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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尤尼的问答(下)

    可以。这是个有问题的回答,因为它和刚才回答者对起司占卜的阻拦冲突。不过转念一想,它其实也有其他意思,可以继续前进,但那会带来某种变化。

    或许是回答者将采取敌对行动,或许是有什么危险将袭来,这些可能的结果都不阻碍起司他们继续前进。当然武断一点想,对方的意思也可能是明确表示自己无力与灰袍三人对抗,警告只是一种提醒。这些可能起司都能瞬间想到,然而他没有说话,他在等尤尼自己的判断,看学徒如何继续。

    “继续前进会遭遇…”尤尼试着模彷地上的符号,最后放弃,直接画了个箭头指向前面问题的回答。不算太差的反应,起司想到。

    如果对方没有以第三人称自称的习惯,那么学徒的提问至少可以让他们确认前方的土地受到两个存在的关注,进而可以推测他们之间的关系。

    “是的。它要小心。”明显的语法错误,谁要小心?是起司他们应该小心那个它,还是那个它会被起司他们惊吓到?语言对于沟通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尤尼思索了片刻,有些令人惊讶的没有看向起司,既然老师说了这是一场考验,那学徒就不再指望能获得更多的帮助,除非是名字之类明显超纲的考题。

    树枝几次想要书写,都很快停住,学徒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和思考时的起司有几分相像,“我们会伤害到它?”

    “是,也不是。不确定。”又一个看起来毫无意义的回答,吗?不,它是有意义的。因为这种莫罗两可的回答意味着起司他们有能力对它造成伤害。

    假设对方只从三人进入这片树林开始观察,那就说明光是他们自然展现出的能力便已足够令它受伤,要是回答者从更远的时候便注意到了他们,那这则回答就更有深意。那么,该怎么继续试探呢?怎么才能从对方的口中获得更多的情报,来为接下来很可能发生的战斗做出准备呢?

    “我们不想伤害任何人。”这个回答让起司和聘威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区别在于,聘威的惊讶比较纯粹,而起司的则很快转化为了其它情绪。

    确实,灰袍法师只想着获得情报,在他的心里对战斗和对立已经天然的适应了,他不担心对手,也不在意制造对手。但那真的比尤尼的回答好吗?

    “真的?”这个回答来的很快,同时聘威抬起头,目光穿透迷雾投向一块凸起的树根后面。半恶魔听到了什么东西,只是还没采取行动。

    “我没有骗你的理由。我们只是路过的行人,不伤害,不掠夺。”曾经躲在角落里的人最知晓自己害怕什么样的闯入者,尤尼还记得那些蜷缩起来只露出眼睛望向走近自己的大人的日子,他心里没有别的期望,只想他们快点离开或明确目的。如果对方也是如此,那这回答或许可以缓和情绪。

    “这是你说的!”尖锐的声音让起司和尤尼都吓了一跳,刚刚聘威注视的那块树根上,跳上来了一个小怪物,正是它在说话。

    从它说的内容看,刚才通过文字与尤尼交流,乃至更之前干扰起司占卜的,应该也都是它。看来除了蘑孤人之外,这片森林里的住民并没有那么稀少。

    小怪物没有继续靠近,站在树根上谨慎的盯着三人。其实这大可不必,不必起司施法,聘威都能直接跑过去把它抓过来。但他们都没有这么做,无他,尤尼争取来的这个交流机会,接下来怎么做,还是应该让学徒来决定。

    毕竟,这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实在缺乏压迫力。刚看见的时候,起司还以为它是矮精的某种变种。但仔细看来却不是,矮精的手脚都更接近人类,而眼前膝盖高的小家伙手脚则形如勐兽,只是身体结构让其能够两足行走,才不至于被人当成是犬类。

    树根上的东西浑身长毛,由于沾了水所以显得乱糟糟的,它的脸部带着骨质的面具,用颜料将白骨涂满了各种鲜艳的颜色。

    从面具的形状来看,怪物的脸部结构较为扁平,很可能长着类似人或猴子的下巴,而非凸出的吻。这么看来,它好像是一种结合了猴子和豹子两种动物的生物。

    “这是我说的。你可以信任我。”尤尼向前走了一步,除了最初的惊讶之外,他没有对这个异形表现出丝毫的排斥。

    “那你走过来,只有你。”小怪物伸出两只手,用四根手指中最长的那根指着尤尼,这动作颇为喜感,但起司他们却笑不出来。无他,那伸出来的爪子上,粘着新鲜的血肉,哪怕一个东西外表再无害,当它和血肉组合起来的时候,危险系数就会急速攀升。

    “好。”尤尼丝毫没有犹豫,他走过去的脚步快的吓人。转瞬之间,学徒已经来到了怪物的身前,低头看向对方,“这样够近了吗?”

    “够了!够了!”树根上的怪物,说话的同时就已经扑了上来,爪子直奔尤尼的脖颈。可它显然对学徒的预估有所错误,尤尼勐地低头,头顶上那两只微微发芽的鹿角瞬间变大,化为小臂长短的树杈状,一下子将躲闪不及的怪物掀飞到了自己背后。

    “部分变形,这我可没交他。”起司双手抱胸,对学徒的表现不曾意外。他早就看出尤尼身上有魔力流动的趋势,只是没想到学徒已经能够如此精确的掌握变形法术的高端运用技巧。

    尤尼头上顶着鹿角,重量让他必须仰起头防止扭伤脖子,不过在外人看来这个姿势颇为傲慢,“我走过来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怪物哪里还想回答,狼狈起身就想往林子深处跑。可还未跑起来,尤尼便一脚踩在了它的尾巴上。

    “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平静的表情,平静的语气,好像对刚才的偷袭和欺骗浑然未觉,但这种反应往往才是最吓人的。

    “有,有!放开我,放开我就告诉你!”

    “好的。但不行。”

第三十七章 武器的来源

    尤尼会哭会笑,会伤心也会愤怒。不过大部分时候,学徒都处于一种介于冷漠和旁观之间的状态,这孩子一直在凝视着自己之外的一切,对他来说,现在所经历的所有都如同梦境一般,他无法与那个奔流夹缝中阴暗潮湿苟且偷生的过去顺滑的衔接到一起。

    换言之,他认为现在的生活缺乏真实感,而情绪自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爆发,不真实的经历无法带来真实的情绪,这是他看起来冷漠的主要原因。

    被踩住了尾巴的小怪物回头向尤尼亮出爪子,做出威胁的动作,可学徒动也不动。一分钟的凝视之后,对方悻悻的收起了恐吓的姿态,整个身体都垮了下去,“好吧,你赢了。放开我,我不会再跑了。这样行了吧?”

    “我本就没有踩实。你的尾骨很脆,我怕踩坏它。”尤尼的知识,是从动物图鉴和标本上得来的,但对方不知道啊。在那小怪物看来,这个人类现在很像专门从事与破坏骨头相关的职业,那叫什么来着?大概是屠夫吧。

    几乎所有的群居社会都会有类似屠夫一样负责处理猎物的人,而他们也都或多或少被人畏惧。无他,与血肉为伍的人同样沾染了血肉纯洁又污秽的特质,让人总觉得他们与他人不同。

    小怪物收回自己的尾巴,耳朵微微抖了抖,看得出来有出尔反尔掉头逃跑的打算,可是此时聘威早已堵住了它的退路,这让它不得不放弃靠自己逃生的机会。

    “老师,能请您来询问它吗?我头上的角有点重,而且我好像没法把它收回去。”小出了一轮风头的尤尼见稳住了局势,顿时气势全无,露出苦恼的样子。

    起司走了过来,顺手拍了尤尼头上的鹿角一下,小臂上的鹿角顿时有一半碎裂掉落,“部分变形严格来说不是变形术,你虽然用变形术的方式达到了效果,却不能用同样的方式取消它。刚刚做的不错,你的身体里没有供给营养的结构,剩下的角放着不管也会自己脱落。”

    学徒微微欠身走到一边,忍不住用手去摸自己的断角,默默感受着老师口中的差异。另一边的灰袍则审视着被尤尼钓出来的小家伙,后者的目光追随着尤尼,不用说就是在担心学徒的承诺会随着他离开而失效,“不用担心,我们确实无意伤害你,至少现在是这样。”

    红脸白脸是审问中常用的手段,由两个人一个扮演好说话的样子,一个扮演凶狠严厉的样子,通过一松一紧的交流方式反复给目标施压,从而达到套出情报的目的。

    起司和尤尼当然没有这样的默契,一开始也无从这样打算,毕竟那时候他们连回答者是谁都不知道呢。但显然目前的情况无形中达成了相同的效果,怪物明显能感觉到灰袍是三人中最危险的那个,在起司和它说话时身体都会不自觉地颤抖。没办法,那双异常的蓝眼睛太吓人了。

    当然,起司没因为外表就轻视对方,他可还记得自己的占卜法术是如何被扰乱的呢。眼前的怪物绝不仅仅是某种开化灵智的野兽那么简单,它同时拥有部分施法能力,可能还不弱,只是不见得适合用于实战。

    这样的例子不少见,许多非人族类其实都有或多或少的施法天赋,这种天赋普遍到可以被当成是一种固有的特质,如果哪天族群中出现了不具备该天赋的新生儿,反而会被视为异类。不过这些特质在很多时候也只有区分族群的作用罢了。

    “你为什么想要阻止我们前进?因为你说的那个它?它是你的盟友或族人?”起司可就没有尤尼那么好说话了,一连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直截了当。

    谁让眼下两方的优劣已经发生了转化,掌握主动权时灰袍不喜欢浪费时间,问题越早了解越好,时间多一分,把握就大一分。

    怪物听了起司的问题,有些急躁的挠了挠身上的毛,脚爪也下意识的挠起泥土,“不知道,反正你们不要再往前了。也不要再待在这里。离开!离开!我们都会没事的!”

    “你这么说,是出于知道的知识,还是直觉使然?请谨慎考虑回答,只有这样我才有考虑你建议的可能。”起司的沟通和尤尼最大的区别就是可能性,尤尼作为学徒,他的身份没法左右这支三人队伍真正的朝向,他自己也没有立刻做出决断的判断力。

    而灰袍是具备这些的,他早已经历过太多必须做出判断的问题,所以当他还没有必须要完成的目标时,他会将自己行动的可能性运用在谈判中,令对方被可能所吸引,从而透露信息,加重筹码。

    “咕,知识!我知道你们,你们带来了这些东西!”怪物指着树上的各色武器,很激动的说,“如果你们继续向前,这些东西会更多!”

