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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九章 灰袍的魔法秀

    如果是没有来过万法的起司,是不会用出这种施法方式的。虽然灰袍之前也曾以各种自然物化为飞刀,再在飞刀上附加一些魔法,从而达到二次打击的效果,但总的来说,那些法术都没有经过复杂的准备,所以效果往往单一,迅捷和难以防备才是它们的优点。

    这也是受到了材料所限的关系,之前起司身上虽然也会备着一些药剂,粉末或其他施法材料,但他终究还是更倾向于因地制宜的施法,往往是有什么用什么。

    而今,灰袍的施法方式已今非昔比,在见识了万法之城的法术体系以及体系内的魔法分类后,起司虽然不完全认同这样的魔法观念,可还是有所启发。这使得他可以在快速的施法过程中编入更加复杂的内涵,完成之前不能完成的连续性法术。

    举例来说,就是之前的起司是个精于射箭的弓手,出箭速度快,准头也好,但现在的他不仅在速度和准确度上犹有过之,甚至还能通过身体和弓弦的拨动来让箭矢带有旋转,从而绕过目标身前的遮挡物,直取背后的靶眼。

    至于施法材料,有了炼金骰子的起司更是可以大展拳脚, 虽然他现在只能通过炼金术将比较简单的复合物分解成基础元素,但对基础元素的构造和使用历来也是施法者必须要训练的基础。

    这也是为何在许多魔法之中, 纯净的水和纯净的火才会被特别强调, 就是因为它们的纯粹, 所以可以直观的驱使。

    当然,只依靠基础元素来施法多少会影响施法者的选取范围, 毕竟自然之中天然聚合的事物本身也带着神奇,一味的将其拆解只能得到十分有限的产物。

    说来也讽刺,起司通过炼金术获得的基础元素在炼金的角度中正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盘, 也就是塑能学派所崇尚的古典元素,可以说整个世界都是这些元素相互交织变化所产生的结果。

    而邪神之力则来自世界之外,其对于世界的破坏正因其并不与这些元素有任何关联,就像是在一群孩子中放入了一个大人,那么不论孩子们想玩什么游戏, 大人都有办法轻松将游戏规则瓦解。

    如今起司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以此世的元素对抗外来的异类。

    如果没有魔法视觉, 眼前的景象应该会十分怪诞, 法师与怪物相对而立, 中间是一柄悬停在空中,拇指大小的飞刀,像是一组早已存在又将继续存在的石像, 看不出其中所蕴含的意义。

    可在怀内特夫人眼中,这一幕却是另一个样子,魔力之线连接着怪物与飞刀,又连接着飞刀与灰袍, 两者之间的均衡实为渔夫与鱼获之间的角力, 那柄飞刀和它射出的四片薄翼便是钓竿与鱼钩。飞刀的悬停, 恰恰是一位钓线的两端都被绷紧到了极致,连一丝旋转的余地都没有留下。

    这其实也多少超出了起司的预料, 原本邪神的造物是不可能对魔法从运行层面进行干扰的,因为它们根本看不到魔力,魔法作用在这些亵渎之物的身上要么无效要么有效,不会有对方还能反抗的情况。

    由于寄生对象的不同, 这只从法师肠子里涌出的怪虫居然能像个真正的施法者那样在法术层面抓住了灰袍的施法, 并将他拖入了魔力层面上的拔河。

    这令起司在现实层面感到棘手之余, 也开始对这种融合感到恐惧,如果邪神开始尝试吞噬这个世界的规律,那它们会变成什么呢?

    这是一个起司无法回答的问题, 结果也许好,也许坏,但它的发生和过程以及所造成的影响是不可控也无法预测的,而在有能力的情况下,他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

    灰袍一手维持着与邪神子嗣的角力,另一只手再次开始触及地面上的元素,一道法术没法将其拖出人体,那就两道。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起司单手制作的第二把飞刀虽然在外形上粗糙了些,但蕴含的魔力却丝毫不差,这也得感谢万法之城浓厚的魔力氛围,在这里的事物都长期浸染于魔力之中,对法术的调动较之城外容易了不少。准备完成的灰袍手指一挥,第二把飞刀朝着怪物打出。

    和起司想的差不多,在飞刀还没有碰到怪物之前,那东西便伸出筋膜包裹着的肢体在空中拦截,就像起司还有余力施法一样,邪神子嗣亦没有拼尽全力。

    可这它若是认为灰袍的第二把刀与第一把完全一致,只是为了在数量上获得优势,那就大错特错了,一个好的施法者,绝不会对同一个目标进行两次相同的施法。

    飞刀,在接触到阻碍的第一时间粉碎,化为一片粉末。这些粉末像是被磁石吸附的铁砂一样迅速覆盖到邪神子嗣的体表。紧接着,是第三把飞刀,第四把飞刀。

    其实如果时间允许,直接制作出一个更大的投掷物会是更好的选择, 但多段有多段的好处,这些飞刀化为的粉末中, 有的带有高温,有的带有低温, 有的具有腐蚀性,有的又会迅速凝固。

    乍看之下, 它们就像是一把把效果随机的金属粉末,除了在怪物表面留下大片的痕迹之外,实际造成的伤害极为有限。

    但这一切在起司投出第六把飞刀时发生了改变,那把带着火烧般纹路的飞刀一接触到怪物覆盖着粉末的体表,就绽放出了明亮的电光。

    闪电,是自然中最强大的能量之一,同时其威力所带来的力量也足以对击中的目标造成形态上的巨大变化。矮人的传说中就把世界上的第一次锻造与闪电联系在一起,认为是雷击的高温融化了铁矿从而让矮人的祖先意识到了金属也可以被重新塑造。

    故而矮人文化中锻造技术高超的神话形象往往是一手握着象征熔炼的闪电,另一只手握着象征锻造的铁锤。起司倒不是要使用矮人的魔法,但他在万法的各种机械造物中确实得到了一些启发。

    “雷电能够让金属改变自身的状态。能让不同的金属融合,让柔软的金属凝固,不需要很多,只要适量的电流,一切都会发生转变。”

    随着灰袍的低语,他铺在怪物身上的金属粉末开始泛起银色的光泽,原本松散的结构在电流的刺激下收紧,颗粒与颗粒之间结板嵌合,直至化为一套金属甲壳,不,那不是用来保护内部的甲壳,那是用来限制囚徒的牢笼。

    “现在,就由不得你了。”

第八百六十章 分明

    牢笼的作用并非是囚禁,老实说这被灰袍临时制作的,厚度可能还不及餐刀的金属外壳也不足以真正封死邪神力量的化身,尽管这个化身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十分有限。

    这可能是因为之前开启传送门时这个人作为仪式的布置者被消耗了大量的力量,才使得身体里的怪虫也跟着变的虚弱了起来。

    不然真的从里面跳出来哪怕实力只有奔流时遇到的邪神子嗣十分之一的怪物,起司也不会在这里就尝试将其驱逐。而驱逐的第一步,就是将它从人体力抽出来。

    “您懂得什么止血的方法吗?或是维生的方法也可以。”起司在铁牢做好后, 分出一些精力向怀内特夫人询问道。

    “只要不立刻死亡,我想我是有办法让他活下来的,至少能保证脖子上面的部分还能正常运转。”

    女法师立刻明白灰袍为什么会这么问,那想必是因为接下来将怪物从人体中抽出的过程会对人体造成极大的损害,而他们不能让这名信奉邪神的法师就这么轻易死去, 所以才要先保住他的性命。

    “那就足够了。这东西会像植物一样把根须伸入人的肌肉和血管,要把它连根拔起,会对人造成巨大的创伤。如果它再小一些, 倒是可以考虑分部分摘除,但这一只的体积已经不允许那么做了,它只要愿意,被附身者随时可能会被抽成人干。”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那灰袍不会说怎么多,直接出手取出怪物就好。但在有万法之城人员在场的情况下,他认为自己还是有必要进行解释的,毕竟如果去除怪物导致了法师的死亡,怀内特夫人的证词也会让他少去很多麻烦。

    “身处知识之城却像邪神寻求力量,这样的人你就算让他曝尸此地也死不足惜。但他很可能知道些什么,这次暂且让他活下来吧,但也只需要还活着。”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好歹都是同一套体系下训练出来的法师,都是这座城市的居民,甚至在学术评级上相差也没有那么巨大。但怀内特女士看这名同僚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怜悯或不忍。

    这其中固然有她自己性格的问题,更多的却还是法师们天然的那种过于明显的是非分明,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对错之间既没有个人感情也不留有个人感情的余地,因此他们虽然看起来客气,实际上可能比草原上的牧民还难以相处也说不定。

    起司无意评判这种想法的好坏,因为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如此,虽说苍狮的生活让他懂得了人与人之间其实不必非要分出个是非高下,孰优孰略,但在某些问题上他依然保留着那份不容质疑的判别,例如在处理邪神的方面。

    不是没有邪神表示过妥协,在苍狮时名为湿魂的神明便派遣过自己的信徒向灰袍提供援助,甚至这份援助还相当重要。但如果你问现在的起司,在有能力的情况下要不要和处理其他邪神的教派一样处理湿魂的信徒,他也不会过多的犹豫。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果断和分明其实是一种极为个人化的选择倾向,一旦在处理的过程中有其他人提出不同的观点,随着加入讨论的人逐渐增多,妥协与接纳便成了不可避免的发展。

    所谓杀伐果断,爱憎分明的人不是独来独往,就是拥有着他人不敢违逆的权柄与力量,而在处理邪神的这个领域,起司也确实没有同行和同伴,因此当他人向他询问处理的意见时,不论是出于何种考量,他都有必要和义务给出明确的回答,哪怕这种果决是全然出于个人的。

    “他不会死的,只是身体机能会受到极大的伤害,被邪神子嗣影响的肌肉会因为细微损伤无法通过自身修复,后半辈子应该只能在床上生活。”

    起司能这么说倒不是因为他处理过类似的案例,而是通过对邪神典籍的研究大概明白了血肉高塔种下的子嗣是如何与信徒结合,或者说,如何吞噬掉这名凡人的。

    就像他刚才说的,邪神子嗣会将触角如树根般深入信徒的肌肉与神经组织,并渐渐取代掉人体原本的神经,直到寄生末期,看似是信徒在掌控身体,实际上他已只剩大脑。

    一个有趣的情况是,邪教徒们既然在典籍里记载了完整的寄生过程,难道他们对这种逐渐被接管身体的状况不感到恐惧吗?

