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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七十一章 意外之得

    所谓擒拿,大抵是通过控制对方身体上的关节或筋膜来达到控制的目的。所以说,擒拿法本质上是一种留手性质很强的技巧,如果战斗的目的是为了杀死对方,那有施展擒拿的时间和机会,更应该对对方的关节进行暴力破坏,哪怕不能致命,也可以影响后续的动作。
    况且,双手擒拿所用不过十指,双掌,两臂而已,以这样的体量想要完全控制住对手的周身上下,使其无法反抗,多少有些托大。尽管在过程中少不了用疼痛来增加控制效果,可若对方死都不怕,收效也不会太好。
    杀手怕死吗?
    其实很微妙,人都会怕死,那是人之为人的本能,因为死就是人生存的最大对立面,轻身而死,是对人之为一种生物的违背。但生物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怕死,动物尚且可以为了族群的繁衍而自我牺牲,人更是会因为道义,道德,家国,理想而暂时失去对死亡的恐惧。
    以后天的理念对抗先天的本能,有着不可否认的伟大之处。因此勇敢才会是一种美德而被人和其它所有智慧生物所传颂。杀手勇敢吗?当然,胆小的人当不了杀手。
    但他勇敢到了什么地步呢?
    这便不好说了。
    至少,他还没有到视死如归的地步。可断腕以求生,还是能做到的。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在剑七错愕的眼神中,被擒拿的杀手强行转身,任凭自己的右臂被过于违反人体结构的动作所扭断。
    这个人非常狠,因为他在手臂折断时都只是冷冷的哼了一下,一个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对敌人就只会加个更字。
    到了这一步,剑七终于确认,对方是来找自己玩命的,不是怀有杀意那么简单,是宁可自己死去,也要在对方身上留下致命的伤口。这种决绝很像是蜜蜂,把毒针留在对方体内,哪怕毒针会扯出自己的内脏。可蜜蜂不是侵略性的动物,应该说任何以掠视为生的动物,都不会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
    问题是,人类会。
    杀手的可怕之处就在于他的觉悟,不是谁都可以对着一个素昧平生毫不相干的人有玉石俱焚的觉悟的,能做到这一点的,不论身手如何,他都必定是二流之中翘楚,甚至已经足够位列一流刺客之列。
    起司在牢房里都只碰到一个勉强能够得上二流的杀手,剑七这里却一下子碰到了个准一流的,不知道这算是不幸还是幸运。
    “好。”
    说声好,剑七的眼里却没有什么赞赏或愤怒之情,他没有为这名杀手的决绝而感到惊艳,也无意贬低这份执着。
    这一刻,寻剑者的眼神是漠然的,不是目空一切的那种漠然,而是全然了无生机的漠然。那名杀手看着他的眼睛,就像直接看到了背后的山景,看到了落日消失在峰峦的边缘,看到草木的枝叶在风中晃动。
    没有血气,没有勇气,没有怒气,只有安静的抬起的手指,以闪电般的速度,打在自己胸口的两处不起眼的地方,可下一秒,四肢百骸竟无处不痛。
    擒拿,确实没法直接带来伤害。但剑七靠着擒拿的时间,已经掐住了对方的脉门,从而洞悉了杀手身上气流的运转。这不是他这种武者所凝练的气,而是所有生灵体内流转的生气,点穴的技术依据或许来自于多个角度,而它的理论依据则是对生物体内运转生机的暂时节制。
    依照剑七他们故土的这种观念,不论是人也好,精灵矮人也罢,就是那巨龙,只要找准生机所流转的脉络,一样可以一指而定。不过那就有些过于理想化了,连人身上的气流都会有所不同,别说其它生灵了。
    “咕!”
    能扭断自己手臂而面不改色继续搏命的刺客,却在两次指尖轻点后发出闷哼,足可见剑七这次出手对穴道拿捏的精准程度。
    “这…”
    剑七的表情一变,不是因为对手的反应,而是对自己刚才出手的那两指感到不解。他原本确实想要用点穴来对敌,但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点穴功夫能施展成这样。
    怎么说呢,刚才那两指,可以说是他自己这辈子在点穴上的最高成就,动手的须臾之间,他的意识与身体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无念无想,如有神助。
    这是平时的剑七永远也用不出来的一招,不仅是因为气的修行和武学境界的问题,而是因为作为一个武者,他总是全副武装。
    武器,衣着,铠甲,兵刃,这些为了争斗而加于身上的东西本身也是一种枷锁,当你手握刀剑的时候,你的招式就会被它所束缚,当你佩戴着寒铁护身符的时候,你就会因它而感知到魔法的袭来。
    这些有利的反馈像是一层层的保护伞,将剑七的本来面貌围在里面。可就在今天,在他全然没有准备的战斗中,在卸下了所有防备的时候,一切都水到渠成。
    “原来如此。”
    剑七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不过他没有沉醉于自己刚才的表现中太久,别忘了,这里可不止一个袭击者。虽然接着杀手的身体作为掩护,他可以获得暂时的**,但从始至终真正带来威胁的,都是那个没有露面的施法者。这名持刀的刺客本身,也不过是施法者手里好用的一柄武器。
    说到武器,剑七顺手从不能动弹的对手手中取下了那柄短刀,倒握在手中,“借你刀具一用。虽然多半不会还就是了。”
    虽说刚刚在没有武器时,寻剑者还是相当冷静,甚至用出了至今都未曾达到过的招式。但那种状态是可遇不可求的,在可以找到武器的情况下还刻意空手迎战对手,那就是对敌人**裸的蔑视和自找麻烦了。
    其中的差别,剑七还是很清楚的,而且从他自己改装的奇门棍就可以知道,他对于使用工具并没有抵触。
    “他死了吗?”
    一个声音,很冷,很柔,女人的声音。剑七抬眼望去,看不到也寻不到声音的来处,想来是经过法术处理的缘故。
    “你说谁?这位仁兄吗?应该还死不了。在下只是暂时封住了他的…只是暂时阻断了他对身上肌肉的控制。”
    想了想起司曾经对穴道,经络这些词汇表现的费解,剑七及时的改口说道。他不知道对方和自己到底有什么过节,但他知道现在放狠话或出言挑衅对于这场战斗也不会有什么帮助。索性拖延些时间来观察地形。
    “…”
    短暂的沉默,以剑七对起司的了解,对面那个法师多半也在疑惑一个没有法术的人怎么赤手空拳的让另一个人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能力。
    不过毕竟不是所有法师都将求知放在第一位,眼下二人的立场是敌对,没有向对方求证的可能。就像剑七也不会询问对方在哪里一样。
    “算了,无所谓。我本来也不该指望着一个凡人能有什么表现,还是我亲自动手吧。”(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二章 不受

    施法者对没有施法能力的人叫做凡人,并不是件少见的事。
    这里的凡并不是凡俗的意思,而是平凡的意思。对于迈入了魔法之门的施法者而言,站在门外或对魔法的存在与否都还在持怀疑态度的人就像是活在一片小天地里的牲畜,所见所闻不过是整个世界狭小的一片农场,短见与无知是这片农场的藩篱,将他们与世界的真容阻隔开来。
    一些谦卑些的法师会认为自己是无意中将脑袋伸出藩篱的幸运儿,当然更多的法师自诩已经跳出了农场的范围。
    剑七在和起司一同旅行的时候也听灰袍用过这种说法,不过那多半是在起司去指代某个让他格外不舒服的人的时候才会如此。大体上起司自己是不太会用凡人与不凡来区分施法者与非施法者的,这和灰袍自身的见识与经历有关。
    不过即便这个称呼本身确实带有侮辱性,寻剑者也不是很在乎,更难听的话他也不知道听过多少了,一个凡人而已,再说如果是和施法者相比的话,她也确实没说错。再说谁也没规定,凡人不能成就伟业,凡人不能战胜法师。
    身前被点穴的杀手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呼气声,他身上的穴道受创,在对气没有修行的情况下估计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动弹,不过由于刚才的点穴是剑七从未经历过的,他也说不好这个很长时间具体会有多长。
    眼下最好的选择,就是用这个人做盾牌,抵挡法师的接下来的攻击,然后再从法术的轨迹判断对手的位置。可剑七到底是有自己的底线的,义气这个东西很微妙,有的时候你都不知道它是做给谁看的,可你就是忍不住去遵从它,可能是打心底里认为理应如此吧。
    这么想着,剑七右手倒提着杀手的短刀,一个转身迈步绕过对方,缓缓走到道路中央。
    他何尝不知道这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做都做了,也只能安慰自己魔法本身就不像弩箭那样有轨迹可以阻拦,或许他躲在杀手的身后跟站在路中对于法师来说都没有区别。
    若是那样的话,不去挟持人质反而还能坦荡一些。
    某种意义上来说,剑七安慰自己的想法是对的。哪怕是起司,也不能在不被寻剑者发现的情况下仅靠目光来对他施法,剑七刚才一跟人交手就收到了魔法的影响,就说明对方锁定他的途径不是那么简单直接的渠道。而既然对方有其他的渠道,那躲藏在掩体后面也确实没法带来什么保护。
    眼睛,轻微的颤动着,视线在景物之间跳动,试图寻找到不符合自然景观的影子。他可没有渔翁那个等级的高手那样可以隔空感应到另一个生命体内气的流动的本领,虽然对气的掌握让剑七的五感都有所提升,但想要寻找目标,他还是得老老实实的用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
    风,从某个方向吹来,让树叶和灌木轻微颤动。风里有味道,很淡,但是确实存在。剑七装作漫不经意的样子,缓缓俯身,像是想要躲避想象中的冷箭一样偷偷从地上捡起两块碎石扣在手里。
    暗器里有一种就叫做飞蝗石,不过那和随手在地上捡的石子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在材质和轮廓上要好一些,就剑七手里这两块石子,哪怕加上气打出去,也不会让人怎么样。但有总比没有强不是吗?就算只能吓唬一下对方也是好的。
    “嗯,虽说在下这样问可能不太礼貌,但姑娘你说亲自动手,却不知你用的是什么手段?在下也知晓这方士的本领不是常人所能感受到的,但还是希望姑娘你在动手之后告诉在下一句,就算是死,也让我死个明白可好?”
    剑七等了片刻,迟迟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攻击,他看向四周,就连身上原本的迟钝感也消失了。
    “你,你没有感觉?”
    有些惊讶的声音从虚空之中而来,虽然有些难以辨认,但还是可以感觉到说话人的意外之感。这也难怪,任谁的法术使用之后被人询问到底有没有效果,恐怕都会感到意外。
    况且这次的法术还是用对方的头发作为施法媒介的,按理说断无无效的道理。
    “实不相瞒,确实没有。呃,这是发生了什么问题吗?”剑七这句话,虽然气人,但还真不是找茬。
    魔法让人最感到恐惧的,其实倒不是它的效果,因为只要知道法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想要应对就会有办法。如果魔法变成固定的条款,再给法师按照能够履行这些条款的等级分类,那魔法也不过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弩箭罢了。
    因此魔法让人不安的地方在于,常人无法理解的关联性,为什么被纺锤上的针脚扎一下就会产生诅咒?为什么一个吻就能将其破除?这里面完全没有道理。
    因此比起就这么疑神疑鬼的等待法术在自己身上起效,寻剑者宁可开口向对方询问。
    诚然,站在敌对角度的女法师没必要回答他的问题,甚至可以给出误导性的答案,不过从刚才的对话来看,此时与剑七交战的人恐怕并没有什么实战经验,对于战斗的紧张感也不够。
    没有回答,但这本身也可以作为一个回答。剑七转了转眼球,一个对他来说比较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会不会,对方其实已经施法了,而自己没有受到法术的影响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时就是反击的绝好机会。前提是,他能找到对方的位置,或者让对方主动现身。
    “啊,看来阁下的法术也不过尔尔嘛,在下就站在这里不动,膀不晃身不摇也没受什么影响。这样看来,也许是姑娘你的本事还没学到家?哎呀呀,这可是让人有些失望啊,在下本以为能见识到精妙的法术,就算是死,那也值了。可惜啊,可惜,你的本事似乎也没比我们这样的凡人好多少嘛,至少那边那位杀手兄弟确实还险些伤了在下。可是姑娘你,噗,算了,不说也罢。”
    “你说,什么!”(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三章 蛇影之法

