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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一章 关于傀儡

    魔偶,或者说傀儡,魔像,偶人等等诸如此类的称呼,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并无不同。它们共同指代的,是那些本不具有生命,却能像生物般行动乃至带有目的性的去做出行为的个体。

    哪怕对于施法者来说,关于这些存在的内容也是极为冷门的知识,其中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它实在有着太多的要求。和普通的法术迥异,任何流派的魔偶制造都要求制作者具备高超施法能力的同时还具有其它的能力,比如对机械的了解,对工艺的掌握等等。

    即便如此,他们所制造出的造物也往往只能承担单调的机械化工作,表现出来的结果更像是具有内置动力的简单机械,与水轮灌溉和风车磨坊之间的区别不大。

    而且就施法者们来说,制作魔偶本身也是件对自己的能力无益还极为消耗时间与精力的工作,其中又有材料的损耗和设计的讲究,若是没有必要的用途,没人会主动以制作魔偶为乐。就算是在起司所知道的魔偶制作信息里,它们最多的工作也只是作为某位巫师最后的法术看守那些深藏起来的遗产。

    因此在阿塔初遇杀人魔偶的时候,法师并未太将其放在心上,当他在奔流亲自与其遭遇之后,某种意义上他仍然保留着这样的观点。人偶师是个麻烦,但也只是个麻烦,他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因为他和他的造物对于灰袍来说还没达到那个高度。

    对方所占据的优势,只有奔流的地利和那不知名的技术,前者让他暂时不必担心被起司破门而入,后者则让他的造物具有独立行动能力可以作为刺客前赴后继不断袭来。只是这两项优势,都不足以变为胜势。

    地利的优势其实足以让人偶师在于起司他们的争斗中得以保身,只要他行事够隐秘,以奔流的复杂程度,只在这里短期停泊的小队绝对无法找到他的所在。

    然而随着灰袍与幽河的接触,地缘上的熟悉在两者之间开始了反转,小队确实无法在短期内找到他,但已经在这座城市中经营多年的吸血鬼却不然。这种急迫感很可能也是对方这次冒然送来刺客的关键诱因,新刺客的到来不像是有计划的密谋,更像是被恐惧感笼罩后的自发本能。

    可这并没有让灰袍高兴起来,相反,在经历了一下午的粗略研究后,起司对这个人偶师的不安指数直线上升,理由就在那名由紫杉人改造来的刺客身上。

    如果仅仅是驱动尸体移动并在生物结构里添加机械部件,这样的傀儡是具有高技术含量但不实用的,就像实际战斗中发生的那样,后天加装的机械部件难以与失去生命的**紧密连接,所以对骨骼,皮肉的加固都会在**不可逆的**中失效,只要拖得时间够久,那东西甚至会自行分解。

    然而那个刺客体内的状况并非如此,在粗略的机械部件之下,在金属与血肉组合的最深处,起司看到了令他不安的状况,那是一种可怖的融合。没有任何外力维持下的,妖精残躯与金属的融合,就像是从骨头里长出了钢条一样。

    这样的加工技术他不是没有见过,但那是血肉与血肉之间的,通过将不同物种的**用魔法焊接,使它们变成俗称的血肉傀儡,其中的代表,就有多年前在苍狮王都由湿魂教徒派来的,内藏着第一场雨雨水的那个东西。

    问题在于,生物与生物之间的融合,血肉之间的相互转化,是可以通过魔法来实现的。虽然人类和精灵之间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但仔细研究构成他们血肉的成分,其实相近的部分要远远大于不同的部分,否则也不会出现半精灵这样的跨种族混血儿。但人和石头是不会有后代的,这两者之间不会有这样的联系。

    现在能让起司感到欣慰的是,刺客的主要素体是紫杉人,妖精作为异界来客,本身的身体构成就是个迷,或许紫杉人之所以能够拥有刀枪不入的皮肤,正是因为他们的身体构建与此间的生物迥异。

    若是刺客所使用的生物部分是一个人类或是其他为人所熟知的种族,那灰袍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何种反应,它可能会击碎到目前为止起司所经历的所有教育,打破他所有对世界的认知。即便是现在,骇人的现实也让他想到了两位同门,其中一个就是在草原上遇到的酒神。

    起司有预感,那名人偶师的身份绝不简单,而且他很可能或多或少的与那两位灰袍之间有着某种关联,而这足以让他将自己的警戒等级拉升到最高。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焦虑告诉他人,告诉身边最有可能懂得他在焦虑着什么的人,荣格。但很遗憾的,巴拉克血族这次听的一头雾水。

    “总之,你的意思是制作了那个傀儡的人很有一手,对吗?”这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荣格所表现出的理解仍然是目的性的,他只看到了表象。

    感到失落的灰袍表情平复了下来,看来就算是活过了漫长岁月的血族,也不能理解他的忧虑。

    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荣格或许接触过魔法之道,甚至在某系领域深谙此道,但就像之前所说的那样,傀儡的制作是魔法中的冷门,没有多少人会在其中投注精力。时间久了,那些有兴趣的人也便找不到入门的方法。

    “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安的地方。傀儡从来不是问题,就算是今天闯进来的这个,老实说也不是问题,问题在于制造出了这东西所使用的技术。我们必须尽快找到他或他们,在这个蠢货还没意识到自己掌握着什么之前。否则他带来的影响,恐怕会是和邪神同级别的。”

    “有,这么严重吗?”荣格不自觉的皱起眉头。对于邪神能造成的威胁,他是在深入融入了这座城市后才渐渐明白的。

    邪教徒和他们崇拜的怪诞偶像所能带来的影响绝不是宗教狂热那么简单,他们是能真切的让这个世界的底层产生不可逆变动的不稳定因子。现在起司居然将人偶师与其相提并论,多少有些小题大做的意思。

    “如果不弄清楚,它就是会这么严重。”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法师脸上久违的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第五百零二章 另一边的冒险

    远在世界另一边的凯拉斯无从得知起司他们遭遇的刺客,恐怕他也不会很在意灰袍口中讲述的那名刺客所可能带来的严重影响。他一直如此,游侠之道的重点就在于认识自己,并在此基础上认识世界。

    从来不存在简单的选择,每一条岔路的结果都会通往完全不同的地方,而游侠作为容易介入他人岔路的人,在涉足其中时就必须意识到这一点。走在道路中的人会被道路的边界影响放弃了突破道路的选择,游侠之道,则是以无路为路。

    但哪怕是以无路为路的游侠,也会在行动中遇上困难,至少就凯拉斯而言,他缺乏在沙漠中行动的经验与准备。

    这不怪他,谁能想到自己前一秒还在略带几分冷气的北国,下一秒穿过那该死的通道就从一堆可以直接烤肉的沙子里钻出来了呢?况且执拗的猫妖精哪怕在这种酷热之中,也不愿脱掉他的衣服。

    “哈,我现在明白这地方的猫为什么都不长毛了。”

    甩了甩脑袋,凯拉斯不知道在向谁抱怨。幸亏他是个妖精,而妖精在穿过奇幻通道时都会与通道周围的环境达成某种共融,换句话说,只要不是火妖精被送到了海里,大部分情况下妖精们都可以在通道的出口较长时间的存活。这也是为什么他现在还能说话能走路的原因。

    树叶上的地图,仍然在发挥效用,而且看位置,这里应该离通往王庭的传送通道不甚遥远。不管怎么说,连续的界域转换已经极大的伤害了凯拉斯的精神,恐怕连将地图给他的蜘蛛妖也从未想过,那本来需要几天时间才能走完的地图,居然真的有人用一个下午就几近完成。

    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在驱动着这具躯体,做出这般疯狂的举动。视线,开始变的模糊,眼前只有黄沙,耳边只有风声,毛发上的纤细传感器官已经被砂粒弄得麻木,意识渐渐不再清楚。

    先休息一下吧,要是挺过了那些遭遇,却死在了沙漠里,可就有些让人笑不出来了。青铜的剑身,在掘开一个可供容身的凹陷后化为了门板,将外面的纷杂尽数阻拦,留下沙洞里蜷缩成一团的剑客调整着自己的状态。

    这里和白桦林不同,每一粒沙子上都有着细微的生命力,也就是说,哪怕是恶劣如此的地方,仍然是一些生物的家园。闭目养神的凯拉斯对此感到些许的不安,有生物就意味着有眼睛,随着与王庭之间距离的靠近,他行动起来必须更加小心。

    夜色,在逐步清醒的意识中降临,黑暗构不成阻碍,尤其是在沙漠中,月光总是显得分外明亮。振剑甩掉上面的沙子,凯拉斯将武器插回身后的背带上。

    夜晚的沙丘已经与太阳尚在时不同,风无时无刻不在改变着这里的地貌,没有参照物,只有天空中发光的东西可以成为旅人的指引。星空中没有月亮,散乱排布的光点浩瀚又混乱,凯拉斯不是很喜欢人们将其中几颗归为星座的做法,哪怕它们总是同时出现在一片星空中。

    世界就是混乱的,如沙,如星,规则只是昙花一现。

    之前还觉得酷热的沙漠,开始展现它冷酷的一面,肌肉在寒风中收紧,脸颊逐渐僵硬。他想要看看地图确认自己没有迷路,又担心现在的手掌会握不住那片树叶。

    按照之前的记忆,下一个通道会出现在旋涡之中,由流沙组成的旋涡。那应该不难找对吗?尽管流沙遍地,但旋涡却少。只要大方向正确,总会找到的。

    “呜!呜呜!”沙子下面,传来了低沉的声音。凯拉斯看到银色的地平线上有如鱼鳍般的凸起在顺着沙丘的边缘滑行。另一边,狡猾的鬣狗三五成群借着星光寻找着腐烂的尸体,它们很瘦,光是从轮廓就能大致明白骨架的样态。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即将饿死,相反,从这些食腐者走个几步就扒开沙子的积极程度来看,它们的体力可能还相当充沛。

    这里确实并非死地,只是之前这些本地的住民都躲藏在了沙子的阴影里,故而未被人看到。

    得知自己并不孤独总是好的,凯拉斯从衣服的口袋里掏出两枚像是浆果般的东西,随手丢进嘴里,然后吐了口沙子。这是他在上次穿梭之前摘下来的果子,它们虽然质量很小,内里的汁水却出于意料的充盈,甚至有凝结成糖块的趋势。

    当然,这样的口粮尽管能量充盈,实际吃起来却称不上美味,过度的甜味混着一种草叶**的味道在开始的几秒中让人本能的感到作呕,若不是先前确认过它没有任何毒性,猫妖精是不会强忍着将其含在口中的。

    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既不是妖精王国,也不是人类熟知的空间,它是尚未被智慧种族开拓的秘境,原始而优雅。如果下次有机会应该带着塔兰来看看。含着糖球般的果实,猫妖精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样的景象,哪怕是他这样经验丰富的游侠也鲜少见到,无关于魔法或其他什么因素,它就是自然伟力下的奇景。

    可惜现在不是在旅行,身上的责任要求游侠快速抵达他的下个目标。越过连续起伏的沙丘,在离那些沙子里的鱼鳍越来越近的时候,凯拉斯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沙漠里当然不会有水,更别说海了。那么那潮汐般的声响是从哪里来的呢?

