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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八十六章 猫头鹰的帮助

    法师的居所就像一个记性糟糕的作者UU小说的产物,它们没有固定的结构,没有合理的大小容量,采光,承重乃至建筑材料都随意的变来变去。
    可能你只是顺着窗子向外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却发现除了窗子,整个房间的布局都已发生转变,再一恍惚,便连那扇窗子都消失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其实起司是能解答的,他也曾经将这个回答告诉过他的同伴们。如果一个法师建筑内的结构在不停转换,那就说明你并没有真的踩在建筑的地面上。
    没有真的踩在地面上,并不是说完全没有踩在地面上,也不是说非施法者的人在这个空间中所看到的摸到的都是虚假的幻象。
    迷宫是存在的,破除迷宫的方法不止一种,你大可以用力量直接凿穿迷宫的墙壁,直抵它的核心,就像起司这样的施法者可以直接破除建筑中的法术。
    你也可以顺从眼之所见,手之所依,那些东西并不虚假,它们真实,只是真实的不纯粹。可不纯粹也已经足够了,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纯粹的。依循着迷宫的法则,同样可以解开迷宫。
    凯拉斯就是第二种迷宫破除者中的行家里手,或者说,他本来只能算个高手,靠着敏锐的感觉和丰富的经验以及妖精对魔法的对抗能力不至于身陷险境。
    而在和起司就相关话题有了多次深入交流后,高手就变成了行家。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被动面对门锁的盗贼,手里的撬锁工具用起来全凭经验和感受,那现在的他就是掌握了所有锁头结构和构造的开锁师傅,二者对开锁这件事的专业性差别不难判断。
    在阿塔跟着进入走廊之后,凯拉斯已经判断好了方向,他朝着右边歪了歪脑袋,然后迈开脚步,贴着墙壁向前移动。得益于妖精带来的黑暗视觉,这次他不必再像迁就起司那样寻找光源,黑暗将站在他们这边,前提是黑暗里没有预先埋伏着什么。
    脚步,在转角处停止,不是因为听到了脚步或看到了火光,而是因为转角立柱上雕刻的猫头鹰浮雕。现在猫妖精已经知晓,这丑陋异常的猛禽就是居于此地的古老者的象征,他正通过这些浮雕窥探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猫妖精不认为他们的行动会受到古老者的阻止,对方没理由这么做,而且经过上次起司的谈判,古老者甚至有可能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便利。
    因此他只是对着那座浮雕深深的瞪了几秒,随后就转移了视线。阿塔自然注意到了凯拉斯的目光,可她也只能惊叹于浮雕的造型实在太过丑陋,除此之外并不能看出什么。
    “远离有这些怪鸟图案的地方。”在潜入的过程中冒险说话显然是不够专业的举动,但凯拉斯这么做了就说明这件事值得冒险去通知阿塔。
    女剑士理所当然的点头,她当然对猫头鹰或猫头鹰所象征的人与凯拉斯之间的过节感到好奇,但她不会怀疑对方在这件事上的判断。
    事实上,凯拉斯的判断总是格外准确,正因为猫妖精自己带着异常明显的好恶倾向,他才能意识到自己的好恶只是一种情感,并不涉及立场。
    没人说过,你只能欣赏自己的同伴。出于这种自知或者说更深刻的感情用事,他连自己的判断都视为感情的一部分,凯拉斯反而能冷静的判断现场的局势和走向。
    “我们要去哪?”
    既然猫妖精已经率先打破沉默,周围又没有任何存在其它生物的征兆,阿塔便也尝试着提出自己的问题。谷
    而这个问题的真正意思其实应该是,关押妖精们的牢房会在哪里?凯拉斯之前也承认过他并没有和所有妖精关在一起,他此时是在依据什么做出判断的呢?
    “好问题,我的建议是抓个舌头让他来回答。”
    凯拉斯耸耸肩,他或许可以在这座灵动的建筑中保证他们不至于迷路,可论及具体房间的具体位置,那还是需要居住或在这里工作的人才能解释清楚。
    这样的事他之前和灰袍就干过一次了,相信再来一次也不会太难。
    “咕噜噜。”
    就在两人讨论的时候,一阵石头摩擦和滚轴转动发出的声音从石柱的顶端传来。
    两双眼睛一同看过去,只见那只诡异丑陋的猫头鹰雕像的头部居然旋转了起来,像表盘一眼按着某种刻度一截一截的转动,最终停到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凯拉斯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路已经不一样了,当然。
    “我猜它的意思是让我们走那边。可,你说过它并不可信,所以也许逆着它走才是对的?”阿塔眨眨眼,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啧,算了。他本来不会插手这种小事的。现在唯一的解释就是,起司那边做了什么,让他对我们产生了兴趣。既然这样,进退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
    凯拉斯大概知道起司和古老者之间的交易,由灰袍去帮对方解决某些问题作为代价,换取对妖精问题上的某种便利。
    但这种便利最初只限于古老者不会介入到这场纷争之中,绝不是让这位**师亲自出手帮助妖精。现在这种情况的出现,只能说明起司那边的事情有了进展。
    只是不知,这种进展是好的还是坏的,猫头鹰雕像所指引的道路,究竟是通往目的地,还是陷阱。
    “起司去做什么了?他知道我正在做的事?他…是什么态度?”这话其实阿塔之前就想问凯拉斯,只是被重逢的喜悦所遮盖,一时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凯拉斯回头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微妙,“你会知道的。不过那不是你现在该关心的事,知道为什么我和法师没有脱困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你吗?”
    “是因为,我做错了吗?”
    “错,是因为有对。这世上的事情哪有什么确切的对错,不过是被人挑出来摆好了之后才能分清,难道走路时先迈左脚是错,先迈右脚才是对吗?那我这辈子就没走过正确的路,因为我是猫妖精,我有四只脚。起司和我都希望你明白这件事,塔兰,我们相信你的判断。”

第七百八十七章 被引导的发现

    脚下的路面很微妙,前一个拐角还是石砖,一转身却变成了木板。窗外照进来的月光,有时在东面,有时又在西面。这是一间会让人发疯的房子,任谁住在这里,都会被它所折磨。
    那些墙壁上的纹路让人不禁怀疑其与魔法符文之间的关系,就连偶然伸出石砖缝隙的顽强野草,也令人感到惶恐和不安。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不禁作为一座普通的房子不正常,作为法师的居所也是如此。魔法不是胡乱发作的技艺,法师建筑中的走廊和场景纵然错乱,其错乱的方式也是有迹可循的,至少不会出现如此巨大的矛盾感。
    魔法的精巧之处在于不易察觉,按理来说,真正的法师居所应当是一个人反复的经过一条走廊,可实际上每次都会发现这条走廊与上一次经过时有着微妙且细微的不同,而不是像剪贴画一样将完全无关的空间桥接在一起。那不是手艺,那是恶梦。
    万法之城的法师显然都是精通魔法技艺的人,就算不及灰袍,他们也不会犯这种错误。因此眼前的状况,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故意这么做。
    是谁呢?其实没什么好怀疑的。眼前的地板上,猫头鹰张开左边的翅膀,指向同侧的窗户,那扇窗户之外是另一条走廊,眼前走廊的前方却是空荡荡的星空。
    古老者在操纵着他们的行动路线,而他们已经无力挣脱。
    魔法令人崩溃的一面经由看不见的手得以施展,那是起司从不会做的极尽铺张华丽,混乱迷狂之能事的法术,尽管在这些错乱的景象背后,魔法的规则仍然被严密的恪守,但它对现实的影响程度已经到了令人迷惑的地步,这是过于奢侈的施法。
    任何施法者都不会在没意义的情况下如此作为,这与对魔法的掌握程度无关。整个过程就好像你本来应该掏出钥匙打开一扇门,但你却选择将这扇门的门轴从外侧拆除,将门板卸下走入室内,再将门板复原一样令人莫名其妙。
    可法师不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们的行为背后总是有目的性,越是强大的法师越是如此。
    “谁?”
    转角处的火光映出了人影。一直在快速移动的凯拉斯和阿塔没有来得及放慢脚步,被听到了声音。猫妖精的眼睛眯了起来,身体不退反进,如一道黑色的飞箭攒射而出,双腿蹬在转角的墙面上,朝着人影猛扑过去。
    然后就是惊呼声和人体倒下的声音,这些声音只存在了一秒便立刻消失,让人怀疑是不是错觉。
    阿塔来到拐角,转头看到一个倒霉的法师被猫剑客按在地上,沙子封闭了他的嘴巴,猫爪在他的眼前打晃。恐吓能让人忘记反应,自然也无法施法。
    “别耍花样,小子。”
    凯拉斯用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说道。眼前的法师看起来岁数确实不大,不过对于活了几倍于人类寿命的黑猫来说,似乎谁都可以用小子来称呼。
    只不过,他这次错估了法师的反应能力,或者说,没有第一时间用更具有冲击力的方法控制住目标是个失误。谷
    几粒火光从法师的伸出的指尖飞出,它们来自于藏在指甲里的药粉,通过特殊的动作来将其撇出。那几缕火光在空中飞舞环绕,变的越来越明亮。
    不需要谁来指示,阿塔立刻出剑,弗拉克拉格的剑尖准确的击中其中一粒火光,引发了轻微的爆炸,后者散落成几点黑色粉末便消失了。
    但其他的火光已经成长到了指节大小,它们开始四散开来,同时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女剑士一连出了三剑,两剑击中目标,一剑擦肩而过。电光石火之间,空中还剩下三枚飞火。
    “那是信号,别让它们飞出去!”
    飞火的原型是对萤火虫的模仿,当然这种模仿仅仅停留在外形上,这个法术的用处,在于信息的传递。
    果不其然,在凯拉斯发出警告之后,那三枚已经足够庞大的飞火开始朝着走廊的尽头快速移动,其飞行的轨道也并非是笔直的,而是如真正的飞虫般带着难以预测的弧度。
    那些弧度使得阿塔的剑没能再次命中,等她调整好脚步的时候,三个信号已经尽数逃出了攻击的范围。
    “准备战斗,我们有麻烦了。”凯拉斯没有去埋怨女剑士,那没意义,他也没有去逼问这些信号发送给了谁,同样没意义。反正接到信号的人,很快就会到来。
    其实作为潜入者,被发现并不意味着末路。因为从被发现到真正被围困或被抓捕之间还是有一段短暂却确实存在的反应时间的。
    老练的潜行者懂得如何处理这段时间将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而心理素质不够的新人则会在无意义的自责和慌乱中白白将它浪费。
    只是阿塔他们的情况不同,虽然他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逃跑,但他们该往哪里逃呢?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如果让他们被发现是古老者的意图,那自然不会有后路留下,反之,根本不应该有人能发现他们才对。
    “有入侵者!”入侵者,这个措辞还挺微妙的,一般来说不会有人用这个称呼来叫小偷小摸。这里处于戒备状态,他们知道可能会遭到入侵,他们在防备谁?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烟雾从走廊的一端涌来,吞没了一切。魔法烟雾,用来对付不会魔法的人或法师都是不错的选择,对前者它能带来巨大的优势,对后者则能争取时间。
    妖精的视觉却不会受到魔法的遮蔽,至少这种等级的烟雾不足以遮蔽他们。阿塔天蓝色的眼睛清楚的看到三个人从转角冲出来,两个手里握着法杖之类的东西,另一个看不清楚。
    “注意看,魔法并不是没有实体。”凯拉斯轻声说着,抬手将沙子在手中凝结成剑的形状。
    雾气,发生了扰动,某种不可见之物穿透而出,分别袭向两人。