    魔法是一种知识,知识并不会影响人的主体。或者说,知识不能直接改造人的主体,尤其是其本身就不会对主体有所触动的时候。
    也就是说,魔法的修行不能让一个变的智慧,它或许可以给予一个人不同的思考方式和方法,让他看起来更智慧,但那并不是真的智慧的提升,它只是优化了原本曲折或阻塞的部分。
    因此,并不是所有的施法者都会是智慧老人,抛开魔法知识,他们所表现出的性格其实和常人无异,只不过是在经过训练后更加理性些罢了。
    至于所谓的理性些究竟理性到了什么程度,只能说那已经超出了可以有定论的范畴,不是每个人都在接受训练后会有效的使用理性思考,也不是每个人都适合理性思考,所谓的理性思考本身更加不高他人一等。
    而从之前那句凡人来看,这位女法师显然不会抱有一样的想法,施法者对她来说,是一种骄傲。
    树枝,动了,影子在其中稍稍显露。剑七的眼睛很擅长捕捉视线中会动的东西,因为眼力和反应力是直接相关的,瞎子确实也能成为武林高手,但那并不意味着失去视力必然能在武学上突飞猛进。
    因此,一对有眼力的眸子仍然是武者所需要的。所谓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并不只是心思细腻感觉敏锐的修饰。而那不起眼的异动,恰好在他双目所能观察到的六路之内,既然这样,便没有继续迟疑的理由。剑七运起石子,随手一挥。
    “看镖!”
    说声看镖,寻剑者一抖手腕,两枚石子从他的指缝中飞出,在空中旋转着发出轻微的破空之声。其实若真要说暗器的打发,应当是声音越小越好,但剑七手里的不是什么正经暗器,就算是那石子丢人,他的这两枚也太小太碎。
    既然不可能造成实际伤害,他的目的也就变成了恐吓,而破空声可以增强恐吓的效果。
    “啊!”
    其实在听到这声惊叫的时候,剑七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的。因为他预感到这次的对手可能会很麻烦,而且不是战斗层面上的。
    果然,随着一个堪称狼狈的动作,一个人影从原本躲避的草丛中扑了出来。她之前躲得灌木异常密实,再加上这个女法师的头发也是和灌木一样的颜色,也难怪剑七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不过这更像是一个巧合,从她扑出灌木的动作,以及那丝毫没有考虑怎么快速起身的飞扑,还有毫无意义的尖叫来看,她不会是个善于战斗的人,也就更加不可能善于隐藏。
    只能说,这场战斗展开的时机是由他们一方决定的,这给了他们提前布置的优势。
    剑七倒提着小刀快步向前,没怎么加速就在对方转身面朝上的时机适时的将刀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们配合的如此自然,就像是提前演练过的戏剧搭档。
    不过这场戏的主角是那位女法师,剑七只是给她搭戏的配角,配角会随着主角的行动作出适宜的反应,而如何行动的主动权则在主角自己手中。
    “穆特之蛇。”
    剑七听不懂的词语低低的响起,女法师伸手想要去抓他的脚腕。可那又怎么可能抓的到呢?剑七小腿微微一动,就绕过对方的手指和手掌,踩住了她的小臂关节。
    起司曾经说过,依靠接触发动的法术也是有限制的,并不是说两个人的任何部位接触都会引发魔法效果,必须要至少有一方有所限制,法术才成立。比如刚才女法师的施法,多半是需要自己的手掌碰到目标的皮肤才能生效,只要躲开手掌,她的其它身体部位都是安全的。
    这样的限制听起来有些愚蠢,但对法师们来说是必要的。传说故事中曾经有一个国王,他完成了丰功伟业获得了神明的垂青,允许他取得一项奖赏。
    那位国王要求神明将他的双手赋予魔力,能够把碰到的东西都变成黄金。神明允许了,但赐下的并不是祝福,同时也是一个诅咒。自那之后,国王碰到什么,什么就变成了金子,他不再能感受到温度,不再能感受到柔软与坚硬,甚至不能再拥抱亲人和爱人。
    故事本身似乎是在告诉人们不要贪婪,哪怕你获得的是上天的奖赏也要有所收敛。但它同时也指出,不加限制的法术会有多么危险。因此法术的构成不能只做到从因到果,还必须规划出因果之间的路线,否则法术就一定会失控,脱离施法者原本的构想。
    回到眼下,剑七本以为自己已经制住了对方,正准备开口询问,没想到那法术的效果竟然并不是靠接触生效,他低头一撇,立刻看到一缕蛇形的黑影从女法师的袖口里钻出来,顺着她的衣服外援爬到了自己的鞋面上,而且看架势还在继续向上爬。
    寻剑者到底不是法师,他没有多少中魔法的经验,见状本能的向后一跳和对手拉开距离,再抖动脚踝想要甩掉那条阴影之蛇。
    女法师揉着被踩疼的手臂慢慢爬起来,她的脸上带着一抹复杂的笑容,看着眼前的景象。
    蛇形的阴影在剑七的衣服上爬动,从小腿到大腿,不论怎么拍打晃动都无法甩开。而且,那影子似乎还正在长大,变的越来越粗,越来越长。
    “哈哈,上次一定是我弄错了,怎么会有凡人可以抵抗魔法呢?现在这个样子才是你该有的模样。”
    顾不上去反驳对方的嘲笑,剑七现在只想赶快去掉身上的蛇影。他见甩脱不得,索性挥舞短刀,几下将自己身上有蛇影部分的衣服裁开,想要以这种方式去除法术。
    但那蛇如蚯蚓般,中断就分为两条,竖切则化为四截,根本没法去掉。寻剑者索性将心一横,把衣服全部脱掉。可即便如此,蛇影依旧如跗骨之蛆般游走在他的皮肤上。
    恐惧,随之滋生。那种无来由的深刻的恐惧让他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也许,把皮肤切掉就可以摆脱它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四章 逆流

    如果是起司中了这个法术,他会在这种自残的念头升起时立刻有所察觉,这同样是他曾经接受过训练的一部分,用来对抗会使人迷狂的术法。
    这类法术通常没有外部表现,或者说外部表现非常微弱,它们就像部分蛇毒一样直接作用在人的精神系统之中,使人产生幻觉。
    而和致幻类物质带来的幻觉不同,迷狂法术毕竟是有目的性的,根据法术的类型不同,它可能会让人不受控制的感到快乐而在原地手舞足蹈,也可能让人在极度恐惧下挥刀自杀。
    剑七现在身中的,就是后者。这道名为穆特之蛇的法术,其实在万法城的法师之间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因为它的威力和效果都很骇人,不过只要用法术稍加干涉就能从外部破除。
    因此这道法术也偶尔会被用于某些较为危险的项目考核上,在面试官能保证随时中断法术效果的情况下用它来考验受试者在危险慌乱中的反应。
    你说这种测试方法有些残忍?嗯,倒也没错,不过万法之城从来不是个宣扬快乐和和平的地方,这里的法师虽然不同于灰袍,可也是道地的效率动物。
    正是因为效率,疯狂这个对每个个体来说所需要时间不同的过程在法术的作用下被极大的加快,很多时候中了法术的人并不是真的因为恐惧而癫狂,他们是没有时间来消化和面对恐惧。
    这是有差别的,即便是勇者,他在面对恐惧前也会有心理准备的过程,在迎接恐惧中也会有对抗迷茫和重新崛起的起伏。如果恐惧的过程被压缩,不给人留有丝毫准备和面对的时间,那么其实勇士也和常人不会有太大区别。
    而那道挥之不去的蛇影,就有这样的能力。
    恐惧,焦虑,愤怒和更多晦暗不明的情绪在剑七的脑中和身上激荡。他能看到自己经历过的景象,听到本该远去的回响,那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只存在于恶梦最深处的梦魇仿佛全都跑了出来,成为了那条蛇的养料,滋长着它的体型。
    那游走于皮肤上的迷狂之蛇啊,它的黑暗吞噬了寻剑者身上的绝大部分皮肤,可只有三个位置迟迟无法攻破,正常的皮肤暴露在外面显得十分突兀。那三个最后的阵地分别是,肚脐向上三寸的丹田,左胸中跳动的心房和额头中央的灵台。
    一般来说,常人是不会在中这个法术时出现这种状况的。如果穆特之蛇是对没有法术训练的人释放,那黑蛇的游走路线是不会有差别的,只有经过严格训练的法师才能用意志保护头脑,让迷狂远离思想。
    可现在剑七不仅保护住了头脑,连作为身体血气核心的心脏以及气脉中点的丹田也一并护了下来。看那样子,虽然黑蛇像是食日的怪兽一般频频张开大嘴想要吞下那三片清明之地,但某种力量阻碍着它彻底攻破三者中的任何一个。
    这一幕让法术的使用者都感到了惊讶,她愣在了原地,看着剑七的姿势停在举起短刀准备剜掉自己皮肉的那一刻,却迟迟没有刺下那一刀。
    风再次吹过,顺着口鼻流入剑七的身体。下一刻,无数黑蛇突然从剑七的脚下爆发而出,朝着四面八方游动。
    这景象让女法师汗毛倒竖,她转身就跑,因为本能告诉她,如果她被那些蛇碰到,就会陷入一样的法术之中。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只会吞噬目标精神的迷狂之蛇突破了**轮廓的限制朝着外面扩散?是那个人把它们逼出来了吗?但他明明已经进入了假死般的沉默,怎么还会有那样的能力呢?
    不可理喻,无法理解,这法术从来没有过这种变化。
    问题是事实就是事实,从剑七脚下钻出的影蛇正飞速的扩散,好在寻剑者周围并没有其他活人,也幸好他离开了那名杀手身边。
    迟迟找不到食物的蛇在脱离剑七身体一段距离后就消散成了影子,消失在地面的缝隙之中。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影蛇离体死亡,剑七身上被染黑的皮肤也慢慢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以那三个据点为中心,真正的皮肤重新显露出来,看样子他脱离魔法的影响应该是迟早的事情。
    这可吓坏了女法师,她从未见过能够靠自己的力量脱离魔法影响的人。毕竟意志力其实并非什么太了不起的力量,至少不足以违背现实,而魔法之为魔法,所带来的影响绝不是心理暗示那么简单,它就是一股实际存在的力量。
    因此坚定的意志可以从一定程度上缓解对魔法的恐惧和些许对魔法的抵抗程度,但绝不可能仅仅靠着意志脱离魔法的影响。直到此刻,她可不知道剑七实际上掌握着一种比魔法毫不逊色的途径,因此她的判断是,这个家伙不是人。
    至少不是普通人,他身上肯定有狼人或者其它对魔法带有天然抵抗力种族的血脉,因此才能在自己的施法下几次三番的化险为夷。
    能让人举步维艰的泥沼术没法限制他的作用,能让人五感混乱的幻境术更是不起效果,现在连直接引发恐惧和迷狂的穆特之蛇也在朝着解咒的方向发展。
    这个男人肯定是对类似的魔法有什么应对的能力,而一但他脱离控制,在自身暴露的情况下她绝不可能是能将专业杀手轻松放倒的他的对手。
    先暂时撤退,任务不算失败,穆特之蛇还是产生了效果的不是吗?虽然没能杀掉他,可是已经足够重创他了。一定已经重创他了!对,一定。
    “姑娘,先别着急走啊。在下还有些事要问你。”
    略带沙哑的嗓音仿佛寒冬的冷风,吹过女法师的后颈。
    剑七的身上,蛇影还有一些,但大体上已经驱散的**不离十了。他手里握着短刀的刀刃,对着女法师的后背做出投掷的姿势,缓缓开口。
    “停下,不然的话,就休怪在下下重手了。”
    可女法师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剑七现在的状态,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后的刀子,只当寻剑者在装腔作势,脚下步伐加快,想要逃离这里。
    剑七微微叹了口气,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挥动手臂,刀刃脱手而出,在空中旋转着奔向对方的后背。
    按他的计算,这一下应该会刺到女法师的臀部或大腿,不会破坏主要血管,而足以让她停止逃跑。谁料,魔法的效果还是影响了寻剑者的五感,他在投出短刀的一瞬间就意识到,手感不对。
    果不其然,刀刃在空中花了几个圈便跌入路上的砖缝里,根本没有蹭到女法师的衣角。
    放跑了吗?
    “嗡!”
    正在剑七心灰意冷之际,一阵劲风从旅店的方向飞来,一枚比剑七当时捡的大了一倍的石块在空中划过,如流星般准确的击中女法师的左腿膝盖后方。
    “啊!”
    被击中的法师发出一声喊叫,接着就扑倒在了地上。(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五章 法师伤害罪

