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灰塔的黎明TXT下载灰塔的黎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灰塔的黎明全文阅读

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一十六章 元素转化

    有了火元素的经验,水元素的达成便显得波澜不惊。起司逐渐意识到,自己这位同门留下的四元素关卡其实并不安全,就像最初的火元素如果没有及时控制,火势势必会带来财产和人员的损失。

    水元素的适应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尽管只有一盆清水,可骰子进入后所搅其的风浪已经让人联想到汛期狭窄河道里裹挟着泥沙的恐怖浪潮。

    起司都不明白这枚骰子为何会有如此巨大的能量,它在魔法光谱上是很刺眼,但那种刺眼并不来自其内的能量储藏,理论上来说,它不该如此具有影响力。

    而灰袍亦无法枉顾现实,他必须承认,眼前这个由另一位灰袍制作的小小造物,让他由衷的感到不可思议,对人,也对他所掌握的炼金术。

    如果酒神继续走下去,他也会留下如此令人惊讶的造物吗?

    起司将骰子从水中取出,看着水盆内壁上密密麻麻的炼金符号,如此想到。

    这次漫长的远行令之前从未脚踏实地行走过这么长距离的起司有了颇多的感悟,他自己都没发现,在一次次的冲击中,对无上真理的执着已经没有在塔中时那么强烈。灰塔之外的世界,有山河大地,日月繁星,真理要剔除它们吗?

    还是说,真理就在其中呢?现在手中的造物,多少算是让起司感到了慰藉,通过它,他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水火都搞定了,接下来就是风和土了,我们该去找些泥土来吗?”在刚才的间隙中,起司已经向同伴大致讲述了这枚骰子的运作远离。

    四大元素的概念对于在场的人来说都不算陌生,毕竟炼金术中的四大元素说也并非其独创,在世界上的许多思想体系中都有类似的部分。

    就比如剑七故土所流行的五行说,虽然内里的基础与外伸的脉络截然不同,可只听表面还是能觉察到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的。但问题依然没有解决,土和风这两种元素,实在是模糊。

    “先弄点泥土试试吧,我有预感事情可能不会那么顺利。”起司抚摸着下巴说道。

    土这东西,按理说只要低头多少都会有的,偏偏奔流这座城市是无根之木,悬立在河面上,一时之间要找到土,还要有一定的量,确实不容易。在这座商贸之城里,事物都有作为商品的价值,随处可见的土却多少缺乏市场。

    事实似乎也印证了灰袍的预感。在管家好不容易弄来了一小盆花土之后,起司将骰子扔进了花盆里,可想象中的异变并未发声,它安静的躺在泥土上,一动不动。这才正常,若是灰袍留下的谜题那么随意就解开了,事情反倒蹊跷。

    将骰子从泥土中拿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污渍,起司仔细的观看着骰子是否有细微的变化,一来是已经通过了水火两关,进程按理说已经过半。二来是泥土虽然不纯粹,可在它复杂的构成里总该有些东西符合了四元素中土的命题,若能找到就能顺势破解。

    一无所获,不过转念想想也正常。若是任何细微的接触都会引发改变,那这枚骰子根本无法平静的独立存在,它会成为搅动风暴的中心,将周围的一切波及到元素冲突中去。等等,元素冲突?起司的目光收缩,他想到了什么,然后转身走向桌子,“尤尼,再拿些水来。”

    其余人静静看着灰袍的施为,他们本来对破解骰子里的秘密是有兴趣的,但是在见到水盆中刚刚的声势之后,这股兴趣就消散了大半。太危险了,若不是有魔法傍身,常人去接触骰子很可能会被它造成的现象所伤害,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它又完全不像是要用来给人学习的记录装置。灰袍的想法,让人迷惑。

    迷惑吗?其实不然。起司有点能理解炼金师的意思,他就和曾经的起司一样,顺应着理性的思考来做决定。骰子进入对应元素后产生的效果,当然可以被压到很低而不影响结果,但那样就没有代价。

    没有代价,得到的东西就轻贱,来的轻易,对待的便散漫,散漫的人不足以继承灰袍的衣钵,所以它必须付出代价。所有的施法者尽是如此,代价,或者说旁人听起来惨痛的经历,让他们成为现在的自己。离群索居多年,相伴的只有北地的雪花与冷清的高塔,这是灰袍们的代价。

    水,很快来了。起司将花盆里的花泥倒在桌子上,将之前劈砍卧房中残余的部分桌子弄成更细碎的木渣扔进去。炼金术的目的,在人们最常规的角度看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将贱金属变成贵金属,将铅汞这样的东西通过手段转化为黄金白银。

    这当然不是炼金术的终极目的,否则它也不会成为让灰袍愿意研究的学派,但这层浅显的认知中有一个概念在炼金术中很重要,转化。铅汞可以变为金银,水火自然也能化为风土。如果将四元素认为是不可动摇的基石,那炼金的研究在开始时就已经停止,因为它已经有了一个究极的答案,一个由纯粹四大元素构成的世界。在如此死板的世界中,转化将无法成真。

    炼金术若想入门,第一个要破除的就是对四大元素的迷信,它们不是世界的真相,它们只是真相的一种表现形式,相对的形式。想到这一层,起司就知道该去哪里找风土了。

    用烛火引燃了花盆中的木屑,在燃烧的最旺时将尤尼拿来的水一股脑的浇上去。趁着白烟上升的时候将骰子丢入其中,燃烧殆尽的灰烬与蒸腾而上的蒸汽,便是最后欠缺的两种元素。

    魔法光谱中爆发的光芒也在印证着起司的观点,只见黑白混杂的气体在房间的中央凝结成旋涡状的云团,下方花盆里的灰烬中生出翠绿的新芽,嫩芽越长越高,云团越压越低,两者终于在花盆的边缘接触,刹那间,云开雾散,只有一朵盛开的花,花的中心,正是骰子。

    眼前的一幕,像是幻术,却真实无比。剑七看了若有所悟,阿塔与爱丽丝则更倾向于惊叹魔法的神奇,尤尼的眼神还是一动不动,起司背对着他们,不知道是何表情。

    手,缓缓伸出,和花朵中央的八面石子接触。顷刻间,一条讯息流入了灰袍的脑中,引来一声喟叹。

    花朵,凋谢了。骰子,被放在手心。四元素之迷已解,起司确实得到了他想知道的,只是知道得多,不见得是好事。

第五百一十七章 骰子里的信息

    “你已经知道那家伙的位置了?”荣格一进门就立刻询问道,他接到妮娜的通报后就立刻赶来,甚至冒着被下午的太阳灼烧的风险。

    由此可见得名下的安全屋被攻击让这位血族有多么的恼怒,从他隐隐泛红的眸子就能感觉到那股低沉却恐怖的杀意。这一刻,他表现的很像是常规意义上的吸血鬼。

    这也没办法,血族对领地的保护欲和控制欲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古板的生活方式决定了领地内的人类数量以及自己产业的数量将成为生存和在族群内发声的重要指标,因此没有任何一个吸血鬼会轻饶那些敢于践踏他领地的家伙。

    哪怕是在同族之间,吸血鬼律法对于领地的保障也有着令人咋舌的血腥自由。

    “很接近了。”起司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暗淡,似乎刚刚经历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但这并不影响他向盟友告知信息,

    “占卜仪式告知了我他的位置,我们傍晚的时候出发,务必一举拿下。你带了多少人?我们即将突入的是一间有着完善布局的炼金工坊,里面的陷阱和守卫都会带来不小的阻碍。”

    “不必为人手担心,之前对付邪教徒是因为要小心行事,人多不见得有利。这次则不然,我会让这座城市里的人看看,敢打幽河的主意要付出什么代价。”银发的精灵阴森森的说道。

    和那些常规意义上的势力领袖不同,作为血族,荣格手下的力量有着其他世俗组织无法比拟的特征,忠诚。对阶级的追求让血族们掌握了一种特殊的契约魔法,通常以血液作为媒介,与人类之间的歃血为盟很接近,区别仅在于,违背和吸血鬼立下的血誓是真的会有恐怖后果降临的。

    起司点点头,他没有再多说什么,荣格的能力毋庸置疑,既然他说人手充足,那这些人手恐怕去掀翻九环帮都会绰绰有余。

    至少灰袍很清楚的事是,在没有大型族群的情况下,食尸鬼部族往往会依附于吸血鬼的手下,毕竟血族只需要鲜血,而食尸鬼很容易得到被抽干了血液的尸体作为回报。

    奔流这样庞大的城市里,显然有不少食尸鬼,除去自己曾经遇到过的那种低智商趋于野兽的种类,肯定还有不少具有一定思考能力的群落在为幽河效力。那已经是很可观的力量了。

    “晚上的行动,你们都不必去。由我和荣格的手下前往就足够。”起司走过大厅时,对正在擦拭着弗拉克拉格的阿塔等人说道。这理所当然的让人感到疑惑。

    “为什么?我们也被人偶袭击了很多次了,于情于理总该去会会他吧。”女剑士说的话得到了几人的支持。

    若说此次要去寻仇的对象是陌生人也就罢了,自结发镇开始,杀人人偶已经出现了三四次,甚至有两次干脆就是以他们为目标的,如此说来,他们比起司更有理由要去找到这名人偶师,让他为自己的所为付出代价。

    起司,少见的露出了挣扎的表情。他看向同伴们,略微皱起眉头,那不是对他们不满,他是对自己要做的事有迟疑。

    终于,他还是决定说实话,不是因为这样最容易解决问题,而是因为这样才不会让这支队伍中产生隔阂。效率,不只有一种算法,现在通过威信和谎言所获得的效率有朝一日反过来会成为巨大的阻碍。与其如此,不如在开始的时候就实话实说,这样或许看起来慢了些,去能保证这支队伍继续存在下去,“我们的目标,很可能和尤尼一样。”

    “你是说孤儿?还是兽化病患者?还是…哦,我明白了。”在尤尼的诸多身份中,只有一个可能会让起司如此为难,灰袍的学徒,而人偶师可能也是。

    “是那枚骰子告诉你的吗?”爱丽丝坐在沙发的扶手上,她对骰子里释出的知识不是很在意,倒是对那枚神奇的石子颇感兴趣。

    在她看来,那东西足以成为威力不凡的魔法炸药,这可比什么炼金学知识有用多了。大部分猎魔人的想法其实也差不多,比起真正钻研某个学问,他们更倾向于立刻能掌握的力量。

    “不,我推测出来的。这枚骰子是我同门最后的作品,他将自己毕生所学融入其中,但同时他也提到了这么做的原因。”起司把玩着石子,让它在几根手指之间来回滚动,

    “一次失败的试验摧毁了他的身体结构,不可修复的损伤让他的器官走向衰竭。他只好利用手边的材料制作出这个知识结晶,并将它交给自己的学徒,期待有一天这名学徒能够解开其中的秘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孩子不是成为灰袍的材料,精神太脆弱了。不过他相信元素可以转化,人也可以。”

    “如此说来,这枚骰子不该出现,它应该被保存在你那位同门的学徒手中。而不是被藏在一个刺客的骨头里。”剑七开口提出了问题所在,一枚被交由学徒保管的知识结晶,不应作为杀手的零件。更何况,这零件怎么看都像是被偷偷藏在其中,这里面估计还有波折在内。

    “是的。尤其是我在解剖那名刺客时不仅仅发现了炼金术,制作那具躯壳的技术有些来自于另一位灰袍,而他并没有学徒。我怀疑这件事并不简单,所以如果可以,你们最好不要牵扯进来。凡事如果和灰袍有关系,就会变得很危险,如果和两个灰袍有关,危险就会翻倍。我不是很有把握。”

    对什么不是很有把握,起司没有说出来。和同伴冒险并接受与他们的生离死别是一回事,亲手将同伴推入已经知道风险的火坑里就是另一回事,他很清楚其中的差异。

    “冒昧问一句,在你之前作出这幅姿态的时候,有没有人打过你?因为现在的你看上去真的挺欠打的。”爱丽丝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让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

    于是起司也笑了,他突然理解了那天在溪谷城高塔上爱尔莎拽着自己领子时的那种感受了。确实,他这个灰袍有的时候真的挺让人不爽的。

第五百一十八章 进发

    “好了,接下来的话我只和你说,因为它只和你有关。”

    将尤尼带到那间没有桌子的房间里。起司简单的甩出几枚铁钉刺入门框的边缘,刻在铁钉上的符咒自行开始运作,构成了防止声音和信息外泄的魔法帷幕。

    早年间他更喜欢用粉笔来完成这一步,但最近他发现许多建筑物并没有可以供粉笔圈出轮廓的地方,比如游牧民的帐篷,所以在奔流的这段日子里,法师优化了自己的法术,现在只需要几根可以回收的铁钉,就能快速的布置好法术。

    学徒默默站在那里,等待着老师的下文。尤尼不傻,相反,作为能身患兽化病还在奔流下层暗区里挣扎求生到现在的孩子,他有着天然的机敏,野兽般的直觉。

    所以他很敏锐的抓住了刚刚起司在客厅中所说的所有话里最重要的那部分,他们即将攻击的地方,那里的主人拥有和他同样的标签,灰袍的学徒。

    起司看着他的学徒,这个被他从阴暗潮湿的甲板上拯救出来的男孩。他真的拯救了他吗?灰袍对此并不认可,因为他知道,作为施法者,他们能死的有多么离奇和痛苦,那是许多人宁可被饥饿和病痛折磨也不愿意再去接触的黑暗,

    “门外的人,我不会要求他们跟我去。他们会去,是因为诉求和情感。你必须认清楚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因为它们纵然在表现上有雷同,也往往混杂出现,内里却不是一件事。但不论他们如何,你都必须和我同去,知道为什么吗?”

