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超越
起司能感觉到一种微妙的兴奋感，好像自己打破了某种一直桎梏着身体的墙壁，终于走出了囚笼看到广阔的世界。人类的身体是多么有限啊，不再受到它的困扰灰袍法师能做更多的事情。
没有疲惫，不需要刻意集中精神，身体的肌肉不再是负担，连质量带来的拉扯感都消失无踪。他现在确实像个鬼魂，但一定是自由的，快乐的鬼魂，无拘无束，无所不能。
现在他终于可以理解那些将自己转化为巫妖的人是怎么想的了，啊，这美妙的新身体，如同新生一般的身体。如果可能的话，真应该让自己永久的处于这种状态，在体验过这样的滋味后，谁还想回到那座囚笼？
“够了，沾沾自喜到此为止。”没有情绪的声音从布偶起司的嘴里幽幽飘出。是啊，他差点就误将这种状态变化下的新鲜感当成是一直追求的某种超然了。那可一点都不对，只是贪恋超自然神秘带来的愉悦而已，和酒鬼与瘾君子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当然，起司也承认这种愉悦是货真价实的，那些自愿沉溺其中的人，你也很难从生物本能上斥责他们，因为追求所谓的美好，是有可能走向这一步的。
但问题是，所谓沉溺，是没有未来的。尽情的在欢愉之池中嬉戏，就再也走不出舒适的温泉，这绝非是有着更远大追求人的终点和梦想。你问这样说来，那些远大追求真的会让人比在这里更舒适吗？这就难说了。
回到那个起司总是挂在嘴边的问题，价值。愉悦在生物中有很高的价值，为了它，大部分生灵都愿意付出很多，甚至有的会为了这种情绪目的而改造自身。
这就有一件事比较有趣了，如果愉悦的价值高到可以影响生物的进化方向，那么为何在正常的生命历程里愉悦总是只占有不那么多的份额呢？
生命是很诚实的，它所带来的一切都有着相对简单的目的，生存。愉悦是极好的体验，可它最基础的由来，无不与生命的基础欲望得到超出预期的基础值被满足有关。换言之，愉悦更像是为了奖励自己好好的存活了下来二发展出的机制。
在一些比较严肃甚至悲观的观点看来，愉悦是和欲望密切挂钩的，脱离欲望不必谈及愉悦，所以快乐本身是一种甜美的毒药，它让人可以欣然吞下欲望的种子并任其在肚子里开枝散叶生根发芽，最后从嘴里，耳朵里，眼睛里，以及任何可以蔓延而出的窍穴里滋生出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观点没错，法师们都得承认享乐是一种自我满足，它一旦过量不但不能断绝身体的渴求，反而会更加欲壑难填。
于是，一些法师和巫师就找到了另一种看似脱离所有欲望的快乐，即断绝欲望的快乐。通过认识到愉悦的本质，从而摒弃来自肉体的愉悦，在这种自我净化中，身心都会感到放松和舒适。最关键的是，这种愉悦看起来是完全无害的。
苦修者在别人看来无比痛苦，可他们能在洗去罪孽中感到重生的正在进行，这能有什么问题？洗去欲望的愉悦，最纯粹的愉悦，它是最好的礼物。除非其中仍有问题。
有吗？有的。归根结底，愉悦来自超出期许的想法被满足，欲望的膨胀和沉溺愉悦则来自对这种满足的依赖与不可自拔。那么当去除欲望本身变成了一种欲望呢？一种继续渴望自身身心纯净，如洁癖者疯狂打扫自己房屋的欲望，对无欲望的执念。
这就是知识之毒了。起司在玩法看到过被此毒毒害的人，很多。他们中毒的程度深浅不一，表现良莠不齐，就连灰袍自己，在看到他们之前也没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早已中了这份毒。
那让他刚刚险些放弃了自己作为人类的身份，在法术异化出的新身体中满足的待下去，还将其视作一种进化，一种升华，这还是没逃离贪婪的表现。
“幸好尤尼不在这里，这副样子，可不能让他看到啊。”布偶人穿过墙壁，低声自语。他再看这些机关，心里突然没有了紧张感，和刚才那一晃神的沦陷相比，这里算得了什么呢？
“你带给我的威胁和乐趣也就仅此而已了。”灰袍被双手甩开，大片的灰色雾气从袍子里涌出，淹没了整个人体。最后，在薄雾之中，只剩下两只闪烁着蓝光的眼睛，它们也渐渐暗澹，变为雾气的一部分。
“吱呀呀！”迷宫在颤抖，它在发出喊叫。那喊叫不是恐惧，死物不知何为恐惧。喊叫更接近一种抓狂，一种面对毫无头绪的问题无能为力的悲鸣。
整个迷宫都在向着一个人聚集，那些士兵，墙壁，机关，一切的一切，他们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朝着那团灰雾聚拢。它要阻拦他，然而那并没有多少意义。化为灰雾的起司真正的身体已经来到了另一个界域，那团雾气不过是留在物质层面的残影，再怎么伤害不存在的东西，也得不到反馈不是吗？
在灰雾面前聚集而来的千军万马，顺着迷宫的甬道冲来，手里拿着或是精心锻造的武器，或是带有魔力的道具，这些士兵英勇无畏的冲向雾气，结果却只是和同伴撞毁在一处。
进入另一界域的起司并不孤单，在这里他看到了很多东西。那是这里的某种本相，在这个可以自己生产士兵和武器，改造迷宫的陵墓里，并没有所谓的核心。
这座陵墓本身就是核心，在它的墙壁和地面上，都有着如血管般相互连通的通道，它们彼此相连，构成了一个完整的整体。如果非要比喻的话，这里更接近一个生物的内部。
“难以想象的技术。”起司加快了脚步，在看到部分真相后，陌生感令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可能无意中给了这里太强的刺激，不知道这里是否会改造出可以对抗他的反应机制。
他可以肯定，这里所采用的技术来自于陌生的流派，甚至陌生的时期。和外面的壁画一样，他不指望着自己能从中理解出什么。这里确实是个陵墓，它和它内部的一切都已经脱离了这个时代。
灰雾飘荡，来到更深层的区域。那里的地面恢复柔软，生长着大量起司从未见过的植物，它们呈现出银色和蓝色，在这里形成了一片怪异的林地。
起司的身形重新凝结，从怀里掏出一只袋子，抓了一把脚下的泥土塞了进去。
第五十一章 噶卡的下落
当起司开始离开的时候，迷宫保持了诡异的安静。那些墙壁，士兵，说不上名字的造物都静静站在一旁，放任恢复人形的灰袍从自己身边走过。
如果迷宫真的有意识的话，它应该会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荒诞，这个外来者闯进来，制造出大量的麻烦，居然只是为了一把泥土？这把泥土对于整个陵墓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和他造成的破坏相比根本不可对等。
而即便它并没有一个主体意识可以思考，也知道现在不要再刺激眼前的外来者，他要走了就让他走，他取走的东西完全没有意义，和那些真正有所收获的盗墓贼并不相同。哪怕要处理敌人，也要考虑代价不是吗？
“老师！”失去了对手的聘威和找到他身边的尤尼见到从深处走出来的起司忍不住轻呼了一声。灰袍听到后朝两人微微点了点头，从各自手中拿回之前用作标记的两个魔法物品，它们原本的用途没有应验，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失算。
不过总的来说，准备好的预防手段没有派上用场怎么也比发生的情况超出预计要好。三人在黎明之息的引导下慢慢朝着出口走去，好像少了点什么？噶卡去哪里了呢？
“老师…”尤尼再次开口，想要说明毛怪的下落。但起司伸手示意了一下，不让学徒继续说下去。就像迷宫不愿意再刺激灰袍一样，他也不愿意刺激它。至于噶卡的下落，其实他是知道的。
三人走出了迷宫的区域，眼前便是向上回到祭坛所在房间的阶梯，在这里他们依然没有看到噶卡的身影。
阶梯缓缓向上，下来时只觉得它漫长，上去时则感觉像是在从胃里慢慢走出一个巨大生物的食道。或许就是如此吧，整个墓穴是巨大的生物，这里是它的喉管，迷宫是它的胃袋，负责将吞咽下来的食物搅碎变成可供吸收的营养。
那么噶卡和它的族人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舌头？还是牙齿？
重新回到中层的安全屋让人觉得放松，背后古墓的气息还在吹拂后颈，可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已经能感觉到外界的气氛。进出前后，这间屋子里并无什么变化，可见墓穴的改造能力并未延申至此。