第七百八十八章 青出于蓝

    “当!”
    那飞出魔雾的东西快,可阿塔的剑更快。女剑士手腕一抖,弗拉克拉格在空中留下一道银色的痕迹,伴随着一阵带有些许回音的脆响和手掌轻微的震动,某样东西在靠近女剑士身体一步之外就被磕到了一旁。
    整个动作之流畅,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慌乱,比起那些空有招式基础而缺乏实战经验的所谓剑士要强上百倍,而其中的从容与冷静又不是寻常的老手可比。
    这是兼具了训练,历练,主动思考与高手指点之后才会最终形成的样态。
    可以说,现在的阿塔,已经有了剑术大师的风范。
    这种风范不需要击败谁来展示,她就在那里,她的剑就在那里,一举手一投足,虽没有剑七那种浑然天成的气韵,但确存在某种让人心头一凛的气势。
    这么说吧,哪怕是醉酒醉到走路都会转圈的酒鬼,都不会尝试轻薄此时的阿塔,她很美,但那种美是带有力量的美感。
    另一边的凯拉斯早就是剑术大师了,妖精王庭的首席剑士,这个席位上从来没有过尸位素餐之辈,哪怕是再得宠的人也要掂量掂量那个位置的份量和自己的能耐。
    而凯拉斯不仅是首席剑士,还一当就是这么多年,从他在妖精界中破解宿敌的三重剑时的表现就能看出,他早已不是可以通过常规来揣测的用剑者。
    他所需要的,更多时候只是一柄能将他与众不同的剑术理解发挥出来的好剑。沙之剑,可以完美做到,或许只有一个遗憾,那就是,它毕竟是沙子。
    “噗。”
    异常的声音引起了猫妖精的警觉,他朝剑身看去,本来应该被弹开的东西正附着在沙之剑的剑刃上,那是一颗果核。
    果核是种子的一种,种子会发芽,发芽需要养分,更准确的说,需要土壤,土壤…糟糕!
    他立刻命令沙之剑解除现在的形态,可是本应与心念合一的武器这次却未能回应他。
    “萌发!”
    发芽这个词,总是象征着美好,希望,生命力,让人觉得温暖。可当这个词是从你的敌人嘴里发出的,你就要考虑着萌发的代价为何,那鲜艳的花朵,是否会生长在尸体掩埋的地方?那甜美的果实,是否曾吮吸过死者的血液?
    一样东西的生长,总是意味着某些东西的死亡,或许这关系并不直接,可从来如此。
    “敲击者的胡子!”
    凯拉斯总是能用一些奇怪的名词来表达自己的想法,或许这些名词并不奇怪,在妖精的语境中,他们就是用作这种情况的。
    但不论他说的到底是什么,那枚附着在沙剑上的果核都在法师的命令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发芽,坚硬的果壳被挤开,嫩芽钻入沙剑之中,重演着扎根的过程。
    阿塔看了一眼凯拉斯,她的眼睛能看到某种象征魔法的细线正快速将果核和沙子连接在一起,切除,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就算将果核剔除,它带来的魔法也不会停止。想要中止法术,就只能中止施法者的作为。
    天蓝色的眸子中闪动着危险的色彩,她略微低下身子,如豹子般迈动双腿,在狭窄的走廊里毫无顾忌的冲向那片魔法雾气。
    法师们以为她看不见雾气里的样子,这是优势,优势就该被利用,去杀他们个措不及防。
    “保护!”
    雾气晃动的轨迹显示出魔法阵的图案,那片轻薄的雾瞬间化为坚硬的墙,只有一瞬,但足以将高速前进的人挡下,甚至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前提是,那个人没法及时作出反应的话。
    和猫妖精一起训练最特殊的一点就是,你必须学会立体的作战方式,凯拉斯懂得利用人类世界的一起东西作为战斗的舞台,篱笆,树枝,树干和墙壁,都能成为他的助力而非妨碍,这种因地制宜的战斗和移动方式源于他劣势的体型和猫般的天性。谷
    阿塔尽得其真传,她虽不能在楼宇森林间如履平地,可在短时间内以最快的方式越过障碍物还是可以的。妖精的眼睛给了她看清固化雾气边缘的能力,她一脚踩在雾墙上,伸手攀住顶端。
    “什么?”
    惊呼声从雾中传来,过高的天花板成为了法师们的劣势,女剑士翻过只存在一息的墙壁,在空中将右手抬到左肩之上,魔剑顺势斩出!
    “啊啊!”
    剑,其实没有砍到人,其中三分是因为阿塔不想,三分是因为那个法师身上的东西不让。至于其余四分,主要是因为那名惊慌失措的法师脚滑了,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下。
    不过因为他身上穿着的,如同藤条组成的甲胄,摔倒似乎也不会带来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米尔!”
    有人在喊叫,大概是那个倒下法师的名字。毕竟从第三方的视角看去,情况很像是中剑倒地。灵巧的剑士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说话就意味着,没法施法。
    阿塔脚尖点地,身形一转,手里的剑化为破开雾气的隔板,直奔那名喊叫的法师而去。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除了被正面奔袭的法师之外,其余人转头的速度甚至只能看到飞扬的小栗色发丝。
    弗拉克拉格,从不反光,它不会像凡铁打造的兵刃那样闪动着明亮的光线,它沉默,致命,仿佛连光都被劈开。
    雾霭之中,寒芒来的悄然。可它带起的血却温热,温热而真实,飞溅在空中,如鲜艳的花朵。
    “我中剑了!”
    被刺中肩头的法师在随着上挑的剑刃转了一个圈后发出不知是惨叫还是嚎叫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对着额头的剑柄猛砸。
    其实剑柄的配重块,是能杀人的。所以阿塔没有侧面砸击他的太阳穴,而是选择了额头稍微向上的地方,那里的骨头相对厚一些。
    不过再厚的骨头,也会在金属前开裂,不知道等待颅骨愈合的人会需要怎样的疗养。当然,只有活人才会考虑恢复,死者不需要,所以拥有还能愈合的伤口,都是幸运的。
    “她在这里!”
    出剑和砸击让阿塔停止了移动,法师们终于能跟上她的位置,发出早已没什么用处的警告。
    躲藏在拐角里的第四名法师双手拢在一起,看起来是负责维持雾气的,他朝着阿塔挥出拳头,女剑士身边的雾霭立刻开始流动,吹的她发丝乱舞。
    “下次你也许可以在里面掺些沙子,至少能迷住我的眼睛。”
    在战斗中嘲讽对手不是件优雅的事,可谁让她是和爱这么做的人学习的武艺呢?
    魔剑向下,将法师脚上那双皮鞋的鞋面斩开,在脚面上留下一条血痕。
    “啊啊!我的脚!”
    没有了魔法支持,雾气立刻消失,四名法师,一个倒地不起,一个捂着肩头,还有一个抱着自己的脚在原地蹦跳。
    只剩下那名手里拿着吹箭筒的法师愣愣的看着阿塔。
    女剑士调皮的歪了歪脑袋,用下巴指向凯拉斯的方向。
    “解除它。”
    “是!是…女士。”

第七百八十九章 盗蛋鸟

    其实沙之剑上的种子并没有立刻剥夺凯拉斯作战的能力。
    即便有,作为一名战士,他也可以随时摆脱剑士的身份,用其它方式作战。对环境的适应不仅体现在理由周围的物体和地形作战上,同样也体现在所采取的战斗方式上。
    真正的战斗者是不会因为没有趁手的武器乃至武器而放弃战斗的,在苍狮的谚语中也有骑士不可徒手而亡的古训,当然在那古训的背后所流传的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那么为什么明明可以作战,猫妖精却选择了让阿塔只身冲入法师之中呢?
    这是一种判断,就像修鞋的人可以通过鞋的磨损程度判断穿鞋者的行走习惯,就像更换车轮的匠人可以通过换下的车轮知道马车曾经去过哪里。
    战士一样具有类似的判断,在剑七的家乡,人们相信刀剑可以表达人的思想,通过观察一个人挥舞武器和作战时的方式,就能真切的了解到这个人的内在品质。
    因为没有人能在生死搏杀中还虚伪的拘泥于动作,他们的行动方式必然发自本能或真心,再说伪装这种行为本身也可以看作是某种真实性格展现的流露。
    那么凯拉斯从阿塔刚刚一连串的动作中看到了什么呢?自信,精准?还是仁慈和举重若轻?恐怕都不是,他在这个女孩身上看到了许多的影子,有自己的,有起司的,有洛萨的,有剑七的,那些熟悉或不熟悉的影子重合在一起,然后被名为阿塔兰忒的主体所吸纳,化为一个实体。
    她在这里,她是完整的,不仅作为一个生物个体是完整的,作为一个人,她也是完整的。那意味着,她可以独自去面对所有的事,哪怕被击倒,哪怕崩溃,她也会做出自己的选择,用自己的声音哭泣。
    所以凯拉斯之所以没有出手,可能也是因为看痴了。那一瞬间,猫妖精突然觉得自己老了,因为他已经培养出了足以面对未来的接班人,他身上的担子一下子松开,他变的可以面对衰老。
    对于一个妖精来说,这是非常少有的体验,妖精们不像人类,他们没有这么紧密的家庭关系,也不需要如春夏轮替般的长大和老去。这是件坏事吗?那个绝对不能失败的信念在凯拉斯心中软化了,他可以失败了,因为没有他,她依然可以继续走下去。
    但另一个角度来看,这种体验让他更完整。
    也许也不是件坏事不是吗?再说,这也不意味着结束,事情不会那么轻易结束的,否则我们也不必如轮子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向上攀爬。
    “五个全副武装的法师,我猜这里肯定不是澡堂或酒馆。”
    猫妖精挑了挑眉毛,甩动手中的沙剑将那枚失去了活力的果核连同其根须一起弹开,任其滚落到角落中。如果没人打扫的话,可能许多年后这里的走廊中会长着一棵小树也说不定。
    “你们在防备谁?说!”阿塔用魔剑搭在那名穿着植物铠甲的法师脖子上,轻身低喝道。
    选择这个人,不只是因为他的位置合适,那身铠甲始终令她不安。
    “我们…唔,为什么…盗蛋鸟,我们在戒备盗蛋鸟。”
    想要用意志对抗弗拉克拉格上的魔法铭文,勇气可嘉,可惜哪怕他眼中的魔光已经十分旺盛,强大的妖精魔法依然逼迫他不得不吐露真相。谷
    这就是妖精魔法霸道的地方,它们是如此简单直接,充满奇思妙想,造成的结果又如此无法复原,毫无折中的可能。
    “什么是盗蛋鸟?”毫无疑问,这个称呼是种隐喻,尽管自然界中确实不乏以盗取其它生物的蛋来为生的生物,但它们总不可能来这里偷蛋。
    “唔…其他学派的人,他们会来试图窃取我们的研究成果。被窃取的研究将无法用于学派间的联合实验,它将会变成名义上独占可实际上人人都可以使用的专利。我们,我们刚刚完成了一个项目,它将会在典礼上具有一席之地,绝不能,让它,成为笑柄。”
    法师的牙龈在渗血,他在尽最大可能对抗魔咒。
    “听起来挺凄惨的,不过这跟我们没关系。小子,你们把妖精都关在哪里了?告诉我们,这件事就和你以及你可怜的同伴们无关了。”黑猫歪歪脑袋,手里的沙剑化为一把肉钩,在脚下的法师面前晃悠,随时可以勾穿他的脖子。不管那些盗蛋鸟是谁,他们跟阿塔和凯拉斯没有关系。
    “回答他,别让我再问一次。”
    问题是凯拉斯说的,这意味着魔剑不会逼迫法师说出真话,阿塔也没有立刻进行复述。这个法师的口腔情况很糟,继续用魔咒逼他开口,他说不定会在慌乱中用法术对自己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情绪会让魔力发生异变,那样法师就成了危险的火药桶。
    “妖精?啊,妖精,我知道,他们在…凯特,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对不对?我记得你申请过妖精实验。”
    凯特是位女法师,也是被阿塔刺中了肩头的那位,老实说在五个法师中,她是受伤最重的,被剑柄磕了一下之后整个脑袋还晕乎乎的瘫坐在地上。此时听到同伴的呼喊抬头看向女剑士的背影,眼神里有难以掩饰的厌恶和畏惧,
    “我知道。那些妖精在地下三区,你们顺着走廊走到底,看到螺旋扶梯一直下到一层,然后去申请室拿钥匙,打开暗门就行了。”
    “听起来有些复杂?”凯拉斯说着收起武器,一个转身迅速冲到女法师身边,“不如你带我们去如何?反正你也在我可怜的同胞们身上施展过魔法。”
    “我申请的是在妖精身上实验治疗药膏!你这个…”猫眼中凌冽的光芒让她知趣的闭上了嘴。然后看了看四周的同伴,他们都已经全无战意。
    “男人都是废物,你们这些只配泡在实验室里等着秃顶的白痴!”四名男法师面面相觑,作为这个项目组内唯一的女性,她也确实有说这话的立场。
    “你们是法师不是战士,保护你不是他们的责任。况且,就是真正的公主,也要学会自保的手段。这世上没有谁欠你东西,至少天生的时候不欠。”
    凯拉斯虽然自己喜欢说些犀利刻薄的话,但总是听不得别人说,或许他单纯只是想要抬杠也不无可能。
    女法师不论是武力还是嘴皮上都没法反驳猫妖精,只能咬着嘴唇忿忿的转身朝着走廊的深处走去,在经过抱着自己的伤脚的法师时鄙夷的冷哼了一声。
    “她脾气不太好。”阿塔在收起魔剑来到凯拉斯身边时说。
    “哦,这不奇怪,脾气更坏的女人我也见过不少。我是说,女士,女士。”

