言,旁人无话。搁在陈氏兄妹身上也同样适用,他们可不知晓这两个腹有千秋的人有什么想法,只听他们将话题从现有的恐慌转移到了平淡洒脱的人生哲理上,这种心态岂是一句佩服可讲?

    陈乙彻无奈地道:“现下天色黑沉,不如我们先下山找个地方将就一晚,待天明再做定论如何?”

    姜鸣沉吟道:“这狼群之事我放心不下,你们与慕涯先下山去,我一个人去探查一下,若是确定狼群没有威胁便尽快下来。”

    慕涯道:“若是狼群真的要攻击百姓,你当如何?”

    姜鸣顿了顿,道:“如果是那样,我也会下山来躲避。”

    能知进退,便是明智。慕涯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理由,便道:“那好,我们在山下等你,小乙、小雪,我们走吧。”

    “就这样让他一个人去?”陈乙彻有些迟疑。

    慕涯笑骂一声道:“你也想跟着去?姜鸣可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你去了只会当拖油瓶,不下山干嘛?等着让他暴露在狼群的视野中?”

    陈乙彻尴尬一笑,朝着姜鸣,拱了拱手,道:“姜兄保重。”

    姜鸣笑着点了点头。

    陈辛雪眼露犹豫,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上前一步,同样拱了拱手,声音柔弱地道:“二哥,保重。”

    自前夜因那一碗鸡汤结义,无论是姜鸣还是陈乙彻,都没有认真对待这结义关系,口中称谓也是没有变化,但陈辛雪这一句“二哥”说出口,便完全肯定了那场简陋的仪式,也是肯定了兄妹之说。

    姜鸣细细品味这几个字,笑容缓缓浮上嘴角,他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终于是想通了。

    “嗯!”

    姜鸣转身离去,抽出了藏在一边草丛里的方辕戟,像是一阵风。

    陈辛雪略有忧伤,但大多数情绪是喜悦。

    她脚步轻踏,跟上了慕涯与陈乙彻。

    遥遥地,能听到几人背离的轻悄的脚步,以及慕涯的带着笑声的言语:“这一趟冒险,有一个巨大的收获,你们可不要被吓傻了,,”

    这言语,也散在风中。

第八十七章 狼群与紫袍剑魔

    夜晚的风总是冰凉刺骨的,即便时令在一年最为温暖的夏季,仍然不会改变风的模样,灌入衣袖间撑起了鼓胀的麻袍,他扛着通体黝黑的长戟快走于幽幽的山林中,黑黢黢的人影显得分外孤寂。

    姜鸣内心实然是颇为惧怕的,剑齿冰狼的传闻他也听过,这一年时间里他见证了许多的强者,蝎影巨大的蝎桀子,枪意绝伦的妖枪董横,能驱动造化的神秘老者梵烨,甚至是邪功盖世的焚松道人,他再也不是昔日在黄石镇初学武艺就敢欲战紫袍剑魔苍伏恺的牛犊,可是他仍然不清楚堪比天位是个什么概念。

    仅仅凭靠一道吼声便能杀死上千生灵,剑齿冰狼拥有最神秘强悍的力量传闻,若是在这交趾山脉中冰狼一怒,指不定姜鸣便会被震灭灵魂。可是狼群聚集乃是大事,若是哪个狼王号令进攻百姓,指不定这一带的民众要死伤多少,他要做的便是探查清楚狼群的目的,并及时向卧华山的军队反应情况。

    顺着隐隐的狼吼声而行,姜鸣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便看到了第一只野狼。那是一只浑身沾满泥泞的野兽,尽管有一条腿瘸了,但是狼目中的凶光仍然令人惊骇。

    狼的感官极为灵敏,数里之内便能察觉到异于族群的生灵的味道,甚至那对幽森的狼目能直接定位生灵的位置,瘸腿狼盯着姜鸣所隐藏的树,瞪了三四分钟,没有任何举动,便又 姜鸣舒了一口气,他意识到要在这些天然的杀手面前遁形太难,方才他可以确定那头狼发现了他的追踪,并且像是警告了一番。姜鸣想到这些不由得汗颜,若是那头狼有意解决自己,靠着狼吼唤来成千上百的同伴,那可就真的麻烦了。

    不过,收到警告的姜鸣并不打算停手,他想,既然那头狼无意找于找一个跟踪者的麻烦,那它可能有更重要的事在前方,撇开那头狼生性宽容之外,这样的解释似乎很有道理。

    “有些危险呐。嘿嘿!”姜鸣思虑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若是前方危机重重,他愿意做一个清楚者去践行,当然也是出于恼人的好奇心。

    狼群已经不经不能单纯地用群来称呼,三五可成群,千百可成繁,当这个数量达到一万以上,狼的集体将变得极为可怕。即便是站在数百米外的树枝上,姜鸣仍能感受到狼群有规律的集结所带来的冲击,即便是强如焚松道人那种存在,估计面对这种场合也会大惊失色。

    狼回眸,天下寒。

    姜鸣急忙隐蔽自己的身体,希望能借助树干的掩饰躲避狼群的关注,可是他瞬间发现这种举动一点作用都没有,越来越多的野狼回望着自己的方向,甚至站在队伍末尾的几只狼张着布满利齿的血口,似乎下一刻就要朝着自己冲来。

    “嗷呜~”

    却听见一声狼吼,宛如雷霆在耳边炸裂,姜鸣顿时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意志坚定死死抓住树干,他整个身躯便要跌落下去。

    只见那四方狼群如众星拱月,朝拜般向着那块巨石俯拜,巨石上,一道高大似有十数米的狼躯缓缓踏步上去,仰天一声长吼,顿时乌云尽散,月出高天,万狼臣服。

    这一幕被姜鸣看在眼中,内心的震撼已无法言语,这种万狼俯拜的威势虽不是姜鸣所希望的颔首,但却与那种理想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的精神竟深深陷落。

    那头高大的狼王昂首,向着那虚无的空间道:“出来吧,世人盛传的剑魔竟也这么胆小?”

    却见那片空间微微扭曲,缓缓泛起细微的涟漪,一道容颜俊逸器宇轩昂的紫袍男子从中踏剑而出,浮身与狼王十米之外的天空,神情冷淡。

    “只有你一个,我自然用不着多客气,仅仅只是九重地位的狼王,对我没有多少震慑。”苍伏恺将轩截握在手中,虚空踏步,宛如仙人。

    狼王冷哼一声,一股凌厉的风卷朝着苍伏恺飞去,苍伏恺却只是随手一剑破之,动作洒脱至极。

    狼王道:“这就是用两种极品金属铸造出来的雏形神器,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现有的实力似乎也没有超过天位,你倚仗什么觐见剑齿冰狼大人?”

    苍伏恺笑道:“剑齿冰狼,应该还记得熟人,我的要求,他会同意的。”

    狼王道:“看你年龄至多不过二三十岁,剑齿冰狼大人早先遁入深渊七十年,哪有可能认识你?休要满嘴胡言,不然我这上万狼兵可要尝尝荤腥了。”

    苍伏恺拂袖似是抖了抖袍上灰尘,笑道:“看来是被小看了呢?只不过,要尝我身上的荤腥,你可没资格!”