不，其实还是有变化的，因为在起司他们的正前方，正有一个背对三人的人影安静的站在祭坛前。提灯的光亮照出更多细节，那黑影不是别的，正是之前放在墓穴入口处，供噶卡和其族人穿戴的铠甲。
感受到光照，铠甲随即转身，面部的骨质面具让人立刻就能意识到坐在里面的是谁。噶卡，它本来是和聘威在一起的，半恶魔开始与墓穴里的士兵战斗后它就不知所踪，那么，它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呢？
“它，骗了我们吗？”尤尼很自然的想到了这种解释。如果噶卡的工作并不是站在第一线对抗入侵者，而是作为引导者引他们进入古墓，从而成为迷宫的养料，那这就说得通了。
“不会。它骗得了我们，但没法骗过你。”自己的学徒对于动物有多敏感，起司是知道的，噶卡虽说可以说话，但长久孤僻的生活还是让它不似一个真正的智慧生物。
毕竟哪怕是巨龙，都要通过社交来维持自己的智慧，将自身交给荒野，结果就是重新回归原始。智慧生物之所以不同于兽类，生理上带来的智慧诚然重要，可如果没有社交性，那他也很难称之名副其实。
“那这是什么情况？”是啊，如果噶卡没有说谎，它为何会穿上这层铠甲，出现在这里呢？它脸上带着面具，有没有说话，这让人无法确定毛怪此时的状态。
“你看的书里有提到过一种被诅咒的铠甲吗？只要穿上它们，身体就会不受控制的自己行动，严重的还会被铠甲里早就存在的意识取代思维，成为被附身的躯壳。”
起司提着黎明之息边说边向前走去，他就这么走到了噶卡面前，后者仍然一动不动。这种持续的安静一直维持到灰袍伸手想要摘下那只骨质面具的时候。当他的手离面具大概三指长时，那具铠甲动了。
金属片镶嵌而成的拳头从侧面挥出，打向起司的肋骨。神奇的是，在拳头和起司的身体接触之前，他身上灰袍的对应部位就像充气了一般勐然鼓起，迎着拳头撞了上去。
凶勐的挥拳经这么一次卸力，软绵绵的拍在法师的肋骨上，不论是准确度还是威力都遭到了巨大的削弱。没错，这正是起司在通过和自己的法袍高度统合后掌握的新技巧，他发现自己现在可以更随心所欲的控制身上的灰袍，指挥它主动出击。
“让我把它摘下来。”起司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这句话，他变成蓝色的眼眸凝视着面具，下一刻，那东西自己从铠甲的面部脱落，落到地上摔成了几个碎块。
面具下的噶卡，绝对称不上好，它双目泛白，童孔上蒙着一层乳白色的粘膜，嘴巴无意识的耷拉着，口水肆意从中流出打湿了毛发。这倒是否决了之前的猜想，噶卡并未欺骗他们，它现在这个样子显然并没有多少自主权。
“聘威先生，这里需要你帮忙。我恐怕你得把我们长毛的朋友从这具人形棺材里弄出来。沿着身体中线把它撕开就好，我相信你可以做到。”灰袍向后退出几步，指着噶卡铠甲上的一个缝隙对半恶魔说道。
聘威微微点头，活动了一下手腕走上前来，他的指甲在几秒内变得尖锐而厚重，仿佛是野兽的爪子。爪子的尖端深入缝隙，慢慢扩大它们，以便更好地将双臂的巨力施加其上。
坚固的东西，不见得在每一种冲击下都始终如一，对于铠甲这种复合体来说更是如此。如果是正面的刀噼斧凿，它很可能连变形都不会发生。
但从接缝处顺着结合的方向侧面用力？结构带来的弱点是难以单纯靠着材质来弥补的，否则板甲也不会取代其他半身甲成为防御力最优质的甲胃，一体成型就意味着身上很少有可以被利用的薄弱点。
“嘎吱！”条纹状的甲片在怪力的挤压下开始折叠变形，原本光滑的表面不复之前的样子。从打开的缺口可以看到，这不是一层单独的甲胃，哪怕是在噶卡身体所在的部分，最外层的甲片下也有其他的保护层。
“可以了，剩下的用魔法解决更省力一些。”起司轻声说着，等待聘威退开，接着将手指按倒缺口处。
整个铠甲自他的手指为中心，构成甲胃的零件单元一个接一个碎裂脱落，不多时整个铠甲的躯干正面便露出了相当大的缺口。
第五十二章 过去的技术
被魔法摧毁了密闭结构的铠甲露出了它更多的细节，一些如同针头般的东西随着甲片从噶卡的身体里脱落，这些针头大都很细，可是长度却不见得让人能够接受。
起司只一眼便明白噶卡身上发生了什么，手里的速度立刻提高，将更多与毛怪相连的部分从它身上去除。那些部件落到地面上发，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其中的几个滑到了聘威的脚边，被他低头捡起，拿在手里观看。
“呵，这东西看起来像是铁处女的一部分。上面没有多少血，应该是故意避开了血管。设计这个东西的人或事物很清楚小家伙的身体结构。”
“铁处女？那是什么？某种魔法道具吗？”尤尼接受了很多知识不假，可别忘了他身边的人都很难称得上是普通人，在万法的课程也不会教授任何常识或非魔法相关内容。
更何况，能被送到万法接受训练的孩子本来也聪明一些，他们虽然比起成年人对世界的理解稚嫩太多，却还没到需要被专门教育的程度。所以总的来说，现在的尤尼只知道非常有限的东西。
“人类制作它来伤害折磨自己的同类，我更习惯将其视为一种厨具。大体来说，它的原理就是用两块钉板把人夹在中间，让他的肉质变得，呵呵，松软。”
你不能指望着恶魔嘴里说出什么温馨的话，哪怕是半恶魔也不例外。对于聘威来说，他脱离恶魔的族类并不代表有多么认同人类，后者同样有让他感到不屑的地方。而和凯拉斯不同的是，这名恶魔厨师的观点总是和厨房有联系。
尤尼懂得什么是刑具，通过聘威的解释也大致明白了所谓铁处女的作用方式。他有些担忧和好奇的拿起地上的甲片，观察着其中凸出的金属刺。那些针头和甲片的外部是连在一起的，而且在顶端可以看到非常细小的类似鱼叉顶端的设计，这很可能是为了让针头刺进肌肉里后更加难以拔出。
年轻的学徒出于好奇，也加上对自己老师的信任，将那枚针头尝试着刺进自己的胳膊。看起来并没有多么尖锐的金属刺毫无停顿的就进入了尤尼的皮下，让学徒感到了轻微的恐惧。而仅仅只是进入皮下甚至还没有触及肌肉，尤尼在将其拔出时都带起了梅花状的可怖伤口。
“那些针刺上的倒钩是可以压平的，我用魔法将它们拔出时就是这么做的。还有，不要尝试用自己的身体体验这种东西。尝试本身没有问题，但一定要可控和少量。”
起司略微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学徒。尤尼做的事情他很清楚，之所以没有提前开口阻止也是为了给他留下个教训。随意摆弄来历不明的东西是很危险的，如果要这么做的时候，至少要有一个安全的封闭环境。
“是，老师，我记住了。”如果其他人在这里，可能会觉得起司的教学方式有些野蛮，他完全可以出言提示，甚至直接说明那些倒钩的危险之处。
可惜这里没有那些人，半恶魔就更加不会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在恶魔看来，有人教授你某些东西本身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了，这是哪怕冒着替他卖命的风险也可以考虑的重大机遇，至于教学的方式则完全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小小的插曲转瞬即逝，环绕毛怪的铠甲已经面目全非。起司用精巧的魔力剥离了他认为铠甲上不重要的部分，最后留在这里的，是一些如同珊瑚一般的骨架，它们原本埋藏在这具铠甲的内部，是噶卡可以操纵这具比它身体大上许多的关键。
更明白的说，这些珊瑚状物体才是铠甲的本体，正是它们挥出了之前的那拳，噶卡则更接近于促使这些物质启动的开关。
“看起来像是某种寄生生物。”尤尼微微皱着眉头，努力回忆寄生的相关概念，这是一种在图册中也鲜少提及的生存方式，毕竟这个时代的人还无法很好的区分身体变异与外来寄生。
“还没到那种程度。寄生物再简陋也是生命的一种，眼前的东西，更像是某种装置。”起司伸出手再珊瑚状物体的上方悬停了一下，后者便自动松开了枝桠，将其中的噶卡放了出来。他随手接住昏迷的毛怪，将其交给身边的学徒。救出噶卡是成功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处理这具出产自身后陵墓的铠甲。
“需要我把它装起来吗？”聘威已经做好了将这具铠甲拆散带走的打算，在他看来这是起司的战利品，还表现出过不止一次的兴趣。有这两点，将它带走研究或收藏都是合理的。
“不，把它留在这里吧。这里的东西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了。”灰袍看着眼前散发着微光的珊瑚状物体，摇了摇头。