    “这下完蛋了,我犯了法师伤害罪…这下完蛋了,我犯了法师伤害罪…这下…”
    从将女法师和杀手拖进旅店,到将他们绑好,再用点穴封住了四肢的气脉让他们手脚酸软不能逃脱之间,大卫一直在重复这这句话。
    没错,之前入神来之笔般飞来的石头就是大卫用投石索抛出来的。那枚飞石准确而迅猛,直接将女法师左腿的膝盖骨打碎了。
    按剑七的判断,她至少会有一年无法正常走路,就算调理得当也难免会落下病根,这辈子可能都会腿脚不便。老实说,大卫下手太狠了些,不过也不能怪他,他作为兴趣练习的投石索可从来没用在过实战里。
    “法师伤害罪?那是什么,很严重吗?”
    剑七一路走来,知道各地的法律会罪行会有所差异,不过大抵还是围绕着财产与人建立的,因此算是大同小异。
    不过饶是他走过这么多地方,见过那么多种法律条文,也从来没听过什么法师伤害罪。倒是许多地方有巫师狩猎的条例,鼓励居民狩猎行巫术者。
    “当然很严重,应该说是这个城市里最严重的法律!嗯,或许这些法师大人们自己有更高级的律法,但对我们来说,法师伤害罪就意味着流放,最低都是流放。”
    大卫的表情如丧考妣,他的声音和眼神里都透露出浓浓的绝望。仿佛自己因为一时冲动犯下了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挽回的弥天大错一般。
    剑七歪了歪脑袋,考虑到法师确实是这座城市的主人,他们的地位大概和其它城市中的贵族或大商人差不多,那么法律对他们有偏向倒也不奇怪。
    只不过,事情真的有大卫想的那么严重吗?他揉了揉自己的手腕,说道,
    “也不必想的那么悲观,这件事是对方的问题,是她伙同这个杀手向在下出手,我等只是自保。想来法师们既然自恃以理性行事,那必会理解我等的苦衷,不会过于为难于你。再者等起司回来,他也可以与你开脱,不必这么慌乱。”
    “不,你不明白!你不是这里的人,所以你不明白!我们…我们绝不能…哦天,我要去自己待会,我现在太混乱了。”
    大卫扶着墙壁离开的身影很是虚弱,难以想象这个人刚刚用一发石头就在五十步之外精准的打碎了目标的膝盖。其实靠着这手功夫,就是大卫离开这里也不必担心生计,他至少会是个好牧羊人。
    剑七微微眨眨眼,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对方,索性就由他去了。在他看来,一个地区的治理还是需要公正和公平的,哪怕是贵族社会,如果对平民没有丝毫的尊重和在意,那这样的城邦也必不可能长久,水可载舟亦能覆舟,这道理再清楚不过了。
    况且他到底不是万法之城的人,这里对他来说只是旅途中的一站,在过去的旅行中寻剑者虽然没犯过大罪,可小过是不可能没有的,像他这样的游侠本来法律意识就比较淡薄。
    大卫离开了大厅,这里只剩下剑七和他的两个俘虏。寻剑者将两人分别绑在长桌的两端,并用布袋套住了女法师的脑袋。
    起司说过,对付法师,如果你不得不向他询问些什么,那就尽可能的阻断他除了听觉之外的其它感官,这样能最大限度的降低对方施法的可能。
    至于对付杀手嘛,这个剑七比灰袍要熟悉,虽然可以用刀挑断对方的手脚筋,但那样的做法过于阴损,寻剑者还是选择用擒拿之法将杀手的手脚关节扭伤,这样谅他也挣不脱了。
    值得一提的是,杀手本人全程都是清醒的,他之前被点了穴,只能任由剑七施为,可是不论是分筋错骨还是五花大绑,他都没有喊疼。
    “倒也是条汉子。也罢,那位法师姑娘疼晕过去了,一时半会醒不过来,在下就先来问问你。咱们也不必玩虚的,既然你没有咬舌自尽,那就说明这次行动还不值得你这么做。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不能说放你离开,但至少不会再让你受苦。你,意下如何?”
    剑七换好了衣服坐在桌子上,询问道。
    “要说,可以。但你得先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他们?”
    那杀手的语气很平淡,虽然被点了穴道浑身用不上力气,可至少把每个字都咬的很清。光这一点,又让剑七高看了对方一筹。
    说到底,江湖路上风雨客,刀尖舔血的事情太多,见的多了,也就恨不起来了,恨不起来,也就能一视同仁。
    “他们?你是说…”寻剑者说话间眼角稍微向后瞟了一下,暗示那位女法师。杀手默然不语,既是不语,那便是了。
    “不是。”
    “不是?可你明明…算了,现在这个样子,你若要骗我我也没办法。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我也希望你不是。”
    这话可不太对劲,剑七本以为对方和这女法师是雇佣关系,但听杀手的话头,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单纯。至少被雇佣来的杀手不会对雇主有那么大的意见,因为要做这一行,就不能有是非,有是非便有义气,有义气就吃不下这碗饭。
    凡是杀手,对雇主都是选择性失明的,这是基本,哪里都是如此。
    “既然我不是,那你是否有什么可以告诉我的?比如你们为什么要来杀我,谁希望我消失,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据我所知,万法之城不招收杀手这一工种。”
    剑七此时说话颇为随意,显得吊儿郎当的。这一部分是因为他在用气破了法咒之后身上的力气也用了七七八八,现在实在是有气无力;另一部分也是因为他必须表现出这样的状态,才能让对方放松警惕。若他还是跟起司似的什么事都严肃异常,那这场审问就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我可以说。但你得保我的兄弟不死。你说你不是他们,可你身边也有一个法师,你去求他,让他保了我的弟兄,这样我就把什么都告诉你。”
    剑七的嘴角微不可查的抽动了一下,“好说,不过这事我说了不算。既然你知道我是跟着那位法师的,总得提供些让他愿意出面保人的情报,这才像话嘛。”
    “我知道无言者是谁。”(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六章 无义

    此言一出,剑七反手就把寒铁护身符甩到了对方的胸口。虽然寻剑者不知道无言者到底是谁,他都做了什么事情,但这不妨碍他明白这个人就是杀手和女法师会在此的理由,也就是说,他是他们的幕后主使者。
    而这就意味着,泄露有关无言者的情报将会是彻底的背叛。
    一般来说,比起外部的敌人,人们更痛恨内部的叛徒,纵然是有千般大义,叛徒也是叛徒,人们总是期望着一种不变的关系,尤其是正面的,故而对关系的破坏与改变总是带有着某种抗拒。
    这种抗拒不一定表现在坏事上,或者说,不一定表现在我们理智认知中的坏事上。
    举个例子,当我们身边的朋友陷入恋爱或即将结婚时,绝大部分人会为他或她感到高兴,但如果原本是和这个人关系十分密切的朋友,又难免会在祝福之外感到淡淡的失落。
    因为改变的发生意味着一段时期的结束,而且这种结束是不可违逆的,就像回不去的童年,不会再来的青春岁月一样,只能任它远去成为遥远的原乡,或清晰或模糊的留存在记忆之中。
    而这尚且是良性的改变,当令人更加无法接受的背叛发生时,往往也意味着激烈的报复。
    况且,杀手自己是不能背叛雇主的,因为这样便没有人再会雇佣杀手,如果一个杀手尝试和目标对象议价来让对方出钱赎身,乃至于在大量的金钱利诱下出卖雇主,那他将会受到所有同行的追杀。
    这也很正常,凡一个行当,只要它能长期存在,就有其安身立命的规则,胡乱的践踏这些规则就意味着对整个行业的严重破坏。
    因此,如果一个杀手对自己的任务感到了由衷的抗拒,他可以做两件事。一个是自杀,以这种方式来表明这段雇佣关系的终结,至于自杀之后佣金是否退回,这就要看杀手所在的组织或派系。另一个则是眼前这位杀手正在做的事,他主动泄密了。
    这和被拷打或被威胁后才泄密不同,杀手稍一被擒就主动透露秘密,意味着他受到了欺骗,来自雇主的欺骗。只有当他认定雇主首先违背了这次任务的内容时,一个正规的杀手才会做出这种决定。
    问题是,杀手的职业道德要求他们即使有了想要出卖雇主的心,也必须按照任务要求行动,不能有所违背。如果在这过程中身死,也怨不得谁。
    这位杀手的运气算是不错,他被抓住了,而且活了下来,还获得了说话的机会。但是,他服务的对象不是一般的贵族或富人,无言者这个名字,怎么想都和法师有关。
    “啊!”
    果不其然,泛红的寒铁散发出高温,将杀手胸口的衣服烧去,紧紧贴着他的皮肉,发出屡屡青烟。
    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这是什么类似烙铁烫人的酷刑,但他此时经历的疼痛终会过去,可若是没有这块寒铁,他要经历的就不是疼这么简单了。
    肉眼可见的阴影从杀手的衣服里伸出来,想要扼住他的喉咙,但它们在寒铁的吸引下改变了目标,全部被吸入护身符之中,化为了热量。
    那正是法师暗藏在杀手身上的手段,一旦察觉到对方的背叛就会启动,至于具体的触发机制则不是剑七这个非施法者能立刻搞清楚的。总之,寒铁对它有效,这就够了。
    “滋滋”
    杀手的痛呼在护身符上的光彩渐渐消失后平息了下来。剑七伸手接住掉落的护符,没有去抓依然带有余温的主体,而是穿在上面的系带。
    也不知道这护身符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明明刚才的动静就算它镶在了皮肉里也正常,可一失去温度,这护符便与皮肉立刻分开,没有沾上任何人体组织。
    剑七不敢把护符放到一边,也不敢直接把它戴在自己脖子上,索性挽了几下系带,暂时当成手链绑在了手腕上,这样护符就不会和他的皮肤有直接接触。
    “怎么样?还能言语吗?”
    寻剑者其实倒没有多着急,他知道就算这个杀手吐露出再多的秘密和情报,他都没法将之立刻化为行动。
    说到底,他能靠一时的运气战胜那位女法师,那是因为对方只是个魔法研习者,并不具有以法术作战的经验和作为一个战士的觉悟,换成另外一个同等实力的法师,他说不得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样的他可能能作为奇兵或刺客袭击某个特定的施法者,但绝对无法在满是施法者的城市里行动,这里对他来说太过于陌生。
    “勉强吧。刚才的护身符,是帮我抵消了魔法对吧?真是奇妙啊,明明我从未喝过或吃过他提供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杀手用虚弱的语气说道。
    “随时,她说的没错,和这些术士比起来,我等确实是凡夫俗子,这法术的玄妙,以常识来揣测是摸不到要门的。”剑七笑了笑,开口说道。
    “呵,说的是啊。我只是给那个家伙干活,你却是陪着一个法师来到了这里,你当然比我更清楚他们有多诡异。你不怕他们吗?这些法师,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类,至少不是我们。之前我还不信,现在我相信了,他们就是恶魔在人间的子嗣,是私通邪魔的亵渎者。”
    寻剑者闻言轻轻晃了晃脑袋,
    “在下小时候看人做过车轮,把木材从直的做成弯的。还有那些能把树叶放在嘴边当做笛子吹的人。在下都觉得他们不可思议。所以在下以为,魔法之事也是如此,若未曾见过弓弩,初见之时也不免惊叹怀疑,但了解其中原理后也就接受了。若他们是邪魔之子,吾等恐怕也脱不开干系。”
    杀手显然不是很同意剑七的说法,当然也可能是他没听懂剑七具体说了些什么。他看向桌子那边的女法师,眼神里露出厌恶和鄙夷。
    “不管你怎么看这些法师,他们都没把我们当人。那边那个女人和我可不一样,如果你不想惹麻烦,现在就杀了她最好。”
    剑七挑了下眉头,转头看向女法师,他还真的从桌子上拔出了之前的那把短刀,一个翻身就用刀尖轻轻挑在头罩的下摆。
    “这个嘛,我觉得还可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你说对吗?这位装晕的姑娘。”(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七章 剑七的谈判法