    “你想要我,看。”尤尼不是个积极的人,他之所以开口,是因为不得不回答。起司就那么默默的看着他,大有学徒不给出个想法就不再继续对话的架势。

    这个答案,起司有些满意,他当然不仅仅希望尤尼去看,但他也不希望这个学徒现在就积极的提出想法。听起来有些矛盾对吗?实际则不然。灰袍对自己学徒的要求在现阶段是接受者,尤尼必须接受他所给予的所有考验,吸收知识,学到经验和教训,唯有这样,学徒才能在未来跨过那道布满未知的门。

    “说的没错。你要去看,看一个和你有着类似境遇的人的遭遇。我不知道那个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也不能保证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在你身上不会发生。我的同门死去了,我也会死,也许就在下一秒,也许就在我打开屋门的那一刻。境遇会改变一个人,可人不能任凭境遇蹂躏。命运本身没有好坏,可当祂将你作为手上的筹码玩弄的时候,你要有意识。一味的屈服与一味的对立都不会有好结果。但这些事,不是靠我说你听就能懂的。所以,你必须经历。”

    尤尼点了点头,看向他的老师,他还不懂起司这段话里的大部分词语,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会用更直观的方式了解它们。那也正是起司要做的,灰袍自然知道先从理论再从实践的方法,也明白循序渐进的教导是最稳妥的途径,但他亦清楚一件事。尤尼不会接受与他的老师完全一致的教育方式,因为这里不是灰塔。

    “叩叩”敲门声,从门外传来。魔法帷幕只遮蔽了房间里的声音,并不会让房间外的讯息无法进入。出发的信号得以准确的被接收。

    “来吧,我们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起司依次拔掉门框上的钉子,将其收到腰间的一个皮囊里。接着推开了房门,和学徒走了出去。

    夕阳下,红黄两色的光芒如油彩画家UU小说的作品般占据了整个天空,只有寥寥几笔浮云勾勒出阴影的轮廓。

    宅邸门外,一支可以被称为军队的队伍安静无声的等待着他们的领头人,从他们呼吸中无法抑制的气味以及泛黄的眼白和略微露出嘴唇的尖牙就能确定,这些人都是食尸鬼。

    阳光可以杀伤血族,却不能对食尸鬼造成真正意义上的伤害,只要愿意忍受最初一段时间的痛苦,食尸鬼完全可以做到如常人般在太阳下行走。归根结底,他们并非全部都是魔法扭曲后的产物。

    “青皮食尸鬼,也被称为蓝皮人。他们与人类的外表接近,但仍然有许多特征能将其从人群里分辨出来。总的来说,是智力和自制力都较为卓越的族群,但因为在月光下皮肤会展露为蓝色的特征,比起彻底的潜入人群,他们更倾向于结成团体行动。在战斗能力上,普遍臂力惊人,其它的与常人相差不大。”

    起司在楼上看到那支军队后,将他们的身份一语道破。不过这才正常,若是荣格只是找来一群人类,那就说明他的愤怒还不够强烈。

    说来也是讽刺,那些在日光下可以保全形体的生物,会在月光下显露真身,而可以在夜晚自由行动的存在,则在白昼感到痛苦。冥冥之中总有一股力量在强迫这些生物揭开它们的伪装,那么人呢?精灵和矮人呢?这些可以在日光月光中以相同姿态示人的物种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展露出自己真实的面貌?

    灰袍的话,说对了一半。这支沉默的队伍确实由食尸鬼组成,可绝不仅仅是食尸鬼那么简单。

    这些站在街道上的伙计各个身穿皮甲,在关键位置镶嵌还镶嵌着金属。除此之外,腰里的武器,背上的弩箭也暗示着他们与那些帮派里的乌合之众有着巨大的差异。他们的身上没有徽记,那身高度相似的着装就是他们的标志。

    “他们是净街者,幽河直属力量中的一支。负责快速处理正面冲突。”荣格的吸血鬼女仆沉声介绍着,这是他们向灰袍展示自身力量的好机会。

    “希望他们也能应付攻坚战,我们要去突破的是一座堡垒。”起司说着将长袍后的兜帽拉起,走向了房门。在他的身后,包括剑七在内所有人都跟了上来,没有人想缺席这次进攻。

    “我和荣格先生会在日落后加入你们的队伍,如果您觉得战事吃力,可以等我们到来后再发动总攻。另外,这栋宅邸之前的管理者也将加入您的麾下,他需要为之前的疏忽做出补偿。虽然远无法和您相比,但他略微了解过一些黑魔法知识,或许能帮上些忙。”

    起司没有再做出回应,他走出宅子,来到那些泛黄的眼睛前,翻身上马,背对着夕阳比出了一个跟随的手势。

第五百一十九章 阻拦

    阴影,在街道上流动着。所有的沿街窗户在被阴影覆盖之前都会自觉的合拢,但也有些因为其主人的胆怯被放置,两片窗扉如被切开挂在肉钩上的死猪一样孤悬在窗棂旁。

    说也奇怪,虽然起司在苍狮时就经常和洛萨、里昂这样的军事人员接触,最近在草原上更是频繁的和武装力量互动,但真的让他骑马在前去率领一只军队却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马蹄踩在街道上,背后整齐划一的脚步令人沉默,但起司转念一想,食尸鬼怎么会有这么高的纪律性呢?是自己无意中被气氛所感染了吧。

    “前面有人来了,看起来像是九环帮的。”烂牙从一旁的角落里钻出来,这个矮精有一段时间不见去向了。

    对于他的族群来说,长期呆在一个地方不动就可以被称为一种刑罚,因此他会何时溜走,又在何时归来,其实是件不必花心思揣测的事情,因为连他自己都说不准。

    “那些家伙不要命了吗?竟要在此时寻事。”怀里抱着铁棍,骑在马上略有些勉强的剑七皱起眉头说道。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表情都在赞同着他的观点,任谁都不会愿意阻挡在一支杀气腾腾的食尸鬼大军面前,就算他们自己也是帮派。尤其是,这支食尸鬼的目标本来不是他们的时候。

    “你觉得这会和凯拉斯有关吗?”起司略微勒住缰绳,伸手示意部队暂停,转头向阿塔询问起来。

    他的思路是,也许猫妖精在妖精王庭的某些活动刺激到了发布对阿塔悬赏的那个人,导致对方用更激进的手段和九环帮取得了联系。不论是允诺了重赏还是已经给予了某些物质报酬,九环帮都同意了新的出价并悍然出兵。

    “我,我不这么认为。他回到妖精界应该主要是去调查贵族们的动向,以他的经验,不会做出刺激他们的行为。那些人类…我是说,九环帮,他们应该有其他目的。也许,他们和人偶师达成了某种同盟?”女剑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她立刻做出补救但仍然露出了无法自信的表情。

    人类,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就好像,在内心中已经不将自己视为这个种族的一员了般。为什么?是因为那些记忆吗?在妖精界域长大的记忆让她开始倾向于认可那个养大了她的地方?

    起司察觉到了这丝异样,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状况,所以表现的十分镇定,“别紧张,我们会处理好的。不论是九环帮还是其它什么。”

    队伍继续前进,在背后落日的余晖中,出现在前方广场上的人群像是被血液染红一般。他们是九环帮也不是九环帮。说他们是,是因为这些人里显然有大量九环帮的成员,从他们徽记以及那几名标志性的头目就可以确认,尤其是那个拄着大刀的魁首,他那只黄色的眼球和他的大刀都份外醒目。

    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许多其他势力的人,这点从他们的站位和装备色调就能看出来,集结在此阻截他们的并非单一的势力,而是许多股力量组成的联军。

    “一群乌合之众,您一声令下便可击溃。”被惩罚随军的老管家穿着一身金属铠甲,外罩黑色丝绸罩袍,这一身行头在苍狮恐怕得要侯爵以上才能负担得起,足可见这位追求永生之人在俗世中的财力。此时的他手持一根牧羊杖,杖头雕刻着一只黑色的山羊,看起来异常森然。黑山羊,历来被认为是魔鬼在人间的化身。

    灰袍的眼睛隐藏在兜帽的阴影下,他的手指间滚动着那枚八面骰。他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这些人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和人偶师是什么关系?

    乱七八糟,搞不明白。能知道的是,要是在这里耽搁了时间,他的目标就很有可能会逃走。这里是奔流,下方就是涛涛大河,人走船,物抛水,再想寻到线索便是大海捞针。但他的脑子快,却没快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推搡,吵闹,谩骂,爆发在广场上的多方势力之间。这些在奔流中都割据一方的帮派此时像是抢地盘的流氓一样相互叫嚣,看架势随时可能从耍横上升成武力冲突。

    刚刚沉默的人群立刻充满了活力,他们泾渭分明的队伍快速的融合成了一团,脚步声和武器戳击地面的声音让这片区域的甲板发出呻吟,端的是混乱不堪。

    “好阵仗,本来以为是螳臂当车,现在看来倒是要浑水摸鱼。”剑七眯起眼睛,催动坐骑来到起司身边,“这群人怕是有古怪,我们要过去,方得小心行事。”

    “没什么好顾虑的,先生。”管家看起来对寻剑者的迟疑颇为不屑,“他们无非是想借此制造混乱,让我们犹豫迟疑好让那目标借机逃跑。这些甲板上的老鼠死一个不多,死百个不少,奔流从不缺这样的家伙。我们只管杀过去便是,他们拦不住的。”

    看得出来,这个管家现在颇为想要将功赎罪,这也难怪,晋升为血族的机会就在眼前,没有几个人能在此时还保持隐忍和理智。况且单以明面上的实力对比来说,一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食尸鬼,确实可以轻快的将那些水匪流氓切开,二者在战力上实在相差太大。

    那么,该怎么办呢?起司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中打开了魔法视野,他没能在那些人群里看到什么扎眼的东西,除了那柄九环刀。那应该是唯一的隐患吧。心中对人偶师的迫切寻求终于占据了上风,迟疑不是现在应该有的行为,就像管家说的,阻挡者不堪一击,他们完全可以冲过去。

    “出击。我们冲过去。”

    命令,伴随着凌然而起的冷风,灰袍下的眼睛散发出令人目眩的蓝色幽光。他们坐下的马匹,那些步行的食尸鬼士兵,都感到脚底被这股风所帮助,每一步都走的异常省力,速度也得到了巨大的提升。

    有了法术的帮助,步兵反而一马当先,手持利刃冲在了最前面,起司等人骑马行在中军紧跟而上。

    “保护我,这个法术必须长时间持咒。”轻语,伴随着微风流入灰袍的同伴们耳中。

第五百二十章 乱战(一)棍与棍

    喊杀声,既熟悉又陌生。沉默的食尸鬼们挥动着冰冷的武器,不过问面前的人是谁,不在乎他为何阻挡在前,不犹豫他的死亡会带来何种后果。

    他们是军队,只听从命令,只服从幽河的主人。鲜血,在夕阳下份外鲜红,几滴血水穿过军阵溅到剑七的身上,让这位寻剑者紧皱起眉头。

    诚然,这些人是人渣,是败类,是祸害。可把他们视之如敝履,杀之如蝼蚁的另一方有高尚到哪里去吗?那抹溅到脸上的血水,勾起了剑七内心中最不愿思考的问题。

    “七,小心!”