第七百九十章 合理误导

    凯特捂着肩头在前行走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她的伤口还在渗血,但当事人看起来并不着急处理。结合她之前曾经申请过治疗药膏的试验,或许这点皮肉上的伤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可是疼痛呢?人总是难以忍受疼痛的。
    人的身体演化出了痛觉神经来提醒大脑身体受到的伤害,可偏偏那神经带来的反馈总是过于激烈,强烈的疼痛不仅能让人的大脑暂时停止工作,甚至还能导致呼吸系统的痉挛进而缺氧死亡,活活痛死,并不只是单纯的形容。
    能够被忍受的疼痛是不存在的,只有因为更要紧的事而在无法忍受中继续的人,从来没有谁对痛觉迟钝,因为痛觉的出现就是敏锐的。
    以此来说,这个女法师的行为多少有些不正常,她的肩头在流血,即便魔剑的刃口再锋利,现在她也应该感受到疼痛了才对。但她走起路来不仅不慢,还很平稳。
    “我好心提醒一下,妖精的武器上经常会淬毒。有的时候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无意的。据我所知,在妖精界经常被用来擦拭武器的某种果实,对人类来说是能影响血液造成大规模坏死的可怕毒药。你挨的那一剑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连我也说不清。”
    凯拉斯这是在用诈术。他说的倒也不完全是谎话,一些妖精界用作其它用途的膏药或油脂在人类世界确实能变成毒药,可那些东西早就被妖精们筛选了出来,况且阿塔也不是在用妖精界的事物保养自己的武器。
    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因为他很想看看对方的反应。倒不是出于恶趣味,经验告诉猫妖精,反常背后隐藏着不确定,不确定会带来危险,而且是无法防备的危险。
    凯特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她回过头看向两人,在得到了沉默的允许后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借助着火把的光亮撕开受伤处的衣服。已经有些粘连的血和布片让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在一旁看着的阿塔也感到了淡淡的愧疚,毕竟那个伤口是她留下的。
    可作为战士的经历让女剑士很快压下了这种感觉,他们分属两个阵营,立场对立,在几分钟之前还刀兵相向,起司说过绝对不要期盼法师的仁慈,因为用法术杀人往往简单的多,对杀人者的心理压力也小得多。
    “嗅,嗅。”
    女法师闻了闻自己的伤口,又舔了一下渗出的血液。她从腰带上摘下一个小瓶子,倒出一枚药丸,含入口中,几秒后吐在掌心,用手指捻开变成药泥。
    最后才将这些粘稠的浓绿色膏药涂抹在伤口上。清新的草药味和通常药膏的那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印象大相径庭,如果德鲁伊们身上的味道也能这样好闻,那他们可能就不至于被人们当成是怪物或野蛮的毛人。
    而且,这股味道也有掩盖成分的用意在内,凯拉斯竟然闻不出那药膏里究竟含有什么成分。
    “抱歉,我的感觉有些迟钝。魔法实验的代价,我对肢体上的反馈很慢,痛觉和其它感觉都是如此。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进来的,但妖精实验和我以及那几个废物没有关系,我们只是恰好在这个实验楼里的另外一个项目组,如果你们要寻仇的话,希望你们找对对象。”
    凯特的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没有刚才有攻击性了。谷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在我们眼里,所有法师都一个样子。所以你也大可不必来为谁开脱,我们的目的只在于救人,寻仇是他们的事情。现在,既然你处理好了伤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时间不多了。”猫妖精的目光在凯特转过头去后变的很微妙,这和计划的不一样。
    计划里,他和阿塔此行的目的只是确定被关妖精的位置,之后再由阿塔率领避难所中挑选过的人员前来营救。但经过了古老者的一番操纵,他们的外形和目的都已经被这几名法师所知晓,眼下就算将他们尽数杀死,也难保后续不会有人从伤口上察觉到异样。
    再说,他和阿塔都不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他们有他们的骄傲,对于凯拉斯来说,那是王庭首席剑客的自尊,为了掩盖踪迹而屠戮投降者,非剑客所为。至于阿塔,她也有她的理由,这是肯定的。
    可意图已经暴露,就算女法师声称自己所在的研究小组和研究妖精的不是同一个,也不能保证他们守口如瓶。
    那么,要干脆直接把人救出来吗?或许可以,但可以想见后续的出逃过程一定会十分惨烈,突然到来的解放者无法获得妖精们的信任,而在这种时刻稍一迟疑就会带来灾难性的连锁反应。最后的结果无法预料。
    “不,等等。”再次叫住两人的,是阿塔。女剑士的眼波流转,表明她也思考了很多东西,很可能包括凯拉斯刚刚思考过的东西。
    “我们先不用过去,跟我详细说说你口中的盗蛋者,他们会来自哪个势力,有什么特征,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你们事后又该怎么证明?”
    凯拉斯立刻明白了阿塔的意图,她想要为这次行动做一些伪装,是的,合理性的伪装。有趣,它或许可行。
    因为这里是法师的城市,法师们相信他们相信的世界运行方式,两个妖精半夜闯进了研究大楼的内部而无人发现?或许这件事有更合理的解释。他们不需要做好所有的伪装,只要暗示一个更可能成立的可能就行了。
    女法师并不愚钝,结合阿塔他们曾经自言过的目的,她很快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虽然如她所说,她不是那个团队的一员,可同为生命学派的法师,帮助妖精来欺骗或误导同僚,无疑是一件大罪。
    然而这些不情愿在阿塔将魔剑亮出来之后就消失了,在能逼着人说出真话的魔剑面前,小小的矜持又有什么意义呢?凯特可不想想刚才那个同伴那样,为了对抗不可能对抗的魔咒,将自己的嘴巴弄得一团糟。她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表示投降。
    “我知道了,我会把你们想知道的告诉你们。只有一个要求,不要把你们想做什么亲口告诉我。这样学派事后调查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被连累。”
    阿塔和凯拉斯对视了一眼,猫妖精耸耸肩,露出一个无所谓,全都交给你的表情。
    阿塔会意的点头,“成交。”

第七百九十一章 倒霉的人

    有些人就是很倒霉。这种倒霉或许是暂时的,或许是长久的,但你无法习惯,你无法在每次怀揣希望却迎来糟糕结局时都能习以为常。
    因为当你强迫自己适应了那种不幸后,你会发觉就连理所当然都变得不能确定,生活化为了危险的绳索,哪怕你再熟练的在其上行走,下方的危险都确实存在。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
    罗素醒了,但他情愿自己没醒。也许,他确实没醒,因为他现在的身体状态让他的脑子不能完全的区分混乱与秩序,他的脑中一片浑沌,构不成明确的思绪,引以为傲的思维消失无踪。
    可能那东西从来都没存在过吧,根本没什么灵魂意识之说,一切只是这具**给自己制造了个好用的操作系统罢了。
    手,疼。脚,疼。浑身没有一处不疼。冷风吹着身体,他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去掉,象征着法师身份的外袍更是不知所踪。都到了这个地步,谁还顾得上那身衣服?
    冰冷的水没有被体温温暖,它们仍然在顺着他的头顶向下流淌,让每一阵风都变得更加刺骨。他想擦掉那些冷水,想去找件衣服,但他动不了。
    锁链的声音随着他的痉挛响起,很多条锁链,几乎将他吊在半空中而不是绑在十字架上。密探真的很好奇这些刑具是动哪里来的,据他所知密仪学派哪怕在需要犯事的法师开口时都不会用上这些东西。
    它们让犯人没有尊严,法师之间是讲求尊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比那些世俗的贵族还要讲求这件事。因为那些所谓的贵族说穿了也只是具有血脉上的渊源,为了维护盘根错觉的贵族血系才需要被小心处理,但法师们不是,每个法师都有着货真价实的学问,他们在世俗中都大有可为。
    什么人在耳边说了什么,可惜现在的罗素听不清。他的耳朵被杂音和某种隔离感笼罩,就像他分不清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睁开一样。
    五感的存在与否成为了不可确定的状态,他甚至无法判断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因为现在的感受与死人好像也没有区别。这样的话,他耳边听到的是祷词也说不定。
    不对,在万法之城,尸体是要被火化的,而不是用冷水像为了改善猪肉口感那样冷敷,他还没死,现在还没死,但也快了。
    若说密探罗素有什么本事,那就是倒霉,谁能想到在自己的学派里会遭到这样的对待呢?这里应该都是他的朋友,兄弟,老师和前辈,他们本应在共同的理念下各司其职。
    除非,这样对待他也是他们的责任之一。那就有趣了,因为罗素不记得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大罪值得被如此惩罚,剥夺思考能力,对于法师来说是仅次于死刑的刑罚了。
    说话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仍然无法送进罗素的脑子里。他仍然毫无反应,像死人一样。不知过了过久,耳边的杂音开始渐渐消退,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分钟,罗素才终于再次迎来了平静,不再被那些杂音骚扰,与此同时,那个在耳边重复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他能辨别了。
    “该死的,我总是忘了没有解除法术就开口说话,真是个坏习惯。喂,听得见吗?有人吗?有人在家吗?罗素师傅,休息时间结束了。”
    耳朵里的声音清晰起来,同时带来的是头脑和眼睛恢复功能。密探迷惑的抬起头,像是个刚刚睡醒的孩子,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很快就知道了。谷
    一个驼背严重的人,他的一只眼球泛着玻璃的光彩。万法之城可以制作出以假乱真的假眼,但这个人没有使用那东西。不只是眼睛,他的嘴唇缺了一块,露出用某种黄色金属补齐的牙齿,让人想起酒鬼的烂牙。
    驼子的头发很少,罗素能看到他大半的头皮,不是自然脱落,烧伤的伤疤覆盖了他的头顶,将皮肤焚毁成再也无法再生的模样。不过他额头最顶端却还有一缕油腻的头发顽强的在灾难中留了下来,在额头勾勒出一个滑稽的弧线。
    这个人用粗大的手指扒开罗素的眼皮,他注意到那只手只有四个手指,小拇指不见了,而且是从靠近手掌的第一个指节那里整齐的消失的。
    罗素听说过俗世中的刑讯手段,切除手指是其中常用的逼供方法。驼子的另一只手包裹在屠夫般的皮手套里,手套有五个手指管,但不能保证里面有五根手指。
    不止手套像屠夫,这个男人身上穿的粗布长衫和外面套着的防水布围裙都令人想到屠宰,那些衣服上暗色的污迹仿佛在诉说着这些联想的依据。
    屠夫,不,驼子,驼子屠夫在检查完眼睛后,开始检查罗素的牙齿,那感觉就像是他想把密探的牙齿拔下来装到自己的嘴里一样。毫无情感,毫无得意,正常的眼睛和假眼一样冷漠,仿佛一个死人的眸子,一个死在黑夜的人的眼睛,瞳孔里只有黑暗,映不出半点东西。
    “欢迎回到真实世界,罗素师傅。或许我该说,欢迎来到真实世界才对,呵呵,这个年头也没什么区别了不是吗?”
    驼子发出敷衍的笑声,他可能是想做出邪恶的样子,但老实说,他连扮演一个恶人都兴趣缺缺。那种感觉就像是解剖了三天三夜的青蛙之后面对下一只被放在面前的青蛙时的学徒,只有漠然。
    “嘎,嘎啊,额,水…”罗素拼尽全力才从嗓子里吐出这个字,仅仅是说一个字,就让他的肺部火辣辣的疼。见鬼,这些家伙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水,哦,对,是该给你点水。但是,我忘了,你看,我的腿脚不便,现在去拿水只会浪费时间。所以我看你不如把你的舌头伸出来舔舔周围。那些冷水虽然不是很干净,但应该还能入口。况且现在的你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对吧?”
    屠夫挥了挥手,不在意的说。他好像并不在乎罗素的生死,甚至连他能不能回答都不在意。
    “哈啊…”
    罗素有的选吗?显然没有。他只能按照驼子说的去舔那些冷水。那些水肯定有魔法,它们在他皮肤上是冷的,在舌头上是冷的,进入喉管落入胃袋后还是冷的,如果说喝烈度酒是饮下了一条火线,那他现在就是在吞咽一条冰蛇。
    肺部的疼痛没有丝毫好转,又加上了肠胃的绞痛。但至少他不口渴了。
    “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见面,你可以叫我罗格罗,审问师罗格罗。我和你一样,为密仪学派效力。”