    “单向门,啧,我就讨厌这个。”站在附近最高的位置,凯拉斯俯瞰着脚下的陡坡。流沙上的旋涡就在这里,但是比地图上写的要大得多了。

    这诡异旋涡的半径至少有二十米,从边缘到最低点的距离更是无法用肉眼计量,光是粗略看上去,也和人类领主的塔楼差不多高。鬼知道这东西是怎么形成的,而且看样子它似乎还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扩大自己的影响范围。这样的通道入口,显然不具有双向传输的可能,一旦凯拉斯通过它,回来的时候就要另辟蹊径。

    就在猫妖精考虑着该怎么滑入沙坑才能让自己不受到伤害的时候,他的眼睛看到了缓缓出现在远处边缘的细小影子。若不是星光足够明亮,他很可能会忽略那小小的人影,那是一个妖精,外形类似小仙女但体型只有手指那么大,他们被叫做快可灵,人如其名是妖精中最迅捷的一支。

    快可灵,为什么会出现在沙漠里,他们脆弱的小身体可经受不住这样狂暴的方式来进入通道。不过,快可灵很快用行动回答了他的疑问,之间那个小家伙从身下拖着的袋子里掏出一支瓶子,确认了塞口后将其投入了沙坑。

    从反光中的阴影来看,瓶子里似乎不是液体,而是信纸。

第五百零三章 啊

    现在摆在凯拉斯面前的新问题是,那瓶子里的信纸究竟记载着什么?那上面的内容将会决定他是否需要将其夺下,或是任凭其流入沙坑的底部,先他一步传送到通道的另一侧。

    这件事其实并不在猫妖精的计划之内,在此碰到快可灵以及他的瓶中信都是意外中的意外,他没有什么必要去拦截这样的东西。可另一方面,快可灵不该出现在沙漠里,也不该冒着自己瘦弱躯体被沙漠里的热风吹走的风险将瓶中信丢向沙坑。好奇心和某种预感催促着他前进。

    反正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他迟早要穿过那个通道的。猫妖精还是没敌过天性中的好奇,他紧了紧背剑的带子,接着四肢着地,顺着沙坑滑了下去。脚下的疼痛比想象的要轻不少,可柔软流动的细沙却比在水中还要难以保持平衡。

    这种情况下,用飞燕作为滑板是最理想的,但就算是由剑门的名匠打造,这么粗暴的使用也势必会让宝剑蒙受巨大的损伤。那不是凯拉斯愿意见到的状况,若不是手边实在没有其它趁手的武器,他本不想带着此剑进行这趟旅程。

    据说在沙漠中生活的住民,会像冲浪般在沙子上行动,他们能在流沙上靠一块木板或毛毡保持平衡,不被细沙吞没。

    很遗憾,作为一只猫,凯拉斯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但他从未掌握过这样的技巧。因此哪怕他竭尽全力的保持自身平衡,他还是在冲入沙坑后不久就彻底失去了对方向和移动方式的控制权,滚落到了沙尘之中。

    沙坑麻木的吞噬着所有涌向它的事物,不管是沙子,空气,瓶中信还是猫妖精通通来者不拒的装进腹中。在滚落的过程中,凯拉斯意识到了件事情,如果沙坑的行成是因为奇幻通道的话,就会导致巨量的流沙是经由通道进入妖精界域,可他从未听过妖精界域有哪里是有这般情形的,更别说是在王庭附近。渐渐在滚动中麻木的大脑瞬间清醒,他不能就这么晕过去,因为那很可能会导致永远的长眠于黄沙之下。

    至少,长眠会持续到自己从妖精界域复活为止。

    必须,保持,神智。凯拉斯双手抱住脑袋,防止混杂在沙子里的石头给自己来一个迎头痛击,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沙坑的什么为止,但很明显还没有抵达底部。

    如果说,奇幻通道就在这里,并且没有将流沙带往另个世界,那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这扇通道的位置位于沙子不会涌入的地方,那它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沙坑通向更下方的垂直侧面上。沙坑的实际大小应该要比从远处看的大一些,这就意味着自己无法靠伸展四肢卡在坑壁中间,要在落下的一瞬间快速找到通道的位置才行。

    等待最是压抑,尤其是那种随时会结束又无法大致推测的等待。那就像是将人蒙住头,逼他向前走,还告诉他前方一定有什么东西会绊他一下,但具体是什么东西,在什么位置则无可奉告。凯拉斯就是这种感觉,他在沙尘中滚动,静候那一瞬间的失重,他的精神越是集中,损耗与焦虑就越是汹涌。

    记得曾经某一次在篝火边,他们聊到过时间的话题,那时起司曾经提出过一个有趣的论点。他认为时间其实是一种主观性的认知,不存在一根客观的时间轴,将世间万物的发展与变化都串在上面,那只是人们基于现实经验所想象出的一种思维定式。虽然凯拉斯对这种说法没什么兴趣,但他得承认,这段翻滚的时间在他感觉起来绝对要比实际上长上很多。而世界本就如此,它不会像人般有计划性的告知你自己下一步的走向,一切发生的都很突然,细想起来又都很自然。

    于是在那个毫无防备又自然而然的瞬间,猫妖精的身下一空,紧闭的眼睛在双手的保护下没有被砂粒浸染,在昏暗的地穴中仍然具有足够的视力。矫健的剑客在空中挣脱沙流带来的束缚,利用尾巴巧妙的掌握了平衡,让自己准确的抓住了一块凸起的岩石。

    这片岩石的上方略微探出,沙子像水流一样随之飞溅,恰好躲过了此处。凯拉斯左手握住岩石,右手寻找了几下,扣住一块岩壁上的凹陷,脚下也半借力半支撑的抵在垂直面上,算是稳固了自己的身形。

    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竖瞳环视着四周,巨量的沙尘让这里真的犹如瀑布般难以睹物,不过这还不致命,因为一般来说,奇幻通道会在妖精视觉里显示出夺目的色彩,那是因为其中蕴含的妖精界域能量与此间格格不入。相反,当你身处妖精界域时,奇幻通道就会像是某种黑洞一样幽邃而带有恐怖意味。

    要命的是,凯拉斯在观看了好几十秒后仍然没看到丝毫的光芒。为什么?难道是沙子太多,将通道的光彻底掩埋了吗?

    还是说,通道其实是在上方,自己已经错过了?又一次的,他想要将那片叶子拿出来看看上面有没有自己之前遗漏的细节。但现在这个姿势不允许他这么做,只要四肢稍一松懈,他就有从岩壁上跌落的风险,而下方,是沙尘瀑布构成的深渊。

    猫妖精不知道它通向哪里,也不想知道。

    时间,又一次展示出了它残忍的一面,若是说几秒之前,凯拉斯嫌弃它走的太慢让自己困在沙流之中,那现在他就是在怨恨它走的太快,每一个瞬间的流逝,都让剑客的肌肉增添一丝负担。他不是以攀登能力见长的人,猫所攀爬的也往往是树木这样天然就有纹理和枝丫的东西,岩壁并非他们的强项。

    得快点决定下一步的行动才行。若是再拖下去,别说向上或向下探索,连规划下一步路线的时间和气力都会不足。久违的紧张感和肩膀上之前战斗留下的伤痕让凯拉斯进入了某种兴奋状态,他的五感在本就敏锐的基础上再次提升了一些,从上方流下的沙子,都在这种敏锐的觉察中有了变慢下落的倾向。

    可事实总是喜欢开些残忍的玩笑,尽管凯拉斯已经将自己能发挥的最好状态展示了出来,幸运女神似乎仍然羞涩的不愿意向他展露自己的笑容。

    体力在流逝,肌肉在抽搐,他本以为已经流干了的汗水顺着毛发滴落,冰凉一片。在哪里?在哪里?通道的入口在哪里?

    焦躁不安的情绪顺着尾巴如火苗般烧进四肢百骸,原本清晰的思路在急切中开始模糊,像是被加热过的黄油粘稠无状。突然间,一个黑影从他的面前下落,一块石头,没什么好在意的,却刚好足以让凯拉斯意识到一件不对劲的事情。

    那个瓶中信,也应该被冲下来了对吗?在这种情况下,瓶子是不可能刚好落入墙壁上的通道里的,那么它究竟是要被扔向何处的呢?难道自己想多了,奇幻通道的入口,就在正下方?

    凯拉斯思索着,眼睛快速的左右游弋,但在他看不到的脑后,那坚实的岩石墙壁中,一只小手突兀的伸出,不轻不重的从他背后推了一把,将他从岩壁上的稳固点推了出去。

    “啊——!”哪怕是猫,从这样的地方掉落,也是会叫的。

第五百零四章 沙漠之底

    沉入,沉入,沉入…和被水浸泡的感觉不同,在沙中被淹没的感觉更像是**掩埋,还带着呼吸就被匆忙下葬。凯拉斯不知道自己是从多高的地方摔下来的,他好像在下落的过程中就失去了意识,然后在接触到地面时失去了第二次。

    所幸,战士的身躯自己也具有求生的本能,哪怕意志在冲击中模糊,猫妖精仍挣扎着从沙堆里站立起来,艰难的爬出了沙流瀑布的范围。相信以后在见到其它瀑布的时候,他都会想起今天的事情,只是是心怀恐惧,还是自傲于自己的幸存就不知道了。

    意识的恢复在一段时间以后,凯拉斯摇晃着脑袋试图倾倒出耳朵和嘴巴里的沙子。巨大的轰鸣声在他的身后一刻不停,提醒着剑客他现在身处何方。首先,确认身体和装备的状况,四肢正常,五感正常,武器正常,非常好。

    猫眼在黑暗中可以视物,但那种意义中的黑暗并非是指绝对无光的环境,视觉总是依赖于光亮的,丝毫无光就意味着没有任何光源信号可以被接收。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是魔力视觉这样已经不能被称为视觉感官的东西,否则再适应微光环境也是无用。

    沙坑深处的光亮,只持续到瀑布底端附近,再往四周,便一片漆黑。凯拉斯犹豫了片刻,他想过是否要检查附近能不能找到那枚瓶中信,但转念一想,与其试图在那片沙子里寻找一个根本不可能找到的瓶子,他还不如去寻找那瓶子预估中要传递给的对象。

    总不可能那个快可灵只是将这里当做垃圾桶来使用吧?若是他单纯的想要将瓶子里的内容埋葬,那有无数比这简单得多,安全得多的方法,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希望如此吧,要是自己真的碰到了一个疯子,似乎也只能认栽。

    活动了一下关节,两颗果子能带来的能量再多也有限,在身体里存储的行动力耗尽之前,他必须找到补给或奇幻通道。

    心里打定了注意,凯拉斯决定先在光亮能照到的地方碰碰运气,光总是和生物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在无光的环境中,生物会本能似的靠近一切光源,依靠着这条线索,找到接线人的概率会大些。

    但靠近光源是有危险的,除了那些沙子和夹杂其中的石头之外,沙流落下时发出的巨大声响对于听力敏感的猫妖精来说也是一种酷刑,它几乎可以摧毁凯拉斯一半的反应能力,剩下的一半还不见得能正常发挥效果。

    务必要小心万分才行,重新靠近落点的剑客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自己。他抬头看去,之前宏大的沙坑变成了圆形的缺口,高悬于漆黑的穹顶之上,流下环状的沙流瀑布。这里应该是一片巨大的地下空间,否则不可能容纳的下如此海量的沙尘。

    “国王的胡子啊,真见鬼。”在响亮的声音中,凯拉斯的感叹注定会被淹没。如果此时在这里的是起司,那灰袍势必会对沙漠下为何会有如此大的空间感到好奇,并且开始尝试探索构成这个空间外部边界的材料和它们出现的原因以及其它等等。

    猫妖精不是灰袍,有些问题哪怕他意识到了也不会去尝试寻找答案,并不是说他对于答案没有渴求,而是他知道自己就算得到了答案也没什么意义,不论是什么构成了天空,天空仍然会是那片天空,而人们要做的,只是通过云朵来判断天气。

    听起来这样的想法似乎有些消极,也可以被称为愚昧,但这不代表它只是如此,恰恰相反,不求之过深的积极面在于适应。不需要去理解事物内在的运作原理,同样可以通过它的外在表现来适应乃至预测它的发展,这种能力是完全经验化的,难以言明,无从教授,必须通过体验来掌握。

    就像骑马的人在最开始骑马时畏首畏尾,要小心自己的动作,注意马匹的状态,紧盯路面,观察四周,每骑上几步就已精力憔悴。而一但他习惯了骑行,身体就会自动依照经验来完成这些事项,若是你此时再把他拦下来,问他的骑术何以如此精湛,他最多也只能告诉你一些最基本的内容,其余他没法言明的,既是如此。

    相信自己,并非指的是相信自己所有的判断和想象,相信自己,是基于已有的经验与知识所做出的决定。现在的凯拉斯,只能相信自己,因为他的理智无法解决眼前的问题,他对理智的运用没有对身体和经验来的那么熟练。

    四周,看不到出路,就算有也被上方落下的砂石掩埋,这里就像个坟场,世界之底,将所有事物燃烧后的剩余灰烬堆积之地。但身体告诉凯拉斯,事实并非如此,这里同样不是死地,他的妖精之眼能看到生机,一如上方的沙漠。

    若出路不在外,那它应在内,既然四周只有砂石,这里与众不同的关键很可能就在沙流瀑布的中央。本该如柱体般涌落的沙流偏偏以环状流下,这其中必有因由。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进去呢?抽出背后的宝剑,将其小心的探入沙流的最边缘,感受着剑尖上传来的重量。探入,再探入,双臂的力量之足以支撑四分之一的剑身被沙子冲击时的威力。凯拉斯不知道自己落下来的时候是怎么逃出这个天然陷阱的,但现在再冲进去,无异于自杀。

    除非,他能找到一个缝隙。一个天然的,在闭环图形中的缺口,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够矫健的妖精穿过这道屏障。凯拉斯绕着沙流的外围找寻着这样的机会,可能是一块卡住的石头,可能是一段终于禁受不住岁月侵袭断裂的石笋,可能只是一点好运。来吧,就这一点的运气,一点运气就足够了!