    恰恰相反,这些邪神信徒坚信唯有与所谓的神子或赐福结合,让自己的身体归于其控制之下,才能实现自身的净化与升华。这种狂热的观念倒是让起司省去了不少调查的麻烦。

    既已打好了招呼,起司便开始真正着手将怪物从人体里拉拔出来。他左手虚握,右手朝前,仿佛拉着一条看不见的绳索。随着灰袍双目中魔力之光的旺盛,那柄悬停在空中的飞刀开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旋转,就像是鱼杆上的线轴开始收紧,原本被抛射出去的四只鱼钩也随之慢慢拉回。

    只不过,现在起司要钓的这条鱼可不是一般的难对付,它不仅自身力量强大,还深深的埋在土中,单靠力量上的拖拽恐怕很难奏效。

    灰袍微微皱眉,左脚抬起重重的踩在地面上,他身前某一个坑洞中的单一元素随着魔力飞出,在地上恰好画出一个模糊的符号,那正是四枚薄翼其中一个上的,同时这种元素也是构成那片薄翼的材料。

    “火。”

    符号在燃烧,与之相连的薄翼也在怪物的体内轰然爆炸,发出并不激烈,却令人心悸的闷响。按照起司的估算,这一下的威力大概相当于洛萨那样的战士用重锤打出的全力一击,足以将熊这样皮厚肉坚的野兽打到骨折,甚至丧命。

    更别说这力量爆发的方式还是从怪物的表皮下层,带来的冲击力肯定比单纯的击打要墙上不少。果不其然,在这次小型爆炸之后,起司的左手朝后退出了一大截的距离,同时那被铁皮包裹的怪物也被扯出了相同的长度。

    灰袍并不打算给对手喘息的机会,他故技重施,只是这次口中呼唤的事物有所不同,“风。”

    “噗哧!”大量的鲜血顺着法师的肠胃喷涌而出,那是因为深埋其中的邪神子嗣失去了反抗能力,被人从温床中踢下。

    “哐当。”怪物的铁皮外壳砸在地面上,原本足以让外壳变形的挣扎在它与宿主之间的联系减弱后越来越小,最后彻底停止了。

第八百六十一章 挫骨扬灰

    “进来吧,暂时搞定了。”起司收好骰子,又从怀内特女士手里接过黎明之息挂回腰上,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到房门处,将门扉打开。

    门的外面,是溺亡者中的胖子。他原本侧立在门前右侧的位置,就像是国王门前的卫兵, 不过这位卫兵并非是阻止他人进入房间,从他略微紧绷的身体和周身环绕的魔力来看,他在防备着什么东西从房间里钻出来。

    因此当起司开门的那一刻,胖子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对着门内挥拳,还是灰袍弹指打出了一滴水,恰好滴在他的眉心,冰凉的水滴令溺亡者略有迟疑,眼前的景象回复到脑中,举起的拳头随之落下。他眨眨眼,有些困惑的看向灰袍。

    “你很擅长近距离战斗对吧?而且你能感觉到我封锁了之后房间里的法术波动,这说明你的身体非常,敏感。”

    “溺亡者都经过二十道以上的增强手术,我们对魔力的感知被人为的增强,同样被增强的还有体能和身体的爆发力。所以,是的先生。”

    胖子的回答出于意料的有礼貌,声音也意外的和气,看来这可能就是为何瘦子总是不给他说话机会的原因,在他们的组合中胖子只需要站在一旁便足够。

    “好,那就可以了。你进来,帮我砸烂一个东西。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提供工具。”起司点点头, 让开了房门, 他要胖子砸烂的东西,自然是邪神子嗣。

    “不必,这是我的工作,我有自己的家伙。”这里需要插入说明一下,溺亡者的行头和万法之城常规法师们的有着一定差异,倒不是说他们一身夜行衣的短打扮,那在城中未免过于显眼。

    溺亡者的衣着偏于素色,衣服上也没有复杂的图样点缀,只有一个虚假的学派徽记作为掩饰。此外宽大的学者袍也在四肢处收紧,袖口与腰部也做了合身的剪裁,整体上依然是学院风的产物,可在行动上要利落和方便不少。

    胖子说声不必,将手伸入自己左手的袖口,抽出一根不到小臂一半的短棍,看上去倒是更接近那种树枝制成的魔杖。但随着他将自己的魔杖迎风一抖,金属制成的杖身便开始如流体般向外扩张,很快就变成了一根比小臂还要长些的棒子。

    再然后,他将腰上的一枚金属球按在棒子的顶端,那金属球随即也胀大起来,化为一个外形酷似南瓜的金属锤头, 在空中发出沉闷的破空之声。要知道,拳头大小的实心铁锤便足以在战场上要人性命,眼下这柄造型夸张的战锤如果是实心,那…

    “看来你口中的强化手术真的能够增强人的身体素质。有趣,我现在对你们又有兴趣了。”

    起司退到一旁,观察着胖子身上的肌肉在持锤时如何紧绷和放松,仿佛目光穿透了皮肤,直接看到了他手臂肌肉群的样态与结构。但显然光靠看,灰袍是无法参透对方何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的。

    “不,力量增强只是让我们比常人稍强一些罢了。您知道,施法者的身体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变的孱弱,所以这便已经足够。我能这样,是因为我和搭档在强化过程中选择了不同的方向,我有意增强了自己的身体力量,以辅助自身的魔法。接下来,请您和怀内特夫人都站远一点。”胖子说完,高举起了手中的战锤。

    用身体辅助魔法?或者说只有如此强力的肉身才能释放的魔法,在起司的脑子里很快想到了几种,再结合胖子的体型以及他锤头上魔力灵光的样式,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巨人魔法,或者说,巨人崇拜魔法。那并非是巨人族的法术,而是人类出于对力量的渴求所创造的,试图将人变成巨人的法术,也称为英雄的魔法。

    “轰!”重锤,落下,掀起的气浪让起司扯起长袍反身架起一道帷幕挡在怀内特夫人面前。这也算是他在骑士国度里被浸染后所习惯的行为。

    锤击,连绵不绝。光听声音,绝不会有人认为那是一个人类能靠着一柄铁锤制造出的声势。他们会想象是大块的岩石在雷雨之夜里和着闪电落下,重重的将它下落道路上的所有东西全都碾成残渣,而且这样的落石还不止一颗,那一声声的震动像是一整座山丘都在倾倒,如同世界的某种尽头般骇人。

    “好了,请您检查一下。”胖子手臂的衣服已经碎裂,他的毛孔中流出的汗水是红色的,混杂着自己的血。传说中的宝马在奔跑后也会流出血汗,但想来和眼前的法师有着不同的原因。

    这就是释放英雄魔法的代价,所谓英雄,就是不断的经过试炼,也就是直接以**承担的施法的代价,将负担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

    起司走向房间中新出现的深坑,和他之前用炼金骰子弄出来的小坑相比,胖子刚才的一番施为彻底改变了这里的地形,如果这里不是一层,如果下方没有地下空间,那么他們很可能会连着整个房间一起塌陷下去。

    好在,那些都没有发生,所以躺在坑洞中央几乎变成平面的邪神子嗣已经与那件金属囚牢牢牢的合为了一体。

    “还不够。不!我不是让你继续砸它,这方面已经够了。只是就像恶魔之血一样,邪神的力量也需要以抵消的方式中和,单纯的破坏只会让这里长出新的毒草。要中和掉邪神之力本来是挺复杂的,尤其是这种已经成型的幼年子嗣,但现在我想一把纯净的火就可以做到这一点。女士,能请您出手吗?”

    “我的荣幸。”怀内特女士走到坑洞边,轻轻一指,之前被她趋势的那种蝴蝶便再次出现,它停到怪物的尸体上,翅膀轻轻扇动了两下,然后开始燃烧。

    所谓纯净之火,便是这样以非实体作为燃料烧起来的火焰,因为物质的火焰都会受到燃料的影响,做不到真正的纯粹,因此它其实要比纯净之水要难获得的多。

    “现在,你可以把这位先生带走了。我相信除了身体强化外,你们应该对审讯也有很多心得吧?他是你们的了。我的忠告是,如果你们平时对付目标时的谨慎程度是三,面对和邪神有关的事时,请至少拿出九的警觉。”

第八百六十二章 默默做出的选择

    按照起司之前的做法,从邪神子嗣的处理到对邪教徒的审讯,都不会假借外人之手,因为他相信只有自己才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这些异类在临近泯灭时的临死反扑,相信只有他起司浸染在这些禁忌研究之中多年,可以应付得来此中的光怪陆离。

    但现在灰袍没有如此,给邪神怪物最致命的一击, 是胖子做的,净化邪神残渣的火焰,是怀内特夫人放的。这不仅仅是心态上的变化,同时也表示起司对自己正在处理的东西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他很清楚什么能够彻底将其消灭。

    这是好事吗?毕竟起司的天赋和境遇是不可复制的,这世上不会再有如他这样出于第一灰袍门下的法师,即便是他训练尤尼的方法也会不同,因此想要指望着通过简单的重来来将知识传承下去,是不现实的。

    那么将经验具象化为知识,再将知识格式化为条例,似乎是不可避免也十分正确的决定。但这其中也会存在风险,知识是学习得来的,学习者并不亲身参与到知识的总结与发现过程中,他們学到什么,便相信什么,一点微小的偏差都可能葬送学习者的努力。

    想来是世上事大都如此,有便利就有风险,有得到便有失去。

    所谓选择,就是同时改变现状,同时引入它的风险和机会。起司没有做出明确的选择,他没在奔流答应吸血鬼成立一个对抗邪神的组织, 因为他担心那会沦为对方扩展阴影中力量的工具,他没有像骑士们那样立下誓言,用荣耀,信念或命定的报应来束缚自己或谁来履行对抗邪神的事业。

    你可以认为他没有做出选择,但他此时,以及之前将对抗邪神的方法与知识有意无意的传授出去,这亦是一种选择。

    很多时候选择都是如此,不是是非分明的,不是一经确定就无可动摇的,很多时候人们害怕做出那样立竿见影的选择,因为选择的前路是未知的,他们宁可保持现状,直到不得不选择。

    但不作出选择,或者说不希望做出选择,本身也是一种选择,暧昧模糊不意味着止步不前,人没法止步不前,因为太阳在升起落下, 月亮在阴晴圆缺, 人的暧昧仍然是前进的,只是人觉得自己没有做出那个已经做出的选择。

    这是一种自欺欺人或愚昧吗?我想并不是。

    凡事都是渐渐清晰的, 即便是所谓的顿悟,在那个火花闪亮的瞬间来临之前,也需要长时间的积累和思索,如果一件事眨眼便被看清,那它也不具有让人选择的难点。

    就像此时的起司其实也没有在心里立下什么准则,他的知识可以告诉什么人,不能告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说或不能,此时的他完全是顺着情况在做出判断,在处理邪教徒一事上也是如此。

    万法毕竟不是其他地方,溺亡者也不是寻常的法师,他们有能力也有经验处理这些。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去找外面的同伴。”起司说完,拍了拍手,将指尖和手掌上的粉末抖落走了出去。

    有趣的是,那些混杂着灰袍细微皮屑的粉末在空中被幽暗的火光无声的吞没,刹那就不见了踪影。本有心收集的胖子耸了耸肩,转头专心去处理邪教徒了。

    “怀内特女士。”在女法师也准备跟着起司离开时,溺亡者轻声开口叫住了她,“您是位前途无量的法师,这不是我的评价,希望您懂得这个意思。”

    “用前途无量来说我这个岁数的人,不觉得有些讽刺吗?年轻人,我知道你的意思。回去告诉你的负责人,我想跟他聊聊。”

    说完,怀内特夫人就走了出去。她明白,胖子的话是一种善意的提醒,就像溺亡者们将擅自调查的罗素纳入自己的队伍一样,怀内特夫人虽然贵为一间研究所的所长,却仍然不是这座城市真正的掌权者。有些事,她最好不知道,有些活动,她最好不参与。否则,虽不至于人间蒸发,却也别想再有所进展。

    这是一番好意,胖子并无意威胁怀内特,法师们之间不会使用这种市井里的手段,这里的红线都是看不见的,你大可当它不存在,但只要你踩过去了,后果就会不听辩解的找上你。

    选择就是这样,越界的便利与惩罚的苦果,都是选择的一部分。而怀内特女士的回答也算是部分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害怕咽下苦果。

    胖子不再多说,专心去处理邪教徒的善后事宜了。其实他所传达的也并非古老者那一级的意志,他们也不需要通过这种方式来敲打下属,这只是罗格罗在三人出发前告诉胖子和瘦子的话,目的是让城里的法师尽量减少参与到起司相关事件中的程度。

    不说别的,今天让怀内特夫人意识到溺亡者的存在,就已经是个天大的烂摊子了,至于之后女法师是如何与溺亡者的审讯官约见,他们会面后又达成了什么协议,那便不是起司他们要考虑的事情了。

    走出房间的起司只觉得精神一松,不论经历过多少次,邪神及祂们的信徒或子嗣都还是让他感到下意识的紧绷,那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无法预料的压迫感就像走钢丝一般,身体比精神还要先一步感到危险,紧张的让人无法察觉。

    而很快,他就感觉到了信号,那是他之前给剑七的信号。

    “呼,不止一个吗?”