第七百九十二章 残酷的晋升

    密仪学派,除了作为六大学派中倒三角的最低端,作为象征理性的标志与生命学派遥相呼应之外,同时也司掌着整个法师之城里的秩序。
    法律,规则,这些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在法师眼中并不比水的形态变化,火的燃烧升腾低级,人既然是世界的一部分,人的造物自然也应与世界有所关联。
    通过研习这些人造之物,密仪学派的法师们相信自己同样可以找到问题的最终答案,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人的方式。
    其它五大派系的施法者对于密仪学派的认识大多集中在一件事上,即密仪法师们对法术的强大破坏力,这使得密仪法师可能无法对不懂魔法的人造成什么威胁,但对其它施法者而言,他们是最难以对付的猎手。
    不过密仪学派的阻断技巧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其原理更是每一个万法之城的学徒都知晓的,只是从知晓原理到将其应用于法术之中所需要经历的漫长过程和繁复训练,让密仪的研习者在其他人眼中既不神秘,也不崇高。
    “你知道其它学派的人是怎么称呼我们的吗?”罗格罗从旁边缓慢的拽过来一把木椅,他的动作很吃力,好像每一次发力都会让整个身体感到疼痛。
    “浪费时间之人,被工具操弄的学派。他们认为我们已经迷失在了人造的幻境之中。”审问师吃力的坐下,身体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舒缓的叹息声。
    “多么令人感到费解,明明每一个法师都需要接受前人的智慧,都需要在人的知识,人的社会,人的体系里学习和成长,但他们却偏偏认为这里面没有真理,只有苟且。就好像,我们是多么不堪的生物,我们的思绪里没有丝毫可取之处一样。可如果是这样,泛北大陆就不会是以人类为主导的世界,愚蠢如我们,短视如我们,将精灵送入森林,归矮人之于高山,我承认这并不光彩,可却不可否认它的成就。毕竟你看,英雄也是屠夫,称呼只取决于你站在那一边。”
    罗素根本无力回应这个人的疯话,他的脑子还不够清楚到理解这些长篇大论,只能破碎的吸纳诸如密仪,魔法之类零散的词汇,但罗格罗并不在意。
    “我一直认为,人类的优秀在于,我们会自发的进行对错误的更正。不是个体上的,个体上的更正很困难,只会发生在极少部分智者身上,总的来说,更正是群体性的,由一个群体更正另一个群体的错误。正是这种监督内省的机制让我们超越那些陈腐执迷的智慧生物同胞,成为大地上的主要力量。而内省来自于分裂,各种意义上的分裂,正因为我们分裂,所以我们相互争斗,算计,伤害。正确的道路就在这些残酷的过程中清晰,它一点也不美好。”
    “是的,一点也不美好。他们讨厌我们是有理由的。图腾学派,通灵学派,更不必说生命学派,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有温度的,至少是客观中立的,它不好也不坏,平等的给予所有人不同的境遇。但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世界是处于毁灭边缘的,它无时无刻不在趋向毁灭,它对我们充满,恶意。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生命和智慧,如果终将散去,何必要让它们存在呢?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渺小的个体赞颂它的伟大吗?多残忍啊,自然母亲。”
    驼子审问师自说自话的在无法动弹的密探面前高谈阔论,他像是个有力的演讲者,在大会上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可实际上他们两人都置身于阴森可怖的监牢中,这里既没有宏伟的穹顶和华美的立柱,也没有为演讲而沉醉的观众。
    事实上,基便有,恐怕也不会有人真的对罗格罗这番说辞感到欣赏。
    但他并不在意,审问师舔了舔自己牙床上的空荡,感受着轻微的疼痛,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阴沉黯淡的光彩。
    他像是一头秃鹫,老秃鹫,漠然的翱翔于空中,下一次俯冲时就有可能刹车不及直接撞上地面直接摔死。但也许那只是表象,在这残破不堪的**下若没有一个坚韧的核心驱动,又怎么还爬的起来呢?
    “抱歉,我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你知道,做审问师的先决条件就是自己的话不能很多。所以,我一般只对一种人倾诉感慨。”
    瘸子抬起残破的手掌,微微挥动了一下。脚步声响起,两个高大的,头上蒙着麻布袋,只在眼睛处挖出了孔洞的人走入牢房,他们身上的肌肉异常发达,不是寻常法师会锻炼到的程度。
    “当然,就是那种再也无法把这些话复述出去的人。你看,我其实还挺内向的。”
    罗格罗从一个蒙面人那里接过一把短刀,或者用短刺来形容更贴切一点,三棱形制的刀身更像是料理肉类的特殊器具,那种专门给牲畜放血的放血刀。
    如果罗格罗还有完整的五根手指的话,他也许会玩一下自己手里的刑具,但他的那些乐趣早已随着失去的肢体一同不见了,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驼背的,无趣的屠夫。
    屠夫举起放血刀,然后深深的刺下去。
    疼痛让人清醒,但不至于淹没思绪。罗素张开嘴,干燥的喉咙这次没能发出声音,只有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刀,没有直接刺进密探的身体,而此刺入了一个类似刀鞘般的装置内,这个装置的上沿是一个铜环,铜环串在罗素的肉里,就在肋骨上。
    此时随着钥匙的进入,铜环随之打开,伤口被再度扯烂。
    “啊!哈啊…”
    疼痛之后是轻松,一个一个的铜环在审问师的手中打开,像是原本被关上的窗户重新打开,不仅仅是疼,罗素正在渐渐找回自己。
    “哐当。”最后一枚铜环落地,密探也从十字架上落下,双膝跪地瘫坐在地上。他大口喘息着,汗水肆意流淌。
    “给他水。看不见吗?你们难道希望罗素师傅因为脱水而亡吗?”罗格罗用夸张的口吻对两个大汉喊道,后者立刻有一人转身拿来了用骨头制成的水杯,送到了罗素的嘴边。
    现在的罗素根本无力分辨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他一闻到水的气味便扎了进去,将那些液体全部喝干。
    “很好,很好。不要着急,不要呛到。差不多了,把水杯拿走。你的身体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渴。毕竟,你还没在这里待上几天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罗素挣扎着抬起头,看着对方。
    “我?要干什么?哎呀呀,好事啊,罗素师傅,大大的好事啊。经过学派的内部审核,你将获得晋升,晋升成为我们的一员,作为我的助手,见习审问师。”

第七百九十章 溺亡者

    罗素跟在罗格罗的身后,准确的说,是他被两个壮汉架着抬在审问师的身后。这时的密探就不得不感谢对方残破的身体,如果罗格罗健步如飞的话,那他就是被拖着前进也要再少掉半条命。

    可当他们来到另一个房间,密探的这种庆幸就灰飞烟灭了。在这个通风条件极好的房间里,弥漫着一股异样的香气,肉被烤熟的香气。

    但这绝不是为罗素的晋升准备的庆功宴,因为这个房间里除了椅子之外,就只有两样东西,中央的炭火盆,和四周形状五花八门的烙铁。

    罗素知道烙铁,那原本是用来在牲畜身上留下标记表明主人的东西,但它很快就因为令人畏惧的特性变成了某种刑具。

    他从未想过,烙铁的形制可以有那么多种,甚至不仅仅是平面的,他在那些令人畏惧的器械中还看到了专门贴合人体曲线所打造的带有弧度的种类。

    密探想象不出是何种邪恶之人才能产生制造这些器械的想法和点子,又是何种邪恶的动力驱使他将其付诸实践。他敢说,这里面肯定有魔鬼的参与,只有沉迷于惨叫和折磨的魔鬼,才会有这样的恶毒灵感。

    “欢迎来到烤肉房,哦,它本来有个更正式的称呼,但后来我们都这么叫它。主要是因为,这里的气味实在是散不出去了,如果你仔细观察,可以看到这里的每一块石砖的砖缝里都有些油脂。清理起来简直令人发疯,所以在第三个清洁工真的发疯之后,我们就放弃了清理的打算。”

    两个壮汉发出沉闷的笑声,他们好像对罗格罗的幽默很满意。但罗素并不觉得那是幽默,他也不觉得哪里可笑,他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一下子都变得冰凉,那些铜环打出的窟窿没有那么疼了,一点也不疼。

    他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能一直昏迷下去,省的醒来要面对这一切,为什么,他没有直接死了呢?

