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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九十六章 击倒

    乌麦拉的冲击来的异常突然,寻剑者几乎是完全依靠着作为战士的本能才堪堪避开。而在避开之后,剑七也没有继续开口想要阻止对方,战斗只要打响就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何况挑起这场争斗的根本不是他自己,继续战斗和停止战斗,这两件事的选择权并不在他手上。

    他能选的只有接受战斗或逃离战斗,那么作为剑门中人,虽不好战亦不可怯战,若连对向自己发起攻击的对手做出反击的胆量都没有,还谈何寻回宗族遗失的宝剑呢?

    于是剑七就地一滚,背上的铁棍已然握在手中。他持棍似枪,以一段对着缓缓拨转身体的乌麦拉,已然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

    这里要说明一下,沃姆这种妖精在自己的洞穴中还有另一种特点,它们的体型在洞内与外界时相差不大,在外面就已经相当庞大的乌麦拉,在洞内对于剑七来说就像是一头毛茸茸的野猪一般。

    四目相对,很遗憾寻剑者没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情感,他对自己的对手几乎一无所知,对对方的脾气秉性乃至进攻方式都没有了解,只能依靠着临场发挥见招拆招。

    而对方也没有让他等太久,当乌麦拉面朝剑七的那一刻,他的四足再次发力,以惊人的速度和气势如一台自动攻城锤般横冲过来。

    完全不成比例的速度和力量,不,是一开始就想错了。本来剑七以为乌麦拉那圆滚滚的身体是由大量的脂肪组成的,现在看来恐怕恰恰相反,这只妖精所表现出的东西说明其身体几乎是由肌肉堆累而成,这才能在让他跑动时带出如此骇人的气势。

    若是被撞上一下,别说是现在身体被缩小的情况,就是在外界体型占优的情况下说不得都要筋断骨折。尤其是对方在奔跑时略微亮出的门牙,那可是和野猪的獠牙不相上下的杀器,要是被那东西啃到肉里,下场绝不会太好看。

    要击败这样类似野猪的生物是不容易的,哪怕手持器械,没有尖锐部分的铁棒也很难对其造成真正的伤害。剑七向后退出几步,再次拉开和对手的距离,思索着能把那只妖精放倒的策略。

    可还不等他细想,第三次冲锋就开始,寻剑者又一次避开,像是技术娴熟的斗牛士。但这一次,他的对手没有如公牛般冲向远处,而是利用后抓死死的抓住地面,健硕的身躯在原地强行转向,张开两只前爪朝着剑七猛扑上来。

    这下要是真被扑上,爪牙带来的伤害尚且不论,光是那庞大体重的冲击就足以产生巨大的威胁。好在寻剑者也不是没有本事,他运气于腿,腰身发力,右脚后撤擦着地面划出一条明显的弧形痕迹,而他的身子也随着这道痕迹向着侧面发生了转移,加上有铁棒作为支点,这样猛烈的运动也没有让他失去重心。

    “轰!”

    好一个泰山压顶,那乌麦拉四肢落地,地上隐隐就有了一股震动,仿佛是小型地震一般。不过这震动所影响的范围终究有限,剑七刚感到惊讶就已经恢复了正常。

    经过这次交手,寻剑者也想好了应敌的对策。既然体重带来了优势,那不妨就让这优势变成弱势,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这才是最巧妙的方法。

    “嗡!”

    擦着衣服前襟而过的利爪将寻剑者从思考中拉出来,他的意识重新回到对决中,因为刚才的那次转向,此时他和乌麦拉的距离并不远。

    在发现挥爪无法击中动作敏捷的寻剑者后,妖精做出了一个很正常却让剑七异常棘手的决定,他的后肢猛然发力,身体像是颗炮弹般朝目标撞了上来!

    这恰恰是剑七最不愿面对的招式,因为长距离的冲锋奔袭可以调整的角度有限,四蹄生物的奔跑方式也比较僵硬,他可以好整以暇的做出反应。

    但眼下对手就在眼前,那庞然浑圆的躯体几乎要充满自己的整个视野,此时饶是步法再精妙,轻功再飘逸,也是躲闪不及。况且之前已经推测过乌麦拉的身体结构,那充满肌肉的身体显然也不好如上次对付变形怪那般四两拨千斤。

    此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能双腿扎稳马步,伸出武器准备硬抗这次撞击。

    “砰!”

    剑七只觉得自己的双手像是砸在了铁墙上的木槌,好几秒都没有知觉。但不得不说,虽以轻功见长,寻剑者的硬功夫也颇为出众,这一下换做其它人来说不得已经被撞倒在地,运气好的断骨裂皮,运气差的恐怕是要伤及内脏。

    剑七却依靠着双腿和双臂,以及斜插在面前的铁棍,愣是将撞上来的妖精停了下来,只是身体略微向后退出了五步左右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两行足迹。这不是可以以力量硬撼的对手,剑七再次意识到这件事。双臂一恢复感觉,他立刻抽身而退,拉开距离。

    同样的攻击,对于乌麦拉来说只是用体重进行冲撞,可对于剑七来说,那是他短时间内绝对不能再直接面对的。这就是攻守之间的地位差别,攻方总是可以在自己能接受的范围内发起进攻,而防守的一边则没有调整的弹性,只能被动的去接招。

    若是守方的实力大于攻方也便罢了,可若是守方的实力本就与其相当甚至在某些方面处于劣势,而进攻者还抓着劣势部分穷追猛打,那很容易发生的情况是守方连自己长处所在都没来得及展示,就被连续的进攻打得心力憔悴,最终不敌败北。

    这就是剑七在对抗乌麦拉时遇到的问题,面对非人形的敌人,他一身的武艺可谓是毫无用武之地,情况甚至比他面对魔鬼时还糟糕,毕竟魔鬼只是人形背后加了一对翅膀和一条尾巴,眼前的妖精则是与人毫不沾边。

    和这样的对手交锋,他十分的本事用不出两分,只能狼狈躲闪,被对手逐步消耗体力和耐性。但寻剑者到底不是等闲之辈,除了固有的武术套路,他现在已经渐渐可以灵活的运用那些招式动作来应对意料外的对手,这得益于他与非人之物几次的交战经验。

    眼看着妖精再次发力,身体如炮弹般撞来,剑七双眼微张,肌肉放松,原本一板一眼的架势一下子变得绵软无力。

    恰好是这份无力,让他得以以一个平时无法做到的动作险而又险的从乌麦拉的身下闪开,来到了对手的侧面。扭转攻守之势的时刻,就是现在。

    “吃我一棍!”剑七低喝一声,双手如持钟杵般将铁棒朝对手的前肢向上三寸的地方一刺!

    “轰!”

    乌麦拉结实的身体推金山倒玉柱般朝侧面躺下,重重摔在地上。

    紧接着,剑七高举铁棒,在空中转了两圈,双手一前一后向下用力一砸!

    但见铁棒稳稳的停在妖精眼睛向上不足两厘米的地方,可带出的风压已足够让常人丧胆。

    “我…输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乌麦拉的误会

    直到此时,阿塔才有机会插入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斗。不过她朝两人的位置跑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主要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求剑七放过乌麦拉?为什么呢?这个妖精可是突然对寻剑者发难,而且不管他怎么想,那些攻势是真的会要人命的,于情于理剑七都没有放过这样一个想要致自己于死地的家伙的性命。

    那么,质问乌麦拉为什么这么做?这好像是可行的,只是作为一个被绑架至此的妖精,乌麦拉好像有理由对任何人类发起攻击,并承担杀人或被杀的后果。

    就在这个时候,乌麦拉说话了,这个庞大的毛球用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剑七,对悬在头顶的铁棒浑然不惧,

    “你可以杀了我,人类。但殿下是不会跟你在一起的!绝对!任何一个妖精都会阻止你荒唐的行径,不论你用了何种花言巧语哄骗了她,我们都不会允许一个人类和她在一起!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铁棍,缓缓举起。虽然说是铁棍,不过剑七的武器本质上还是运用了铸剑世家所总结出的合金配方制造的,其中的含铁量不足以对妖精造成真正的致命伤害。

    况且,在棍子举起来之后,他也没有了要砸下去的意思。这也是剑七与一般战士不同的地方,很少有人可以心平气和的去和人搏命,因为这完全是相反的两极,但剑七,或者说掌握气到一定程度的武者,是有这个能力的。这就给了他们在战场上一个别人不具备的选项,放过。

    当然,真正让剑七停手的,还是对方的话。

    “我想我们之间存在着一些误会,乌先生。在下和阿姑娘并非你口中的一对,我们只是结伴旅行的搭档,而且这个旅队也不止我们两人。”

    “啊?这…”乌麦拉略微起身,看向阿塔,显然这件事还是需要女剑士自己开口承认才行。后者的脸上此时露出了略有些复杂的神色。

    这倒不是说阿塔确实对剑七有意思,老实说女剑士长这么大,对于异性之间的事情其实还是缺少概念的,这无疑是因为凯拉斯的教育方式存在问题。

    或者说在这个时代,所谓爱情还不是一个广为人知的概念,男女的结合,配对,更多的是出于繁衍的义务和本能的驱使,在此之上若说有什么超越**和现实而将两个意识捆绑在一起的联系,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它还不普遍。个中滋味,对于尚未经历过的人来说是没法广泛认同的。

    因此阿塔在被乌麦拉误会和剑七是一对时并不觉得害羞,她只觉得有些荒谬和不理解,因为这一路上似乎也没谁将他们的关系如此归纳。

    不过这同样也怪不得乌麦拉,这位妖精有他自己的思路,在他的角度来看,他所作的事情没有丝毫问题,甚至可以说是极为正确的,只不过这份正确的背后有着不为人所知的脉络。

    “我和剑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确实是同伴,也算是战友和朋友。以及,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对我的个人状况这么,嗯,敏感。”

    阿塔的表情和用词在此时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在乌麦拉对剑七发动攻击时,她对这只妖精的态度跟着变成了敌视的话,那在知晓了对方发难的原因之后,她的敌意虽然有所减弱,但转而产生出了些许的厌烦。

    其实这也不是很难理解,换做谁,突然被一个不熟的人对个人的交友情况和情感状况横加干涉甚至大打出手恐怕都会如此。

    “抱歉,我的意思是我…十分抱歉,尊敬的殿下。”乌麦拉重新站起来,不过此时他的身体有意识的蜷缩,眼睛也低垂下来,活像是被父母训话的孩子。

    “请您原谅我的鲁莽和冲动,也请您不要那么着急就厌恶我,我保证我做的一切都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就在您身上,我不知道凯拉斯爵士是如何向您交代的,但您的肩上是我们所有妖精在未来可见的很长一段时间所要经历的,我们不能让您做出错误的举动。哪怕这个举动在您看来是正确的。”

    其实同样的话在任何一个封建国家都差不多,苍狮的贵族,尤其是爵位在伯爵或以上的家族继承者,他们都被严格的限制着言行举止,这种限制不仅来自于家族内,同时还来自下属的家臣。

    很多时候并非是贵族想要做一个怎样的领主,而是家臣希望看到一个怎样的领主。当然,这也是因为分封制度瓦解了中上层贵族的实力根基,迫使他们必须要耗费精力在和数量更多的小贵族之间的博弈上。

    这种权利的游戏,规则和表现都会随着场景变化而变化,但它们的本质却总是有相同之处的,那就是只要身居那个位置,个人的事情就不再是个人的事情,或者说自从拥有了头衔,个人便不再是个人,名与实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

    阿塔听了这番话,倒是没有露出抵触或反感的样子,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在恢复记忆时她就有过一次深思,结果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抵触这件事,而这不是出于权力欲,只是就像她在奔流对那名小仙女所说的一样,她知道妖精们如何生活,她放不下这些妖精。

    “凯拉斯告诉了我所有我需要知道的。不必担心,我知晓我要面对什么,我出现在此也不是想要逃避。只是在我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那个人之前,我在这里还有想要去做的事情,这是受到允许的,否则他也不会将这把剑给我。”

    女剑士说着亮出了弗拉克拉格。尽管她的外表没有变化,但在这次亮剑的过程中,剑七却突然感到了陌生,仿佛他眼前的这位女性不是那名和他共同旅行的剑士,而是一位,嗯,至少是藩王。甚至在阿塔的动作和仪态下,魔剑都变得不再那么耀眼了。

    乌麦拉的表现就要比剑七激烈的多了,他的呼吸可见的加急,双爪扣住地面,同时将头摆在更低的位置,

    “请您宽恕我,我,我没想到您已经成长到了如此地步。尊敬的殿下,我不该对您和凯拉斯爵士有所质疑,也不该对您的朋友动用暴力。我以我有限的认知狭隘的揣度了您,这是我的过错。在您要惩罚我之前,请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让我能将我知道的告知与您,我能做到的发挥效力,之后我会满怀敬意的接受您的审判。”

    在这只妖精低头看向地面的时候,阿塔身上的气场已经消失无踪,她看向剑七,通过目光询问同伴对这件事的看法。剑七则干脆的耸了耸肩,将决定权送回女剑士的手中。

    “好吧。既然这样,你就先要帮助我救出凯拉斯和这里的其他妖精,然后再离开这里。”

    “遵命。”

第六百九十八章 被追逐的猫

    “汪汪!汪!”