    伴随着阿塔的提醒,一个被食尸鬼士兵追杀到阵中的帮派成员仓皇中冲向了有些愣神的剑七。而后者却鬼使神差的伸出铁棍,准确的点在那个倒霉蛋的脖子与锁骨的连接处,将其一击击倒。

    这样娴熟的马战动作超出了大部分人的意料,谁能想到一名精通步行作战的战士在马战上亦有如此造诣呢?

    “抱歉,我回来了。”寻剑者的目光在看到那名被他击倒的街匪消失在食尸鬼士兵的身影中后变的冷清起来,这里是战场,电光石火间就会生死交替的地方,他的疑惑再重,也要挑时间地点。

    更何况,这战场并不真的如管家所说的那样一面倒。虽然这些底层的喽啰在士兵面前不值一提,可还是有本领卓绝的人混迹其中。

    他能看到的,有两人,都听阿塔他们提起过。一个做角斗士打扮的壮汉,挥舞着三叉戟将两个食尸鬼扎了串糖葫芦,在人群中狂吼猛冲,像头愤怒的公牛一般不可阻挡。看来上次与阿塔他们的碰撞并没能让这个家伙负伤退居二线,他仍是战场上的焦点。

    另一个,则隐隐让剑七感到熟悉,蒙着眼睛的战士,手提一根双头包铁的长棍,战斗方式不像角斗士那样大开大合,却在数个食尸鬼的围攻下波澜不惊。

    他的棍术和剑七的很不一样,后者多以刺和挑为主,因为在用棍之前,寻剑者实际学的是枪。但蒙眼人不是,他的动作里以棍身的甩动为主,靠打击的劈砸来发挥威力。这也难怪,谁让他的兵器是水火棍呢。

    倒是和这两员悍将相比,九环帮的魁首仍没有出手的打算,他站在战场的边缘,默默看着自己的手下被食尸鬼军团碾碎屠戮,表情却异常的冷漠。

    剑七不知道这些人都在谋划着什么,但他清楚,要是队伍想冲过这片广场,前方那名蒙眼武者肯定会变成阻碍。念及此处,寻剑者拍马向前,只给同伴们留下一句,

    “在下前去清开道路,你们保着起司先生。我,去去就回。”

    他这一言一行之间,倒真有几分将军出阵的味道。不过这样的飒爽并没能持续多久,随着剑七与蒙眼武者的接近,后者像是收到了什么信号一般突然加快攻势,竟然在三五招之间将周围的食尸鬼尽数击倒。

    要知道,那可是食尸鬼啊,单论身体素质就已经要比常人强上些许,身上更是有精良的装备,竟然被一人一棍像打枣一样打落,看起来颇为不真实。但考虑到对方势必也是一名对气有着相当运用的武者,剑七深刻的明白,真正的不真实才刚刚开始。

    “剑门,剑七。”人在马上,双手抱拳。既然对方是故土的人,交手之前自然应该按故土的规矩来。那蒙眼人听到剑七自报家门后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

    “佚失,无门无派,一介逃跑的差役罢了。”

    “差役,难怪手里会有水火棍。就不知,没了庙堂,水火棍为何而动?”

    “无庙堂还有江湖,水火无情,人有。”

    “既如此,得罪了。”

    “请!”

    说罢这个请字,剑七的铁棍就带着马速冲着自称佚失的男人刺了过来。他没有主动下马,因为身体并未完全康复,自己放弃马上的优势实属不智。对方也没有开口对于这点进行质疑,从刚才的几句对话里,敏锐的人都能察觉到剑七说话中气不足,显然是旧伤未愈。

    骑马对步行,是有着极大优势的,马匹带来的速度和力量都足以让武器的威力提升一个台阶,再加上人在地上是不好攻击到马背上的对手,可谓攻防兼具。

    因此在初次的交锋中,剑七取得了优异的战果,只一个回合,他便将用水火棍抵抗自己突刺的对手打翻在地上连滚了好几圈。以此类推,不出三个回合,他定能将其击溃。

    但马战有一个要领,空间。在完成一次出击后,马匹需要空间来停止脚步和掉头,再之后方能发动第二次进攻。此处本是个宽阔的广场,足以供剑七施为。

    奈何现在多方势力混杂拥挤,就算食尸鬼军团组成了一道坚固的推进之墙拨开了大部分敌人,阵线之中也没有足够的场地供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去拨转马头。

    于是马速未减,脑后恶风已至。佚失被打翻在地后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变步凌腰只用了五步便追上了剑七,紧接着飞身而起,手里水火无情棍从上到下披着风声带着闪电就要将寻剑者的脑袋砸个稀碎!

    要知道,水火棍通常棍棒的本来作用并非实战,而是用于刑罚,那根棍子的里面会被掏出中空的部分,灌注入水银这样具有流动性又带有重量的物体。如此一来,它一挥动起来,就不单单是棍子,水银因为离心力被甩到两端中的一边,其内蕴含的力量与战槌相差无几。

    此时剑七人在马上,避无可避,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就见寻剑者腰身后仰,后背几乎贴到了马屁股,来了个漂亮的铁板桥,同时双手上举,铁棍横置,作势抵挡对手的攻击。

    这一下,佚失用上了十分力,剑七却因为动作问题只用得上六七分,几乎在两根棍子相交的瞬间,寻剑者的大臂就被压弯了下去。

    硬抗,他挡不住。

    但剑门中人怎会坐以待毙?剑七双目圆睁,牙关咬碎,将体内的气尽数灌于双臂之内,左臂弯,右臂推,横置的铁棍变成了倾斜向下的滑竿,将水火棍导向一旁!

    “好应变。”佚失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一击不中只得稳住身形落地,无法跟进追击。可他的对手并不好过多少,因为纵然铁棍结实,人结实,马却不够结实。

    “嘶溜!”背上忽遭重击,战马人立而起。

    本就躺在马背上的剑七根本来不及抓住缰绳,整个人被倒悬着从马背上扔了出去。寻剑者只得双手抱住铁棍,以其作为竹竿,撑住躯干才不至于重摔于地面。

    可这样一来,他就等于被人从马背上打了下来,而对手是不会让他有机会再次上马的。

    剑七从铁棍上一个翻身落地,还未来得及打量四周,只听得“嗡!”的一声,催命的水火棍便再度袭来。

第五百二十一章 乱战(二)脚下的陷阱

    阿塔本来是想去帮忙的,她卓越的视力和骑在马上的高度让她能透过混乱的人群看到剑七的遭遇。她深知这位同伴身上的伤比自己严重得多,而且时至今日仍极大的影响着他的行动能力。

    老实说,剑七不适合参加这次行动,可他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成为了队伍里第一个主动出击的人。这都是出于寻剑者自身经验下的判断,就像他们所掌握的那种力量一样,剑七很擅长读懂外在之气的隐晦流动,他能在经验中预估出这次行动将会对小队产生非常重要的影响,并由此作出决定。

    相比之下,女剑士没有这样的预感,她的敏锐是基于五感的,对于不可见不可闻的气毫无察觉。可这不能说是坏事,因为恰恰是这敏锐的五感,让她注意到了某件事情。

    她的眉头略微收紧,天蓝色的眸子快速的在人群中扫过,很快就将异常的源头找出,“这些人在有意识的向广场周围撤退。”

    “他们当然会后退,普通人面对成组织的食尸鬼根本毫无胜算。这些东西长得再像人,内里也完全不同,他们的骨骼比人类要大,而且结实,皮肤比常人厚三倍,寻常的钝器打在身上根本不痛不痒。跟这些东西作战,最好使用长矛或者斩首剑,只有将他们的肢体整个切断和深入穿刺才能伤及要害。”

    爱丽丝从她的专业角度对阿塔的发现做出解释。她作为猎魔人,和食尸鬼打交道可以说是家常便饭。这种花样繁多又遍布各地的怪异族类从偷坟掘墓,到袭击商旅,从夜袭牲畜再到白日逞凶,可以说没有他们在饥饿的驱使下干不出来的事情。

    可她也必须承认,饥饿的食尸鬼是野兽,但能够饱餐的食尸鬼中不失理智的存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们好像是在…”

    阿塔的眉头皱的更紧,她从那些外围帮派成员的表情上好像看到了什么。在惊恐与愤怒之外,他们隐藏着什么其它的情绪。那是什么呢?

    然而情势不容她多想,因为随着队伍朝前方挺近,剑七和佚失已经从他们前方到了一侧,而那狂暴的角斗士,已迫近在前。

    “我去对付他。”女剑士的脸色阴沉起来,她记得在蛋糕店的那场恶战,记得这名九环帮的干将给她带来了多少的麻烦。

    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当她说出对付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多么凶狠,那感觉不像是要去会会老对手,更像是一位领主要去处置伤害了自己领民的匪徒。

    爱丽丝很想拦住她,但阿塔去的太快,她又不能离开起司身边,所以只能在目送女剑士迎敌时发出叹息。剑七也好,阿塔也好,他们可以在这场乱战中寻找到自己的对手和舞台,尽情的厮杀一番获取胜利或死亡,她不行。

    她不是战士,而是猎人。猎人不为了厮杀而行动,猎人的目的是为了生存。银弩,随着马蹄摇晃,爱丽丝想过是否要射出一箭为剑七提供帮助,阻止她的不是对道义的尊重,是一种莫名的不安全感。那感觉就像是,只要她这支箭一出手,就再没机会射出第二支了。

    “小心,这是个陷阱。”发出提醒的人,是起司。

    灰袍不知何时停止了持咒,兜帽下的表情颇为奇妙。他本以为这是一场简单的行动,前往炼金工坊,抓住那名人偶师,从他嘴里知道他与同门的关系。

    但现在看来,事情再度变的复杂起来,而且还是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由他没注意到的人完成的。他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六年前的那场冒险一样。

    现在的他比起六年前的区别是,被人当成棋子已经无法让他消沉或愤怒,他不再在乎什么棋子与棋手的隐喻,他只行欲行之事。

    “显而易见,问题是它是哪种陷阱,拌绳还是套索?”爱丽丝没好气的对灰袍说道,从那种不安全感产生开始,她就明白这里是陷阱。

    不仅是她,相信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对此有所察觉,只有一心想要争夺功绩或被厮杀淹没了理智的人才会沉溺其中。可问题是,陷阱有许多种,这是哪一种?

    “都不是,是落穴。”起司说罢,翻身下马,将手掌贴在地面上。

    因为战斗而接连不断的震颤持续传来,整片广场的地板都好像活了过来,若是不注意,连走路都可能会因此跌倒。虽然如此,层层叠叠加固过不知道多少次,经历过多少时间的厚实板材还不会那么轻易的破裂,如果没有任何外力介入的话。

    有人在板材中混入了某种可以阻碍魔力视野的东西,从而让起司的第一次远望没有看到任何疑点。这听起来很奇怪,谁没事会在一片广场上布下这种伪装?况且要真正瞒过一名灰袍的魔力视觉,要使用的材料和工艺何其困难。

    但考虑到对方很可能部分继承了另一位灰袍的手艺,起司就不得不承认它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对方在这层伪装下准备了什么样的主菜?尖刺?没意义。爆炸?杀伤力不足。伏兵?大可不必。还有什么,比涛涛河水更强大的陷阱呢?

    “只要将这里的地面破坏,我们就会全都掉到下面的水中喂鱼。善用地理,还抓住了能飞的吸血鬼无法跟随的时间点,又找来了这些卖命的演员。如果不是这份陷阱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我可能还会为这个计划鼓掌叫好。”

    魔力,顺着地面的间隙化为嫩芽。从荆棘女巫哪学来的手段在多年之中已经成为了起司最拿手的魔法之一,它的好处就是,只要有植物或植物制品的地方都可以快速起效。

    不过缺憾是,灰袍并不能像它的原主人那样用自己的天赋驱动它,这不是魔力量的问题,而是魔法想要达成必须要借助外在的条件。

    法师不是女巫,他们所做的事情并没有脱离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但在现在,作为扩展自身感知的方式,这已足够了。

    “我需要点时间弄清楚广场下面的法术,并找出办法阻止它。这一次,是真的靠你了。”

    如果是在其他时候,爱丽丝会很高兴能卖灰袍这么大的人情,这意味着她可以从起司手里得到大把的知识,而那些知识很可能会让她的族人在狩猎中占得无数先机。

    只是眼下,她对于周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我会帮您的。”尤尼双手攥着匕首,用坚定的语气对女猎手说道。这位年轻的学徒暂时还没法起到实际的效果,但他的决心能给人安慰。

    爱丽丝吸了口气,握着弩机的手反而放松了下来,这意味着她进入了状态,“好吧,现在就盼着那两个人能尽快解决他们的对手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乱战(三)了结

    这是第几次和这头公牛作战了?第二次还是第三次?