    “你的脸色很难看,太冷了吗?也对,这个天气再加上一桶井里打出来的冷水,哦,真不像话你们两个,真不像话。没关系,这里有火,我们可以边烤边聊。”

    看来你是那种会对自己的烤肉说话的人。罗素在肚子里非议道,但也只能在肚子里非议,他没有勇气开口,真的,一点勇气都没有了,它们就像完全没存在过一样。

    可那又如何呢?难道世界会因为你的崩溃就对你网开一面吗?难道你对着天空大喊够了就能停止悲剧的发生吗?没有那回事,从来没有。

    两个大汉将罗素压在椅子上,然后去为罗格罗搬来另外一把。可见这个房间原本不该有第二把椅子,因为坐着,是没法把烙铁杵到人身上的。

    “谢谢,真的,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如此体贴我这个残废。你看,罗素师傅,我们的部门没有你想的那么冷血,我们之间充满着礼貌和友善。”

    罗格罗带着灿烂却渗人的笑容做到那张椅子里,隔着炭火盆,与罗素面对面。如果罗素还有力气,他会试着将火盆踢倒,看看能不能烧了这个该死的驼子。

    “把火焰点起来吧,你们看,罗素师傅都开始发抖了。这可不是待客之道,我们的热情在哪里?我们的好客在哪里?哦,这世道就是这样变的糟糕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密探咬着牙说出了这一句话,它用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说完后罗素整个人仿佛都黯淡了下去。

    罗格罗眯起眼睛,真的那只,然后露出满嘴的黄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罗素师傅,我以为你今天都不会再说话了呢。好,真好,你确实不凡。”

    火焰,在白灰色的炭块中升腾,暗暗燃烧。两人之间的空气被热力扭曲,面目随之变的不真切,像是隔着褶皱水面看到的倒影。

    “你问我要干什么?嗯,客观的说,我要在你身上用这些器具留下几个痕迹。不过,请你相信,这不是出于恶意。首先请允许我像你介绍我正在任职,以及你将要任职的部门,我们的诞生和使命,历史与责任。可以说,我们本身,就是密仪精神的体现,我们是已死之人,行走的亡者,我们是,溺亡者。”

    驼子在说出溺亡者这三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在那个瞬间,他不像个屠夫,仿佛重新变回了法师,但很快,随着他继续开始叙述,屠夫又回来了。

    “在过去,这座城市里出现过巨大的错误,我们的研究让我们发生分裂,危险的试验几乎要将这座城市抹平。那段岁月被我们称为黑暗时期,我相信你已对它有所耳闻,其它五个学派的学徒都不会学习到有关那个时期的知识,只有我们,密仪记录它们,密仪知晓它们,密仪保证黑暗不会再度袭来。”

    “若说我们的脑子比禽兽有什么优秀的地方,就是在总结教训时更加深刻和复杂。黑暗时期的产生促使整座城市开始反思,我们到底在追求着什么样的未来。魔法这门技艺,到底意味着什么?当然,这种问题不会有答案,如果有,那这里也就是另一个平庸的城市。没有答案,本身就是答难。也只有这个答难,才能让这里冠以万法之名。”

    罗格罗的语气带着三分戏谑和三分肃穆,这两种矛盾的情感在他的话语中同时存在。

    “但回答需要证明,维持需要基础。我们就是这座城市的基础,溺亡者会不择一切手段的抓住所有能让自己活命的东西,不论用什么方式,这座城市有继续存活下去的意义。因此我们出现了,我们是不存在的部门,专门处理危险研究和禁忌事宜的部队,我们是审讯者,杀手,间谍,一切不能放在阳光下的东西的集合。”

    “你是否觉得我的样子很恐怖?呵,你若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恐怕会更加害怕。别的不说,我的这只眼睛,它是被一只深渊恶魔吃掉的,在它用那该死的细长的口器咬碎眼球将它吞咽下去的时候,那颗该死的眼球还在我的眼眶里!我宁可它把它挖出去,真的,那会好很多。”

    颤抖,不知何时停止了。罗素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驼子,对他所讲述的事情感到震惊的同时又感到了某种释怀。

    为什么,密仪是六大学派中人数最少的呢?为什么,密仪学派中有相当一部分的成员总是不知所踪?为什么,这座城市的治安手段如此简单甚至幼稚,却可以保证其继续运行下去?

    这些问题一下子就有了答案。因为有人在不断的剔除掉这个巨大的**城市中坏死的部分,就像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它们会以自己的死亡为代价,让坏死停止蔓延。

    “一个空有头衔却人尽皆知的人不能算作真正的密探,真正的密探,总是以另一幅面目示人。加入溺亡者,你之前的人生,就会变成伪装,这很残酷,但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是晋升,它不可违逆。”

第七百九十四章 从密探到…

    “溺亡者是密仪学派的展现,密仪学派所研究的精华被用在我们身上,哪怕是像我这样的废人也不例外。每一名溺亡者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当然我们不会设立一个考核,再去出什么试题,那没意义。溺亡者的筛选标准各不相同,只有负责的招募官知晓,而同级乃至更高一级的法师亦无权过问。招募官的招募工作,是直接向更上层汇报的。如你所见,我就是你的招募官,这可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你是我亲手招募来的第一人,所以你会直接从我的副官做起。”

    罗格罗带着愉快的口吻说着这些话,但他的面部表情却和声音完全割离。如果只听声音的话,你是绝对无法将其与这个身体严重残疾畸形的审问官联系起来的。

    “那我还真是荣幸啊,罗格罗审问师。”

    罗素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任谁被两个蒙面大汉压在一间满是刑具,中央还燃烧着炭火盆的房间里唯二的椅子上,恐怕都没法感到高兴。

    现在曾经的密探已经知晓眼前这些人的身份,溺亡者,这个名称怪诞的部门出现的荒谬又合理。但这不意味着加入他们是件好事。

    “不必如此,我们并非效忠于国王的特务,亦非势力所栽培的匕首。我们谁都不会对加入这个部门感到荣幸,因为溺亡者从来没有自愿参与这个选项。就像你不会知道自己坐的船何时会倾覆,你又会溺死于何处。”

    审问师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似乎是在嘲笑着谁,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是罗素。

    “总之我想你也明白了,之前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和即将用在你身上的东西,它们是刑具,也不是刑具。在这些流程结束之后,你会获得之前未有的力量,那时你将成为一个真正的溺亡者。从里到外,从骨到皮。期待吗?这将是许多人一生都不会有的体验,他们感受的痛苦是短暂的,很快就夺走了性命。你将品尝到的痛苦却漫长而强烈,可以放在口舌之间来回享受。”

    驼子说着,缓缓起身,从墙上的挂钩那里取下一枚烙铁,将其放到炭火盆中。

    “我还有两个问题。为什么是我?你说你是我的招募官,那你招募我的原因是什么?还有,为什么是现在?你们真的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部门吗?”

    审问师嘴角的冷笑更甚,不过并不全是嘲弄,他只是习惯了这种笑容以至于失去了其它笑的方式罢了,

    “你问题的答案不是很简单吗?罗素师傅,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我们的体制能够培养出很多有能力的法师,但没有任何一个体制是可以物尽其用的,宝石的原石一样可能被拿去垫撞墙的墙角,无意义的玻璃也可能被吹捧成无价的珠宝。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在我眼里,你就想这些烙铁一样,具有让人开口的能力,这对挖掘秘密很有帮助。”

    “而对于一些人来说,你的这种天赋不加约束是会有问题的。换句话来说,灰袍,妖精研究所,凯利教员的死,你正在调查的东西正在将你引导向黑暗大幕的一角。我则是位于那一角的边缘阻止游客闯入后台的管理人。再直接点的话就是,你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在调查不该调查的线索,所以,不是你还能是谁呢?”

    罗素瞪大了眼睛,脑子在飞快的思索着罗格罗刚刚说的话,之前说的话,再之前的遭遇,那些相遇和发现。他得承认,他的热情超出了自己的职责,作为万法之城的一份子,他的工作本来是看住灰袍一行人,而不是去和他们一起解决问题。

    和一群刚刚来到这座城市里的外乡人一道调查这座城市的黑暗秘密?听起来多么荒谬,哪怕是要满足那致命的好奇心,他也应当去找更熟悉这里的人才对。或者干脆孤身行动,那才符合逻辑。

    “其实这也不怪你。是给你指派任务的家伙太过于大意,但谁又能怪他呢?他懂得什么呢?灰袍,那是在这个部门的机密中都需要小心处理的存在。他们带着珍贵的知识,有着高超的技艺,但也是无序的,混乱的,堕落的化身。那些人不加节制的释放着自己的求知欲,从第一个灰袍开始便是如此。这一度令这座城市的创建者感到恐惧,所以他们构造了学派的体系,希望通过分类和竞争来相互看管,达到稳定的目的。目前来看,这套体制也渐渐超出了他们最初素朴的设想。”

    “所以是我运气不好,碰到了比看起来麻烦很多的人吗?那些人,这些事端是因他们而起的吗?”

    罗素感到了几分迷茫,他的疑问并不肯定,这个问题也是问题。这也难怪,很多时候,人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在寻求答案的前提为何,所提出的问题究竟为何。因为能够精确的提出问题,答难其实也就不远了。

    “当然不是。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在这里准备受刑的就不会是你了。你以为我们向外发送了多少观礼邀请函,那些进入城市的人里有一些可能再也无法离开。灰袍至今没有成为我们的目标是因为他的存在并不构成真正的威胁,他也没有在做会让这里处于威胁之中的事,至少我们还不知道。”

    罗格罗耸了耸肩,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怜悯,

    “问题是,他们的问题并不等于你的。有些事,灰袍可以碰,密探不能碰。碰触的代价,深入的负担,就是引导你来到此处的原因。至于你提到的时机,很敏锐,这是我欣赏你的地方,非常敏锐。所以有价值,时机很重要,现在这个时机,非常重要。”

    “我调查的事情,涉及到了典礼对吗?”罗素顺势问道,他在脑中已经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但光是溺亡者部门的出现就打破了他对这座城市的整体认知,他现在不能确定靠着自己之前建立起来的认识做出的推断是否具有可靠性。毕竟,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推理和妄想是手拉着手的。

    “嗯,嗯。火烧的差不多了。也许你的这个问题,可以等到我们进行下一道工序的间隙再回答。别着急,除去你经历过的一道和这一道,我们还要一起共度十一道工序的加工。我们,有的是时间。”

    烧红的烙铁,从炭盆中取出,带着同样令空气扭曲的温度和赤红的颜色,缓缓靠近罗素的皮肉。他皮肤上尚未干透的水珠立刻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似冷水入热油。

    “把他的嘴堵上,我们不需要哑巴。”

第七百九十五章 深夜里的雕刻者

    “啧。”

    手里的小刀无意中划开了按着木桩的手指指肚,伤口很浅,但还是会流血。起司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他不该出现这种过失。

    木桩的制作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那意味着制作者会进入高度集中的状态,而对于灰袍来说,在那种状态里时身体和思想会高度统一,根本不可能发生手眼不合的情况。

    这不是夸大其词,而是作为灰袍这种等级的施法者必须具备的能力,思想在行动中的任何细微差别,都可能导致一个精密法术的失败乃至引发反噬。

    受伤的手指被放到燃烧的灯火上,流出的血珠在火舌的舔舐中飞快消散,留下已经凝固的伤口。那灯火又微弱了几分,于是伤口也开始愈合,直至消失。

    起司摸了摸复原的指肚,内心里仍然对自己的分神感到奇怪。他越来越不像自己了,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强烈,倒不是说他的身体产生了什么变异,相反,他比几年前能够更加顺利的使用自己的身体,随着年岁的成长,身体的各项能力也正在走向巅峰。

    每一天,他都在变的更强壮,直到在顶峰迎来衰老。

    所以问题不是出在身体上的,或者说不是出在肌肉与神经之间的,他的深层身体,意识层面乃至比意识还要幽微的地方,在发生着改变。起司最近总会有一些之前不会有的举动,一些之前未曾有过的习惯,这可以理解为最近的一系列遭遇给他带来的痕迹,但有的痕迹是没来由的,完全找不到它和之前经历之间的关联性。

    甚至起司自己都不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出现,只有在某一个瞬间的恍然之中才发现自己正在做着某些从前不会做的事情。

    就比如刚刚,以往的灰袍在处理这种小伤时会选择无视,血液会因魔法而自然蒸发,伤口也会随之结痂。但现在他居然会借助灯火的力量让自己的皮肤愈合,这不是他的作风。

    当然,利用热量愈合小伤口的法术他一直是会的,也能够顺利施展,可他并不认为有这么做的必要。一条伤口而已,或早或晚,它终究会消失的。

    人身上的很多破口从出现到消失可能都不会引起关注,这种来去本身也是身体代谢的一部分,不是很重要的事情。

    会有这种想法自然也和起司在苍狮生活了六年有关,在苦寒的北地,伤口是战士和荣耀的证明,不论男女老少都不会在意伤口所带来的外观影响,相反当你身上有着极为严重的疤痕时他们还会由衷的称赞你在受创后顽强存活下来的意志。

    不过这种想法在王都和王国南部的贵族老爷们眼里却不一定通用,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伤痕的身体就是自己权势的证明,是有能力保护自己以及自己领地和财产的佐证。但实际上这两种想法倒没什么本质差异,它们都不涉及美观的问题。

    而有了这种想法的起司自然也不该急于去修复伤口,他可以等它愈合,反正也不需要什么时间。但他为什么如此自然的伸出了手呢?