    可怖的犬吠在走廊中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暴力和血腥气味。那些四足尖牙的猎手在徘徊着,靠着嗅觉和本能追查它们逃跑的犯人。

    而那犯人却早已清除了自己身上原有的气味,躲藏在了阴影中。凯拉斯紧紧贴着屋顶,待犬吠声渐渐远去才稍稍松懈下来,寻觅一番后调转身子落到一根横梁上。

    猫妖精蹲伏在横梁上眼睛在黑暗中变成一条危险的缝隙,他看了看右手的手背,黑色的毛发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

    没错,他确实利用影蜉去除了自身原有的气味,可是在逃脱监牢的过程中,他杀死了一头精灵犬,那条忠诚的猎狗拼死将自己的血液留在了他的身上,还在他手臂上烙下了一个可怖的咬痕。

    黑猫剑客伸出舌头舔舐着自己胳膊上的伤口,沙之剑化作的绷带防止了过多血液的流失,而妖精自身的恢复能力也让他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失血过多。

    话虽如此,这道意料之外的伤口仍然让凯拉斯的计划陷入了未曾想象的困境。他本打算让猎犬失去可以追踪的气味,结果现在不仅自己在流血,身上还沾染了猎犬的血,二者相加,他是无论如何也没法顺利行动了。

    这也不怪凯拉斯眼高手低,精灵犬的压迫力对于妖精来说是天然产生的,那些被德鲁伊特殊培养过的生物身上带着让妖精无法冷静下来的东西,在它们面前剑客的一身本事十成也就只能发挥出七成,再加上猎狗奋不顾身的行动方式,凯拉斯一开始就把情况想的太乐观了。

    “不管怎么说,逃出来总归是比被关起来要好。”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原本计划中去一探此处虚实的打算也不得不滞后。现在他的首要目标是立刻逃离此地,先去和同伴汇合再做计较。

    不过问题是,他离开牢房后才发现,牢房所在的建筑物,和他想象的有些不同。

    这是一栋受到魔法影响的建筑,魔力弥漫在这里的每一寸空间中,这里的每一块石砖,每一条走廊,每一个转角都不可以轻信,因为在你回头的时候,它们就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这点,凯拉斯已经有了切身的认识,他在逃跑的过程中不止一次遇到了走廊的转向以及突然出现的楼梯和坡道。这栋建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机关盒,饶是以他的方向感都不能确认自己现在究竟位于几层以及这栋建筑到底有多大。

    如此来说,这种变化应当属于一种防御机制,至少他的牢房是相对稳定的。

    “又或者只有那几间牢房是稳定的,否则也不会有影蜉生活在那里。但这也说不通啊,这样的屋子没理由会弃置到招来影蜉。”

    凯拉斯边想边跳到了之前是墙壁,现在却是地面的石砖上,他之前栖身的横梁随着整个走廊朝着顺时针九十度的旋转已经变成了立柱。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汪!”猎犬的声音从走廊的尽头响起,显然落到重力垂直平面上的猫妖精又一次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真要命。这些狗和这个该死的屋子一样让我恶心。”

    话虽如此,凯拉斯也清楚自己没什么正面对敌的资本,他之前尝试过以暴力的方式从狗群里杀出一条血路,代价就是右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

    单一的精灵犬并不是他的对手,但数量可以弥补质量,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无奈,堂堂妖精王庭首席剑客也只能在猎犬的追逐下迈开脚步,以三条腿的方式朝着反方向奔跑。就在他跑到拐角处转弯时,猎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余光之中。

    猫妖精强迫自己将视线和注意力投入眼前,寻找着可以躲藏与隐蔽的角落,但是这次扭曲似乎对他不是很友善,脚下这条走廊上寥寥的几扇门全都被翻转到了屋顶的位置,靠跳跃恐怕是不足以触及到的。他只能继续奔跑,同时敏锐的感官告诉他背后的猎犬在逐渐缩短双方的距离。

    快点,再快点。凯拉斯很久没有这么奔跑了,因为他很久没有如此狼狈的被人追逐。背后隐隐有炙热的感觉传来,好像是一只抵的过近的火把在灼烧着他的毛发,这是魔法所带来的影响,或者说,是被妖精体质抵消后魔法所带来的残余影响。

    但这个影响还是在几秒后化为一击重拳的冲击力,从背后将猫妖精掀翻,让他失去了平衡朝前滚动。与此同时,走廊某一处的年轻法师放下了胸前撑起三角形状的双手,露出满意的笑容,尽管这次施法让他的紧闭的右眼里流出了殷红的鲜血。

    可惜,他高兴的似乎有些太早了。在经受了冲击后,凯拉斯并没有放弃逃跑,他在翻滚中抓住时机,用双腿猛然发力,整个身子向前飞快的蹿出,堪堪躲过了身后闭合上的犬牙。而在凯拉斯的前方,几块石砖正悄然升起,似乎是要组成什么东西。

    猫妖精没有其它选择,他用左手一把扒住石砖的上沿,跟着它向上飘去。

    “哈哈,这下你们傻了吧。”

    飞起将近三米高的猫妖精对身下聚集成一群对着他狂吠却无计可施的精灵犬发出了鄙夷的嘲笑。但他也没能高兴太久,因为那些石砖很快就组成了一座螺旋向上的楼梯,他所扒着的那块石砖,是阶梯顶端的一截台阶。

    这就意味着,随着阶梯的成型,那群追猎者也可以很快来到他的身边。

    凯拉斯暗骂了一句,奋力一撑,靠着单手的力量将自己的身体扔到石砖上。他顾不得休息,连忙爬起来朝着楼梯的上方爬去,迅速进入了一层新的空间。

    这层空间看起来正常许多,至少一眼看过去没有旋转的墙壁和飞舞的砖块,猫妖精不疑有他,三两步跃入走廊,然后顺着一旁的立柱爬了上去,藏身在立柱顶端雕像背后的阴影里。

    这样做的好处是,即便那些猎犬没有因为失去他的踪影而乱跑,至少它们一时半会也爬不上来。当然,这也会让凯拉斯将自己困住,可他实在需要喘息。

    “这可真糟糕,如果拖得太久,那些法师也会找过来的。”

    躲在猫头鹰雕像背后的凯拉斯看着围在石柱下的狗群低声自语道。那些法师的法术确实在他身上会大打折扣,但就如刚才发生的一般,面对凶恶的猎犬,打过折扣的法术也一样会对他造成影响。

    而就在这个时候,石头摩擦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他身前的那座猫头鹰雕像的脑袋,正缓缓的转向他。

第六百九十九章 猫头鹰雕像

    石头雕刻的猫头鹰,和起司曾在夜晚变身的猛禽不同,起司所化的长耳鸮也好,其它类似的猫头鹰也好,它们的面目在夜晚会令人感到恐惧,可在日光下并不让人厌恶。说到底,再温顺的动物置身于幽暗的深夜时都会令人恐惧,连人自身都是如此。

    可是凯拉斯面前的这尊雕像所雕刻的猫头鹰却不然,在光源充足的走廊上,在立柱下还有一大群饥肠辘辘的恶犬环伺的情况下,光凭外形就能让猫妖精的恐惧再上一层楼是不容易的,因为恐惧会使人麻木,但它还是做到了。

    这当然是因为那座雕像的猫头鹰和凯拉斯印象里的鸟类有着外形上的差别,而且这种差别并非是由于雕刻的工匠粗心或缺乏技术造成的,恰恰相反,那座雕像的做工十分精巧,连每一根羽毛上的纹路都栩栩如生。

    正因如此,它的外形才会让人感受到满溢而出的恶意,就仿佛是故意要将它雕成这幅骇人之形一般。

    那雕像刻画出的猫头鹰头部几乎没有毛发,既没有绒毛也没有羽毛,只有几根不知道是触须还是其它什么的东西不对称且无规律的松散长在它的头顶和脸上。

    这就已经够令人感到不适的了,但还远远不止这些。那雕像的眼睛,比寻常的猫头鹰大了将近一半左右,硕大的眼球被替换成了两颗漆黑的圆球镶嵌其中,不知道是何种宝石还是矿物,只让人觉得了无生气,仿佛在看一滩沉滞了几百年的死水一般。而在那硕大的眼球下方的,是一张张开的巨口。

    之所以说是巨口,是因为那张嘴已经超过了通常猫头鹰之类鸟类的口部应该占据的比例,再加上它还是张开的,就更显得令人不安。

    而且在那张开的嘴巴里,还长着一张人脸。这张脸是凯拉斯恐惧的第一要素,不过他很快发现,所谓的人脸,其实只是这只被刻画的鸟类的下膛和上膛分别生长的图案,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人脸。

    但这也只是让猫妖精对这尊雕塑的恐惧变成了不安,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和关节的僵硬感以及若有若无的寒气并未消失,反而隐隐有更强烈的趋势。

    按理说,凯拉斯作为一个生理年龄远超外表,还是作为妖精往来于两个世界,又跟着起司见识过蠕虫邪神那种存在的人,他的接受能力恐怕已经强悍到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地步,就是明天太阳变成了月亮,月亮变成了车轮,他估计还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下来。

    可即便如此,他也无法否认此时面前这尊雕像对他带来的冲击,恶意,仇视,鄙夷与戏谑种种面相都可以从雕像的面部寻得,而当它整体的呈现在眼前时,就如同一双无形的冰冷的手,贴着你的脊梁轻轻滑过。

    凯拉斯花了点心力才忍住拔剑去砍那尊雕像的冲动,他的理智告诉他,这玩意绝对不止起到吓唬人和嘲弄的作用,这里是法师的大本营,除了会动之外,雕像肯定还有其它功能。

    就像是为了印证猫妖精的猜测一样,那张张开的鸟喙里开始流出污秽且带有异味的液体,那些液体粘稠无比,给人的感觉像是石头雕像在呕吐一般。

    但那些液体并非是毒或者什么软体生物,猫妖精很快意识到,那只是这个雕像里的机关太久没有运作才产生的锈渍与油脂的混合物。

    至于判断的方法,凯拉斯的鼻子至少记录着几千种他闻过的气味,即使是在最危急的情况下,他的脑袋依然能第一时间从气味记忆库中调取出准确的信息。

    “呕…噗!”恐惧,因为认出了气味而被冲淡,虽然诡异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可凯拉斯还是很冷静的侧头躲过了雕像嘴里喷出的那口粘稠物。

    不过下面那些猎犬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只对着猫妖精狂吠的精灵犬恰好吃到了那坨黑色的不明物质,厉吠立刻就变成了哀鸣,趴在地上试图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所以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嘴里本来应该射出来的是弩箭,角度也不对啊,按照这个角度,它只能射到个立柱顶端同高度的目标。”

    凯拉斯撇了撇嘴,手中的沙刃渐渐成型,他在考虑要不要等着这个雕像正常启动,或者说,要是这尊雕像已经无法正常启动,现在就将它推下去是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不过,之前吐出的东西似乎就是阻塞雕像运行的最后一道门槛,在将其排除后,雕像的嘴巴里就开始发出悠扬的乐曲。那乐曲是凯拉斯从未听过的,但又似乎听过的,虽然它是从这样一座骇人的雕像里传来,可他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了放松和愉悦。

    不仅仅是猫妖精,立柱下的精灵犬们在听到那乐曲后也渐渐安静下来,甚至趴下身子进入了休息的状态。音乐,或者说声响,它们确实可以一定程度上影响听到的生物的行为,可眼前的状况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解释的。

    “魔法,不对,如果是魔法,没道理能影响到我。究竟是什么东西?”