    话音刚落,只见苍伏恺周身天地元气瞬间裹住轩截剑,金光烁动的剑身在夜里极为耀眼,苍伏恺曲臂一挥,一道硕大的金色剑刃朝着狼王飞去,这股能量即便强如狼王都暗暗心惊,狼王驱动元结成盾,同时喝道:“苍伏恺,尔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 既成剑魔,苍伏恺这一剑便出而无悔。

    剑刃瞬间割

    碎了狼王的盾,穿破空间划过了狼王的脊背,这一切都在一刹那间完成,同为九重地位,苍伏恺的实力竟然强悍如斯,狼王应该庆幸,那剑刃划过的不是它的头颅。

    万狼沉寂不敢作声,狼王在悠长的百年生命年轮中,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即便它清楚苍伏恺不会击杀它,可是仍然是恐惧无比。

    苍伏恺冷冷地道:“你虽然身具九重实力,但早年被琉璃狂狮皇种下的封印一直未曾解除,无论是对于元气的感知还是元势的控制,都不是巅峰状态,这样的狼王,我能轻易斩杀。”

    狼王有些语塞,还不待它愤怒,自那厚重的狼毛中滑出一道人影,它慌张化形,瞬间飓风卷起元气,由十数米高的狼影化为一位高大的中年人,他想要伸手去抓那道黑影,却没有预料到苍伏恺的速度远超于他,出手失误的狼王恼羞成怒,瞬间浑身卷起一道赤红色护盾,这是狼族独特的强力之术,能在短时间内增长近乎一倍的力量与速度。

    狼王怒吼道:“苍伏恺,交还狼族圣子,不然我将倾全族之力将你剿杀。”

    却见苍伏恺怀抱着一名身着短衫的一米多高的小男孩,轩截剑已经被收入了元藏之中,他没有顾及狼王是何模样,朝着小男孩微笑道:“小家伙,还认识我吗?”

    小男孩双眼扑闪又扑闪,似乎在搜寻以往的记忆,但是那些记忆又是那么遥远,让他有种说不清的感觉,他怯懦地道:“我好像见过你。”

    听着小男孩的话,远处的狼王都是惊讶无比,圣子的身份只有剑齿冰狼知晓,而且这只有五岁的小孩哪里会有机会与苍伏恺相识,可圣子身逾五行不在凡俗人类之列,所言定然有据,那么苍伏恺的身份也变得可以起来。

    “哦?记性不错啊,竟有些后悔将你送给剑齿冰狼作义子了。”苍伏恺咂咂嘴,皱眉,凝视,但仍旧笑着。

    小男孩道:“你认识义父?那你为什么还要跟途擎叔打架?”途擎便是这位狼王的名字。

    苍伏恺道:“只是闹着玩而已,他以后还要帮我的忙,我可不想他就这样死了。”

    苍伏恺望着静静聆听自己说话的途擎,玩味一笑道:“大家伙,保护好他,若是他出了问题,不止是剑齿冰狼放不过你,我也没法饶下你。”

    狼王途擎深知此话不假,圣子的身份他并不知晓,但知圣子的地位却远远超过一位狼王,若不是此次剑齿冰狼在堪罗灵山脉有事处置,他也无缘暂时担起守护狼族圣子的殊荣。这种殊荣并不仅仅是因为圣子是剑齿冰狼的义子,更因为剑齿冰狼曾在堪罗灵山脉最高的山峰上向着九野数十位狼王宣布,若有一朝狼族濒临灭族,那么便不惜一切代价保全圣子狼婴,圣子将是狼族唯一的希望。

    苍伏恺运转一股巧力将小男孩隔空抛了出去,途擎连忙跑过来接住,小男孩虽然并没有被苍伏恺的举动吓倒,似乎他也知道自己并不平凡。

    途擎道:“苍伏恺,你方才所讲我会全部告知剑齿冰狼大人,希望你不是我狼族的敌人,或许到那时候剑齿冰狼大人将会对你很感兴趣。”

    苍伏恺望着高远的天空,又望了望并不友好的狼群,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下次要见面可难了,这三垣九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说不定下次的苍伏恺便不再是苍伏恺了。”

    狼王途擎不解此话意味,正欲询问却见苍伏恺已经踏剑浮空,这个神秘而强悍的剑魔竟然要离开了。

    苍伏恺伸手一握,一股隐密的元势波荡传递开来,千米外的剑魔突然心神一震,他霍然发觉自己是被人以强大的灵魂力量屏蔽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就像是个木头人一样站在这里,若是有人趁机偷袭,他将全无还手之力。姜鸣极度后怕,他有玉如意傍身,竟然完全不知道何时中招,想来施术者定然是个大人物。

    他不敢停留,扛起方辕戟就向着狼群的反方向逃去,他偶然回头,赫然看到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那是,苍伏恺!他没有因此而顿足,仍然拼命地逃。

    苍伏恺看着姜鸣远去,道:“途擎,放这个人走吧,他,很有意思。”苍伏恺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青年了,在黄石镇上即便是看到了一片横尸,仍感向自己举起武器,在那宽阔的渊流中,他也暗中观察过这个被云凛轩庇护的幸运者,他见他第一眼便知晓他身上有一块荒源鼎碎片,而今体内竟然又多了一片。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不如也学学云凛轩,看你能走到什么地步。”苍伏恺这样想,随后身化残影,遁入虚空。

    狼王途擎抱着一脸好奇的男孩,盯着苍伏恺消失的空间,竟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明言的恐惧。

    “走吧,圣子,大人还在等着我们。”

    只见那风卷再次扩散开来,途擎再次变成巨狼模样,仰天一吼,千万凶狼影随。

    姜鸣听到那道气震天地的

    狼吼,以为狼群在后追杀而来,于是拼命地逃跑,求生**再次发挥极致,在他很清楚再千万匹狼的围攻下绝无生机,所以没有任何侥幸心理,只是一味地逃跑,当他冲出去十数里地后才发现背后并无狼群。

    “那些狼群太过恐怖了,还有苍伏恺竟然也在其中,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他们为什么不追杀我?”

    姜鸣正在疑惑之时,不远处的丛林中出现了数十道火光,姜鸣本来还有戒备,但当看见慕涯的身影,他才松了口气。

    慕涯以及身后的陈氏兄妹匆匆赶来,从卧华山来的引路的两位军士也跟在身后,还有上百名手持刀枪的甲士,慕涯神色担忧地道:“我们在山下就听到了那可怕的狼吼,因是害怕狼群攻下山来,便带着甲士来帮你,他们是林寒派来的,我们之前下山时他们便到了。”

    姜鸣道:“好,不过狼群应该没有攻击人类的想法,方才他们发现了我,但却没有追杀我的想法,应该不用担心了。”姜鸣没有说起苍伏恺的事情,不知为何不愿意说出。

    慕涯道:“你确定?那我们现在该如何?”

    姜鸣道:“不必管顾这些狼群了,他们的数量很恐怖,若是他们想要攻击百姓,就靠我们这一二百人也没有办法阻拦,只能期望狼群只是路过了。当下我们要做的,现将那处密道填堵,以免再有敌方杀手潜入。”

    来自卧华山的两名军士上前来,道:“姜公子,六统领有令,前来支援的这些甲士全由公子号令。”

    狼群之事暂时拉下帷幕,姜鸣再次前往交趾山脉深处探查时,那些狼群果然已经离开了,姜鸣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不过休息是不大可能的,他还要帮助甲士将那密道填埋,这个工程虽然不是很复杂,但因为道路狭窄无法召集所有人出手,无奈之下姜鸣只得领为表率,将队伍分为三组轮流填埋,直到第二天正午才将密道填堵完成。

    话说羊塔风因为血红玛瑙之事负罪,本来他应该被罢免官职,然后前往都城向刑部请罪,但新任城主的突然死亡,致使交趾城城主之位再次空缺。不知是何缘故,再有被指派的官员竟然全部推辞不往交趾去,甚至选择低一级的官位而放弃就职交趾城主。就在刑部许多大人无奈之时,一位贵人的口谕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于是改变了羊塔风的处理方式,许可羊塔风当众受刑三十棘杖,暂掌副城主之位以功赎罪。

    时隔多日,羊塔风仍不免惶恐,新任城主确实是他委托柳其敦杀的,可是他猜不出是哪位贵人在帮自己。解救身陷困境的自己是一种招揽,那自己拥有什么价值被贵人所看中了呢?羊塔风不解。

    羊塔风自言自语道:“有哨探看见,柳其敦府上似乎有身份不明的人出入,一路跟随,竟然发现那人来自于卧华山。看来柳其敦与卧华山有某种不可见人的阴谋,不过他应该不敢向旁人抖露我雇他杀害新城主的事,再过半月就将欠下的报酬给他。”

    在帘幕外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你到底许诺了什么给柳其敦?”