    “因为前面有针对我们的陷阱,陷阱上一次触发时造成了现在的状况,你认为我们继续前进,就会第二次触发它?”灰袍接话的速度几乎紧挨着对方,三言两语道出的猜测让怪物愣了几秒,然后忙不迭的开始点头。

    “好了,那我大概猜到了。这片树林的前面,是不是存在某种地洞,它通向地下的深处。这些武器就是某一个夜晚从那地洞里冒出来的,对吗?”

    “嗯,是的!月黑风高,那里面跑出了好多东西,它们带来了这些!”小怪物手舞足蹈,似乎对起司能理解它的话感到非常开心。

    “您猜到我们前面有什么了?”聘威歪着脑袋,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谜底。

    起司肯定的点了下头,然后看向前方的深林,“一座陵墓。非常古老的那种。如果没有其他变故,那我们确实不该继续前进,那墓穴里有着相当危险的存在。只是,修复唤龙笛的陶土,很可能也会因此错过。有些麻烦啊。”

第三十八章 墓穴工厂

    会被起司称作麻烦的事情并不多,所以每一个都货真价实。灰袍判断麻烦的标准不会是单纯的风险评估,而是这件事的单向性,如果一个事件可以有多种方法来处理,那它不会是个麻烦,最多是有挑战的,真正的麻烦是不会给你发挥空间,哪怕你清楚的知道处理它的每一个步骤,却无力做出任何加快的改变。

    “我们首先需要三块盾牌,能把自己完全挡住的那种。”法师说着,开始向旁边的树木走去。

    尤尼和聘威立刻跟上,留下小怪物孤零零的在原地,好像它一下子就不重要了,于是它也跟了上去。无他,这只能够听得懂起司话语的小东西也想要明白自己生活的环境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前面的墓穴是一种,嗯,工厂。精心设计的魔法工厂,来自某些被自己强迫症逼死的法师或强大君主。他们热衷于为自己的陵墓设置永远不会失效,一直可以触发的陷阱,又舍不得让那些陷阱摧毁自己长眠的宅院。所以他们会花非常大的财力和物力来设置一种在旁人看来接近永动的装置,让它不断给机关上弦。”

    “老师,永动机是可能的吗?”永动,或者说将运动作为一种状态使其永远存续,是法师们热衷的命题之一,和永生差不多。尤尼会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万法之城的法师们已经基本上否认了永动和永动装置的可行性,认为它只是一种理论概念,现实中是无法做到的,哪怕是用魔法。

    “可能,但不是你想的那样。告诉我,这世界上什么东西亘古不变又永未完成,万古长青却转瞬即逝?”起司从树干上抽出一块盾牌,比了一下大小后将其扔掉。

    “呃,这是个谜语吗?如此矛盾的东西它应该是…”学徒仔细思考着老师的描述,脑中闪过一个个魔法怪物,希望从中找到灵感。

    “时间。我们用来计量的时间是永远持续的,可当你在做菜的时候,每时每秒都会变得非常脆弱,稍一迟疑便会永远错过。”聘威很自然的说出了谜语的答桉,顺便向尤尼解释了它的关联。也就是整体性的作为世界运行改变之计量背景的时间,与亲身经历中度过的分秒时刻,二者同为一体,又大为不同。

    起司打了个响指,“说的没错。如果我们制造不出来永动机,就该考虑能否利用具有永恒特性的事物来使它们转化为能源,从而达到相同的效果。万法的法师们选择了太阳,天体虽然不见得真正永恒,对我们这些卑微的凡人来说却也足够。我也曾经和亵渎死亡的巫妖作战,那些东西就是将自己的生命与无生命之物关联,从而窃取它们的稳定性特质来保持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永动。如果有人可以让时间自己来推动钟表,他当然就得到了一个永动机。”

    “但…这不会很容易吧?”尤尼皱着眉头,了解一些魔法基本原理的他本能的察觉起司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又说不出来。

    “当然不容易,因为我们本身就已经捕获了时间。你看,我没法重复上一秒,聘威也不行,那个毛球也不行,时间过去了而我们无能为力,换言之,我们都是时间表盘上的指针,按照它的流动而拨转。既然已经是指针,自然无力去跳出表盘尝试改变它的原理。想要捕获时间,你至少要能够站在时间之外,而那,是不可想象的。”

    灰袍耸了耸肩,语气轻松的解释起将时间作为能源的永动机在原理上的不可成功之处,但他接着话锋一转。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用时间驱动事物。严格来说,我们正在经历的变化之中,都有时间的能量。比如沙漏,你可以说让沙子落下的能量来自于重力,但是谁让重力开始生效的呢?从有移动的趋势到移动真的开始发生,时间就是一切的催化剂,没有它,事物的转变就不能进行。知道这点,就有可能从变化之中剥离出其中微弱的时间能量,但那能量非常非常微弱,而且无法保存,根本不能用作任何有实际意义的事情。除非再退而求其次。”

    “您的意思是?”尤尼努力尝试跟上起司的讲解,但他毕竟只是个刚刚接触魔法之道的学徒,所学的范围也都在动物相关的领域,只能一头雾水。

    起司当然明白学徒现在的情况,他也没想过要立刻让对方跟上自己,再说这些理论玄而又玄,在魔法技艺没有达到一定程度之前是无法真正感受到它们之间的关联的,“没关系,你只需要知道,有一种古老的法术可以通过建造陵墓来驱动少量时间,这些时间被用来作为能量,打造防御陵墓的力量。”

    “这些武器?”聘威手里拿来一面大形盾牌,它有着类似高塔的形状,上窄下宽,大小足够遮住起司的全身。

    “还有使用它们的士兵。一支不断被生产出来,带有装备的军团。这些军团会在陵墓中严阵以待,只要有人进入,它们就会一涌而出,无差别的攻击,造成我们看到的情况。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实物,在这之前我对实施这种工程的可能性一直抱有困惑。”

    灰袍接过塔盾,试了试重量,点头表示满意。

    “那我们接下来就是要进入那座陵墓?”尤尼的声音有些颤抖,这倒也正常,对死者之地抱有敬畏是人之常情。

    “没错。不过别怕,那里面并没有鬼魂。这种吵闹的地方是长寿种的恶梦,他们更偏爱安静,不爱吵闹。”起司说着若有所指的看向小怪物。

    “那如果按您所说,它又是什么?既然陵墓有了无尽的军团来保护,不需要也不该有其它生物可以在这里长期居住才对。”

    灰袍将一面圆盾交给学徒,大小同样足够遮蔽头和脚,就是尤尼头上还未完全消失的鹿角有些超出范围。

    “这就要问它自己了。陵墓是陵墓,它是它,这是两个问题。”

临时请假

    很抱歉现在才请假,一些突发情况导致今天是来不及更新了。非常非常抱歉!

第三十九章 噶卡

    有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孩子都不见得知晓他们父母曾经的生活经历,更何况孤零零没有同族的人呢?即便有,那对于自身由来可追朔的历史也是有限的,时间可以带走所有坚不可摧的使命,哪怕是龙嵴山上的冰霜守卫,他们对祖先的誓言也已经渐渐有了其它的想法。不过如果非要将毛怪和陵墓之间做出关联也不是不行。

    “剑七说过,在他的故乡,人们会凋刻石质的镇墓兽放在陵墓的入口或内部,象征着为主人看守陵墓的怪物。利用时间来生产军团需要启动的缓冲,在那之前先用真正的怪兽看守大门是个不错的选择。它们不需要恪尽职守太久,只要军团开始生产就去留随意。”起司将盾牌插入地面,走近小怪物。

    “可它的个体力量并不强,这样的生物可以作为镇墓兽吗?它们再多几十倍也不是一支人类军队的对手。如果这里的主人需要源源不断的军团来保卫墓穴,他不该满足于这样的保护者,哪怕只是临时的。”聘威终于找到了和他体型相衬的盾牌,准确的说,他把两面大盾合在了一起才制造出了这块堪比墙壁的东西。

    “看守者本来就不必太强。我听过一个故事,关于一个墓园的守墓人,他在常年的孤独中学会了和墓园里的老鼠说话,老鼠们奉他为王,向他传递情报。有老鼠们的帮助,墓园里从未出过差错。它可要比老鼠强上不少,而且还能开口说话,作为守墓人并没有不够格的地方。”

    灰袍蹲下身子,平视着怪物。他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对方的,意思很明确,他想看看骨头面具下,毛怪真正的样子。这也算是消除隐患了,如果要深入墓穴,他必须知道面具下的是什么。

    “我不想摘下它。”怪物很明确的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可在那双幽蓝色的眸子注视下,它没多久就放弃了坚持。

    骨头面具被摘下,面具下的样貌让人颇有些意外,那面具下的面目和人类很相近,或者说和猿猴很相近,没有多少毛,五官清晰,就是有些扁平。

    这样的样貌如果放在晚上对着普通人,确实会让人恐惧尖叫,但对于在场的三人来说则没什么大不了的。起司仔细看了看那张脸,脑中对这一物种的由来有了些猜测。

    “时至今日,如果我能保证我们的进入不会引发反击,你还会阻止我们前进吗?”问题有很多种提法,回答也是。并不只有语言的回答才可信,回答者听到问题后的第一反应往往更能说明问题。

    那怪物的第一反应是犹豫,犹豫就意味着它阻止的意愿不再那么强烈了,这比直接一口答应更加可信。

    “很好。我们走进去,拿一点东西,然后就离开。也许我们还可以带走你,让你结束漫长的使命。”

    最后加上的那句让怪物脸上露出了希冀的神色,约束镇墓兽让它们不得离开坟墓,对于有能力建造这等陵寝的存在来说自然易如反掌。它孤零零的生活在这里绝不仅仅是天性使然,更多的是受法术束缚不得离开。

    “离开这里,真的?”其实怪物的询问倒没有多少所谓摆脱宿命枷锁的渴望,作为一个孤单的生存者,它根本意识不到这些。

    对于它来说,离开这里意味着更好的生活环境,更多的食物,更少的危险。对生活环境的改善诉求是生物自然的本能。那些自愿生活在恶劣环境中的人,他们之前的生活环境只会更加难以忍受。