    作为优秀的战士,凯拉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自己身体和心境上的变化,他知道这变化的源头显然就是眼前的雕像,可他无法理解的是这座雕像是怎么发生作用的。

    难道说,这里的法师已经掌握了可以影响妖精的魔法?结合精灵犬的出现,似乎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归根到底,妖精对这个世界法术的抵抗究竟是何种原因,妖精们说不清楚,法师们也说不清楚,而若是有人能理清此中缘由,也许就有办法将其破解。

    “冷静下来了吗?尊敬的客人。”雕像中的乐曲,缓缓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让凯拉斯想起风吹过干枯的树洞时发出的声响。

    “客人?我可从未听过将客人关在牢房里还派猎犬在外看守的待客之道。”猫妖精冷冷的说,他手中的沙刃还未散去。

    “抱歉,虽然我猜到你应该说了什么,但是这座雕像并不具有收音的功能,它只能将我的话传达出去。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说的,还请与我当面来讲。”

    雕像说完便转过头去,陷入了沉默。而此时那名负责猎犬的法师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了立柱之下,抬头怒视着凯拉斯。

    猫妖精歪了歪脑袋,思考了两秒,然后飞身跃下,手中沙刃对着对方的脖子!

    就在后者抬起双臂想要防守的时候,凯拉斯已经用脚尖点了一下他的脑袋,优雅的落到了法师身后的地面上。他将沙之剑化为一根拐杖,单脚依靠在其上。

    “带我去见你的老大,小子。”

第七百章 阿塔的计划

    “所以,你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妖精被抓,又有多少妖精逃出来了对吗?”地穴之中,阿塔席地而坐,对面前趴在地上的乌麦拉询问道。

    “是的,殿下。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离开此地的主要原因,我想要尝试着多从那些人类手上救出几个妖精,至少我的地穴可以成为他们眼皮底下的堡垒。”

    虽然这名沃姆妖精刚刚才袭击过剑七,可是不可否认他对自己的族类所表现出的忠诚。某种意义上来说,剑七被攻击也是因为误会,加上长久以来妖精和人类之间的偏见。

    “我们之前在不远处的花园里被一个男性林精袭击过,你知道他吗?”女剑士略微蹙着眉头,并非是因为不悦,而是出于对目前形势的担忧。

    她将之前碰到那名男性林精以及对方是如何发动攻击,之后又如何逃脱的事情尽量详细的告知乌麦拉,不过倒是没有透露起司他们是如何应对那次袭击的。

    地穴领主沉默了几秒,那张憨厚的脸并不容易通过表情来判断他的想法,

    “我,知道那个小子。之前我在调查怎么离开这里的路线时遇到过他,和您一样,我也和他发生了冲突,好在他的那些树藤还弄不破我的皮毛,所以我趁着事情闹大之前撤回了地洞。林精,泉水妖精,火妖精,这些都是麻烦的家伙,只要周围有可以借力的环境,他们的作战能力就会成倍增长。若是我的武器和铠甲还在,我倒是可以正面击溃他,只是您也看到了,现在我只能靠爪牙作战,老实说,不是他的对手。”

    其实剑七和阿塔还挺好奇乌麦拉口中的铠甲和武器是什么样的,虽然早就知道妖精也会装备和自己体型相衬的装备,但乌麦拉的外形总让人觉得他并不需要那些外物来提高战斗能力。

    话又说回来,在他对剑七动手之前,阿塔甚至没觉得这只大毛球会有作战的能力,现在看来,她对沃姆的了解还是相当不足。

    “那确实是个麻烦,但我更好奇的是,林精不是只有女性吗?为什么会有男性林精出现在这里?而且他还拒绝和人交流。如果我没记错,林精的性格应该都是很恬静的,即使是愤怒也不会不给人说话的余地,这不符合他们的行事方式。”

    阿塔对那个林精的战斗能力倒没有太多在意,毕竟有起司在,她有信心能控制住对方。令她感到不安的是在面对那个林精时所感受到的激烈情绪,那情绪甚至都不是愤怒或杀意,而是一团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东西。

    “其实不难理解。您也说了,这世上没有男性林精,那小子的出现,或者说诞生,本来就不符合正常妖精的情况。他是被这里的人类制造出来的。这一点,我随虽不是亲眼所见,但在被关时的只言片语以及其它妖精的话里话外都有所提及。恐怕可信度很高。”

    乌麦拉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非常严肃。

    “制造。”阿塔着重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的眼睛里闪烁出危险的光芒,这不全是出于对妖精同胞的不平,更是因为她自己的遭遇。

    所谓换子,本身也是将两个正常环境里的孩子人为可以的制造成两个半人半妖精的存在。而那和那个林精的遭遇又有不同,阿塔这边好歹有凯拉斯照顾,和她交换的那个妖精也会有阿塔的亲生父母抚养,但是那个被法师制造出的生灵呢?

    在他身上,女剑士看不到任何被照顾的痕迹,他只是个试验品,哪怕逃走了也仍然不会改变这一点。

    “我明白您的愤怒,对此我同样感到五内俱焚。但还是请您先将这炙热的感情按捺下来,眼下的要事并非救走一个妖精,而是要救走这里所有,至少是大部分妖精。同时断绝那些人类继续以我们作为试验品的可能。恕我直言,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找渠道将这件事通告陛下,到时一切都会得到解决。”

    乌麦拉的话说的很对,在他的角度看来,即使在此救出了被困的同胞,也只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只要没有切断法师获得妖精的途径,就还会有妖精被送来,并且会遭到更糟糕的待遇。

    要想彻底的解决这件事,唯有将此事上报,最好直接交由妖精王来决断。到时不管是以外交还是武力的方式,这件事都能从源头得到解决。

    “起司和凯拉斯都说过,这座城市是无法与妖精界沟通的,想要联络到那边,最少也要离开这里。但这座城市又受到魔法的保护,只有少数时间可以自由出入,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但不是我们立刻就能做到的。再说即使联系到了王庭,从王庭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到与这里的管理者接洽,在这个过程中,不知还会有多少妖精丧命,多少那样的生灵被制造出来。我们没有时间按部就班了。”

    阿塔沉声分析着,她的表情有些愤怒,可声音异常的稳定和沉着。

    “在下以为阿姑娘说的没错,虽然我等来此不是为了此事,但路不平合该有人铲,遇到了就不能当做没发生。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对对方并不了解,冒然冲闯进去恐怕没法收到成效。恐怕此事还需要和起司商量一二,毕竟我们在这里的身份是他的同伴,如果我们和这里的方士发生冲突,岂不是陷他于不仁不义之境地?”

    剑七突然开口说道,他这话主要还是间接提醒乌麦拉他们两人在此的身份。否则阿塔很容易会被架上一个不得不为了这里的妖精而去做什么的境地。

    不过寻剑者这番话倒是有些多虑了,阿塔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冲动,她闭上眼睛思索了几秒,脸上的表情渐渐趋于平静。

    “你说得对,我们对这里发生的事并不真的了解,即使我们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却不知道他们有多少的人参与其中。老实说,我不认为这是所有法师都参与的事情,否则怀内特女士不会在见到我时那么激动。所以我们目前最该做的,不是去找到王庭,而是去找起司,让他通过怀内特女士那边向这些法师施压。”

    阿塔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头,接着说,

    “光是施压还不够,不能让他们有时间销毁证据。在起司那边告知了消息之后,我们还需要组织一场突袭,尽可能的将被囚禁的妖精解救出来。对,我想罗素可以帮我们,他的学派是负责执法环节的,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有合规的理由强行突破。”

    这下,轮到剑七和乌麦拉说不出话了,不过他们沉默的理由并不相同,剑七是没想到阿塔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从接受现实,到冷静下来以手头的信息为蓝本组织计划。

    至于乌麦拉嘛,他单纯是没有听明白阿塔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此时,阿塔腰上的某样东西突然发出了震动,女剑士将其取出,正是起司给她的嘴巴形吊坠。

    “阿塔,听着,你和剑七小心,有人往你们那边去了。数量我不能肯定,但都是施法者。”

第七百零一章 起司的遭遇

    通知完同伴的起司将手中那块和阿塔拿着的几乎完全相同的吊坠放下,耳边的脚步声在转角处突兀的停止,脚步的主人躲藏在转角后的视野盲区中没有冒然来到灰袍的面前。

    这是很正确的选择,许多魔法都可以通过目光来直接锁定,因此在法师之间的战斗中,如何躲避对手的目光同时又让对手处于自己的目光下就成了非常重要的问题。

    换句话来说,对方不需要真的出现在灰袍面前,只要通过视野封锁他的行动范围,就能让起司无法自如的行动。

    可惜,常规施法者之间战斗的原则在灰袍这里并不通用,最大的原因就在于,他们身上的灰袍。随着起司毫无惧色的大踏步走出拐角,咒语随即响起,可灰袍内的黑发法师只是冷冷的瞥了对方一眼,闪烁着灵光的双瞳就让咒语咽回了肚子。

    那名法师还在惊讶自己法师被莫名的中断,转眼灰袍的身影已经不见,不对,并不是不见,而是矮了下去,这是因为起司要压低重心,而压低重心则是为了出腿时能够保持身体稳定。

    “砰!”