    沙流在眼前崩落,起初浑然一片,但渐渐的,凯拉斯能掌握到它们的细微差别,他逐渐能分辨出哪些沙子连接的更紧密,哪些沙子更松散,他能看到它们的间隙,看到在掉落中产生的落差。于是墙壁瓦解了,其实从来没有什么天然的屏障,它们只是流的太快,让人误以为它们是个整体。既然它们不是,那穿过间隙就不再是不可能的事,它仍然有难度,但有尝试的余地。

    “来吧凯拉斯,你这把老骨头还能行呢。”

    黑色的剑客重新将飞燕背回背上,膝盖微弯,弓身发力。他的身影无比迅捷,如影子般没有厚度,一下子便从源源不断的流沙中穿过,抵达了它们中央那片神秘的区域。

    在那里,他意识到了两件事。第一,他想多了,奇幻通道确实就在沙坑的底部。第二,他想的也没错,那通道之所以没有被沙子掩埋,并非是因为其位于的位置巧妙,而是有人人为的架设了一个魔法保护圈,将通道入口上方的沙子拨开。这同时也能解释瓶中信的问题。

    哦,还有第三件事,那就是保护圈显然不会阻碍妖精进入,因此在想到第一和第二件事的同时,毫无防备的猫妖精已经掉入了通道之中。

第五百零五章 带我走

    “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我已经在此沉寂太久。”那声音在耳边说。

    “你是谁?”凯拉斯的思绪回应到,有趣的是,他虽然只是起了一个念头,冥冥之中却肯定对方可以听到并理解。或许是因为对方也是这么和他交流的。

    “我是引你至此之物,我是瓶中之信,沙中之金,守门之卫,孤独之魂。”声音如此回答道。它的答案模糊至极,简直毫无意义,可还是让猫妖精有所启发。

    “是你制造了幻象,那个快可灵,那枚瓶中信,等等,还有把我从岩壁上推下来的家伙,都是你对吗?”

    之前模糊或未曾注意到的记忆,此时异常清晰,像是从庞观者的角度观看自己之前的行动。快可灵和瓶中信,都是从沙子的缝隙里伸长出来的黑影化成,也无怪后者被扔到沙坑中就消失不见。

    “是的。我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感受到了你的犹豫,我不希望你离开。这里已经太久没有人造访,我已沉寂太久,我害怕自己即将回归沙尘,那将是你们口中的死亡。因此我制造了幻象,但我也保护了你,让你安全的从上方落到此处。你本就为此而来对吗?通往异界的大门就在这里。”

    “听起来我好像没什么选择的权利,你既然能让我到此,必定还有不让我进入通道的方法。可我总得知道你是什么,你能做什么。若你是封印在此的恶魔,我要是轻易答应带你离开,还不如就在此处等待死亡。你应该清楚,我是个妖精,在这里死去并不能真正让我消亡,我会在大门的另一侧重生。”

    “我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但我可以替代你背上背着的东西。它对你来说太长也太宽,我可以变成你最趁手的剑。是的,我是剑,也是盾,我是铠甲,亦是…我可以是你需要的任何东西,只要你带我离开这里,我将为你效力。”

    意识的交流里没有语气,可对方的急切心情也毫无遮掩的传递到了猫妖精这里。

    凯拉斯叹了口气,应该说他想象自己叹了口气,就是表达无奈和妥协时的下意识动作。其实他是没指望这个突然找上自己的东西真的有它自称的那般神奇,在他看来这只是某个被困在此处的倒霉鬼魂希望借着他的同意逃离那无止境的幽禁。

    但这也足够了,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将他们从死路上带离,本就是游侠之道。

    “好吧,我同意带你离开这里,也接受你的效忠。不过效忠的期限不必太久,我不希望身边总是带着一个幽灵。”

    再然后,就没有了回答,紧接着袭来的便是已经熟悉到麻木的奇幻通道中特有的诡异感觉。凯拉斯索性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神不至于在这拉扯中过度消耗。

    和刚刚那场沙子里的冒险不同,一定会带你去往出口的奇幻通道现在简直安心的让人可以熟睡。他也确实快要睡着了,他太累了。

    清新的空气,草地的触感,妖精界域特有的味道。好了,到家了,凯拉斯昏昏沉沉的睁开一半眼睛,看到的是熟悉的原野和远处的山峰。原野的中央,是庞大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硕大榕树,那正是妖精们的王庭。是的,他成功了,只一个下午加一个傍晚,他就从奔流来到了这里,这是绝对的壮举,几次死里逃生。他现在可以先安心的睡上一觉,等明天穿过通道的不适感和疲劳都消除了之后再从容的靠近王庭。他实在是太需要休息了,界域间的转移榨干了他最后的体力。

    “哦,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猎物?一个闯入贵族领地的贱民?一个偷渡者?还是,油尽灯枯的剑客?”休息只持续了非常短暂的时间,在刻薄的声音里,凯拉斯的本能驱使着他起身应对。而他在睁开眼之前已经大致对声音的主人有了印象,在他用眼睛确认后,那印象看起来尚不及真人丑陋。

    那是一个与人类几乎同等身高,纤瘦高挑,青白肤色,穿着三层礼服,外套猎装,留着一撇半胡子的妖精贵族。以及他人数众多的拥簇者,这些妖精来自各个族群,但无一不是身着劲装,手拿武器。以狩猎来说,这样的装备等级未免太高了些,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大战,又或者直接开始凯旋仪式。

    为首的妖精贵族在月光下昂首挺胸的走来,两根手指捋动着自己八字胡的一边。那真是修建保养的异常漂亮的胡须,只是本该与其对称的另一半,现在却像是被什么利器截断了般只剩下三分之一左右。

    除此之外,就是他腰间挎着的刺剑,和凯拉斯曾经佩戴着的一般无二,只是大小上依据主人的体型有所区别。在那一身的珠光宝气之下,这柄朴实的刺剑显得格外凸出,而它之所以没有被装饰上宝石或者其它贵重装饰,一定有其它原因。

    “达达米斯,在这里碰到你真是让我意外,不,该说这才是你的风格吗?你这个只会用下流手段取胜的卑鄙小人。”凯拉斯的嘴角带着笑意,满是讽刺意味的说。

    “是达达尼昂!达达尼昂·仲马!你这无知的,该死的猫!哦,你马上就要死了,彻底的,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如现在趁你还能说话,想想遗言如何?这样我或许会慈悲的将它转述给你的塔兰,在我用这柄刺死你的剑刺死她之前。”

    名为达达尼昂的妖精抽出刺剑,剑尖在月光下闪耀着寒芒。

    “不,你做不到。你既不能杀死塔兰,也杀不死我。你这个废物,还记得你的那半胡子是怎么没的吗?我来提醒你一下,是我,在御前比试中将它斩下,所以我是王国公认的剑术大师,而你只能顶着这幅可笑的胡子等死。”

    一般来说,猫妖精说话的方式尽管戏谑了些,可从不至于如此刻薄。但此时这两人一见面就已经在口舌上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可见得他们之间的宿怨已深。

    “是啊,我的这幅滑稽样貌确实拜你所赐,但很遗憾,你就要看不见了,你就要死了。现在,站起来凯拉斯,我会让你死的像个剑客。”

    凯拉斯,拄着飞燕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站好的那刻就是自己的死期,但他的荣耀不允许他向这个对手低头或讨饶,他要杀,那便让他杀。唯一可惜的是,他没能完成此行的目的,也无法将飞燕送还到剑七的手上。

    剑,快且准,达达尼昂或许曾经在剑术比拼中输给过凯拉斯,但他的实力是妖精中首屈一指的。这一剑,直取眉心,在这个距离,现在的猫妖精根本无力抵挡。

    “叮!”金铁交鸣之声响起,在夜空中回荡。在场的所有妖精都愣住了,因为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事情哪怕在妖精看来都非常诡异。

    只见凯拉斯右手拄着飞燕,左手不自然的伸出,手中握着一柄看起来随时可能散架的,沙子组成的刺剑,而就是这柄刺剑的剑尖,刚好挡在了那本该取他性命的位置。

第五百零六章 尘沙之剑(上)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在场的妖精中不乏视力卓绝者,可在他们极为强悍的观察力下,也说不清刚刚电光石火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短暂的沉默后,窃窃私语开始在人群中产生,

    “你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吗?那把剑是哪里来的?”“没有,难道它会隐形?”“隐形的魔剑?”“不不不,我看清楚它是怎么出现的了。”

    “沙子构成了那柄剑,从凯拉斯的毛发里涌出来的细沙,改变了他左臂的动作,并从指尖延伸出去。不可思议,它比任何传说里的魔剑都要神奇!”

    比任何魔剑都神奇,这种话当然只是一时的感叹。妖精们的魔剑每把都不可思议,要论其中最神奇的是那一把实在是无从谈起。

    但这也足以说明这柄沙尘构成的刺剑是多么的不合常理,哪怕是在这里,在常人看来怪诞离奇的妖精界域。但这只是最初的亮相,光有一个惊艳的开场并不一定能担得起重任。

    妖精贵族的攻击再次袭来,更快,更难以预测,如夏日的骤雨,似山中的岚风,一念之间已经刺出三剑,三剑中又藏有三种变招,每种变招里又有三种变化!

    “是三重剑!”

    惊呼声再次从人群中爆发出来,这次是因为达达尼昂所施展的剑术。那正是他之所以能享有几近剑术大师声誉的原因,据说只要见过三重剑的人都不会再想和他交手,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破解这繁复玄奥的剑术。

    而凡是面对过这剑术的人,无不为此折服,哪怕是战败战死也需得承认它的威力。只有一人,唯有一人,曾经同样用剑将这无敌的剑术破解。可现在的凯拉斯已如风中残烛,甚至无力站立,何谈破解剑术?

    “铛!铛铛铛铛!”