“老师，技术也会受到时代影响吗？”尤尼眨眨眼，起司又抛出了一个和他在万法听到的论点不同的说法。技术是纯粹的，和知识一样，它们如果来自于客观世界，又怎么会因人为划定的时代而改变呢？
起司挥了挥手，支撑铠甲的无形之力随之消散，它向下跌落为一堆废铁，那些珊瑚状的事物更是化为了沙尘，
“这个问题问得好。纯粹的技术确实不受时代的影响，也不受历史与文化的塑造。问题是，真的又纯粹的技术吗？人类也好，精灵矮人或其他智慧生物亦然，技术的诞生总是与神话有关，这就已经说明了部分问题。制作者总是在装饰着自己的作品，他们为其加上花纹，改变造型。但那其实都不必，因为在制作阶段，影响就已经产生了。每一种工艺都或多或少又多余的部分，这是不可避免的。所谓纯粹的技术，就势必要割断所有多余，只留下最单纯的东西。你觉得这有可能吗？”
“嗯…听上去不是不可能。”年轻的学徒老实的回答道。
“哈哈，也许吧。这个问题的答桉，由我来告诉你，不如你自己去尝试。而在那之前，我当下的观点也不妨明说。接纳这里的技术，就意味着我们要理解建造这里的存在，这太困难了，我选择放弃。以后若你有兴趣并且能力足够了，不妨再来这里思考一次，看看到时你的答桉是否与我相同。”
第五十三章 奇想的世界
外面树木上插着的无数刀剑都在说明这里并不安全，在解决了噶卡的问题后，三人带着昏迷的毛怪快速离开了它的居所。
不知是否是错觉，这片笼罩着薄雾的林地突然干净了不少，那些武器藏在烟雾之中的狰狞器物仿佛也收敛了锋芒，安静的插在树干上，像摆放在自己的武器架中。起司找到他们来时的脚印，略施小计便推算出几人进入地下耗费了多少时间。一个半天，比预想的短。
“我们直接走出去，出去再找地方休息。”起司始终对身后的墓穴感到敬畏，以前的他可能会想一探究竟，现在的他只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天气的光暗无法阻挡这几人的前进，走出几百步之后，起司意识到或许这里原本就是这样，那些雾气很可能是雨水对这片林地的影响，因为它头顶的东西。
想到这里，灰袍很自然的抬起头看向天空，在已经渐渐放晴的天幕下，高耸的巨木像是一座座塔楼。而在这塔楼之间，隐隐可以看到很多道路。那些道路不是树枝，它们更直也更复杂，就像是，就像是蜘蛛的网。
没错，那就是蜘蛛网。起司见过那些体型较大的蜘蛛再两棵树间张网，其大小足可以将一个人罩进去，只不过强度不足以抵抗人类的挣扎。眼前的这张网可不仅如此，它的大小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那些连接在巨木树枝间的蛛丝粗细少说也不会比一个人细上多少，这才让起司错以为它们是建在树枝之间的某种通道。
不过换言之，蛛网确实是通道，供蜘蛛行走的。能编制出如此大网，甚至能够俘获天上落下的雨水，这已经超出了大小的程度，若要类比的话，可能也只有天木上的蠕虫邪神能够比拟。可这里分明没有邪神的气息，那织网者的身份就更加诡异了。
诡异的坟墓，诡异的蛛网，不，细想起来这座大的不像话的森林也足够反常。这还只是空白世界的边缘，谁也不知道巨龙的领地内到底还存在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怪奇景象。
或许，这里之所以会成为巨龙的家园，不是因为它多么宜居，而是只有在这里，巨龙们才会觉得自己也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而非高高在上的神明吧。看那些小人打架实在没意思，唯有空白世界能给龙带来活着的感觉也说不定。
无所谓了，修复唤龙笛的材料已经拿到了两个，作为基础的木胚和作为血肉的陶土，只需要再找到与巨龙关联相近到可以注入联系的物品便能开始正式修复。
能想到最简单的方法自然是找到一条活着的巨龙，不论是龙鳞还是龙牙，都可以作为这最后一种材料。但这就意味着，他们可能不得不深入空白世界，因为没有巨龙会居住在领地的边缘，如果有，那这里就不会是边缘。
想到这里，灰袍不免感到踌躇，自从遇到风暴之后，这一路上的遭遇都可以称得上离奇，哪怕是在他看来。蘑孤人？好吧，只能算怪异。龙裔恶灵？有点超出常理，但不算离奇。千足龙？传说又一次在人们面前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至于之前的古墓和现在头顶的蛛网？算了吧，会能够接受是因为已经感到麻木了。这里就像是孩童枕边听到的奇想世界，没有道理约束，没有知识束缚。
可以肯定的是，这里已经远远离开了人类所熟悉的领域，这里的怪诞是活生生的，光明正大行走在日光下的，和躲藏在黑暗与角落中的居民截然不同。他者的领域，大概就是如此吧。
“老师，我们就这么带着噶卡走出去可以吗？”尤尼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还趴在聘威肩头的毛怪，这可怜的小东西自打从那副古怪铠甲里挖出来就一直昏迷不醒。
学徒担心它身上来自血统的限制会让他们在带它走出这片区域时受到某种伤害。需要家犬看家护院的人会给它们的脖子上套上锁链，让它们在家门附近活动，守墓人的定位也差不多，只不过它们的锁链更多是不可见的。
起司打了个响指，“现在没事了。它身上的限制和种族的数量有关，约完善的族群就越强，因为唯有如此才能算是可靠的防御力量。至于现在的噶卡，孤家寡人一个，身上的禁制弱的可怜。”
尤尼若有所悟的点点头，“我觉得这样不好。噶卡的族人如果不是为了看守陵墓，应该不至于死伤惨重，它们原本可以有更好的生活。”
灰袍只是摇了摇脑袋，没有说什么。因为学徒说的话，和他六年前差不多，对噶卡的同情和当时他对鼠人的同情何其相似。不过他不说，有人却会说，“生物没法选择它们出生的地方和种族。人类也有平民与贵族的出身差别，总有人困惑于自己为何没有别人生来就有的东西。就像恶魔不明白为何会生在那该死的深渊里。呵，这就是世界，它就是这么运行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知道那些，我也是如此。只是还是…”尤尼当然明白，他在奔流城的岁月让他非常清楚世界的无情与无常。
“有能力同情是好的。它代表现在的环境还没能把你逼到极限，你的心还认为自己可以应付它们。记住这种感觉，当你感觉不到它的时候，要当心。”
当心什么？当心之后该怎么做？起司没有说，或许是他自己也没有明确的答桉吧。心怀希望的人才会心生同情，不论这份同情是否合理。没有必要因为个人的表现而否定同情这种感情，冰冷的世界不会是宜居的所在。
“好了，我们走出来了。”前方的地面再次变得湿润，雨虽然已经小的几乎感觉不到了，可它留下的影响却没那么容易消失。
透过两棵巨木之间的道路，整个森林也隐隐来到了尽头，层层灌木之外，又是另一片景象。
第五十四章 打算
巨木林投下的阴影哪怕走出它的实际范围也没那般容易摆脱，起司也没有着急摆脱的意思，他带着尤尼和聘威坐在森林边缘的巨木树根上休整起来。
半恶魔扛来一大块木头，徒手将其撕成木柴，看得出来在古墓里的战斗并未让他尽兴，恶魔的战斗欲望就像时间翻了几十倍的人类肾上腺素状态，一旦唤醒就很难结束，在那之前他们会用尽办法倾诉自己的暴力欲。
好在聘威在保留了这种特质的同时也对它做了调整，让原始的狂暴不至于轻易吞没自己的意识，当他将木柴制作完成，内里燃烧的火气也消散的七七八八了。半恶魔对着木绒吐出一口热气，火苗应声而起。
起司随手在升腾的烟气里一搅，那些灰尘便不再向上飞散，转而落入他手掌里敞开的布袋。灰尽同样是可用的施法材料，加上收集时只要够小心甚至还能保留不少的余温，对于有能力驱使它们的施法者来说，随身携带一些总是没错。况且，他也不放心在这里随意的生火，那无疑是在升起狼烟，告诉别人这里有懂得使用火焰的生物存在。
“收拢灰尽的咒文我现在教给你，接下来的法术由你来维持。它们可以作为有效的干扰手段，你身上也最好带上一些。”
起司看到了尤尼脸上的疲态，但现在不是休息的时候。不论是在这里还是他们想要前往的北地，绝对的安全都是奢望，灰塔现在的情况令人担忧。在这种时候，年轻的学徒能多学会一个自保手段都是好的。
在灰袍师徒教授收集灰尽的法术时，聘威已经熟练的从行囊里拿出了锅子，挑了几根还算结实的木头搭成了建议的烹饪架。在奔流城的生活经理令曾经茹毛饮血的恶魔变成了讲究的厨师，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会仔细的烹饪每一种食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去理解世界，对于聘威来说，烹饪就是如此，通过将原始的食物加以加工，他身上属于本能的狂躁渐渐褪去。