    “咕。”
    女法师咽了口唾沫,她的脑袋被布袋套住,看不到东西的状况加深了不确定和恐惧。而且,没有视觉,她也确实无法给法术一个目标。
    这让她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花精力在训练法术释放上,如果她可以靠听力或想象力来定下法术的目标,那她还有一个逃出生天的希望。可惜,后悔总是带不来实际帮助的。
    “不要害怕,在下并无屠戮女子的嗜好,尽管将姑娘你看作寻常女子也不合理就是了。总之,这位杀手兄的一面之词还不足以让在下起杀心。不过,你最好也证明一下自己的诚意,一直这样装作昏倒的样子,是没法让在下对如何处置你做出判断的。而在下的耐心,也有限的很。”
    剑七不是个平时会用这幅腔调说话的人,别说平时,即使是非常之时,他也没法变成这样的人。可没办法,对于审讯他是真的外行,只能有样学样,模仿自己听说过的恶徒的手段和语气。
    不过他是个假匪徒,架不住被绑的人是真害怕啊,女法师闻言立马浑身一颤,用结巴的语气说,“别别别杀我,我还有实验没做完,还有课题没研究出结果!实验室里的花还没浇水,我不能死啊!求求你,求求你,哇啊啊啊…”
    她是越说越害怕,越说越伤心,还没给自己辩护两句就直接哇哇大哭了起来,那哭声之惨烈,中气之十足,实在是赛鬼哭比狼嚎,能把死人从棺材里叫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咱们这里闹鬼了!”哭声自然惊动了之前在房间里休息的大卫,他一溜烟的冲出来,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没你事,回去别出来。”
    剑七略微提高了嗓门,这一声招呼里带上了几分气力,隐隐有猛兽怒吼之威。虽然不是法术,可效果是一样的,大卫看了眼情况,立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这也是为了他好,不管那个法师伤害罪怎么判罚,寻剑者现在的所为都最好不要和大卫扯上关系。同时,他这一嗓子还把正在不知真哭假哭的女法师给吓到了,近距离感受这一下低吼,是会感觉到自己的内脏跟着颤抖的,尽管只是颤抖一瞬。
    “另外,你最好也不要哭了。在下能够体谅姑娘的惊慌,但是若要我把你头上的袋子去掉,恐怕唯有刺瞎你的双目。若你觉得这样能安心些的话,我们照做无妨。”
    剑七的心思本就细腻,他也察觉到了女法师被自己吓住了的情况,立刻开口跟着威胁起来。不过在心里,他是很想给自己一个耳光的,这都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别,我说,我什么都愿意说!”带着哭腔的哀求又加重了几分剑七的罪恶感,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在表情和行动上,手里的刀不能抖,还有人看着呢。
    看来这恶人装好人容易,好人装恶人却难。不过也不对,以恶充好的结果往往是被人戳穿,毕竟真正的恶人已经无法用利己之外的想法去揣测他人了,很难不漏出马脚。
    当然这也不绝对,人心隔肚皮,再说善恶好坏的关系时刻在变动,一些在短期内看起来是好的行为,在更长的时间跨度里不一定会收获合乎预期的果实。
    总之,剑七还是姑且先将短刀收了起来,他怕继续拿着东西晃悠,自己迟早会被对面的杀手看出破绽。那是最要不得的,他不是起司,没有魔法这个天然令人畏惧的优势,因此在谈判里不能暴露出冷酷之外的东西,否则就是在自己抬高了底线,活该被人反过来要挟。
    这道理,他早就明白,你说这世俗的规矩看着让人不舒服,做好人就活该让人拿捏,可那又能如何呢?至少这规矩真实,有道理,透着股鲜活的劲头,真要到了没规矩的地方,反倒会让人想念它。
    所以剑七其实并不排斥这些弯弯绕绕,他曾经对它厌烦过,可当旅行不断将他在人烟与荒野之间反复抛接,他开始享受这种人情游戏。
    “你确实要说,但不是现在,不是跟我说。你是个法师,整个身体里都有魔法,护身符不一定能保得住你。之后会有人需要你向他解释的。”
    寻剑者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也不完全是借口。法师是魔法的载体,就像他体内流淌着气一样,魔法保护了他们,可也让他们更容易被法术影响。
    因此法师之间的对决总是十分凶险,对常人起七分作用的法术,在法师身上可能就会发挥八成乃至九成的效果,所以起司才那么谨慎的在自己身上用了那么多防御法术。
    “等等,你让她向你侍奉的法师汇报,那我怎么办?”
    对面的杀手一听剑七的意思,立刻就急了。他不是法师,充其量也只是无言者手中的一枚棋子,在打定了要出卖对方之后,他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而在自己的价值固定的情况下,去掉其它有更高价值的竞争对手就成为了最好的方法。
    简单来说,女法师继续活着,她嘴里的说词就比他嘴里的重太多太多,当两人给出相同份量的供词时,谁的更可信一目了然,况且,她本就知道的比他多。
    “没事,你所相信的本来就不是法师不是吗?她的话,我没法分辨真假,也没法保证她能说的出口,所以交给别人去听。至于你的话,我有这个自信。”
    杀手盯着剑七看了几秒,突然笑了出来,“你说的没错。我不相信那些巫师,但我相信你,你虽然用了和巫术类似的东西,可你不是他们。而且我亲眼得见,你能对抗他们,这就足够了。”
    “在下可没那么大的本领,误打误撞罢了。不过是有膀子力气,有些手艺罢了。”寻剑者说着,凑到了杀手身边,将耳朵放在对方嘴边。
    他倒不担心杀手暴起,那捆人的绳子手法也是单独练过的,锁的都是人能发力的位置,说是捆仙绳也不是很过分。至少他就靠一条还算结实的绳子绑过一个身高两米五左右的巨人。
    杀手也明白了剑七的意思,用微不可查的声音低声对他说了什么。