    其实阿塔和面前的角斗士严格来说算不上宿敌,他们之间的仇怨是到了奔流后才展开,而且都是两军相战各为其主的立场之争,就个人而言没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样的两个战士,他们之间展开的战斗本该是剑七和佚失那样的,尽管不做保留可还是带着对对手的尊重。

    “呸!”口水,被喷到角斗士的胳膊上。阿塔本来想吐到他脸上的,但奈何这个如铁塔般的男人实在太过高大,而她也对吐口水这件事不太熟练。

    好在,这本来就不是为了杀伤敌人做出的动作,用来挑衅,已经完全足够了。浑身因为战斗而发热的角斗士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有些熟悉的人影。

    “那个瞎子常说什么来着?得来全不费工夫。”低沉的声音像是从铜管里传出,他一振臂,将两个试图抱住自己的食尸鬼甩开,用挂着小铁球的渔网将他们甩到一边。接着活动了一下脖子,钢叉在两手中来回抛动,让人无法确定他的惯用手。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惯用手,如此老练的战士,早就将左右手的能力都开发出来。

    与对手的自信满满相比,成功吸引注意力的阿塔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般出现了刹那的犹豫。但随着小仙女的残破躯体被挑在钢叉上的画面闪过眼前,愤怒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情感从心脏里蔓延出来,沿着肌肉与血管快速的遍布女剑士整个躯体。

    通常来说,女性在社会中总是比男性更文明,一些学者将其归为长期的社会生活中分工不同演化出的需要,一些则试图从体能和生理上来寻找答案。但这其实没什么意义,因为男性和女性共同组成了社会,一个社会里不存在野蛮的男人与文明的女人或二者相反。如有必要,女人同样可以变的很愤怒,很好战,甚至残暴。人性使然,性别尚在其次。

    多说无益,唯有金铁交鸣才是此时最好的描述。碗口粗细的三叉戟发挥出了长兵器最大的优势,再加上角斗士的臂展本身就长于阿塔,女剑士从一开始便落了下风。若不是她的身手敏锐,开始的三招之内便会被刺中四肢,丧失作战能力。可即便侥幸躲过了那样的结局,钢叉依旧在她身上留下了伤痕。

    “你看起来需要些帮助,女士。”管家的声音从背后转来,但阿塔很清楚自己背后并没有人。魔法,就像起司那样,吸血鬼侍女说过这名管家懂得黑魔法。

    “不必插手。”不论是出于战士的自尊,还是对战场的把握,女剑士都没有肯定回应对方的必要。

    现在的她看起来趋于下风,可随着越来越多的你来我往,对手的作战习惯逐渐被她掌握,要应付起来只会越来越轻松。虽然躲避会比进攻消耗更多的体力,可她轻盈的身体最大程度的抵消了这种不利。

    “好的,我明白您的意思了。我只是希望,在妮娜女士抵达战场前,我们面前不再有敌人。”抑扬顿挫的语调令人不舒服,像是某种咒语,或是因为咒语的缘故,他只能通过这种与语气不符的声调来将话语送到阿塔的耳边。

    不过有件事他说的没错,夕阳持续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不过半个钟头。半个钟头后,夜幕降临,吸血鬼的到场会让一切抵抗都变成笑话。阿塔和血族战斗过,她很清楚他们的破坏力,况且自己在苍狮对付过的那个家伙在血族序列上不知道比妮娜低多少。

    他们知道的事,这些人多半也知道。起司曾经在旅途中和同伴们说起过,清晨和黄昏,正午和子夜,都是魔法仪式发挥效力的良机。这些每天都要经历的时刻在法术中有着独特的意义,不同的法术流派或许会对它们有不同的看法,可总有些特点是共通的。

    那么结合自己在奔向对手前想到的事情,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一定有某种陷阱,会在日夜的交接时发动,而眼前的这些人,多半是为了确保在那时前他们仍然在这里。他们有自信,只要陷阱发动,吸血鬼也不会是麻烦。

    “叮!”三叉戟之间的间隙锁住了弗拉克拉格的剑刃,这种带有突出部分的长柄武器在战场上本来就有对抗刀剑的天然优势。而随着角斗士狞笑着转动武器,巨大的搅力逼迫着阿塔放手,否则她的手臂将会因此而折断。

    既如此,那就送手吧。阿塔放开握剑的右手,同时左手抓住三叉戟的一个尖端,以此作为支点整个人呈上仰的姿势一跃而起!这显然是超出角斗士预期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剑士已经越过了那要命的三个尖刺,从靴子里掏出了匕首。

    和角斗场上每个人只能穿着甲胄拿着固定的武器不同,开放的战斗可没规定剑士只能用剑。角斗士之前得手,稳定戟身的手臂探出了老长,现在阿塔只是用匕首轻轻一挑,就让他的手背上多了一道伤口。

    女剑士耸耸鼻子,这一下,本来应该砍断对手几根手指的,现在这个结果是因为他躲得及时。

    “哼。”角斗士被贴近了距离也丝毫不慌,所幸松开另一只手,任凭三叉戟掉到地上。他不是很害怕单手持匕首的阿塔,因为近身战是角斗场中的保留项目。在他还为了自由战斗的时候,甚至有些场次,他和他的对手会被安排徒手搏斗,那样的厮杀往往最血腥和残忍。

    和那种如斗鸡般被围困的绝望感相比,现在不算什么。

    拳风,吹动着小栗色的头发,对方的拳很快,配合着腰身的扭动和扎实的步伐。也许放弃魔剑是个鲁莽的决定,若是弗拉克拉格在手,她好歹可以拼着将剑锋架在敌人脖子旁或期待击敌剑的魔咒突然显灵。如今战斗已经进入了残酷的阶段,没有了任何取巧的可能。

    重拳,击打在侧腹。那种被重击的痛楚伴随着内脏的反应让人目眩。阿塔强忍着疼痛,将匕首刺入那只打中她的拳头后的手臂,收回拳头的动作让匕首毫不费力的在那条胳膊上留下了恐怖的伤口。血和疼痛,开始让理智变的模糊。

    他和她,双方对于对手的认知逐渐消退,种族,性别,身高,年龄,这些通过感官构建起来的印象快速随着理智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狂怒与暴力。杀了他,杀,杀!

    近身战变成了扭打,扭打变成了死斗。阿塔已经不知道自己被击中了多少次,而她对面的对手已经变成了个血人,但他没有倒下。

    染血的角斗士发出愤怒的战吼,压低身子像堵墙壁般撞击过来,阿塔无从躲避,被拦腰抱起,整个腹部都被对方的肩膀和上臂击中,从地上离开,跟着公牛的脚步无助的后腿。

    “轰!”身体,砸到了地面。她的眼睛看到了天空,被夕阳点燃的云朵,周围的人群将视野挤压。呼吸在耳边异常清晰,心跳却细微的不可洞察。

    紧接着,天空被阴影所遮蔽,角斗士狰狞的面目和滴下的血沾满了她的世界。手臂,已经不是很能清楚的感受到了。但这都不是放弃的理由,通过对视,她能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样开始涣散的眼睛。

    再,加把劲。

    拳头,颤抖着抬起,一下两下的砸在角斗士的手臂上,但收效实在甚微。对方似乎张口怒吼了些什么,可她的耳朵里仿佛有一千只蜜蜂在振翅。

    拳头,顺着胳膊砸向对方的脸,她最后的奋力一搏,却带来了意外的收获。她不记得自己是何事捡起的匕首,她甚至很怀疑自己还能否握紧它。

    但事实就是,随着最后一次挥拳,匕首深深的留在了角斗士的脖子上,她最后对他的印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

    在那双眼睛里,她看到了很多很多。

第五百二十三章 乱战(四)他的故事

    有一个孩子,出生在地牢里。说是地牢,其实这里的条件比它应该有的样子要好上不少。因为这里并不是用来关押犯人的,角斗士可不是犯人,尽管他们中的不少出身重刑犯,但在这里,他们是自己背后的训练者乃至训练者背后金主的大摇钱树。

    如果不考虑这份工作背后的血腥与残忍,它几乎可以说是令人享受的。角斗士们在赢得比赛后会成为整个城邦里的明星,受到所有贵族和富人的欢迎。甚至许多贵妇人都将这些朝不保夕的战士作为情人的最佳人选,纳为入幕之宾。

    他就是在这样一个畸形的环境中出生的,据父亲说,他身上有贵族的血统,当然是来自他的母亲。但私生子本就已经是禁忌,贵族女性和角斗士的私生子?根本没人会承认他的身份。在他的人生中,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

    就连生父,也在他五岁的时候在一场比赛中丧命,据说那场比赛很是蹊跷,明明他的父亲只受了一点刮伤就战胜了对手,那小小的伤口却迟迟未能痊愈,反而便成立了夺命的溃烂让其在痛苦中死去。

    而角斗士的财富,自然是于他们的商业价值连在一起的,在他们能为拥有者带来利益的时候,不管是锦衣玉食还是甲胄训练都呼之即来,可一旦他们身死,所有的财产都会被角斗士的拥有者收回,留不下丝毫痕迹。

    本来他也会被作为财产的一部分被接收的,如果运气好的话,他或许会作为奴隶主的仆从被抚养长大。可命运早在他诞生的那一刻就决定要开个玩笑,出于对这个孩子血统上的考虑,那座地牢中的所有东西都被收走,唯独留下了他。现在,地牢真的是地牢了。

    但是他比尤尼幸运,因为在那座地牢里住着许多人,总有人需要跑腿,总有脏活累活别人不愿意干,靠着做那些连下人都不愿意去做的事,他存活了下来。而这般畸形的成长条件也注定在他生命的最早阶段,那座地牢就是他的全部世界,唯一能让他感到有趣的,就是通过排水沟的孔洞偷窥角斗场上的厮杀。

    他想不明白,那些前一天还一起谈天说地的人为什么今天就兵戈相向至死方休。所以他将这当成了件理所当然的事,杀人是很理所当然的,不论那个人与自己是什么关系。

    这意味着他可以毫不犹豫的杀死自己的朋友或任何一个熟人,但值得庆幸的是,在他十三岁以前,没人是他的熟人。十三岁只是个大概的概念,大概指的就是他第一次亲自站到角斗场中的那天,当然,他的任务是清理角斗场。

    他还记得那天的比赛是三个人对一头熊,没有胜利者,所以有四具尸体要清理。

    再往后的日子,血腥气味就越来越重了。在华丽奢靡的地牢之外,他看到了这片小天地的真相,死亡,搏杀,胜者拥有一切,败者一文不值。这种二层的世界认知一直贯彻他的整个生命经历。而要他去实践这种认知的那一天,悄然而至。

    收尸工在哪里都是晦气的象征,对于角斗士们来说更是如此,迷信的角斗士甚至会花钱雇佣他在比赛开始前去自己的对手面前晃两圈。多数情况下,他都会拿钱不办事,反正活下来的人是胜者,死掉的家伙不会来追责。

    但那一天,他真的没有收钱,他只是拿着东西从通道里走过,恰好一个角斗士即将进入战场,而且为了壮胆,那人还喝了酒。接下来的事理所当然又莫名其妙,微醺的角斗士对着他拳打脚踢,还在侍从的怂恿下决定从他身上借点血来增加运气。

    可那个倒霉蛋实在不该对一个生长在角斗场里的孩子这样大意,步伐太轻浮,被他抓到了破绽,直击到了胯下。侍从们甚至来不及反应,那个被认为是这里最好欺负的搬尸工就干净利落的杀死了刚刚崭露头角的角斗士新星。