    带着灰袍全身力量的一脚毫无怜悯的踹在对方的小腹上,那个可怜的家伙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因为胃部遭受重创,从内里泛出的酸水顺着喉管逼迫着他只能趴在地上呕吐。

    起司表情漠然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柄匕首,举在空中,只要一挥就能用它割开这名法师的喉咙。但他没有那么做,灰袍轻轻叹了口气,反手用匕首的刀柄对着对方的后脑来了一下,同时还不忘将倒在地上的可怜人踢至侧身,免得他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起司杀过人,或者更广义的来说,他杀过许多智慧生物,因此在这里将这名法师杀死对他来说也不会有什么道德负担。

    不过,他比现在倒在地上的这名法师强,而且不是强上一星半点。他的强大让他可以破解对方的咒语,将对方在反应过来之前击倒在地,用武器瞄准他的要害。他的强大让他可以选择放过对方。

    灰袍走过被击倒的法师,他知道这只是来追他的人中的一员。冒进和贪功让他脱离了大部队,鲁莽和青涩让他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追逐的对象到底是什么。

    走廊旁边的木门打开,法咒的声音恰好念到最后一个音节。手从法袍袖中抬起,比出鹰爪般的形状,扼死了那即将成型的魔法。更多的声音从门的后面传来,抓着脖子的手略微向后化为拳头,击打在对方的喉结,逼迫着他向后倒退,撞倒了施法的同伴。

    走廊的远处,魔力灵光随着风摇曳,灰袍看也不看,另一只手甩出了短匕。

    痛呼,呻吟,魔咒被中断后发出的呢喃呓语,伴随着人体倒下的声音显得既突兀又自然。

    起司缓步走向走廊的深处,拾起插在砖缝中的匕首,对坐在地上的女性法师伸出食指,放在了唇边。

    沉默,对于施法者来说有着和放弃抵抗相同的意义,只是已经被匕首切下了几缕青丝的女法师已默认了失败的事实,不住的点头。

    匕首冰冷的锋刃上沾染了砖缝中的尘土,起司轻轻一甩,灰尘就化为一只乳燕朝着路口的一个方向飞去。在轻微的魔光爆发后,更多的身影从那个方向冲来。

    起司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确实可以和他们战斗,但他很怀疑这样做的必要和代价。于是他转入岔路的另一面,同时关掉了腰间的提灯,让黑暗吞没他的身影。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呢?起司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或者说,他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的每一步,只是不理解它为何会这么发展。

    就在不久之前,他还以特聘教员的身份在调查负责埋葬凯利的那组法师。那些接待他的生命学派法师露出了明显的不悦,他们似乎很介意外人对这项由学派垄断的事务提出询问。

    好在起司给出了足够令人信服的理由,让他们在道义上无法拒绝。不过大概过了一会,灰袍也意识到对方并没有真的在为自己查找资料,他们只是在拖延时间。

    感到无法得到线索的灰袍当即准备离开,他告诉那些法师自己想要出去转转,等下再回来取资料,说完便离开了。

    如果他回头看一眼的话,就能看到那些法师对他的背影做鬼脸的模样。起司倒是对此并不在意,他不是很容易记恨上别人的人,因为要是那么容易愤怒,那他早就对周围的一切都抱有敌意。

    所以他说出去转转,就真的去外面转了转。而他的本意则是想要找个地方联络阿塔他们,将自己这边恐怕没有办法有所进展的事情告知。

    偏偏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没有注意到正在一旁思索的灰袍,低声进行着交谈,他们交谈的内容或多或少的被起司听到了。

    这也不怪他们大意,谁也没想到在这样的时间点上自己学派的建筑内会有一个非本学派的法师安静的站在角落中思考。而他们透露出的内容,已经足以让起司产生行动。

    因为里面提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词汇,猫妖精。这正是灰袍等人到此的目的,眼看答案近在眼前,他没有理由装作没有听到。

    虽然没有破誓者,但要让人说话对于起司来说并不是难事。他很快就用法术隐秘的制服了交谈的两个法师,并从他们口中逼问出了一些有关凯拉斯下落的事情。

    得到答案的起司本想将这两人捆起来,这样等他们脱困时,自己多半也已经带着阿塔他们救出了猫妖精。

    可就在这个时候,整栋建筑里都开始出现魔法信号,那些挂在墙上的油画,摆在走廊上的石膏像以及种种事物都用自己的方式向这里的法师们传达出一个信号,有什么东西逃走了。

    整个建筑瞬间进入备战状态,焦急的施法者们拿起法杖和其它施法道具,匆忙的冲出房间,然后一眼看到了正在捆人的灰袍。

    接下来,就是许多像刚才那样的事了。起司因为被人目睹了对生命学派法师的袭击事件,成为了第二个被攻击的目标。

    面对越来越多的法师,他只得且战且退,利用建筑内的地形和他们拖延时间。这一拖延就到了现在,他再次击倒了一名看上去地位颇高的法师,从他嘴里听到了对庭院进行封锁的消息,立刻便联想到了正在那里搜寻的同伴。

    而这样的且战且退,也来到了末路。在起司退入的走廊尽头,一尊雕刻的出奇丑陋的猫头鹰雕像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长着那巨大的嘴。

第七百零二章 房间·水池·老人

    凯拉斯是走近这个房间的。虽然那两名押送他的法师想要用法术控制他,但妖精的天生体质阻碍了魔法,而物理上的绳索则会被猫妖精用沙之剑轻松砍断。

    至于铁链,那确实可以让这位不配合的剑客失去行动能力,但是相对的,戴上沉重的枷锁之后,他必然会变得行动缓慢乃至无法行动,而要让法师们去抬着他来到这里又是万万不可能的。

    因此权衡之下,他们终究还是选择了一个比较冒险的做法,也就是用两名跟在身后的法师和四名围在四周的法师一起将凯拉斯押送来了这里。

    不过考虑到这六名负责押送的法师中有两名教授级施法者的话,其实这种方法不仅不冒险还有些浪费。

    当然这一切与凯拉斯无关,他既不知道看管自己的法师的强弱,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动机,更加不想知道自己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或者说,麻烦越大,他越高兴。因为随着这次意外被抓的时间越来越长,猫妖精已经在心理预期上从找机会逃走变成了大不了死一次回妖精界的状态,而一个人若是连死都不怕,那你也没什么可以让他害怕的手段了。

    “大师,我们把他带来了。”领头的法师向着黑漆漆的房间内部轻声说了一句,然后便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其余的法师也是如此,他们离开时都低着头,哪怕面前只有黑暗,也像是害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但从他们身上,凯拉斯没有感觉到恐惧,只有尊敬和崇拜。而这就说明,他们低头的动作,另有原因。

    大门被关闭,随之而来的是周围墙壁上略微亮起的火光。其实凯拉斯不靠这些火光也能看清屋内的事物,只是当金色的墙壁因为火焰散发出庄严的色泽时,他还是不可抑制的感叹于此地修建者的艺术造诣。

    更不要说墙壁乃至大门上都遍布的那种似画似字的图案,它们像是在描绘着什么,但并不是以图像逻辑来编写的。

    慢慢的,亮光开始影响到屋子的中心,水光倒影之中,一座巨大的水池安静的位于房间的中央,水池内是一些带有颜色的液体,只不过因为反光的关系,它们在阳光下的色彩还无法确定。

    可以确定的是,这汪水池不是浴池或景观,它的作用更像是宗教仪式中特意被建造的祭坛,池水边隆起的带有装饰花纹的堆叠以及水中散发出的淡淡的草药香,都更加烘托出此地神圣的氛围。

    它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了一种猜想,这里的主人不是祭司就是神邸。

    事实也确实如此,当一个人影安静的出现在水池的远端,露出他干瘪的上半身躯体时,凯拉斯就可以断定他就是那些法师们口中的大师。因为他已经在太多的场合太多的地区里见到过这种人,他们昏暗的眼睛总让人有一种可以看到整个世界的错觉。

    而且严格来说,现任妖精王也是这样的存在。不过除此之外,凯拉斯还注意到了这位大师不太对劲的部分,他的头,或者说,他的后脑。哪怕是在正面都能看到那个人的后脑比寻常人类要长,而且有向后倾斜的倾向,同时他的脸也因此比常人的要长些,窄些。

    异常的脑袋配上干瘦的躯体,更加显得他的头颅巨大,不过这份异常还没达到怪诞的程度,只是令人有些意外。

    “你看起来很惊讶?”水池中的男人缓慢的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很苍老,语速也不快,但从中却听不到犹豫和迟疑,这说明他的思考能力依然正常。

    “大概就和看到猫会穿衣服和说话一样惊讶吧。”凯拉斯拿自己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在考虑着是否要尝试劫持这个一看身份地位就很高的人做人质。

    “哈哈,第一次见到你们这样与动物有着接近外形的妖精时,我确实颇为惊讶。主要是我理解不了为何喉咙的结构差距那么大,你们却仍然可以自由发声。”

    池中的老人晃了晃脑袋,轻声回答。他异常的颅骨结构在他晃动头部时变得更加明显。

    “这世上总有些事是你解释不清的,否则魔法就该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死板而又枯燥的技术。这倒是提醒我了,这座城市似乎正在这么做。”

    猫妖精毫不示弱,他满不在乎的对对方的调侃做出回应,还讽刺了自己看到的万法之城。和起司不同,凯拉斯显然对那些魔法机械造物持一种不喜的态度。

    “神秘并不全是坏事,这我也承认,将名为神秘的盒子完全打开,留下的就只剩下无趣和重复,以及无奈。”

    老人没有反驳凯拉斯,相反,听他的口吻似乎还对猫妖精的话有一定程度上的赞同,“但永远对那只盒子视而不见也是一种浪费。这就是令人纠结的地方,你想要得到礼物,又怕失去未开封的礼物,因为只有在它没有打开,没有被真正展示在你面前的时候,它才是礼物,才是那个充满想象空间和希望的盒子。那是最令人感到愉悦的部分。”

    “所以你在这座试图解开所有秘密,拆开所有礼盒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宗教骗子?你向这些法师兜售他们欠缺的神秘,允诺他们更多可以研究的东西,让他们面前总是有一个礼盒,拆开之后又有下一个。对吗?”凯拉斯挑了挑眉毛,类似的把戏他见过太多,类似的主张,他也听过太多。

    “不。没那个必要。”老人缓慢的从水中伸出双手,将它们撑在水池的边缘,就在凯拉斯以为他要从其中起身的时候,对方却只是想换个姿势。

    “要我说,盒子就应该被打开。因为喜爱礼物这件事本身,就不必来自于世界。人和人之间足够创造出无数的关系,如果你想要惊喜,惊喜就在那里。而对于这个世界,把它看得越清楚越好,这没什么好犹豫的。如果这个世界有神,祂也会应允我这么做,因为是祂给予了我们这么做的能力。”

    “哼,你的论点让我想到了一个人,如果他在这里,可能会为你的说法鼓掌。”猫妖精微微眯着眼睛,他说的那个人自然是起司。

    “你这样一说,我不就没法鼓掌了吗。”

    声音,从金色的墙壁里传来。接着,壁画上的一把座椅向后陷入墙面,进而向侧面滑动,露出里面的通道。起司从其中走出,轻巧的跳到地面上,看起来并无大碍。

第七百零三章 他认识

    “你这是?”

    凯拉斯对突然出现的起司感到了些许意外,他当然不会认为起司和池中的老人是一伙的,从灰袍身上的一些污渍以及神色来看,他之前显然也经历过一场战斗。

    只不过,灰袍本身的功能让寻常的法术和刀刃无法留下痕迹,因此也就无从判断起司所经历的战斗到底激烈到何种程度。

    “过来找你,然后遇到了一点小意外。我应该是在没规矩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才会想要在这里直接袭击生命学派的法师。不过算了,结局是好的嘛。”

    起司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眉头因为肩膀之前受到的撞伤而轻微拧动了一下。他并没有提到与自己同来的阿塔和剑七,不想暴露这两人的存在。至于那番没规矩地方的言论,也是在侧面告诉凯拉斯自己为何会经历战斗以及这里和他们之前闯荡过的草原与奔流所不同的地方。

    他相信,同伴肯定是听得懂这些话外音的。

    猫妖精点点头,他确实听懂了灰袍话里的消息。之后,两人一起看向池中的老者,比起他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眼前这个人是谁,和该怎么从这里离开才是更重要的问题。

    似乎是对起司的到来产生了某种兴趣,老人耐心的等待着一人一猫完成他们的对话,直到两人都安静下来才再次开口。

    “这位应该就是你到此的同行人吧。有趣,一只猫妖精是怎么和一个法师走到一起的,确实很有趣。”

    听起来,对方并不知道起司是谁,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凯拉斯是谁,对于他来说,眼前的一人一猫只是无名之辈。

    或许对这座城市来说也确实如此,这里同时包容着许多人事物,起司这个名字还不具有多大的影响力。

    “我叫起司,来自北方的施法者。此次到访万法,是受到了请柬作为代表前来。这位猫妖精确是我的同伴,我们之前与密仪学派的密探有接触,想要帮他们调查一下城中的谋杀案。因此误闯此地,所幸应该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破坏。希望您能够理解这其中的误会,免去不必要的冲突。”

    起司说话的态度很谦逊,他很少这样谦逊,哪怕面对怀内特夫人,他也是一副平辈论交的样子。这倒不是因为他骨子里很狂傲,只是因为他还不习惯将自己摆入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的身份系统。

    但眼下的情况,凯拉斯能见到这房间里的三分样态,灰袍则能见到五分,或者说他只有把握自己见到了五分,在这样的情况下,姿态就不重要了。

    如果能避免冲突的话,以较低的姿态和对方交涉并无不可,何况作为施法者,起司也确实认为坐拥这里的老人具有让他恭敬的资格。

    “北方的施法者…你是,灰袍啊。这么说来,确实有很多年没见过这一身衣服了。你是克拉克的学徒?还是他学徒的学徒?”简单的问题,却让起司脸色一变。

    “我是他的学徒。您认识我的老师?”灰袍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黑色的头发。

    他的表现颇为激动,因为灰塔之主的存在虽然在许多地方都能得到证实,可是知道克拉克这个名字的人却极少。其中的道理不言自明,对于灰袍之主来说,这世上需要他报出名姓来对等交流的存在,本就没有几个,而且大多还不是人类。

    “认识倒算是认识,不过在那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有徽记吗?”