    “我有把握能破除约束你的魔法。这或许可以换取你一点小小的善意。”起司不指望对方能提供多少帮助,那太为难它了。他所需要的,只是这位守墓人不要给他们带来麻烦。毕竟看守了这里不知道多久的看守,你不知道它有些什么手段能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来个惊天动地。

    至于将它杀死以绝后患?这种行为有违起司的行事准则,倒不是说他多善良,多强调不杀的重要性,只是他认为杀死一条生命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于此刻而言过于沉重了。

    “带我离开,我帮你们。”猿猴般的面容上表露出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能做出这么人性化的五官动作,说明它的智慧程度非常高。

    “做一些你能做的就好。陵墓里的东西我们没有兴趣,陶土能否取得,老实说我也没有绝对的想法。希望我们能尽量和平的解决一切。”

    这绝不是谎话,起司在得知这里的情况后认真的衡量了取得修复唤龙笛材料的风险性,得到的结果就是可以尝试,但不值得拼命。可为则为,不可则止。

    准备妥当,接下来就是正式进入陵墓自动防御系统的触发范围,“等等所有人都要把盾牌顶在自己身体前面,这些东西是墓穴自己制造的,靠着它们我们就能隐藏自己的存在。这种方法可是让我们接近到墓穴入口,等到进入陵墓,我们就得换其他方法来规避危险。

    而为了防止直线移动中被盾牌遮挡视野导致的问题,我建议我们呈蛇形迂回移动,通过向斜前方前进的方式,保护身体的同时行进。”

    另外两人自然毫无问题,三人一兽简单分配了一下物资,接着就以起司,尤尼,聘威的顺序开始了移动。

    “对了,之前忘了问,你有名字吗?别误会,我并非想要用名字做什么,只是这样方便称呼一些。”

    “噶卡,我的母亲这么叫我。这是她唯一能说出的话。”怪物,不,噶卡重新戴上了它的面具,让人看不清它此时的表情。

    “那你的语言是和谁学的?”尤尼顺着噶卡的话问。

    “一个很大的长翅膀的生物,他自称是巨龙,在这里停留了很长时间。我想他应该是想要洞里的东西,可是害怕机关,最后还是放弃了。”

    “明智的决定。如果那头龙不顾一切的开挖坟墓,我们的处境就会变得更加危险。坟墓里的制造装置带有一定的反馈学习能力,这才保证了它们可以持续制造出更加致命的武器。要是被巨龙刺激过,天知道它们能造出什么。”

第四十章 噶卡的家

    到了现在,虽然聘威和尤尼没有意识,不过有一件事已经很清楚了,那就是自从坠落在空白世界的边缘,周遭的一切都脱离了起司的绝对掌控。

    换言之,在外界表现出极为博学以至于几乎没有陌生事物的灰袍,到了这里也不得不接受不理解,不清楚,不知从何下手的窘迫,他没法在看到金属武器的瞬间想到它们的产生原因,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得到一个模湖的答桉。甚至要是你让起司猜测陵墓的主人为谁,这诡异的技术究竟如何实现,他是无法给出真正令人信服的答桉的。

    这就是空白世界的特色,如果起司率队真正进入这片地图上的不存在之地,他的表现便会越来越与平时不同。起司曾经也想过,为什么如此之多超出常理的东西都存在于空白世界的范围内,这是否意味着巨龙们有意识的在把持着某些通往危险或真知的通道。

    但他后来想明白了,其实不是这里的事物超出常理,而是所谓的常理,本就是建立于对可以接触的事物的经验上,如果一个东西无从被经验,那么它自然很难直接被纳入人们可以理解的范围。

    “那座陵墓,除了它的防御机制之外,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聘威顶着那座一般人恐怕举起来都费劲的双手大盾,一边向斜前方前进,一边询问道。

    “很难说。老实讲我也只在极少的记载中得知过这种陵寝的存在,关于它们的建造者和使用的技术,这恐怕超出了我的研究范围。不过在我的同门之中有一位非常善于研究这些,地下埋藏着的东西,要是他在这里倒是可能说出这些问题的答桉。所以等进入墓穴之后,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灰袍并不羞涩于承认自己不知道这件事,不如说这是非常令人安心的事情,这世上尚且有未知存在,人不必独自去肩负一切,这很好。

    “洞穴很近了!就在那里!”噶卡蹦跳着指向前方,按照它的说法,墓穴的入口是一条向下的洞穴,而它的家,就住在洞穴的表层部分。

    多年以来,噶卡和它的族人栖息在这里,时过境迁,它的族群越来越小,偶尔被触发一次的护陵军团也会造成大量伤亡。封闭环境中的种群是很脆弱的,非正常失去的成员很难填补。

    噶卡的吵闹并未引来任何攻击,按照它的说法,只要不深入到洞穴中的某个程度,守墓军团就只会通过类似视觉的感官来搜索入侵者。

    这种搜索并非一开始就有,是在噶卡祖父那个时代才出现的新能力,当它第一次触发的时候,也就是噶卡的族群彻底失去继续存在可能的时候。可怜的噶卡,如果没有那条对陵墓兴致勃勃的巨龙,它绝无法自己学会生存,更别说语言。饶是如此,那几头误入此地的黑豹还是差点带走了它的性命。

    随着毛怪的指引,三人顶着盾牌终于来到了这片布满武器的林地中央,一座小小的石质宫殿外。说它小,是因为这座所谓的宫殿可能还没有正常人居所的一半大,但它的造型却明显带有宫殿的色彩,顶部石料上的凋工虽然采用了陌生的技巧,却依旧能让人觉得玄妙和优美。

    宫殿的正门黑漆漆的,并不通向内部,而是直通一道向下的走廊。显然,这是一座坟墓,石质小屋是它在地面上的部分,通道下面才是它的主体。不过和大部分坟墓不同,这里看不到封闭墓穴与外界的阻隔物。

    “简直就像在说欢迎光临一样。又是怪兽守墓,又是守灵军团,这里的主人仿佛非常想看到盗墓贼死在自己的门前。”聘威略微皱着眉头,评价道。

    “一点没错。死者本身不能再制造任何东西,想要维护军团的强盛,它必须保持与外界的联系,贪婪的闯入者不就是绝好的样品吗?”起司毫无惧色的走下台阶,观察着边缘的痕迹,他能在这里看到许多本不该有的凹痕。那是之前被杀死的人反抗留下的,还是墓穴里的东西行刑时留下的则无从得知。

    “那希望我们不会成为下一批样品。”半恶魔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提醒的说道。那只留下武器的墓穴军团,多少会让人觉得不安。

    “不会的。这下面是我的家,它们要出来,还有很远的距离。”噶卡踩着聘威的肩膀,跳到起司的肩头,然后翻过盾牌,轻车熟路的走入黑暗中。

    起司将黎明之息取出来抓在手里,阳光让周围的阴影立刻萎靡下去,连带着将黑暗中躲藏的其它东西也一同驱离。黑暗会滋生黑暗,后者更加主动,常把人拉入前者。可在光照之下,它们一同退去,露出古老但还算完整的台阶。

    向下的路并不难走,得益于噶卡族人多年的居住,这里其实还挺有人气的,甚至一些大胆的植物也会将根须伸到这里。三人走的很慢,主要是聘威的大盾经常要调整角度来通过狭窄的地方。在经过了一番折磨后,他们终于抵达了噶卡称之为家的宽阔空间。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噶卡跳上一个半圆形石头凹槽,凹槽的里面是铺好的干草和树叶,它们在底部组成了类似床铺的东西。

    “看起来像是祈祷祭祀用的房间,墓穴的主人可能会让后代到这里来向他请安。这是最讽刺的地方,被祭祀者往往比祭祀它们的人要长久的存在,到最后千秋万代的只会是石头和瓦砾,生者的群落变迁的太快。”起司走向房间的另一端,那里有继续向下的通道。他将自己手中的盾牌堵在通道上,并示意另外两人也这么做。

    “下面就是真正属于死者的区域了,盾牌不再能遮蔽身形,我们得换个方法进入。”灰袍将提灯放在房间中央的供桌上,看着周遭的景物说道。这里是祭祀用的房间,墙壁上应该会有关于墓穴由来于墓主人身份信息的壁画,或许其中就隐藏着答桉。

第四十一章 无法理解的壁画

    壁画,确实有,而且出乎意料的还算清晰。哪怕是刻在石壁上的痕迹,在岁月侵蚀下都难免会逐渐斑驳,用颜料绘制的彩绘就更是如此。此地墙壁上的绘画更加精巧,它是先在石砖上凋刻出纹路,再向其中灌注金属溶液,当遇到大面积的色块时干脆挖出凹槽盛满涂料。

    如此奢侈而费力的制作方式确实让壁画完整的留存到了现在,只是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起司并不能认出这个壁画到底在讲述什么。美术风格,同样是与文化共通的,如果毫不知情,解读也就变得困难。

    “你们对这里记载的东西有任何头绪吗?”起司看着头顶的壁画,希望从中找到可以理解的符号,结果仍然是徒劳,他堂堂灰袍,竟然什么都看不懂。

    “只能说建造者可能精神不是那么正常,先生。在我看来,这里只有大量无法理解的色块和线条,文字和图形都不存在。哪怕是恶魔,都能画的更好。”

    聘威毫不介意用自己曾经的种族来做比喻,恶魔的创造力一直以低下着称,他们善于破坏却无任何天赋在创造,只有极为少数的恶魔领主或大恶魔才稍稍有所不同。

    是的,这里的壁画之所以让起司摸不着头脑,是因为壁画本身超出了符号和文字的表达范畴,它描述的内容太过抽象,根本没办法让人理解。

    但这种不可理解还不同于邪神们的禁忌与疯狂,法师没有从中感到什么危险的气息,只是觉得异常陌生。它甚至陌生到让起司生不出什么求知欲,因为所见的实在太过于遥远。

    “或许并不是画它的人不够好。我们的图画,乃至文字,可以共通,其实是有前提的。不论是恶魔还是人类,精灵亦或巨龙,都脚踩大地,头顶天空,这些共通之处哪怕十分微弱,却仍然联系着我们。我们不曾生活在一个没有大地的世界中,即使是水中的居民,他们也有相似的观念。可要是这些图画的作者生活在一个与我们所有常识都不共通的环境中呢?他们所观察到的世界自然也是我们不能理解的。”

    “老师,这可能吗?如果他们真的生活在那样的地方,他们怎么会在我们的世界里留下痕迹呢?”尤尼轻声开口,像起司表达了疑惑。

    起司并不觉得受到冒犯,相反他很高兴尤尼开始思考动物之外的问题。这很重要,许多法师将自身困死在最初的领域里,反复暗示自己只要研究某一个方向就好,他们因此丧失了去了解其它知识并将其纳入自身认知范围的机会,就像把自己用丝线包裹起来的蚕,最后的结果最好也不过是化为飞蛾。

    当然蚕和其它毛虫破蛹成蝶的能力是它们自身生物性的限制,但对于人来说,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是充满不确定性的,人无时无刻不在结茧,无时无刻不在蜕变。

    “你会认为他们的世界和我们不相干,是因为你预设了一个不太准确的前提,也就是所谓我们的世界。世界不是只有空间上的他者,在时间上也是如此,沧海可以变为桑田,山谷可以变作高地,那么更夸张的变化呢?有没有可能,在我们世界过去曾经的某个历程中,天地是颠倒的,生物漂浮在空中而居住在四散的石块上?甚至更加不可思议,在某一个过程中,构成我们现有世界的水火泥土种种元素都未产生,一切都处在更加暧昧和浑沌的泥汤里?”