    比赛的铃声,已经开始催促了。

    不知道是谁的注意,他被换上了那个死人的衣服,拿起了并不熟悉的武器,走进了看过千百遍的战场。他走进去的时候,才第一次站到天空下,明白原来世界如此宽广。

    宽广的世界需要活着去目睹,所以他活了下来,或许他继承了父亲的角斗士天赋,或许只是他看过了太多场战斗,又或许,他是天生的屠夫。

    战斗,胜利,休息,三项交叠的轮回重复着。只是侍从们很快发现,他们伪造出来的新主子和所有角斗士都不同,他不享受食物,不在乎异性,不出席宴会,活得如同苦行僧般朴素。这本该是坏事,因为没有这些享乐,角斗士的知名度就会下降,奴隶主会挣不到钱。

    可他不同,他赢得太干脆,太暴力,甚至在和野兽的搏斗中也丝毫不落下风。因为在那之前,他从未见过那些野兽,不知道它们的恐怖,尖牙和利爪在他眼里并不比人更危险。

    神秘感成了他的招牌,每次他出场都会收到大量的打赏,大部分来自那些希望让这位孤傲的战士出席自己宴会的贵族,那将会带来巨大的话题。

    出于这种收益,他背后的金主默许了这种行为。但要是那个脑满肠肥的家伙知道自己手下这个冒名顶替的角斗士在刻苦的训练中谋划着的东西,那他定然会改变想法。

    逃离那座角斗场,比他想的要简单。他就那么走出去,脱掉头盔,换好早就准备的行头,径直离开了那座城市。其实他根本不必那么小心,因为除了作为角斗士的那一面,这个世界上没人认识他。而后,他就遇到了那个改变他后续生命的人,那个巫师。

    那是一场大雨,没有防备的他只能到大树下躲避,而树下早已站着另一位避雨者。他们随意的进行了一些交谈,但雨没有变小的意思。

    避雨者自称是个巫师,他说这场雨不会自己停下,雨里有一个怪兽,不把那个怪兽杀死,他们都会沦为它的食物。他不懂什么叫怪物,但他讨厌不停歇的雨,所以同意了与巫师的合作。

    战斗,比想象中的要轻易,那所谓的怪兽在他面前不堪一击,可他很快发现,自己受骗了。巫师创造了怪兽,也要把他变成怪兽。

    但巫师错估了一件事,他没想到偶然路过的旅人有如此强大的意志力,魔法没能奏效。

    奄奄一息的巫师用最后的力量发出了诅咒,令他丧失了所有对快乐的感受能力,只剩下毁灭时的罪恶愉悦,以及理所当然的对巫师刻骨的仇恨。

    这些,都是阿塔“看”到的。是她通过角斗士的眼睛所见,不是读心,不是获取记忆,那感觉很微妙,她并未对这个人感同身受,但她确实目睹了他的一生。

    在那可悲的怪物即将永久死亡之前,女剑士由衷的发出了一句感叹,

    “如果还有下一次机会,希望你能像个常人般生活。”

    她不知道,在这一句话之后,遥远的妖精界中多出了一枚花苞,不久后,里面会孕育出一个新的妖精。

第五百二十四章 乱战(五)误入歧途

    “叮,铛!”在混战的另一边,剑七与佚失的战斗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风格。如果说阿塔和角斗士的战斗像是两只矫健的动物间各出全力的搏杀,那这两位都以棍棒为武器的人之间的对决却异常优雅。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的战斗不致命,恰恰相反,在那一招一式,一进一退之间,生死就如一根吊着重物的细线,在何时绷断都不奇怪。他们的战斗是别人无法复制的,因为只有两个接受同一套武术锻炼并水平相同的人,才能在真刀真枪的战斗里打的如此精彩。

    打了大概有三十几招,二人各退两步拉开距离,剑七首先发话,“你为何不用全力?难道是在顾及在下的伤势吗?”

    “是,也不是。”蒙眼武者挺棍而立,声音平稳,显然并未在刚才的交手中用出全部本领,

    “一来,我毕竟曾是公差,虽身犯重案不得不流落他乡,可尚未摒弃礼义廉耻,要对伤者全力出手,有损我心。二来,佚某亦知这九环帮非良善之处,奈何魁首与我有恩,任其驱使不敢有怨。然沧海可为桑田,恩情终有尽时,情义过则仇怨生,我不得不考虑离开九环帮后应去向何处。故而也不愿再结新仇。今日之战,算是我最后为他出力。”

    剑七听了这话,半信半疑,他自己闯荡的时候见过太多面慈心狠之辈,已不太相信一面之词。再说,这人的话保不准也是因为看到食尸鬼大军厉害,心生胆怯,想要找个理由投降的说词。若是如此,寻剑者确实可以网开一面让他离开,但离开之后却是绝不会再与其有任何交集,于是他问道,

    “这城中就有故土之人所立坊市,若你无处可去,何不前往。同处他乡,至少一个容身之所还是会有人愿意给你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烦恼?”

    佚失闻言惨笑了一声,他轻轻摇了摇头,做出看向手中水火棍的动作,

    “实不相瞒,我是在城外投奔的九环帮。这绿林上的匪类若要人入伙,必要缴纳投名状。那魁首虽非故土人士,可手中握有故土之宝刀,也懂得这些规矩。我虽极力抗拒,终于还是被诱骗之下做了苟且之事,杀害了一对父女过客中的父亲。那坊市我后来亦有所听闻,也曾经偷偷去过,但只是到了街口,就感觉被一群狮子盯住,不敢再前。所以希望仁兄能帮我脱离这苦海,重回正途。”

    这,倒也有几分道理。自古上梁山易,下梁山却难,一上了贼船,哪怕你自己意识到已经错了方向,想要回岸跳船,同船的人也不会放你轻易离开。因为这条你眼里的贼船,是他们眼里的宝船,任何敢质疑它的人都是敌人,都要扔到水里去喂鱼。

    佚失虽有武艺,有本领,奈何他心中有那投名状压着,身边有诸多喽啰头目盯着,坐在旱地上却好似铜牛陷在沙坑,靠自己的力量是万万拖不出来的。而剑七,就是他能看到的,最有可能将他带离沙坑的那个人,他是不会错过的。

    可有道理,不代表剑七就要帮,如绿林者甚多,其中有悔改之意的也不少,但人一入那染缸,自觉不自觉的都会染上颜色,说是改邪归正,谁知道正与邪,哪个才是昙花一现的错觉?谁能保证他不是觉得九环帮容不下自己想要另立门户,用这种方式来切割关系?

    因此寻剑者仍然要问,“那对父女的女儿,后来如何?”

    “我,将她保了下来,认做了义妹。算是保住了她的清白和性命。但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若一直在九环帮中,她就一直有危险。”佚失的话,情真意切。

    剑七听闻沉默了片刻,接着抖擞精神,持棍而上,蒙眼武者见状不得不举起武器抵挡。二人你来我往又过了大概十招左右,佚失尚且面不改色,寻剑者却已经面色胀红,他身上的伤实在是太影响行动了,能打到现在已经是之前被石老恢复的好。

    不过这也就够了,要判断一个人的心,十招已能初见端倪。

    “你说的话,在下现在信五分,还有五分,需要见到那位姑娘,从她口中得知你所言不虚放可。到时若是发现你有诓骗在下之处,我就是拼上此身,也必取你性命。如此,可行否?”

    寻剑者气喘吁吁的说出这句话,换来的是佚失肯定的点头。不知九环帮的魁首若是知道自己手下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叛变了会作何感想。

    或许,他不会有什么感想吧,因为不论是角斗士也好,佚失也好,他们都不知道这场战斗不过是将这支队伍引入陷阱的伪装罢了。

    换句话来说,他们根本就不是九环帮的心腹,虽然实力出众在诸多喽啰中得了个头目的地位,在那些已经默默退开的人眼里,恐怕就是两个被卖了也无所谓的工具。

    “七,去把阿塔带回来,她在那边!”两位用棍棒的武者返回起司身边时,爱丽丝立刻指着女剑士的方向朝他们喊道。

    她能看到阿塔那边的结果,却不能擅离职守放下起司和尤尼去救人。好在正在这焦急的时刻,剑七回来了。问题是,那个跟着他回来的人是谁?

    “明白,在下这就去…”寻剑者说罢就要去救人,但是他在刚刚的战斗中乱了气息,需要时间来恢复调匀,再加上旧伤未愈,险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我去吧,这也算是佚某新的投名状了。”似乎是对投名状这个词感到讽刺,佚失自嘲的笑了一下。而后再次抄起水火棍,重新杀入混乱的人潮之中,区别在于,这次再进去,他的立场与目的全都变了。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没错,若能证明对阿塔没有歹意,至少女猎人的弩箭就不会若有若无的指向他。

    佚失走后,剑七才一瘸一拐的回到同伴身边,三言两语道清了蒙眼武者的经历,不过这话基本是对着爱丽丝听的,因为现在的起司仍然处于施法状态之中,看起来对外界的刺激没有什么反应力。而女猎手在听了这话后相信几成,那就不是寻剑者能揣度的事了。

    况且,比起佚失的真心与否,显然他们正面临着更大的危险。

    “你说这里的地面会裂开?”在听了爱丽丝的讲述后,剑七低头用铁棍敲了敲地面,不可置信的说道。

    “准确的说,是支撑着这部分的结构会被转化。就像我们用水和火转化出了风和土一样,预先埋藏在这里的炼金药剂会将木头和其它植物制品转化为稀烂的**物质,而显然奔流还没富裕到用石头来将整座城市打一个基底的程度。”

    伴随着话语,灰袍缓缓起身,抖了抖手上的尘土。

第五百二十五章 乱战(六)艰难前行

    “没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吗?”爱丽丝焦急的等待着阿塔回到他们身边,同时向灰袍询问道。起司一开始去探查那片地面,就是为了解除对方的陷阱。

    “如果驱动转化发生的是法术,那我确实可以尝试阻断或者改变它的运行结果。但炼金术和它的产物所具有的最重要的特点就在于单一性和极快的发生速度。通过前期大量的计算和预设,炼金药物能在所有施法者来不及做出反应的时候完成整个施法过程。”

    “就好比,你面前十步有一名弓箭手,如果他从见到你开始弯弓搭箭,你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在他进入射击状态前打断他的动作。但炼金药剂让弓箭手手里的弓变成了时刻紧绷的弩箭,他只需要抬起手扣动扳机,一切就完成了。”

    起司的解释出奇的细致。一般这种时候他都只会简单的回复同伴能否解除陷阱,像这样将陷阱的原理举出来还加以分析的状况之前并不多见。

    而奇怪的是,虽然他嘴上说的那么严重,可是语气莫名的轻松,像是拆穿了面前迷宫真相的探险者般无意识的表现出自信。这未免让人有些困惑。

    “听起来不太好,我们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吗?”剑七歪了下嘴,他现在有点怀念猫妖精了,凯拉斯在的时候,这种哑谜会被其犀利的言语一下子揭露。

    “来不及。他们放任我们冲进来,自然有办法让我们出不去。再说,在场还有一个重器没动呢。”

    起司的目光看向九环帮的魁首,那柄九环鬼头刀只要抽下红绫就足以变成改变整个战局的利器。而对方的到来显然不是为了站在战场边缘掠阵助威,他是来针对某个人或某些人的。灰袍有理由相信自己在被针对的名单上。

    “那怎么办?我们难道只能被扔下河喂鱼吗?”