    如金属雨滴击打在金属枝叶上的声音连续响起,甚至开始有了节奏。可这不是一场音乐会,达达尼昂亦不是音乐家,他和他的剑都是无情的杀手。只是这次,他们的目标有些难杀。因为饶是三重剑的剑术多么犀利,变招如何多样,它终究是刺剑的招数,刺剑是没法穿透盾牌的,至少是这面盾牌。

    “怎…”

    在连续出击好几秒无果后,妖精贵族也不得不暂时停下攻势。出于颜面考虑,他没有说出已经吐出一个字的疑惑,不过这其实不重要,因为所有人都有与他一样的迷惑。在他们面前,那柄尘沙刺剑化为了一面沙盾,样式与妖精们中的一个手持的一般无二。

    这面筝形盾上满是剑痕,但随着攻击的停止,那些痕迹很快就被流沙覆盖修复,消失无踪。想要破坏它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但不论是刺剑还是三重剑,都是以精准攻击要害来作为威胁手段的,它们的纯粹破坏力远远不足。

    “尊贵的爵士,请允许我代劳。”

    人群中一个长着野猪般头颅,下颚有着粗壮弯曲獠牙的妖精说着站了出来。他的双臂极为粗壮,蕴含着可怖的力量,而他长满长毛的双手则握着挂有流星锤的铁链,锤头足有半个人头大小。

    这样的武器,一击足以让重甲骑士的护甲都受到极为严重的损伤。它不是面小小的沙盾能抵抗的。

    达达尼昂看了看那柄流星锤,又看了看自动留出了月牙形缺口得以让自己的主人看见形势的沙盾,他的胡子抖了抖,“不,把这个废物和他的沙子抓起来。”

    这项命令倒是很快得到了执行,因为凯拉斯此时已经昏厥了过去。若没有之前在沙漠之底的一系列遭遇,他会比现在更充满活力以至于能杀出重围吗?又或者,尘沙之剑的存在偶然间反而保全了猫妖精的性命?谁知道呢,世上总有无数个如果,现实则是无数巧合齿轮契合在一起的那个瞬间。

    凯拉斯只知道,当他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过去对手的阶下囚,货真价实的阶下囚。因为达达尼昂就用一个金属笼将黑猫囚禁在他城堡大厅的台阶下面,只要凯拉斯抬起头,就会看到主位上的宝座和宝座上方悬挂的达达尼昂以及他家族中其它人的巨大画像。妖精王座在上,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一种酷刑了。

    飞燕,不在身边。理所当然不是吗?哪个狱卒会蠢到让他的囚犯留有武器?凯拉斯靠在金属栏杆上,他不担心那是铁做的,在妖精界域,铁是一种禁忌,任何铁都不被允许带入这里,否则肇事者必将承受最恐怖的刑罚。

    剑客呼出一口气,大厅的空气里混杂着香薰和金属的气味,它们混合成一种带有刺激性的甜腻,一些妖精把这种常常会出现在领主或贵族大厅里的味道称为权利的味道。他讨厌这种味道,尽管他的名声就是在这种味道中构建起来的。

    脚步声,从大厅的侧面响起。不必去看凯拉斯就知道它的来处,那是通往宴会厅的螺旋阶梯,这座城堡的结构他已经努力忘记,可当真正回到这里就又重回过去。

    达达尼昂看起来刚刚主持了一场宴会的开幕,他的手里拿着有铜质托底的玻璃酒杯,身边跟着三名快可灵侍者,这些侍者共同拖着一面放满食物和酒水的托盘。贵族故意走的很慢,他希望自己的脚步声能尽可能的折磨囚牢中的人,只是当他看到那双闪烁着清冷光辉的猫眼,他就明白自己的计划注定无功。

    “重新回到你的城堡感觉如何?我敢打赌你并不知晓那条通道会通向此处,否则你哪怕绕远路也会避开。啊,看看这里,和你在的时候没什么区别,只是增加了一些我的个人风格。毕竟,现在我才是这里的领主,而你,你什么都不是。”

    贵族挥挥手,将快可灵们遣散,他坐在台阶上,用嘲弄的口吻说道。

    “如果你把我从这里放出去,我会把你剩下的那撇蠢胡子拔下来!这次不用剑,我会用手,亲手一根一根的把它们从你的脸上拔掉。”

    猫妖精试图叫嚣,但尽管穿过通道的损耗已经得到了些许的恢复,饥渴之下的他仍然虚弱,叫嚣没什么威慑力。

第五百零七章 尘沙之剑(下)

    “吃点东西吧,我不希望自己的宿敌是因为饥饿而死,那对于一名剑客来说也太屈辱了。”达达尼昂将一些食物装在小盘子里,从地上滑进牢笼。

    “剑客指的是谁?你还是我?”凯拉斯虽然嘴上依然不停,但还是很迅速的接住了食物,妖精界域的食材烹制出的味道对每个妖精来说都有一种家的熟悉感。

    “我。”贵族露出笑容和尖牙,毫不在乎的说道,

    “你应该死在某场著名的战役里,或是在与巨兽的搏斗中丧命,再差也要去对付那些连名讳都已遗失的邪恶神明。当然,那些都要排在被我在剑术决斗中战胜之后。要是你死在了那之前,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将永远失去我的荣耀。”

    他们之间当然有仇恨,但作为妖精王庭中最出色的剑客,凯拉斯和达达尼昂在仇恨之外也有着更多的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有自己挥剑的原因,从这点上说他们其实很像。

    沉默,降临在两个宿敌之间,隔着笼子的两人默默的吃喝,像是对太久没见面一时之间找不到话题的朋友。只有偶尔的喧闹声顺着螺旋阶梯传来。

    “他们吃的很高兴,看来你这个领主做的不错。”猫妖精用一根细骨头剔着牙,他进食的速度一向很快,这是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

    “仲马家族作为剑术领主已经有持续数位国王的历史了,除了剑术之外,如何治理也是必须要学习的课题。我可不像你,拿到了爵位后二话不说就放弃授勋,你的做法在大部分王庭贵族看来都是大逆不道,否则他们也不会特意让我来迎接你。不过有件事他们想错了,我不会趁着你虚弱就直接杀了你。”

    “所以,是哪一步走漏了风声?白桦林,沙漠?还是从那张地图交到我手里就是个陷阱?”猫妖精不屑的笑了,不是对牢笼外的人,而是对那些他们口中的贵族。

    “这个嘛,恐怕就得你自己去找答案了。我确实没打算杀了你,但我更没打算帮你,我们是对手,而且永远不会成为朋友。等你恢复了体力,我会再来找你,到时就不会是这样了。”达达尼昂说着站起身,抖了抖衣服,

    “哦,对了。你带来的那把青铜剑真不错,比试总得有点彩头对吧,我很期待把它加入收藏。”

    “没问题,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在梦里。在正面对决里击败我?你的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就像我之前说的,这次我会把你另一半胡子也砍了。”

    凯拉斯眯起眼睛,肚子里有了食物,他又变回了那个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孤傲游侠。而且这也不是单纯的狠话,游历与实战,从来都是提高技巧最快的途径。

    达达尼昂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张张嘴,却没再甩出什么话语,只是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转身离开了。

    高明的剑客在出剑之前就能从对手的身体动作,眼神,乃至呼吸的节奏中察觉到胜负的走向,他此番前来除了给凯拉斯食物之外,也是希望从对手的身上看到一点的胜算。哪怕一点就好,这就足够支撑他挑战黑猫。

    但,不论是进食前还是进食后,从头到尾,他都没能从对方身上觅得一丝的破绽。凯拉斯真的没有破绽吗?非也,只是那些破绽不是谁都能利用的。

    妖精贵族的离开意味着凯拉斯重新回到了独处的状态,或者说,表面上看上去这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猫妖精百无聊赖的将那根用作牙签的细骨头扔进盘子里,伸出右手手掌,轻声的说道,“出来。”

    结果有些尴尬,因为并没有任何人或事物响应他的命令。黑猫抖抖耳朵,他十分肯定自己昏厥前所经历的事情不是幻觉,可那就意味着,在他的身上,应该还有一把武器。那柄尘沙之剑,不是可以被人收缴的东西,而它多半也是那个在沙漠之底与自己对话的请求被带离之物。

    它现在还在自己身上吗?还是说,在救了一命后,它与他之间的关系就已经结束,现在那柄沙剑已去到别处了呢?这些事,凯拉斯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暂且放下便是。

    靠在牢笼上,闭目感受着冰冷金属阻挡自己身体的触感,这些触感里混杂着轻微的疼痛。要想弄出完全不含铁的金属,其实难度和制造纯铁也差不多,虽然妖精律法上说不允许任何铁器进入妖精界域,但少量混杂在金属里的铁是无法被分离的,这是妖精王也无法阻止的事情。

    历史上也确实有人利用这些微量的铁,提纯出一柄匕首,成功刺杀了一名高位贵族。自那之后,原本不允许携带武器的王庭也迫不得已允许贵族们佩剑觐见,反正他们是无法威胁拥有寒焰的妖精王的。

    意识,逐渐平静,在熟悉的空气里,仍未消散的疲劳重新涌上心头。可是与之相对的,凯拉斯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异常的瘙痒感让他不得不用手去抓挠身体,而这并不能使这种感觉消失。

    难道是被下毒了吗?闭上的眼睛重新睁开,然后看向从毛发中收回来的手。在他的手指顶端,沾着许多砂粒。

    原来如此,在沙漠中摸爬滚打了那么一大圈,身上沾满沙子也是理所当然,现在安静了下来这些沙子开始让自己觉得瘙痒也是…一点都不正常。要知道,在从沙漠之底离开时,他可是通过了奇幻通道的,在那个诡异的过程中,不论是身上的水还是血都会被甩掉消失,因为严格来说,穿越到通道另一边的人与进入通道的人并非同一实体。

    这些沙子,究竟是怎么跟着自己来到了这里的?等等,沙子,那柄剑,也是沙子做的。

    会有可能吗?猫妖精盯着指尖的细沙,突然有了想法。他一甩指头,指尖的砂粒就被甩了出去。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超出了常理,只见随着那枚砂粒的飞出,若干藏在凯拉斯毛发只见的细沙跟着飞出,在其后面变成了一根沙线,这条线将被抛飞的同伴拉住,随后收回黑猫的指尖。

    这极大的激起了凯拉斯的兴趣,他先是如法炮制了两次,确定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偶然,继而开始尝试着试验更多的可能。直到他找到了某种窍门,这在别人看来颇为异常的举动才停止。

    空旷的领主大厅里,猫的诡异笑声慢慢飘荡。

第五百零八章 联系

    “你认为凯拉斯会遇到麻烦吗?我恢复的记忆里有不少之前没有细想过的场面,现在再想起来,他应当在妖精国度中有着不少的旧相识。”

    刺客所引发的风波随着荣格的离开而暂时落下,一行人重新回到大厅里,接着先后离开休息。最后,连被荣格留下的吸血鬼女仆都变成了一只蝙蝠,倒吊到了走廊的顶端,大厅中只剩下忧心忡忡的阿塔和仍然在研究着刺客构造的起司。

    女剑士依然没有休息,主要就是因为她需要时间来梳理记忆,尤其是可能与现在有关联的记忆。

    “你得相信他,不过不是强迫自己去相信,而是合理的去思考他遭遇的可能。如今你与你的姐妹之间冲突加剧,他作为你的坚定拥护者,在妖精王国没有敌人是不可能的。但,换个思路想想,妖精王不会把照顾下一代王储的任务交给一个连自保都做不到的人。所以要么,凯拉斯的武力冠绝王庭,可以从千军万马里护你二人周全;要么就是他交友深厚,可以在多方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又或者,他两者兼备,总之,要成为一个保护者,比要成为一个破坏者需要的力量更多。”

    起司直起身子,略微闭上眼睛休息,脸上露出些许的笑意回答着阿塔的忧虑。

    其实这也是很正常的,她所看到的凯拉斯是温柔的,哪怕嘴里不饶人,哪怕有时会做出些残酷的决定,猫妖精始终在他的塔兰面前只露出硬币的一个侧面。硬币尚且不止一面,一个人又怎会简单到如白纸般可以用单一的颜色来描述呢?