第七百七十八章 破门而入

    起司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看不见了,他骑在山羊的背上,身后是两名同样骑着山羊的图腾学派法师。
    为什么要骑山羊?说来也没办法,只因为山羊是唯一一种可以被驯养的能够在万法之城山体岩壁上快速上下的动物,寻常的马匹走起山路速度和人也不会差太多。
    唯有山羊的跳跃能力能够让它们无视一些对人而言难以攀爬的高度落差,在山岩见蹦跳。当然,背上骑了人之后,山羊的机动力也会大幅度缩水,然而它们依旧是城里最快的交通工具。
    说起驯化山羊的能力,还是从矮人那里学习而来的。矮人的大部分聚落都住在矿洞或高山附近,山峦和岩石是这个种族不可或缺的东西,因此当他们需要在山间行动时,山羊或岩羊就成了坐骑的不二之选。
    况且,矮人的身材比人类要短上不少,人骑着会比较变扭的山羊,对矮人来说却是刚好合适,再加上山羊头上的犄角也让崇尚武器锻造的矮人颇为欣赏,据说矮人最大国度黄金大厅的群山之王,他的王冠上就有模仿山羊角的设计。
    不过,也有其他小道消息称矮人之所以偏好山羊,是因为他们普遍恐高,如果骑在马背上向下看去就会感到畏惧。这多少有些污蔑的意思了,以山峦为伴的族群时时刻刻都要处于立体的空间里,很难想象一个将矿洞入口建在山腰上,里面的垂直矿井有几十米深的族群会恐高。
    不过平原上的矮人倒不在此列就是了。
    “魔法的味道。”
    魔法自然不可能有味道,至少人类的施法者很难留下长时间盘踞不散的气味。这里的味道只是一种表达,意在说明这里有魔法流动的痕迹。
    其实不必那名图腾学派的法师开口,起司自己也能感觉到魔力的异常流向,他甚至还能在法术层面上部分回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但那并不是眼下的当务之急。
    “七,大卫,你们没事吧?”
    一脚踹开旅店的大门,灰袍的这套破门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不禁让身后的两人开始对这位学派代表极为看重的法师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感到怀疑。
    如果他们要是知道起司不仅踹门内行,连徒手格斗和拿刀砍人也略通一二的话,恐怕会感叹织法者或许真的是天赋异禀吧。
    “啊,没事。”
    回应起司询问的,是一副诡异的画面。旅店大厅里点着蜡烛,烛火映照着长桌,桌子上是一些食物和汤,剑七和大卫坐在桌子旁边,在长桌的两端则是两个被绑在椅子上的人。
    结合桌子上的肉类食物,如果这两个人中有任何一个出现肢体残缺,恐怕眼前的景象都会被人当成是食人族的晚宴。
    “没事就…好。”
    灰袍歪着脑袋迟疑了一秒,然后就很自然的接受了这幅景象,甚至走到桌子边拉出一张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边那两位,不嫌弃的话一起吃吧,粗茶淡饭还望不要见怪。”
    剑七这话说的好像他才是这里的主人一样,不过鉴于旅店实际上的主人大卫已经缩成了一团躲在椅子上,那他也确实有这样的权利,毕竟你不能指望着被绑在椅子上那两位开口招呼吧?那场景可就太诡异了。
    “啊,好。”这两个法师本来也是跟着起司以防万一的,此时见没有危险,也就对视一眼耸了耸肩,接着各自坐了下去。
    “我那边抓了一群杀手,跟阿塔提到过的无言者有干系。他们说身手最好的一个跟着个法师来这里找麻烦,所以我就赶回来了。山羊带不了人,尤尼被我先放在那边了,至少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谷
    起司伸手拿了块面包,又用叉子串了块奶酪放到烛火上加热,火舌舔舐着奶酪,将它映出金黄的颜色。
    “嗯,那边那位仁兄就是你说的杀手,身手不错,而且挑的时机很好,在下险些应付不来。至于那边的姑娘,确实是个法师,不过没什么经验,没带来多大的麻烦。哦,她的膝盖被我失手打碎了,应该不碍什么事吧?”
    剑七用餐刀切下一块烤肉,就着红色的菜汤慢慢吃着。
    “哦?那她对你下手了?用的什么门路的法术?”起司挑了挑眉毛,不急不缓的收回欲滴的奶酪,将它涂抹到面包的表面,香味瞬间开始弥漫。
    “我说不清,总之就是让人感觉迟钝的法术,还有制造幻觉的把戏,下手挺狠的,若是旁人恐怕已吃不了饭了。”寻剑者说的平淡,可灰袍的手却微微一颤。
    杀意,转瞬即逝,但绝对存在过。
    有那么一息,椅子上的女法师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大手扼住了一样,那是强大施法者将带有敌意的注意力集中在她身上的表现。
    不仅是她,桌面上的蜡烛也在那个时刻全部被不存在的风吹动,将火苗的顶点指向那位女士。两个图腾法师瞪大了眼睛,过了好几秒才恢复放松的状态。
    “看你的样子,没伤到吧?”起司一进门就确认了剑七身上没有中诅咒或其他什么持续性的法术,但**上的损伤他是没法通过看来察觉的。
    “无妨,他们运气不好,两天之前的我说不得会死在这里。可惜,天不亡我。”
    剑七笑笑,对刚才发生的事毫不在意。他拧下了某种禽类的翅膀,三两下将里面的骨头拆掉,只留下烤的软糯的皮肉,跟切薄的面包一起放进嘴里。
    “好。问他们话了吗?有什么异常吗?”
    灰袍也扯下一条腿肉,没用餐具,直接用手指送到了嘴里。这样的饮食方式在北地很常见,在这里会被当做粗野,可当起司这么做的时候,除了手指顶端沾上了些许油脂之外,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沓和肮脏的感觉,甚至有些优雅。
    “男的我问了,身上有禁制,我用你的护身符破了。女的,我不敢动,等下你可以亲自问她。他提到了…”剑七抬头看了看那两位法师。
    “没事,自己人。至少暂时是。”起司轻快的说道。
    寻剑者点点头,“无言者,他知道这个人的身份。”
    “有意思。那群杀手的头目都不知道自己雇主的样貌身份,这个单独行动的独狼倒清楚。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想看他们送死。”桌子一边的杀手突然插话道。
    这话其实也暗示着,被起司他们抓到的杀手恐怕也是知道无言者身份的,只是因为某种原因,可能是职业操守吧,总之没有吐露。
    不过也不奇怪,起司不是什么拷问大师,那些刺客落到他手里也才没多久的时间。
    “嗯,这是个好理由。”

第七百七十九章 琳恩

    琳恩在逃跑,她赤足踩在泥土上,扬起一小片乌黑的泥沙。沙子里混杂着一些草茎,但颜色很萎靡,即便是在它曾活着的时候也不会有令人欣喜的绿色。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潮湿和阴冷,还有说不清是什么的腐朽气息,坟土的气息。这里是一片墓地,或者说是一片埋葬之所。
    因为墓地是有规制的,是有规划的,是会有人维护和保护的。这里不会,这里没有按照任何传统建立的墓穴,没有按照任何传统竖立的墓碑,只有一个个微微隆起的土丘暗示着其下埋藏着某些东西。那些土堆有的是新的,有的已经快要模糊不见了。
    因此偶尔也会看到一些被挖开的土地和里面隐隐露出的尸骨。那是新人在寻找合适的埋骨地时不小心挖开了过于古老的旧坟,以至于里面原本的主人在许多年后重见天日。不,说重见天日并不准确。
    略带腥臭味的风吹打着她的脸,淡灰色的雾遮蔽了天空,没有日光,没有月光,自然更没有星光。点亮这片埋骨地的,是由不知正体为何的东西散发出的光芒。
    那些发光体因为雾气的笼罩像是灯笼一样,之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它们发出的光经过反射,呈现出各种颜色,绿色,红色,黄色和褐色,但那些颜色不会让人觉得鲜艳,只让人觉得艳丽模糊到令人发腻。
    本能告诉琳恩,不要去靠近那些光源,它们不会带来庇护,那些光就像是渔夫抛下的鱼饵。
    那些光源是在移动的,而且是在有目的的移动,从开始奔跑到现在,她周围的光越来越密集了。不管那些东西是什么,它们在向她靠近,而她甩不掉。
    可她甩不掉的又何止是它们呢?在她的背后,那个不敢回头去看的方向,有着追逐她的怪物,怪物的样貌她并不知道,因为只要看清,她一定会因为恐惧而忘记逃跑。
    被什么所抓到不重要,不被抓到最重要。只要逃跑就好了,这片该死的坟地里有什么都无所谓,她不需要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只想离开。
    可偏偏,这里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宽广,任琳恩怎么奔跑,怎么跳跃辗转,也看不到丝毫逃离的影子。雾气始终没有变淡,周围也始终没有出现任何的指引。
    那些土堆,那些坟墓,它们有新有旧,无法作为推断埋骨地深浅的依据。虽然通过仔细的观察,她可能会在其中发现些有用的线索,但她没有边逃命边观察的能力。
    背后的怪物,闪烁的灯光,她无暇停歇,虽然身体早已跑不动了,虽然肺部传出的声音像是个破风箱,但她不能停止奔跑。
    腐朽的气味哪怕用嘴呼吸也能闻到,脚下的土地有着异样的触感,她更加恐惧,不敢低头去看自己到底踩在什么上前行。是土地,是泥土地,一定是泥土,只能是泥土!
    她一遍一遍的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像是机械般强迫自己的头脑接受这件事。而她的头脑已经因为缺氧而渐渐放弃了一些功能。
    耳鸣,她与周围的世界仿佛隔了一层幕布,周围的景物像是油画,而且还是被雾气打湿了的,颜色开始晕染的油画。仿佛只要稍一松懈,一切就都会化为种种色块与光斑,她脚下的地面就会消失,而她则会被身后不知形体的怪物追上抓住。
    绝不能被抓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绝不能被抓住。
    “真是努力啊,我都看入迷了。”
    怪诞的蜥蜴出现在琳恩的身侧,它有着粉和红两种颜色组成的身体,修长的四肢和恰当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长或过粗的尾巴。
    那蜥蜴有着红色竖瞳,像某种宝石般令人着迷,它的背后长着蝙蝠样的翅膀,不需要怎么扇动就能保持和琳恩在同一速度下相对静止。
    不过那其实都无所谓,因为此时的琳恩根本意识不到在和自己说话的东西是什么。她的双眼空洞的看向前方,不敢去看雾气里的光,也不敢去看脚下的路,视觉被压缩到了某种程度,只是机械性的为双腿提供着前进的指引。
    同样的,蜥蜴说的话也在她耳边如风般掠过,没有引来任何反馈。其实类似的话语,已经有很多了,如果仔细听的话,那些被当成风声的声音里,夹杂着无数的声音,它们无不催促着琳恩逃跑,无不描述着被抓住的恐惧。
    “啊,看来已经快到极限了。”
    蜥蜴歪了歪脑袋,人性化的说道。琳恩表现的越麻木,就说明她的身体和精神越疲惫,直到她彻底无法负担这些时,就是她被追上的时候。
    被什么追上呢?蜥蜴转头看了看背后,在雾气之中确实有一个可怖的黑影正追逐着琳恩,被那东西追上,她确实会很不妙。
    “这可不行啊,你难道就这么甘心死了吗?给我点反应啊小丫头,你还想不想活下去啊?”蜥蜴有些恼羞成怒的说,它也不是很善于处理眼前的情况。
    好在,那话语似乎是刺中了琳恩意识中的某些部分,她虽然依旧跑的十分吃力,连喘气都变得痛苦,可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了一个字,
    “想。”
    “嗬,想,想就好办。”蜥蜴发出怪异的笑声,然后身体慢慢消散透明,化为雾气的一部分。
    或许,这只诡异的蜥蜴只是琳恩在放弃之前自己臆想出来的吧?埋骨地里怎么会有一只那样漂亮有妖邪的蜥蜴呢?
    但很快,一个和蜥蜴有着同样颜色,但异常巨大的人形生物出现在她的身边,那是个恶魔,他有着恶魔的头颅,恶魔的身躯,恶魔的四肢和翅膀,没有什么形象能比他更恶魔。
    而那恶魔的出现,使得周围带着坟土气味的雾气一下子退散开了一段距离。
    “想活下去,就和我订下契约吧,女法师。这样,你就会得救。”
    “我…签…”
    “那么契约,成立。”
    火,温暖的火,虽然带着浓重的硫磺气味,但它们没有烧掉琳恩的身体,而是烧掉了这个空间中除了琳恩之外的一切。
    大卫旅店的大厅中,威道化身的蜥蜴从女法师的脖子后面爬出来,眼睛里有火焰在燃烧。
    “解决,她身上的法术被我破坏了。”

第七百八十章 谁是敌人?