“唔…这里是哪里…”在三人各忙各的时候，可怜的噶卡终于睁开了眼睛，它有些茫然的看着远方清澈的天空，那里没有参天的巨树，只有仿佛没有穷极的穹顶。
据说从来没见过天的人在看到它时会感到恐惧，因为无极限的天简直就是未知的象征，地上的人是依靠着习惯才学会了与上方的巨大未知和不确定共生共存，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少数狂人担心某天天空会塌陷下来。
“欢迎来到外面的世界。放心，上面那个蓝色的海洋不会把你吸进去，也不会塌下来。”起司此时已经教完了咒文，留下尤尼自己练习尝试。他来到噶卡的身边，视野里有遮挡物让毛怪的情绪稳定了一些。
“我出来了…可…这之后呢？”惊讶，紧随而来的就是茫然。噶卡终身都在寻找着离开那片森林的方法，它从路过的巨龙口中听到过关于外面世界的描述。但当这个世界真实的将它拥入怀中，它却手足无措。
“恐怕这是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生活在这片天幕下的人靠着同族构建起所谓的社会，将自己的生命安顿其中。脱离那些框架，他们也不会比你更清楚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片天地。我原本可能会邀请你跟我同行一段时间，希望你有想法。但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太过危险，我不能这么做。当然，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暂时的居所，虽然那意味着要返回森林，不过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要想一想。”噶卡看向森林之外，它对哪里一无所知，未知意味着危险，脱离身边的人类，它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背后的森林相对熟悉，可它真的愿意接受这种折中吗？
“是要想一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一些建议。在那之前，不妨先吃点东西。我敢保证你没有见识过有这样手艺的恶魔。”起司耸了耸肩，夸张的吸了一口空气中开始弥漫的香味。
“已经不是了。我现在不属于他们。”聘威一手拿着汤匙纠正道，看起来他很在乎这个问题。而起司自然也不是不明白，只是一下子向噶卡解释何谓恶魔又何谓半恶魔实在太过于复杂了。
灰袍低头表示歉意。严谨的思考态度让起司对指出他论述漏洞的人不会有什么抵触，哪怕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漏洞，“这是自然。现在的你确实与以往不同。”
其实聘威大部分时候还是挺好说话的，只要你对他的厨艺赞不绝口，再不深究恶魔的出身，这位大厨就很乐意和你和善的交流。
不过起司清楚事情不会那么简单，过去有时是太阳，从背后照亮前路，有时是鬼魂，无法摆脱阴魂不散。聘威在假冒威道时做过的事不会因为改名换姓就从他的记忆力消失，他迟早要面对那些旧账。而那就和起司没关系了，他还没愚蠢到想去用自己人类的价值观去改变一个前恶魔。
食物很快出锅，经过几味香料的处理，简单的肉汤也可以让人大呼过瘾。几人安静的享受着难得的美味，感受着热量和活力顺着食道流入肠胃，散入四肢百骸的温暖。
“先生，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给起司盛着第三碗肉汤的聘威随口问。
“巨龙身上的东西在脱离自身之后会保留部分特性，但也会消失部分。不巧的是，我们需要容易消散的那些。所以最理想的情况是我们能找到一头离巢的巨龙，去它的巢穴里看看有什么能用。运气差一些是找到再沉睡中的家伙，从他们身上直接获取材料。后者风险会几何倍的提升，不过前者也不见得安全。和龙打交道就是这样，提心吊胆是常态。”
法师接过肉汤，说出了队伍下一步的计划。这也是为何他拒绝让噶卡同行的原因，对于这只毛怪来说，未知的危险和直面巨龙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第五十五章 巨龙之秋
“你真的不打算去蘑孤人那边看看？它们是很安全的生物，一群靠土壤就能活着的东西，你不必担心它们对你有所图谋。”起司站在林地之外的小山坡上，雨后的阳光分外珍贵，每一秒都让人不想错过。
“我要离开这里，我已经受够了它们。这片蓝天让人害怕，但我宁可在它下面生活。”噶卡语气坚定的说，手里握着一根经过凋刻的木杖，木杖上挑着一个包袱。
不用问，这些都是起司他们给予的馈赠，木杖上凋刻着隐晦的图形，其源头正是这片巨大森林给起司的印象。木杖的底部包着一层铁皮，它是由半恶魔之火融化的金属兵器所做成，底部的平面上由尤尼亲手刻上了自己挑选的符文。
你可以认为这是这些人的天性，不论是法师还是厨师，他们都是这个自然世界的加工者，将原本平常的事物转化为美食或魔法就是他们的乐趣和职业。在如此荒凉的地方，对自己的手艺有所保留是没意义的，不会有人偷学，不会有人感到嫉妒，整个天地任人取用，任何创作者都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况且，起司对木杖下了这么多工夫也是有私心的。
他的魔力在不可抑制的流逝，就算这种流逝停下，他的生命也总会有尽头，他不愿意到时什么都无法留下。黎明之息和炼金骰子都是它们制造者某种精神的物质化体现，起司第一次想到，或者自己也该准备制作自己独一无二的魔法物品。
和噶卡的告别就像和他的相遇，没什么道理，恍忽的让人来不及感到惊喜或感伤。挑着行囊的毛怪头上依然带着那副骨质面具，它没有朝着空白世界的方向走，那边太危险了。
外面的世界真的安全吗？那些并不空白的，已知的世界，会更适合噶卡生活吗？也许吧。不曾抵达也就无从讨论是否适应，冰天雪地里的人可能有一颗适应炎热天气的心，反之亦然。
“我们也该走了。失去了巨木的掩护，从上方很容易就能找到我们。”起司抬眼看了下天空，这里不似其它地方，长着翅膀的不只有鸟。
虽说灰袍现在的目的正是要从巨龙身上获取材料，可掌握主动的接近巨龙与被巨龙堵在避无可避的旷野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况。哪怕是现在的他，也不想面对饥肠辘辘不讲道理的巨龙，好消息是，人类的体型一般不在龙的取食范围内。
“老师。”尤尼送上一根木棍，那意思当然不是给起司防身或做拐杖。还记得之前在林子里的时候，起司曾经靠着树枝占卜一路找到了噶卡和古墓，最后成功拿到了所需的陶土。
那么按照这个想法，现在三人再次失去方向，最合适的自然是继续用占卜带他们前进。不过这次灰袍接过木棍后却没有抛出的样子，他真的将其作为手杖，向前走了起来。
“占卜和龙有关的事是没什么好下场的。你要记住这一点。这个世界上有些族类和存在受到预言与命运的庇护，或者他们和命运达成了某些扭曲的联系，对他们使用预言被误导的机会相当大。”起司回答了学徒没有问出口的困惑。
古往今来，不乏预言大师，但大部分预言者都无法预言龙的生死，因此往往只会带来巨龙将摧毁哪里的警告。这不是他们的错，是巨龙太特殊了。
“那我们该怎么找到目标呢？先生。”聘威好像在古墓中一战后就彻底点燃了心中的火焰，他现在是最迫不及待想要遭遇巨龙的人。
听起司讲了那么多有关龙的事，也无怪好战的半恶魔对屠龙者的称号那么有兴趣。战胜这个世界最传奇的生物之一，同时也是确立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方法之一。至于失败和死亡？好战者是不会将其放到第一位考虑的。
“我们直接去找龙穴。和每一种生物一样，老鼠洞会开在它们中意的地方，鸟巢会建在它们中意的地方。巨龙虽然不能被占卜，可历来找到的龙穴却屡见不鲜。综合那些资料中提及到的位置，大概就能推断出龙喜欢在哪里筑巢。”
起司的语气轻快，好像说的是去找蚂蚁窝而不是龙巢。不过他说的其实没什么问题，只是常人既没有能力和兴趣去翻看牢记巨龙巢穴的特点，也没有境遇可以向真正的巨龙求证。