    这也合理,邪教徒的出现解释了很多事情,也让很多事情变的更加复杂。起司肯定的是,薇娅和弗雷泽的研究对血肉高塔的信徒来说绝对是没有吸引力的,生命力的转换与传导对于那个疯狂的神明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技术,甚至两者对生命的定义恐怕都有着不同。

    在这种情况下,最可能的就是邪神信徒与绑走薇娅的的人不是一群,他们之间或许有合作关系,但肯定还不至于沆瀣一气。

    因而剑七在研究所里发现了其它清醒的人并没有真的出乎起司的意料,尽管他更希望同伴空手而归。

第八百六十三章 荆棘双匕

    要找到剑七的位置并不难,起司给同伴的瓷片在一定范围内可以非常准确的为他提供位置,这种精准不仅是平面标点式的,同时也附带着高度等信息,依靠着这些回馈,灰袍可以准确的在建筑物中穿行。

    不过他的脚步并不快,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连续施法,哪怕借助了别人的帮助,还是让起司感到虚弱。可能他真的需要一段时间告别法术,让自己体内的魔力感官慢慢修补之前空洞时受到的损伤,但不能是现在, 现在他还有事要做。

    “你们来的有些晚。”

    起司和怀内特夫人赶到时,剑七正手持飞燕与一个男人作战,这么说或许有些不准确,因为那个手持两把荆棘状匕首的人其实早已显得力不从心。

    是寻剑者不断的出手逼迫他采取防御和反击,这个过程对于战士来说是充满屈辱的,被猫抓住的老鼠绝不会觉得玩弄它的东西有一丝一毫的可爱。

    “去。”怀内特夫人轻轻一挥手,只在魔力视野中现形的伪妖精便一哄而上,将那个和剑七作战的男人团团围住。

    它们像没有实体般进入男人的身体,从内部去除了他的反抗能力,刚刚还勉力支撑的人立刻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低垂着脑袋跪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们需要的话只用说一声,在下就能将他打昏。这人已没有精气神逃跑或挣扎了,至于自杀的手段。”

    寻剑者张开左手,掌心中躺着一枚看上去就让人不安的红色药丸,毫无疑问是毒药。连自杀的毒药都被剥夺,可见两者之间身手上的差异多么巨大。

    怀内特女士对剑七的话语和动作都表现出了一些惊讶,作为法师,他们当然知道这世上有将身体锻炼到精湛可以为人所不能的人, 但那就和普通人听着巫师的故事一样, 即便你确信它是真的,也未曾见过,未曾感受过。

    所谓优秀的武者,是没法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记录刻画的,因为他的全部本事都在身上,你看到他的身体,看到他举手投足,出剑挥刀,你才明白这个人有多大的本领,多精妙的功夫。而此时的剑七便是如此,轻描淡写之间,刀剑之事尽在股掌之间。

    “这个人什么来路?”起司的问法很怪,因为按说剑七充其量不过是拦住了此人的去路,灰袍却好像认为他已审讯过此人一般。可偏偏,剑七还就真答得出来。

    “半路出家,受过些正经训练,之前应该是偷鸡摸狗营生,手脚麻利却不扎实,一交手就心慌胆怯,三招便乱了气息。手里应该有几条人命,可惜那几人死的不值,多半是偷袭得手或者在近身肉搏中吃了那两把匕首的亏。倒刺加喂毒,我想就算不是见血封喉也差不了太多,不建议你等下直接用手去碰。”

    起司听了便从袍子里拿出手套,表情神态平淡自若,好像寻剑者的回答理所当然没什么特别。

    这就让女法师越发对此感到不能理解,要知道她就算是用法术侵入了这个人的思维,要想得到这么多的消息也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

    可剑七说出它们却简单的很,轻松的很,好像一点也没特意去收集。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身手如何得来的?难道你从他身上找到了什么文书或标记?”女法师最终还是没按下好奇,在起司进一步调查时向剑七问道。

    “您谬赞了,这等小事对于在下这样的武夫来说,抬眼便知。听起司说过,像您这样的术者可以通过对方作法时的动作与声音来追溯法术的由来?在下不过是跟您做了在原理上类似不过难度更低的事情罢了。人可以说谎,他的衣着,身上的装配可以伪造,甚至他的样貌和皮肤上的胎记都能易容。但有些事情是无法伪装的,若一个人习惯了用右手持筷子,左手持勺子,那他就算调换过来也会感到不适。身体所说的信息,远比语言说出来的好理解的多。”

    其实这些东西怀内特夫人是知道的,惯性实验,行为逻辑解构是她这样研究另一种生物或族群的法师必须要理解的东西。

    将这些东西套用在人身上,当然也成立。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魔法的辨别来自于法师对知识的记忆,起司之所以能够每次都准确认出自己的对手使用的是什么魔法,便是因为他那几乎将整个灰塔的图书馆都装了进去的脑袋。

    可剑七的判断来自于什么呢?这世上或许有剑谱拳谱,但不会有专门的分辨指南,因为那在打斗的时候是没意义的。

    “纯粹的经验吗?这种风格倒确实像是早期炼金师们的所为,在理论还未建构之前以身体力行的方式尝试每一个可能。”

    剑七没有接话,他听懂了女法师的自语,但并不打算告诉对方自己所修习的技艺其实是有一个名为气的总纲的,因为那没意义。

    起司很早就和剑七说过,气的观念与法师们所认定的世界观差距极大,甚至有可能完全否定掉所有施法者所追寻的真理。毕竟魔法就是对世界规则的理清与利用,法师相信整个世界就是由一条条规则构成的,而规则与规则之间又有着上下级的关系,直到最上层的真理。

    但气不是如此,一气而生天地,气没有规则,或者说凡存在与存在过的,都是规则。

    “你没被这两把匕首擦到过吧?”起司回头询问道,手里正是被剑七拦下之人的武器。

    那两把匕首长倒是不长,只是格外的细,剑刃最宽的地方也不过两指粗细,但在波浪状的剑刃之外,却向外伸出着许多细小的金属倒刺,看起来就像是荆棘的藤条一样。两刀的刀刃都是一样的银灰色,不过刀柄还是能分清一红一黑。

    “没有。他没这个机会。不过我还是很好奇,那上面喂了什么毒?”

    “没有毒,是诅咒。一把会让人得破伤风,一把会让人伤口附近的肌肉立刻痉挛不止。诅咒的手法倒是很正统,看起来像是精灵那边流传出来的手笔。这些细微的分叉上都刻着魔法符文,只是非常小,我需要拿到研究室放大出来,再进行详细比对才能确定。多半是买来或偷来的,应该跟这个人没什么关系。”

    “那这个人怎么办?”

    “带回去,问问旅店里那位。看他认不认得。”

第八百六十四章 无言者的徽记

    起司说的旅店里的那位,指的是之前剑七抓住的一男一女中的男人,那是个杀手,被派来和女法师琳恩截杀大卫旅店中的住客,结果被寻剑者一人一剑挫败。

    当然现在这两个人已经构不成威胁,且都表露出了愿意合作的意思, 现在他们所俘虏的这人既然不是法师,那想必和偷偷入城的杀手会有联系,将他带回去总能问出什么。

    而且,由于剑七这场打的实在漂亮,现在除了他们之外,溺亡者应该还不知道此人的存在,这就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等等你先带着这个人会旅店,我留下来看看有没有更多关于无言者的消息。不过这次的事情牵连甚大,如果溺亡者不想让人察觉, 就要想出足够好的理由或是方法让这里的法师们忘记自己经历过的事情。那是以罗素他们的能力办不到的,所以之后应该还会有溺亡者的高层来,到时再走,就不好办了。”

    “明白,那你们等等先下去吸引一下他们的注意力,我带着此人先回旅店再来找你。”剑七说着,就要去扛那个杀手。

    “慢,这两把匕首你也拿着,它们除了尖刺上有诅咒之外其他与通常兵器无异。我带在身上也不会有什么帮助,倒是你现在缺少合适的兵器,先对付一下。”

    剑七歪了歪头,有些无奈的接过那对荆棘匕首,他倒不是对这对武器有什么偏见,在剑门的收藏与江湖的故事里,这类与毒或其他阴损效果相关的武器从来不少见,而使用它们的人确大多是阴险小人。

    可手段是被用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的,武功高绝之人不见得都是好人, 甚至不见得都是高人, 就算他们又好又高,也难保不曾犯下过错,结过仇家,那遗腹子靠毒剑复仇的故事还能说是不正当吗?手段有正邪,器物无是非,这是剑门的理念,也是剑七的理念。

    那么既然如此,他又为何露出一副微妙的表情呢?原因其实很简单。他剑七之前用的是什么武器?奇门棍虽说多变,可最常被使用的还是它作为棍子的一面,至于飞燕青符,虽然短,可还仍然是剑。现在起司突然塞给他一对匕首,说这是补偿奇门棍的损坏的,这就有点微妙了。

    倒不是说剑七不会用匕首,短刃向来也是武者必须要掌握的技能,而且拳脚功夫也最容易与之产生交集,你要说剑七对运用方法一窍不通自然是不对,可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其实起司这么做还有自己的打算,一来人是剑七拿下的,战利品合该归剑七所有;二来即便他要研究匕首上的诅咒,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况且这里现在还有怀内特夫人在旁,他如果将匕首待在身上,说不得之后会成为隐患。

    而且对于施法者来说,匕首这东西拿来刺破自己的手掌以血施法的可能性远比冲上去将它刺向敌人的可能性高,而灰袍再怎么疯狂,也不至于用这两把匕首给自己放血,那就不是放血了,是自杀。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些事需要做,起司从匕首主人的身上摸索了一番,然后用自己平时解剖用的小刀划开了他后腰上的衣服,露出一块看上去崭新的纹身。

    纹身的图样,是一只有着四个脑袋的狮子,不过它一看就是虚拟出来的,因为这四个呈正方形对称的头颅一看就无法满足保证的生活需要。

    “生命,图腾,通灵再加上现在的塑能。四个学派,四个头颅,我想这已经不需要更多证据了,更别说…”