    直到恶魔化身的蜥蜴现身并说出那句话,大厅里的人才意识到他刚才干了什么。除了起司,准确的说威道的行为就是他指示的,要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处理到琳恩,也就是那名被剑七俘虏的女法师身上的魔法禁制,恶魔是这里最好的人选。
    这也很正常,恶魔之力归根结底属于异界,来自深渊的魔力对于这片土地来说过于遥远,不同性质的能量在交织时就像把不同作品故事里的人物强行放到一起般难以兼容,因此更容易打破精心限制的锁链。
    至于什么墓地,不明发光体,追逐女法师的诡异生物,那些倒也不是威道用来恐吓目标制造出的幻象。
    某种意义上,那些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场景是经过琳恩自己脑中的合理化后虚构出来的某种类似梦境的区块,在那里出现的致命威胁,都是施加在她身上的重重法术禁制,一旦被触碰就会让她身死。
    这就好比,现实里不会真的有一个巨人持续不断的将滚落的岩石从山脚推回山峰,那是一种神话隐喻,它的表现可能是任何与之类似的情况。
    不过不管那个隐喻到底是怎么来的,它现在已经失去了意义,来自恶魔的契约带来了第三方强而有力的介入,将原本的条款全部撕碎遗弃。恶魔的契约,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魔鬼要霸道的多,它往往不会有明确的条款,不会划分力量借贷的层级。
    它是一种连通的网道,从恶魔到契约者,谁更有力量,更有智谋,谁就能取得网道的控制权。所以故事里从不乏与恶魔交易,最后以恶魔之力杀死恶魔的英雄或恶人,那是恶魔契约所允许的,它将双方放在了同等的平台上,任他们竞争。
    所以本质上,恶魔契约可以看作是一种恶魔向智慧生物的跨种族繁衍过程,通过这种契约,恶魔与契约者就像自然界中相互竞争的两个物种一样,契约保证了他们会获得较为公平的环境和合适的发展时间,但最终,二者只能活下来一个。
    胜者淘汰弱者,变的更强。通常来说,这会是一个恶魔吞噬契约者的过程,因为和深渊中历经了类似生存竞争的恶魔相比,智慧生物对力量更多的还是作为工具看待,他们对变强和生存没有直观的渴求,因此总是会落败。
    当然,世事总有例外,那些战胜了恶魔,杀死了他们竞争对象的人成为了契约者中的少数,他们获得了更强的力量,但也同时继承了这种恶魔式的思维。
    他们的身体或许还是原来种族的,但内心已与恶魔无异,这种内在的转变有时甚至会影响外在,让他们在自己的世界变成深渊生物的样貌。这就是深渊的繁衍方式,它不需要将自己孕育的恶魔真的派到这个世界,它只需要将自己内在的行为逻辑传达给深渊之外的人,他们自己就会变成恶魔。
    哦,其实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例外中的例外。
    前两种可能里不论谁赢了,最终获胜的都是深渊逻辑,可若是恶魔或契约者不仅自己没有按照深渊的残酷竞争行事,还用某种方式让对方也放弃了野蛮的丛林竞争,那最终的生存考验就会被无限制的延后,甚至可能会拖延到其中一方寿终正寝。
    不过这实在是太少见了,智慧生物也是生物,他们也有野兽的一面,不被唤醒或者有意压制已经难能可贵,在此之上还要说服恶魔也如此?简直就像是只存在数学家口中的极小的可能性。
    先放下这几种可能不谈,恶魔契约不是眼下要关心的事情,或者说它只是手段。其实在之前剑七向起司讲述琳恩所用的法术时,灰袍就已经有所预感了。
    “是哪边的?”他小声询问着趴在自己耳边的蜥蜴。后者对着他的耳朵用无人可以察觉的声音说出了一个名字,然后便钻进灰袍不见了。
    起司的眼神很微妙,有些复杂,但很快恢复正常。他看了看那两个对眼前景象好似全不好奇的图腾学派法师,有些神经质的用叉子敲了敲自己面前的盘子。
    “啊,这就是所有的菜了吗?我还希望能有点本地特色,你早上应该和我一起来的,他们给我弄得午餐很不错。非常不错,我不是说大卫的手艺不行,我是说,你知道的。”
    说声你知道的,起司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凌厉的魔光,他双手抓起面前的餐巾,用力将它撕成两片,朝着那两个法师扔了过去!
    那两名法师反应的并不慢,他们的周身以本能版的速度升腾起魔力,做出施法的手势。可惜,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柄餐叉,一柄餐刀,精准无误的刺中他们身上的某个特定部位,剧烈的疼痛让他们所有施法的念头都被击碎,可随之飞来的餐巾又将惨嚎堵在了喉咙之中。
    扔出两把餐具的寻剑者翻上餐桌手指分别按住两个法师头顶的穴位,稍一运气,就将他们的意识打散,使其陷入了昏厥。整个过程,不过一呼一吸之间。
    “有这个必要吗?”剑七翻下桌子,向灰袍问道。话虽如此,他刚才动手的时候可不见半分犹豫。而刚才起司敲打盘子的举动,就是信号。
    “恐怕是有的。刚刚我的蜥蜴朋友告诉我,那边那位小姐,来自通灵学派。这让我不得不开始怀疑,这座城市里到底有没有可以信任的朋友。”
    “通灵学派?这,不是妖精研究所隶属的学派吗?可他们怎么…”
    后面的话,剑七说不下去了。他上午才将起司的亲笔信转交给怀内特女士,傍晚就有通灵学派的法师带着杀手找上门来,如果说这里面没有问题,恐怕谁也不会相信。
    问题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等等问问这个琳恩小姐吧。不过我想的是其实她是怎么来的并不重要。图腾,通灵,生命,对方让她来本身就是一个信号,这个无言者,至少和六大学派中的三个有联系。而且关联的人在学派中的地位恐怕还不低。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我们或许会成为整座城市的敌人。”

第七百八十一章 口中的名字

    其实整座城市的敌人这句话是有歧义的,它的正确表述应该是整座城市里都有敌人。二者听起来差不太多,但敌人的数量与密集程度却天差地别。
    至少起司能确定古老者以及他们直属的那些核心精英法师应该是和自己没有直接冲突的,换句话来说,尤尼目前的处境是安全的,因为他直接受到图腾学派代表的保护,伤及学徒的安全,就是在向学派代表宣战。
    但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他明白,古老者和他们统帅的核心精英,并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大部分,甚至也不是最重要的部分。
    那些代表,幕后的操纵者,他们只是万法之城的山体,是框架和基石,作为秩序的维系者而存在。这些维系者不能站到台前也没必要站到台前,因为他们所需要的,是在相对宽松环境下这座山上所生长的各种生灵以及它们所蕴含的活力。
    法术的研究,从来不是可以被规定和计划的,当然这不是说这里的研究都毫无章法,事实上每项研究都需要向学派报备和申请才能获得经费从而运行。但学派只是被动的衡量研究的价值,而不是主动提出课题来悬赏。
    这种机制就注定了学派管理者对下属的法师并不具有绝对的主导效力,哪怕是在铁轨等应用型魔法道具的制作得到城市大量倾斜的时期,依然会有薇娅这样通过研究其他领域,而获得较高成就从而带来巨大影响的状况发生。
    换句话来说,对符文造物的偏爱也是因为这项技术在长期发展中得到了某种突破,并可以大规模的应用于实际。整体而言,这里的研究风气是因一些顶尖研究者和团队的研究成果来决定的,而那些研究者是不会也没法兼顾研究和行政的。
    因此就像扎耶克代表身边的那位助理一样,这座城市中的法师呈现出许多种类型的分化,有的专注于研究,有的埋头于应用,还有的像薇娅这样通过历练自身来寻求个人能力的提升。
    这是更加大规模集群后所产生的特化效应,像起司这样从传统而封闭的法术训练中走出来的施法者不会表现出对这些特化里某一个的偏好,他们或许有自己擅长的部分,但总体而言是可以独立形成一座小万法之城的,只是效率和研究能力不能和大规模集群相提并论罢了。
    搞清楚了这座城市的运作方式,也就知道了可能怀有敌意者的身份,也就是那些以镜界和人造恶魔作为研究项目的法师团队,而这个团队的头目,应该就是所谓的无言者。
    这个无言者可能是任何人,任何成年且具有研究资质的法师都有可能成为这个名号下的实体,而其麾下的成员也多种多样。
    “所以其实你算不上这个团队的主要成员,只是个还在考核期的候选人?”起司听着琳恩缓缓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轻微皱着眉头说道。
    “是的。我毕业时的研究得到了无言者的赏识,但他说我必须证明自己的能力才有资格加入他的团队。”女法师的表情很微妙,主要是因为膝盖上的疼痛。
    起司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从袍子里拿出一瓶药膏,接着走向琳恩。女法师满是戒备,可惜她的护身法术既挡不住恶魔,更挡不住灰袍,起司强硬的拉开她的椅子,将她被打碎膝盖的那条腿抬起来放到另一只椅子的椅面上。
    整个动作谈不上粗鲁,可也不够温柔,况且即使够温柔,膝盖被打碎的伤势也不可能不疼。
    “忍着,如果你不想下半辈子连上厕所都需要辅助的话。”平静的甚至有些冰冷的叙述,起司对待女法师伤腿时的语气和神态都像是在解剖野猪的皮肉。
    标志性的手术刀从腰带上滑出,三两下切开了因为凝固的血块而粘连的裤腿。大卫那下打的确实很重,膝盖已经完全变形,看着十分骇人。
    “亏你能不喊出来,不过这样的话,麻药也不必了。”手术刀挑开受伤的位置,黎明之息被放在桌上充当额外的照明。
    琳恩虽然不知道起司为什么要帮她处理伤口,但此时她没有其它选择,只能顺从的接受这一切,“你懂医学吗?”
    “谈不上专业,但处理你的问题够了。另外,虽然我不喜欢这么做,可是你的这条腿能恢复到的程度现在就在我手里。我也懒得用什么其它条件威胁你,这里应该教授解剖课吧?你应该清楚如果我现在故意让你的膝盖骨骼错位,等它愈合时会变成什么样子。那会是连德鲁伊灵药都无法扭转的畸形。”
    “我知道的不是很多,无言者的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那并不是他的真实身份,至少我不认为他会用真身来招募我这样的新人。”
    疼痛,威胁,刚刚遭受巨大的失败,不知道琳恩是受了这三者中哪一个的刺激,或许是所有的都有些也说不定。总之,此时的女法师比之前和剑七战斗时反而冷静了不少,她现在也顾不上什么之后的问题了,作为一个俘虏,也作为一个法师,她很清楚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怎么样的。
    “没关系,假身份同样是一种线索。况且,这里不知你一个人声称知晓无言者的本尊,如果你们说出了同一个名字,那就意味着它被重复使用了,效力比真名也差不多。”
    起司头也不抬,一边处理着琳恩膝盖里的碎骨,一边平静的回答。
    “好吧,反正我也没别的筹码了。苏拉底,他的名字叫苏拉底·蓝眼。根据我的调查,这个名字的主人是一位塑能学派的高级教师。”
    灰袍抬起眼睛,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剑七微微抬起下巴,他从杀手那里听到的名字也是这个。
    塑能学派吗?倒也不算是什么意料之外的消息。作为这一遭风波的源头,也是时候去看看了。
    “看起来,我们要去见见老朋友了。”