    这只需要做个简单的反向推导,如今追杀阿塔的力量,不论是所需的财力还是势力,都来自于另一位被凯拉斯养大的人。而作为她们共同养父的凯拉斯,本应该和她共享相当一部分的权利与财力,那才是猫妖精理应获得的地位,他的放弃,不论在哪种社会中都是意外的非常态。

    那么能取得回报如此丰厚的职位的他,又怎么会真的只是阿塔眼中的那个样子呢?所谓关心则乱,阿塔对凯拉斯的担忧就像子女对父母的担忧一般,区别在于,妖精的寿命让他们可以在子女成年后依旧健壮。

    “你也曾经是保护者吗?我是说,这具尸体让你看起来非常焦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哪怕面对阿莱埃的时候也没有。”过于敏锐,有的时候不是好事。

    起司的身形一滞,脸上的表情变的复杂,然后归于一种落寞,

    “严格来说,我现在的身份并非自己所愿。我和你其实很像,在生命的一开始,我们的选择权就不多。我的老师,也是将这身灰袍赐予我的人,他从我的父母手上接收了我。我至今尚未知晓那个过程的任何情报,我是个孤儿吗?我是被抢来的吗?孕育了这具身体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吗?这些我都不知道,也不太好奇。和你不一样,除开血缘,我更看重认同带来的归属。所以对我来说,我的家人在那座孤塔之中。”

    “看到这身灰袍了吗?它是象征,也是血脉。当然,不是每个家庭都和睦,何况我的同门们都与我一样喜欢追求效率,我们之间的沟通很少。可这不影响我们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可以真正理解对方的人。我说的理解,不是指行为上的。我们之间当然存在着语言交流,就像现在这样,可你我之间并不能对眼前这具造物进行更深层的探讨。我并不因此高人一等,当你和凯拉斯,剑七他们讨论剑术的时候,我听起来也是云里雾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想我可以理解。就像我对凯拉斯的爱一样,我没法和其他人共享这份情感,哪怕它与其他的情感有相似性,可那毕竟不是我的感受。这世上能和我共享它的只有阿洛狄忒,纵然她现在应该满是愤怒和仇恨,愤怒和仇恨也是以爱为燃料才得以升起的东西。她若不是和我一样视凯拉斯为父亲,何必这么嫉妒呢。”

    说起自己的姐妹,阿塔的表情也复杂起来。她其实不是很确定凯拉斯回妖精界的真实目的,内心里,她不希望那两个人同在一个可相遇的环境里,她想象不到会发生什么。

    “虽然还有些不同,不过大体如你所说,我们被过去联系在一起的人。不必相亲相爱,不必相互认同,但我们比任何其他人都要清楚的意识到灰袍到底在做什么。我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同门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对于我来说,至少可以让我在别人对我的话语与言行表示不解时,不那么孤独。”

    孤独,似乎是个和灰袍无缘的词语,在其他人看来,起司从不孤独。就算是爱尔莎也要承认,在无人的塔楼中独自读书的他看起来相当放松,好像灰袍总有做不完的研究,探索不完的事物,以至于他们无暇感到孤独。

    实际上不是如此,起司经常感到孤独,尤其是在这几年间他不再回灰塔之后,他的身边纵然人群环绕,孤独感却从未远离。

    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地方,他一直渴求着与其他灰袍见面,所以他去见了酒神,而后痛斥他的背叛。在起司看来,酒神背叛了他们的过往,他变成了其他人,不再背负灰袍的意义,只追求自己的**。他痛恨这种行为,也恐惧有可能会在某一天做出同样抉择的自己。

    “这个怪物是你的同门做出来的吗?”说了这么多,阿塔终于明白起司想要表达什么,以及为什么他会对刺客如此重视。不在于那东西是否真的能对他们带来威胁,完全是因为里面包含了某种讯息,其他灰袍的讯息。光是如此,就足够让对自己的同门们抱有复杂情感的法师严肃对待。

    “哈,你问住我了。这次我没法给出明确的答案,这具改造体里毫无疑问使用了出自我们一派的技术,可我无从得知它是否来自我的同门。这挺纠结的,我不想再和他们兵戎相见,但这个傀儡师若不是灰袍,他是从哪里得到了这些技术的呢?我…不太想想下去。”

第五百零九章 炼金与石子

    深夜,月光透过窗子照进大厅。阿塔在听完起司的故事后似乎相通了什么,她没过多久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于是这里只剩下灰袍和他的战利品,被开膛破肚的尸体放在白霜映照的桌面上,少了几分狰狞和恐怖,变的更像是基于某种邪教信仰的艺术品。

    起司略微耸了耸鼻子,将手里的解剖工具放在一旁后坐回椅子里。他盯着这具尸体陷入了思考,那些组织,器官,零件和串联它们的血管,他在努力思考着这些事物能够在一个总体内同时发挥效力的方法。

    他希望存在那样一个方法,因为这样他就不必去将这具傀儡的诞生归结于灰袍的技术,这能让事情简单许多倍。但起司不会为了让事情简单而欺骗自己,他看向窗外的月色,记起了一条法术,一条可以在现在这个状况中发挥功效的法术。

    法师眯起眼睛,思忖了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使用它并接受它的结果。他站起身,脑中开始出现法术的更多细节,这条法术所需要的魔力很少,甚至连没有经过施法训练的常人也可以在某些条件下使用,那条件就是月光,越明亮越好。

    话虽如此,起司并不是偶然间得到了魔法书,照着上面记载的方式来施法的常人,他是专业的施法者,对法术的运作原理有着深切的认识。

    月光,只是引子,以他的能力,虽然这引子在此次施法中是必须的。灰袍的嘴唇无声的颤动,绕口晦涩的咒语在他念来就像日常打招呼般流畅。这些被前人归类,收整,最终压缩而成的音节与动作,自有一股魅力在内,只是只有深谙它们原理的施法者才能理解并欣赏它的用心。就其他人而言,恐怕只能感到诡异。

    手,随着咒语抬起,在月光中投下影子。当那影子的轮廓开始发生变化,起司的眼底闪过一抹光亮,他猛地反转手臂,五指如爪子般朝着月光虚抓,明明空无一物的光线中却若有一个形体被灰袍抓在了手中。

    他看都不看,反手将手心里的事物朝着那具被开膛的傀儡扔去,随着影子里产生一阵水波般的晃动,如树枝般的细小黑线开始从投入处蔓延。它们像是窗棂的投射,尽管这扇窗户并没有窗棂。那些黑影在月光照耀下的残破躯体上蜿蜒而行,如蛇,如水。

    很快,完整的类人身体就被黑影区分出了几个大块,可在这几个大块的区分之处,黑影并没能如法术本应呈现的那般清晰。它们在交接的位置犹豫,涡旋,涣散,像是被弄晕了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见到这一幕,起司的眉头紧皱起来,这道法术本来应该可以区分一个事物的不同来源,比如一架柜子,这些黑影就能标记处它的接缝;一柄宝剑,黑影就能划分出它的构造。问题是,这种标记应当是准确且清晰的,不该有任何迟疑和不确定,除非构成不同部位的事物用非常特殊的方式连接在一起。

    甚至几秒之后,本该完成任务的法术竟然有了崩溃之势,就像是一架残破的机器,已经没有了执行功能的能力,却只能按照既定的轨道走向毁灭。

    起司只好松开紧绷的手指,让被拘来的月光随指缝流逝。到了现在,他再不想承认也不行了,眼前的刺客,就是用他一位同门的技术制造出来的,而那个技术连同那名灰袍,都用同一个名字,炼金。技术,是炼金术,人则是炼金师。

    这位同门的年级比起司大上不少,在他不到十岁时就已从灰塔毕业,之后杳无音讯,与其他多少还要返回灰塔查阅书目或使用实验室的灰袍不同,他离开了那片冰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甚至有一段时间,灰袍中都在传言炼金师死亡的消息。

    之后那个信息是怎么消失的来着?似乎是灰塔之主亲自让安莉娜去拜访了一次炼金师,目的是为了从他手里拿回某样东西,当那件东西被真的送回到了灰塔之后,所有关于炼金师的传言便自然溃散。可起司仍然对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同门感到过好奇,在他翻阅图书馆中的一些书籍时,经常能看到同一个字体留下的批注,安莉娜曾经告诉过他,那批注就是出自炼金师之手。

    如今再见到这位同门的踪迹,却是在一具被派来刺杀自己的傀儡身上,这未免让人感到复杂。

    得到了答案的灰袍有些意兴阑珊,他收回手臂,露出些许落寞,可还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内心的情感究竟因何而起,异变突生!

    只见那具死去多时的**如同遭到了电击一般开始抽搐,尤其是躯干的部分,那些暴露在外的内脏器官开始不规则的收缩碰撞,好像全都化为了心脏!

    不仅如此,抽搐很快就蔓延到了躯体的金属部分,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安静的大厅里格外刺耳,同时还伴随着某种热量的爆发,空气里开始弥漫烤肉味道和铁锈的气息。

    起司目睹着眼前的一切,他本想施法来中止这个过程,可念头迅速被打住,因为他意识到这样的异变意味着什么。它是被安排好的,只有在这具傀儡被拆解之后仍然被法术窥探的情况下,眼前的一幕才会发生。

    换句话来说,这是傀儡的制造者给企图解构他作品的人留下的信息。而法师很好奇这信息到底会是什么。

    骨骼与金属的连接处开始分解,金属丝线和血管的联系开始消融,分裂,发生在傀儡的躯干内部。终于,随着一块肋骨和它所连接的金属支架以扭曲的方式回复自己本来的样子,它们之间本无过度的转化自然消失,断裂而后分散,从金属部分截面的凹槽里掉落出一块小小的石子。

    这枚石子被打磨出了八个较为平滑的侧面,每一个侧面上都用凹刻的方式写上了一个符文。起司重新戴上了手套,在自己身上施展了一个简单的防护咒语,用来防止石子上可能存在的诅咒或其他攻击法术。

    灰袍的眼眸开始散发出魔力之光,在魔法视野里,这枚小小的石子散发出的光辉几乎可以说是刺眼的,很难想象它之前是怎么被隐藏在一根简单的铁管里而不露出半点异常。也很难想象这具傀儡到了现在仍然藏着这样的机关。这愈发证明,它的制造者与灰塔之间可能的联系。

    手,小心的捏起石子,它真的很小,不到一个指节。起司关闭了自己的魔法视界,否则他没法看清石子上面的细节,那八个侧面上的符文来自八种语言,有的甚至杂糅了两种字母的写法,比起文字,它们更像是魔法阵。但哪怕不懂得魔法的人来看,也会惊叹于这些符文的精美造型与其散发出的美感。

    这就是,炼金术吗?

第五百一十章 石子之谜

    “早上好,你起的挺…噫!”

    爱丽丝昨晚没有回去,她和阿塔睡在了一个房间,这位猎魔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看起来对蹚这趟浑水颇有兴趣。

    这其中的缘由起司大概能猜到一二,猎魔人的能力乃至族群的延续,看起来松散异常,实际上却非常紧密,这些与怪物巫师搏斗的特殊佣兵拥有的最强武器从来不是弓弩刀剑,而是知识,对异类的认知。猎魔人渴求所有猎物的知识,而眼下对于爱丽丝来说,跟着起司他们就能大量获取它们,她没理由轻易离开。

    “早安。你看起来像是见了鬼一样。”起司看着女猎人的表情,露出笑容说道。

    而他很快意识到对方之所以会露出那副表情,原因很可能是在自己身上,他就是那个鬼,不,应该说他现在看上去和鬼也差不多了。一夜未眠原本对于灰袍来说是稀松平常的事情,他的身体也已经被迫接受了这般粗鲁的使用方式。

    但不休息与不休息之间是有所不同的,陷入正常研究之中的精力消耗对于灰袍来说是已经适应的程度,可一整晚都无法进入研究的状态就是另一程度的损耗了。

    “昨天晚上我们离开之后,桌子上的东西跳起来和你打到天明了吗?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的,虚弱?”爱丽丝斟酌了一下用词,其实起司现在的状态和虚弱还是有着微妙差别的。

    虚弱的意义往往是指身体上的,而法师此时的不协调感来自于他的精神,那双黑色的眸子里看不到平时的稳定,甚至爱丽丝在盯着它们的时候偶尔还会看到诡异的重影。抛开这异象不谈,起司的状态更接近于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或折磨,以至于这种状态反映到了身体上。

    “我没事,只是有件事想不明白。”灰袍苦笑了一下,张开手掌露出那枚石子。

    爱丽丝不具有魔法资质,所以她并没能在魔法光谱上看到这小小石子中散发的夺目光辉。尽管如此,这枚被细心雕琢打磨过的石子依然迅速吸引了她的注意,女猎人不自觉的靠近了几步,希望看清那些光滑平面上的符文。

    “别试图去看清它们,那会让你变得和我一样。”起司的提醒稍微晚了一些,因为话语再快也很难快的过目光。

    爱丽丝的视线一下子就被那些镶嵌在一起的玄奥符文所吸引,一开始,她很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样的图形,但很快,她的意识开始质疑记忆,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脑子无法在思绪里构建出那些符文,它们变成了其它的东西,比如飞鸟,鲸鱼,人或以前与她交战过的怪物。这些联想快速扩张,将她的意识挤占,直到起司握紧手掌,阻隔了她与符文之间的视线。

    女猎手,坐到了地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而在起司看来,从她看到石子再到自己握紧手掌之间只过了短短的一瞬。大概十倍于一瞬的时间之后,爱丽丝才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双腿带着轻微的颤抖坐到椅子上,脸上的神色和起司一般无二。

    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总算恢复了最基础的思考和语言能力,而紧接着,疑问也从其中诞生出来,“那是什么东西?你从哪里弄到的?你盯着它看了一个晚上?”