    如果说老人之前的问题只是让起司感到惊讶,那么这个问题一出,他瞬间觉得身上的血都凉了几分。

    徽记,每一个灰袍完成成年试炼时由灰塔之主亲手赐予的标志,独一无二的标志,代表着他们的成年与独立。这,不该有外人知道。

    “有的。”话说到这一步,起司也觉得没必要再来一轮问答,他略微催动魔力,那提灯披袍的老鼠徽记便浮现在灰袍的表面。

    徽记上老鼠的长袍以及透过兜帽下发光的双眼,都和此时的起司别无二致。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徽记就是他的图腾,只要将这个徽记烙印下来,就能和起司达成联系。因此,它极为重要。

    “哈哈,哈哈哈!咳咳,呃,哈,哈…”老人见到那徽记后先是大笑,接着连续咳嗽,过了几秒才重新将呼吸调整均匀,可他那枯瘦的脸上依然带着愉悦的笑意。

    “没想到,他真的这么做了,他真的给自己的学徒设计了这么浮夸的东西。克拉克啊克拉克,该说不愧是你吗?小子,你说你叫起司对吧?既然如此我问你,你身上有几个这样的徽记啊?”

    “几个?”起司很少有这样错愕的时候,他首先排除了对方在开玩笑的可能,因为此情此景再加上这个语境实在不似玩笑的氛围。

    那么,又何来的这一问呢?就如刚刚说的,徽记是个人的,是灰塔之主赠予他认可的学徒的。一个人无法成年两次,或者说他无法在一个标准上成年两次,因此他就不可能获得两个徽记不是吗?

    还是说,是自己错误的理解了这个徽记的意思?其实它不是成年独立的象征,而是有其他含义?可,自他在灰塔受训起,从未听过那可能存在的第二层含义啊。

    不过,灰袍的表现已经足够老人得到答案,他略微思考了一下,嘴角的笑意变的更加复杂,

    “是这样吗?原来如此,可真有你的啊。你居然是这样设计的。克拉克,你真是个狠心的家伙。不过也许你没错吧,比起我们的道路,你的道路虽然残忍,却有可能带来更好的结果。这就是,你的判断吗?”

    “您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可否请您将它告诉我呢?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老师在徽记上还有什么用意,如今我也无法再向他询问,只希望您能说明一二。”

    “好吧,如果我今天不开口,还不知道下一次遇到持有徽记的人会是什么时候,你想听,我便告诉你罢。我们和你的老师,不仅仅是认识,准确的说,我们曾经一起学习过。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于长寿的种族来说,它或许还不算太过遥远,但对我们这些短命的凡人而言,二三百年的苟延残喘足以把最珍视的记忆冲蚀的面目全非。总之,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凡人,而你的老师已经有所建树。但他没有满足,像今天的你一样四处寻求着更多的知识…”

    “那个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阵频繁交流的生活,在同一名施法者的教导下学习,而在那时的我看来,克拉克已经和教导我们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因此我能预感到他的离去必然会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突然,出于好奇,我问他以后有没有收徒的打算。而他告诉我,暂时没有。但如果他要收徒的话,一定会给他们徽记…”

第七百零四章 徽记的意义

    话,最好作假。因为它并非实在之物,所发凭借的不过是两唇一舌,所谓上嘴皮一碰下嘴皮既是此意。因此,言语最容易作假,它自缥缈中来,化向缥缈中去,说者之心难测,听者之心亦然,谁也不知道那些音节和快慢吐气的节奏所构成的名为语言的东西在另一个人听来是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它应该是什么样子。

    所以谎言,流言,误解,欺骗,横行遍布,无法断绝也无从断绝。甚至这些伪言诡辞都不一定是为了谋求什么,它们出现的原因可以丰富到难以想象。

    话,也最难作假。因为它虽非实在之物,却脱胎于实在之物,当论及虚无的时候,它可以被随意解读,但一旦语言与实在有指涉关系,它便受到了某种限制。从未见过海洋的内陆之人无法与每日驾船出海的渔夫谈论海上的风暴,从未踏足山巅的平地居民亦不能想象头顶的云朵在脚下时是何种模样。

    言语没有限制,但说出言语的人有,人很难去描述一个自己未见过未理解的事物去给一个理解并且见过的人听还不被对方察觉。哪怕只是寥寥几句,端倪还是会存在。

    故而当面前的老人在侃侃而谈的时候,起司已经渐渐意识到对方恐怕并不是在妄言,克拉克对于这个人来说并非只是个名字,他很可能真的如话中所说和灰塔之主相识乃至共同学习过一段时间。

    这是非常令人震惊的消息,哪怕是安莉娜,这位带师学艺和第一位灰袍亦师亦友的人都说不清克拉克那身学识本领究竟从何而来。

    好像这名灰袍在成为灰塔之主以前完全不存在一样,当他被人们所看到,他就已经是那副经天纬地的模样,有着可以降龙伏虎的本领。

    对老师过去的探究,是许多灰袍心照不宣在做的事情。原因很简单,所有灰袍都认为,自己与克拉克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差距存在的原因,就是灰塔之主的教育方法,他将他们全都变成了在某一领域才特别出色的专家,而不是第一灰袍那般可以在所有派系法术中随意畅游的全能之人。

    他们将这其中的原因归结为这是克拉克有意的培养,至于目的则各有猜测,但无一例外的,这些灰袍都认为如果能找到自己老师是如何被训练出来的,那将会对自己的研究有很大帮助。

    但起司已经渐渐的不去想这件事了。这与他所经历的事情有关,要知道,并非所有灰袍都会踏上漫长的旅途,像咒鸦那样找一个心仪的地方居住下来潜心研究才是他们下意识会做的事。

    跟这些同门相比,起司在这个岁数已经有了在知识之外非常广博的见闻,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的旅行不是借助飞龙或什么安逸的交通工具来完成的,这一路上除了少量的水路和空舟之外,他完全是用自己的脚和马匹来行走,这种切实而艰苦的旅行和安逸享受的旅行是截然不同的。

    正由于这种不同,起司在这一路上所收获的东西都非常深刻的印在他的身体和思想之中,成为了他宝贵的财富,影响着他的施法能力。以此类推,当老人提到他的老师以旅行的方式与自己相遇的时候,年轻的灰袍就已经隐隐察觉到事情的一种可能。

    也就是没有所谓的完整的训练方法,也没有捷径,灰塔之主的知识与能力都来自于他深厚的阅历与经历。施法对于法师而言,或许并不仅仅是知识的堆叠,如何将知识与自己的生命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可能更加重要。

    “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能听到有关老师曾经的事情,对我来说很重要。不过您之前提到过一个人的徽记可以不止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起司认真的听完对方的话,缓缓提出了自己的问题。他似乎忘了眼前的情景,一心想要知道更多关于克拉克的事,以及他对他们的安排。

    池水中的老人似乎也越说越起劲,显然灰袍之主对于他来说不仅仅是一段过去的记忆那么简单,“徽记的意思是,嗯,我看实际操作起来会更容易一点。”

    老师说完,慢慢的将一只手从池水中抬起,指向起司。他的眼中只有淡的几乎看不见的魔力光芒,而仅凭着这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微光,他的魔法穿过了灰袍,直达长袍的内侧。

    某样东西,在魔力的牵引下从起司的衣服里飞了出来,落到了灰袍的手上。凯拉斯见状以为情况有变,但起司却立刻阻止了他。

    “我,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有些事,只需要说一半,因为后一半说出来,难免会有歧义。起司看着掌心中的骰子,微微将魔力注入其中,然后将它与自己右侧胸口的长袍贴在一起。几秒之后,骰子离开布面,表面是一个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图案,那是炼金师的徽记。

    而今,那徽记同样被烙印在起司的灰袍上,只不过要比他自己的小上一些。在烙印完成后,炼金师的徽记缓慢的移动到起司的徽记旁边,如围绕着太阳的地球般悬置在一旁。

    起司默默的将炼金骰子收回袍子里,表情异常的凝重。在炼金师的徽记烙印在自己的长袍上时,他突然明白了很多。这倒不是说起司一下子具有了炼金师的知识,这世上还没有那么便利的事情,但他确实从徽记中继承了一些东西,问题。

    那些困扰着他的同门的问题,那些他到最后都没能明白的问题,它们真切的随着徽记进入起司的脑海,然后消失不见。不过起司已经将它们全都记住了,不仅仅是问题的表面,还有问题中包含的语境,思路,全都牢牢的记住了。

    “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说,克拉克那家伙很残忍了吧?他从一开始就没把你们当成是学徒,他也没想要让你们之间有所联系,对于他来说,你们是一个整体。他早就想过你们之间会有争斗,他不在乎,与其去禁止门人的对抗,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

    “生命消逝,知识永存。”起司轻声说道,说出了那条道路的名字。

    继承其他灰袍的徽记,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如起司这样拿到了炼金师浓缩了所有智慧同时又有意识的将自己的徽记放入其中的物品。

    另一种则是将其他灰袍杀死,在他们弥留之际强行掠夺他们的标志。

    但不管是哪种,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继承徽记的人将会继承徽记原主人的问题,以灰袍们的性格,他们不会将其置之不理。

    换句话来说,每继承一个徽记,灰袍就要被迫开阔他们的视野,学习魔法的另一个面向。

    “没错,知识会在疑问里永存,而我们,只不过是被求知欲推着走罢了。”

第七百零五章 对话结束

    现在的场面很微妙,这本该是剑拔弩张的局势,凯拉斯被这名老人招来本来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可是起司的突然出现以及老人与起司之间的对话让紧张的氛围一下子改变了,当话题结束,三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起司很快就从新得知的消息里恢复过来,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

    “和您交谈使我受益良多,不过我想您应该也累了,我们改日再来打扰,今天就先回去了。”灰袍说着,带着凯拉斯走向大门,一副要离开的模样。

    可惜,他所面对的并不是一个好糊弄过去的人,水池中的老人收起那副追忆的表情,换上了另一幅模样,

    “别急着走啊。我和克拉克有交情,是不假。但你并不是他,就算是,现在的我也已不是当时的我,那时的我还很年轻,而现在,我不得不去考虑什么时候会告别这座城市。你,不太走运。”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起司他们早些年到此,或许这位老人就会念在与灰塔之主的旧情上真的放下计划让他们离开。

    不过,这世上本就没那么多如果,早几年的起司即使受到请柬也不见得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只为了一场观礼。所以这句话在灰袍的耳中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它只是表明,对方不想就这么结束会面。

    “我们这里有两个人,不知道您说不太走运的,是谁?”