    阿塔的身影终于又一次出现在爱丽丝的视线里,佚失没有违背他的诺言,他将女剑士完好的带了回来,甚至带上了她的剑。

    松了一口气的女猎人突然意识到并不是现在无人伤亡就真的不会有损失,只要地面塌陷,他们这些人不论轻伤重伤,都会被河水淹没。

    “不是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吗?我们本来希望的那条路。”起司看向广场的前方,食尸鬼军团的破坏力依旧强劲,只是由于种族血脉里的进食狂热而变得不再那么具有纪律。

    这也是食尸鬼组织化后最大的问题,他们可以一拥而上的快速处理掉小股敌人,但当战事过于顺利或遇到阻碍,进食的本能就会跳出来干扰理智。

    “要是对方早有预谋,又怎会轻易放我们过去?”这话,不是小队里的人说的。它来自那名管家,他一手握着短杖,另一只手正在向下滴落殷红的鲜血。

    阿塔盯着这个男人想要说些什么终于还是没说,她几乎可以肯定最后能够杀死角斗士的匕首是他用某种方式递到自己手里的,但作为幸存者,她无法指责对方。

    “总得试试。能让这些战士们冷静下来吗?他们如果愿意可以把那些尸体带走路上吃,就地进餐太影响推进的效率了。”

    起司对对方的出现毫不意外,某种程度上,他刚才那些话就是对这个人说的。灰袍很清楚,在吸血鬼们没有在场的情况下,这个管家才是这支军队真正的统帅者,所谓交给灰袍统率,更像是谦辞。

    “我尽量。您得理解,食尸鬼是猎食性动物和食腐动物的结合,他们的身体可以比人类出力更多,但代价是更快的体能消耗。如果不能快速补充肉食,这些生物的行动力就会严重下降。当他们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算是荣格先生都不见得能正常的命令他们。”

    这话也不假,就像自然中的猎豹会仔细斟酌自己的猎物,食尸鬼的体力和体能看似强悍,实际上缺乏长久的耐性。他们的体力会在激烈运动中高速流逝,这也是为什么单独食尸鬼不愿意对抗人群的理由,比起有可能颗粒无收的去与活人战斗,刨开坟墓去捡食尸体是更稳妥和安全的生存方式。

    “那就收拢所有还具有思考能力的部下准备突围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起司说完,将手指放在口中吹了个哨子,他们的马匹听到声音立刻折返回来。不过战乱之中,脱离了骑手的马显然不会安然无恙,除了起司和爱丽丝的坐骑本来就没事之外,阿塔和剑七的坐骑只找回了一匹。

    起司让阿塔和女猎手共乘,尤尼和剑七同行,自己单骑居后,队伍重新朝着前方开始移动。说是移动,他们之前所在的区域是广场的中央,前后都有食尸鬼军团的保护,这才在混乱之中开辟出了一块暂时安全的区域。

    现在管家高举着魔杖,用法术勒令手下的士兵停止进食和残杀,朝广场的另一端进发,已经满嘴血肉的食尸鬼早已无法维持阵线,他们散乱的朝前冲锋,撕扯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

    曾经在灰塔中有一则很现实也很残忍的笑话,如何简单的杀死一只食尸鬼?让他吃上三个人,再强悍的食尸鬼也会丧失战斗能力。这可悲的族群有着一条与进食量相关的战力曲线,进食太少,饥饿占据思维,进食太多,野性突破理智。

    恐怕唯有像苍狮王都的那些食尸鬼族群一样将进食仪式化,定时定量,才能最大限度的让自己保有作战能力。而今,可怜的帮派成员们用自己的躯体将这条曲线拉到了一个相当微妙的程度,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胜利了。

    仍然听从命令的食尸鬼大概还有一半,且战力与开始时不可同日而语。与之相反,最先被牺牲掉的帮派成员往往是入行时间最短,装备和身手都不好的菜鸟,稍有经验的流氓都知道不要和装备与士气都远超自己的对手争勇斗狠,所以他们能保存实力,直到现在。

    此消彼长之间,队伍仍然在向前推动,哪怕状态如此之差,幽河手下的异族战士依旧战力超群。只是他们推进的速度已经从快刀切黄油变成了钝刀切排骨,每一步的进展都需要时间。

    骑在马上的起司,一直在留心两个方向,一边是九环帮,一边是地面。炼金药剂起效的时间很短,但并非全无预兆,灰袍在时刻关注着预兆的出现,以决定他的行动。

    至少,得让他们安全离开这里。

第五百二十六章 乱战(七)扭转战局

    重整旗鼓的队伍果然引发了某些连锁反应,在察觉到食尸鬼开始收拢队形,在血肉泥沼中坚定的朝着离开的方向前进后,各个帮派中原本袖手旁观,放任他们屠戮自己手下的头目都开始坐不住了。

    他们可以允许伤亡,甚至是大量的伤亡,那是因为在这里战死的多是帮派的边缘成员或可以被放弃的棋子,但不可否认,哪怕是这些弃子也是帮派重要的资产,今天在这里投下了如此多的赌注,决不能血本无归。

    典型的赌徒心态,可这些人恰恰都是赌徒。

    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位于食尸鬼军队保护下的起司等人亦能明显的感觉到那些前来阻拦他们的敌人发生了某种变化,或许是装备,或许是武器,或许是在面对食尸鬼狰狞的牙齿时仍然坚定挥舞出来的利刃。

    这些仍然坚定的阻挡在队伍前进道路上的敌人,显然已经与之前那批被允诺了财富和地位就茫然而来的乌合之众有了一些区别。尽管在见识过高度军事化的苍狮部队和因为部族生活天然带有组织性的游牧民军团之后起司很难将他们称为正规军,但他们也已经很接近了。

    他们是亡命徒,真真正正的匪类,哪怕在街头帮派中,这样的人依旧是让人害怕的,所以他们在帮派中的地位很微妙。毕竟帮派仍然是以存续为要务的,要是它无法保证成员的生活,谁又会去投奔这样的组织呢?

    但帮派毕竟不是正经生意,以暴力作为存续手段的组织里势必要有忠诚于暴力的人,亡命徒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或是天生变态,或是生逢变故,或是沉迷迷幻蘑菇或其他致幻剂,总之,这些人就像是弱化版的狂战士,没有战士的体格,却有拼命的蛮勇。

    真正善于利用这些天兵的帮派头目都懂得一个道理,你不能指望着亡命徒之间产生协作性,平日里相互瞧不惯的他们只要在火并的时候互相不捅刀子就已经算胜利了。

    因此要发挥其真正的威力,就要巧妙的将这些亡命徒杂糅进喽啰中,而且最好是和他们本身就认识的喽啰。这就好比酒桌上没人会独饮喝至烂醉,可一有拼酒之人便不好说谁能清醒的离开桌子。战场与酒桌有异曲同工之处,人群中只要有一个奋不顾身的人挑起了血性,就很可能制造出大量暂时的亡命徒。

    嘴里发出不只是哭还是笑声的男人手持两把杀猪刀,上身不着寸缕就冲向食尸鬼士兵。用来剁碎筋骨的厚重切肉刀拿来切割皮甲也不算大材小用,几乎是一瞬之间,食尸鬼的肩甲就少了一半,而那个疯子的腹部则被撕开了一道足以让肠子流出来的可怖伤口。

    若是常人受了这样的伤,自然吓的魂飞魄散,抱着自己的肠子到处乱跑。可那亡命徒却毫不在意,哪怕肠身已经露出腹部,他仍然吐着舌头挥舞着钢刀,左右开弓,直取士兵的脖子。

    食尸鬼,不是不死之身,他们是凶暴的掠食者,但构成身体的也是血肉,能杀死人类的武器,自然能杀死它们。所谓皮肤比人类厚三倍之类的特化型演变,在武器不发达的时代或许可以起到极好的作用,只是钢铁的锋芒早已让这细微的差别不再重要。

    于是,鲜血飞溅,好大的头颅如被挤出瓶口的塞子般飞的老高。

    “杀!哈哈,杀!”

    死亡对于战斗中的双方来说会有截然不同的效果。就食尸鬼们来讲,他们必须缩紧队形来保持队伍的冲击力。而就匪帮来说,他们意识到这些以人肉为食的怪物并不是杀不死的,他们也会倒下,他们没什么好怕的。

    战局在这种此消彼长之间变的更加莫测,与之前的屠戮不同,现在是厮杀的时刻。

    越是这样的状况,对起司他们越不利,战场气氛的带动是双向的,越来越多的食尸鬼被对手的士气所带动,露出了野性的一面。可野兽,冲不出囚笼,要带领兽群找到活路,必须要有冷静的头脑。

    起司的头脑一直很冷静,甚至有些冷酷,他漠然的扫过战场,手不自觉的摸向了挂在弯刀旁的唤龙笛。经过这段时间的修补和维护,它应该还能承受一次龙焰的冲击,最后一次。要是进展实在不顺,说不得他就会将其取下,请远在龙脊的米戈再来一口吐息。

    只是那也就意味着,他与米戈之间的关系将彻底的迎来终结,唤龙笛不仅仅是他们沟通的工具和魔法道具,它同时也是从起司儿时开始贯穿人与龙两个物种,两个个体之间的纽带。想到这里,法师的手还是放到了弯刀上。但他终究没有拔出武器,那又有什么作用呢?他是灰袍,法术才是他的主场。

    “隐秘施法,这又是个新课题。”

    大张旗鼓声势浩大的法术势必会引来九环刀摄魂夺魄的魔音,要想顺利施法,起司不仅要快,还要够小心。

    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这个法术不能彻底改变战局,那下次施法就很可能会被打断。可这对他来说算得上是挑战吗?魔法灵光,这次没有从眼底亮起。

    这次法术的灵感,来自两个源流,来自万法之城塑能学派的法师薇娅,和那位名为炼金师的灰袍。将塑能与炼金结合在一起,也只有起司这个对各个学派的法术都懂得一些的施法者才做得到。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因为塑能法术在于对无形能量的掌控,而炼金术却是着眼于物质之间的转化,它们本该是法术中最为疏离乃至相互对立的两个流派。可在起司的眼中,这两种法术在深处是有相通性的。

    弯刀,出鞘。但没有挥向敌人,而是放平横置,接着在左手的手心中一划,刚好将刀刃染红。血,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是人为制造联系的绝好媒介。

    刀,则是这媒介沟通的对象。先起效的,是炼金术的转化,起司曾经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将体内的部分血液转化为具有毒性的毒液或酸液,这次也是一样。

    上好的弯刀,雪亮的刀身,都快速的消逝,化为漆黑黯淡的仿佛被搁置了数年的模样。它是祭品,也是塑能的源头。

    “呼!”一口气,将弯刀吹散,化为无数铁锈残渣,飘飘荡荡,四处飘散。

    像是具有某种引力一样,这些铁屑在空中飘荡时自己就会朝着金属制成的物件上靠拢,在这个场合,多数是刀剑,或许是因为制成刀剑的材料与它们的原貌最接近。

    而当铁屑遇到刀身,病变似的现象就产生了,雪花般的暗红色斑纹像是有生命一样快速生长,当到达某个限度时使得武器应声碎裂,变成更多的铁屑。没有了武器,再凶狠的狂徒也如断手脚,发挥不出原本的战力。

    而制造了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紧密双眼坐在马背上,手里握着弯刀的刀柄,用精神控制着那些铁屑的范围,小心翼翼的使得它们避开己方的武器。

    就在这时…

    “叮~”铜环声,清脆悦耳。

第五百二十七章 乱战(终)大崩落

    一个人,可以仅靠声音就在混乱的战场上令所有人侧目吗?或许可以,动天彻地的战吼确实具有喝退百万敌军的效果,但眼下的情况并非如此。九环帮的魁首,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对其印象深刻,只是那印象很微妙。

    严格来说,他并不强壮,至少不如他手下那铁塔般的角斗士,论及飘逸潇洒,也不如那名蒙眼的武者。诚然,他的眼睛确实很特别,可光是这一点,不足以让他成为一个与九环刀相配的人。更别说其实许多人压根没见过九环刀的威力,完全是拜在他的手下。

    此刻,红绫已解,凶刀现世。铜环的碰撞声穿过喧嚣的战场,让施法中的起司险些精神涣散。好在灰袍一直防备着这种情况,并未全心投入,就像一个陷入浅眠的人般迅速从施法中脱离,伴随着他睁开的眼睛,那些能够腐蚀刀剑的铁屑也失去了继续飞舞的力量,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残渣快速落入地面缝隙中。

    他们两人的目光穿过战场,相遇在空中。起司看不到对方眼睛里有任何的情感,而那不是由于极度愤怒带来的冷酷噬血,恰恰相反,魁首并不愤怒。

    魁首不愤怒,也不恐惧,他不欢喜亦不忧愁。这个男人单手提着大刀,缓步向前,身如槁木,目如死灰。

    所有护在他面前的九环帮帮众自觉的退开,他们都知道首领呈现出这种状态时意味着什么。作为曾经在九环帮内任职的人,佚失也知道。握着水火棍的手开始收紧,黑布下的眉眼亦随之收缩。

    “我去试试,你们加快行军。”他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水火棍化为一道红黑相间的疾影,奔向朝此而来的魁首。

    “等,”剑七尝试着阻止,但伤势让他无法做出实质性的阻拦,只能眼看着对方离开队伍。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向起司,“我们必须快点离开,他拖不住的。”