    好像那伤口在自己身上多存在一秒都会让他感到不适一样。灰袍将手掌面向自己,盯着受伤的手指。他感觉自己不像自己了。这个细节也好,其它细节也好,他仿佛正在变成另外一个人,他开始有那个人的习惯。

    这是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因为你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思考方式也在随之改变,它最终又是否会彻底扭曲你的意识。

    起司凝视着火光,似乎想要从中看出自己的样子。火焰不是镜子,尽管许多预言师都声称从火中可以看到未来或过去,甚至一些魂灵也能通过火焰从归宿之地被唤来交谈,但它仍然不是镜子,无法回应凝视着它的人。

    木桩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根了,而且也完成了一半有余。相比从前,他的手没有变慢,甚至还快了几分。

    夜,刚刚来到中央,他能听到房间里的家具在因为气温的变化而发出轻微的吱嘎声,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恶魔不知去了那里,反正不会太远。夜晚对于不需要睡眠的威道来说是需要消遣度过的无聊时间,而波菲丝则选择了休眠。

    对于这条已经离开世俗世界太久的蛇来说,白天太过吵闹,她的精神在不断的损耗,多年未曾出现的疲惫感笼罩了她。这是好事,只有没有损耗才会觉得不需要休息,而一个生物是不该没有损耗的。

    起司轻轻呼出一口气,拿起一边的刻刀,用手指让刀身在其间如蝴蝶般飞舞起来,这是他之前思考时下意识玩鹅毛笔练出来的手法,为此而报废的鹅毛笔数量让葛洛瑞娅颇有微词。

    刀子当然不是笔,所以灰袍在二次割伤自己之前及时收手,恢复了正常的握法。正常的握法?他看了看自己握刀的手,那握法和之前自己所习惯的是否还是同一种?

    还是说,在不经意之间,他的习惯已经自然而然的被替换掉了?也许某一次睡眠之后,醒来的便不再是自己了吧。

    轻轻摇头将脑子里胡乱的想法甩出去,他的症状远没那么严重,即便现在的反常现象真的是某种精神入侵的开始,以现在的速度要将起司的思维替换掉估计还要用上十几年的时间。

    现在担心这件事,就像担心明天的天空会不会塌下来一样无用。比起这个,木桩可没法自己雕刻自己。

    吹掉木屑,用手指轻轻摩挲检查表面的平整程度,起司的眼睛只依靠灯光也足够进行雕刻。

    他安静的工作着,整个旅店的大厅里只有刻刀深入木头的声音。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将灰袍的颜色朝银白稍稍晕染了一些。

    能够看到在起司长袍的背后,象征着他自己的提灯老鼠徽记和象征着炼金师的骰子徽记皆一闪而过,一如当年第一灰袍衣服上那些永不停歇变换的图案。

    可除了这两个徽记之外,似乎还有一个淡淡的,看不清晰的纹章也浮现了出来。不过起司对此并不知晓。

    说起来,那个典礼还有多久开始来着?

    没有多少天了吧。那我在这里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北面还有事在等我处理。不,或许等我回去,他们都已经处理完了吧,有关老师的遗产,图书馆里的藏书,甚至灰塔本身。

    也许等我回去,问题和冲突都已经解决了,大家可以和和气气的坐在一起,缅怀逝去的岁月和人。

    那再好不过了。

    不,不会是这样的,灰袍的席位注定无法再坐满,不仅第一灰袍的位置空缺,酒神和炼金师也不会再回去了。

    还是不要再想了,木桩可不会自己雕刻自己。

    夜,才过半啊。

第七百九十六章 黎明的震荡

    黎明时分,剧烈的震动让旅店里,不,应该说整个城市中所有陷入沉睡的生物全都清醒了过来。来自本能的危机感让他们立刻进入了飞速思考的状态,综合周围的环境寻找让自己安全的方法。

    不过那大多是徒劳的,在激烈的震荡中,鲜有人能够如愿活动,大多数人都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连用四肢撑起身体都做不到。

    “怎么回事?”

    能不使用魔法在这样的状况下爬出房间,还能中气十足的喊出这句话的人,整个城市里恐怕不会超过五指之数。

    剑七就是其中之一,事实上,他不仅能爬出房间,身体甚至能略微站起来,如果有必要的话,寻剑者估计还可以跑几步。

    平衡,这是法师和武者都需要训练的,区别在于,法师训练的平衡是心境上的,而武者则是身体上的。不过习武练到剑七这种地步,心境上的平衡也不难办到。可魔法精通到起司这个地步,身体上的平衡还是无法兼顾。

    “不知道,该死,震动,我没法施法。”

    起司很少会表露出失态的样子,不是因为他有贵族的傲慢,而是法术的知识让他不会处于无助的状态。但眼下的震颤却是个特例,它彻底阻断了施法者能够平复下来施展本领的机会,现在的灰袍是十分无助的。不过这种状态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等一下,我来帮你。”

    剑七起身,尝试走下台阶。旅店的台阶没有扶手,他只能去依靠墙面,可是墙面本身也在颤抖,而且那些石砖缝隙里发出的声音让人觉得不安。

    好在,这家老旅店的结构足够结实,顽强的石头抵挡住了山体的震荡,剑七想象中墙塌屋倒的情况没有发生。

    “不用,我自己,能起来。”

    起司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说到起来两个字时几乎是吼出来的。突如其来的震动确实可以让法师无法施法,但长时间有规律的震动却不能阻止一个灰袍适应它的节奏。

    起司一手撑地,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魔光,他的身体像是粘在了地面上一样,不再跟着摇晃。

    起司缓慢的站起身,尝试着踏出脚步,他就像和这个世界不在一个平面上一般,在震动中保持着静止。灰袍慢慢熟悉了法术的状态,三两步走到剑七身边,抓住他的手腕,于是寻剑者的身体也跟着稳定下来。与此同时,波菲丝也从灰袍的衣领里探出脑袋,对周围的一切感到疑惑。

    “我觉得你们应该出来看看,这个景象我可从来没见过。”

    要说谁能完全不受地面震动的影响,那一定是本身就有翅膀可以飞的生物。比如威道化身的蜥蜴。这个大恶魔在化身上留了很多后门,这是其它恶魔不会也做不到的事,恶魔的化身通常只是比化身的目标生物强壮一些,最多可以喷吐火焰和泼洒带有腐蚀性的血液。

    像威道这样不仅能够改变化身的结构,还能释放一些法术的,至少要到领主级恶魔才能做到。威道自然不是恶魔领主,他只是用精妙的技巧补足了其中的差距。

    剑七和起司对视了一眼,后者耸了耸肩,眼下出门显然是不安全的,但是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如果这是地震的话,那它未免持续的时间太久了,而如果它不是地震,就有必要搞清楚这异常震动的源头才行。

    既然如此,似乎不必再犹豫了,两人一同走过晃动的桌椅,剑七拽着法师以防他被飞来的灯台打中脑袋。虽然起司才是法术的使用者,但论及反应速度这方面,他是没法依靠魔法来战胜千锤百炼的战士的。

    旅馆外面的景色本来应该不错,黎明从远方斩开天地的交接,太阳宣告着新的一天将要到来,就如同已经过去的千百个日子一样。可今天不一样,至少对这座山上,这座城里的人来说,今天注定是个不同且值得铭记的日子。

    山体,在颤抖,万法之城所依托的山势,在晃动。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站在一个巨人的背上,而他现在准备翻个身。那种渺小与无力,瞬间就能将人的一切自傲打碎,甚至产生出荒诞滑稽之感。看哪,整个世界在崩塌,这太可笑了不是吗?

    “我居然昨晚还用担心天塌下来的比喻来讽刺自己,现在看来我或许确实该担心脚下的土地会不会裂开。”起司低声说着没人听得懂的话,目光在向四周扫视着。

    山体在震动,但除了零星碎石和大量灰尘之外,想象中的大规模崩塌并没有发生。响动从远方传来,混着鸟群惊慌失措的叫声和人们的哀嚎。

    鸟类没有提前撤离,这不正常。动物本来就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们可以作为天灾发生前的预兆。起司又朝山下看去,他的目光穿透薄雾,看向城市之外的地方,那些树林和田野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情况有些奇怪,不,非常奇怪。他需要更多的信息,最好是这座城市之外的信息。

    “你那边感觉如何?”灰袍突然向飞在一旁的恶魔问道。

    威道扇了扇翅膀,灵巧的在空中打了个旋,“空气清新,日光刺目,说真的,恶魔不该欣赏日出。”

    “你知道我说的是那里,不要逼我说出它,这里是室外,你本体的所在随时可能被人听见。”灰袍撇撇嘴,对不合时宜的幽默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啧,人类,只有在失措的时候才会变的直接。平时你们可对拐弯抹角擅长的很啊。不过算了,既然你问了的话,那我的回答是,毫无感觉。”

    威道的本体位于奔流城,奔流城离这里有三天的飞舟航程。如果此时的震动来自于地震,那奔流绝不会没有感觉。

    大地是个坏脾气的中年人,当他或她感到不快乐时,就会用那大的离谱的嗓门喊出让人皱眉的粗话。一场地震可以波及的范围和造成的影响,是不可能只限于一地的。

    “没有感觉。嗯,难道这里真的是建在巨人身上吗?还是说…”

    一个想法浮现在起司的脑海中。庆典的内容是让整座城市离开地面。离开地面,这难道不是个比喻吗?那些法师,那些万法之城的古老者,他们真的做了,而且自信能够成功?他们要将一座山峰从大体上拔下来,将它送上天空?

    “龙脊山在上,我讨厌法师。尽管我也是。”

第七百九十七章 平息后的预感

    震动终于还是平息了下来,就像一个发疯般蹦跳的孩子,用尽全部力气之后就只想呆坐在原地动也不动。山体不是孩子,其移动所需要的能量甚大,但通常不会自行生产。

    所以这动摇山峦的震荡必有原因。那原因让它启动,那原因让它平复,那原因,就是即将开始的那场典礼的关键。

    怎么说呢,起司其实很明白这种感觉,就是你试图策划进行某事,并想象过它发生时的景象。可当你真的身临其境,来到你想象中的那个场景,那个状态时,你会发现自己的想象总是不足够的。

    我们常说,想象可以通往无限,法师们的发展往往也是来自于此。但想象的无限是以经历的基础作为薪柴燃烧出的火焰,它升腾舞蹈,在空中幻化成未曾目睹过的模样。

    因此构成它的薪柴是必要的,没有薪柴,想象也会干涸。或者说,薪柴的数量不够,想象的边缘也会模糊。

    灰袍的眉头紧皱着,像是在面对什么难以对付的敌人或难以解开的难题。将一座山峰升到空中,这样的设想在今天之前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给他同样的人力物力和时间进行规划,起司能想出无数个精妙的点子来执行这个任务。

    但就在此刻,在第一次震荡停止的那个刹那,在他有时间反思这件事的时候,他才发觉这是一件多么声势浩大的事情。想象是需要材料的,如果你从未经历过它,你便无法想象它。

    正因如此,这世上才有所谓的不可描述,那便是连想象也无从想象起,连叙述也未曾尝试过,超出了所有之前有过的经验的事物。

    起司本能的对其产生厌恶,然后惊讶于自己内心升起的情感。他不该如此,施法者必须以包容的心态接受呈现在他眼前的一切,如若不然,他又凭什么驾驭超出常理的魔法呢?