    既然走不了,起司也不浪费精力尝试去打开房门。这个房间里充斥着隐晦的魔法气息,以那汪池水为中心,整个房间里的魔力浑然一体。他不认为在这种完成度的魔法区域内自己可以做到来去自如,眼下还是正面解决问题比较好。

    “两个人?嗯,好吧,就当是两个吧。不过会在此时来到我面前,不论是谁,都很不走运。”按说话说到这里,接下来就该动手了,可是不论是池水中的,还是站在地面上的,两方三人却都没有表露出明显的敌意。起司甚至将眼睛里的法术灵光都散去了,远不似要与人拼杀的模样。

    “嗯,做得对。能在恐惧中察觉到恐惧的人已经是少见的勇者,能在这种状况中强迫自己卸下防御的,不是冷静就是狂妄。我希望你是前者,因为后者是学不好魔法的。”老人平静地说道,似乎对起司的表现颇为满意。

    他当然知道灰袍放下防备的原因,那就是起司很清楚,在这里,他没法用魔法取胜。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之前我在听闻万法之城的体制时其实就隐隐有过疑惑,以所谓的六大学派代表为中心组建的小型议会,是否能真正让这座城市运转起来?这样的体制要让万法存续显然是可以的,但万法并不是一座常规意义上的城市,它的存续建立在发展上,没有新的发展,这座城市的根基就会动摇。而议会制虽然足够稳定,却缺乏效率,在一些较大的问题上不仅不会达成一致,还会相互牵制。这和万法之城的理念是相悖的。”

    老人微微点了点头,灰暗的瞳孔里倒映着起司的身影,“继续说下去。”

    “看到您的时候,我明白了,其实万法之城并不是六人议会制。或者说,六人议会也不是这个城市的最终权利所在,他们所能管辖的也是这座城市的部分问题,就像学派会议的晋级版,同时参加的成员也比较固定。在他们的背后,还有人能够真正调动这座城市的力量,甚至左右研究的大体方向。那个人,或者保守的说,那些人中,应当有您吧。”

    这不奇怪,就像奔流城表面的高度自治,其实暗中是几股势力的斡旋抗衡一般,万法会有这样的操盘手也很正常。

    “说得对。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有对自己研究之外的东西有这么多的了解。你,很奇怪。作为一个法师来说,你似乎并不那么纯粹,但这件事的好坏还不能确定。至于我,你的推断并没错,我确实有比所谓的学派代表更大的影响力。这座城市里也还有几个跟我类似的老家伙,我们都是看着这座城市崛起的。”

    老人咽了口口水,继续说,

    “你看到我的脑袋了吗?这不是什么变异或病变,这是遗传。在我出生的地方,王族实行近亲通婚以保证血脉的纯粹性,因此我的家族几乎每个人的脑袋都是这个样子。对于统治者来说,这是我们具有神的血统的证明。不过对我来说,它只是一个让我记得自己来自哪里的标志,就像外面的那些金字塔一样。它们同样来自我的家乡,那些陵墓几乎陪伴着我长大,它们是我的启蒙老师,告诉我世界的样子,生死的关系,当然后来我意识到,它并不精准。”

    “那么现在,您已经得到了精准的答案了吗?”起司开口询问道,这不是挑衅,他问的很诚恳。

    “不,我放弃了。我曾经为了这个答难放弃了很多东西,地位,财富,亲人,爱情,我远走他乡,将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知识中去,想要建造一个只属于知识的城市。可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不得不放弃更多的东西,到了现在,我连最开始寻找的问题也放弃了。我不再苛求生死的奥秘,因为不管它是什么,我终会知晓。现在的我,只想要解决更实际的问题,切实的突破那些难关。所以你们才会站在这里。”

    “我们,成为了您解决问题的阻碍?”

    “别担心,很快就不是了。我很遗憾,你会出现在这里是个悲哀的巧合,但我不得不将你连同那只捣蛋的猫一起消灭。因为,在理论上,我已经死了。所以会和死人说话的,只能是死人。”

    老人说完,轻轻用手指敲打了一下水面。瞬间,魔力以一种难以被法师感知清楚的途径传递到了房间墙壁的壁画上。

    紧接着,那些壁画里平面绘制的人物竟以一种完全违背常识的状态缓慢的来到这个拥有更多平面的世界,它们不仅是装饰和文字,它们同样是士兵。

第七百零六章 壁画士兵(上)

    毫无疑问,从壁画中钻出来的对手是起司和凯拉斯前所未见的,这些从平面变的立体的士兵有着怎样的特性,它们的身体是由什么构成的,它们是否是生物还是更类似于魔像,这些问题对于此时的两人来说都是得不到解答的。

    不过很快他们就会对它们有所了解了,因为在那些壁画中的东西完全膨胀成立体状态后,它们立刻就向灰袍和猫妖精发动了攻击。冲的最前面的,是一个看上去和人类类似的存在,之所以说是类似,主要是因为它的五官和肌肉轮廓都是画上去的,很不自然。

    就好像,一个人用很重很粗的黑色笔触,将自己的鼻子轮廓,耳朵轮廓,脸颊轮廓以及更多的肌肉轮廓都勾勒出来一般。

    这让它以及其它类似壁画士兵都有一种割裂感,好像它们并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一个个器官部件拼凑而成的东西,同时因为画作本身的风格问题,那些拼凑的材料也与现实中的人相差甚远。

    总的来说,如果这些士兵走出这个房间,那它们会让所有见到它们的人由衷的说一声怪物,接着就会感到恐慌和无所是从。好在,起司和凯拉斯都没有惊讶太久。

    “先试试刀剑,小心一点。”其实在灰袍提议的时候,猫妖精的身影就已经主动向前去迎接那个滑稽而怪诞的敌人了,他手中的沙之剑豁然成型。

    砂粒组成了剑身,砂粒组成了剑柄,砂粒组成了剑刃,砂粒在移动,在挤压,在低吟,发出犹如响尾蛇晃动尾巴时的声音。持剑的凯拉斯能感觉到,这柄来自沙漠之底的奇异武器似乎正在,兴奋。

    好像是饿了太久的猎手久违的看到了猎物,迫不及待想要冲上去享用一番。而握着它的凯拉斯就像是这个猎手大脑中冷酷的理智,他压抑着猎杀的冲动,优雅的接近自己的对手,等待对方刺出长枪后才翻身踩到枪身上加速跑动起来,将沙子组成的獠牙送入对方的体内!

    “咕噜噜!”

    这不像是刀刃刺进**会发出的声音,倒像是大量的液体被倒入一根狭窄的管道时在管道口会发出的响动。肉眼可见的色彩从沙之剑刺入的部分向上蔓延,随之而来的,是那名壁画士兵身上颜色的褪去。

    到最后,沙之剑变的色彩丰富,而画中士兵则褪去表象变成一具砂制的人偶,接着自然的开始塌陷。

    凯拉斯一击得手,翻身回到起司的面前,“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我的剑似乎非常克制这些东西,坏消息是它可能暂时吃饱了。老实说,我已经快提不动了它,虽然不能说清它到底从那个怪物身上吸走了什么,但它短时间内肯定没法吸入更多。就算可以,它也会变成我无法使用的状态。”

    “无妨,对它们的构成,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起司平静的说着,眼中魔光闪烁。

    这并非是虚言,更加不是恐吓敌人的手段,仅仅一次交手,法师就明白了这些壁画士兵的本质,或者说,一部分本质。

    那就是构成它们身体的主要材料,依旧是将它们绘画在墙壁上的东西,那些颜料。凯拉斯的沙之剑吸走了颜料,因此那个士兵变回了尘土,颜料就像它们身上那些明显的拼接线条一样将它们松散的本质团结在一处,让它们得以构成身体。

    “敏锐的洞察力,但你要怎么将知道的东西转化为实践呢?这里是我的陵墓,在我的墓穴之中,你没法调动什么。”池水中的老人轻声说道,他所说的同样不假。

    起司眼中的魔法灵光愈加浓烈,可实质性的法术却迟迟没有出现,他什么都调动不了,这里的每一丝空气,在被吸入他的身体之前都属于那位老人,他现在就像是被束缚住了手脚的战士,一身武艺无处着力。

    这个场面,如果是女巫的话,倒也还好,她们天生自通的法术不会受到限制;如果是萨满的话,也不是不行,毕竟众灵之力无处不在,同样不受凡人的约束。只有法师,法师们是投机者,当周围的一切都拒绝他们时,魔力也不过只是让自己的眼睛变的更吓人的无用之力。

    但是,眼下的局势真的如对方所说毫无借力的余地了吗?如果对方真的能让这里的一切都拒绝听从起司的魔力影响,其实他连眼中的魔光都无法升起。灰色的长袍在涌动,袍子上一大一小两个徽记闪烁挪移,那象征着无穷变化的骰子在老鼠的手中翻滚,似乎象征着什么。

    起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凯拉斯抖了抖耳朵,闪身转到法师的身后。与此同时,又有两名壁画战士来到了他们的身前。再然后,就是一声无声的怒吼。

    “呼!”

    传说中的巨人,他们呼出的气流会变成风暴,他们心脏的跳动就是雷霆之音。起司自然是做不到这一步的,他用空气充满自己的肺部,呼出的气流也不过是让人暂时无法动弹的强风。

    而下一秒,刀光与重锤从灰袍之下一起闪出,起司右手弯刀左手提灯,分别朝着两个士兵的身上攻去!

    “嗯,我就说你很奇怪,连不懂魔法之人的武力你都来者不拒。作为一个法师来说,实在是太过于贪婪。”

    弯刀砍在壁画士兵的身上,只深入了非常浅的痕迹,虽然这些壁画士兵上半身看起来没有穿着护甲,但其硬度已经不逊色于金属。

    不过,已经足够了。弯刀的刀刃开始长出锈迹,锈迹又从刀身上剥落四散,顷刻间化为无数黑色的小甲虫,顺着砍出的伤口钻进士兵的内部。

    另一边,矮人制造的提灯将壁画战士的胸口砸出了一个明显的痕迹,但想象中接踵而来的法术并没有发生,这主要是因为黎明之息对于起司来说是件太过重要的物品,他舍不得将其作为法术的媒介。

    况且,已经足够了。随着那些黑色甲虫进入士兵的体内,那名壁画士兵立刻再次挥舞起手中的短刀,不过目标却从起司变成了身边刚刚被提灯砸了的同伴!