    武者评判对手,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不需要出手,单看步伐呼吸就能有三四成的考量,再观其眼眸,望其兵刃,便知道七八成的深浅。

    这次,剑七的判断是,他无法与敌人相提并论,哪怕身上全无病痛,他也不是魁首的对手。已经在之前的交手中损耗了体力的佚失,同样无法匹敌,更何况,那是九环帮的头目,佚失想要保护的那个姑娘,正在其控制之下,心绪翻涌之间,他毫无胜算可言。

    为今之计,是尽快让队伍突破封锁,佚失才有机会脱身。

    “是的,你们必须尽快脱身。”起司复述了一遍剑七的话,但语气有些微妙。

    他看向前方,得益于之前的施法,挡在队伍正面的敌人丧失了他们的武器,虽然也有少部分食尸鬼同样受到了法术的波及,可在赤手空拳之下,幽河的士兵显然更占优势。如今,离开广场的道路已经显现。

    灰袍伸出手,指了指爱丽丝手中的十字弩,在后者迷惑的眼神中将其拿在手里,紧接着又随手从女猎人的箭袋里抽走了三支弩箭。

    就在几人以为这是下一个法术的施法材料时,他突然双目泛光,大喊出了一个无声的音节,承载着阿塔他们的马匹仿佛被马刺刺中般加快脚步,带着四人朝广场外冲去。而起司,则拨转马头,直奔九环帮的魁首。

    有些事情,他必须搞清楚,比如为什么这些帮派会出现在一处炼金陷阱上,耗费这么大的资源来将他们困在此处。

    至于那名魁首,他对这些事情看起来熟视无睹。面对冲锋而来的佚失,他只是随意的朝侧后方退了一步,让过当空劈下来的砸击,随后左手探出,握住棍身,不求夺下武器,只要佚失有一刻的迟疑就够了。

    九环刀,带着响动砍下去。不过他错估了一件事,佚失在出手前就对双方的水平有明确的认识,所以他在一击未中的情况下做出了一个在战斗中不常见的行为,从而躲过了这次斩击。蒙眼武者扔掉了自己的武器。

    佚失的思路很清晰,他知道自己不是魁首的对手,也深刻的知道已经站到了另一方后不会有机会获得原谅。那么为今之计,就是像新的盟友表达诚意,同时尽可能的保存自身。

    在他看来,当他扑向魁首的时候,后者势必会陷入一个两难的选择,是优先斩杀自己这个叛徒,还是去追赶这次的目标。这种犹豫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已经投入的代价会让九环帮朝向起司他们的方向冲过去,而暂时脱身的佚失便会赶回帮派的驻地带走他的义妹。

    只是他没料到,魁首仅仅夺下他的兵刃后便不再管他,连一点攻击的趋势都没表现出来。水火棍被随意的扔到地上,九环刀在空中挥动,刀刃迎向银弩,在箭矢与大刀碰撞的瞬间发出剧烈的响动。

    这可比之前抽掉红绫的响动强烈多了,站的比较靠近的人,无不感到脚下一轻,脑袋好像一下子重了三倍。

    这种眩晕感对于常人来说一瞬即过,对于起司来说却像是脑子里敲响了一口大钟,钟杵虽已放下,可余音尚能绕梁。所幸,现在的他骑在马上,受过训练的战马对九环刀似乎具有一定的抵抗力,并未显现出异状。得益于此,这一人一马在完成了一次射击后仍然笔直的前进,直奔魁首的位置。

    魁首抬起头,空洞的眼眸中战马的倒影越来越大。他改双手握刀,身体半躬下去,双腿岔开,刀身抗在左肩头,做出大力劈砍的架势。

    据说在剑七他们的故土,确实有种兵刃被称为斩马刀,可饶是以此为名的武器在实战运用中也是以斩断马腿为主,真以人力正面劈砍马匹的情况,恐怕只会出现在故事中。

    然而凡是游历过世界的人都知道,故事的发端并不总是空穴来风。佚失本来已经跑开了,回头一见如此情景,咬牙反身转向,用出当时将剑七从马上打下来的手段,几步奔到侧面,替起司牵住马头,将前进方向从九环刀的范围里调整出去。

    与此同时,某种异样的响动开始从广场的下方传来,提前知晓情报的帮众慌忙朝广场的边缘推搡。

    可留给他们撤离到安全位置的时间并不充裕,因为没过几秒种,崩落便开始了。

第五百二十八章 同坠

    奔流的地基是具有区域性的,就像这座城市上的建筑风格迥异一般,构成这座巨大水上城市的地面亦是在不同时代由不同材料,经不同建筑师之手设计建造的。

    甚至由于搭建目的和风格的差异,从前经常会有一些区域的货运马车在某些区域超重导致地面塌陷的事情发生。

    直到越来越发达的商业贸易迫使整个城市的人们都意识到规范化的搭建地基有多么重要,相关的行业标准和管理设计图纸的工会才诞生出来。但这依然不能改善城市如蜂巢般呈现区块的状况。

    而支撑着这片广场的区块,显然已经在炼金药剂的作用下彻底丧失了作用,因此它所导致的崩落绝不会是马车压垮一部分地面那么简单。

    从中心点开始,广场的碎裂朝着边缘快速扩散,甚至让许多人来不及反应便被这崩落吞噬了进去。但对于那些早就知道情况的人来说,这场崩落只会是有惊无险的盛大表演。

    除非,有人能将知道塌陷范围的帮派头目拖入陷落之中。银弩,在崩落开始时再次上弦,没有太精细的瞄准便随着灰袍回身朝目标射出。

    这一箭,实在不够准,魁首只是轻轻挥了挥刀刃,便荡开了箭矢。起司则因为在马背上的转身动作过大,摔了下来。这些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佚失意识到自己牵着的马上没有人的时候,起司已经滚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与此同时,崩塌已经到了灰袍的身边,现在除非是有背生双翼的天兵救场,否则谁也无法将其从必然的陷落中拯救出来。

    魁首,拄着大刀站在原地。

    他知道崩落不会蔓延到自己脚下,所以很愿意欣赏那名灰袍巫师的毁灭。就像他手下的绝大部分头目一样,作为九环帮的领导者,他对施法者也有着刻骨的仇恨,他的那只异样眼球,就是拜魔法所赐。

    可他没注意到的是,起司射出的第二支银弩,并不完全是因为胡乱射击才如此偏离目标,那主要是因为在弩箭的末尾,有一根细线连接着灰袍的手腕。这根细线,本来是法师用来做法阵绘制的辅助工具,它的强度并不出众但绑住人的脚踝还是很轻易的。

    “什…”从身后滑过的银箭恰好勾住了魁首的脚踝,在后者没来得及说完的惊呼中将他的左腿拖向崩塌的缺口。

    这是个很微妙的时刻,因为如果他挥刀斩断细线,就会在挥刀的刹那因为失去一个立足点而失去平衡。可继续保持现在的状况,以九环刀作为第三个立足点来稳定身形,就要承受脚踝被大力拖拽的风险。

    但设计了这一幕的起司,现在也不是很悠闲。他的左手与细线连接,因此被强制抬起,身体在下方的地面崩塌后因为细线的缘故,朝着前方参差嶙峋的断层撞去,眼看着就要被那些伸出的木刺刺破身躯。

    好在,魁首的迟疑让他手中的九环刀停止了响动,起司抓紧时机用魔力强化了身体素质,眼睛在空中留下两条蓝色的弧线。得到增强的躯体和洞察力让他在碰撞发生之前找到了可以较为平稳的冲击点,他右手抓住左臂,双腿朝前弯曲,借力蹬在了断层上。

    在他的身边,大量的碎片和来不及躲闪的人都掉入了下方的坑洞中,伴随着升腾而上的水汽和浪潮的轰鸣失去了踪迹。这下面的水可不像是河,更像是海中的急流。

    “啧。”起司勉强稳定了身躯,但他不知道上方的拖拽者能坚持多久,或者说,他还有多久才会割断绳子,所以现在灰袍必须找到办法不被河水吞没。

    起司现在唯一感到欣慰的是,在他跌落之前,他看到载着同伴的马匹脱离了塌陷的范围,以他们的速度,即使不能冲出广场,至少也不会落入其中。这就意味着,在眼下的环境中,他不必担心被人看到一些东西。

    这么想着,灰袍下的皮肤开始密布其锁链的纹路,某种声音在耳边轻声呼唤着他,希望他扯开那道枷锁。

    可惜,我并不是在呼唤你。

    缓缓的将右手伸入腰间,确保身体不会失去平衡,灰袍将腰上系着的一个布袋解下,扔入了身下的水中。紧接着,他就感觉自己的左手猛然一松,维系身体的支点瞬间消失,整个人向下方坠落。

    这坠落没有持续多久便再度绷紧,想来是对方的尝试着摆脱细绳,却发现它比看上去的要坚韧,于是只好回到僵持阶段,防止自己也被拉入深坑之中。这还不够,因为起司在冲向魁首的时候已经料到了眼下的状况,他要的不是让对方陷入两难。

    下来陪我吧。

    线,很细,两端绷紧的情况下很容易造成割伤。左手手掌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尽管灰袍将渗出的血液都用法术凝聚在了伤口附近。现在,正是有效利用它们的时候。血,涂在线上,快速的蔓延,像攀援而上的蛇,将本来细到不易察觉的丝线染红加粗。

    一般来说,起司是不喜欢直接用自己的血液来进行这种程度的施法的,因为在过程中不可防护的会有被其他人得到血样的机会。

    但他施法的对象是九环帮的魁首,是九环刀的持有者,有那把刀在,不仅他自己,恐怕没有什么施法者愿意靠近这个广场。尤其是在魁首本人对施法者有着如此强烈而不加掩饰的敌意的情况下。

    血蛇攀爬的很快,不到三次呼吸之间就已经从坑洞中来到了魁首的脚边。那只黄色的异瞳显然发现了细绳上的问题,同时冷哼一声转动刀柄带动武器背上的铜环,试图将其震碎。只是他没有料到看似细弱的血蛇如此的顽强,他没有经验去猜测由一名灰袍的血液构成的法术载体能具有怎样的强度。

    百试百灵的凶刀第一次出现了意外状况,魁首的眼睛瞪得老大,太阳穴上青筋暴起,可饶是如此,他也只能看着血蛇顺着丝线盘踞在自己脚踝上,紧接着,他的整个左腿都变得无力。

    绷紧的细丝变松了,起司的身体再次开始下坠。但他并未感到惊慌,脸上反而有了笑容,因为他看到在塌陷破口的边缘,一个人影不情不愿的被拉入了深坑。

    他考虑过魁首挥刀斩断自己左腿的可能,值得庆幸的是,不论出于怎样的考虑,魁首并没有那么做。或许他有自信能在奔流下方的河水中幸存下来吧。

    亦或许,是对施法者的仇恨让他哪怕放弃自己的生存,也要切实的用大刀砍下灰袍的首级。

第五百二十九章 奔流之底

    魁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的眼睛在下落时仍然死死的盯着那个灰色的身影,手里的大刀在风中发出令人头脑发昏的响动。那可怖的回响在破口与水雾所营造出的环境中不断重复,回荡,总是令人无法接受的声音在循环中逐渐变的清晰。

    原来九环刀所发出的从来都不是什么铜环碰撞的脆响,那是哀嚎,是恸哭,是绝望的咒骂。虽然语言不通,虽然时代不同,可那能惑人心神的声音第一次展现出了它的本质,痛苦。那声音,是被这柄刀所杀之人的痛苦。

    灵魂究竟是否存在?这个问题起司仍然没有定论,恐怕今生都不能肯定。所谓的死神,所谓的归宿,祂们所声称的顺着海流汇入世界之底的东西,真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在阳光下行走与思考的生命吗?