    羊塔风目光微微一瞥,也不吃惊这城主府怎会突然进来人也不向自己禀报,淡淡地道:“本来还以为柳其敦要的东西我会给不起,可是令我吃惊的是,那个老家伙为了自己的废物儿子真是没有底线了,竟然只是向我要了幽天野买来的美女蛇。那蛇人虽然稀罕,但价值可比不上城主之位。”

    帘幕外的人又说话了:“幽天野的妖蛇族绿洲,被猎人捕捉来的美女蛇人身蛇尾,乃是阴性极高的体质,人类打这些美女蛇的主意不外乎因为贪图她们的美貌与活络阳躯的神奇作用,估计那柳开现在阳虚体弱,已是繁衍不了子嗣了,柳其敦才会这般着急。”

    羊塔风点了点头,道:“不过这些与我们无关,那样的废物败家,柳其敦与柳家迟早会毁在柳开手中,只会受人庇护的人,没有任何可以应对危险的能力,以后我们倒是不必太多在乎柳家了。”

    那人道:“既然如此,柳其敦你可是做好了下一步的准备?我金水宗想要获得血红玛瑙中的上品金属,如果你不将徐聪引到那个地方,我们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成功。”

    羊塔风颇为厌恶这来自金水宗的使者颐指气使的姿态,心知现今都是互相利用,即便金水宗有何不满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刺杀自己,便等于壮了胆子,笑道:“使者可是说笑了,你一天杀不了王雄,我便不可能为你们引出徐聪。现在的徐聪可是谨慎的很,龟缩在府宅之中也不出入,当然如果使者想要强行突入徐府抢夺宝物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那样的代价可能会很大。”

    使者不由得感慨这羊塔风也是心智成精的家伙,空手套白狼那样的计划对于他完全不适用,思索了片刻,便道:“那羊城主可不要食言了,十日之内,王雄必死。”

    羊塔风恭敬揖拜,道:“当然,我可是最希望徐聪死了,怎会食言?”

第八十八章 破骑三引

    在交趾平原盘踞的两大军营像是两头猛虎,在经历了数日的互相试探后终于将爪牙摆到了明面上,双方开战并不仓促,早就有所准备的兵匪人马立刻组建起精锐的队伍血拼,即便对垒人数并不相等,但在这种气势恢弘的战争中胜负还尚未可知。

    在姜鸣站在卧华山军营的半个时辰前,林寒与梁津便带着精锐前往战场,因此姜鸣与慕涯几人并无缘与之相见。姜鸣没有什么怨言,这种情形在战场上颇为常见,由此可知战争局势已然十分严峻。

    姜鸣与两位从卧华山出来的军士上前去,在军营禁口处的军官面前核对身份,这个管理营禁的军官古铜色皮肤,身型十分魁梧,站在姜鸣三人面前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那两名军士笑道:“杜将军,我们奉六统领命令带着百号兄弟往交趾山脉处理侵入敌军问题,现已完成任务请求归营,这位是六统领的好友姜鸣公子。”

    那被称为杜将军的军官名为杜衡与,是梁津部下一大将,他虽然知晓自家统领与六统领情谊深厚,但却极为厌恶林寒手下几个副将目中无人的作风,他因长期在外设防,并不知卧华山勾陈台的事,便以为这姜鸣也是在仗着关系摆谱,便只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朝着两名军士道:“本将并不知道你们何时出营,何况两位统领出战之时曾严令吩咐过,不得任何人随意出入 ,你们可放下武器在营外修整,我自然也不会将你们当成是敌军。”

    军士怒气横生,即便自己只是个微末小官,但听到杜衡与的难为也不禁想要讨回公道:“杜将军,我们一行人是去交趾山脉剿敌去了,并非是违反军纪去逛窑子,你为何要将我们拦在营外?两位统领有命令,将军你要遵守自然没人敢反对,可这烈日当头,兄弟们都是奔波了大半天才到达这里,姜鸣公子和我们都一样,未饮得半口水,要是让六统领知道了,你可担得起后果?”

    杜衡与冷笑道:“我有何后果要担?我奉军令镇守军营,在特殊战备时期,有选择地决定外来者是否可以进入,这是我的职责,即便是二统领回来也没有理由纠察我的罪,请带着你们的人退后,以免妨碍哨探入营。”

    “你……”两名军士怎样猜测都没有想到会受到来自自家将军的为难,面部神态怒不可遏,但杜衡与魁梧的身姿在那里一站,便给人一种直接的压迫,身为统领副将的起码实力都是七段人位,而他们只是平常军士而已。

    姜鸣脸色有些阴沉,但还是没有发作,将两名军士往后轻拽,朝着杜衡与道:“不必劳烦将军请退,在下知道分寸,不过若是梁津归营知晓此事有了怨愤,将军可千万不要迁怒我们。”

    他说话没有一丝倨傲,但也没有一丝低卑,人家是掌权者,有着足够的骄傲,姜鸣犯不着去挑衅,等到梁津、林寒回来自有定论。

    只是,杜衡与却并不这样想,他的义气在于自己素来秉持的公道,即便是山主在此他也敢拦下这些人,尤其是这个仗着与某个统领有点关系就目空一切的人。杜衡与道:“巧于辞令庸而无为之辈,我想我还是有这个权力将之驱逐,至于二统领会不会责罚,却与阁下无关。”

    姜鸣听出了话语中的针对,似乎并不是针对其他人,而是明显向着自己。自己?他却全然不记得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位高大粗壮的将军。姜鸣带着两名军士领着一百多人向军营的反方向走去。

    “姜公子,这杜衡与将军不知为何今日无故为难,平日里办置个事情都是极好说话的,若不是什么时候我们得罪了他?”一名军士面色羞愧地问道。

    “我自从来到卧华山,可从没有见过他,哪里能结识?”姜鸣摇了摇头,他显得有些忧郁,转头问慕涯道:“慕涯,你有什么办法吗?”

    直呼其名的称谓可以展示关系生分,也可以显露情谊深厚,姜鸣与慕涯结识不长时间,但对于慕涯却有一种熟悉感,就像是在一间酒楼幸遇林寒一样,这便是人生,这便是路途。慕涯与林寒是完全不同,慕涯是生活与他同行的旅行者,识人以明,乃君子之交;林寒则是生命与他同往的追逐者,约人以信,乃莫逆之交。姜鸣幸之。

    慕涯却是面露苦色地道:“将军为难你有什么办法?总不是杀进去逼他屈服的啊?你明知道这点,却还要问我,你应该是想带着这些兄弟去战场吧?”

    姜鸣嘿嘿一笑,将一众兄弟带着离军营远了些,大声道:“兄弟们,你们都是哪个统领部下的人?”

    一百多人吵嚷着回答,有的属于第五营,有的属于第八营,有的属于第二营,但绝大多数都是来自第六营,这是属于林寒的部下。

    姜鸣清了清嗓子,道:“各位兄弟,我的身份大家应该都是知道的,我有个想法需要征求各位的意见,你们若是愿意暂时跟随我,我便带你们去那里的战场,在你们统领面前夺功

    。”

    这些人算得上是卧华山队伍中的精锐,即便一夜奔忙仍然精神奕奕,一位年长些的军士便道:“大人,公子,或者就称呼你做小哥吧,林寒统领派遣我们来支援你的时候便嘱咐过,一切听从小哥指挥,我们今天若是在营中,统领肯定也会带我们出战的,卧华山的男人又岂会怕死!”

    其他人纷纷应和,他们经过与姜鸣的半天相处,发现这人并没有其他将军那种严肃面孔,而且似乎是因为没有职位的缘故,对于发号施令这回事显得极为生硬,故而说话之间并没有太多拘束。

    姜鸣笑道:“那边战场现在似乎交战格外火热,若是诸位杀敌得功,我定向林寒与梁津为你们请赏。”

    “我等听令!”