    没有媒介,那就制造媒介。其实直接以自己的血来作为施法材料会更加容易,但是在敌对施法者面前放血实在太过于不谨慎,如果被对方取到血样,那就将直接输掉所有的可能。

    现在这个情况,只能说是在没有办法的境地里强行找出一个可以拖住一时的办法。要想根本的解决问题,起司还需要更多的信息。

第七百零七章 壁画战士(下)

    “聪明的小子。”池水中的老人懒洋洋的看着起司用自己的弯刀作为代价,暂时取得了一名壁画战士的控制权,并操控着这名战士挡下了三名士兵。一时之间,起司和凯拉斯背靠着大门暂时取得了片刻喘息。这正是老人赞赏的地方,

    “靠着一次偶然战果就推测出自己面对之物的构成,还能在无力可发的情况下找到机会稳定局势。同时,那些深入控制偶人的东西又会向你提供它们内部的构造,相信再让你收集一下,就能理解其中的原理,找到对敌的办法了吧。”

    说完,老人眼睛里毫光微现,那具被起司控制的壁画战士顷刻间化为一滩混杂着颜料的沙土,颓然倒下,而原本藏身其中由铁锈化成的甲虫也不见了踪影。

    “真果断啊,明明占着天大的优势也不想给我任何机会。这是真的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啊。”

    起司略微皱起眉头,他本来打的算盘确与老者所预料的分毫不差,只要他能搞清楚这些壁画战士驱动的原理,想要将它们破解也非难事。可现在对方豁然解除了被起司夺下的偶人,不仅瓦解了他的盾牌,也阻断了深究的可能。

    但现在也不是感叹的时候,失去了阻拦,两个新的壁画战士朝着灰袍大踏步而来。

    它们的外形比之前那两个**上身的先锋要彪悍很多,不仅体型更加健壮,身上也穿了,或者说画了一些金蓝二色的铠甲,尤其是在胸口还有着甲虫似的大块甲片,手里拿着的也不是短刀,而是长柄带刃,似枪似斧的奇怪武器。

    那两名战士一出手就能看到明显的区别,如果说之前起司他们对付的两个士兵只是靠着金刚不坏的身子挥舞武器进攻的话,那这两名持长械的壁画战士俨然就是真正的军士。

    它们呈掎角之势将一人一猫围在当中,手中武器横置前抵,随时可能刺出,但又保持在可以转为近身挥砍的微妙姿态中,令人无法有效的提防。

    这就是起司最不喜欢对付的一种战士了,他宁可去面对那些骑在快马上来去如风的骑兵,也不愿意面对这如山岳般进退有度滴水不漏的步兵。毕竟法术令人畏惧,是因为它防不胜防,看似牢不可破的铁则会被规则外的魔法轻易击破。

    但配合,战术,应对之策,这些堂堂皇皇的东西搭上不会感到畏惧的执行者,足以让大部分法师感到棘手。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法师确实很矛盾,他们的能力来自于知识,来自于秩序和规则,但能发挥这些能力的最大舞台,恰恰是混乱。

    “啧,还是得我来。不过我估摸着收拾掉这两个也就是极限了,你最好在那之前打开后面那扇门或者找出搞定这些玩意的方法。”凯拉斯甩了甩沙之剑,还真从里面甩出了几滴颜料,这些颜料落在地上,立刻失去色彩散去了。而猫妖精自己则挺剑向前,迎向那两名战士。

    且不提凯拉斯那边如何与两名壁画士兵交战,起司趁刚才甩剑的工夫,伸手接住了一滴颜料,那滴颜料很轻,落入手中没有温度,除了视觉上能看到之外,触觉上完全无法察觉。灰袍用手指捻了几下,放到鼻前闻了闻,然后皱起了眉头。

    颜料这东西,说起来玄妙,但碍于环境,常用的配方也就是那么几种,至于魔法颜料就更是个有限的范围,毕竟不是什么魔法素材都能融入颜料之中的,许多矿石粉天然就与液体相抵触。可是这种颜料,他不知道是什么。

    未知,纯粹的未知。能从画作中唤出生物的手段,起司知道,能用画作作为媒介创造一片小天地的手段,他听说过。

    但眼下这些壁画士兵不是这样,它们从原理上和那些东西不同,它们更加真实,在他控制那个战士的时候他就好像在用魔法操控一个活着的生物,非常艰涩,因为生命力会自发的排外,如抵抗病毒那样抵抗…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有没有可能是那个呢?不,如果是那个他为什么要…他真的对那个做了什么吗?值得一试。

    “嘿!这些东西可太难缠了,再来两个就是我的剑没有问题胜负也不好说。”

    凯拉斯将沙之剑从第二个士兵的脖子上拔出来,后者并没有像首个被沙之剑刺中的士兵那样整体失去色彩,而是只有头部和腰部以上的部分没有了颜色,坍塌也只有在这些部分发生了。

    而在解决掉这第三个目标后,凯拉斯也彻底没法再挥舞自己的武器,那柄剑上的色彩已经丰富到了过于沉重的地步,猫妖精只能拖着它返回起司身前。当他转头望去,更多的壁画士兵已经悄然而至。

    “没关系,你向旁边躲开一些,我要尝试一种对付它们的办法,嗯,是黑魔法。”起司在说这话的时候带着几分自嘲,好像他在干什么自己本不该干的事一样。

    作为一名灰袍,抗拒黑魔法是没必要也没理由的,毕竟黑魔法逃避代价的特点对于想要让自己活的长一些的法师来说都有着无法拒绝的诱惑。

    唯一的问题是黑魔法往往也会同时摧残使用者的心智。严格来说,咒鸦所使用的诅咒法术都算是黑魔法,通过设置诅咒触发的条件和解咒的条件,咒术师将代价分担了出去,这样就会减少对自己的损耗。

    至于起司,他不怎么使用黑魔法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掌握多种派系法术的他总有办法可以从脑子里找到渡过难关的对策。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会拒绝现成可行的解决办法。灵气,从活跃的淡蓝色慢慢染上了阴影的光彩,黑魔法是和活物有着密切联系的,所以换个角度来说,黑魔法也是很关心生命的,只不过它关心的不是如何培养和茁壮生命,而是如何榨取与利用它。

    起司将双手伸出长袍,右手的手指在左手的手掌上快速的画出符文。

    接着,他向前迈出两步,轻轻抚摸了一下之前被凯拉斯砍翻的第三名士兵留下的下半截躯体,瞬间,那正在缓慢散落的躯体立刻变作一滩黄沙。

    “果然,我没有猜错。这些壁画里出来的东西,都是活的。”

第七百零八章 **魔法

    活的,这个形容从起司的嘴里说出来可能具有其它的意思。因为不论怎么看,那些壁画战士都和活物没有丝毫的关联,即便是能够改变自身形态的影蜉,都不会如它们这般木讷。

    从这些士兵身上看不到生命应该有的东西,那些东西往小了说可以是喜怒哀乐,往大了说则是某种更加微妙的感觉,这种表现尤其体现在人造之物的身上,也就是工具。

    那种明确的目的性,单方面的局限性,无法自我完成的非独立性等等,本能的判断告诉起司,这些战士只是工具。

    可它们是活的工具,不可否认的是,会被他现在所施展的黑魔法所影响,就说明了驱动壁画士兵的动力不是其它的东西,正是和他自身内部涌现出的生机别无二致的活力。

    这就有趣了,因为以刚才击败的那几个士兵的内部结构来看,哪怕是作为生命力的容器,它们也是不合格的,其内根本没有一丝一毫能让生命力留存或是生根的结构,只靠着黄沙和颜料就像制作出会动的偶人,哪怕是对于魔法来说也是天方夜谭。

    更别说,它们之前还是一个个壁画符号了。

    “哗啦!”

    流沙落下,那有着人般面孔和狮子般身体的怪物在灰袍的面前变成了原本的模样。起司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面的血管和类似血管的某种黑色纹路已然蔓延开来,像装饰画里的花藤纹饰顺着掌心的符文开始一路攀附展开,已经有将要生长到手背上的趋势。

    “既然用了**魔法,为什么要把代价自己承担呢?虽然你的法术受限,但找一个替身还是可以的吧。”

    老人的声音从池子的深处传来,他口中的**魔法,就是起司正在使用的黑魔法被人更广泛认知的名字。

    传说这种法术来自于一名能将落叶快速化为腐烂泥土的法师,他为粮食产量不好的地区提供这些腐烂之后的肥料,但后来人们很快发现,用了他魔法制造出的肥料的田地,不仅没有丰收,甚至就连本来还勉强活着的作物也快速枯死了。

    但再想阻止已经太迟,那时**魔法的影响已经扩散至许多城镇,造成的后果就是那场灾情爆发的小国度直接从收成糟糕的年景变成了饥荒。可没人知道那个法师为何要那么做。

    确实,对于如今的法师们和黑魔法研习者来说,那名发明并将这法术变的臭名昭著的法师原本的目的已经不可考,但所有学过这个魔法的人都知道,**法术其实和它视觉上展现的效果是不同的。

    **法术并非窃取生命的法术,它是摧毁生命的法术,而摧毁的武器,就是其它生命。也就是说,那些腐化落叶里残留的生命力并未被抽干,而是被转化为了一种反生命力,这种反生命力让其变成了可怕的毒药,虽然仅仅是对庄稼作物而言。

    起司现在做的事也是一样的,他在用反生命力抵消掉壁画士兵体内的生命力,从而让其消亡。但他与常规黑魔法师不同的施法方法在于,他没有利用落叶这样的媒介作为反生命力的来源,他直接使用了自己的生命力。这与直接使用寿命并不能画上等号,但这种消耗如果过大,也确实可以导致各种糟糕的后果。

    “没这个必要。这些造物之中的生命力脆弱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尽管它们确实很坚韧,但以魔法来破坏仍是轻而易举。对付它们,我不需要替身。”起司说着,又用手掌迎上了对着自己挥砍的大刀。

    那柄大刀和它的主人是一个整体,刀更像是壁画士兵身上的一个器官。因此当起司的手掌接触到刀刃,也就等于接触到了对方的躯体。于是腐化再度发生,而黑色的纹路也随之继续扩张,已经有一条细小的如同幼蛇般的黑纹爬到了法师的手背上。

    如果黑纹蔓延到整个手掌,情况会变的非常不妙。这是起司不会向对手说的,也是对方根本不关心的,一个法师如果对自己使用的法术都缺乏管控力,那他在基本功上就是不及格的。

    举例来说,就像是厨师在切菜时剁掉了自己的手指,战士在挥舞战锤时砸断了自己的胳膊,他们固然值得同情,但也一定值得怜悯。

    起司自然知道他的法术会带来多大的损耗以及自己还能维持它多久。他一手提灯隔开攻击,一手**魔法清理挡路者,一步一步朝着房间中央的水池走去。

    那个水池乍看之下全无特别之处,但这更类似水面上漂浮着一层厚厚的油脂,将下方水中真正的情形全都掩藏了起来。灰袍相信,这些池水肯定不是为了好看或作为清理需要而存在的,其中很可能有着驱动这个房间的关键。

    当然,如果他的猜测没错,要接近池水必然会遭受更多的阻力,可反正此时也无路可退,何不向前呢?

    “彪悍,且善战。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学徒吗?还是说,只有这个如此呢?”老人抬了抬眼皮,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接着伸出手指轻轻一指正在奋力朝池水靠近的起司,“杀了他。”

    能够明显感觉到,在那三个字说出后,壁画士兵的速度,力度以及作战方式都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当这些黄沙和颜料组成的怪物悍不畏死的向起司冲来,灰袍发现他还真的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不是说手里的魔法失效了,只是他毕竟只有一只手掌可以作为有效武器,当复数的攻击朝着他的身体打来时,疼痛和**上的损伤都势必不可避免。如果他执意要向前而没有找出新的办法,那他很可能会在触摸到池水以前被活活打死!

    “起司!”

    猫妖精看出了情况不妙,他顾不上武器的状况,双手弹出利爪就要上前帮忙。不过灰袍也没有拼死一搏的打算,在察觉到对方的疯狂后立刻向后退回,虽然身上还是遭受了不少打击,但所幸有长袍护体,只是疼痛,那些士兵多以刀为武器,在力道上没到可以以刃断骨的程度。

    “唉,真麻烦。”

    打到这一步,起司的心情也不太好,处处受制,步步受限,法术和武力都施展不开,心头不免火起。他下意识的想到,自己还有一个可以不受约束发挥作用的手段,但一转念就将其压了回去。

    他这次的对手不是邪神,不是邪教徒,这里不该用它。

    “还是要搞清楚,那缕生气到底是怎么来的才行。”

第七百零九章 啊—

    想,仔细想,眼前的老人行将就木,虽然估计他在几年之内还不会死于自然寿命所限,但也绝不会分出生机去制造士兵。那么这些士兵体内的生机来自谁呢?