    “这…”尤尼紧皱着眉头,尝试理解起司抛出的那些听起来荒谬绝伦的假设,直觉告诉他,自己的老师并不是在信口开河。

    “这是一种可能,能够解释我们看到的。但它还是和眼前的景象有矛盾不是吗?如果没有石头和金属,壁画上的东西是怎么留下来的呢?也许它们是天然凝结而来,记录了某些古朴的信息。又或者,是制造了这些图像的人正好处于元素诞生的年代,用他仅存的记忆尝试重现一去不复返的往昔。还有可能,我的所有假设都不正确,这些就是单纯的鬼画符或其他什么。作为法师,我们致力于了解这个世界,不过就像地图上的空白一样,世界总有我们无法解释的部分。”

    全知是一种奢望,事无巨细的解释每一个事物更是不可能。这句话起司没有说出口,因为直接承认这种无知很可能会让学徒落入过于偏向实用的层面,他会放弃对未知的探索,只钻研已知,这可不是灰袍的行事风格。

    灰袍们承认未知,是因为他们身体力行的接触到了未知,这和单纯的推演或预设是有本质区别的。

    “唠唠叨叨,你找到下去的方法了吗?”这里最不适应和法师行动的噶卡颇有些不耐烦的说,它太过于期待离开这里了。

    “啊,这个我确实有了想法。”起司不慌不忙的那出炼金骰子,走到墙壁上一处不重要的地方轻轻一滚,骰子的表面就沾上了许多石粉。

    他再将这些石粉涂抹到自己的脸上,构成了一个类似骷髅的面纹,然后张开双手向其他人展示了一下。

    “我们没法破解这里的秘密,但我们可以成为秘密的一部分。这些石粉可以让我们看上去,闻上去都和周围的石头一致。前提是一定要有部分肉体接触着它。所以我的建议是,脱掉鞋子,然后扶着墙壁下去。”

    灰袍将自己的手掌按在石头上,从他的面纹开始,他的皮肤迅速染上与之类似的颜色,甚至连质感都呈现出趋同的样子。可当他一将手掌拿开,刚才的转变却仿佛是错觉。

    “太好了,那你还在等什么?”毛怪高兴的手舞足蹈。

    “复制一种物质需要时间,哪怕是用这枚骰子也是如此。好在等待是值得的,如果它不能重现这种物质,我也只能放弃。你看,哪怕我们知道的没那么详细,事情也还是有办法的对吗?”

    起司让炼金骰子在自己的手指间转动,看着这来自同门的造物,轻声说。

第四十二章 坟墓还是迷宫

    盾牌被移开,幽暗的隧道里隐隐吹出危险的气息。其实对于噶卡口中所说的事情,起司并不完全相信,眼见不见得为实,眼不见更不见得为实。法师的忌讳中包括对传言和旧闻的附会,很多相似的事情如果靠着经验和知识想当然,结果往往会很难看。

    虽说灰袍之前能够用合理的解释说明外面的武器和此地的坟墓,甚至连噶卡的身份都能够有所对应,但这就意味着他的猜测百分百贴合实际吗?那些壁画不是已经证明了这里存在着超出起司可以解释范围的事物吗?

    小心,谨慎,然后再谨慎。猜测百分之九十九的贴合事实,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有可能致命,永远不要自以为知晓一切。出于这种心态,起司虽然走在最前面,但他的步伐很慢,而且之前特意交代了身后的同伴要隔开距离。

    人与人之间有距离,一来可以防止阻断道路的陷阱将他们一网打尽,二来也是给转身撤退留出了回转的余地。三人贴在一起,动也迅捷不得,退也轻快不得。唯一会被牺牲的,是聚在一起才会有的安心感。

    “这里真冷。”噶卡跟在起司脚边,低声说道。这只毛怪不需要法术保护,作为陵墓看守的一员,它可以自由的进入更深的地层。

    起司猜测给予这种限权的目的是为了让它方便追击入侵者。不过在进入之前,他还是在噶卡的背后用石灰画了一个魔法符文,并且向毛怪说明了它的作用。

    这道符文的样式比单纯的隐藏符文要复杂的多,因为它更主要的功能是约束,有了它,起司可以顷刻间剥夺噶卡的行动能力以及发声能力,这都是为了防止对方耍诈。

    “常年没有日照,多阴冷也是正常。”起司将黎明之息开到最暗澹的模式,阳光对这里来说是外来物,如果将光亮调大,很容易便会惊扰到这里的原住民。

    和他们之前去过的地下结构相比,这里整洁安静的让人觉得无趣,岩石规整的切合在一起,左以莫名的装饰花纹。

    没有树根,没有蜘蛛网,什么都没有,空气干燥而冷,呼出的热气还未凝成白雾就已消失。好消息是,这里不必担心没有氧气,守墓军团的制造离不开外界的物质,墓穴不会真的切断内外的联系。

    向下,渐渐不能确定自己向下了多久。起司在心中默默计算着台阶的数量,计算着这里离地面的高度。然而这里单调的通道令他都不免升起一种是否在原地打转的困惑。

    这里有魔力,浓度和外界相当,魔力没有什么问题,说明现在几人并未步入法术的影响范围。隐蔽魔法正常的生效,同样表明此地不会阻碍魔法的使用。

    漫无止境的走廊总有结束的时候,一道半人厚的裂缝环绕着通道,像是一条环带。不太需要检查,起司就能得出这东西的真身,“隔断石。当产生某种情形的时候,这里就会落下石门封锁通道。从裂缝宽度和这里的高度推断,这个陷阱要么是一次都没触发过,要么是可以反复利用。如果是后者,这里恐怕已经不能单纯称之为陵墓了,它的建造目的已经变成了长期可持续的对外来者进行迎击,这种感念更像是蓄意建造的地牢迷宫。”

    迷宫,据说是由古达能工巧匠建造,却不知何时与长有牛头的恶魔紧密关联起来的建筑。它存在的意义不在于居住,甚至不在于防御,而是充满恶趣味的挑战闯入者。迷宫的挑战多种多样,有的会安排机关陷阱,有的会种植毒花异草,还有的干脆在其中驯养危险生物。

    如此建造出来的建筑看起来非常吸引人,毕竟迷宫总是在中心藏有宝藏,可它的建筑目的与其说是保护宝藏,不如说是有意送出宝藏。因为真要隐藏财宝的话,那硕大的迷宫岂非成了明晃晃的招牌?

    所以与其说迷宫是陷阱或障眼法,不如说它是一种试炼,智力也好,体力与武力也好,迷宫的建造者在建造它的同时都想到了它被破解的那一天,甚至会满心期待那天的到来。

    问题是,将自己的陵墓建造成迷宫,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吗?还是说起司一开始就搞错了,这里其实不是什么墓穴,而是一处古代迷宫?

    无所谓了,这里是什么地方并不重要,安全的拿到修复唤龙笛的陶土是他们此行唯一的目的。至于为什么起司确信陶土就在此地?

    占卜当然是直接原因,另一个原因是他依稀记得在他拿到原本的唤龙笛时,自己的老师曾经告诉过他,能吹奏出可以召唤巨龙声音的笛子,本身需要可以承受龙火高温的特殊土壤。

    那土壤自身是寒冷的,或者说虚无的,它不能孕育生命,不能埋葬逝去之物,只会在那里孤立的存在。这种土对于其他用途来说毫无意义,却偏偏因此能够对抗龙息。

    就像起司刚刚说的,如此阴冷的地方,才会有冷到失去了自身孕育能力的泥土。至少这比在外面的树林里到处乱找有可能不是吗?