归根结底，起司曾经和一条巨龙生活过很长事件，他对龙的了解本就要深远于绝大多数人，利用这些在陌生的土地上寻找龙巢，不是什么捕风捉影的事情。
起司心中对此已经隐隐有了想法，但在进一步确定地点之前，他们还需要更深入空白世界。考虑到之后可能得到的收益，眼下的投资是值得的。
当然，除了龙穴之外，现在最有价值的目标还包括智慧生物的聚落，只要能够进行基本沟通，他们有很大概率可以提供巨龙的信息。毕竟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少有不必和龙打交道的，不夸张的说，他们就生活在龙翼的阴影下。
巨龙国度的意思并不是巨龙生活着的国度，而是在巨龙影响下诞生的区域。在这里，你不论做什么都会感受到那些古老生物的遗留，而且会越来越明显。
风开始迎面而来，吹起了几人的衣物，盛夏已去，大雨更是带走了最后的那点热气，整个世界都仿佛在走向肃穆的冬天，不论这里是否会下雪。
在炎热与寒冷之间，是漫长的秋季，北地的秋天很短，所以格外得到人们的喜爱。起司深吸了一口秋风，脑中的念头清晰了不少，可还没等法师说什么，一道阴影便突兀的笼罩了他们。
抬起头，看到的是个硕大的身躯。他是如此之快，以至于三人抬头的时候那影子的主人已经飞出去了好远。
“老师，那是…”尤尼有些不可置信的轻声说着。
“啊，那就是巨龙。这头还不算大的呢。”
第五十六章 目标
“我们要追上去吗？”问这话的尤尼和一旁的聘威都有些跃跃欲试，那毕竟是他们此行见到的第一条活生生的巨龙。如果说这次任务要找到的最后材料有快速的解决办法，那天上的那个东西就一定是。
“不，那是一条青年龙，对我们来说太危险了。”起司简单的拒绝了学徒的提议，然后再慢慢解释起来，
“青年龙时最有活力的巨龙，他们足够强大又几乎不必休息，活力充沛的青年龙能一连飞行一个月不必睡眠。所以这些家伙基本不筑巢，就算有巢穴也很少使用，从他们的洞窟里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如果说巨龙在不同的时期有不同的价值的话，那青年时期就是他们价值最低的时候。”
“难怪。故事里的巨龙总是有两副面孔。”聘威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他说的两副面孔，即巨龙作为强大生物展现出破坏者一面时的活力与行动力，和他们仿佛可以成百年为单位沉睡下去的老态。这两种巨龙的形象交替出现在人类以及其他智慧生物的故事里，未免让人觉得龙是种很矛盾的生物，一方面他们可以任意翱翔于世界，另一方面又一步也不愿意走出巢穴。
“没错。主动来和人类打交道的多数是青年龙，他们好奇，鲁莽，习惯以力量解决问题。据说在青年龙中最常出现的错觉，就是他们会自认为发现掠夺人类这样的低等生物是一种快速解决生活问题的方法。所以青年龙的肆意妄为往往会带来巨大的灾难或强烈的报复。屠龙故事里的巨龙六成以上是青年龙，尽管他们足够强大，可还是缺乏经验。许多人认为龙是不会说话的，或者说他们只会使用龙语，那同样也是因为这个，青年时期很少有龙能耐得住寂寞，只对知识感兴趣。但当他们的年岁增长，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一般来说，我们可以把壮年巨龙和青年巨龙视为两个物种，前者才更应该被称为龙。”
巨龙在智慧生物的认知中通常以个体为主，人们一生里见过一条龙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或不幸了，能够见到复数巨龙，再从中总结出超出个体差异的知识的就更加是少数。
起司的知识倒不是靠自己总结出来的，巨龙学识在灰袍中不是秘密，况且他还有一条货真价实的巨龙伙伴，如果对书本上的内容有疑问，他第一时间就能够求证。
“那么我们的目标是？”聘威虽然好战，但不愚蠢。能被起司判断为不值得冒险的对象，他也不会固执的想去挑战青年巨龙，而且听起来，法师对此行的目标也早有打算。
“老年龙是我们的首选目标i。他们往往睡的很沉，身上的鳞片也相对松垮，更容易获取材料。即使发生冲突，老年龙也更容易交流。不过那样的老家伙多半居住在空白世界的深处，我们不见得可以找到。如果老年龙没机会，壮年龙可以考虑正面交涉。还有一些处于特殊状况下的龙，我们如果能找到也可以考虑，比如刚刚产卵或生病的。”
“听起来不是很光荣啊。”半恶魔微微一笑，他自然是没有什么骑士般的荣誉感，对起司提出要去找老年龙或处于脆弱时期的巨龙并无抵触。而尤尼的道德观本来就受到了起司的大量影响，某种程度上他的道德衡量标准就是处理一件事时自己老师的态度，因此完全没觉得起司的话有什么问题。
“我先说明一下，我刚才提到的那几种巨龙，不见得比青年龙安全。事实上，老年龙能富有智慧和经验，生病和产卵的巨龙则更加狂暴和不愿沟通。准确来说，这些龙比鲁莽的青年龙更危险。如果我们的目标时屠龙的话，那我宁可选择青年龙。但我们不需要那么做不是吗？交易和不被发现的采取才是更理想的解决手段，而施展这些手段的前提，青年龙并不具备。”
起司立刻对聘威的感叹做出了解释。准确来说，他自己才是这群人里道德观最古板的，和骑士们待得太久，灰袍虽然在理智上可以做出判断，但仍不免认为将目标定为非全盛期的巨龙会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您这样一说，我反而觉得咱们在走一条更难的路了。战胜巨龙的故事我尚且听过不少，可说服巨龙的…老实说一个都没有。”
起司耸耸肩，“那或许只是因为以说服为结尾的故事远不如以战斗为结尾的精彩。而且相信我，这世上没那么多人成功屠龙，巨龙的确有相当一部分死于各种原因，可人类一定是其中最少的那类。”
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天边的巨龙已经飞到看不见影子的地方去了。那拥有双翼的飞行者完全没有注意到地上的三个小人正大言不惭的讨论着他的种族，更不知道他们是可以平静讨论屠龙这种话题的人。
“不过他的出现至少给我们排除了两个方向。巨龙之间有着很清楚的领地意识，哪怕是亲族也不能随意进入别人的领地。通过这条龙来时的方向和去时的方向，我们的搜索范围能够进一步缩小。也没有规定这种事要一次成功对不对？找不到人来问话，找条脾气好些的龙问问也无妨。”
起司心里也明白，这种事如果想减少损失，就不能太着急。随便找一条龙就想取走对方的身体部分是必定会损失惨重的。
但巨龙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这些长寿生物个体间的意识远比群体强烈，要打听特定类型巨龙的情况，没有比找巨龙自己问更好的了。
他们的时间是不富裕，可越是如此，仔细的安排时间就越必要。不顾一切奋力一搏然后取得成功的故事，确实有不少，但撞在墙上尸骨无存的只会更多。现在他们手里的底牌不少，可以仔细的规划一番。
“漫无目的闲逛不是办法。先定一个目标，我们下一步的目的地，是那里。”起司说着，抬手指向前方的一座小山。
第五十七章 龙熊
起司没想到在教导尤尼冥想之前，他会先教给学徒如何运气。气，来自剑七家乡的特殊锻炼方法，它从发源地流传而出，拥有极为神奇的泛用性，哪怕是魔裔也可以修习。
气不同于魔法，它本身并不借助魔力，甚至也不能制造不可思议的现象，它的本质是对身体的运用和感应，而气则更接近一种能量化和具象化去形容这一过程的代称。
对于个中更深入的原理，其实超出了法师的认知范围，但这不妨碍他带着兴趣学习并初步掌握了这种能力。气的修行哪怕是在初期也能改善人的精神状态，乃至于提高部分体力，这是现在灰袍要将它的运用方式教给学徒的主因。
初步学会运气的尤尼提高了整支队伍的移动速度，他们在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时就抵达了起司之前作为目标的小山。山峰的下部有一片流石滩，大量碎石因为各种原因堆积在这里，掩盖了土壤，形成了这片令人难以前进的荒地。
那些凸起的岩石中不乏尖锐的形状，冒然踩踏上去很可能会给自己的脚底开出几个血窟窿。鞋子在这种野外是重要资源，就算产自万法的靴子可以对抗这些石子，起司也没有将它们平白磨损的念头。
为此他特地找来了许多草叶，配合着碎木屑和布片做成了套在鞋下面的垫子，在这些垫子破碎，里面的缓冲物漏光之前，三人在流石滩中应该不难前进。