    常言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在术士卦象中,天地为最大的阴阳,坤卦之爻为阴,而龙为阳,阴阳相交而不相融,意味着国家民族将陷入巨大的祸乱,故王朝兴替战争多有称为“龙战”。

    这场象征着秦王朝征剿内乱的第一场全面出击的战斗已经延续了大半个月,无论是一些有见识的百姓还是有学识的官臣,都意识到了各方风云起时将掀起无数波澜,于是纷纷投效强大的庇佑之所以保全自身。然而,虽然已经有人因为传播“天启龙战,百代更迭”的谣言被真正忠心为国的将军大臣施以酷刑,从而震慑那些不安分的人,但真正令得整个王朝接近分崩离析的因素远远没有清除。

    交趾平原上,庞路坐在高高的战车上望着这气势恢弘的偃月大阵,一把将手中信探呈上来的信帛撕裂掷到了地上,怒道:“这些柱梁上的蠹虫,真是把心思都花在如何破坏王朝机关上了,只是一些小小的匪患而已,竟被这些混蛋传成了什么‘天启龙战’,岂有此理!搅扰得整个王朝人心惶惶,这些人实乃国之大患,若是让本督抓住,定要生啖这些贼子血肉!”

    吕刑阳与邓准站在两旁,都知其怒火之极盛,邓准自然不敢说话,吕刑阳却蹑手蹑脚地过去,笑道:“总督勿怒,何必为一些谣言而气恼,等总督带我们剿灭了卧华山匪,一些流言蜚语当然不攻自破,我知道尚书大人与总督你一向不和,此次的谣言传播者多是儒学子弟,连带头的听说都是尚书大人的学生,估计这事儿跟尚书大人的支持脱不了关系,毕竟以这种流言来增大这场战争的舆论压力,等于是给总督造成了心理障碍,想来肯定会有人乐意看见总督兵败,并且承受比以往更甚的责罚。”

    庞路双眼一凝,斥道:“吕刑阳,你可知你刚才说了什么,你那些话可是明摆着挑拨王朝臣子间的关系,这个罪名别说是你,就算是皇子层面上的人也担不起。”

    吕刑阳知道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即便庞路这般喝斥他的面色也丝毫不改,反而故意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总督心里也很明白,以往不知攒下了多少功勋,除了自身实力没有达到九段人位之外,哪一样都不比三大兵马元帅差,若要说兵部有哪位将军可以担任那最后的北部大元帅的空缺,庞都督你不去谁还有资格?但是尚书大人就要打压总督你,因为你不是大皇子秋岭殿下的支持者,便多次上谏反对你担任此职,都督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庞路低头沉默,明显也是有了情绪变化,吕刑阳轻哼了一声道:“本来此次剿匪只是为了清除山匪继续危害百姓,即便花费时间多一些,即便再山林中吃一些亏,对于领兵打仗的将领来说完全都是兵家常事,但此战一旦被冠以‘龙战’之名,便意味着总督代表的是整个王朝的未来,一旦失败后果可知,此计诛心,末将不忍总督落入奸人之首,乃直言相告,请总督责罚。”

    吕刑阳说完便卸下佩剑跪在了一旁,邓准见状甚是惶惶不安,也跟着跪了下去。

    庞路轻叹了一声,似乎一瞬间觉得自己苍老了很多,他一生戎马征战无数,胜负常有但也立功无数,所追逐的名利在这暮年也迟迟等不到,吕刑阳一句话说在了他的心坎上,那空置的北部兵马大元帅之职应当是他的位置,可是有些人就是不让他如愿以偿啊。

    庞路如今算是十一皇子秋增的支持者,但实际上却是没有半点实权地支持,他早已打定主意解甲归田,然而年中的血红玛瑙案再次将他的名字从皇帝陛下眼中挑出来。那日内监总管捧着圣旨在庞府前宣读,并假以总管的口问他,是否还可以为将征战。庞路当时答道:“年花甲,饭斗米,肉十斤,庞路虽老,可以为战!”遂着甲出征。

    庞路抱着人死功勋存的愿望走上了剿匪之路,然而还是躲不过一些争斗,皇子间争嫡的暗流,臣子间斗权的旋涡,一度让他难以坚持,即便他远在王朝之僻土,亦是躲不开,若是他败了,以往的一切可能都会被推翻,这种结局的残忍,即便是用“兔死狗烹”之言形容也不为过,所以他叹息。

    吕刑阳又道:“总督,皇帝陛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金林、朱盖两位大将军人马只有三万人不到,难以短时间内突破山匪,所以要想打开卧华山的门户,必须从交趾城与交趾山脉这一带开始,总督身负压力巨大。”

    庞路听出了他话中有话,但有模糊不清,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如今本督已经布下了偃月大阵,并以请君入瓮之计将山匪为首的梁津、林寒二人引入了阵中,即便他们今日不死,手下也会死伤惨重,我们的强攻将会省力不少,不日即可攻破匪军大营。”

    吕刑阳道:“总督这是小看末将了,我虽只是一介武夫,但也知兵书一二,若是攻营如此容易,此时总督早早便会派遣一支骑兵袭营,胜的岂不是更容易?总督知道那两人的厉害,他们出战必先巩固军营,那卧华山中赫赫有名的平原作战部队便是二统领梁津的三千重骑兵,人数虽然只有三千,但一旦在平原地带防御推进,即便三万步兵也奈何不了,这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也是我们最大的威胁。”

    庞路道:“你说的没错,本督却是忌惮重骑兵。你有什么想说的可直言不讳,邓准是我的人,不必怀疑。”

    吕刑阳点了点头,道:“总督,今日虽然诸位将领没有将偃月阵的威能发挥出来,即便杀不了梁津与林寒中的任何一个也无可厚非,但是经过此次惨败的他们一定不敢再轻易进攻,这便是我们的机会。”

    庞路思忖半晌道:“他们的军营虽然背靠山脉,但没有与林木接壤,更无江无浪,根据兵法之道而言,水火之法无法侵入,他们的军营就像是一片龟甲一般坚固无比。”

    吕刑阳道:“普通的办法自然不可行,但是我却有三个引子可以试试。”

    “什么引子?”庞路问道。

    “两条兵法引,一条地狱引。”吕刑阳望着庞路,阴狠一笑道:“其一,李正兴将军有两千精锐贪狼骑,以骑兵骚扰入敌营,梁津的重骑兵必然全员出动碾压入侵者,待得贪狼骑将重骑兵引诱脱离敌营,我军可行险道大举向侧方位进攻,胜算可七三分。”

    庞路点了点头,道:“此法太过残忍,被派出去的贪狼骑定然十死**,即便能大量削减整体军队伤亡,但恐怕李正兴将军不会同意。”

    吕刑阳没有再劝说,又道:“其二,我军甲兵整体战斗素质不如卧华山的匪兵,这与常年荒废军事密切相关,但我知晓这交趾城中有一豪杰名唤徐聪,颇有养兵育兵之能,虽然其志可诛,但此战况胶着之时可任他为将,行先前之道,贪狼骑也不用覆灭,我军也可摧毁敌方军营。但难在徐聪虽然甲兵极精,但不能做到像轻骑兵那样灵活,对于引诱他们出营颇有难度,而且面对重骑兵的碾压,必然有死无生,胜算可四六分。”

    庞路又点了点头,道:“此法可行,不过那个限制条件也十分明显,若是引诱不出他们的重骑兵,方法将全无作用。不过这个徐聪可以用一下,倒是个人才。你还是说说那最后一条吧。”

    吕刑阳淡淡一笑,似乎早就猜到了庞路的反应,便佯装做犹豫,缓缓道:“这最后一条之所以叫做地狱引,肯定与前两者不同,不同之处在于它不会被人所接受,即便是总督,怕也是不能。”

    庞路怒目横眉,斥道:“若是可用,即便不能被人接受,我也用得,速速说来。”

    吕刑阳俯过身来,在庞路耳边轻轻地说了几个字:“硫火弹。”

    这个名字也许一些新任将领很陌生,但对于经历过三十多年战争的庞路来说清晰如昨,那个因为杀伤力太过强大而被整个朱天野禁用的火器,一度被叛乱匪军所利用,对无数王朝与国家造成了难以预计的损害,若不是禁用的及时,说不定整个朱天野的人数将会大大缩减。