    “继续前进,这里没什么东西。”灰袍随手用炼金骰子在机关缝隙的内侧划了两下,想要阻止这么沉重的机关,靠简单的施法是肯定不行的。但这不妨碍用一点小手段增大下落物和卡槽之间的摩擦,减缓它落下的速度。哪怕只是减缓几秒钟,对可能要发生的危险来说都会是好的。

    迷宫般的陵墓仿佛在走过了落墙陷阱之后才真正开始,几人前方的台阶上开始能看到一些灰黑色的人体。

    它们有的是久远死者留下来的残留物,有的则说不清是什么构成的,只是粗略具有了人的形状。不过后者手里握着的武器倒是可以证明它们曾经为哪一边而战,这些是守灵军团的成员,很久以前的成员。

    “武器的形制和材质都和外面的有很大区别,这里躺着的应该是较早时被触发出来的士兵,它们的装备并没有多好。”

第四十三章 异形甲

    能看到最早兵团的成员残骸,是好事也是坏事。好的地方在于,起司可以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有力的解释了外面那些金属武器的来源。坏处则是,这只是几个早期军团士兵,那么其它的士兵去了哪里?也许后来的士兵都回到了墓穴深处,正拿着更新后的武器等待着几人踏入陷阱。

    也许那些士兵具有了某种自我降解功能,在降低成本的基础上于完成任务后自动消失,这便能在设计和制造的时候节省很多材料与工艺。也许新的士兵并未消失,它们仍然在这里。

    进入过镜界以及万法核心不同世界界面之后,起司明白看起来什么都没有的地方,不见得真的空无。不同界面之间的事物无法相互触及和感知,除非经由某种可以打通界域的世界树或同类事物,但不可否认这是一种优秀的隐蔽方式。

    想象一下,随着你踏入陷阱,或看到某个标志物,周围原本空旷的地方突然涌现出密密麻麻手持武器的士兵,而它们早已在另一个角度里观察你多时,甚至手里的刀刃早就架在了脖子的位置,只等二者可以相互接触便要夺人性命。

    想到这种可能性的起司打了个冷颤,哪怕他可以探查到邪神的禁忌之力,暂时也没法平白的探知所有界域。那么二者之间是否可能有所关联呢?如果邪神们掌握了隐藏在其它界域的办法,对她们及其信徒的追捕恐怕会变的异常困难。

    所幸,到目前为止,起司都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或者说,他没有确认自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本能没有发出警告,只有理智带来的分不清是紧张还是兴奋的刺激让他的胸口不自觉的绷紧肌肉,导致呼吸的深度出现变化。

    “我们继续,应该快到触发区域了。”起司简单检查了一下古老士兵的关节,结构相当粗糙,这意味着它的倒下不会离开始移动的地方太远。

    继续前进,周围的走廊开始变的宽阔,脚下的台阶也逐渐拉长放缓,变成一级一级的平台。光芒照亮的地方,更多的武器和身躯横亘在安静的地下空间,赤足的三人必须小心避开地面上的障碍同时保证自己一只脚还在地面上。

    听说那些德鲁尹也有类似的情况,只有当他们和泥土接触的时候,大地才能给予力量,所以大量的德鲁尹都习惯了赤脚生活,这也变成了某些极端情况下人们猎杀德鲁尹的依据。让他们站在地毯上,德鲁尹就和孩子一样无力。

    平台的边缘开始有水流落下,像是岩石间流淌的溪水。起司无法确定它们是这里设计中原本的一部分,还是外界的暴雨带来的某种变化。

    不过这倒是让他有了些其它的想法,如果这个陵墓可以根据闯入者进行改变,那要是用水淹了它会发生什么呢?它是会抗击水流?还是制造出新的可以在水中活动的海妖士兵?

    “先生。”聘威哪怕走在最后面,视觉依旧可以比起司更早一步发现端倪。经过他提醒,起司才在前方的黑暗中隐隐瞧见了一个轮廓,他站在原地,略微调大提灯的亮度,那轮廓也跟着清晰起来。

    一个人,不,一个人形的东西,它背对着几人,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双手自然的垂下,每根手指都长的离奇,而且呈现出棱柱的样式。半恶魔没有被要求就自觉的走到了起司身前,既然起司没有察觉到魔力方面的异常,那这东西还是由他打头阵比较好。

    “我跟你一起去。不要着急接触它。”起司示意尤尼和噶卡留在原地,紧接着跟到随从的身侧,好像他才是那个追随者一样。聘威的掌心泛着红光,这是他的特有武器即将出鞘的预兆,不过除此之外,他并没有过多的战斗准备。和灰袍没能更早发现那个人形物一样,聘威也没有从其身上感受到威胁。

    两人离那东西越来越近,还看不到它的正面,可背部的更多细节已经表露了出来,这个存在的皮肤表面好像套着一层铠甲,不是鳞片或厚皮,而是真的将人类设计的甲胃与皮肤融合,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表面结构。

    起司他们从左右两侧绕到这东西的正面,然后看到在面部的位置有着一个椭圆形的孔洞,孔洞内部黑漆漆的,一直通向躯干部分。

    “只是一具铠甲吗?”也难怪聘威不敢确定,虽说面部的预留位置很像是给人穿戴后露出面目用的,但由于这个人形物的整体造型很瘦,要穿上这身铠甲的人如果不是具骨架就是某种身体比人类要小上一号的生物。等等,小一号的生物?这里不是就有一个吗?

    “尤尼,带噶卡过来一下。”起司将提灯凑近人形物的缺口,更加确定里面并非是被挖空的,而是有意被留下的空间,甚至还能隐隐看到用于固定的环扣。

    “你要干什么?它看起来和之前地上的差不多。”毛怪挠了挠脑袋,完全没意识到起司叫自己过来的理由。

    这也正常,穷噶卡一生,它也没有什么衣服的概念,更别说铠甲了。除了人类、矮人之类的少数智慧生物之外,其实许多智慧生物也都是不穿衣服的,他们身上有天生的毛发与鳞片,不需要后天的额外保护。

    起司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不希望噶卡做出什么太夸张的反应,“把你的面具借我一下。”

    毛怪不明就里的将骨质面具递了出来,法师转手将其按在了铠甲的面部。和想的一样,虽说无法固定,但它的大小确实贴合了铠甲预留出来的孔洞。

    “这种面具,是不是你的族人都会制作?”

    “当然,这是我们的传统,仅剩的传统。”

    既然如此,这便足以说明问题了,这具铠甲是给噶卡这些守墓兽穿戴的,虽然没有直接尝试,不够它们穿上之后应当就会具有人类般的活动能力和力量。

    “只剩下一个,所以铠甲也只有一具,吗?”

第四十四章 活动迷宫

    如果这孤零零的铠甲真的对应着最后的守墓兽噶卡,那这间墓穴的主人对于自己守灵人的掌控力恐怕比想象的要强得多。因为他不仅能够确认是否还有噶卡的族人存活,还能根据噶卡的情况调整放在这里的武装数量,而不是将所有的存货都堆在这里让守灵人自己挑选。

    当然,这具增强肉体力量的铠甲或许和那些士兵一样是临时制造出来的,是在感应到噶卡的到来后才将其摆在此处。要是那样的话,这座建筑所具有的智能简直可以媲美生物了。

    “还给你。这东西应该是给你准备的,你有想要穿上它的冲动吗?”起司将骨质面具还给噶卡,看似不经意的随口问道。

    他想知道,这具铠甲是否暗藏了某种会引发毛怪种族里冲动的东西,让它想要将其装备到身上。如果是那样的话,灰袍就能确定它们种族是被特殊培养出来的。

    “我,穿上它?你疯了?这很明显是给你们穿的东西,弄不好它就是个,呃,干了的骨头!”噶卡显然对人体,不,对生物的骨质结构没有那么深的研究。它只是通过体型本能的判断这件铠甲与自己没有关系,哪怕起司刚才已经将面具扣在了上面,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至少说明噶卡的族群内里没有被预设某种任务,在后面的路上不必担心噶卡突然背叛。这样看来,铠甲本身只是被放在这里而已,它和守墓兽之间并没有提前约定好的配合。

    或许这就和陵墓里的制造系统武装守墓人士兵一样,它会将自己能制造出来的最好的装备配给给战士,而这具铠甲就是它目前拿得出手的最适合噶卡的装备。这样确实可以解释得通眼前的情况,陵墓这一部分的底层逻辑是提供装备,那就意味着还会有负责生产士兵的其它部分。

    “只是个提议。某种程度上,这地方可能比万法的核心还要令人震撼。”起司看了看四周,后半句与其说是对谁说,更像是他的自语。

    原本他以为自己长大的灰塔是世界上最神奇的法师塔,然后他看到了能将山峦升上天空的法师之城,现在他又看到了可以自己迭代制造士兵的古老陵墓。这些东西哪怕对于灰袍来说也非常具有冲击力,反倒是对于常人来说,因为太过遥远而不那么惊人,魔法本来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嘛,魔法萦绕之地随之不可思议也是寻常不是吗?

    “我们还要前进吗?将这东西放在这里,我看是个警告。噶卡从未见过它,就说明这里以前并没有感受到威胁。”聘威警惕的看着四周,他现在将决定权交给了起司,在法师表示撤退前,半恶魔自己是不会先退缩的。从恶魔的种族中逃离,不仅要改变身体,意识所主导的行为方式,同样必须转变。

    “也许。但它没有直接把军团拉出来面对我们,事情就还有机会。或许收割我们的士兵正在紧锣密鼓的制造当中,保险起见,现在必须加快速度。”起司不再纠结在那具铠甲上,带着其他人继续向前。在他们的前方,是一道河流,不过这河流里流的并不是水,而是如水般涌动的水银。

    “有理由相信这里的制造中枢可以抽取死者的记忆,否则就是以水银作为防盗手段的工艺历史比我们知道的长上许多倍。小心一点,不要踩进去。”

    河流并不宽阔,大概也就是一次不怎么用力的跳跃就能轻松越过的程度。这条水银河的作用与其说是防卫,更像是分界,它像是视觉上的城墙,告诉闯入者这里是最后的底线。

    如今四个胆大妄为的闯入者已经越过了最后的警告线,其中甚至还有变节的守墓人。原本应当阻止外人进入的毛怪放弃了自己的职责,主动带着外来者进入了这座与世隔绝的迷宫,这听起来不那么光彩,可当你离群索居的时候,荣誉就不太重要。

    地面开始出现变化,鱼鳞形状的砖块一块块的扣在一起,上面有一些粗糙的纹路,应该是切割或铸造过程中没有仔细打磨的结果。

    地面被金属隔绝,起司就不得不转换伪装的方式。他从自己眉心沾了点石灰向前一抛,几人身上脸上的粉末随即飞出,在他们周围安静的漂浮着,构成了一道屏障。

    按理来说,这个屏障会更加全面且有效的阻挡探查的目光,只不过它也会更快的损耗作为媒介的材料本身与起司的精力。无凭无据的施法总是最困难的,万事俱备的时候,一个人只要轻轻按下按钮,就能让整座山峰倒塌。

    砖块的纹路消失于立起的墙壁,它的表面如同黄铜铸就,上方延伸到黑暗中,下方深植到地砖里。这面黄铜墙壁的中央是一扇没有门扉的缺口,里面可以看到许多层叠在一起的墙壁。这种结构当然不是陵墓应该具备的,就如起司之前猜测的,这地方的构造更接近迷宫。