    起司的刀尖所停留的地方,正是其中一头狮子的嘴部,狮子的四个头分别叼着四种不同的物品,嘴里叼了东西,自然便不能再发声,这是一只四头却不会咆哮的狮子。

    “你认为这是无言者的徽记吗?”怀内特女士双手抱胸,面色凝重的说。

    发现一个组织的徽记,首先能证明这个组织是确实存在的,它并非空穴来风,也不是唬人的旗号。其次,通过魔法的手段,徽记可以成为一种象征,象征可以被追溯,进而找到使用它的人或物。换言之,它可以成为找到无言者的突破口。

    “试试就知道了。七,我要把这块皮割下来,你帮我把这个人按住。”起司作为法师的一面再度显露,他在说要割下他人带着刺青的皮肤时,没有丝毫的犹豫。

    “没有其它方法了吗?能否把这图样拓拓下来?不管怎么说,割皮也多少有些不太妥当。”寻剑者皱着眉头,出声质疑道。

    “没时间了,这种魔法徽记对拓印的准确度要求很高,鲜活的人皮因为具有活性,上面的附加效果很快就会随着代谢消失,除非经过反复,深层的烙印才能永久有效。比如那些战纹萨满身上象征野兽之力的纹身,就都是以年为单位制作的,一旦完成,终生无法洗去。现在这个,远没达到那种状态,只是个临时符号。”

    起司说着,手术刀已经切进了皮肤,殷红的血珠随之涌出。剑七见状,再不愿意也值得上前,一边按住被割皮者的手臂,一边将一块破布塞进他的嘴里。

    “如果你是在担心这个人的身体状况的话,不用害怕。我身上带着的药膏处理严重问题没用,但只是割掉一层皮肤还是可以立刻见效的。况且,我对自己的技术有信心,只是去掉一层皮,对下面的脂肪和肌肉,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剑七对活取人皮的行为仍然有些踌躇,可起司的动作很快,而且他的解剖技巧并不比他的施法能力逊色,虽然带着纹身的皮肤被去掉,但下面露出的人体组织却没有流出多少的血液。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皮肤的缺失一定会带来流血和其它的身体变化,不过在那之前,起司已经单手从腰上解下来一罐膏药,一手切割皮肤,一手涂抹药剂。

    这对于任何人,哪怕是经验丰富的医生来说都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可灰袍偏偏做的理所当然。无他,在他手里被治愈的鼠人,太多了。

    片刻之后,一小块手掌大小的附带着完整四头狮子纹身的皮肤就被安放在一块石头上,起司用六颗钉子将它的边缘拉开,防止变形与收缩。

    “那个伤口最好再用烈酒消毒一下,然后把剩下的药膏涂上,再包扎起来。药膏你一起拿走,到了旅店先把伤口处理好就行。”

第八百六十五章 遵从的理由

    剑七离开研究所的时候没有被其他人注意到,至少明面上没有。起司倒也没觉得自己做的这番事情可以真的神不知鬼不觉,至少古老者们他肯定是瞒不过的。

    但是他对此倒也不是很担心,通过这一系列的事情,灰袍隐隐察觉到了这些躲在城市最深处的人所怀抱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他们无非是和六年前苍狮瘟疫事件背后的存在一样, 将起司当成是一件好用的工具,希望借助他的力量,在不耗费什么代价的情况下除去这座城市里的毒瘤。

    “只是这巨型生物身上的瘤子,可不止一处啊。”

    起司靠在窗边,目送剑七带着杀手离开,怀内特女士站在阴影里没有接话的意思。

    城市是一只庞大的巨型生物,这是灰袍在奔流时就得到的比喻,他觉得很恰当。在苍狮那样的地方,城市的规模和划分往往过分清晰, 不会让人产生这种感觉。但在经历了奔流和万法两座极度发达和文明的城市后,起司不得不承认相比之下,龙脊山下的骑士之国还真的就是世界偏僻一角里还没变成复杂动物的结构体。

    “疱疹也好,肿瘤也好,当它们开始生长,像修枝一样剪除是剪不完的。那些东西会像泉水一样在身体里涌出,永远也流不完,就像大门打开之后,恶毒的念头便会永不停歇的流淌出来。这可比那些艺术家追求的灵感要长久多了。”

    恶魔的声音从走廊中传来,既然漏网之鱼已经找到,自然没有再把守大门的必要。

    不过,威道说的也确实如此。万法之城现在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典礼的临近所导致的,不如说这场近乎于童话内容的典礼刺激了这座城市里原本就潜藏着的各种问题,让它们尝试着在这个紧张而混乱的时期攫取利益。

    起司所追查的无言者如此,阿塔所处理的妖精问题也是如此,这些问题在他们到来之前便以存在,没有他们也迟早会激化, 只是这些人刚好满足了让矛盾浮于水面的契机, 这才导致了一切的发生。这不是起司一个人可以解决的,甚至不是他能够解决的。

    “别的事我不想管,也没办法管。只有这件事,关系到我认识的人的安危,所以我要追查到底。无言者和薇娅的下落,定会在典礼开始前水落石出。”

    “信心倒是蛮足的。那我的法师大人,您打算如何入手呢?只靠着这一小块纹身吗?”恶魔化成的蜥蜴一眼就看到了带有浓烈血腥气味的皮革,这是一种本能。

    “这我还想问你呢。如果是人类能用的法术,对方多少会有提防,可就我所知,恶魔也有类似的能力能够得到问题的答案,对吧?”起司露出狡猾的笑容。

    恶魔经常被形容为野兽,与魔鬼相比它们似乎永远是粗鄙的疯狂的以及无脑的。但深渊之中磨炼出来的怪物其实有着种种人类所不能理解的能力,只不过他们在使用这些能力时不会如魔鬼般煞有介事的制造气氛,实用且将其完全融入常规行动,才是恶魔的行为逻辑。

    在恶魔的诸多能力之中,追踪能力,或者说寻踪能力一直是他们最令人胆寒的一部分,不论你躲在哪里,恶魔都会找到你,这可不是句单纯的恐吓。

    恶魔的追踪能力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对血缘或者说以身体一部分为媒介,以亲族为联系向外辐射的感知能力。

    许多故事中的恶魔都可以靠着一滴血找到曾经与自己结仇的人类后代,并将所有与他有关系的亲族通通杀戮殆尽,甚至连刚刚成型的婴儿也不会漏过。

    远了不谈,威道就做过这样的事,现在起司手里威道之书的作者,已没有任何血缘流传,而这一切便是拜这头恶魔所为。那位法师的后世子孙平白无故遭受到了这份仇恨,成为了恶魔泄愤的对象。

    除此之外,召唤恶魔的通常也不会是个人,一个秘密教团或几个行巫术者共同合理召唤出一个供人驱使的恶魔也是十分常见的情况,而他们的下场多半也会在分崩离析和相互背叛中走向灭亡。

    这里面多少会有恶魔的挑拨,他们会教唆这些召唤者相互残杀,以此来减少对自己的影响,直到最终将剩下的那个人处理掉获得自由行动的能力。因此,恶魔虽然不懂得如何制造严密的契约,却可以顺着记号或徽记寻找到背后相关的人事物,其中原理恐怕连它们自己也说不清。

    “呵,法师,你要清楚一件事。我托你做事,并亲自降临在此护卫你的安全,这是平等的交易。可这交易之中并不包含用我的力量为你的目的铺路,我不是你的仆人,你我之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契约。”

    威道这话,就有些坐地起价的意思了。他知道在现在这种状况中,自己作为恶魔的追踪能力是比任何可能被反制或诱导的法术都能让灰袍更接近目标的东西,因此哪怕记载着驱逐自己的恶魔之书在起司手中,他也并不是十分忌惮。

    起司盯着这头长翅膀的蜥蜴看了几秒,是啊,是什么时候开始,他忘记了这东西与剑七和凯拉斯他们根本没有相提并论的可能呢?这可是一只恶魔啊,这世上最危险的生物之一,而且还是一只长期潜伏在人类世界,清除了召唤自己的法师所有血脉的大恶魔。

    自己如果依靠他的力量,难保不会留下后患,到时他自然不必太过担心,可他身边的同伴们和在乎的人呢?这难道不是在与虎谋皮吗?可,接下来又该怎么回答呢?起司现在该如何应对这头咄咄逼人的恶魔?

    也许就在这里将它驱逐会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吧,他不必信奉和恶魔立下的誓言,或者说哪怕是和恶魔立下了誓言,也应该不计代价的打破它。

    可那样的话,无言者的下落又该怎么追踪呢?虚与委蛇吗?先顺着这头恶魔的想法,之后再找机会将它驱逐?

    不,对方并不愚昧,如果没猜错,只要起司表露出松口的迹象,它就会要求法师当场销毁恶魔之书,并且用咒语遗忘驱逐他的方法。归根到底,是刚才起司在连续施法中表露出的疲态被恶魔精准的注意到了啊。

    早知如此,刚才让剑七将恶魔之书一并带走或许更好。

    “算了,当我开始犹豫的时候,便已经受到了恶魔之力的蛊惑。再走下去,只会越来越深。”

第八百六十六章 驱离

    “事情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起司略微仰起头,呢喃自语道。

    他回忆着从奔流到万法的那一天,一切都很简单,简单的目的,简单的社交,不像现在这样追着线索或被对手追着跑, 也不需要借助恶魔的帮助还要面对他们的背叛和敲诈。

    其实起司是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他想知道的太多,而知道了某些事情,便自然无法像一无所知那般置身事外。不是麻烦找上他,而是他自己迎向了麻烦,从来都是如此。他可以低头走过的,偏偏投出了目光。

    “法师起司,决定吧。你手上那块皮肤可没法保持活力太久, 再等下去它就将失去效力。”

    恶魔的低语催促着,哪怕说的是谎言也没问题,他只需要扰乱起司的想法,或者说,在起司下定决心之前逼他做一个折中的选择。只要如此,后面的发展就会向着威道所希望的方向前进。

    然而起司又岂会因为疲劳和形势就稀里糊涂的顺了恶魔的心意呢?作为灰袍,他所受过的训练中不乏在被动或险境中也要维持理智的训练,目的就是为了防止自身在特殊情况中被人利用。

    这也算是一种相当残忍的训练项目,因为这样做其实无异于在扼杀灰袍们的求生欲,宁可死也不向恶魔屈服的意志是不可训练的,但在恶魔的诱惑下下意识的选择死亡是可以训练的。

    当然,现在的起司还不至于算是置身险境,不说别的,怀内特夫人也不会允许他被伤害。

    “这样吧,我们的事之后再决定。这次把你叫来确实是我想走捷径了,这里现在已不需要你帮忙了。不过放心,我的交易还作数。”起司说完, 不由分说的打了个响指。

    恶魔还想说什么,可他身下的地面上立刻燃起了一圈火焰, 将红色蜥蜴的身体拖进了火光中消失了。

    “漂亮的驱离咒,你在召唤恶魔的时候做了非常完美的准备。不过如此粗暴的驱离方式,他难免不会记恨你。”怀内特夫人目睹了一切,开口说。

    “无妨,我知道他在哪里。这件事结束之后我就会让这个恶魔得到应有的结局。”