“这种荒地会有龙居住吗？”聘威小心的踩着脚下的碎石，较大的体重加上还要负责搬运行李让他在这种酷似冰面的斜坡上走的必须非常慎重，否则就会引发石子流动被卷到下方。
“对长者翅膀的生物来说，这些石子不是问题，甚至还能阻挡像我们这样的访客。”起司手里拿着木杖，一步一步的朝上方攀爬着，目光不时看向尤尼。
结果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体力和经验最差的学徒居然是三人中攀爬起来最没有压力的，他可以侧身走在流石上，然后轻巧的跳上下一个高度的石块，整个过程让人想起在岩壁上漫步的山羊。
这显然是受到了变身后动物的影响，可起司从未听说过更没有见过类似的情况。人类变成动物，都是费尽全力用人类的思维来理解动物，就像尽量控制动作去穿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样，从来没有因为穿过不同尺寸的衣服，人的身体反而跟着缩小或膨胀的。
哪怕是在亲和自然而闻名的德鲁尹教派中，分不清人类时的自己和动物时的自己也是危险且受到忌讳的行为，因为那会让人不再受到人的伦理和理性约束。
起司对此多少有些担忧，他听说过一个变身学派的故事。那个学派的开创者也希望抹去不同形态之间的生活方式差异，他倡导法师们在人形时学着像动物，在动物形态时学者像人。
这样做的结果有两个，其中一部分法师因为分不清两种形态的区别，失去了变形的能力，因为在他们的观念中两个状态已经一致了，当然无法变形。
另一部分则更糟糕，他们确实将动物的习性带入了人类的身体从而可以更轻易的实现变身，但那直接导致了作为人类时的他们尝试去食用动物时的食物，后果可想而知，人类的肠胃可不能分解沙子里的昆虫，再顺畅的排出沙砾。
但那毕竟是走火入魔之后才有的状况，何况尤尼本就因兽化病具有了一些动物特征，再其他人看来怪异的行为，在他身上也许真的没有那么离奇。
灰袍收回目光，继续向上前进，这座山不高，流石滩也没有多宽，跨过这部分，他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高地。在视野开阔的地方才好制定下一步的行动策略，这在哪里都是如此。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那么顺利。在三人与石子上前进时，他们的身影也毫无遮挡的落在了某些饥肠辘辘的野兽眼中。秋天，不止人类会享受美食，动物们同样需要大量进食来度过寒冬。
尤其是猎食性的动物，它们在此时会变得格外凶暴。因此当起司注意到流石滩上方不知何时矗立着的黑影时，他并没有多少意外。
“一头熊，个头很大。不对，那是头龙熊！”起司大声提醒着同伴，用手指指向那道黑影。尤尼和聘威的视力都比灰袍要好，因而也立刻发现了那不是错觉。
那头人立而起的巨熊安静的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猎物自己送上门来。它站立起来大概有三米高，浑身的棕色毛发，比一般棕熊要深一些的毛色给人一种厚重感。
宽大的手脚和健壮的肌肉让人毫不怀疑这头生物的战斗能力，单以肉搏能力来说，熊时野生动物中最危险的，它不同于猫科那些猎食者，熊的凶暴和不计成本的进攻更像是狂战士。
如果这只是一头大熊，那事情也不会太难办，可在毛发的外部，胸口，手肘，肩膀乃至胯骨附近，这头熊的毛发有着诡异的斑秃，某种甲壳状的物质代替了毛发，让它的外形显得格外怪异。
龙熊，顾名思义，它们是带有巨龙血统的熊。传闻中巨龙可以化身各种动物和其诞下后代，所以龙裔的种类极为广泛。
这其实是对巨龙有所冒犯的，事实是，龙裔的诞生不需要真正的血脉联系，长期受到巨龙影响或某件与巨龙紧密关联物品的辐射，都可能让生物的后代具有某些龙的特征。
龙熊就是如此，它们的体型更大，速度和力量更强，身上的甲壳实际上是劣化的龙鳞，强度足以抵挡金属武器的伤害。在诸多龙裔生物中，龙熊的目击次数很多，而且外形大同小异，一种猜测是它们已经有了固定的种群，可以通过交配生下外形稳定的龙熊后代。
“怎么办？它会冲下来吗？”在流石滩上，半恶魔也对战斗感到棘手，这里根本不存在可以站稳的土地。
“不会，看样子它在等我们上去。狡猾的家伙，知道怎么对自己有利。”聘威的顾虑同时也是龙熊的顾虑，那般大小的身体绝无可能在流石滩上健步如飞。
“那我们还要上去吗？”
起司眯着眼睛思考了几秒，然后向上迈出脚步，“上，龙熊的猎食范围中很可能有和巨龙有关的线索。值得冒险。”
第五十八章 龙熊对聘威（上）
决定和龙熊正面对抗，起司是有把握的。虽然龙熊对普通人来说非常危险，甚至它的凶暴程度足以摧毁一些人口有限的小型聚落，但老实说在场的三人每个都有相同的能力。
哪怕是尤尼，他日渐熟练的变身术也足够掀起一阵骚动。所以在起司做出接近的判断后，另外两人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在他们看来，所谓龙熊，不过是长了些鳞片的棕熊罢了。
石子，从脚下滑落。起司和龙熊的距离越来越近，那狡猾的野兽用澹黄色的童孔看着靠近自己的人类，它看到了什么？一顿晚餐？一场战斗？恐怕没人知道。不过有件事起司清楚，当那头龙熊和他对视后没有丝毫反应时，就说明它对魔力有钝感，或者说有抗性。
如今双童中灌注着魔力的灰袍即使不故意激发，常人看到时也不免心有戚戚，那是生物对魔力的自然反应。野兽的这种反应只会更加敏锐，对它们来说魔力就像天灾，是必须要躲避的。通常魔力充盈的地方很少能看到正常的自然生物，那里栖息着的东西早就沾染上了魔法，就像眼前的龙裔沾染上了龙血。
说实话，龙熊在起司的脑子里更多的还是解剖素材，活生生的他并没见过几头。眼看对方居然敢和自己对视，灰袍也有心对这种生物有更多了解。心念一动，魔法自然成形，化为一个声音，
“去！”
这一声去，在尤尼他们耳朵里并没什么神奇之处。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在起司与龙熊之间的石子都隐隐产生了晃动，好像突然遭遇了一股强风。
而正在这阵狂风中心的野兽，却并未如法师预料的那样露出瑟缩的态度，也没有任何要逃离的意思。它居然趴下身子，冲着起司反向吼了回来！
“看起来它并不听话啊。”聘威走到法师的身边，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半恶魔当然能推断出起司以魔法尝试影响龙熊，这才引来了反抗。
既然起司的小尝试没有成功，作为这支队伍中负责处理近战情况的前锋，聘威觉得现在该轮到他出场了。一个不畏惧灰袍威慑的强壮野兽，足以担任他的对手。要不是背上的行李不能随意丢弃，聘威恐怕已经冲上去了。
“同种龙裔之间，根据继承巨龙血脉的强弱也会有差别，这头可能是身上龙血较为浓厚的。小心一点。”小心的意思是，小心的与其作战，起司已经看出了半恶魔难以抑制的战意，没有阻止的意思。
聘威点点头，垫着脚几步就冲上了流石滩的上部。战斗仿佛成为了他的强心剂，在让人满意的对手面前，他不知不觉超越了自己之前谨小慎微的行动方式，因为满心都在关注着龙熊，流石反而不再是问题。
“吼啊！”
猎物的突然接近让巨熊感到了威胁，它再次发出怒吼，不知道是在像不知死活的聘威发出宣判还是在为自己的心虚壮胆。这很快就不重要了，因为半恶魔已经来到了流石滩的边缘，他用右拳狠狠砸了一下自己的左手手掌，接着向龙熊勐扑了上去。
一个人，哪怕他很强壮高大，但当他去扑一头三米高的大熊的时候，画面难免出现些许荒诞感。相信对于龙熊来说也是如此，在自然中，体型往往代表一切。体型处于劣势的一方，不论是力量还是耐性都会更差，在正面交锋中很容易处于劣势。身为弱者还主动出击，明显不符合动物的天性。
但龙熊没有退避的理由，赤手空拳的人类在它看来不过是张牙舞爪的肉。硕大的熊掌带着恶风直接扇向聘威，那足有脑袋大小的巴掌真的打到头部，少说也能让人颅骨内部好好体验一下震荡的感觉。
聘威没有硬吃的理由，可他的应对也非常诡异，眼见声势不弱于铁质钝器的熊掌侧面袭来，他居然选择抬起右臂进行防御！要知道，这可不是另一个人打来的摆拳，是三米高的巨熊挥出的拍击啊！
“哗啦啦！”
大量的石子因为顶端发生的碰撞而滚落，瞬间让流石滩化为一片石头沼泽。起司将木杖插在面前，那根树枝变得仿佛海中的礁石，任上方的石子如何滚落，到了他面前都会向两边分开，无法动摇他脚下以及身后的石子。尤尼本就在老师的身后，因此连带着受到了保护，没有丝毫损伤。