    疑问并没有彻底驱散那种厌恶,某种内心的声音在轻声低吟着如此大张旗鼓的将魔法的力量投入使用会产生的结果。但这种担忧是没来由的,起司自己也清楚,或许这又是来自不知何处的直觉吧。

    虽然刚才的震荡确实让他感到惊讶和意外,但作为法师,他不该因此就对此抱着否定的态度。

    前提是,这个计划真的能够顺利实施,而不是在它真的启动时将整个山峰变成废墟。起司转身抬头,看向六大学派以及图书馆所在的山体更高处,在那些岩石与建筑之间,这座城市真正的裁定者们肯定会对刚才的情形进行评估。

    古老者们的履历都是堪比第一灰袍的,尽管起司不认为他们在施法造诣或对知识的拥有与利用上足以和自己的老师比肩,他也得承认这些人所具有的东西是现在的他还没有超越的。那么不论是疯狂也好,理智的判断也好,这都是他们的事情。

    大计划在进行,小计划也得推进。起司松开了抓着剑七的手,转身回到屋子里。他看到了惊慌失措,连衣服都没穿就跑出来的大卫,告诉他地震已经过去。

    不过灰袍并没有告诉可怜的旅店老板,这样的震动绝不会只发生一次。这让他又想到,像大卫这样的普通人,是否知道他居住的城市即将升上天空呢?

    “升上天空?整座山?不,这不好笑,哪怕是法师老爷们,也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你一定是在逗我。”看着大卫毫不怀疑的脸,起司得到了答案。

    嘱咐剑七去检查一下两个俘虏的状态之后,起司将昨晚做好的木桩从地上捡起来,万幸它们没有受到损坏。安放木桩的地点早已找好,他要做的不过是将木桩钉进去,怎么钉都行,木桩本身已经成为了魔法的节点,将它投入位置的过程就不再重要。

    由灰袍来做和由大卫来做,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起司更希望除了他之外没人清楚它们的位置罢了。

    这世上有太多故事是讲人如何在魔鬼的诱惑下自己卸下保护的,就像是童话里给狼开门的羊羔。所以保险起见,羊羔最好不要知道门栓的位置和开关方式,这样做诚然会带来其它的麻烦,比如如果羊妈妈没有及时返回可能就会引发另一种悲剧。有一好没两好,总是这样。

    被起司他们昨天傍晚时抓住的女法师琳恩和杀手都在震荡中醒了过来,这也正常,能在那样的颠簸中依然沉睡的恐怕天下少有。

    “他们怎么办?大卫昨晚还能躲在房间里当鸵鸟,今天如果我们离开,他没法看管这两个人。”剑七在起司身边小声问道。

    “你那种让人无法动弹的手段,能持续多久?大卫虽然怕事,但是人还是不错的,他昨天既然能出手帮你,今天就能看住这两个人。前提是,他们不能还有作战能力。我们的旅店老板是有些本事,但他还看不住专业法师和职业杀手。”起司沉吟了片刻,说道。

    “点穴没法让人无力太久,气血的流动会自然冲开穴道,即便是那位女法师,她的身体也会在一个半时辰后恢复行动能力。难道你的魔法没有办法吗?”

    “魔法的要义是代价,和你掌握的那种力量正相反,魔法的使用者每一次施法都会消耗自身。我们就像是被魔力烤熟的肉块,魔力的用量越高,自身也就越萎缩,越失去活力。这种损耗并非无法逆转,但通常没法很快复原。那位杀手先生还好说,可琳恩小姐作为施法者会比较麻烦。”

    可能是刚刚的震荡让起司对此去塑能学派感到了微妙的不安,他有些迟疑的说道。暗示如果将魔力用在使俘虏不能反抗上,则会损失更多东西。

    剑七吸了口气,“那要不然把他们的手脚打断吧,琳姑娘的膝盖昨日已碎,养一肢也是养,养四肢也是养。”

    起司转头看了同伴一眼,果不其然,寻剑者的嘴角带着玩笑时才会有的上扬弧度。

    “要是凯拉斯在这里就好了,他主意最多,肯定能想出两全其美的好方法。”

第七百九十八章 换装

    提到凯拉斯,我们恐怕要将时间稍稍向前拨转一点,在清晨来临之前,在那场剧烈的震荡发生第一次造访这里之前,看看生命学派的某栋研究楼里发生了什么。

    “稍微有些大,不过总体来说还算合身,谢谢你。”

    所谓人靠衣服马靠鞍,虽然是后天套上的衣着,却可以很好的发挥一个人的气质。不,或许正是因为衣物是后天而来的,它才能更加适宜的被挑选和穿戴,将人想要展现给别人看的样子表达出来。

    那么所谓的气质,究竟是属于衣服的,还是人的呢?

    这个问题至少在阿塔身上并不成立。按苍狮的女性标准来看,她的身体过于结实了些,不够纤细柔弱,难以引发骑士们的保护欲。而就龙脊山下的标准来看,她又太瘦弱了些,没有力量,让人怀疑她能否在北方的冰天雪地里让一间房子变成一个家。

    但不论是王国的贵族老爷还是冰霜卫士的战士,不论是草原上的牧民还是奔流城的商贾,他们都得承认,阿塔的形象虽然不是尽美的,却有一种只属于她的风采,这就让她不管在哪种环境中,都会显得迷人。

    而这抹风采通过衣物再与不同的环境碰撞,就能让阿塔兰忒这个人的气质和给人的感觉演绎出千万种不同的样子。

    就比如褪下了皮甲和马裤,换上了法师袍之后,女剑士身上的锐气便被柔化了,哪怕她腰上依然挂着弗拉克拉格,那柄魔剑给人的威胁程度也不可思议的下降,让人只把它当成是某种装饰品。

    小栗色的头发扎成马尾辫,在脑后偏左的地方聚拢,发束顺着左肩散开到胸前,露出一半的脖子。

    加上那双明亮的天蓝色眼睛和微笑中略微露出的贝壳般的牙齿,哪怕她刚刚用剑在自己的脚面上留下了一道伤口,男法师也会因此自己此时异常的血液流动而选择原谅这份伤害。不仅是他,他们都是。

    “你比看上去瘦。”

    将自己换洗的衣服贡献出来的凯特说这句话时带着几分淡淡的嫉妒,作为在场唯一一个切实见过阿塔衣服下身体的人,她很清楚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拥有和阿塔类似的身体,除非她放弃这里的一切转行去做个剑士。

    那是不可能的,她不可能变成阿塔,所以阿塔拥有的东西她自然无法拥有。这话反过来也适用,不过比起自己因为久坐研究而略微松弛和丰满的肢体,她还是羡慕于女剑士没有一丝多余脂肪的躯壳。

    “其实最近已经好一些了,前些日子在草原上的时候,我都怀疑自己的骨头会从皮里戳出来。”

    阿塔没有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随口回答道。没办法,她对草原上以肉类为主的饮食不是很适应,加上一行人在草原时几乎没有好好休整过,自然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加上她本来就高挑的身高,体重减轻后的效果是很明显的。

    “当然,那样的偏僻之地怎么能和这里相比。希望你的内在也能如身体一般得到改善。”女法师微不可查的翻了个白眼,话里还是带着讽刺的意味。

    “话不能这么说,这位女士现在的样子和任何受过完整训练的人一样聪明,聪明而且美丽,就像石膏像…”男法师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凯特的目光噎了回去。

    已经脱掉了衣服的凯拉斯一只手放在嘴前,打量着阿塔,“嗯,我不喜欢你打扮成这样。这些布片的唯一作用,就是让穿着的人不像个生物。”

    “或许这正是衣服被发明出来的初衷?它让我们有别于禽兽。”女法师说话时看了看现在和寻常黑猫外表无异的凯拉斯,说道。

    “哈,有别于禽兽。说得好,这个反讽我喜欢,看来法师也不是全无幽默感。等等,你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凯拉斯先是发出愉快的笑声,然后在法师们难看的脸色中意识到了什么,说出了后半句话。沉默告诉他,他说的没错,于是愉快的笑声变成了充满嘲弄的冷笑。

    “衣服的初衷只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没有毛的不至于冻死和被风沙弄伤娇嫩的皮肤,其次才是为了满足你们变态的廉耻心。衣服确实能让你们不同于动物,但你们要因此自诩为其它的什么东西,那可就太,算了,你们一向如此。”

    一只穿衣服的猫在脱了衣服后向穿衣服的人说出了这样的话,着实让人感到微妙的诡异。

    “我们不是来讨论这个的。”

    阿塔适时的打断了两边对于衣服所可能引发的辩论,她尝试将魔剑放到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但并不是每一件法袍都像起司的灰袍那样在衣服内侧有着比看起来大的空间,所以最后还是只能让它继续挂在腰上,反正这座城市里的施法者如此之多,其中一个以剑作为施法媒介应该也不算奇事。

    凯拉斯跟谁都能对上两句,唯独在阿塔面前,他会格外好说话。于是猫妖精不再开口,示意可以开始计划的下一步了。

    女法师见状也不再多言,她还没忘记双方此时的身份,尽管有时借衣服又是讨论交流,他们之间的关系本质来说仍然是敌人。

    只不过,这种敌对不算迫切,没有需要立刻拼个你死我活的地步。凯特的团队需要应付可能出现的盗蛋鸟,他们不能在这个时候再浪费战力,况且,之前交手的经验也说明了,高明的战士在法师面前并非无力反抗。

    甚至恰恰相反,在对方的力量是完全实际,没有一丝取巧的时候,法师才成了弱势的那边,他们找不到对敌的突破口。

    “那就走吧。”凯特走在前面,阿塔和凯拉斯跟在她身后。在这个站位上,两人都可以随时出手从后面攻击女法师的要害,即便她偷偷准备了法术,也很难同时提防两柄不凡的武器。

    回旋阶梯蜿蜒而下,这种楼梯尽管节省空间,可代价就是同样的高度要走更多的台阶。当它足够高的时候,还会让人有一种原地踏步的错乱感,分不清自己的所在。

    好在,这栋建筑并没有多高,仅仅走了五十几阶台阶,他们就来到了一层。这一层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空气流通时发出的呜呜之声。

    “跟我来,保管室在这边。这个时候应该没人值班,我们可以悄悄拿到钥匙。”

    “你们似乎对这里的安保不是很重视?”