    以恶魔的角度来说,威道的行为算不上背叛。但以人的角度来讲,尽管之前恶魔帮了起司很多,但那是建立在起司手握他的恶魔之书基础上的。

    原本灰袍确实考虑过让这个习惯了这里规则的恶魔继续停留下来,可现在来看,不管恶魔在这里待了多久,他都还是恶魔,他的存在对于周围的人来说就是一种威胁。这不是在指责恶魔的本性,只是在陈述事实。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通灵学派对于将生物送回它们原本的界域还是十分拿手的。”

    言尽于此,怀内特夫人当然知道起司不至于驱逐不了一个恶魔,哪怕那个恶魔异常狡猾,灰袍都已展示过他在恶魔召唤术上的造诣。

    因此女法师的提议实际上是针对刚才一人一魔交谈中所提到的交易来说的,一般这种法师与恶魔的交易都会约束法师不得直接驱逐恶魔,这个时候一个可以不受交易影响又能完成驱逐仪式的第三方就会变的十分重要。

    “嗯,到时再说。眼下我们先把这个徽记的相关人员找到才是当务之急。”

    起司其实是对怀内特夫人有些感激的,不论用何种方式,驱逐恶魔的人都会被恶魔所牢记,越是狡猾的恶魔,他们对驱逐者的报复就越是猛烈。

    因此许多针对大恶魔或恶魔领主的驱逐都不会由法师本人完成,而是借自己的学徒或其他人之手来进行。怀内特主动提出帮忙驱逐威道,便是有想要抗下恶魔复仇的想法,这样的行为对她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说得对。只是现在没了恶魔,你要怎么顺藤摸瓜呢?通常的占卜法术我不认为会起效,对方能集结起横跨四个学派的势力,对这方面肯定会有所防备。”

    历来的法师对决,尤其是有规模的法师组织之间对抗,想要找到对方都是难点。因为只要保护自己的具体位置,绝大部分法术便无法追查,进而无法生效。而能够先找到对方所在的一边则会获得极大的主动权,这也是为何起司追查这个无言者这么长时间所获仍旧甚少的原因。

    某种意义上来说,施法者之间的对决就像是敲开对方手里的鸡蛋,外面的蛋壳是最难以破坏的部分,只要能先一步击碎这层保护,里面的东西都可以随意处置。

    “没关系,我还会一些不那么常规的手段,不过需要一点准备。这里的厨房一般会在哪里?”起司和怀内特夫人一路来到研究所中的食品仓库,里面的东西不多,都是法师放在这里备用或储藏起来的。而灰袍自然不会客气,直接取走了他用得上的材料。

    “你要用,萨满法术?嗯,这确实不好阻拦。可精度也不会很高。”怀内特夫人根据起司所取走的食材很快便推断出了他要使用的法术种类,而且连同众灵的萨满法术本来也在通灵学派的研习范畴里,作为通灵学派的资深法师,她对此并不陌生。

    “不用担心,我来这里的路上经过过北方草原,在哪里和众灵中的其中几位有所交集。如果祂们还没有忘记我的话,我应该能得到较为清晰的提示。”

    “哦?可我听说哪怕是终身侍奉众灵的萨满,往往也只能获得其中一位的认可,能得到的信息依旧十分有限。”

    “这世界不是只有一个地方会招来邪神,它们是整个世界的祸患。我在路过草原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不过和这里不同的是,我没能让祂无害化。”

    怀内特夫人的脚步停了下来,用带着几分震惊的眼神看着起司,仿佛在问如果你没能战胜邪神,又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呢?不过她终究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那你有什么建议吗?如果以后我要去北方草原的话。”

    “如果你看到一棵别叫做天木的大树,尽可能的远离它,也不要喝它周围河流里的水。”

第八百六十七章 搭讪

    “早上好。”

    “啊,你也早上好。”

    穿着一身生命学派法袍的阿塔走在宿舍区里,略带一丝紧张的回应着向自己打招呼的学徒。从外表上来看,女剑士也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故事中的妖精常被描述为少女的形象,他们的外貌不会随着年龄而成长或衰老。

    而万法的正式法师则普遍在二十五岁上下, 因而说她是学徒也不会有人不信。最多就是怀疑自己为何之前没有留意到学派中有这么一位漂亮的人儿。只是不知若那些羞涩的朝阿塔打招呼的学徒若知道眼前这个人儿不久前还做了刽子手的勾当还能否保持冷静。

    看着身边的法师学徒们,阿塔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恍惚感,她难以想象阳光明媚的楼宇之间实际上已经是血腥的战场。

    法师,妖精,以及其它的生物早已在这里上演过许多场厮杀,可那对于这些学徒来说就如天方夜谭般遥远, 他们眼里的世界并没有这些危险, 可能最大的忧虑就是昨天的作业没能写完, 或想不好午餐的选择。

    这是值得羡慕的,因为这说明法师仍然在这片土地上具有绝对的掌控力,不论是妖精还是其它的什么,都不足以动摇万法的秩序。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一种假象,或许是万法的法师根本不在乎这些学徒的死活,在和危险敌人交战的时候依然让他们保持着日常的作息。

    这可能吗?如果是其它的地方,这种理由可能是成立的,但这里是万法,将管理这里的法师想象的如此优柔寡断和浮于表面是反倒是一种自欺欺人。

    阿塔抱着凯拉斯,走在小路上的脚步越来越慢。她开始怀疑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是否是真实的,为什么同一个地方可以有如此不同的两个世界,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错的到底是谁?不,应该说到底是哪里发生了问题。是什么让一切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太奇怪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哦,看看我,总是图小便宜。”

    一个声音突然从阿塔的耳边响起,那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出现在她余光中的也确实是位老妇人。这个妇人手里提着一个大袋子, 袋子是由类似芦苇之类的植物根茎编制成的,上面只有非常浅的染色痕迹,朴素却雅致。她的衣着也是如此,没有刺激性的颜色,但和花白的头发相得益彰。

    “孩子,你要去上课吗?”妇人看向阿塔问道,女剑士的目光与她相对,这时再想装作没听到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呃,不,我现在没有课要上。我有些,不舒服。”

    阿塔不是不能说谎,只是说谎的前提是你知道自己在谎称什么,像万法这样严密的体系是无法用通常的逻辑来揣测的,因而当有人开始询问一个生命学派的学徒应该知道的内容时,女剑士也会感到心慌。所以与其说自己要去上课然后被问及去上什么课,不如说不上。

    “嗯,那太好了。来,你帮我拿着袋子,先把你的猫放下,它会自己走路的对不对?”

    老妇人的动作和语气没有一点客套,好像她和阿塔已经认识很久了一样。而或许是受到了这种态度的感染,女剑士还真的稀里糊涂的放下了凯拉斯,帮忙拿过了那只袋子,袋子并不重,对于她而言。

    “哈哈,不错不错,比我这个老婆子有力气,我就说那些老头应该让学徒练练体力,一个两个的连书都抱不动几本,怎么能当好法师呢?你说是吧孩子?”

    这句话透着诡异,好像老妇人已经无形中将阿塔从学徒这个群体里剥离了出来,识破了她的身份一样。

    可还不等女剑士反应,对方已经走到了前方的长椅旁坐下去了。阿塔只能跟着站到妇人侧面,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站着干什么?坐,做到这边来。不过别离我太近,中间要有些距离。别误会,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觉得你身上有味道,只是总得有地方铺餐巾对吧?”

    阿塔眨眨眼,有些木讷的做到长椅的另一边,她现在是完全搞不懂对方到底想干什么了。不仅她想不明白,凯拉斯也仍然保持着伪装,没有进一步反应。

    “来,把袋子里的餐巾拿出来铺在椅子上。你看啊,人上了年纪就容易高估自己,这不是我就买多了面包吗,幸好碰到你,刚好你来帮我吃一些吧。”

    篮子里,确实有不少面包。不仅有面包,还有一把餐刀,一块奶酪和两个木头杯子以及一支木质水壶。

    老妇人熟练的将等等食物在长椅上摆好,接着拧开水壶,从里面倒出一种带有浓郁气味的黑色液体,看起来像是某种香料磨成粉末后加水煮熟再滤掉残渣的产物。

    “尝尝看,这是他们最近改良过的,说是在豆子的种类和烘焙手法上都有了改变,闻起来确实比以前好些。”

    看着被送到面前的木杯,阿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举起来,稍稍喝了一口里面的液体。以妖精的体质来说,就算这杯子里的东西有毒,一口的剂量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不过那股液体一进入口腔就绽放出了浓烈的香气和热气,这股气味顺着口腔内的通道升入鼻子,再由鼻子升入大脑,那感觉就像是被唤醒了一般。

    “我好像喝过这东西。”

    “这种饮料是随着商队带到奔流的,万法注意到它能让人的精神集中,所以很早就开始了相关的研究和原料种植。到现在它几乎已经成了每个法师的必需品。”

    阿塔眨眨眼,因为妇人的这番话几乎就是挑明了她的身份问题。正因为她不是真正的学徒,所以才认不出这种饮料。

    “别紧张小姑娘,老婆子我没有其它意思,只是单纯的买多了面包,想找人分担一些,外加聊聊天。我不会伤害你和你的猫的。”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重新打量起对方,可还是没能从其身上看出端倪,非要说的话,可能就只有老妇人的后脑要略微长些。

第八百六十八章 她们的对话

    “看起来你的猫不太喜欢我?哈哈,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我想这也是为何我没能过上躺在摇椅里揉搓猫肚子的惬意晚年时光。我从小就不招猫咪喜欢,它们怕我,就好像我是眼镜蛇一样,你看, 这毫无道理不是吗?”

    老妇人用打趣的口吻向阿塔说着,对一旁做出防备姿态的凯拉斯毫不在意的调侃。

    “是的,毫无…道理。”

    阿塔迟疑了一下,因为她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在妇人背后看到了一个如蛇般的幻影。

    但那幻影只存在了一瞬间,无法确定是真实存在过,还是仅仅为她受到语言诱导后自己产生的错觉。不过既然妖精视觉没有看到更多令人疑惑的信息,就暂且不要去深究它吧。

    “人们就喜欢做一些毫无道理的事,等待他们做完了之后再用似是而非的逻辑给自己收尾。有的时候,你能感受到自己心里的另一种冲动, 疯狂的,糟糕的,残忍的,或变态的。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如果你觉得自己没有,那你一定是故意把它忘掉了,或是对自己不够真诚。”

    或许这番话早点说对阿塔还不至于有什么触动,可女剑士刚刚才亲手处决了那些吃过人的妖精,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在执法时自己的内心有着何种的变化。

    那感觉就像是心脏在某一次跳动后就变的坚硬起来,失去了柔软的共情,变成了一团金属。如果那种状态变为常态,阿塔肯定也会丧失对自己行为的信心。

    “啊,你看看我这个老婆子,都让面包不那么有味道了。快吃吧,虽然说冷热对于食物是两种风味,但有的食物还是只在其中一种时更值得品尝。毕竟热量也是一种美味, 我们对食物的摄入,不就是在品尝其中所具有的能量吗?呵,这么一想,其实我们也和那些怪物没什么区别。”

    “您,到底想要说什么?”话说到这里,阿塔可以肯定她遇上的绝不是个普通的有点疯癫的老太婆,她一定知道什么,也一定想要做什么。

    “我?我想要说什么?我只想要请你帮我把这些多余的面包吃了,让我的篮子轻一些。倒是你啊,小姑娘,你身上又是带着剑,又是带着猫,披着不合体的袍子,衣服里还夹着树叶。你虽然漂亮,可在仪态上是不过关的。不过这也难怪,毕竟那些男人只会奉承你的容貌,对于其它的,他们既不在乎也没察觉。”

    “不是的,他们没有…”

    容貌是个很有趣的东西,虽然人们总是在强调容貌与内在不能划等号,但那是基于美丑有别的基本观念上而来的,也就是不以外在的美丑来评断内在的好坏。

    老实说,这多少有些武断,或者说它的基础本身就有问题。所谓外在的美丑,是艺术性的还是实用性的呢?外貌的好坏究竟是基于何种原因而确立的呢?它是否会因时代和潮流以及其它因素而改变呢?那么如果外在的美丑不可靠,又何以拿它们来评价一个同样不可考的内在呢?