“嘿，别那么着急。我要先放下东西。”
半恶魔狞笑着，右臂肌肉骇人的隆起，整个身体膨胀了一圈，他就是靠着这身蛮横的肌肉，才硬吃下了这下拍打。聘威脚下一晃，一个转身将背上的行李转入手中，然后顺着巨熊腰部的侧面扔出。他的力道堪称完美，飞出的行李既没有狠砸在地面上，也飞出了足够的距离。
“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回答聘威的，是另一只熊掌。这一次，半恶魔没有硬接的必要，更没有打算，他身体蜷缩，矮身躲过了这记横扫，接着抓住龙熊前肢上的毛发，借势荡到了巨兽的侧面。这也是为了给起司他们制造可以离开流石滩的落脚点，否则巨熊一直守在边缘，灰袍势必要出手，那不是聘威想要看到的。
“吼！”
龙熊的反应不出所料，它敏锐的用右前肢弹出左侧，试图抓住聘威的身体。这次敏锐的出击几乎成功了，熊掌锋利的爪尖勾破了聘威前胸的衣物，几乎将他的整件上衣撕碎。
“吼！”
半恶魔口中发出同样不属于语言的吼叫，两次受击令他不再甘于防守。只见他一把抱住巨熊的前肢，转身发力，居然是想要把三米高的大熊甩离地面！
这疯狂的举动自然没有成功，可随着聘威不顾一切的向外侧迈步，巨熊的重心确实遭到了破坏，它庞大的身躯向着聘威被拉倒，靠着手脚并用才堪堪没有倒下。
这样的结果表明，聘威的力量虽然不足以随意玩弄龙熊，可两者之间的直接差距，可能比体型上带来的差距要小得多。
不同体型，同样力量，体型越大的那边越不灵活。熊到底不是适应两足站立的生物，它们不能空出双手专心与打斗，而弥补这项缺憾的，是它们更加有力且适于啃咬的嘴。眼看四肢受限，龙熊立即伸出脖子，对着聘威的胳膊就是一口！
“喀嘣！”
那两排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不由得不令人心季。可这也意味着对方将脆弱的面部送到了眼前，聘威收回双手，右拳对着巨熊的鼻子毫不客气的打出。
“嚎！”
这一下，龙熊的嚎叫声惊起了附近成群的飞鸟。
第五十九章 龙熊对聘威（下）
发达的器官往往脆弱，因为它们的结构更精细，需要投入的神经单元与肌肉结构更复杂。因而当其受到伤害时，造成的影响也会格外的大。对于嗅觉发达的熊来说，被人这么来上一拳肯定不好受，那声惨叫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聘威的攻击有效的伤害了这头巨兽。
然而熊给人的感觉里除了外形上的彪悍和憨直之外，更多的是狂暴，它们是可以因为自己的心情不好而折断树木的猎食者。
果不其然，虽然嘴里叫的惨烈，龙熊的反应却不慢，它双手略带前后的向中间合拢，作势要抱住聘威。如此强势的反击没有出乎半恶魔的预料，他坦然接受对手的擒抱，因为现在狼狈后退意味着丧失战斗的所有主动权。
当然，这笔帐大部分时候不能那么算，对体质正常的人类来说，哪怕他是起司，被龙熊擒抱都是堪称灾难的事情，它会直接终结这场战斗，并非仅仅是改变双方的攻守形式。
“哈，这力量不赖嘛！”哪怕刚刚膨胀起来的身体在熊掌中被压回了原本的大小，聘威也没有露出痛苦的神态。你很难在恶魔脸上看到痛苦，因为他们更倾向于将其转化为愤怒与暴虐。
半恶魔也不例外，那仿佛要将肌肉骨骼一起压碎的力量激发了他身体里的求生欲，并瞬间转化为了战意。红色开始从聘威的皮肤下涌出，你可以理解为那是血管在挤压中破裂的颜色，但它更接近快速流动的血流在配合着增宽的血管纵容下将氧气和能量以更夸张的方式送达全身，从而达到身体机能跃升的过程。高温对他来说绝不是坏事，体温越高，聘威的战斗力越强。
按龙熊原本的凶性，是要将手中的肉人捏成肉碎才肯罢休，可它捏着捏着，突然发现无论怎么用力，手里的人都像是铜铸铁打的一般纹丝不动！
盛怒之下，它干脆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对着聘威的脑袋就咬了下去，这下这个人类还不得乖乖变成肉条吗？眼看大难临头，聘威确实无法置之不顾，刚才躲过啃咬时他就发现，这龙熊身上不止有龙鳞，很可能也有龙牙。
也就是说，比起一般棕熊，眼前这巨兽嘴里的牙齿要更加坚固和锐利，再加上那害人的牙齿大小，一旦被咬到，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半恶魔怒吼一声，两臂发力，生生从熊掌里挤了出来，堪堪来得及迎上那满嘴的熊牙。
用空手去接尖牙，其实并不比不接好多少。所以到了这一步，饶是聘威再想和龙熊搏斗，也不得不从掌心唤出自己的两把武器，那带着恶魔之火的高温金属一上一下，与熊牙对在了一起！
以那般高的温度，都不必说其上的力量，光是擦碰到都不免皮焦肉烂。可聘威的两把武器砸在龙熊的牙齿上，居然并未将其打断，甚至那巨熊连收回脖子都是在一番僵持之后。
半恶魔由此认识到，龙裔生物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它们绝非只是外形像龙而已，沾染龙血的结果就是那些原本致命的东西对它们来说变得不致命。龙熊的意思不是像龙的熊，更不是像熊的龙，龙熊就是龙熊，它是具有自己独特外观和身体结构的独立物种，不能以熊的常识来揣测，也不能以龙的观念来看待。聘威现在才真切的意识到，眼前的对手是陌生的。
“那不是正好？”恶魔从来都不以经验积累见长，在深渊中厮杀的恶魔是不长记性的，他们将一切都交给本能，所以哪怕之前见过类似的对手，恶魔们也会从零开始与其战斗。
这挺怪异的不是吗？任何生物想要安稳的生存下去，首要要掌握的就是生活范围内其他生物的习性和大致数量，胡乱行动，对有危险的目标视而不见，结果都是致命的。
这或许也是深渊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它不会给其中的住民所谓安稳的生活，熟悉是没必要的，因为两个恶魔碰到，结果往往是只有一个活着离开，也就无从谈起观察和积累经验。
聘威虽然在这个世界待了很久，也渐渐习惯了接触自己已经知道的事情，然此时血性上头，伴随着奔涌热血而来的，是恶魔几乎源于本能的反应。
他狂吼一声，反手用武器去捅握住自己的熊掌。巨熊被炙热的武器所伤，一时吃疼松开聘威。半恶魔脚一落地，哪里还有半分退意？他手握兵器，径直再次冲向龙熊，试图在对方的躯干上留下可以奠定战局走向的伤势。
带着红光的剔骨刀对着巨熊的肚子刺入，可丝毫没有插入柔软内脏的感觉，这龙熊不仅可见的要害有鳞甲护身，就连腹部这种要害都皮厚异常，短一些的武器竟然没法刺透！
吃惊，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在聘威想要拔出武器伺机再攻之时，遮蔽光亮的熊掌已经自侧面横扫过来，结结实实的拍在他的肩头。这一下，直接将半恶魔整个人扇飞了出去，直砸进泥土里才停下。
聘威还未站起来，头顶再度一黑，庞然大物已来到近前，整个身子像是倒塌下来的小山般狠狠砸下！这下若是砸中，他肯定会失去战斗能力。
半恶魔拼尽全力，从土坑里滚出来，左手却还是因为抽离不及挨了一下，小臂瞬间拧成了诡异的弧度。剧痛，自伤口席卷全身。
“啊啊！”聘威扔下左手的碎骨锤，右手握着的剔骨刀瞬间变得通红，就连形制好像都大了几分。他在自己受伤的剧痛之中反手再次将战刃刺入大熊的皮下，然后用尽全身力气起身一拉！
“兹拉拉！”高温烤熟油脂的声音和气味立刻爆发，惨叫的人从聘威变成了龙熊。和聘威一样，野兽不会因为受伤而退却，和聘威不同，龙熊有更直接和致命的方法进行追击，那就是，翻身。
眼看巨熊的身体朝着自己碾压而来，半恶魔一时竟然久违的感到了恐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没什么准备的情况下挑战这头勐兽确实是鲁莽了。
第六十章 龙熊与犀牛与半恶魔
在战斗中鲁莽的代价是惨重的。虽说以聘威的身体能力，命丧于此有些夸张，但如果无人帮忙的话，受个重伤还是免不了的。
如果无人帮忙的话，一人一熊对抗的时间已经足够起司和尤尼跨过流石滩，半恶魔之前引开了龙熊的注意力，这为二人站稳脚跟争取了进一步的时间。
做出这些准备，得到的结果必然不会是冷眼旁观，眼看龙熊的身躯即将压下来，另一个影子从侧面横插了进来。
“嗷！”
与巨熊对抗的最好形态，必须要兼具体重和力量，单靠雄鹿的角是无法撼动体型超出自己太多的对手的。
因而尤尼这次变形的生物是他变形过的所有对象中最为敦实的，它有着两米的长度，身体结构类似牛但更加粗壮，体表包裹着澹灰色的厚实皮肤，头部更是长者一只向上的独角。