    “这里对我们来说就像是后院,难道你在打开自己卧室门前还要找人请示吗?不过那也仅对学派内部的人来说是这样,对外人来说,这里的每个转角都会带来麻烦。”

第七百九十九章 钥匙房

    一行三人在走廊中几转就来到了一处由青灰色石砖铺就的走廊,走廊的一侧镂空,像是店铺般预留出了柜台和内部空间,在这个隔间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挂着各种形制的钥匙。

    一个秃顶的老人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垫在手肘里,正趴在柜台上打着瞌睡,他鼻子里的呼声均匀,显然睡的十分深沉。

    “科亚先生,我来这里借钥匙。”凯特熟门熟路的对老人喊道,同时拍了拍木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那响声经过柜面下方空间的鼓荡变的特别巨大。

    “啊,啊!我在,我在。”老科亚从梦中惊醒,呓语般的重复着几个词,几秒钟之后才睁开浑浊的眼睛。

    “钥匙!”女法师用很大的声音对老人喊道,不过并不是因为脾气差,看她故意将头凑到耳边的状态,应当是这位老人的耳朵已经不太灵光的缘故。

    “啊,钥匙,钥匙,嗯,对。”

    老人转头看向那面满是钥匙的墙壁,手指在其中拨弄着。别说隔间现在只靠着一盘不到十根的蜡烛在提供照明,就是阿塔这样具有黑暗视觉的人看来,那满墙的钥匙也长得大同小异。

    这让人不禁怀疑老科亚能否分辨它们的区别。

    不过,阿塔多虑了,因为又过了几秒之后,老人才后知后觉的回过身,可怜巴巴的看着凯特,“你要哪一把钥匙啊?”

    女剑士见状有些不忍,但凯特却没有管这么许多,只是再次提高音量,“地下!三区!我要借地下三区的钥匙!”

    其实这倒也不是女法师人有多坏,只是因为她已经和老人打了太长时间的交道,即便一开始确实对这位钥匙管理员心存同情,可在经年累月费时费力的钥匙借还中也多少被磨去了耐心。

    能对一个刚见面且处于弱势的人提供帮助的,是好人,而能对一个处于无法修补的弱势者经年累月保持耐心好言相对的,是善人。

    好,意味着不坏,是可以通过自我约束和认知来完成的,是对公理道义的因循和认同。但善则不然,善更内在,需要人向内挖掘,自己去找寻。

    不过不论好也好,善也好,其主体都是自己,对于接受好意和善意的人来说,这份馈赠也许是雪中送炭,让人三冬生暖,也许他根本没意识到,浑然不觉。

    这是那个接受者的问题吗?恐怕不是,若将好意馈赠给他人却希望对方对你感恩戴德,这份好意究竟有没有那么好,就值得玩味了。

    同理,恶意也是如此,有些人很敏感,一句无心之言就能将他刺伤,但有的人恰恰相反,再恶毒的言语也可以一笑而过。何况,凯特的态度远算不上恶毒,最多只是有些焦急罢了。

    “哦哦,地下二…三…三区?地下三区,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老人嘴里嘀嘀咕咕的,转身再次面对那一墙的钥匙。之前凯拉斯还嘲讽过这里的门太多,秘密太多,现在以钥匙的数量来看,他所见过的门恐怕只是这座建筑中的三分之一。

    如此之多的房间也暗示着这里究竟具有多么复杂和异常的空间结构。

    “他真的能找到那把钥匙吗?”阿塔低声对凯特问道,其实她压低声音的举动是多余的,以刚才女法师对老人的音量,就算她用正常的声音询问也不必担心落入科亚先生的耳朵里。

    不过,这可能就是女剑士的风格吧,她不喜欢根据他人的不同而改变自己的行事方法,所以她才能将人类和妖精一视同仁。

    “他会找到的。老实说,只有他能做到这件事,这些钥匙存在的时间和这栋房子一样长,甚至更长,一些门锁通往过去,一些门锁锁住过往。总之,科亚先生经历了从第一把钥匙到现在的全过程,他用自己的生命记录下了每把钥匙所对应的房间以及每个房间在不同时段应该对应的钥匙。嗯,是的,这里的门锁就是这样,同一扇门,不同钥匙,不同房间。有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开始考虑,如果科亚先生的身体状况变糟,谁能代替这个职位。”

    “他的身体很糟吗?”一个老人,一墙的钥匙,一墙的秘密。很难想象在这个老者略微佝偻的身躯下隐藏着经历过何种过往的躯体。

    “哦,那到不是。除了耳朵,科亚先生的身体比这里的任何人都好,我们常常怀疑自己会不会活的还没他长。不过这也不错,重新梳理钥匙是个繁复的工作。”

    “找到了,你们需要的是这个。”

    就在两人交谈的时候,老人从墙面上犹豫的取下了一枚名为钥匙的东西,再三确认后将其放到了桌子上。

    那枚钥匙的外观是一根二十厘米长,五厘米宽的正三棱柱,通体由夹杂着波浪花纹的金属打造,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机械中会用到的轴承。

    “这次是三角形,好吧。”凯特挑了挑眉毛,将一端拴着锁链的钥匙拿在手里。

    “还钥匙的时候把它放进那边的箱子里,不要打扰我,睡觉。”老人说完,大大的打了个哈切,走回自己的那张椅子里,将毛毯盖在腿上,重新对着桌子趴下。

    女法师对两人耸耸肩,晃了下手里的钥匙,然后朝着走廊的一段迈开脚步,“这边。”

    有趣的是,凯特看起来并不认识路,她在每一个路口都会停下,然后做出选择,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手一直攥着那枚钥匙。

    “以防你们觉得被骗或是我在故意兜圈子,我事先声明一下,通往地下的门位置是不固定的,钥匙会指引我们如何找到它。靠近门的时候,它会发热,远离时会变凉。老实说,我讨厌这种复杂而无意义的设计,但这栋实验楼的建成年代很古老,那个时候的建设者对这类玩意儿非常中意。”

    “至少它让这里确实像是法师的房子。”阿塔轻声回应道。

    “也许吧,但我宁愿他们把房间建构弄得简单些,我们又不是没有空间。建设部门每天都在挖掘山体的内部,可是所有学院对地下空间的利用都低的惊人。真不知道他们拿那些空间都去干什么了。”

第八百章 地下三区

    钥匙的指引很快抵达尽头,那是一扇破败的木质单扇门,默默的立在石砖走廊上,像一件好衣服上突兀打着的补丁。这扇木门是如此陈旧,它的边缘已经参差不齐,阵阵冷风顺着缝隙发出轻微的嘶嘶声,像是门里面有顽皮的孩童在朝外吹着口哨。

    门上没有锁,当然,倒是在本该是把手的位置有着一个工整的正三角形缺口,大小刚好和女法师手中的铁块相当。凯特没有迟疑,这扇门她不是第一次打开,于是很自然的将钥匙送入缺口中。

    钥匙的大小和缺口一致,可本该严丝合缝伸入的钥匙却没能如预想般顺利的进入门内,女法师的脸色一变,用略微慌张的语气解释道,

    “抱歉,我弄错方向了。我总是忘记这个三棱锥钥匙是有上下的,必须要让侧面的图案和门上每条边旁的图案契合才能插进去。”

    “没关系,我们不在意。”

    是啊,阿塔和凯拉斯当然不会在意,因为如果女法师不道歉的话,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这是一次错误的尝试。

    魔法门的开启并不完全取决于钥匙,还在于如何使用钥匙,这点起司在闲聊中讲到过很多次,开门的动作在魔法中本质上是一种仪式,有的仪式简单,有的仪式复杂,本就如此。

    但和立刻回答的阿塔不同,凯拉斯略微抖了抖耳朵。搞错了?确实很正常,不管怎么说,女法师都在被胁迫的状态,虽然他和阿塔看上去没有那么吓人,但凯特并不能保证自己在开门后会有什么命运。

    也许两人会放她离开,也许她会被带到那处满是妖精的监牢中,被一剑刺死,尸体供妖精们分食。可,这些被灰袍赞赏过的法师真的如此不堪吗?虽然凯特的肢体表情表达了她的焦虑和紧张,但这种紧张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她在紧张什么?她在思考着什么?

    “打开了!感谢魔法。”

    凯特有些释然的说道。她手里的三棱柱有一部分没入了门上的缺口,留下的部分比一半略长,可单薄的木门却稳稳的将它卡在自己的身体上。

    可见钥匙的密度并不平均,重量分布恐怕也不均匀,开门的关键之一或许就是如何在门的两侧达成平衡,用脆弱的支点让沉重的金属条保持稳定。

    木门在一阵晃动中向内打开,露出向下延伸的走廊,漆黑的走廊里吹出的风带着泥土的气息,仿佛他们要进去的不是地下试验场,而是坟墓。

    “你可以回去了。谢谢。”

    阿塔看了眼门内的情形,对凯特说道。再往下走,女法师作为万法之城一员的立场就会变的尴尬起来,帮忙找钥匙还能算作是被胁迫,若是跟着进入关押妖精的试验场,那凯特就有义务为学派的利益做出阻止的行动,哪怕这样做的代价是她的生命安全。

    不过,只要她不在场,这便不成立。

    女法师露出感激的表情,她几乎就要向阿塔告别了,可是几秒之后,她将话语又咽了回去,

    “我想,我还是跟你们下去吧。下面可能还会有看守人,有我在,或许可以避免冲突。你们之前说过,今天的目的不是将它们带走对吧?那最好还是不要引来如何注意为好。”

    “你愿意帮我们?”女剑士眨眨眼,有些错愕的问。不论是行动还是发言,凯特之前都没有表露过对两人的认同和善意。

    法师皱着眉头,叹了口气,“从我的个人角度来说,当然是不愿意的。你们是闯入者,强盗,野蛮又粗鲁。但好吧,老实说我不认为将妖精作为实验对象是合理的。我是说,我们确实可以为了魔法研究做出很多别人看来冷血的事,可这不意味着我们应该放弃所有底线。我给他们治疗过,我知道他们也是生物。”

    阿塔和凯特对视了几秒,似乎是在确认这番话的真伪。女剑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亲昵的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谢谢你。”

    有法师带队,进入地下室的过程就少了许多不确定性。随着凯特轻轻打出的响指,走廊两侧的火把逐次亮起,微微的暖风也从砖缝中溢出,让人觉得舒适。

    “有一点我必须赞同,修建这里的前人注意到在地下室中人的精力会成倍的损耗,所以想要长期进行研究,舒适的环境是必不可少的。”

    凯拉斯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为了安全起见,从拿到钥匙开始,他就有意减少了说话的次数,到开门前后,干脆一言不发。

    这样可能存在的监视着就有更大几率看不出他的异常。至于要是对方早就知晓了那该怎么办?猫妖精的回答恐怕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谨慎不代表谨小慎微,有的时候过度伪装反而会自乱阵脚。

    走廊不是很深,三人没走多久就到了底。不过既然加做三区而不是三号房,这里的地下空间还是比较大的,楼梯抵达的房间仅仅只是其中的一个。

    楼梯的底端旁边确实有一个小柜台,看起来应该是检验来者身份的闸口,但此时是深夜,本该值班的看守者早已不知所踪,只有一具装饰性的骑士全身铠竖立在旁,默默无言。

    “运气不错。跟我来,我知道要怎么走。”凯特对着空荡荡的柜台做了个鬼脸,然后快步走进房间外的走廊。凯拉斯回头看去,通往一层的门还是开着的。

    “你们跟紧一点,这里还是有些岔路的,既然妖精在这里,搞不好这里还关着什么其它的东西。”

    女法师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兴奋,能在无人监督的情况下进入原本应该受到严格控制的区域,对她来说或许是场不大不小的冒险。她快步走过走廊,在一些岔路旁停下回忆,几步就将两人带向深处。

    “到了,这里就是。”凯特的声音从转角后传来,阿塔和凯拉斯互相看了一眼,立刻跟上。

    “嗯?”想象中的牢房,没有出现。不仅没有牢房,也没有凯特。走廊在前方打开,露出宽阔的空间,里面遍布着各种木桩,锁链,靶子之类的器具。这是一个试验场,一个空荡荡的试验场。可本该对此作出解释的女法师,现在却不知所踪。

    “上当了。”凯拉斯沉声说道。紧接着,就听见后方的走廊里传来有节奏的响声,马蹄声。

    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从背后直奔两人而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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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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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