    “他们是谁?你身边会有形形色色的人,相信我,别看老婆子现在这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有几分姿色,我身边的人从来不少。在这些人中,什么样的人都会有,把他们统一归结成垂涎美色而来的人是不负责任的,因为那也说明你认为自己除了姿容之外毫无价值。可你要说这些人一点都不在乎外貌也不正确,身份,面貌,形体与谈吐,这些东西都是构成一个人给其他人印象的重要媒介。一个好的使用者要懂得驾驭它们,而不是被它们驾驭。”

    “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能请您说的再清楚一些吗?”阿塔好像意识到了对方真正想要说什么,但离准确理解还有一些距离。

    “嗯,具体来说,像你这样的孩子身上多少会有几个头衔,被人当成是什么样的存在,老婆子我的经验是,不要在意他们就好。你拥有的头衔别人也拥有过,你拥有过的拥戴将来也会转入他人之手。重点不是你要去符合那个名字,而是要让自己在那头衔之下又能将它包裹在内。”

    阿塔下意识的咬着面包,思索着。但在她思考时,凯拉斯已经跳上了长椅的靠背,两脚稳稳的踩在狭窄的空间上,直立起身体看着老妇人。

    按说这样的情景换谁来都会有所表现,不论是知情者,不知情者,善意者,敌意者,都应该在猫妖精撕开伪装时做出反应。

    偏偏眼前这个人,眼里似乎只有阿塔,对凯拉斯的举动充耳不闻,双目连斜视都不曾有过一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般。

    但凯拉斯却不好进一步再做什么了,因为他现在如果开口,必然会让阿塔感到迷惑,而如果直接攻击的话又对这个老妇人的底细没有把握。于是黑猫只能悻悻的弯下身子,以防被其它路过之人看到。

    “您到底是谁?目的是什么?”

    这两个问题光看字面意思,很容想象成是一个涉世未深,不懂得游戏规则的年轻人被老手的言语搞的团团转后发出的投降般的疑惑。

    但不是这样的,从思考中脱离出来的阿塔是用非常严肃,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气势问出的这两个问题,刚才那个迷茫的姑娘还在这里,也许还在这里。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跟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老婆子我只能谈谈面包和天气,但是和你,和现在的你,我们就可以谈谈实际问题。比如,妖精们的处理办法。”

    老妇人给人的感觉依然那么自然,可是她的话题却如同江河倒转般发生了剧变。

    “您是代表谁来和我谈这个问题的?我可以询问一下吗?”

    “没有别人,只有我。我和你,我们两个人来聊聊,那些妖精的生,与死。”

    凯拉斯的毛发立了起来,同时手上的爪子也下意识的弹出。不代表他人的意思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个老妇人自己就有权利处理这件事,换言之,她至少可以在整个生命学派中发挥巨大的影响力。

    “这件事似乎不该在这样的场合来谈吧。”

    “哪有什么合适的场合?亲爱的,你要明白,在我们讨论这种问题时,它的意义高于所有形式,如果你只追求仪式感,那最合适的场合是埋葬着死者的墓地。而那就不是讨论,只是忏悔和凭吊。”

第八百六十九章 第三个

    阿塔的眼睛有过想要逃离的状态,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看向凯拉斯,寻求猫妖精的建议。但她没有那么做,在那短暂的迟疑后,女剑士用那双天蓝色的眸子坚定的看向对方。

    整个过程可能都只发生在一秒之内,但对阿塔了解甚深的凯拉斯还是洞悉了其中的种种, 淡淡的失落与巨大的欣慰在他心中升起,那是一种目睹着自己孩子学会走路,然后离自己渐行渐远的微妙心态。这一路的旅途改变的不仅仅是起司一个人,对于阿塔来说,它同样改变了很多。

    “我明白了。您来到这里找我,想必是有了打算,不妨请您先说说您的准备,然后再让我做判断如何?”

    老妇人微微点头,算是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还算可以交谈,如果你真的像个小姑娘一样吓的不知所措,老婆子我反倒没办法了。”

    “那么就来说说吧,我所能提供给你的选择。如果你愿意的,今天晚上的午夜开始到日出时分,生命学派的法师可以停止对草坪和校区的监控,那些妖精想要离开也不会有人阻止。同时,我们还会撤走看守地下妖精监牢的人手,除了那个自称妖精猎人的人和他的狗之外。至于要不要去救那些可怜虫,你来决定。”

    阿塔的表情变了几变,因为这个条件实在是太好了,好的就像是法师们单方面的放弃了对抗一样。可为什么?这没道理不是吗?

    这里是他们的城市,他们掌握着可以摧毁妖精的力量,时间和空间都站在他们一边,哪怕只是允许妖精们投降都已经算是一种仁慈。而现在,他们却甘愿放弃?

    “为什么?这是个陷阱吗?还是你在羞辱我呢?”阿塔的表情变的严肃,这种让人无法相信的条件, 确实像是连谎言都懒得仔细编织后发出的敷衍。

    “别让我们的交流退回第一个层级,亲爱的。我为什么要给出这样的条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的我拖着如此不便的身体来到你面前,向你提出这样的条件。你当然可以选择怀疑,但你我都知道那并不合理。如果我们想用诡计,那些妖精早已落网,绝不会对等到你和他们相见。”

    这也不像是大话,说到底,妖精们对人类法师的了解极为有限,他们之中鲜少有能和凯拉斯这样久居人类世界并能够认真对待人类和他们的知识与文化的人。

    因为虽然被法师们当成法术的试验工具,这里的妖精其实一点也不了解这些施暴者。当然话也可以反着说,在妖精研究所都对真实存在的妖精知之甚少的情况下,法师也不了解妖精,否则也不会因为地穴领主的魔法地洞浪费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但谁让这里是法师的主场呢?如果两边都不了解,那吃亏的显然是妖精一方。

    不仅如此,作为奴隶被抓来的妖精们打一开始就没有能够统合起来的想法,就连乌麦拉的地位都是因为他提供了地穴才得来的,王庭之外,妖精间的贵族头衔并没有多少人买账。毕竟妖精不是人类,离开国王与女王的身边,真正管理妖精群落的并非是贵族指派的领主,而是当地妖精族群的领导者。

    这就使得贵族的身份反倒成为了一种权利的认证而不是权利的来源。如此松散的社会结构自然导致组织力的缺乏,否则阿塔也不需要靠斩杀一部分妖精来竖立威信。

    “可你们还是选择了用低效的方式来处理这个问题,甚至今天还来向我求助。这不符合法师的一贯作风,如果你们有更高效的行事办法,没道理不使用。”

    阿塔言到此处,隐隐从被动接受的一方开始扭转在这场谈话中自己的地位。这种扭转并非来自盲目的自信或自大,而是来自于她对法师这个群体的认识,从起司那里认识到的,用自己的眼睛认识到的,以及作为妖精们的领导者苦思冥想中认识到的。这才是真正让她有底气如此说话的原因。

    “说得对。在对妖精的处理上,我们确实产生了分歧,也有所顾虑。你要感谢历代的妖精君主,他们发动的狂猎哪怕只是记载也令人必须考虑背后的代价。”

    “但你们还是接受了这批妖精,如果你们真的对狂猎非常忌惮,本不该让他们入城,更不该让他们成为工具。我知道这座城市里还有其它研究妖精的人。”

    老妇人笑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停止了,

    “你搞错了一件事,姑娘,我们并非要研究妖精,也不是没考虑过狂猎发生的可能。你不是真的施法者,所以哪怕你了解了一些我们的思考方式,也不能真正的理解我们。万法并不抗拒支付代价,只要回报足够。你看,在这座城市,妖精是无法自由出入的,没有我们的默许,他们就连离开这片草地都做不到。在这种情况下,狂猎是个隐患,但一定是非常微弱的隐患。而且即便它发生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处理。”

    “你身边的这位猫妖精应该只和你讲了狂猎成功的案例,或者说他也只知道这样的案例。但在我们所知晓的记载和传承中,妖精王的狂猎并非不可阻挡,寒夜的冷雾并非无法驱散。对于凡人来说的灭顶之灾,对于法师来说却不一定。否则妖精们早就成为了这个世界光明正大的一员了不是吗?妖精,不是不死的,妖精王,也不是。”

    这话,语气很平淡。但听到人耳朵里却会心头一紧,老妇人的言下之意是,法师曾经在历史上击退过狂猎,甚至杀死过妖精王。

    这次阿塔看向了凯拉斯,后者则看着老妇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猫妖精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这些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呵呵,别紧张,人只要活得够长,总会经历一些不常发生的事对不对?这点上你应该比我更有发言权不是吗,这位猫先生。”

    “可能还不够长。不然我也不会现在才认出您的身份。我没想到在一个学派里会有两个古老者,还是说从来都是你?”