    庞路大怒喝斥道:“大胆吕刑阳,竟然说这种不知轻重的话,你可知……”

    吕刑阳急忙跪地,将头压得极低,神色却依旧从容:“总督息怒,末将知错。”

    看见吕刑阳认错如此迅速,庞路立马就把思路理清楚了,这般的态度他也不能怪罪什么,毕竟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可是这个念头一经引导出来,便如沾蜜的蜂蝶一般退却不去,这一系列的话都像是被安排好的一样,一步步将他引入了最后的话题,他不由得产生了更深层的恐惧。

    是何人如此揣测人心如同精确?是何人掌控棋局洞若观火?若是敌国的谋略秦王朝岂不是将要被此一步步削弱?庞路心力交瘁,又因为年老而精神疲倦,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吕刑阳,也懒得去问他究竟是谁的人,只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不准再提及,至于其他计谋,本督自有考虑。”

    “谢总督!”吕刑阳嘴角掀起一抹难以觉察的笑容,他知道庞路开始动容了,无论他选择哪个计划,他的任务都算是成功了。

第八十九章 惰军恶风

    战场始终都是男儿冢。

    交趾平原上,黑压压的甲兵刀戟相击,接近四万人的人群在平原中交战,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嘶鸣声,以及将士的怒喊声,已经持续了大半天,参加战争的两方士兵却仿佛不知疲倦如同杀戮机器一般没有停止。

    一道庞大的军阵在甲兵中间运转,接近万人组成的月轮盘形状大阵,月凹阵眼与月凸阵眼的人马互相转换,攻守同时进行,几乎没有漏洞。梁津与林寒被困阵中,急于破阵,却眼看着部下死伤大半,心中更为急躁,就在这时,见一将一身麻袍不着铁甲,带着一百多长枪步卒从月尾杀入,林寒与梁津都面露喜色。

    “还以为今日真的会被留在这里,不过他来就有救了。”林寒纵身一跃挥动手中的银白刹螭枪将一名敌军都尉刺死,而后猛地一闪避开那名大将的长刀,放声笑道:“罗曜华,看来我今日命不该绝,庞路的狗屁大阵虽然厉害,但还是杀不了我!”

    罗曜华道:“就凭区区几百人,能改变什么?林寒,要是识相些,速速跪地投降,不然将你卧华山匪尽数杀光。”

    罗曜华阴狠地将长刀挥成浑圆,直直又劈下去,却被梁津的捣马柝砸飞,虽然算不上吃了大亏,但因看到高处战车上的升起,便知是布阵的庞路开始变换阵法,于是策马朝着设定好的位置撤回。

    梁津道:“此阵太过诡秘,快通知姜鸣兄弟让他跟我们汇合。”

    姜鸣来救,那便是意味着肯不顾生死,梁津不必客套,林寒自然也不会客套,正当他要大喊时,姜鸣却出声了:“此阵叫做偃月阵,你们快快领着队伍随我来,我有出阵之法。”

    几乎没有犹豫,林寒便道:“好,骆风至何在?将第六营的兄弟都带上跟随那麻袍人冲杀。柳观何在?通知第二营的兄弟前来。”

    梁津也迅速带人赶来,他信任林寒,在这种危险的局势下能作出的决定,他必然会支持,他大声喊道:“剩下的老将,随我断后护送兄弟们出阵。”

    “是!”应者上百,但都血染甲衣。

    林寒在所有队伍居中位置,遇见敌方将领便一招击杀,以他的枪法而言,只要不遇到七段以及八段的高手,都不足以对他造成阻碍,因为部下损失惨重,他所能做的便是极力战斗,斩杀尽量多的敌军以减少自己部下的伤亡。

    却见一支长矛凌空飞来,直向林寒的后背射去,林寒专于杀敌,早时竟无察觉,直至长矛进入自己周身一米,他才感受到那股肃杀之力的突袭。

    “不好!”

    “有我!”

    姜鸣的方辕戟及时挡住了那支长矛,勒马立于林寒身后,面对着来将,道:“这个人交给我对付,你前往前面引领队伍出阵,那个执剑的布衣儒士是松涛岭救回来的,相信他,他知道出阵的方法。”

    林寒微微迟疑,感受着背上旧伤裂开带来的疼痛感,道:“那你小心,对手是庞路手下大将赵最,善使虎口大刀,切不可恋战。”

    “嗯!”姜鸣将方辕戟一横,借着方辕戟的长度优势随手杀死两名秦王朝的士兵,勒马挡在了那大将眼前。赵最面色一冷,但察觉到对方的气势令人,暗思其不是一般人物,斥道:“来者何人?我不杀无名之辈,速速报上姓名。”

    姜鸣将俯身猛蹬马鞍,双腿一夹,战马便向前奔去,他喊道:“记着,我叫姜鸣!”

    原是方辕一出万马惊,自此战后,众人便知,在卧华山军营中有一麻袍小将,擅使戟法,武道实力八段人位。

    夜幕四垂之时,庞路大军才真正收兵回营,作为战胜者的一方清理战场并收获箭矢、刀剑、战马等战利品,全军上下以极小的损失重伤敌方大军,可谓是一片欢悦,可他们的最高长官庞路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来人,将几位将军都叫到我的营帐来。”

    邓准、赵最、李正兴、罗曜华、吕刑阳五人脸色通红地站在案牍前,显然都是喝过酒了,庞路全当无视,道:“吕刑阳,今日那个麻袍将军是何底细,你可查出来了。”

    吕刑阳道:“手下人还在找消息,不过据末将所知,我们秦王朝的三皇子殿下就是被一个执戟者所杀,那个人便是叫做姜鸣。”

    李正兴道:“这个姜鸣我也听说过,杀死皇子本是大罪,但他是九府联盟国的人,三皇子穿越国境是寻宝本就理亏在先,皇帝陛下纵有不满也无从发泄,殊不知他到了这里。”

    庞路道:“既然如此,那便是绝对的敌人了,他身无铠甲,不着黄巾,显然不是卧华山的将领,但他既然帮了卧华山的人,下次各位将军就要小心了,一位八段人位的对手值得我们注意。”

    “是!”众将应和。

    庞路道:“那就可以了,为防骄兵,罗曜华将军今夜负责军营防备,加派两倍人手监察,防止敌军来袭,下半夜由李正兴将军换防,我必须见到你们两人亲自带人监察。还有

    赵最将军留下来,你今日与那麻袍人交了手,可与我说说他的戟法。”

    众将再次应是,罗曜华与李正兴也顿时没了兴致,恹恹退出帐去。

    庞路一边听着赵最说谈,一边想着卞道成的任务,这几天时间都没有回信,若不是被策反,估计便是任务失败被杀了吧。

    另一军营营帐中,周医师再次为林寒敷药包扎刀伤,梁津坐在首位,姜鸣与慕涯坐在侧位,陈氏兄妹站在两人身后,另一边则是几位实力达到七段人位的统领副将,而先前将姜鸣等人拦在营帐外的梁津副将杜衡与则跪在梁津眼前。

    梁津喝斥道:“为何?你既然知道他们的身份,为何不放他们入营?”

    杜衡与惶然道:“统领,属下只是因为害怕他们中混有敌军奸细,两位统领不在,末将不敢轻易放行,统领可以责末将失察之行,但不能定我失职之罪。”

    梁津大怒,将腰间佩剑拔起掷出去,插在杜衡与身侧,喝斥道:“杜衡与,本统领平日里待你太过仁慈了,竟然敢当众驳斥于我?”

    梁津本就身姿壮硕,站起身来便如一座小山似的,看来颇为骇人,他在军中管束部下素来严厉,未尝有人违逆他的号令,今日却是他的副将犯了禁,他岂能放过?

    “左右,拿棘鞭过来!”