    “三个好问题,可惜的是我恐怕没有一个能准确的回答。硬要说的话,它大概是某种储存器,通过炼金术记录了某些信息。而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推断是因为它被藏在这具傀儡的某一个暗格里,而那个暗格只有用炼金术才能制作,我想它们应该运用了同种技术。至于我是不是盯着它看了一个晚上,嗯,这很难界定。但可以肯定的是,我直视它的时间确实挺长的,因为我很想从这八个不同的符文中找到些线索。至于结果,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爱丽丝把身子仰在椅子上,试图减轻脑中的混乱感。起司说的话她多半没听进去,但有件事还是听懂了的,“你为什么能盯着它那么久,我只看了一眼!”

    “现在还不能确认,毕竟只有你我两个人见过它,无法肯定是什么导致了我们对它的反应不一致。要想知道原因,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样本进行比对。”

    起司说着站起身,双腿没站稳又跌回到了座椅里。他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将里面的东西一口喝掉后,脸上的憔悴肉眼可见的得到了缓和。法师思考了一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相同的药瓶,将里面的液体倒了很少的一部分进入手边的冷茶里,递给爱丽丝。

    女猎人眼看着起司这一串动作,犹豫了一下,将那杯冷茶一饮而尽。味道,在稀释中难以辨认,但在冰冷的茶水进入胃部之后,她能很清楚的感觉到一股异常的冰冷气息顺着某种看不见的管道迅速汇入脊髓,紧接着整个人从天灵盖到尾骨尖都在这股凉意中重新焕发了生机。只是在这股生机里,她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

    “这是毒药?”

    “看剂量和服用对象,如果直接给没有经过抗药性训练的普通人喝,它就是毒药。但只要剂量得当,它也可以是精力补充剂。猎魔人的体质本就好过常人,所以在初次服用时只要小心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药与毒,本就是一体两面,任何有药剂学基础的人都会清楚这件事,毒药的毒性与它的剂量是密切相关的。听起来好像简单,可剂量的差异是非常非常难以捉摸的,在缺乏准确量化知识的时代,剂量的把控只能交给经验与个人能力,甚至还有几分运气。

    爱丽丝点点头,她的身体确实感觉好多了,至少现在的她已经不必瘫坐着。而就在这段时间里,屋子里的其他人渐渐都苏醒了过来。

    出于谨慎和保密,起司没有立刻将那枚石子展示给进入大厅的同伴,他只是请宅邸的仆从将那具已经没什么解剖价值的尸体弄走,洗漱一番后准备吃点东西。

    该说不愧是妖精吗?虽然那具刺客的紫杉人部分躯体已经死去多时,但它居然没有散发出什么异味,这里面恐怕还有些刺客制作者的功劳,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的杀手是个移动的苍蝇窝。

    直到早餐过后,仆人们收拾掉了一行人的餐桌,起司才示意爱丽丝关紧房门,确定不会有人偷听或偷窥。直到做完这些确认工作后,法师方才小心的从灰袍内侧拿出了那枚石子。

第五百一十一章 破解

    每个人见到那枚石子的状态都不相同。

    剑七在盯着石子看了几秒后,脸色突然胀红,接着从软榻上翻身盘腿,强打着虚弱的身体开始运气,直到一股浊气从他的七窍里散出状态才恢复。用他的话说,是石子上的纹路让他体内的行气路线出现了偏差,也就是俗称的走火入魔,好在这偏差仅仅一瞬就被发现,所以及时的加以制止。

    阿塔的反应则又有不同,她盯着石子的时间更长些,但终究是不到一分钟,那双天蓝色的眼睛里就开始泛起了泪花。那是一股无来由的伤悲,从心底不知何处泛起,似潮水般汹涌,如波涛般连绵,让这位坚毅的女剑士在片刻之间变成了低声啜泣的泪人。至此,队伍里的几人算是都被这枚石子所伤,并无所得。

    哦,或许我们还忘了一个人,一个总是缩在房间角落,不说话,不走动,连最敏锐的战士都会在交谈中下意识忘记的那个人,那个身着人熊皮衣的孩子。

    其他人都忘了他,起司却不会,那是他的门徒。但这不意味着这个门徒现在就要承担责任,尤尼此时能帮上忙的机会,大多只在帮忙拿些不打紧的东西上。

    所以,其实起司没想将那枚石子拿给学徒看,那对他来说太早了,而且从其他人的状况看来,这枚石子所引发的异状,很可能与个人经历有关。

    只是这世上事总不全在人,没人知道这孩子是怎么鬼使神差的走到桌子旁边的,甚至没人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盯着那枚石子看。爱丽丝由于要防止窃听,还要分心照看阿塔,竟没发现这孩子直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就站在起司右手边两步的位置,和他的老师一样,默默的看着躺在灰袍掌心的事物。

    起司在一个转念后发现了尤尼的异常,可他没有立刻赶走对方,因为学徒除了盯着石子发愣之外,身上也好,魔法光谱中的变化也好,都没有异常。

    灰袍想了一下,在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将手里的石子放到了尤尼的面前,如果说这东西对大部分人都会有作用,偏偏对一个人没有,那不恰好说明那个人才与此有缘吗?

    “你,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吗?”法师平和的问自己的徒弟,没有命令的意思,没有谄媚的渴望,他只是在询问尤尼对这枚石子的最直观感受。

    或者说,他在借助询问这种方法,让尤尼从当前的状态中更上一层,灰袍在尝试着诱导学徒,找到那个连尤尼自己可能都不清楚的答案。他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

    “我觉得它是个骰子,就和那些人赌博时候用的东西一样。不过,它有八个面。”学徒有些迟疑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伸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石子,或者说,骰子。

    与队伍里的其他人相比,尤尼的经历最薄,他是经历过奔流的黑暗,但这孩子太小,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生长在一个怎样的环境里,所以他仍可以称单纯。单纯的人不蠢,他们只是更容易用直观感受来决定自己的言行,这样的习惯往往会随着年岁与阅历的增长而消失,而那不是现在,所以尤尼一眼就看出了其本来面目。

    其实说石子是骰子还有个问题,那就是骰子被制造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决断,断大小,断方位,断输赢,断对错。因此它不论有几个面,务必要对称,要相等,要让它朝上的可能相当。

    某种意义上来说,骰子可以被看作是命运的显现,一切可能性都在骰子的流转中被揭示,展现最后的结果。只是命运,真的会以对称的姿态呈现吗?生命何曾具有过平等的可能,唯一的平等,可能就是所有人的境遇都不平等。但每个面不平等的骰子,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大概对于它的制作者来说,是有的吧。尤尼轻轻将有八个符文的石子捧在手里,摇了一摇,学着那些赌客的姿势扔到桌子上。

    骰子,在桌面上滚动,在快要滚下去的边缘停下。所有人都去看朝上的那一面,好像刚才令他们痛苦的符文经这么一扔就会变成简单易懂的文字一样。而他们得到的,只有再次翻涌而来的不适感。唯有起司拾起那枚石子,面沉似水,他看懂了。因为重点并不是最后的结果,而是过程。

    那骰子被设计成这样就是这个道理,它不是要让自己的结果具有随机性,恰恰相反,它是要让自己得到结果的过程具有重复性。在魔法光谱中,刚刚在桌上滚动的骰子随着符文的转动而呈现出不同的光暗,它们恰好组成了一条讯息。

    一条只有灰袍才能看懂的讯息。尤尼的启发像是打开了一扇大门,起司很确定,这枚石子绝不仅仅只为了传递这一条讯息,这位同门在这小小一粒骰子里塞进去的东西恐怕不会比一本厚重的大书少。有了突破点,他就获得了翻开这本书的钥匙。

    “老师,我有帮上忙吗?”尤尼看到起司的表情严肃,颇为小心的询问道。

    他害怕自己的一厢情愿反而带来了麻烦。所谓师徒父子,男孩不太能理解这里面的差别,在他看来这样的关系大概可以概括成一个大人和被这个大人驯养的孩子。

    现在起司是那个大人,而他则必须要展现出被驯养的价值,包括作为被打骂的工具在内,只要他还有价值,这份关系就会持续下去。至于持续到什么时候,他也不清楚,因为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事情,倒是有不少孩子在他眼前被活活打死。

    起司自然不会打他,他看着这个学徒,表情仍然凝重,眼神里却有了赞许。但这份赞许是微妙的,因为灰袍很清楚,尤尼的发现并非来自自身,而是一次巧合和天真的结合,同样的好事是不会一再重复的,因为每一次他扔出的骰子都会有不同的形状。

    所以他只是点点头,便没有了任何鼓励或嘉奖,若一个人因为巧合而获得嘉奖,他就总会尝试着去找巧合,灰袍们不奉行那样的行事原则。他们要去寻找的,是藏在巧合背后的东西,是引发了巧合的东西。

    于是在客厅里其他人都对尤尼的发现有了赞赏的时候,起司带着骰子离开了客厅,八面骰的秘密被揭开了一角。他需要暂时休息一下,因为那一角下露出的东西,注定会让他有许多个夜晚难得好眠,要在那之前养精蓄锐才行。

第五百一十二章 三重剑(上)

    最早发现的人应该是起来点灯和补充灯油的仆从,但不知是因为太早没有睡醒,还是出于恐惧或其他思量,他没有通报这件事。

    再后来发现的人,是酒醒之后试图寻找厕所却无意中走错了门来到了城堡大厅的战士,当他看到那座敞开的笼子时,哪怕是妖精界域最让人沉醉的花蜜酒,其后劲也顷刻间消散的一干二净。

    当达达尼昂来到大厅时,昨晚和他一起欢饮的军士们已经聚集了起来,依照着派系和交情围成不同的群体,小声嘀咕着什么。他们没有一个向自己报告。

    “发生了什么?这是怎么回事!”问题,其实不必得到回答。所以领主的后半句已经从疑惑变成了愤怒。

    笼子,敞开,笼子里关着的猫,自然也不见了踪影。他想不明白,在这一夜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有人放走了凯拉斯吗?还是说那高傲的剑客已经悄然学会了溜门撬锁的本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猫的眼睛,不仅能在黑暗中睹物,还能在人心纷乱,灯光昏暗的大厅里窥探清楚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凯拉斯逃了吗?他确实利用尘沙之剑的变形能力打开了关他的牢笼,但他没有就这样离开昔日宿敌的城堡。

    他还要取回飞燕才行,没理由让剑七族人苦寻多年的宝剑流落到妖精界域之中。所幸,不论是人类还是妖精,贵族都是需要作出华丽姿态的,墙壁上的挂毯,水晶与其他透明宝石制成的吊灯,这些东西都可以很好的成为猫妖精藏身的掩护。他现在要做的,是等。