第七百八十二章 木桩

    起司的决定听起来有些矛盾,明知道继续调查无言者的身份必将与其所在的势力发生更深的冲突,他此时更好的解决手段应该是直接通过法术来锁定那个无言者。
    这对于法师们来说是可以做到的,捕风捉影,在其它语境里是无事生非的意思,在法师们这里却不然,风可以带来信息,影子也可以被捉住。
    事实上前不久起司还用捕梦网抓到了一个,虽然那只影子被留在了图腾学派。总之,在一个名字可能会成为索命符的城市里,直捣黄龙并不需要真的亲力亲为。
    可他没有这么做。相较于用法师的手段解决这桩恩怨,起司现在的行事风格明显更世俗也更容易带来麻烦。他是不明白自己的行踪已经受到他人关注了吗?他是不知道此事再去拜访塑能学派绝对会引人注意吗?
    他当然可以预见这么做所带来的后果与可能的阻击,但他还是要这么做,因为法师的手段只能解决小问题。是的,小问题,杀死仇人咒杀目标只是个人仇怨的消解,除了做法更加精妙之外,和流氓拿着一把杀猪刀躲在拐角截杀另一个流氓也没什么本质差异。他不要这个。
    如果说这一路上的经历给起司带来了什么启示,那就是告诉他手段的高明与低劣并不能改变所做之事的本质,袭击和仇杀,是野蛮和懦弱的做法,因为无法解决问题,才会想要破坏问题存在的基石。就像是谎言一样,谎言暂时解决了问题,却会逼迫着说出更多谎言,最终组成庞大的谎言之网。
    破坏问题的基石就是取巧的做法,当人开始习惯这种做法之后,他就再没正面解决问题的能力和勇气,况且总有些人,有些事,有些矛盾是无法利用这样的巧妙手段解决的。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把我留在这里吗?和这个凡人,还有那个打碎了我膝盖的平民?”
    琳恩到底是法师,她敏锐的把握到了起司和剑七之间微妙的信息传递方式,或者从两人的行动趋势上洞悉了他们的意图。不过也可能只是单纯的神经质或所谓的女人的直觉就是了。
    “我们要去哪里你不必知道。不,你还是知道一下吧,我们要去塑能学派。”
    起司的犹豫是一种仁慈,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他也应该什么都不说。但那样做的后果就是,万一有人在他们离开后来到这间旅店,在得不到任何情报的前提下,他们可能会大开杀戒。将一些信息告知琳恩,同时也是给她一点保命的筹码。
    “别那么担心,明天早上我们才会动身,而我在离开之前会打下木桩,这里魔法充盈,不需要长时间的磨合,很快就能起效。”
    所谓木桩,是法师们掩藏自己居所的常用手段。大体内容就是用刻有咒文的木榫钉入居所周围的土地里,经过时间的磨合,木榫会和大地联结起来,成为长时间生效的魔法结界。
    这些结界的作用包括但不限于,用一片找不到出路的雾气遮蔽居所,用一个海市蜃楼顶替掉居所原本的位置,或干脆当怀有敌意的人接近时召唤来一场暴雨阻止其前进。
    但那些强力的木桩都是要经过岁月增强的,它们最初的效力很可能只是让经过的人不小心绊上一下,而等到一组木桩可以发挥设计者预想的效力,往往需要数年乃至数十年的等待和维护。
    起司自然是没时间在这里等待他的木桩与土地磨合,就像他说的,他要设下的结界依托于万法之城本来就丰饶的魔力,利用这股萦绕于此的力量,织法者可以编织出许多法师无法想象精巧法术。那些法术不需要很强,只要确保它有效就好。
    琳恩知晓木桩的意思,她也知道在万法之城许多在外界要经过长时间孕育的法术都可以更快的施展,但所谓的更快,最多也就是将两分钟变成一分半而已,木桩光是铺设根基就需要几个星期的准备,怎么想也不是能立刻发挥效果的东西。
    不过这种想法在起司将一把椅子拆掉,用椅子的支架开始雕刻时渐渐消失了。
    “你不是在雕刻符文,你在制作什么?”
    用来作为椅子支柱的木头自然不会是什么名贵或稀有的木料,材质也谈不上好坏,外表更是被漆面所覆盖。这样的东西是没法作为常规意义上的木桩的。
    可起司并没有在意这些,他手里拿着匕首,一刀的将木桩的一边削出形状,而不是向上刻入符文。
    “从别人那里得到的启发,也许有用。”灰袍快速的回答了一句,手里的动作随之缓慢,他似乎在思考怎么下下一刀。
    当夜幕笼罩,黎明之息的光亮依然可以映照出灰袍专注的身影。剑七大概能猜到起司为什么要花这么多精力来制作这个防护措施,就像他们之前说的,这座城市里的敌人不在少数,而他们不像这里原本的法师那样有学派作为依托,不论是妖精研究所还是图腾学派,都不是真正可以信赖的庇护所。
    没有安全的据点,就自己制造一个,这难不倒灰袍。越是在周围的环境不安全的时候,一个能提供最基础功能的营地就越是弥足珍贵,这倒是和地穴领主的策略不谋而合。
    “你在,刻石狮子?不,应该说木狮子。”剑七的眼里很好,所以他可以在雕刻尚未成型时根据某些预留下来的木料做出判断。
    “是的。不过动手才发现雕刻真的是件很难的事,尽管我见过那些狮子,可是想要复制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无比艰难,只能从简了。”
    这倒不是谦辞,起司手里雕刻的木狮子如果不是见过石狮子并将其作为对比对象的话,根本无法看出其形象,只能大概猜测那是一只野兽的蹲伏状态。
    不过这便也足够了,灰袍不是雕刻大师,他也不是要制作艺术品,之所以选择狮子造型,是受到了奔流城中的石狮造像和图腾学派的启发,以形象来代替符文,以此来增强效力。
    这还多亏了起司常年从事解剖工作,同时也精通魔法阵的绘制,如果这两者中缺失一样,他都无法制作哪怕最粗陋的雕像,毕竟是借助图腾的力量生效的造物,如果真的刻出来连一丝神韵都没有,就只好当做薪柴烧掉取暖了。
    “夜还很长,我至少要做四个木桩,你先带他们去休息吧。天一亮,我们就出发。”

第七百八十三章 夜的另一端

    夜还很长,阿塔必须抓紧时间。因为再长的夜晚都会迎来黎明,黎明不是她的朋友,至少这次不是。
    女剑士检查了一下腰上的佩剑,确保弗拉克拉格的剑鞘缠上了足够遮蔽它反光的布幔,然后紧了紧腰带。
    此时她的身上并没有穿着跟起司他们从奔流城买的衣服,而是一件黑色的,带有草叶纹路的夜行衣。这套衣服外套着短披风,腰部也增加了一些散乱的布条,目的在于消解人的外形轮廓,使穿着者更好的在黑暗中隐藏自己。
    “这是您的网帽,很抱歉要这么做,但您美丽的秀发会成为过分醒目的目标。”
    苍老的妇人递上一个类似发兜的东西。它由极细密的网格组成,可以将头发完全束缚在头皮附近,同时也能最大程度的降低小栗色在黑暗中被察觉的概率。
    至于为什么不用兜帽?那是因为兜帽在提供了完全遮蔽的同时,也会阻挡视线。
    “谢谢你。”
    阿塔接过网兜,稍微研究了一下它的用法,然后将其套在了自己已经盘好的头发上。这个网兜连同她现在身上的夜行衣,都是出自这位老妇人之口。
    没错,不是手,是口。如果你看到这位老妪腰部以下的蜘蛛状身体,这件事就没有那么令人费解了不是吗?蜘蛛,一向被认为是动物中最灵巧的编织者之一。
    至于这位妇人作为妖精的具体名字,其实并没有确切的称呼。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族类过分稀有,恰恰相反,带有人形特征的蜘蛛生物,在各个地区的传说中都不少见,他们或温顺或危险,除了具有蜘蛛般的能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特征。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是对他们进行详细的分类和定名,就是他们属不属于妖精都不好确定,别忘了,恶灵或其他魔法生物也有可能具有类似的外貌,外貌的长相并不是他们的专利。况且这个时代的人连蜘蛛的种类都尚且分不清楚,何况蜘蛛人呢?
    类似的状况还有很多,长着蝙蝠翅膀的,有着蜥蜴般鳞片的,甚至长着鱼一样尾巴的,妖精在这个世界的形态部分取决于他们原本的样子,部分取决于这个世界能为他们提供什么样的材质组成身体。
    运气好的话,两者之间不会有什么大变化,比如猫妖精,他们穿过两个世界时外貌不会有任何区别。但如活动铠甲那样明明是生物,来到这里后却变成了魔法驱动的傀儡般的存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此妖精的外貌和原本世界的某些存在类似乃至重合,进而被混为一谈也是经常。
    况且,给妖精分类本身也是人类的做法,对于妖精们自己来说,他们更愿意称呼对方名字,名字才是一个智慧生物该有的,种类之称更适合野兽。
    女剑士扣上胸前的纽扣,最后检查了一次自己的装备。她身边的妖精包括乌麦拉在内都露出担忧的表情,可没有一个上前开口阻拦。
    他们明白,阿塔正在做的事情是符合她之前提出的计划的,至少在这条道路上,她在做对的事情。而在如今的境地之下,对的事情不免伴随着风险,不能因为担心后果而止步不前。
    “我出去探查法师们的情况,你继续带着敲击者挖掘隧道,记住,比起我正在做的事,你才是这里所有人的希望。”阿塔拍了拍地穴领主多毛的前肢,轻身说。
    “不必担心,殿下,你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乌麦拉的回应赢得了周围妖精们的认同,他们点头称是,看向阿塔的目光带着希望。谷
    这不奇怪,阿塔获得他们的爱戴不是靠着什么血统,地位之类的东西,她现在叫得出每一个妖精的名字,除了活动铠甲们的身份偶尔会搞混之外,她可以轻松的分辨每一位敲击者胡子形状的差异。
    这不是因为她记忆里卓绝或洞察力超群,而是因为她用心的去记住了每一个在这里的妖精,不是把他们当成工具或数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
    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投入在这项几乎无异于自杀的行动里,她只觉得这是对的,所以就这么干了。
    “洞口安全,殿下,请您尽快出发。”负责把风的妖精向里面的同伴们喊道。阿塔点点头,轻轻跳了两下,然后身体微微压低,陡然加快了速度冲向洞口。
    久违的晚风吹拂着她的皮肤,天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蒙尘的宝石。她半蹲在洞口,警惕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想象中的魔法和法师并未出现,这里是安全的。
    蒙着蛛丝的鞋底走路不会发出声音,蜘蛛可以吐出很多种丝线,这一种没有粘性,所以不会阻碍女剑士的行动。魔剑在剑鞘里也配合的没有产生碰撞,仿佛它也清楚现在的情况,安静的蛰伏着,等待自己必须出鞘作战的那个时刻。
    阿塔希望那个时刻不要到来,至少不在今晚。
    洞穴的出口开在一个小土丘后面,这样的高度足够乌麦拉隐藏身形,但对一个人类来说太矮了。周围是脚面高的草坪,她必须快速移动到有掩体的地方。
    火光,在夜晚格外明亮,那是生命学派的法师们在孜孜不倦的摧毁乌麦拉挖掘的洞穴,好在那些靠前位置洞穴里的妖精早已转移,他们什么都不会抓到。
    法师们的迟疑给了地穴领主时机,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如此干劲十足,乌麦拉不会有机会制造这么多真假难辨的洞口。不过即便如此,优势仍然在人类一方。
    “呼…”风,吹动着火把上的火舌,将它拉长,照亮了本不能照亮的地方。微弱的火光映出女剑士的影子,很淡,但足以引发警觉。
    “谁在哪?”持火把的法师发出质问,他高举起火把以此增加照明的范围。
    避无可避,这里是平坦的草坪,哪怕是设计的再精妙的夜行衣也不能真的将人融入夜色,除非是魔法的造物。
    “喵。”一只花猫从阿塔的身边越过,跑到火光的范围内然后消失在另一边。女剑士抓紧时机向前一个翻滚,拉开了自己与法师之间的距离。
    “怎么了?”“没什么,是只猫。应该是被吓到了。”“啊,我当时就说不该养猫来捉老鼠,现在老鼠没了,它们却到处都是。”
    阿塔靠在篱笆墙边听着法师之间的对话,默默感激了一下那只救了自己的花猫。下一秒,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搭在了她的肩头。
    “嘘。”