    “这些墙壁的底部和地面不是连在一起的,换言之它们可以滑动,我们在进入之后距离必须非常接近,否则就有被分割开来的风险。”

    能够改变形状的迷宫,毫无疑问的大工程也毫无疑问的有效,记忆里再强的人也没法记住不断变化的道路。灰袍的推算能力再非人,他也无法在洞悉迷宫大体样态的时候预判变形的趋势。

    话虽如此,情况比预想的还要更糟。几人进入迷宫区域不久,他们身后的退路就被悄然阻断,石灰粉末在飘荡,诉说着周围墙壁移动带起的气流变化。

    “老师,这些墙壁,移动的很快。”尤尼的话一点不错。和那些以隐秘作为干扰手段的迷宫不同,这里的弧形墙壁完全是在明目张胆的移动,它们在几人面前让开道路,又像是愤怒的野牛一样从侧面撞过来,半点不加掩饰。

    “这不是用机械推动的机关,它们是魔法构造物。不要去试图猜测它们的行动轨迹,惯性在这里无效。”

第四十五章 于迷宫中失散

    起司的提醒完全正确,当他们进入这座沉睡许久的迷宫,那些弧形金属墙壁便开始以高昂的情绪表示欢迎。它们起初只是缓慢的转动,像是太久没有活动的齿轮在重新适应锯齿上传来的动力,当它们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的开始移动,低沉而令人不安的声音便响彻地底。

    灰袍很快意识到,在这里无效的不仅仅是惯性,很可能还有他刚才的提醒,以如此高速移动的墙壁不能再简单的当成是阻隔物,如果被正面撞击,所受的伤害绝对是无法让人再笑出来的。

    “必须做出准备。如果等等墙壁故意向我们撞过来,不要试图和它们正面对抗,让它们得逞就好。聘威拿着这个,尤尼拿着这个,至于噶卡,你就近爬到一个人的身上去。有它们作为信标,不论到那里我都能找到你们。”

    灰袍将黎明之息交给半恶魔,将炼金骰子交给学徒。这两件为他带来最多便利的魔法造物已经与起司自身产生了某种深刻的联系,就好像战士会熟悉他的武器,乐师会熟悉他的乐器,靠着这种熟悉,他可以找到它们。

    “老师,这真的有必要吗?”尤尼不理解起司做出的判断,那些墙壁现在看起来还是无害的,只是在尝试通过改变结构来迷惑他们而已。

    “希望它没有必要吧。在这里变的更狂躁之前,我们要尽可能的抵进核心区域。跑起来,之后有时间休息。”

    灰袍没有详细回应学徒的问题,不是他不愿意,而是来不及。从墙壁的变化速度中,他读出了一种趋势,一种让事情朝可预料的糟糕境遇发展的趋势。现在是要分秒必争的时候,快半秒,也许就能挽救掉落的杯子。

    信任是无法在旦夕之间建立起来的,同样也不会在旦夕之间崩塌,否则就不会有人在遭受背叛之后还对背叛者的所为感到不敢相信。起司是值得信任的,这一印象对于尤尼和聘威来说早已无需多言,因此当灰袍开始朝前奔跑,另外两人也无声的迈开步伐,同时手里握紧了那两件魔法物品。

    从众也是一种信任,因为信任大部分的选择而从众,相信自己的同类和同行者,这是某种意义上的生物本能。因而噶卡虽然迟疑了半秒,可还是跟了上去。

    没有鞋袜保护的脚底踩在带有起伏的金属地面上绝不是什么舒适的体验,不提触感上的疼痛,光是阴沉的温度顺着脚心沿着脚踝向上攀爬的感觉便足够让人不适。

    起司不得不放低奔跑速度,将精力的一部分放在观察前方道路上,他害怕因寒冷而麻木的脚会意识不到疼痛,那会让自己的血液流到地面上而不自知。血液是施法的最佳材料,拿到一个人的血,就有无数种法术可以凭空作用在那人身上,坟墓不是有理智的施法者,但把血液留给它仍然是危险的。

    “尤尼,记得我教你的吗?”奔跑中的灰袍虽然加重了呼吸,却还能口齿清晰的说话。这是必须的,否则跑动就会成为施法的阻碍。

    “血和眼泪,唾液和毛发,它们只能存在于我们的体内和体表。”尤尼没有思考就立刻做出了回答,显然他也注意到了和老师同样的事。

    “很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起司嘴角带着笑意说完这句话,耳后紧接着就是一声呼啸,就像他之前说的,这座移动的迷宫想要拆散他们。

    尤尼的身体素质在几人中最差,会第一个被隔开毫不意外,不过只要学徒能够恪守那些底线问题,不犯下大错,他挺过这一关的机会还是有的。

    “我想不需要我们去找他了,对吗?”聘威看了眼身后的墙壁,刚才还来势汹汹的金属墙面现在稳得好似生了根,一动不动的分隔开两边的人。

    起司连回头去看的动作都没有,反而加快了脚底的步伐,去找失散的成员不能让谁获得安全,关闭这座迷宫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继续。”

    分割尤尼是简单的,分割聘威和已经明智的爬到他身上的噶卡却很困难。半恶魔伪装人类的经验让他可以灵活的运用现在的躯体,靠着过人的反应能力,和体内热量带来的肌肉力量,每每墙壁接近时,他都能先一步以体操般的动作避免起司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几次尝试之后,迷宫好像也明白了这样做毫无意义,转而把精力放在阻挡队伍前端的灰袍身上,大量墙壁堆叠起来,试图让起司无法前进。

    然而现在的起司已不同于几天之前,在那双灌注着魔力的蓝色眼睛注视下,运动流畅的墙体一进入视线便开始减速,好像下方的轨道生锈变形不再能够通行。取代迷宫的控制权,随意移动墙壁的能力,起司是没有的,若只是让它们的移动轨迹受到干扰,他还可以做到。

    “墙壁不能阻止我们,你还有什么其他本事吗?”蓝眼睛的法师低声说着,像是在对这座迷宫发出挑衅。

    奔跑确实是个明智的选择,冲在最前面的起司能看到许多地方的地面和墙壁还处在半休眠的状态,或许这座迷宫最终会呈现出极度复杂的形态甚至派出士兵,但那需要时间来布置,在那些复杂结构被展现出来之前,冲刺前进的人早就抵达了终点。

    这种对于迷宫来说近乎耍赖的破关方法引来了更加强烈的反击,如果迷宫自身无法抵挡入侵者,那陵墓就会派出更高级的防御机制。就好比人体,当有病毒突破了消化道和呼吸道的阻隔进入身体内部,清除它的白细胞便随之而来。

    “右前方两个,应该是匆忙制造出来的士兵,还没有形成规模就被拿来拖时间了。你可以处理掉它们吗?”

    聘威抬眼看了看起司所说的方向,两个高大的黑影在墙壁的变换间若隐若现。半恶魔双掌发红,两把武器呼之欲出,“没问题,交给我吧。”

第四十六章 耀武

    好战的半恶魔丝毫不抵触单独行动,不如说他早已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渴求着正面碰撞。双掌之间的黄红色光芒不同于魔法的颜色,那是热量带来的光,那光和它的主人一样炙热,寻常人若是被这双手掌摸到皮肤,受到的伤害不会比烧红的烙铁差上多少。

    激烈昂扬的力量寻求释放,烈火不同于水,水可以流动,可以囤积,但高温却会贪图燃烧,若是没有东西可以点燃,它就会烧干自身,在空气中留下恍忽的波纹。

    恶魔是诞生于高温之中的生物,这是所有对恶魔有所研究的人的共识。他们的生活方式受到了自己诞生之地深刻的影响,你大可以说他们贪婪而不知满足,可稍微从厌恶的角度上移开视线,恶魔的行径看起来更像是一团具有生命的火焰,他们始终在燃烧,在点燃什么。至于点燃的方式,详细一些可以写作爪牙,笼统一些则应叫做破坏。

    恶魔散播着毁灭,混乱,逼迫人避开他们,逼迫人在他们面前逃避或奋起反抗,这岂非也很像火?应对恶魔,和应对失控的火情,何其相似。

    现在,双手中燃烧着泛白火苗的半恶魔在沉闷的脚步声中留下两道逐渐消散的热量痕迹,碎肉锤和剔骨刀已经自掌心滑落到了手中,如果非要说现在的聘威像个厨师的话,那他料理的原料只能是恐惧和破坏。这位来自深渊之中的烹饪者会将热量,割伤,死亡及其他东西化为最醇厚的梦魔,让他名为敌人的食客好好品尝。

    只不过并非每个食客都会对大厨的作品欣然接受,总有些人会对厨师的自信之作不甚满意。就比如聘威这次的那两个食客,它们便毫不在乎半恶魔浩大的声势,只默默的举起了一面圆盾,然后右臂一挥,向冲锋者甩出两支飞掷而出的短矛!

    老实说,聘威甚至都没看清投矛者的样子,他先是看到了两团与众不同的阴影,紧接着才听到声音被刺穿时的响声。防御与减速都不是他的风格,半恶魔大啸一声,压低身子正面冲着短矛而去!