    这时突然有一人跪地求情,这是梁津的另一位副将,名唤做乔任的,磕头哀求道:“统领,杜衡与有罪,但最不该如此,以棘鞭罚之,必伤其尽忠之心,而且此事于法令不合,不能服众,望统领收回成命。”

    姜鸣见这一幕,方知军中法令为先,外表看似善良的梁津发怒时竟像是个索命阎罗一般,严以带军固然能培育出钢铁一般的队伍,但也会使部下产生一种敬畏感,这种感觉在所有人身上都可以见到,但姜鸣没有,怪不得先前那暂时听命于他的一百多人面对自己有说有笑,神情中包含着特殊的色彩,原来是出于这种缘故。

    此时林寒却插话道:“梁津,责罚有些重了,而且听杜衡与说这事时的语气,我差不多猜到他不让姜鸣等人入军营的原因了。”

    姜鸣与梁津都有些惊奇,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却听林寒道:“杜衡与素来严守军令,却也不是拙笨不懂情理之人,他将姜鸣等人拦下,估计是对我掌兵的一种谴责吧!我对手下都管的比较松散,一般有什么小问题我都不会追究,所以即便是副将骆风至、柳观也行动慵懒,常常以自身空当调笑他人,而杜衡与自然是看不惯这些事,我知道他们私下里相交极恶,估计是杜衡与将姜鸣也当成是我的部下,所以想给我点难看吧,杜衡与你说是不是?”

    杜衡与跪在地上,先前面对自家统领都是言辞激烈,但听到林寒的拆穿,竟然没有一句话反驳,知晓他性情的梁津清楚,这是林寒猜对了。

    姜鸣见此状况,也不便再让梁津责罚杜衡与,毕竟也不是什么不可宽恕的大事,能放过就放过,并不愿与人结怨,便笑道:“梁兄,不若算了吧,终究只是一些小问题,何必闹得这么僵,杜将军想来也只是一时之气,有此事为戒,日后自然不敢再犯了,给我一个人情,放过他吧!”

    原本就是姜鸣的面子问题,梁津其实也不想处罚杜衡与,毕竟是自己的副将,让副将受了罚伤的也是自己在军中的威信,好在姜鸣也这样说了,便给了他一条路,也给了杜衡与一条路。

    梁津道:“既然如此,杜衡与,你便记住了,如若再犯,定不轻饶。”

    杜衡与眼神感激地看了一眼姜鸣,低头道:“多谢统领宽恕。”

    姜鸣又道:“杜衡与的事情解决了,林寒你的问题也该处理一下了,让我再营外受了白眼,原来是你积下的恶果,你还不给出点态度吗?”

    林寒无奈地道:“我明白了,处理定是要处理的,不然这军营之中的风气是越来越不好了。”手下骆风至、柳观脸色一惊,还不知道有怎样的处罚等着他们。

    屏退副将、主簿,周医师替林寒处理好伤口便也退了出去,只剩下姜鸣、慕涯以及陈氏兄妹,还有两位卧华山的统领林寒、梁津。

    梁津将慕涯引到眼前,道:“慕涯先生,今日多亏你破阵,不然我们困在阵中实难脱身,请受梁津一拜。”林寒也将要拜,但因为害怕又撕裂伤口,便仅仅弯了弯身子以示诚意。

    慕涯自然不敢当,便道:“我没有什么功劳,今日那偃月阵未曾完善,我算是看出了其中的破绽,才尝试着将你们引导出来,若是大阵完整,即便是再多出来几个慕涯也无济于事。而且在下现在的身份是姜鸣的谋士,即便有功劳,也应该算在姜鸣头上。”

    姜鸣也扶起梁津,心里暗骂一声慕涯,又将这个问题推给了自己,便道:“你可别这样,我可没有什么职位,我也不想要什么功劳,再推给我就等着绝交吧!”

    梁津自然知道这种玩笑话,也不是太在意,他道:“谢

    过两位就是了,不过听慕涯先生那番说话,难道是如果下次偃月阵成型,即便你在也无法破阵。”

    慕涯道:“二统领说的没错,那偃月阵极为不凡,我也只是在一些奇门书籍中看过,这阵本来是一些地位境界的修阵者的阵术,掺杂了多种奇门之妙,非凡力能化解,若非今日侥幸,估计我们被困在当中,而且这偃月阵乃是活阵,极其善于在平原上推进,若是等这阵完善,即便我们的防御再完善也挡不住。”

    林寒皱眉道:“那该如何?此阵如此可怕,我与梁津亲自上阵都无法撼动其阵基,遑论是其他人?”

    姜鸣问道:“慕涯,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慕涯道:“我至少不知道,不过如果敌人能给我们多几天观察的时间,说不定还是有一点希望的。”

    众人听此,也觉得希望渺茫,梁津觉得总是比没有希望要好的多,便拱手道:“慕涯先生,那就拜托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给我说。”

    慕涯亦拱手,道:“我会尽力的,不过把握不大。”

    接着姜鸣便将在交趾山脉遇到的事情讲于两人听,不过姜鸣自然是剔除了那离阳王朝遗址的事,万狼集结也被姜鸣一语带过,重点讲述了卞道成的出现和败走,但林寒却是听出了一些端倪。

    “姜鸣,你没有确定卞道成是否真的通过暗道离开了?”林寒面露狐疑。

    “不确定,我查探过被巨石压死的尸体共有九十八具,想来卞道成逃走时的手下也只剩下十几人而已,一般情况下,无论是谁应该都会选择通过暗道返回军营的。”姜鸣思忖道。

    一旁的慕涯道:“若是他没有回去,而是潜入了山林,恐怕想要将他找出来就难了,我也曾有过卞道成进入卧华山地域的猜想,但也找不出证据,只能说这样的可能很小。”

    梁津思忖道:“但我们不得不防备,还是加紧设防,免得让这些潜伏在黑暗中的影子有可乘之机。”

    众人点头称是。

    接着姜鸣便向林寒、梁津介绍陈氏兄妹,两人的实力自然入不了眼,但陈辛雪的容貌却着实让两人一惊,当他们听说姜鸣已经与两人结拜之后,神色也是变得古怪了些。

    林寒打趣道:“你这行为不端正啊,在卧华山放了个大美人不管,刚出来便认了个妹妹,也不怕申羽吃醋啊。”他还是习惯称呼申夷忧为申羽。

    姜鸣见陈辛雪只是脸色羞恼,并没有太过生气,便轻舒了口气道:“怕啊,不过也没办法啊,可是你都被人打成这样子了,我再不来,就太不讲情理了。”

    林寒道:“那你为何不将她一起带上?”

    姜鸣苦涩道:“征战本是生死事,又怎么忍心让她呆在这日日血水浸磨的地方?”

    梁津道:“不过,还是得感谢你能来帮我们,都是自家兄弟,也就不客套了。”

    姜鸣道:“是这样。”

    沉寂了一会儿姜鸣又问道:“不知你们军营的粮草的问题怎样了?”

    “如你所料,我们现今却是余粮不多了,最多只能撑六天,这是对我们剩下的人来说的,今日损失了接近七千人马,倒是省下了不少口粮。”梁津戏谑道:“只是这消息被卞道成知道了,不知他又会作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已经再次派人送信去了,想来信使已经到了卧华山,粮草不日便可到达。”

    姜鸣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林寒笑道:“姜鸣,你来军营帮我们,我总要给你一个职位当当,不然你来我手下当副将如何?至于慕涯先生智谋绝代,可来我营中当个副将参谋,陈乙彻兄弟与陈家小妹担任助手如何?不过现在自然是调不出军队给你们,所以你们只能当个空头将军了。”

    姜鸣笑道:“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就是帮你们打赢这场仗而已,其实没有什么职位更好,免得受军规束缚,一来就当个副将,你的那些部下哪里能服气?”

    慕涯道:“在下也是这么认为,至于身在哪营,全无关系,只是小雪女儿之身,在营中多有不便,还请两位统领能吩咐部下多些约束。”陈乙彻与陈辛雪感激地望了慕涯一眼,低头谢过。

    林寒道:“慕涯先生说的有理,我会严令警告部下,若是敢有骚扰陈小姐的决不轻饶。在这营中,我与梁津便是最大,要封什么,要令什么,都是我们自己决定,他们不服气就给一顿鞭子。陈氏兄妹平日里可不受军令约束,即便是战时,也可只听从姜鸣命令,若是不想要上阵,在营帐中休息便好,如何?”