第七百八十四章 重逢与训诫

    突然摸上来的爪子没有让女剑士感到惊讶,从刚才那只花猫跑过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预感。
    某种超过五感的联系将她和她唯二的两个亲人连接在一起,而其中一个尚在妖精界,且早已表露过对她的杀心,此时此刻,只有一个人可以如此悠然的出现在她的身后,如此亲昵的和她打招呼。
    凯拉斯的眼睛在黑暗中晃动着,里面蕴含着什么样的情绪?愤怒?不解?同情?还是欣慰?
    阿塔搞不明白,不是因为她不会阅读别人的眼睛,在其他人身上,她能敏锐的捕捉并产生共情,而恰恰是因为猫妖精对她太过重要,她反而什么都读不出来。或者说,即便读出了什么,也不敢妄自判断。
    “跟我来。”
    不需要真的说出来,甚至不需要约定暗号或嘴型,只是从肢体动作上就能感受到对方的意思。这倒是和阅读情绪完全相反。
    总之,一人一猫在夜色中绕着篱笆穿行着,以他们的能力,大可以就此离去,远离那些地洞和法师,找到灰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会有人在意的,甚至不会有多少人知晓。
    事实上凯拉斯在带路的过程中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很快被他自己否决掉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让对阿塔的保护欲盖过她自己的判断和意志,她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来阻挡一切问题的孩子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在奔流的时候?在结发镇的时候?还是更早,在草原上甚至在苍狮与灰袍相遇的时候呢?孩子何时长大,他们何时拥有了超出监护人意料的思维与行动力?
    这恐怕是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尽管有成年礼这种东西存在,但成长往往比仪式更早萌芽。
    “这里还算安全,如果有人靠近,他们会帮我们放哨。”
    凯拉斯口中的他们,是一群猫,一群在这片篱笆和草坪乃至整个生命学派范围内活动的野猫。其中最扎眼的,就是刚刚帮忙分散了法师注意力的花猫,它来到猫剑客的面前,亲昵的发出低沉的叫声。后者抚摸了几下它的下巴表示回应。
    “你和她很熟吗?”阿塔的语气有点怪,因为凯拉斯面前的明显是一只母猫。嗯,猫妖精,猫,听说这两个物种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疏离。
    “她是位勇敢,聪明,坚韧且具有领导能力的女士。”凯拉斯说这话时的语气让人完全无法将他描述的对象和猫结合到一起。
    “她曾经在后腿骨折的情况下独立抚养了三个孩子,了不起的壮举不是吗?对于一个只能靠爪牙谋生的母亲来说。”
    “呃,是的,当然,我是说。”从个人感情上来说,阿塔是把黑猫当成是自己的父亲的,尤其是在找回了记忆之后。因此她并没有做好接住这个话题的准备。
    好在凯拉斯也没打算继续就这这个话题深入,他转身跳上矮墙,让自己和女剑士齐平,语气严肃的说,“你在找被抓起来的妖精吗?”
    “我…是的。”女剑士尝试着去编制一个自己正在做着并没有多大危险,也没有和初衷偏离严重的说词,但很快失败了。她没法对他说谎,因为那注定没意义。
    猫妖精对坦诚感到满意,尽管他宁可不要这坦诚也希望对方别搅合进这摊浑水里。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奢望了,她做出了决定,他也必须做出他的。
    “找到之后呢?带着所有人冲过去救人?”他的语气里带着平时那种淡淡的讽刺,但更多的是其它复杂的情绪,他不是在反问,他在等待回答。
    “不,找到之后,我会折返,在恰当的时机带少量精锐突破牢笼,解放他们。然后从地道离开,乌麦拉,这些地穴的缔造者,他正在挖掘通往外界的地道。”
    黑猫闭上眼睛想了想,
    “冒险而粗糙的策略。一旦你这次的窥探被法师有所察觉,就会让对方将计就计。而你又不能不先和那些还没能逃出来的可怜家伙打招呼,否则他们就会在你们冲进来时不知所措。在对方的区域内行动,每一步都必须精确,谨慎,流畅。变数不可避免,预留变数不是不去思考它的细节。”
    “是。我知道,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们的士气低落,即使有更适合执行这次任务的人选,也不足以完成。”
    阿塔的声音越来越小,在其他人面前,她可以信心十足,她也必须信心十足,那些问题,模糊点,她必须对它们视而不见。可在这只老猫面前,她可以示弱,可以允许自己示弱。
    “调动士气并不容易,所以我才宁愿独自行动。那些举棋不定,或是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总是能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毁了所有事情。牧羊绝不是件简单的工作,何况他们可比羊难搞多了。”
    猫妖精捻着胡子,语气里带着确实的感同身受,他肯定经历过不止一次类似的状况,所以才表现得这么理解。
    “可他们还是值得信赖的。”阿塔似乎对羊群的比喻不是很满意,她轻声反驳道。试图为地下的同胞们挽回一点颜面。
    “信赖?只因为他们叫你一声殿下?我的姑娘啊,那不是认同。你不了解那些妖精,他们从哪里来,除了种族和本领之外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被人类抓住?你有没有想过,帮你挖掘地穴的那只肥老鼠有可能是偷取人类婴儿解馋的怪物?有没有想过那些活动铠甲曾经截杀过不止一支商队?”
    “什…我不知道这些。他们真的做过这些事,吗?”
    “我怎么知道?我看起来像个灰袍吗?只有那个家伙才非要搞清楚所有事,我宁愿留出无知的余地,否则惊讶和失望不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凯拉斯耸耸肩,对自己刚才的恐吓毫不在意。
    “我只是在告诉你,不要以为你在做的事和你想的一模一样,我们永远不清楚自己的举动会带来怎样的连锁效应。所以远谋才是一种宝贵的品质,甚至比精巧的计算和决断力更重要,没有长远的打算,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是左右逢源罢了。懂了吗?”
    “应该是懂了。”阿塔微微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才发现头发都被网兜捆在了一起,没法碰到。
    “懂了不代表能实际运作。我们不是法师,单纯的知识不足以成为力量,经验和经历才是我们的伙伴。而现在,是经历的时候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去而复返

    这个世界可能永远不会有真正的客观,或者说,人无法做到真正的客观。自神话时代开始,人们不断的在赋予它物意义,神圣的山,神圣的湖,神圣的树,这些事物成为了某种有别于寻常它物的存在。后来神话褪去,人们开始自封理智,可每个人都在做着与先祖一样的事,给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赋予回忆,给某个人赋予美化,给某件事赋予感动。
    脱离了这些,人不能存活,脱离了这些,人无法认知。所以我恐怕人没法客观的去看待一件事物,不管是谁。
    前一秒,在黑暗中去寻找受困的妖精是件危险和让人不安的事情,后一秒,凯拉斯的出现打消了阿塔所有的顾虑。任务,没有改变,她的计划也没有。
    可一切都不同了,仅仅因为那个熟悉的身影和声音。危险的任务可以变得不再那么绝望,只因为凯拉斯用那副仿佛永远也不会对世界感到满意的表情看向她。
    如果当时没有去苍狮,没有见到灰袍,没有经历这场漫长的旅途,或许她的记忆都会是苦涩的吧。哪怕是找到了亲生父母,一切就能圆满了吗?
    甚至她一直追寻的亲人,是否也是被赋予了意义的某种目标,当她走近就会发现不论是山还是湖,其实都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曾经的阿塔不敢去想这些,现在的她却可以坦然面对,甚至就算寻亲失败或不被父母承认,她也已经可以接受了。
    因为她早已不是两手空空,在追寻的路上,她收获了许多。
    心理负担减轻的女剑士动作也跟着轻盈起来,即便是凯拉斯,在同等体型的情况下恐怕也不会做的比她更好。一人一猫,一前一后,在篱笆和建筑的遮掩下从草坪的边缘绕过大批浑然不觉的法师。
    他们照亮黑暗的火把和提灯反而使得自己注意不到光亮之外的黑暗,那种照明更像是制造了一片区域,区分了注意力的界线,对光线照亮不了的地方便不再投入过多的注意。可危险往往来自于焦点之外,眼前的光亮虽让人安心,但同时变的盲目,盲目于狭窄的光亮。
    “绕过草坪不难,只要你不主动攻击光亮里的法师,他们不会深究黑暗里涌动的影子。这些植物和土地作为他们的试验场已经太久,有些事已经变的无法深究,恐怕他们自己也不能确定有多少存在在这里游荡。”
    凯拉斯在出发前说的话并不全是讽刺,就像他们曾经遇到过的人造树妖一样,这片空间里确实有着很多被魔法浸染的生灵。不说别的,这里的灌木和草皮种类就显现出不同的特质,整个生命学派区域内的动植物系统和山上的其它任何地方都不相同。
    “问题是我们如何进入他们的建筑而不被发现。我和灰袍曾经深入过那些石头房子深处,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乱走绝不是个明智的选择,这些法师将自己的住所改造成了迷宫,我很怀疑他们会不会再铺设陷阱。而且最主要的是,这里有精灵犬。”
    精灵犬,妖精的克星,经德鲁伊改造和驯养而生的怪兽。阿塔虽然只是半妖精,可同样在那些大狗的狩猎范围之内,历史上就有过人类用精灵犬甄别妖精和人类杂居严重区域内居民血统的先例。
    “他们…”
    阿塔是知道精灵犬是什么的,在她小时候,这些恶犬担任了童话故事中老巫婆和大老虎的角色,如果不好好睡觉吃饭,精灵犬就会来追你。
    尽管时至今日她已经明白那些猎犬不过是特化驯养的兽类,除了对妖精异常敏感和残暴外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但这仍然不妨碍她对法师们饲养这些猎犬感到意外。
    “他们用精灵犬来看守妖精,却没将它们带出房子来搜捕你们的踪迹。人类并不是铁板一块,法师更是如此。我估计那些脏狗的存在也不是公开的,一部分法师并不希望另外的人知晓。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必担心遇到四处游荡的狗鼻子,甚至在见到它们时反而应该感到高兴。”猫妖精轻声说道。
    “你之前被他们抓到过,其它妖精没有和你关在一起吗?”
    既然能说出精灵犬的存在,以及曾经和灰袍在那些建筑里行动,不难推测凯拉斯经历了什么。阿塔感到庆幸的是猫妖精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而从他的言行举止上也看得出法师没能将这只老猫如何。
    “看来他们对我还算比较优待,可能是把我当成了王庭派来寻找线索的探子也说不定。关着我的地方确实还有几个妖精,但我不认为那个数量符合你的描述。如你所说,逃出去的妖精应当是少数,甚至不能说是小半,那么被关押的妖精数量便不会太少。我所看到的肯定不是全部。”
    两人行动间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楼的侧面高台,阿塔四肢并用,三两下就爬到了和猫妖精同样的高度。在这个位置,他们可以看到房子中走廊里的情景。
    这里正是之前凯拉斯和起司逃离的小楼,看起来之前追捕他们的法师已经散去,除了那扇破窗户之外一切都没有什么问题。
    凯拉斯做出了自己先进去的手势,然后用沙剑汇聚成能从窗户缝隙中伸进去的薄片,挑开了窗栓。
    保险起见,这次挑选的窗户在之前他们逃离时用的窗户的另一面,就算还有人聚集在那附近也不会注意到又有人去而复返。不过气味上就不好说了,也许一阵穿堂风就会让徘徊的猎犬嗅到他们。
    养狗能帮人看家护院,诚然不假。身手敏捷的刺客可以穿堂越户不被人看见和听见,但他们不论怎么训练技巧也无法让自己不散发气味,尤其是那些善于潜伏的杀手,一等就是两三天一动不动,身上的味道往往会随着时间推延而变的愈加强烈。
    至于佩戴香囊之类遮掩气味的物品,就更加没用,或许你确实能遮住身上的人味从而瞒过犬类,可异常的花香或异香却会惊动本来没有注意到的人类。
    开窗,翻入,落地。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凯拉斯是如此小心,甚至在开窗时都轻轻托着窗户,防止它的转轴摩擦产生异响,任何声音在夜晚都会被放大许多倍,不能冒险。
    落地后的黑猫打量了几秒,这才对阿塔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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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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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