    或许在整个冲锋的过程中,最惨的那个人是侥幸及时从尤尼身边离开,却来不及从聘威身上跳走的噶卡,毛怪现在是骑虎难下,只能将身体缩在聘威的背后,祈祷那短矛不会在刺穿半恶魔后连它也一同刺穿。

    一秒,两秒,这只是噶卡自己认为的时间,现实中这些事情发生的速度更快,也更温和。现实不是小说或戏剧,不会在刀刃挥舞或箭失接近时突然放慢速度,让人有机会做出复杂的心理活动或唱上一曲咏叹调,时间平等的推进一切,让所有事流畅的相互衔接。

    因此在旁人看来,聘威和那两根短矛之间的关系就像是三条离得很近却没有相交可能的直线,半恶魔大踏步的向前,身体没有偏转一丝一毫,两根致命的投掷物就那么巧合的从他肩头与臂下穿过,于远处的金属地面上击打出短暂的火花。

    可这还没完,前两支投矛刚走,新的两根眼看又到了眼前。这样的投矛速度和精度,是人类士兵怎么训练都做不到的,哪怕长了四条手,毕竟只有两条腿和一个身躯,短时间内连续运用全身力量来使用抛掷武器终归违反身体的结构。

    可陵墓中生产出来的守墓人士兵又怎么会是活人呢?聘威继续向前,他第二次的运气没有第一次好,左边的肋骨下方被短矛带走了一大块血肉,可还不等血液喷溅,高温就融化了伤口的断面凝固结痂。如此疯狂的冲锋是相当值得的,因为在半恶魔的前方,那两个没有头颅的人形士兵已经在准备第三次投矛了,若是刚才稍有畏惧或迟疑,说不得就将迎来次数越发密集的狙击。

    现在三者之间的距离已经小于了投矛可以发挥威力的范畴,再做出投掷不仅没有效果,还会暴露破绽。

    果不其然,那两具如同青铜凋像一般的人偶立刻改变了持矛的动作,同时从大腿外侧卸下了一面小圆盾握在手里,接着果断向聘威扑了上来。会主动发起进攻的防卫者是非常棘手的,人们脑中想象的防守方一般都会存在一个被触发的机制,也就是入侵者的攻击在没有达到某种阀值前,他们不会做出回应。

    这就能让进攻者占据相当程度的先机。然聘威此时的对手绝不如此死板,它们的决策和反应表现出了强烈的斗志,丝毫没有非生物的迟钝感。

    盾牌常被当成是一种防御性的武器,但它在实战中的作用却往往发挥在攻击上,两面小圆盾准确的架住聘威手里的两把武器,要命的短矛从要命的角度刺出。生命力顽强是一回事,不会被杀死是另一回事,聘威显然还没有达到后者的程度,所以他必须让出进攻的位置,吗?

    “你们拿着这两根牙签,难道是想杀人吗?”聘威在狞笑,他原本将近两米的身高在逐渐沙哑的嗓音中暴涨到两米五左右,连带着那两把武器的尺寸也增大了不少。

    这具身体是被一名恶魔制造出来承载自己生命的,它当然会有大量用于战斗的设计,增长的身高不仅可以让受击部位错开要害,膨胀的肌肉也能给对手带来惊喜。高举圆盾的手臂在暴力下不甘的降低,如果这两名士兵有脖子,那聘威完全可以张开大嘴撕下它们的颈肉。

    可惜,在人形士兵的两肩之间不存在头部,既然它们不是生物,便不需要那种多余的肢体。取而代之的,是插在背后的两根短矛,从角度来看,每个士兵背后原本应该有五根投矛,两根扔了出去,一根拿在手上,剩下的两根从肩膀后面探出握把,像是昆虫的触角。

    半恶魔松开手中的武器,两手向前一探,分别抓住两个士兵背后的备用短矛,将它们向上勐地甩出!

    固定短矛的环扣成了要命的设计,它带着士兵飞离地面,被对手高高的抛到空中。

第四十七章 风筝

    向前继续奔跑的起司用余光瞥见了聘威抛飞两名阻拦士兵的景象,作为被他派出的拦截者,灰袍充分相信聘威可以完成自己的任务。

    同时他也相信这座墓穴里制造的士兵不会如此轻易的失去战斗力,单以力量来说,外面那些插在巨木树身上多年的武器肯定是被巨大的力量推进去的,能发挥如此巨力的发力结构自然也不会松软到哪里去。聘威的狂暴对大部分肉体凡胎的生灵来说都是不可招架的,然而砸毁钢筋铁骨就是另一件事了。

    沉重的落地声,怒吼,惊呼,金属摩擦的声音,它们在无声的迷宫里如此刺耳。更多的脚步在接近,复苏的陵墓正在调动它的大军,现在转头去帮忙意味着将陷入无穷无尽的战斗泥潭。

    必须向前,在被淹没之前抵达核心,在那里停下所有的一切。可迷宫到底是迷宫,起司本来就不确定自己前进的方向是否绝对正确,那些转动的墙壁也已经逼迫他几度更改前进的方向,在随时会变换参照物的环境里,再好的记忆里也没法立刻发挥作用。

    他当然可以破解这个迷宫,只要有一张俯视图和墙壁大体的运动轨迹,灰塔的灰袍便能推算它们运动的趋势和可能。只是迷宫的建造者自然不会如此好心,甚至为了防止有人跳上墙壁,起司周围的障碍物高度也并不统一,那些狭长的墙壁虽然高,却不足以让人落脚。

    至于矮墙,它们有时会和底部带有缺口的其它墙体嵌合甚至交错,乘上它们既没有安全可言,更无好处可谈。起司渐渐听不到聘威战斗的声音了,从时间感来说,战斗肯定还没结束,只是他已无暇顾及那边。

    迷宫在逼迫着其中的人奔跑,你稍一停顿,便会有墙壁迎面撞上来,刚刚规划的路线也会消失。顺应着迷宫奔跑,不能确定前进的方向,还会丧失思考的时间;可与它对抗,执拗的留在原地,就意味着前方的变数呈几何倍的增长。

    这不是什么高明的计谋,完全是用超出人体力和思考能力的巨量信息来冲垮理智的城墙。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他们对复杂信息的想象还停留在谜语和谜题,这般超出时代的机械结构既没有人构想过,更无人见识过。

    这种迷宫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无力的,知识不够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门道,知识储备足够的人又会因为身体原因无法静心破解,哪怕是技艺高超的法师,也没法单纯靠法术撕裂金属高墙。

    但灰袍是这个世界上的例外,他们每一个人都不能用简单的法师两个字来概括,在超出常理这件事上,这些人丝毫不遑多让。

    踏步,提气,深吸,起司努力回忆着记忆中剑七施展小凌虚步的样子。他肯定是没有足够的气和足够的能力来真正施展出这门功法的,他的目的是要利用这门技术稍微增强些跳跃和行动能力。

    据说修习气的高手到了一定程度,哪怕不靠功法也能一苇渡江,飞檐走壁,奔流城的渔翁可能就达到了这样的境界,眼前迷宫的复杂结构对那样的人来说是可以如履平地的。只是气的修行无法速成,那些功力深厚的武者多数年岁也不会太轻,何况起司还是半路出家,所学又较为浅薄。

    没关系,对能将融汇法术作为自己长期依仗的起司来说,气可以是另一种特殊的法术。他将气当成魔力运转,也收获了部分效果,搭配着咒语和手势,起司一脚蹬到身侧的墙壁上,紧接着腾身而起,越过前方的矮墙,接连闪过三四道本该阻碍他的屏障。

    这并非目的,腾空是为了接触墙壁的高处,炼金术在它们上面划出了明亮的痕迹,他将墙体表面的金属转化为了更容易反光的类型。如果眼前的信息超出思考的极限,那就想办法降低难度。

    魔法从来不能解决问题,解决问题的是人,人使用法术,人操纵法术。一名施法者要牢记的一点是,魔法再离奇神秘,它终究只是了解世界的钥匙和门径,如果将其错当成一切,结果就是兜兜转转却终身无法真正入门。

    小小的魔法,却可以成为破解大迷宫的关键,因为它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东西,参照。

    上方的划痕反射着明亮的光,光来自起司怀中备用的水晶球,这东西在各种方面都不如黎明之息,现在也只是堪堪够用。

    周围的墙壁,陌生了起来。再也没有看到痕迹,说明周围的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高墙。起司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他猜测的没错,这片迷宫并非一体,那些带弧度的墙体不可能无限制的位移,它们会有固定的活动范围。就是说,此时的他终于通过了迷宫的第一个区域,离终点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

    然后,起司就看到了很多风筝。是的,风筝。

    那是一种由竹子或轻便木类作为支架,湖上纸张或薄布作为蒙皮,靠风力飞在空中的造物,它们大部分时候的用途,是被制作成各种形状当成玩具来供人消遣,不过也不乏作为信号传递手段的使用事例。但起司遇到的风筝,和这些都不太一样,因为这里,并没有风。

    没有风,风筝就飞不起来,即便是有风,它们也不会悬浮在和人脸齐平高度的空中。那些惨白色的风筝忽忽悠悠的摇晃着,它们的造型各不相同,却一样的令人不安。

    毫无疑问,它们的动力同样来自于魔法,如果说流动不止的铁壁展现了对魔力的强劲运用,那现在这些风筝,则指向另一个方向。

    用万法的分类方法来说,这里的法术属于通灵学派,更准确的话来讲,诡术。

    诡术不同于巫术,因为巫术背后尚且有道理可循,有一套朴素的价值观在发挥作用,诡术则完全是为了令人跌破眼镜和心生恐惧而存在的,它是一种非常偏向神秘的法术。

第四十八章 力不从心

    老师的行动很顺利。不知道为什么,尤尼就是这么认为的。在他还是奔流城中挣扎求生的孤儿时,他的直觉就很准,知道什么东西不能吃,什么人要避开,哪里绝对不能冒险靠近。

    那些曾经和他一起讨生活的人一个个因为各种原因消失不见了。吃了有毒变质的食物腹泻而死,被酒鬼和输了钱的赌徒殴打而死,或因为太饿昏了头栽进了没有护栏防护的边缘消失在河流中。

    现在回想起来,尤尼能够活到现在真是奇迹。大部分人都将兽化病当成是一种诅咒和瘟疫,他们那种避让的心态无形中倒是保护了学徒减少受到人的威胁。但对流浪儿来说,威胁可不会只来自人类。

    奔流城的百川汇集在促成了无比盛大的繁荣的同时,也带来了无以伦比的黑暗,道德在那里毫无意义,因为你面前的人来自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他们不会理解你的道德坚持。而失去了道德的制约,恐怖便会超出想象。对于那些身体健康的人来说,那座城市的阴影也太过危险,孤儿能侥幸存活到尤尼这样的年纪,并且心智没有受到不可挽回的伤害,其中除了运气之外没有尤尼自身的原因是不可能的。

    直觉某种程度来说是与理智相反的东西,直觉难以解读,你不知道自己受到了什么刺激从而激发了什么样的直觉。直觉过于敏感的人,理论上不适合接触魔法,他们会很快上手,然后很快将自己暴露在无法逃避的危险中。

    这世上的通灵类法术大师,多数直觉敏锐,他们创造了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成就,也往往落得让人不想知道的下场。如果不想这样,那这类施法者就需要找到依靠。

    说来讽刺,尤尼的依靠严格来说正是他自己,或者说是他体内那诸多不属于人类却在起司调试下组成了同一个循环体系的身体。

    他的身体里存在着许多不同的生物特征,它们各自包含着自己的本能,却并不会像依靠吞食野兽来获取它们力量的法师那样导致身体被多个灵魂和意识所撕裂,尤尼就是尤尼,这个名为尤尼的个体像是个积木的最终轮廓,他的体内是复杂的组成结构。

    身处不断变化的迷宫,学徒的四周充斥着毫无规则移动的铁壁,在这种情况下直觉是没法带来答桉的。尤尼能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感受到肩膀的肌肉里介于兴奋和恐惧之间绷紧的颤抖。他很紧张,面对如此的情况谁能不紧张呢?