    尤其是在对自己老师的死亡有着越来越强烈预感的近几年,灰袍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他的老师,灰塔之主,他认知中最强大的施法者,就这么死了?不声不响,消散于天地之间,再也寻觅不到一点的踪迹?没了,当这两个字被用来作为死亡的隐语时,到底暗含了多少的无奈啊。

    对于这个问题,起司曾经和剑七有过交流,他很好奇在气流行的那个区域,人们会如何看待死亡。结果不是很尽如人意,从寻剑者口中得来的所谓轮回,魂魄等等概念,在灰袍看来都和灵魂较之相近,他们都本能似的认为在生命只内有一个不灭的灵体,将会在肉身躯壳损耗后承载着所有意识去往下一站,区别仅在于那一站究竟是哪里。

    但同时,起司注意到了剑七描述中一个很有趣的细节,来自魂魄这个概念。在故土,他们将灵魂分为如此两个部分。

    在这两个部分中,魂常常担任的是起司所熟知灵魂的职能,它会在个体生命死亡后携带某些意识或信息离开躯壳,前往下一站。

    魄则不然,纵然生物生时魂魄一体,死时魄却不会随魂而行,反而会留在躯壳或躯壳周围,也就是世俗中说的鬼。

    鬼与其本来的意识体之间的关系是微妙的,你说它就是他,可它缺少了魂,这势必会带来某种变化;而若你说它不是他,魄却又确实是生者意识中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大部分。而九环刀中所囚禁的,就可以被理解为是刀下亡魂们的魄。

    起司都不明白自己想这些做什么,可能只是下落时的灵光一闪,或是大脑本能的通过思考来回避外界的强烈干扰。他的背后,是涛涛河水,他的面前,是从天而降手握利刃的敌人。

    灰色的长袍在下坠时猎猎作响,只是那声音太微弱,淹没在河水和九环刀带来的异响中。但起司的脸上没有担忧,他好似对背后的死亡浑然不知。

    亦或者,他料定自己不会迎来落入水中和被大刀斩首的结局,他有计划,外人看来的绝境对他来说仍有回转的余地。而那余地,正慢慢浮出水面。

    没错,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一样,有什么东西从奔流的河面下上浮,迎着跌落的人体与碎裂的建筑材料变为一块固态的落脚点。起初,魁首认为那像是个肉球,但随着那东西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他意识到那其实是一只蝌蚪。一只非常,非常巨大的蝌蚪。

    而他要杀死的那个灰衣巫师,很从容的在蝌蚪柔软的背上着陆,看起来毫发无伤。魔法,显而易见的天杀的魔法。没关系,这很好,要是他真的撞击到河面便死了,就无法让他体会到被砍杀的滋味。

    真实蝌蚪的皮肤触感,恐怕很多人只有滑腻这种印象,因为自然界中的蝌蚪不会很大,而且身上总是包裹着粘液,无法给人更细腻的感受。但当这只蝌蚪有一间客厅那么庞大的脊背,事情似乎就不一样了。除了皮肤外依然存在着的那层可以没至脚踝的粘稠包裹物外,这只巨大蝌蚪给人的感觉就是软,异常的柔软。

    它就像是被强行凑在一起的粉团,还未经过捶打,内里不存在任何坚韧的事物。起司落入蝌蚪的后背,坠落的力量让他陷入那层粘稠的皮肉中,一直接触到这庞大生物同样柔软的内脏才停止。

    有趣的是,这样的冲击并未能给这只在激流中安然不动的生物带来任何痛苦,它依然一动不动的执行着落脚点的责任。缓慢的用逐渐填充回皮下的物质将起司顶回皮肤表面。而另一边,魁首的落地就没有那么温和了,九环刀毫不留情的刺入蝌蚪的体内,深深伤害了它的内部组织。

    问题是,它还是一动不动,好似被割破的不是自己的身体。魁首的身形,同样缓慢的回到了蝌蚪表面,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把这种异状仍归结于魔法。起司知道事实并非如此,任何魔法与邪术都无法在九环刀响亮的鸣叫中发挥作用,他们现在脚下的这只蝌蚪并非使用了法术或某种力量抵消了刀伤和冲击,它的一切表现皆来自于其自身的生物结构。

    不过,这种异常的生物结构也是拜蛙神所赐,所以将其归为不可思议的范畴好像也并无不妥就是了。

    蛙神,栖身于奔流的诸多邪神之一,曾经派出祭司与起司他们共同对抗顺流而来的蠕虫邪神子嗣。理论上来说,祂同样是起司应该要对抗的目标,但经天木一役,他明白了自己的实力并不足以直面邪神将其从这个世界拔除,所以在真正的决定时刻到来之前,他选择更多的去接触这些存在。

    毕竟作为灰袍,他所研究的领域正是禁忌的界外之力,越是接触祂们,越是了解祂们,他就有更大的把握消灭祂们。在那之前,相互利用一下也没什么所谓。

    “巫师!”即便在浪潮声中,那位冷漠战士的声音依旧如最激烈的浪花般震撼人心。魁首微低着头,倒提鬼头刀,在柔软的蝌蚪背部缓缓朝起司走来。

    起司叹了口气,从腰间解下黎明之息,用那根细线绑住灯顶端的铁环将其当成了流星锤。出自矮人之手的提灯,开始照亮这片城市之下的黑暗水域,这片被巨大人造平台所覆盖,已经不知多少年不见天日的空间,终于在黎明的晨曦里显露出它的容颜。

    那是一片怎样的光景啊!

    宽广的河面上有着无数从上方平台延伸下来的立柱,像是某种节肢动物带有倒钩的硬足,深深的扣入河底。那些立柱上盘绕着阶梯,自从它们被修好后就几乎再也没被使用过,因此一些两栖动物将其构筑成了家园。

    木板,皮革,骨头和其它看不出来的东西包裹着那些立柱,有些是被动物收集来的,有些只是被水流带来沉积于此,这些垃圾在水域上方酝酿出令人不安的气味,所幸滔滔不绝的河水将那些毒性气体快速的带向远方。

    可即便如此,在晨光下显现出可怖颜色的水面也令人不安,那是一种鲜艳到不会出现在任何自然环境中的绿,它来自于那些从城市里倾倒下来的垃圾和粪便。

    “如果有人要画一幅有关地狱中水域的画,这里肯定可以作为参考。”

第五百三十章 橡树下的阴影

    震撼的不仅仅只有奔流城之地的起司,不论曾经到达过这里多少次,哪怕是在其中出生长大,只要你远远的看到那巨大橡树的全貌,也同样会由衷的感到不可思议。

    这种不可思议不是在于那奇景是如何出现的,而是自己为什么会和这奇景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里。真正震撼人心的往往不是视觉或听觉,是通过这些感官让他们察觉到自己所认为的全部世界其实只是浩瀚无垠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就像沙漠里的一粒沙子般不值一提。

    它不见得是坏事,也不见得是好事。

    凯拉斯骑着野猪,或者说,家猪?妖精们并不完全靠马匹作为交通工具,对于形态各异的妖精来说,这世上速度够快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利用。现在猫妖精骑着的就是一种长有四根獠牙的野猪,它同时还有三根尾巴,会像花瓣一样朝三个方向甩动。

    这种野猪在人类世界亦有记载,据说它有三颗心脏,任意一颗还在就不会死亡和疲惫,只一头就摧毁了整座精灵的城镇。直到后来人类中的英雄靠着计谋用陷阱和毒药分别处理了野猪的两颗心脏,最后再以矮人铸造的长枪断绝了它最后的生机,并从此获得了精灵的友谊和当地精灵领主的女儿诞下了子嗣。

    那是最早有关人类和精灵混血的故事,而妖精们知道它并非真实。

    理由很简单,四牙野猪根本没有三颗心脏,非要为那传说圆谎的话,倒不如将陷阱和毒药的失效归结于妖精界域生物在穿过奇幻通道时获得的异常抗性。

    当然,凯拉斯已经过了会和人争辩这种模棱两可故事真假的年龄,他坐在野猪凸起的脊背上,上面用来以较大体型人形生物为目标设置的鞍肩对于他来说大了些。

    但问题不大,就算没有马具,老练的剑客也能靠缰绳骑乘这种牲畜。至于这头猪原本的主人,那名本来该先一步回王庭报信的探子正躺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巷里做梦呢。

    从达达尼昂恰当好处的出现就足以说明,在他不断穿越连个世界的时候,一定在某一站被某个人所悉知,并且将消息早他一步传递回了王庭。

    这不奇怪,人要回到王庭很难,可魔法以及被魔法影响的物品是可以无视世界的边界发挥效用的。就凯拉斯所知,那些重点看守的奇幻通道都会有专门的镇守者,他们手里多半会持有魔法镜子或其他什么可以快速联络到上级的物品。

    妖精们既然能锻造出弗拉克拉格那样犀利的魔剑,魔镜之类的玩意对他们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情况听起来很不利,因为猫妖精本来计划这次的行动会不被他人知晓,可事已至此,不为人所知有不为人所知的办法,被发现了也有被发现了的途径。背上背着飞燕,腰里塞着毒牙,感受着砂粒在皮毛间带来的触感,他不认为自己全无胜算。

    就像达达尼昂一样,他在这片土地上不一定需要足够多可靠的朋友,因为眼前的局面还远不到举世皆敌的地步,他只需要去找个熟人,搞清楚王庭里的状况就好。这会很顺利的,他马上就能回到阿塔身边。

    如果凯拉斯知道在他骑着野猪朝王庭接近的时候,他心心念念的女剑士正在一座埋藏着炼金炸弹的广场上与奔流的帮派匪徒打生打死,不知是何感想。可能不会有什么感想吧,雏鸟终有离巢日,他很清楚自己无法从所有方面保护她。

    他很清楚,因为他看着那女孩长大,他的保护欲和对阿塔的信任在进行着微妙的冲突。冲突的结果,就是他现在在这里而阿塔仍在奔流。与其说凯拉斯是来调查的,不如说他是在逃避,面对可能的危险,他没有选择完全信任同伴。

    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很明显吧,他怎么能在两个女儿之间做取舍呢?理智上他清楚这两个姑娘里现在有个不太正常,可就像他知道阿塔的本性,他同样知道她…

    “喵”灰色幼猫,从衣服的缝隙里爬出来,轻声喊叫着。

    这只诡异的生物是凯拉斯穿越世界时路过一片蓝色的树林捡到的,他当然知道这东西不是它表现出来的样子,甚至他很怀疑对方是在模仿自己的同族来博取同情。但就像它的消失与出现不受自己控制一样,凯拉斯明白它不是自己能摆脱得了的。

    摆脱不了,就不摆脱了,世上之事大多如此,生活总是把一些东西强硬的带入视野里,而人往往只能试着学会与它们共处。活了很久的老猫,懂这个道理。

    “饿了吗?我这里有些吃的,希望你能接受。”凯拉斯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些干果与浆果的果干,送到幼猫的嘴边。

    后者并没有张开一张嘴或类似的口器,它只是轻轻一晃,手里的食物就不见了。猫妖精这才意识到,似乎在它叫唤的时候,也没有张开嘴巴。

    它真的有嘴吗?它到底是什么?

    看着吃下食物后消失在衣物阴影中的幼猫,凯拉斯觉得自己还是尽快返回奔流比较好,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的死亡计划,不想暴毙在一些不明不白的事情上。

    不明不白啊,拿来形容现在的妖精界真是再贴切不过了。剑客看了看左右,他走的这条路不算是通往王庭的大路,印象中却也有不少因为各种原因想要避开耳目的人会利用此路进出。

    毕竟,藏木还是要于林中,他总不好选一条根本无人经过的通道来使用,且不提那样的密道存不存在,在大路上被发现尚有蒙混的可能,在那种地方被看到就绝对无法逃脱。

    只是,这条他印象中的次要道路,现在举目四望则看不到几个影子。橡树依然葱郁,行人为何稀疏?

    抖了抖胡须,凯拉斯压低了身子,轻轻拍打了一下坐骑的脊背,示意加快速度。野猪毕竟是具有攻击性的动物,像训马一样用马刺之类会带来疼痛的东西刺激它确实可以加速,但更可能带来失控。

    因此妖精骑手们必须要学会和坐骑间建立某种微妙的关联,就像他们和这个界域之间存在的那种关联一样。借助这条隐晦的沟通渠道,他们得以获得语言无法沟通之物的帮助。

    这也是之所以在其它生物看来妖精们总能和动植物打成一片的原因之一,野猪只是其中最寻常的应用,他们甚至可以借此乘坐飞鸟…

    几片黑影从头顶掠过,凯拉斯抬起头,发现几只脖子格外长的大鸟结队朝着橡树飞去。它们的脚爪上抓着些什么,背上也有某些人造物的痕迹。

    那是天空骑士,只有极少数贵族和王室才有财力和资源供养的精锐部队。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灰塔的黎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灰塔的黎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灰塔的黎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