    “不不不,你和那位灰袍之前见到的是我的兄长,请不要把我们混为一谈。”

第八百七十章 诚意

    “你们身为血亲还同时存在于一个学派,我并没有看到不把你们混为一谈的必要。或许你们在性格上有所不同,但在利益和目的上,肯定相同远多过不同。”

    凯拉斯曾经和古老者交战过,虽然那时主要作战的人是起司,但他很清楚这些存活了远超自然寿命岁月的人类法师具有怎样的可怖力量。

    但这并不是让猫妖精闭嘴的理由, 或者说,越是力量上的悬殊,越能凸显出老妇人前来谈判这件事中所带有的诡异色彩,毕竟当你可以碾死蚂蚁的时候,你是不会用饼干渣引导它离开的。

    “啊,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如果我真的无法忍受他, 早就该在他的被子里放上几条眼镜蛇了。作为万法之外的人,你们把我们当成是一个整体也不算有问题。虽然这样会让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快就是了, 不过, 想来这也是你一贯的谈判策略对吗?用咄咄逼人的挖苦来掩饰自己真正的目的。”

    “倒也不然,可能只是我单纯嘴比较贱而已。”凯拉斯耸耸肩,毫不在意承认自己的行为可能是无意义的。

    这又怎么可能是无意义的呢,至少经过这段插曲,阿塔脸上的表情变的好看了许多,那就比什么都重要。严肃的问题确实需要严肃的思考,但这不意味着将自己的思路放进一条死胡同。

    “无妨,如果你认为搞清楚这件事对你们的回应有帮助的话,老婆子我也不在意。那么,小姑娘,我和这只猫说了这么久,你的回答呢?是要接受我的提议,还是一意孤行?丑话先说在前面,如果你拒绝,生命学派就将按照原计划开始最后的清理工作,在典礼之前, 这里不会有任何一个妖精活着。”

    虽然老妇人的话听起来是**裸的威胁, 可在场的人没谁怀疑她说的是空话。从始至终,生命学派都没将妖精视为是一个真正需要全力处理的问题,那种抗争和不甘的情绪,某种意义上只是妖精们的自怨自艾,对于这片区域的实际掌控者而言,他们带来的麻烦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场有待纠正的实验事故。

    实验事故当然可以导向很严重的后果,但那只是对于实验中被波及的少数个体而言,就一个学派来说,它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如果本来已经要死,怎么死总还是值得争取的。”阿塔轻声说道,她的目光看着地面,一只小虫从落叶间爬过。

    “那你是要拒绝这个邀请喽?没这个必要,你的尊严和勇气可以用在其他地方,带着他们离开不就好了吗?”老妇人略微皱了下眉头,她认为阿塔的问题是因为这个年轻的领导者出于自身的血勇或自尊,不愿意接受假想中敌人的馈赠。

    这种情况虽然不理智,但意外的并不少见,或许对于一些人来说,不名誉的生还还不如荣誉的战死沙场。至于现实一点的层面来看,就可能是这样卑躬屈膝的遵从对手的想法,会让手下的妖精们感到怀疑和不满吧。

    “您多虑了,我只是发出一些感叹而已,并没有真的想要带着所有人拼死一战的打算。他们不是战士,这里的法师也不是,既然您愿意给出一个方案让我的人离开,我没道理要拒绝这样突如其来的好事不是吗?但我仍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是什么让你们改变了对妖精的态度?”

    老妇人微微一笑,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翠王的意外降临使得古老者们认为在城市的典礼之前不应该再多生事端,这才允许温和乃至退让的处理这个问题。

    反正和典礼相比,一群只被当做实验法术器材的妖精根本没有资格得到重视,之前选择缓慢的清理策略也是因为在没有绝对的领袖带领下,他们不可能平静的离开万法。但现在不同了,有了阿塔这个活招牌,这个黑暗中的火炬,盲目的妖精就会跟在她身边,哪怕前方的道路并不平坦也不会掉队。

    看看阳光下的女剑士吧,她的头发,眼睛,身形,动作神态和气质,简直就是对于那群深陷泥潭的妖精来说可以抓住的最漂亮的稻草,他们不会放手的,哪怕知道自己无法离开泥潭也不会允许她离开。

    真不错啊,如果老婆子我再年轻些的话,应该会有兴趣让这丫头献上一出好戏吧,就像童话里引导贫苦姑娘当上王后的仙女一样,也或者是将公主诅咒的魔女也说不定。可惜,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孩子的未来不会由我们来执笔。

    阿塔可不知道自己险些成为老巫婆手里的布娃娃,从这个角度来说,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不论是凯拉斯还是起司,都没有想要利用她的想法,他们一直都以平等的方式倾听她的声音,这也让女剑士多少缺乏一些被利用时的敏锐度。

    不过这本也不是短短的三年里可以全都面面俱到的事情,一个人通常要经历数十年才能对自己生活的环境有一个较为全面的认识,对他们而言,阿塔只是个匆匆而过的过客,她生命的更广阔阶段,在另一个界域。

    “态度,你误会了亲爱的,你和跟着你的那些妖精,还不够让我们产生态度。个人的好恶可能会瞬间成型,但对于一个群体就另一个群体而言,态度是复杂的,它需要交流,理解或冲突,而且不是全面的,激烈的,就是长久的持续的。很显然,那些妖精不足以让我们产生,态度。这就像是家里闹了老鼠,你可以选择放几个捕鼠夹,弄几个投毒的陷阱,或干脆养只猫。只是手段和方法不同罢了,里面没什么态度问题。”

    “那我怎么确定您的方法和手段真的会如您所说呢?”

    “啊,信任。确实,这是我们谈判的症结,我们对彼此都缺乏信任,而我不在乎你是否信任我,但你必须要知道我的诚意。这样吧,我在这里说多少都不会真的让你信服,傍晚的时候,整个学派的法师都会被调离开这片区域。你和你地洞里的朋友可以尝试着站在夕阳之下,当晚风不会为你们带来敌意的时候你就会明白,这里去留随意。”

第八百七十一章 值得尝试

    老妇人离开了,或者说她本来就没有真的要和阿塔进行谈判的打算,在她的立场看来,已经被逼入绝境的妖精们能得到这近乎于恩典的宽恕应该已经不会有任何不满,没理由再讨价还价。

    事实也确实如此,阿塔对对方声称的处理办法其实也没有异议, 她所怀疑的主要是对方是否真的会如此轻易的放过他们,以及这是否是请君入瓮的阴谋诡计。

    但如果凯拉斯所言不虚,那古老者的话多半还是可信的,说到底,妖精们的生死本不是古老者这一级会考虑的问题。

    “我还以为她会直接消失之类的。”阿塔看着老人提着篮子一步一步远去的背影,不自觉的说道。

    那副模样实在让人无法想象她是这座城市的真正掌控者之一, 甚至在妖精视野中都看不到与起司身上始终萦绕的魔力类似的东西, 普普通通平凡无比。但正因她的过于平凡,反而有一丝不平凡。

    “起司不是说过精明的法师懂得使用魔法而非沉溺于施法吗?不过我看这个所谓的古老者也没高明到哪里去。刻意将自己的身体状态伪装成和常人一致的样子,却忘了哪怕是种地的农夫,身上的气力和精神也会在一天中有所变化,每次呼吸都会盛衰。才不是这般毫无波动像井水一样的状态。”凯拉斯悠悠说道。

    “你这话像是七会说的,在认识他之前,我们可从不觉得长久不变是不好的事情。”阿塔浅笑一声,她的笑容在阳光中如绽放在湖面的水波般美丽。

    “说的没错。我们认识了很有趣的人,他们让我对人类的认识发生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观。但,那些躲在地洞里的家伙不会这么想。塔兰,如果你要接受这份仁慈,就要想好退路。虽然对方没有让你直接带着他们离开这座城市的意思,但我保证她是如此希望的。今晚如何行动,以及今晚过后该怎么办,你要想好。”

    凯拉斯提出的问题再次让阿塔陷入思考,她慢慢咀嚼着手里的面包,小麦的味道丝毫无法为她带来新的思路。

    该怎么办呢?也许将妖精们带去怀内特女士的研究所是个选择,作为妖精研究的主导者,她不会拒绝妖精们的暂时留宿。但谁能保证女法师不会做和这里类似的事情呢?她是要研究妖精的, 而起司同样说过,对其他生物体的研究往往是从解剖开始,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只是狼窝与虎穴的差别吧。难道真的只能连夜离开这里吗?

    可,铭文还没破解啊。

    猫妖精没有尝试打断或影响阿塔的沉思,最近他一直没有这样做,甚至还有意将原本的指导变成了更加模糊的建议。这都是因为凯拉斯意识到了他的塔兰正在进行着某种蜕变,她在从一个剑士转变为能为更多的人负责的那种存在。

    但她的蜕变会导向何种结果?这猫妖精就没有底气了,他无法预测,也不想预测,反正不管怎样,塔兰就是塔兰,她是贤明的领主还是癫狂的暴君对他来说都一样。这不是溺爱,而是对一种无法隔离的纽带的陈述。

    “凯拉斯,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放弃破解铭文先带着他们离开吗?还是我要自私的留下来任凭他们自生自灭?起司会怎么做?法师会如何冷静的权衡我的处境?想要理性的思考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我可能没法做到,我可能,不适合站在这个位置。他们需要更加有长远目光的人来领导,而不是我。”

    “塔兰,别着急,听我说。你刚刚说我说话的态度像七对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认为七和他的气是有道理的,我的经验告诉我世界的运行确实有那样的一面。同样的,你也在学习他们,不只是七,你现在的思考方式是起司式的,法师式的。理性和自制确实是作为领主或国王需要拥有的品质,一味满足自身的**,不加节制的将领民和国家作为自己的财产来挥霍,那样的人不配得到尊重。但贤明的君主并不是没有感情的,君主有自己的**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猫妖精走到阿塔身边,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当然不是说像那些人类国王一样终身都在王座上挣扎纠结,为了自己的**和统治的权利与责任耗费心力,在争斗中把自己燃尽是件好事,那一点都不美好。可你得承认,不论是他们还是你,哪怕是如今的陛下,都是活生生的,人们不会拜一块石头作为国王,圣橡树也不行。而活着的东西就会有自己的立场,这不可避免,不可消饵,也并非不光彩。所以你无需强迫自己理智,有的时候,你可以相信你的心。”

    “那如果,我的心选择错了怎么办?如果我的选择为其他人带来了痛苦乃至死亡,该怎么办?”

    猫妖精耸了耸肩,“那就尽管自责吧,因为这是无法预料的事情。你看,起司总认为事情是有选择的,他精明到可以将一件事的应对方法归结为一个个的选项,然后再依据自己的判断来挑选和斟酌。可事情不是如此的,那些选项是他列的,不是天然就有的。面包可以拿来吃,可以拿来丢,可以拿来擦屁股,为何不行呢?而就算是拿来吃,从哪里开始吃,用那颗牙来咀嚼,每一口要咀嚼多少下,舌头的位置该怎么接触,都会不一样不是吗?如果一定要选择的话,是无限多的。”

    同一时间,塑能学派的某个研究所中。

    “如果说剑七的想法给我最大的启示是什么,那就是不要把这个世界真的当成是由一个个选择或规则组成的结构体。事物与事物之间的联系往往是模糊的,在它真的发生之前,有无数种可能。在它发生之后,又有复数的原因。从前的我不理解这个道理,我认为时间是线形的,世间万物也应如此,众多的发展趋势汇聚成无法违逆的浪潮,浪潮裹挟着所有,于是一切都导向同一个结局。未来因此可以被预测。”

    起司用一些猪肠子在地板上摆出了模糊的圆形。

    “但浪潮并非一个整体,众多发展趋势所带来的不是单一的可能,而是无限的可能。无限当中确实有有限的部分,因为交集会使得绝大部分可能消失。人没法不考虑周围的一切达到绝对的自在不是吗?可从数学的角度来说,无限减去多少都仍然是无限,不会因为有限的限制而有限。就实际层面来说,如果人能够理解交集背后的原因和脉络,那他的选择就会增多,扩大,以至于超出想象。我从未用这种思路来作为占卜的原理,但我觉得值得尝试。”

    “对吗?”