    听到林寒这样说,姜鸣与慕涯也算是放下了心,不过虽说是放心,但面对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却远远不能松懈,因为他们一旦松懈,便有可能会成为死人口中的食物与身上的功勋。

    姜鸣道:“那就先这样吧,待隔日,我与你们共赴战场,探一探这庞路的龙潭虎穴。”

    军营戒备,各自休憩,一夜无话。

第九十章 新硎初试

    交趾战场的战斗没有停息,在偃月阵首战告捷之后,庞路直接令人将大阵又推进了十里,并派人在卧华山军营前辱骂挑衅,因为前一战的巨大损失,林寒与梁津决定收兵不出,虽然这样被动的防守只会加快敌人大阵的推进速度,但却是唯一能减少有生力量损失的最好方法。

    一连五天的收缩防线,令得林寒与梁津的众多部下都积愤无数,尤其是几位副将几次三番要装甲上阵都被拦下,更是他们的怒火无处宣泄。

    第六日,粮草终于运送到了,虽然楚泓与罗湖带领的增援部队还需要一两天才能抵达,但林寒与梁津的担忧已经少了大半,这日林寒与诸位将军商议,派遣一支骑兵出营再探偃月阵。

    梁津刚开始持反对意见,即便他的反对在众人的鼓舞声中并不明显:“我派出的飞鹰传出已经收到了回复,军师司空谨也是不谙奇门阵法,对这偃月阵表示从未听闻,更不必说破解之法,我们如今入阵,正中敌人下怀,去多少人都只是送死而已。”

    杜衡与说道:“那李正兴连日在营前叫骂,我等兄弟早已经恨不得出阵将之碎尸万段,他虽是八段人位武学大师,但也并不是无敌的存在,只要给我一百轻骑,我与一位七段人位的兄弟联手,定能将你活捉回来。”

    梁津骂道:“愚蠢!你当真以为对方会跟你单挑不成,庞路如今三倍兵力于我,引诱我们入阵只是为了歼灭我们的力量,等到合适的时候大举进攻,便可将我们一举歼灭。”

    杜衡与语塞:“可是……”

    姜鸣看杜衡与模样道颇觉好笑,但他有自己的想法,于是道:“梁兄,杜将军所言无误,若是一味地避而不战只会使我们士气低糜,不如今日派我带领一支骑兵去闯一闯。”

    梁津听到姜鸣这样说,心有欣喜,道:“莫非是慕涯先生有所发现?”

    这几日慕涯都跟随斥候在敌方战场前沿游走,伺机观察偃月阵的分布,虽然每一日的希望都没有结果,但他们始终还是没有放弃过。

    姜鸣却是苦笑道:“哪有这么容易,慕涯说,偃月阵太过复杂,我们如今所能观察到的敌人动作很少,所以要破解干脆不可能。但是他叫我去探阵,他在观察大阵的运行,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

    梁津道:“可是偃月阵之凶险我们都是知道的,万一被困死在其中,该如何?”

    姜鸣道:“慕涯早有办法,他虽然无法击破大阵,但能察觉到偃月阵的一些漏洞,只要合理利用这些漏洞,少数人还是可以做到安全进退的。”

    梁津问道:“那他觉得多少人合适?”

    姜鸣道:“不到二十人,而且都要轻骑兵,配上长钩与长枪,这样闯阵更有把握。”

    梁津犹豫片刻,眼神中有挣扎,一旁的林寒笑道:“我和他一起去,姜鸣自然敢去,肯定是有着把握,我派我营中最精锐的骑兵随他。”

    姜鸣却道:“你不能去,你的伤还没有好,去了免不了吃亏,而且我只是去探阵,并不是厮杀,速速回来便可。”

    姜鸣出征,仍然是一身麻袍,不着寸甲。他穿过一身银白盔甲,便觉得其他防护甲胄都全然不如,甚至根本做不了防御,便觉得还是不穿更好。

    姜鸣出征,一支长戟便可,他固然不是轻骑兵,但却是冲锋将,当日在侯凤王府与江城南城门前,便可见到他的霸道戟法。

    姜鸣出征,身后二十骑,除了杜衡与实力达到了七段人位,其他人都实力一般,陈氏兄妹跟在身后,美其名曰“历练”。

    庞路与众将正在演习完善偃月阵的完整形态,却听到一名哨探来报:“报,一支约有二十人的轻骑兵入阵,为首者是一名执戟的麻袍人。”

    庞路暗思,却不知这支骑兵要做些什么,便道:“先前出阵的四位将军入阵眼,势必斩杀那麻袍人。邓准、吕刑阳随我上高台。”李正兴、罗曜华、赵最以及一位实力在七段人位巅峰的武者听令,带甲上阵。

    却说姜鸣带领骑兵入阵,直向月尾阵眼奔去,陈乙彻与陈辛雪执长剑在左右,杜衡与与一众骑兵在后持长钩长枪,遇到拦路的甲士便由姜鸣先一击击杀,即便一击不死,在后的杜衡与也能及时补刀。整只队伍遇到的都是来自头尾两侧的追击,这也是慕涯观察所发现的,因为队伍行军速度很快,敌军大阵不能及时反应,无法侧面派遣甲兵围攻,所以姜鸣一众行进颇为顺利。

    待战马奔驰了约莫十数分钟,终于被一支游走的队伍打断,这便是李正兴带领的贪狼骑,镇守在月尾的地方。

    姜鸣眼色一冷,并没有停留,命令道:“不要被挡住,只要冲过去就好了,不要恋战。”姜鸣说着便朝李正兴杀去,只要将这真正难缠的对手困住,其他人便不足以拦住他们这支轻骑兵。

    然而姜鸣还是小看了贪狼骑的厉害,不论是战马还是武艺,每一名贪狼骑都要强于自己的骑兵,才刚刚一交手,便有两人被

    刺下马来,好在杜衡与的实力也颇为不弱,直接靠着一人挡住了十多骑的冲击,在大批骑兵没有围合之前将队送了出去。杜衡与眼神复杂地望了一眼正与李正兴酣战的姜鸣,此时的他再没有任何针对与不屑,大喊道:“姜鸣将军,速速回撤!”

    姜鸣占式一开,迅速预料到李正兴地下一步动作,虽然不可能将之击败,但成功将李正兴手中的长枪挑飞,李正兴身形跃起夺枪之时,被姜鸣一脚踢中胸口,趔趄下马。姜鸣也趁此机会向着杜衡与奔去。

    杜衡与毕竟作战经验丰富些,一边替骑兵队伍击退追击者,一边强行张开贪狼骑围合的圈子,接应姜鸣的回撤。恰于此时,李正兴部下三名七段人位武者快速冲杀过来,若对手只是两人他尚能抵挡,但三人同时出手,或许要不了几招便能让他做了刀下鬼。

    “贼匪休走!”

    “杀!”

    “让严某取你狗命!”

    杜衡与仅仅一经交手便觉压力巨大,三人显然都不是初入七段的武者,每一招都朝着杜衡与的要害击来,仅仅三四回合,他便被一人一记大锤砸下马来,重伤难以御敌,但敌人的长枪又朝着胸膛刺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浑黑色的长戟将长枪击飞。

    姜鸣策马掠过三名七段人位武者,横戟一扫,三人便有些不能抵挡,差点落马,乘此机会,姜鸣弯身一把拉起杜衡与上马,也不妄想能杀一名七段人位的武者,便双腿一夹,策马而逃。

    穿过月尾阵眼,姜鸣与杜衡与迅速朝着月凸的阵眼奔走,这偃月阵尤其以月凹月凸两个位置最难闯荡,原因在于两者可以互相变换,呼应速度极为敏捷。

    杜衡与在马上犹豫了一会儿,脸色颇为尴尬道:“姜鸣将军,多谢先前相救了,我原以为你因为先前我的得罪过你不会救我,现在想起来,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姜鸣道:“别说这些话了,你又没有干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害你干什么?”