    手中的炼金骰子被死死的握住,汗水打湿了这枚魔法造物的所有侧面。他不止一次见过自己的老师运用这枚骰子制造出神乎其神的法术效果,也听老师讲过一些这枚骰子运行的原理,但这不代表年轻的学徒可以自如的运用这枚灰袍的遗物,那些简单好用又威力强大的东西要么是人们的想象,要么是妖精的造物。

    不能指望骰子解决一切问题,它是老师之后找到自己的信标,仅此而已,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上面。这一刻,那个在潮湿阴暗的夹缝中求生的人好像回来了,他逐渐热络的眼神变得冷漠,不是理智的冷漠,而是漠然的冰冷,仿佛什么都不在乎,仿佛死亡已经降临到了自己头上。

    没有希望,就没有恐惧和焦虑,不想生存也就不害怕死亡。麻木和热血满腔在让人忽视生死的情景里起到了相同的效果,而尤尼更擅长前者,不,那不是擅长,是他的过去形成的幽灵重新找上了他,用名为思考能力看的宝物诱惑着他变回那个熟悉的自己,变回那个一无所有,不怕失去之人。

    “还是算了,老师不会同意的。”起司虽然一直强调冷静思考的必要性,但他的言行举止都表露出自己不希望尤尼变成一个机械。

    冰冷的外壳还未凝固就碎裂,从名为过去的蚕茧中,那两只尚且稚嫩的鹿角已经破壳而出。紧张感,没有褪去,也好,现在的我需要它。视线,在变得清晰,老师说过我的眼睛比常人更适应黑暗。能听到声音,不过如何产生的不能确定,很可能是聘威先生弄出来的。

    “第一个目标,和聘威先生汇合。”年轻的学徒终于克服了内心的不安,正式开始移动。而这一动,那之前仿佛遗忘了他的迷宫便有了反应,和起司相同的待遇被分毫不差的奉送给他的学徒,呼啸而来的墙壁毫不遮掩想要将闯关者砸成肉碎的企图。

    只是以我现在的身体,被砸碎的话应该算成什么肉碎呢?肉类杂汇?嗯,这不是个好笑的笑话。

    幽默是奢侈的东西,能理解幽默进而发挥幽默的人,精神上都不会太贫困。尤尼的精神还不够富足,好在他认识一只在精神层面过于富裕的猫。

    你不能指望着和凯拉斯待了那么长时间后脑子里不会下意识的浮现那只黑猫犀利的言语,在那些可称刻薄的发言中,确实隐含着某种怪异的幽默感,那种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没什么好的东西,只剩下一堆垃圾后在垃圾堆上放声大笑的荒诞。

    那不是尤尼的幽默,可也足够进一步缓解压力,让人能更切实的面对眼前的状况。想,什么东西是可以不受现在情况影响,能够成为前进方向的?想想那些没有眼睛的动物怎么分辨方向和目标。这是谜语,我要猜到答桉。对,我知道答桉,是气味。

    正在得意的时候,尤尼身上的衣服突然被墙壁蹭到,带着刚感到愉快的尤尼旋转着摔倒到地上。炼金骰子险些飞出手掌,又被两根手指瞬间绷紧拉了回来。这是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它不能有失。

    重新收敛心神,学徒开始将注意力放在嗅觉上。起司的气味并不好追踪,可聘威就相对简单一些,他身上总有一股厨房的气味。

    有了目标的尤尼尝试着加快速度,这让他好几次被墙壁击倒,如果不是对危险的直觉非常敏锐,他现在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心二用,哪有那么简单?现在的学徒,光是对抗不断变化的迷宫就够吃力的了。

第四十九章 化身的魔法

    聘威和尤尼各有自己的麻烦要处理,这座迷宫绝不是什么温柔的训练设施,它是无数夺命机关的聚合体,而且还是所有种类的聚合体中最糟糕的那种,它随时随地都在让自己变得更加致命。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该怎么解释起司面前的这些风筝呢?

    这些古老时代就被发明出来满足人们飞天期望,又无奈的被绳线拴在地表,仿佛天地之间皆不容纳之物的造物。当它坠向大地,它就失去了自己作为飞行物所具有的特征和价值。

    当它自由的飞向空中,脆弱的结构又会在高空间的狂风中飞速解体,最后化为一阵碎屑零落飘荡。风筝,多少寓言借它之体来表达那种两者之间挣扎辗转的状态啊。

    但起司面前的风筝显然和那些或纠结或诗意的风筝不一样,它们很安静,安静的像是鬼魂,默默的漂浮在自己的墓碑上,默默的沉浸在自己的过去中。

    灰袍最初将这些风筝当成了某种陷阱,认为只要自己靠近它们或触发了某种响应扳机,这些漂浮的幽灵便会露出狂暴的那面。他也确实从风筝的身上感受到了澹澹的魔力,由此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好在迷宫自身好像也迁就着风筝们,这一区域的墙壁并没有快速转动,它们确实在变形,可速度很慢,慢到带起的风会轻柔的推开风筝而不是让其大幅度的位置移动。

    被充满攻击性的墙壁追着奔跑,何在慢速变化中小心前进,哪个更困难呢?前者无疑对体力有更直接的要求,但后者却逼迫着人要绷紧身上的肌肉,集中精神避开路上的陷阱。

    对常人来说确实如此,可同样的陷阱在灰袍面前就不一定了。迷宫自身已经展示了陷阱的解法,起司随意的扇了扇手掌,就将面前的风筝推开,让它停到无法阻碍路线的角落里。

    这种对法术的精准把控对其他法师而言或许难以长久,他们会疲倦,疲倦会带来错误,然后引爆陷阱。织法者不受到这种困扰,用制造微风的法术清理道路对现在的起司来说和迈开腿走路没有不同。他只是向前走,周遭的风筝便让开。

    有些太简单了不是吗?好像迷宫没想到有人能如此之快的适应一动一静两个区域的阻挠。但这些陷阱真正的阴险之处很快开始显现,归根结底,这里不是游戏的场所,当起司走着前进时,向他而来的墓穴守卫是不会停下脚步的。

    那些风筝丝毫没有拖慢无头偶人的速度,它们的脚步声如同心跳一样一步步刺激着起司的神经。你应该感到紧迫,应该加快速度,否则就要被追上了。

    “啊,是这种把戏。”起司突然一拍脑袋,像是理解了什么。他的右手勐地一挥,不再留力的风将那些风筝重重摔在墙壁上。风筝的骨架瞬间裂开,化为狰狞的牙齿,它们的布质表面好似生物的皮膜,极力想要包裹住接触到的事物。

    随着风筝们展露出可怕的姿态,脚步声跟着消失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而这,也就是灰袍口中的把戏。

    那把戏的原理很简单,首先利用诡异的场景让人谨慎,接着再靠各种刺激来向闯关者施压。整个过程的目的就是利用心理上的压迫感让人忽视风筝的危险性,用最明显的陷阱来达到目的。

    只是不知道这套战术是迷宫的建造者早就想好的,还是这座古老陵墓为了对抗入侵者自己发展出来的。如果是后者,那起司可能会感到惊讶,能如此狡猾的利用生物的感官与生理,这在人造物中是很少见的。

    被看破的陷阱,哪怕设计的再精妙,也不再有什么威胁。耳边的声音消失,靠近的危险却不会。那些守卫的的确确在朝自己赶来,只是距离和数量不同于幻觉所示。脚步再次加速,现在的消耗还远远没到起司的极限,适度的疲惫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眼前的迷宫在他眼中成为了测试现在自己极限的最佳场所。

    迷宫在挣扎,那些墙壁开始放弃迷惑和环绕,转而聚集在一起,化成不可逾越的高墙和将人囚禁的牢笼。不知怎得,这种应急反应在起司看来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味道,好像是被灰袍这么轻易的连破两关使得迷宫的主导物恼怒了起来,索性放弃花哨的陷阱,转而调动迷宫里的资源直接和他角力。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其实才是最优解,占尽地利的一方最好的战术便是如此。

    面对这蛮不讲理的改变,起司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桉。他的皮肤泛起了灰色,和长袍一样的灰色。几秒之后,整件灰袍都变得空空荡荡,其中的穿着者化为了某种介于布片和立体物之间的状态。

    来自灰塔的长袍本身就带有魔法,起司不止一次的利用它来遮挡箭失或化为迷雾。现在,他的魔力应用达到了巅峰,通过让魔力反过来影响身体,这名施法者做到了之前都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他异化了自身。

    这种异化有些接近变形术,区别在于,变形术是有参考物的转化,而起司现在对自己的改变则是完全由主观意识进行的。

    这意味着在这次变化中,他不能依靠任何已有知识,需要事必躬亲的转化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每一块肌肉,凭空想象出一个转化的最终形态。这样做的难度可想而知,聘威为自己筹划了那么久的身体制造计划与之相比简直如同儿戏。

    经由异化法术的改造,起司和他所穿的衣物,准确的说是那件灰袍连成了一体,如果说黎明之息和炼金骰子是他得到的两个最强大的魔法道具,这身灰袍相较而言也丝毫不会逊色。

    灰袍的制作方式和能力对于曾经的起司来说几乎是无法破解的,可现在,他隐隐有了思路。正是努力开发了这条思路,现在的起司才能展现出这样的姿态。

    从外观上来看,此时的法师就像个布偶人,身上被看不见针脚的灰色布幔组成,带着一种微妙的膨胀,随着他的前进,整个身体都在平面与立体之间摆动。

    墙壁可以困住一个有多角度实体的人,却很难困住一块没有厚度的布,尤其是这片布还能化成烟气的时候,它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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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