    等待没有持续多久,在一阵沉默后,达达尼昂没有选择像其他领主那样大声责问或破口大骂,他只是安排了几个人带队分几路去寻找逃跑的犯人,接着便走上了楼梯离开大厅。妖精城堡的结构都多少有些极端,他们往往会给大厅和宴会厅留出巨大的空间,而除此之外的私人空间却小的有些可怜。

    因此城堡中的通道都很窄,窄到如果有两个人相对前进,就要有一个人侧过身体才能通过。凯拉斯虽然跟上了老对手,但在这样无处可躲的走廊里,他同样无法靠对方太近。

    两人一前一后,一明一暗,在阴暗狭窄的城堡中穿来走去,终于绕到了一座耸立在主堡旁边的塔楼上。准确的说,是连接这座地面上并无大门的塔楼与主堡的悬空走廊上。

    妖精界域的天光,从十字型的走廊开口中洒落,让这道走廊份外明亮。达达尼昂走到走廊的三分之二处,站住了脚,转身看向背后。

    凯拉斯优哉游哉的从隐身的黑暗中踏出,他知道对方早就发现了他,也知道对方是有意将他带到这里。某种意义上,他甚至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

    黑猫剑客步入光芒之中,身上的毛发略微反光,看起来没有那么深邃了。竖瞳,调整着状态以适应光照的变化,身体的形态也从潜行时的弯曲调整为战斗时的挺直。

    “你是怎么从那笼子里逃出来的?全当是替我剩下换工匠的精力,总得让我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吧?”妖精贵族笑了下一只手搭在佩剑的剑柄上,漫不经心的问。

    猫妖精挑挑眉毛,右手轻轻一抖,沙尘就从他的手臂上四散而出!紧接着,他抓住其中的几粒向前一挥,一柄尘沙之剑在须臾之间迅速成型,

    “不是笼子的问题,是我现在不太想被锁住。你知道我回来的目的,我在赶时间,虽然很想和你慢慢叙旧,但真的不能拖太久。不过我得谢谢你,至少你给了我食物。”

    达达尼昂立刻就明白了,沙子可以变成剑,自然也能变成钥匙。有了钥匙,锁就不是再是阻碍,笼子就困不住人。这样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其实还挺容易接受的,要不然他少不得还得去猜忌寻找属下里的叛徒,现在凯拉斯自报了手段,让事情变的简单了不少。

    心里的结开了一个,再解开另一个就容易了很多。随着寒光闪烁,他腰间的佩剑已然悬在了空中,剑尖指着前方的黑猫。

    凯拉斯点点头,做出了同样的架势。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地面上,仿佛一副壁画,或许可以将它命名为决斗者。但壁画所能记录的,只有决斗开始前的宁静,就像一场大雨在乌云密布时所带来的压抑感一样。

    现在,这两个人就是两团雨云,他们的目光就是雷电,呼吸就是狂风,直等到某一时刻,其内酝酿的暴雨便会朝对方倾斜而去。那一刻,很快来临。先出招的,是达达尼昂,他一出招,明亮的走廊就黯淡了不少,因为他的剑影,太多太密。

    三重剑作为一套缜密且可以被传承学习的剑术,其目标对象很明确,就是那些自认有武器训练的人。正是因为有所训练,才会学着去判断对手的动作,才会去关心脚步,眼神,剑锋的走向,而越是关心这些,就越是中了这套剑术的圈套。

    这不是说它真像外人吹捧的那样千变万化,有无数可以在同一时刻展开的变招,让人无从抵抗,若真是那样,根本无人可破。三重剑的本质,是一种诈术,是假动作,非常逼真且频繁的假动作,别人战斗时都是真的里面偶尔搀假,它却能做到参半。

    这听起来不是很明智,因为假动作势必也会影响到它的使用者,如果在出招中掺入太多无用的环节,只会让自己的招式变的臃肿且累赘。况且,这样做的效果也不一定好。而这就是三重剑的厉害之处,通过对招式的反复钻研与训练,三重剑的使用者已经将假动作作为自身招式的一部分来使用,就像正常武者的下意识动作一样,他们施展迷惑的行为也完全是下意识的。

    因此,也有人称呼仲马家族为响尾蛇家族,他们的剑术就和响尾蛇一样带有强烈的让人分心的能力。

    其实破解它的最简单办法,就是那一面刺不破的盾牌直接撞上去,或是用长柄战斧战锤这样的武器乱挥一通打乱剑士的节奏。

    归根到底,三重剑是从决斗剑术中衍生出来的产物,作为战场上的搏杀手段有用武之地,但绝不会像它在宫廷中那么犀利。凯拉斯的尘沙之剑,确实可以化为盾牌,但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以这种取巧的方式击败对方,是不会得到好结果的。

    这场对决,他必须像当年一样,用剑破解剑。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三重剑(下)

    剑影,在面前散开,如花,如雾,看不真着,碰不实在。凯拉斯挺剑迎战,他的手本就比大部分剑客要短,用的剑亦然,两者相加,在对决中总是天然受到压制。这也造成了他的剑术风格,在绝大部分的一对一战斗中,猫妖精不会去追求先手。

    唯快不破的道理他当然懂,但快是相对来说的,更快的解决敌人,其中就蕴藏着更快被敌人解决的风险。疾驰而去的战车固然可以为敌人带来死亡,一旦车轮被卡住,翻滚而下的战士也不会死的太舒服。

    这样的战术让凯拉斯得以在每次交战中收获更多对手的讯息,和那些追求一味追求胜利的剑客不同,天然劣势迫使他看的更多,学的更多。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简直就是被三重剑完美克制的那种人,经验丰富,习惯后手,并且有着极高的自尊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也不轻易作弊。

    随着剑影的逼近,凯拉斯的手比脑子更快动了起来,他知道,这些攻击都不会是致命性的,因为在熟知对手的剑术之前,他更熟知对手本身,没人会在等了如此之久的机会里贸然行事。

    试探,在相互之间。两位剑士一进入状态便完全不同,达达尼昂身上那种伪装出来的贵族气质在他持剑的姿势里随天光剥落,露出下面锋芒毕露的战意。

    猫妖精脸上那抹不屑的笑容悄然改变,嘴角的弧度里不在有对某人的担忧和对未来的疑惑,只有战斗,只有剑。走廊里投下两道影子,它们的样子一般无二。

    “你的肩膀受伤了?”妖精领主皱起眉头,向后退出一步,暂时中止了战斗。

    肩伤对于武者来说是很影响发挥的伤势,它不仅会牵连手臂,也会动摇整个躯干在摆动中的平衡。达达尼昂渴望胜利,他是如此渴求它以至于不能接受那梦寐以求的东西里有丝毫的瑕疵,一个受伤的对手,不算真正的决斗。

    凯拉斯活动了一下左臂,然后将其背到身后,“别担心,对付你用不着两条胳膊。你的剑术真的有些枯燥,我是说,它看起来和上次没什么区别。”

    “你马上就会了解个中差异了,我保证。我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这一次,我会为三重剑正名,为我的家族正名。”见对手不仅没有示弱,还挑衅了回来,达达尼昂也收起了最后的疑虑。他是在等待一次完美的胜利,但完不完美总得先取得胜利,他不能放走凯拉斯,在他们再次决出胜负之前。

    “家族,剑术,啊,不是我说你,你活得有点太累了。”剑与剑再次相交,凯拉斯的状态看起来不错,他甚至又有了在战斗之余与对手聊天的闲暇。

    或许是因为他熟悉眼前的对手,就像对手熟悉他一样。他们的战斗,不会太快分出胜负,于是在那关键的,决定走向的转折点来临前,他们有时间也有余力。

    “我本来应该斥责你的浪荡。但最近我改变了这个想法,你看,如果你真的像你声称的那么不羁,为什么要在此时回来?我听说你为了赶回王庭,连续穿梭了数次通道。那真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自残行为对吗?是什么驱使着你这么做?回答我,游侠!”

    剑,确实比多年前要诡异。更多的变招,更流畅的转换,真假虚实之间的界线在三重剑里模糊不清。刺剑没有如其他剑一样的锋刃,某种意义上,它们更像是一根细长的金属锥子,主要的杀伤来自于戳刺。

    凯拉斯的衣服被刺破,在他的右肩肩头,露出下面的毛发。若是他后撤的步伐慢上一点,这一下必定是会见血的。没什么好惊讶的,哪怕是在宫廷上,决斗出现伤亡都是常态,有那么一段时间,决斗甚至变成了合法杀人的工具。

    刺剑就是为此而生,它是将杀伤力极度压缩后的畸形产物。但就像渔翁他们说过的,杀人的从来不是器物本身,只要怀有杀心,草木瓦石都可以变作凶器,仅仅因为没有锋刃就把刺剑当成是装饰品实在不是个战士应有的觉悟。

    好在猫妖精并不缺乏紧迫感,这大概和他一度也用刺剑作为武器有关。现在想想,自愿放弃更适合战斗的武器,转而佩戴刺剑,未尝不是他下意识中向王庭的妥协,也许在照顾两位王位继承人的过程中,凯拉斯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正在接受贵族们的做派。

    好在,那把剑已经丢在了无法再捡回来的地方,现在他手里的剑,只有一个刺剑的外形,他深切的知道,只要一个念头,它就可以变成其他形状,变成各种他听过的没听过的武器或其他非武器之物。

    有了这层感悟,再回头看面前密集的剑招和隐藏在其中的假动作,凯拉斯竟然生出了几分滑稽之感。是啊,皓首穷经没什么不对,但山穷水尽后还需得柳暗花明。

    于是,他动了。这种动不是指动作,凯拉斯一直在以动作回应对方的剑招,可他的心,或者说内在一直是坚硬的。此刻伴随着有内向外的动感,穿过落沙瀑布时的感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剑招再快,变化再多,编织出的网能比流沙更紧密吗?如果不能的话,那就连伤到他的能力都没有,更别说击败他。

    达达尼昂的剑,停住了。不是他自愿的,而是因为凯拉斯用尘沙刺剑的剑柄抵住了他的剑柄,而剑尖则顶在他的咽喉。

    决斗,到此为止。而战败者眼中的目光只剩下呆滞。不是困惑,不是震惊,只是呆滞,因为他根本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输的。如果说上次在妖精王座前的决斗中他输在招数和反应上,他知道自己为何而败的话,那这次的失败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

    若不是凯拉斯的左手上举抵住了他的下巴,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喉咙下方已经被死亡亲吻。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你用了魔法吗?你,你的剑变形了吗?”可怜的妖精领主跪倒在地上,无助的向面前的对手连续发问。

    凯拉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猫爪抓住了那头被竖的好好的头发,拖着达达尼昂来到走廊的边缘,在这里他可以把战败者扔下去,或者只是将他轻轻放下。

    “看。”他说。

    顺着这悬空的走廊看下去,整个领地的景象都尽收眼底,人们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领主手下的战士正在奔走着寻找逃跑的犯人,天光从上方照进来,穿过十字型的孔洞。

    “你,让我看什么?”达达尼昂沉默了片刻,颤声问到。

    “哦,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从这里到王庭去要怎么走,而你刚刚太吵了,所以我让你安静一下。”狡黠又戏谑的笑容重新回到这只黑猫的脸上,他一伸手,尘沙之剑化为细碎的颗粒钻进了毛发之间。

    “现在,把我的另一把剑和战利品,我是说那枚毒牙,都还给我。然后告诉我从这里离开的密道,我不相信你没建。好啦,别那么看着我,对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也许你该多出门走走。跟陛下请个假,去人类世界逛逛,也许,你就明白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重拾

    拿回飞燕和蜂牙的过程并不困难,那座悬廊通向的塔楼正是领主的宝库,这两件从凯拉斯身上收缴来的物品连同一身合身的劲装都被工工整整的放在进门处。

    显然达达尼昂早就做好了在决斗中失败的准备,尽管当其真正发生时,自己被击败的方式和迅速程度都远远超出了这位领主的意料便是了。凯拉斯弯腰拿起那身衣服,和他们在宫廷里穿的礼服不同,这一身更接近于内衬在铠甲下的贴身皮甲,带着几分装饰的服装线条让它直接穿上去也不会显得寒酸。