第八百七十二章 默契

    “哦,你们原来在这里。在占卜什么吗?已经结束了吗?我没有打断什么吧?”罗素的语速很快,从他的身影出现到这三个问题说完也不过只过了不到一秒的时间。

    这是人在极度兴奋下的证据,经过部分身体改造手术后,密探的身体素质以及头脑都得到了提升,可他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些新变化, 才会让心里想的事情一下子全都如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个精光。

    其实他多观察一下自己就能解答三个问题里的后两个问题,至于占卜的内容,本也是个不该直接询问的话题。

    起司拍拍衣服,将手上沾着的血迹和肉末抖露下来。别紧张,他手上的血来自于血肠,肉末同样如此。

    他回头看向罗素, 张开双手示意施法已经结束, 不过血渍是没法轻松从手掌剥离的,而这种占卜又要求亲身接触不能戴手套, 这就导致起司的手掌呈现出骇人的红色。

    “哦,猪血,你们在研究菜谱?”罗素的语速稍有放缓,但仍然很快。放缓的部分可能是因为他花了点时间来辨认起司手掌上血迹的来源。

    “你是闻出来的?”这个问题是怀内特女士提的,灰袍对此也有些好奇。因为密探的反应太快,而且全程没有眼球转动的动作,这就说明他是仅仅依靠着起司手掌上的血迹以及气味来做出的判断。

    怎么说呢,虽然这里是厨房,可作为占卜原料的猪血却是通过魔法还原而来的,绝对是鲜血,不会有香料的味道。因此能够通过这种程度的看和闻分别人类血液与动物血液之间的不同,是常人,哪怕是有过训练的杀手都不见得能做到的事情。

    “嗯,是的。看来他们先改造了我的嗅觉系统,我猜是因为鼻子比耳朵和眼睛要好处理。哦对了,不管你们在做什么,都要准备撤离了, 这会儿那两个人应该正在进行复位工作,等复位完成后就会让昏迷的法师们苏醒过来。”密探没有卖关子的打算,很直接的说明了自己前来的目的。

    “复位?他们真的记住了那些人都是从哪里被以什么姿势昏倒的?”

    相较于让法师们不察觉到异样的手段,起司倒是对物理性的复位技术更感兴趣。要知道这世上能让人产生错觉的方法并不少,可能从物理层面上欺骗敏感的施法者们的手段却比想象中的要少很多。

    “短期视觉记忆,可以在一定时间内牢牢记住眼睛看到的每一处细节。具体的原理和能力有效的时间,他们没跟我说,应该是怕我泄密。哦,我是不是已经…总之请你们装作是不知道就好。”罗素后面的窘态,起司他们其实并没有关注,因为他口中的这个改造项目确实有些震撼。

    人的视觉和记忆都是有重点的,这想必所有人都有所体会,当视觉收录某一个画面时,人脑会有取舍的深入或模糊画面的某个部分,这些部分留在记忆中的样子就被称为印象。

    因此在绘画创作上,以印象为主题进行的创作往往会比完全描绘自然景象的要更加富有主观色彩,而某种程度上来说,印象所呈现出的场景,才是人所观察到的世界, 而且是独属于个人的, 无他人可以分享的唯一风景。

    这是生物结构所带来的必然影响,而溺亡者的改造居然已经触及到了这个地步。

    “过目不忘?哪怕只是短期的,我想这项技术也足够让所有法师倾家荡产也要做上一次了。说真的,你们的改造手术可以对外进行吗?”

    这当然是玩笑话了,会说玩笑也说明前起司现在的心情很是轻松。他不急不缓的收拾着厨房里的痕迹,同时消除着空气中的魔力扰动。后者本可以不做,因为时间会抹平施法后的魔力异常,不过既然要掩人耳目,起司还是不建议多行一事来保证这件事的隐秘。

    “你还是饶了我吧,光是我刚才那几句话,传到他们耳朵里恐怕都够麻烦的了。那些该死的改造手术许多是根本不会进行麻醉的,甚至有的还需要在实验中途根据手术者的反馈进行调试,这帮家伙根本就是把人体当成了机械在摆弄。我承认这些技术令人震惊,每一个溺亡者也都是某种程度的超人,可开发出这种技术的人一定是个要堕入无底深渊的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罗素走进来厨房,帮起司清理痕迹,同时嘴里还不住的抱怨着。

    “这话你还是小心一点说吧,毕竟我和怀内特女士按这个标准来看的话,应该也没什么其他去处。”

    确实,起司毕竟是从小就和解剖打交道的,在苍狮期间更是因为需要和资源进行了大量与鼠人及其他魔法生物相关的研究工作。

    不说别的,他甚至恳求过狼行者给自己**解剖以寻找其中所包含的秘密,当然这个疯狂的做法最后因为找不到可以长期维持狼行者身上伤口的方法而作罢,但要论行径的恶劣程度,他们这些资深法师从来都不会有任何辩解的余地。

    “如果所有施法者最后都可以在深渊里相聚,那我觉得现在那里已经是个比万法更适合研究的地方了。”怀内特夫人耸耸肩,也没有和罗素计较的打算,作为梦行者,她对于死亡与生命持不同的见解,尤其是在与另一位灰袍眠者长期在梦中沟通后,她在某些方面的想法其实和起司有些相似。

    “或许吧。”起司擦掉最后一点血迹,将染血的手绢在烛火中烧去。在提及死亡时,第一灰袍的样子恍惚映现在火光之中,令他的心情变得微妙。

    “对了,你们之后有什么事要做吗?如果没有的话,那个瘦的跟我说希望起司你能跟我们回去,放心,他只是想要求得一些对付邪神的方法。”

    “之后吧,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会找时间去拜访的,到时候我再去找你。至于现在,我有其他事要优先处理。”

    “无言者,对吗?”罗素歪了歪头,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说出这个名字,“毕竟我就是因为他才被抓进溺亡者的,他们总会告诉我一些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你一起去。可惜那个瘸子…我是说我的长官,现在的,让我不要再过问他。我想这是某种,默契。”

    “他说的没错,这件事我和怀内特女士去处理就足够了。代我向那两位还有你的上级问好。希望下次我们见面时,你的外貌不会因为改造发生什么改变。”

第八百七十三章 学派代表

    起司和怀内特离开了研究所,灰袍本想再回薇娅的研究室看看,不过考虑到就算溺亡者们会对房间进行还原也肯定无法还原成之前分毫不差的状态也就放弃了。

    他们走出研究所的时候,太阳还不算晚,可起司脸上的笑容却像最后一抹余晖一般消失,只留下化不开的阴郁。

    “他就这么相信你了, 看来那些改造手术并不能影响头脑。”女法师轻声说道,表情也变的有些忧愁。

    “那是因为信任,老实说,我刚才装的可能有点太夸张了。说谎不是我的强项,从来不是,我就是学不会不着痕迹的伪装情绪。”

    起司轻叹了口气, 之前面对罗素时的轻松自然是一种假象,不管占卜的结果如何, 他现在都没有放松的理由。不如说,此时正是揭开一切的时候。

    “时间和经历会让你学会的,也许再加上几次失败和离别。对于这个,我认为没必要着急掌握。”女法师悠悠说道,她的话里似乎有些故事,不过以怀内特女士的年纪和资历,她所经历的事情自然也绝不会少。

    在整个通灵学派中都特立独行的妖精研究所,其掌管者绝不会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人。

    “无所谓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出这个无言者,以防止他真的如占卜结果一样执行那个计划。”起司眉头紧锁着,他恨不得此时能背生双翼。

    可他也清楚,对方不会是一个人,他的图谋如此之大,他的党羽如此之多,仅靠灰袍一个是无法力敌的。

    其实刚刚他本应尝试着求助溺亡者们,但这就意味着他必须将自己通过占卜得到的讯息和盘托出,这会是个风险,因为他不能确定这些秘密执法者是否真的如他们所宣称的那样, 而不是某个古老者的私人武装。

    “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些帮助,但我想你需要更多帮手。你有人选吗?或许我可以介绍一些,但要争取到信任是件难事。”女法师有些无奈的说。

    “有一些候选者。但是不确定是否足够,不过有一支力量十分值得争取,如果有他们帮忙,对付法师会容易很多。”

    “你是不是知道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怀内特夫人略带怀疑的问,在这里有谁会善于对抗法师呢?而且听起司的意思,那股力量还不是法师。

    “希望我能知道的更多,多到足够摧毁我们的敌人。或至少可以让他放弃自己的打算,我开始对着一切感到厌倦了。”

    起司摇了摇头,走向离开塑能学派的道路。他还记得自己之前想要见一见这里的学派领袖,不过现在看来已经没时间了,在回到旅店之前,他还要去一趟图书馆。不过有的时候,事情总是会变的更复杂。

    “泰立思,塑能学派的代表。看来带你不找他,他却找上了你。”一个人影出现在前方的道路上,他正依靠着路旁的树干翻看着手中的小书,在怀内特女士提醒后抬起头,朝起司他们挥了挥手,“我应付不来这个人,你如果有需要的话, 去研究所找我。”

    留下这句话,女法师朝后退了两步,然后翩然离去。对方也没有要求她留下,毕竟这个人的目的本就是起司。

    名为泰立思的法师朝灰袍走来,他的身体看起来并不健壮,身上只披了一大块白色亚麻布,通过折叠和环绕组成了一件裸露半个胸膛和双臂的长袍,在他露出来的皮肤上长着较重的灰白色体毛。

    “我听说你在找我,同时也感觉到了这里发生着什么。不过看来问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对吗?”泰立思的声音很平静,像水一样温润。

    “是的,先生。姑且算是结束了,很抱歉在您的学派里搅其这样的风波,这件事本可以处理的更低调。”起司当然知道这件事的错不在他,不过表现自己的谦卑有助于获得对方的好感,虽然不擅长撒谎,但这点他还是可以做到的。

    “你无需感到在意,从我了解到的情况看,你的出现让事情的发展走向了良性轨道。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你救了很多人,而且他们都是塑能学派的法师。今天早上的分离试验让我们的建筑损失惨重,如果现在再发生大量人员伤亡,我应该会成为历代代表中的耻辱。”

    “提到人员伤亡,您或许会对一位贵学派法师的失踪感兴趣,据我所知…”

    “薇娅小姐是个很有潜力的法师,她上过我的课,报告令人印象深刻。弗雷泽作为她的导师基本算是称职的,不过没能将她很好的保护起来。”

    “你知道这件事?你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事。”起司对泰立思的快人快语感到了些许的错愕,并立刻明白了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要关注此事。

    “有潜力和有争议的研究本就需要学派代表来审核,而他们的研究争议之大,容不得我不知道。不过问题是,你又知道多少呢?”

    对方话里有话,起司的眼神中闪过疑虑,他在快速回想自己经历的种种,尤其是和薇娅有关的事,“我忽略了什么吗?”

    “忽略?不,严格来说并没有。只是你还是先入为主了一个观念,这可能与你所受的教育有关。你的老师,或者说导师,是一位无比伟大的法师,他的成就哪怕对于古老者而言都望尘莫及。这不是赞美,而是在描述事实。而这就使得你潜意识中觉得学生的智慧与能力都应该来自于他的老师。”

    起司的脚步,停住了。他的记忆开始泄洪式的流动,尤其定格在和薇娅的老师弗雷泽有关的部分。

    “将生命作为能量来操纵的法术,不是弗雷泽发明的,是,是薇娅发明的?而她的老师知道这个研究会带来多大的争议,又或者只是想要独占这个名头,总之在表面上他声称这是自己的发现…是这样吗?”

    “如果弗雷泽是问题的中心而他也无力解决,为何去奔流的不是他呢?薇娅小姐说到底只是个年轻的法师,我们这些老家伙还没下做到对他人的学生出手。”

    “所以失踪的会是她,从来都是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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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