    外面那些生命学派法师吗?不太可能。首先是那些人多半不知道壁画士兵的存在,这位老人显然是整个学派最深层的秘密,恐怕除了极少数法师,别人根本不晓得在学派代表之上还有控制者。

    而从活人身上摄取生气,那股生气很难不和它原本的所有者产生呼应,这绝不是隐秘之法该有的样子。

    同理,这些生气同样不会来自其他法师,施法者对自身的状态是很敏感的,如果从自己身上流出的生气被其他人利用,不管相隔多远都会有端倪浮现。

    那么,这些生气来自于这座城市里的那些普通人吗?要取得他们的生气倒是不难,问题是万法之城有明确的规定不允许以人作为法术的试验对象,因此从活人身上提取生气的行为自然也是禁止的。这也是当然的,要是法师把常人当成素材,恐怕没多久他们就只能自己来处理这里的一切了。

    不过,规矩上的限制对于老人这样级别的存在也不见得有用,他还是有办法能收集到普通居民的生气的。但那样的话,收集来的生气真的能以如此少的量带动这种等级的壁画战士吗?

    要知道,生气虽无好坏之分,但不同人的生气是会有不同状态的,血气方刚的少年和垂垂老矣的暮年,经过锻炼打磨的战士和久坐不行的文员,流转在他们体内的生命活力自然有所不同。

    更别说,人与其他智慧生物或动物之间的差别了,这就好像不同生物之间的血液不能相互通用一般。

    而能够以如此少量的生命力驱动一具完整的魔法战士,就算构成这个法术的施法者手段再精妙,它的源动力也必须具有过人之处。单单依靠普通人身上的活力是没法做到这个比例的,而且活人的生命力很难保存,它们会自然的逸散。

    毕竟在活物的躯体中,生机是不断涌现的,在死亡来临之前,生机就像泉眼里的清泉般从五脏,四肢,骨骼中发源而出。可反过来看,这也意味着上一刻的生机在下一刻就可能随着吐气离开人体,消散于空气。

    壁画战士体内没有容器来限制那道生气的流散,单靠黄沙和颜料可困不住无形无体之物。换句话说,凝聚在一个形体之内,本身就是那些生气的特性。

    会凝结在一起不愿散去的生气。起司的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他想到了一个符合这个条件并且和可能与生命学派有关的可能。而如果他猜的没错,眼前的危局顷刻可破。

    “问你个事,凯拉斯,你会唱歌吗?”在对手一步步紧逼的危机关头,起司突然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对站在他身侧准备战斗的同伴说道。

    凯拉斯瞥了灰袍一眼,不过出于信任和老练的心态还是回答道,“会一些,我自然学过乐理,教我的还是个精灵,不过后来他说的太长太杂,我就没听下去。”

    “好极了。等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标准音,精灵的就行,我需要它作为施法材料。你能唱的越长越好。”

    “明白。但你确定靠声音能打败这些东西?这也太诡异了一点。”

    凯拉斯跳到一名壁画士兵的肩膀上,试着用利爪撕开后者的喉咙。但是一爪子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的指甲一阵生疼,同时还被后者的武器扫到,无奈只能退回原点。在他看来,这些士兵如果不取巧的话,是非常难战胜的。

    “别管那么多了,唱吧!”

    起司说完唱吧,手指快速的比出几个手势,嘴里也默诵了几句咒语。声音是凯拉斯发出的,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有方法可以阻止它成为法术的媒介,但在此时此地,老人既没有做出阻止的动作,也没有打算破坏施法的意图。他好像也很好奇起司到底打算怎么脱离险境。

    “啊~”

    怎么说呢,凯拉斯的声音谈不上好听或不好听,这主要也是因为起司告诉他只需要发出标准音就可以了,没有曲子,没有起伏,在平直的声线里自然也不会有感情。不过就是这样单调的声音,随着灰袍的手指在空中来回拨弄,却开始发生了某种变化。

    一个声音,变成了三个声音。

    “继续,别停!”

    起司注意到猫妖精在对自己的声音感到疑惑后立刻开口说道,这个法术需要一个长久稳定的声音,通常来说用乐器的效果会更好。

    但现在也只能将就了,况且起司自己在音律上的认知也并不算丰富,除了基础的知识之外,就只有在溪谷城的那段时间听爱尔莎他们唱的北地民谣和带有地域特色的曲子了。

    好在这并不是真的考验施法者的乐理,他是在施法,法术本身是有一定的构成方式的,只要达到了这个范围,它就会起到效果。

    “啊~”

    歌声在持续,但已经听不出它和凯拉斯之间的关联,起司的魔法调整且分离了单一的声音,将它变成了复调和弦。现在那些声音重合在一起,混合为一种让人觉得崇高且神圣的响动。

    这本是用来安葬死者的法术,它脱胎于某地的习俗,在那里死者的棺椁从下葬到封土的过程中都需要有许多人在旁歌唱,他们相信这声音能化解掉亡者对生时最后的不舍,安心的迎接死后的世界。因此说它是法术主要是体现在它可以从单一声线中扩展出和声上,最终呈现的曲子并非法术本身。

    不过,那也足够了。在安魂音乐的哼唱中,那些靠近起司的壁画战士逐渐停下动作,安静的矗立在原地。慢慢的,最早停步的士兵开始崩解,而后它们就如骨牌般化为细沙,仿佛有无形的涟漪在从进到远的将它们逐层摧毁。

    “坚持住,马上就结束了。”

    要一口气发声这么久,不管是人还是猫都很困难。凯拉斯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但是现场还有至少一半的壁画战士没有崩解,因为距离的关系,想要令声音真正对它们起效需要更长的时间。

    “不必了,让他停下吧。这一局,你赢了。”

第七百一十章 第二回合

    赢,有很多种。很多时候,我们下意识的将赢定义为一方的完全胜利,但这是极为片面的,原因很可能出自于我们所接受的游戏逻辑。

    其实早先的游戏也不是这样的,不是一方胜出后就拿下所有,败者输掉后就一文不值,那不是游戏,那是决斗或赌博。在更早的时候,游戏的输赢其实是被参与游戏的人默认为不那么重要的事的,理由很简单,一旦出现绝对的赢和绝对的输,游戏就结束了。

    听起来很清楚,但结束之后呢?是否会有新的游戏?还是说,游戏这个行为就终结了?

    游戏并非是追求结果的行为,否则那便称不上是游戏。

    因此真正懂得游戏的人会将胜负定死的有限游戏展开为无限的游戏,在无限的游戏中,输和赢都只是阶段性的,就像四季般轮转不停,所以从来没有什么春天战胜了冬天,夏天击败了春天,因为强势只是一时的表象,在表象之下是更大的脉络。

    起司很清楚这一点,因为他在溪谷的时候就经历过这种状况,他明白许多时候暂时的胜负不是为了终结游戏,而是为了让游戏能够继续进行下去,就像现在这样。

    起司和老人之间的对决是游戏吗?当然不是,至少在灰袍这里不是。可很显然,在对方的眼中,这大概率是一场游戏。否则他也不会有意降低壁画士兵冲击两人的程度,还在有其他手段的情况下主动喊停而不是直接加码。

    如果把眼前的局势当成牌局的话,那现在就是又轮到老人那边出牌的时候了。

    “不错,在我们继续之前,能否先告诉我,你是怎么察觉到的?莫非你对死亡魔法也有研究吗?但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黑魔法绝不会那么稀松。”

    老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愉悦,他并不是在调侃起司的黑魔法造诣,因为对于他们这个等级的施法者来说,刚刚的**魔法确实在使用上太过粗糙。

    “推理。您的手段确实精妙,我的魔力视野看不穿这些偶人的外表,在我的同伴将它们击倒之前我无法想象其内部的构造会这么,纯粹。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通过眼前看到的和知道的去推测,既然**魔法对它们有效,我就转而开始猜想这些造物体内生命能量的由来。最后我的结论是,它们都是来自这座城市里的施法者的,您的学派负责埋葬这里死去的法师,他们当然也能趁机收集这些死者身上最后的一缕生气。那缕生气就是这些偶人的核心。”

    “哦?推理。不错,真不错。但从实现上来说,靠逻辑来推断可要比直接用魔力去看去感受要困难的多。不说别的,最后一缕生气这个概念,你是如何知晓的?”

    起司扬了一下眉毛,他明白为何老人会这么问。一般来说,没有法师会仔细去研究死亡的过程,因为死亡是一个不可逆的程序,即使你清楚它是如何将活着的生物带往沉默的归宿,也无法将其中断或逆反。

    除非是需要避开责任的医生,才会传授学徒死亡的征兆,并告知他们如果看到这些征兆,那么不管对方许以何种程度的财富和好处也不要尝试救治。要说有可能接触到这其中奥妙的,恐怕也只有生命学派的法师们了,毕竟送葬者至少也要搞清楚他们葬送的人是否真的死了。

    “很遗憾,对您的学派所研究的东西,确实超出了我通常的涉猎范围,所以我的消息来源和您猜想的应该并不相同。告诉我这个道理的,是另一位从遥远地方来的渔翁,他和我说过,在他的家乡,死者会被长期停放在一处,脸上还要放上一张白纸。这是为了确保死者真的死去了,而确保的直观方法,就是再也没有气吹起那张纸。他说人死之后,身体不会立刻消亡,还会有一点微末的生机留在躯壳里,停灵的目的,是静等那抹生机散去。”

    “哈哈,没想到啊,让你找到破解我这些士兵的原因,竟然是丧葬习俗。该说走运吗?不,我们都明白,运气只是一种将自己不能了解的变化推出去的借口。你做得很好,你保持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吸纳并理解了见闻背后的东西。这样说来,或许我该加大学派里外派学者的比例,把他们关在这里或许是种损失。”

    丧葬习俗吗?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渔翁告诉他的东西在他看来可不是习俗那么简单,那代表了另外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

    不过这也不是需要纠正的东西,因为那种视角下的世界,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有在最开始行气的时候有过初步的体验,之后在将气全部用在稳定尤尼的伤势后就断掉了这种感觉。

    谈话到此结束,就像是老师对学生做了一个项目的考核般微妙。房间内的壁画士兵没有回到墙内,它们仍然盘踞在房间较远的那边,时刻带来着威胁。

    严格来说,起司并没有真正赢下这回合,就像刚刚说的,所谓的输赢不过是这场较量中很小的一个部分,他和凯拉斯找到了在士兵中保命的方法,但光靠安魂曲,他们可没法消灭这里所有的战士。所以不是威胁被消灭了,而是威胁被抑制了,变的暂时不那么致命,仅此而已。

    凯拉斯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在一老一小两个法师交谈的时候把刚才的气喘匀了。他甚至有点感谢那个老人,要不是对方喊停,猫妖精肯定会因为缺氧晕过去。

    可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游戏,尽管它被伪装的很像是游戏,但它的内容是致命的。在最初的壁画战士无法有效的杀死两人之后,对方自然会用处更致命的手段。

    “既然我们刚刚提到了黑魔法的问题,那你不妨来补习一下欠缺的部分。黑魔法总是和死亡有关,换句话来说,它也和生命有关。”

    老人说完,微微呼出了一口气。那口气在水池的表面有如实体般拨开水头,留下箭头状的涟漪,朝着二人飞来。在它消失在水池的边界之后,是短暂的宁静。

    “沙子。”凯拉斯的妖精之眼很清楚的捕捉到了那口带有魔法的呼吸消失在了那里,正是之前被他们击倒的壁画士兵留下的黄沙。

    下一刻,黄沙翻滚而起,如同一只大手,直奔两人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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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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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