    唯一令黑猫不满意的,是这件衣服胸口的纹章,那是他曾经的纹章,作为拥有爵位者的标志,他舍弃的符号。于是沙之剑再次出现,要将那枚倒三角形状的标志完美的剥离下来。

    可他终究是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他不能,过去的他已经做过一次了,再做一次并无不可。可既然他已不在乎这些,身上的纹章又能限制他什么呢?相反,有纹章傍身,他去往王庭的道路会顺畅很多,那些窥伺者敢于攻击一个游侠,却不敢公然袭击一位爵士。

    既如此,穿上它亦无妨。这么想着,猫妖精勒紧了腰间的皮带,将背上扣着飞燕的剑带树正,蜂妖的毒牙也被裹上了一层布幔挂在腰间,从轮廓看可能给人的感觉更类似于号角之类的事物。

    整理完了着装,猫妖精再次伸手,细沙组成的绳索自他的手心飞出,将挂在墙壁上的火把拉到手中。不得不说,尘沙之剑的变形特性让凯拉斯减少了许多因为体型而引起的麻烦,当然作为一只已经独立生活了好几百年的猫,他早就不把这些事当成是负担就是了。

    塔楼的阶梯螺旋向下,伴随着火把的火光,黑猫的身影逐渐下沉。藏宝库的下方就是秘密通道的入口,或者说是入口之一。其目的倒不是拿来逃跑,更多的是为了方便出逃的人趁机返回取走财宝。

    讽刺的是,在所有城堡通向外界的密道中,这条用来运输财宝的通道反而是最隐蔽也修建的最精细的。或许在这座城堡的建造者看来,只要自己能活着就必定需要财富,没有财富的生命还不如直接消失。

    听起来有些极端,但类似的想法已经说不清是从妖精国度流入到人类之中,还是从人类那里流入此处,二者的相互印象很可能比他们想象的要紧密的多。因此当凯拉斯走过宝物室,看到里面堆积的财产时,他竟然有一种回到了人类世界的错觉。

    最开始,妖精是没有财物观念的,故事里那些用金子换取人类帮助的妖精之所以那么做其实完全是出于个人兴趣。他们只是认为金闪闪的金子看起来很漂亮。

    因此在故事中,妖精的馈赠与妖精的恶作剧几乎是同时出现的,提供了帮助的人不见得会得到丰厚的回报,有时妖精用来与人类交换的礼物,仅仅是一截他们认为好看的树枝。但那个时代终究是过去了,妖精不是没有交易的概念,就像他们可以组建王庭一样,人类能懂得的社会规范,他们也可以适应的很流畅。

    “所以说不古的是人心,我也只是顺便。”将一片金叶子交给侍者,坐在离达达尼昂城堡已经有段距离的客店里的游侠如此自我辩护道。

    他在离开宝物库的时候除了火把,还顺带带走了可怜领主的一些财产。这也没办法,面对堆积满整个空间的财富,人都会生出歹念,凯拉斯只是取走了十片金叶子,已经算是相当克制了。

    食物和美酒很快被端上台面,侍者躬身而退。这里不是酒馆,妖精们从不喜欢狂欢畅饮,因此他们的城市里并无如此的设施。从外观上来说,凯拉斯现在就餐的地方与普通的民宅无异,区别仅在于门口的木板上刻着又刀叉组成的图案。

    这样的餐厅才是妖精们的常态,走入屋子,客厅被改造成了休闲的等候室,而原本的卧房与客房则变成了一个个独立的用餐空间。凯拉斯现在就位于这栋树屋的二楼,房间里只有他,椅子和一张桌子,以及其它装饰品。简单,朴素。

    曾几何时,凯拉斯很享受这样的就餐环境,在这里他可以从容不迫的品味每一道食物的味道,听着窗外鸟雀鸣叫的声音,感受风吹动餐巾。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是少有的可以让那两个姑娘安静下来的地方,哪怕是在闹腾的孩童,在吃东西时也会格外认真。

    恍然间,凯拉斯看到了另外两个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边的身影,正笨拙的用餐叉从即将打翻的盘子里抓住食物。往昔不再,但不代表记忆是假的。这一次,凯拉斯吃的很快,很急。王庭近在眼前,他此行的目的亦近在眼前。

    所谓妖精王庭,其实只是一种宽泛的称谓,它所指代的往往不是一个由妖精王与王后作为领袖,大贵族们作为掌权者所构成的政府结构,更多的时候,它是在指代一个地点,一棵巨大的橡树。

    这么说其实也不对,因为正常的橡树是不会长的如此巨大如此粗壮的,它已经变成了某种其它的东西。而整个妖精界域最大的城市,就建立在这棵橡树繁茂宏伟的枝干之间。那里便是王庭,国王的宫廷,国王的庭院,两种解释都可以,看你看到了它的哪一面。

    “这是您要的干粮和水,还有多余的找零。”今天这间餐厅的生意不是很好,凯拉斯离开时没有人在候位,侍者将一包食物和一罐水壶交给他,又将一些树子装到小袋子里一并奉上。

    在妖精的货币系统中,除了金银之外,各种植物的果实都可以占有一席之地,其中以橡子为最,大概是因为王庭就建立在橡树上吧。

    “最近有到王庭去的车吗?我要去见个朋友。”凯拉斯有意无意的将外罩的短披风撩开,露出胸口的纹章。

    纹章虽然是辨认贵族的方式,可哪怕是妖精也不会那么热衷于记背所有贵族的徽记。他并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来,只要对方知道面前的是个有爵位的贵族就足够了。

    果不其然,那名侍者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下午应该有一班鹿车去王庭拉橡子,我和车主有些交情,想必他不会拒绝一位爵士。”

    从侍者手里拿了封介绍信,凯拉斯直奔车行。在他走后不久,又有一道身影自那座餐厅离开,奔向镇子上的另一个方向。

    黑猫的竖瞳,跟着那道身影。

第五百一十五章 炼金四元素

    起司并没有一觉睡到很晚,他醒来的时候尚不到午饭的时候。在常年的静修生活中,法师已经习惯了这种短时间的休息,虽然并不能完全去除疲累,亦已足够支撑他进行接下来的行动。

    行动,自然指的是破解炼金师的骰子,之前尤尼随手掷出的结果是包含了灰袍之间的讯息,可那讯息并不完整。要想得知自己这位同门的处境,以及他为何要制造出这颗奇怪的骰子,起司必须再次掷出它,或者找到其它可以提取其中信息的方式。还是先扔一次再说吧。

    “骨碌”骰子不光滑的表面让它在滚动时发出的声音格外大,起司任凭它在房间的地板上移动,眼底带着魔力的光芒。

    果不其然,那些具有实际信息的符号再次浮现,只是比起固定的信息,它更像是某种使用指南。按照这条信息,法师需要分别将骰子投入象征水火风土的四种元素中,方能让其转变为他希望的模样。

    风火水土,同时也是炼金术里通常情况下的四大基础元素,作为以炼金术为专长的灰袍,他会留下这样的开启条件不算奇怪。要凑齐这四种条件并不困难,不论是水还是火,起司都能轻易取得。比较麻烦的是风和土,这也是四元素中较为模糊的两种概念。

    风,看似很好理解,空气流动就成了风,但暴露在空气中的骰子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着这样的风,按理来说,它应该无时无刻不被风唤醒。土也是同样的道理,究竟怎样的土才是骰子的设计者认定的土,这也是个问题。

    灰袍撇撇嘴,决定先从能够确定的两种元素中下手。他一翻手掌打了个响指,桌子上的蜡烛应声而燃,微弱的烛火映在骰子上,反射出斑斓的颜色。

    这种现象说明骰子的表面存在多种金属的杂糅。曾几何时,起司坚定的告诉过其他人,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火焰这种元素,火只是现象,是事物快速消散的结果。但每一门魔法有每一门魔法的观点,不同流派之间的施法者有时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世界,若要走入对方的领域,就必须先抛弃自己的固执。

    “我还是不认为火是种元素,我也不认为这世上存在绝对纯净的元素。”不知在向谁倾诉的喃喃细语之后,起司用两根手指随手一抛,骰子准确的穿过烛火落在桌面上,而后开始熊熊燃烧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起司的意料,他本以为只要穿过火焰,骰子就会显露出某些信息,结果他好像想错了。

    火苗像是拥有了生命般扩散,眨眼就已经有了婴儿大小,看样子如果不制止它,整栋房子恐怕都有烧毁的风险。不过,当屋子里还坐着一名灰袍的时候,不管它是一团普通的火还是有生命的火焰妖精,想要继续燃烧都需要征得起司的意见。

    短暂的惊讶后,法师伸出手掌,口中爆发出几个铿锵有力的音节,伴随着他指节的扭曲,那团火苗像是被关进了一个无形的罩子里,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向外探出半步。手掌,越收越紧,火苗跟着被压缩的越来越小。

    那团火的颜色在改变,从最开始如烛火般的淡红色,到明亮的橘色,鲜红色,再到被压缩中的蓝色,最终变成一团刺目的白。白色里有金色,金色超出了起司能够接受的光明程度,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闭合,尽管如此,那光还是穿透了眼皮令人目眩。

    而移开目光就意味着,法术失效。在经历了这般压缩之后,一团高热的火球得到解放会迎来何种结局呢?毫无疑问,大爆炸。

    但等待着的灼热与冲击没有来临,在眼睛逐渐从强光中恢复过来之后,起司艰难的张开眼皮,看向桌子。那枚骰子安静的停在桌面上,看起来已经没有了温度。但在它的周遭,那张可怜的木板桌上,因烧焦而形成的黑色圆圈直径足有小臂长短。

    灰袍小心的靠近圆环,发现构成圆环的并不是完全统一的灼烧痕迹,而是大量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的炼金符号。这些符号的有些与骰子表面的那八个很类似,有的则截然不同。除此之外,圆环内还嵌套着更多的几何图形,全部由符号组建。

    起司从这些烧焦的痕迹里能够看到一些他认识的文字,这些文字像是夹层蛋糕一样和其它看不懂的文字一环一环的叠加在一起,构成了所有图案。

    从他能看懂的部分来说,它像是某种炼金术入门教学。看起来自己的这位同门确实在这枚骰子里给予了厚望,颇有几分将自己的知识灌注其中的架势。这不是个好消息,因为总结与收纳是一个研究者在自觉要暂停研究工作时才会做的事,而能让一个灰袍停止研究的外因,不论怎么想都很严重。

    担忧并不能改变现实,为今之计是快速解开四元素的关卡,让这枚骰子变成其它东西。将其从图案中拿起,手里还是能感觉到些许的温热,他低头看了看木板上的文字和图案,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将其毁掉。万一骰子的展开是一次性的,那这些资料就是自己同门留下的宝贵信息,他有义务将其回收甚至寻找到可以继承这份研究的人。

    想到这里,他走到床头摘下弯刀,抽刀出鞘一下子斩向了那张无辜的木桌。在木屑的飞舞和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中,它作为桌子的使命终结了。

    “有刺客?”手提魔剑的阿塔和架着弩箭翻滚进屋的爱丽丝同时开口询问道。这两位女战士显然被之前的紫杉人杀手弄得有些神经过敏。

    灰袍抬起手,示意她们稍安勿躁,他简单几句说明了自己在屋子里干了些什么,然后请两位战士收起武器帮他把那张桌板弄到客厅里去。

    两人将信将疑的走到桌子旁,都感叹于桌面上被灼烧出的完美几何图形以及构成它的文字,即便里面没有承载任何知识,它也足以作为一件无双的艺术品而得到瞻仰。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承载这份知识的材质实在是差了些,若是大理石之类的物体就更好了。

    “尤尼,去告诉他们弄缸水来,不,一盆就够了。但是要静置过一天以上的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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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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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