    前方大军又迅速围合过来,那是手持双刀但却擅长暗器的八段人位罗曜华,他此时出现自然免不了又是辛苦一战,然而姜鸣不会畏惧,这些敢于以生命探阵的骑兵也不会畏惧,因为他们今日要走遍这偃月阵的每个阵眼,让远处的观察者得到最有用的消息。

    慕涯与林寒在望高台上观察着姜鸣一众的走向与敌军大阵的变化规律,演越整虽然复杂,但总归是属于奇门一类,受各种奇门规则束缚,慕涯连看六日,终于摸出一些门道,便随手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八门圆盘的模样,地泽如何,风巽如何,像是在计算这什么数据,约莫半个时辰过去,他终于扬起了头,欣然一笑:“可以了。”

    林寒问道:“慕涯先生,你看破这个阵法了?”

    慕涯道:“看破很难,但是他的变化却是有着一定的规律的,庞路根据天时地利设置八门之位,再依据武者实力强弱设置变化速度,我只是找到了偃月阵明日的出阵之法,明日入阵便可破阵。”

    这便是慕涯的自信,一旦他确定了一件事情的真伪,便坚定如此。林寒也是没有犹豫,便道:“那我们明日便破阵,我先发信号让姜鸣出阵。”

    待得姜鸣回营,已然又是接近黄昏,姜鸣入阵时为正午,闯阵用了两个时辰,但寻找生路出来便是耗费了三四个时辰。

    姜鸣将方辕戟交给一旁的甲士送回营帐,自己却已经瘫软在了地上,不过他却是笑着,朝着慕涯道:“慕涯,下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可没给我说过出阵时的方位一直在变,我一直在寻找生门,按照你的方法遇南则北,遇阵眼向东,遇甲兵成阵便向西,道理虽然没错,但这也太辛苦了些。”

    慕涯也是仰头大笑,将姜鸣搀扶着进营帐坐到椅子上,道:“这也是我让你去的原因,梁津统领不善骑术行动自然不能迅捷,林寒统领虽可冲锋但后续力量难以拖延,只有你才是两人的中和,颇为适合这个任务。”

    姜鸣无语,但却不是真正的恼怒,接过梁津递过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将要向林寒与梁津讲述战时所遇,杜衡与此时却端着菜汤与馒头走了进来,朝着两位统领微微示意,便将食物递给了姜鸣。

    姜鸣自然也不客气,这场战斗他出力最多,如今饥饿至极,拿过菜汤馒头便是匆忙的进食。

    杜衡与道:“请两位统领勿怪,姜鸣将军应是疲劳极了,毕竟他今日带着我们连续七八次与敌方的八段人位高手过招,光是戟下亡魂都起码有上百人,更让人激愤的是,姜鸣将军今日阵中斩杀一名七段人位武者,极震我军士气。”

    梁津问道:“死伤如何?”

    杜衡与道:“六人被杀,一人被斩断胳膊在营中休息,其他人可能都有些小伤,一共回来了十四人。”

    梁津与林寒吸了一口凉气,这样低的损失让他们很吃惊,即便是一旁的慕涯也有些难以置信,他们原本猜测过,这只二十人的骑兵,能回来五六人

    已经算是不错,谁能想到这个数字只是回不来的人数。

    杜衡与又道:“是他,为我们一次次地开辟生路,然后每一次都殿后保护我们撤退,趁偃月阵没有围合之时前往较为安全的地带,即便甲兵无穷,刀戟也有无数,可以多亏了姜鸣将军领军,才能让我们完成这次任务。统领,以往是我目光短浅,末将知错。”

    杜衡与单膝跪地,这礼很重。

    姜鸣道:“起来吧,我没那么小气,赶紧去吃点东西,明日应该还有一场更为凶险的战斗。”

    “是!”杜衡与颔首退下。

    慕涯问道:“小乙和小雪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受伤?”

    姜鸣边吃边说道:“他们今日应该是最为轻松的了,不过他们兄妹的潜力真的不凡,不知不觉间他们的实力竟然都达到了五铅之力的层次,而且今日他们联手之下,竟然将一名六段人位的武者击退了,真是不可思议。”

    慕涯却没有对此有太多惊讶,道:“那就好,没有受伤就好,待你吃完我们便安排明天破阵的计划,多亏了你这次拼命,我可是不辱使命了。”

    不多时,主营帐中便集结了所有将军,不过这次的讲话的人呢却不是两位统领,而是一位颇为脸生的儒士男子,有人记得,他是跟那位八段人位的姜鸣姜鸣一起来的。

    林寒与梁津两位统领站在案前,将权力完全给了慕涯发挥,这也是对于姜鸣的信任,诸位副将也不会因此小觑此人。

    慕涯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的便是偃月阵的大致兵力分布,慕涯细细讲来:“此次破阵,我需要两千四百一十六名精锐甲兵,不准多也不准少,其中四百名为轻骑兵,须随主将游走,这个主将,由林寒负责。切忌,只能杀敌阵中藏于月首与月尾的长戟甲士。”

    林寒眼望身旁,发现自己的部下副将似乎没有认真听,便直接单膝跪在了案前,道:“林寒听令!”这一声轻喝将其他几人的思维全都吓了回来,即便是姜鸣与梁津也没有想到,林寒为了让部下足够重视,竟然这么下功夫地为慕涯提高身价。

    慕涯微微讶异过后,又道:“剩下的人分为四组,每组五百人,由姜鸣、梁津、骆风至、杜衡与四将带领,分布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具体用兵之法待会儿我会与你们细讲。”

    “梁津听令!”

    “姜鸣听令!”

    “骆风至听令!”

    “杜衡与听令!”

    慕涯又道:“剩下一十六人由柳观带领,这十七人虽然并不直接参与破阵,但却必须每个人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因为我要你们充当最后的接应,你们需要每个人都精通骑术,并且善使长枪,且每个人的武道实力都在五段以上。”

    柳观此时站出来笑道:“这位将军,恕在下直言,将军最后一条每个人都在五段人位以上是何目的,要知道在那种浩大的战场上,强一些的武者都应该被派去当做冲锋,但我们既然担任接应的任务,只需给我一些老弱之兵便可,何必浪费兵力。”

    慕涯微微皱眉,道:“你可知那偃月阵的排兵之法,讲究的是以弱制强,以众克强,以强除弱,若是你们这支队伍太过弱小,因为本身人数的原因,你们便会被地方强者盯上,只要这种方法可以规避。而且待得破阵之后,你们将是对整个大军的撤退起到关键作用的队伍,那是敌军溃散自相践踏,你们要做的是用尽全力为大军清理出道路,试问若是实力太弱怎能担此重任?”

    柳观一时语塞,也跪下低头:“柳观听令!”

    林寒哪能不知道自己部下的德行,便知先前他是心中不服,遂拍了拍柳观的肩膀,道:“记着,这次战役对我们极为重要,收起你的小心思,挑选精锐的事我就不参与了,你一定要严格把关,务必做到慕涯先生的要求。只要这次胜利归来,你们一队的人可以得到三倍月俸。”

    柳观连连称是。

    随后慕涯针对各支队伍一一安排任务,精确详细到每个时辰应该到达什么位置,甚至挑战什么样的兵种,还有遇到敌方大将应该如何,反所能述一一讲来,虽然许多都听起来无甚道理,但慕涯却强调了一定要牢记这些话,几位将军一一重述过那些话,慕涯才算放心。

    待诸位将军都回营修整之后,姜鸣问慕涯道:“你这几天功夫就把那大阵了解了个痛彻,如果不说你是个天才我都不信,明日破阵你有几分把握?”

    慕涯笑道:“几分把握?这倒是问得多余了,我既然敢说破阵,便有十分把握,当然前提是你们这些执行者不要临时掉链子!”

    姜鸣摇了摇头,调侃道:“真是难以捉摸的自信,往后该叫你慕子信才对。”

    慕涯也不反驳,笑道:“明日你们带大军出营,梁津已经将营防主将的位置给了我,我的任务并不比你们轻,望你们平安归来。”

    姜鸣一笑,却是将许多的压力都咽了下去:“彼此彼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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