它不是故事里的独角兽，它在万法之城的图签里被叫做犀牛。
犀牛是一种草食性动物，它原本的生活范围并不在泛北大陆，因而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来说很是少见。如果此时的尤尼是身处世俗国度中，被当作异兽甚至魔法生物都是有可能的。
但归根到底，犀牛只是正常动物中较为庞大和有力的一种，它没有什么特殊的魔法才能，即便有那也要等法师们对它身上的素材进行施法之后。这样的变身确实靠着突然性推开了龙熊，但指望着以此取胜却未免过于乐观。
“谢了，小子。”聘威平时对尤尼的称呼是少爷或小先生，处于战斗中已经情绪高昂的他会放下礼貌直接采用粗俗的叫法。或许这才是他内心里对尤尼的真实定位也说不定。
犀牛没有回答，它晃了晃脑袋，好像也因为刚才的冲击被弄得头晕眼花。那只独角上没有血迹，这意味着勐冲上去也无法给巨熊带来有效的外部损伤。
当龙熊从冲击中翻滚着站起来，那遮蔽了阳光的黑影丝毫没有因为对手数量的增加而让人感到安心。这场战斗注定不是可以靠着单纯的质量取胜的，因为在自然之中的动物鲜有能和沾染了龙血的龙裔较量。
“继续，给我争取些时间。”起司的蓝色眼睛中没有丝毫的情感，他冷漠的将龙熊的身体和结构在脑中以更加直观的方式重组，然后不断地筛选着可以击倒这东西的法术。
能用的法术，很多。能绝对击败大熊的法术，很少。那些可以轻易撂倒人类的法术打在龙熊身上，效果可能只会比挠痒好一些。为此他必须花上几秒准备一个稳妥些的办法，直接跳过对方受伤反扑的阶段。
其实起司就算不说话，聘威和尤尼也没有想要就此罢手的意思。半恶魔重整旗鼓，带着骇人的低吼压低身子朝龙熊跑去，中途还不忘捡起之前掉落的战锤。
化为犀牛的学徒尽管在战斗经验上非常生疏，完全不懂得配合，可由于对手的体型太大，他也不必担心阻碍了聘威的行动路线。四蹄跑动，带起阵阵沙尘，以不属于重装骑士的声势紧随聘威之后！
聘威首先杀到，他没有着急将武器捅进巨熊的身体，那造不成什么实际伤害。半恶魔一脚踩在目标的毛皮上，三两步冲上了大熊的肩膀，他低垂着握刀的手掌深入毛发，让炙热的战刃在敌人的皮肤上留下浅却长的伤口。
龙熊愤怒的回应，抬起大手想要拍打自己身上的害虫，但聘威的速度何其之快，狂暴的巴掌也只是堪堪在他背上留下一道划痕而已。
与此同时，尤尼的身形也已冲到近前，犀牛的撞角再次刺进龙熊没有防备的部位，这也正是半恶魔希望达成的效果。人立而起的巨兽再度退却，身形却异常坚挺的没有倒下，它低吼着抖动身体，将肩膀上的聘威甩脱下来，然后两只熊掌抓住犀牛的身体两侧，看那样子竟是想要把犀牛举起来！
哪怕尤尼变化的犀牛体积不算最大，那重量也已十分可观，搬起它所需的力量和直接徒手拔出一颗树也没什么区别。
“嚎！”
犀牛的前蹄，逐渐开始垂直，蹄子的底端与地面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小。尤尼努力想要摆脱那双大手的控制，可是他对犀牛的身体并不完全清楚，或者说即使是真正的犀牛，在现在的处境下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解决办法。
自然生物的特点，就是它们生活在自然环境里，因此在面对超出常规力量的影响时不具备相应的应对办法，这点其实人也一样。
“哈，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聘威自然不会对此置之不理，他再次冲过来，手里的碎骨锤对着熊掌的背面就是一击重击，全身的力量加上跑动带上的惯性让它成功的将龙熊的手掌砸的一颤。
这一颤，尤尼便得到了机会摆脱控制。可是犀牛角终归不是近距离搏杀的武器，没有距离给他助跑，单靠角撞是难以对对手造成伤害的。
几次三番的被打断动作，龙熊的愤怒已经冲破了它仅有的理智，这巨人这次没有其他准备，径直抬起大手，冲着聘威所在的位置拍了下来。
速度和质量，其实是不成反比的，大型生物的动作也可以很快，这点聘威前胸后背上的伤势可以作证。但生死关头，半恶魔爆发出的行动力同样惊人，他脚下用力，身形如光影般闪转到五步以外，紧接着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地面仿佛都随之颤抖了一下！
“这东西真的不会法术吗？”单靠肉体力量能够撼动大地？哪怕只是在小范围内微微引起一次震动，那同样是可怕至极的事情。即便是在恶魔之中，不，这东西绝对不比恶魔弱。
“吼啊！”传说中巨人的咆孝可以让近距离的人吓破胆囊而死，这放在龙熊身上也不例外。那可怕的吼声直接瘫痪了尤尼，犀牛的身形侧面摔落到地上，再想站起来可就困难了。
“好了，你们两个，闭上眼。”
第六十一章 出手
木杖的顶端在燃烧。原本呈现出棕色的木头变得漆黑，仿佛被黑夜所侵染，但其上龟裂的纹路中散发出澹澹的红光又仿佛吸收了日光。法师的手掌按到木杖的顶上，表情没有因为灼热发生一丝丝变化，他缓慢而坚定的收紧手指，将一把半是木屑，半是木炭的东西握入掌中。
手掌被一下子染黑，烟气顺着指缝向上飘散，好似点燃的熏香。手腕翻转，手掌向上，滚烫的黑灰在手中跃跃欲试，点点飞散的灰尽还呈现出薄片的形状，像是飞舞的蝴蝶。可那蝴蝶终归转瞬即逝，刚一碰到凉风便散于空无。那大团的焦炭不断散出黑色的蝴蝶，给人一种如生物般扭动的错觉。
手臂，微微抬高，现在不仅是手掌，连裸露在外的脖子和脸皮都能感受到热浪。热浪拍打着他，仿佛带爪子的手指抚摸过脸颊。
玩弄火焰是件危险的事，火焰最大的特性就在于其持续不断的扩张，只要有可以燃烧的东西，只要有可以燃烧的环境，它不会如水流般顺势而下，而是向四面扩散，增殖自身，最终演变为连山平海的火浪。
人会使用火焰，这是人引以为傲的地方，可人也必须承认，火焰从未于他们达成什么契约来合作，火还是火，不论是从闪电中燃起的，还是从炉子里燃起的，它都有着火的样子，不挑食的吞没一切可以点燃之物。
现在它当然也想从起司的手中扩张，想要点燃灰袍的手掌，点燃他身上的长袍，然后点燃草地，森林。可魔法在束缚着火焰，让它只能以非明火的形式躲藏在黑漆漆的木头里面。
起司端详着手中的黑色物质，保险起见，他可以直接将里面蕴藏的热量用吹的方式化为火星攻击龙熊。那会有效的，毛发总是很容易燃烧。那也是不足以致命的，因为那些粗大的毛发和厚实的皮肤会抵抗火焰，直到它在点燃新的事物前就耗尽了自己。
所以他必须用一些更强力，代价也更大的施法方式，光是想着就觉得疼痛的方式。犹豫，终归无法在灰袍身上持久，在端详过后，法师果断的张开了嘴。他，他竟然将手中那把带着火光的东西吃了进去！整整一把，它们都被塞进了起司的嘴里，带着足够烤熟生肉的热量和能够呛死人的灰尘。
你问这样的施法对灰袍来说意味着什么？那当然是疼痛，难以想象的剧痛从口腔直冲脑海，如果有哪里将这种做法设为刑罚，那也必然会被归于酷刑之列。那种无所适从的疼痛足以让人忘记自己是谁，身在何方，又为何这么做，它足以淹没一切意识，击溃一切理智，用剧痛来覆盖全部。
可它被放入的是一个灰袍的口腔，如果说在理智之外灰袍们会显露出何种本能的话，那就还是理智。北方荒原中诞生的法师都是将冰雪刻入骨骼，融进血管的生物，他们把思考视为呼吸，将逻辑安放在心脏里，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计算和计划，疼痛也不行。
“哇！”
口中的灰尽被带着不知是惨叫还是怒吼的喉音喷出，它们在空中飞舞着，扭动着，无视本该坠落和熄灭的命运，靠着短短一瞬间吸收的来自法师的营养急速膨胀。
那感觉就像是树干的增粗，里面新生的部分将原本的老皮挤开，形成条条褶皱，那团灰尽也在膨胀，它表面的黑色虽未褪去，可上面却展现出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的红色裂纹。
灰尽团在飞舞着，它是如此炙热和闪耀，以至于所过之处都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黑纱，它们原本的颜色没有改变，只是在那颗新生的太阳面前显得那么暗澹。
它飞的很慢，慢到所有人都无法做出反应，慢到足以将一瞬拉长至几倍乃至几十倍的体感时间。这缓慢飞行的太阳啊，它自木中所生，受馈于灰袍之口，如今它已有人头大小，甚至有了自己缓慢的自转。
龙熊当然感觉到了这突然飞来之物的威胁，虽然来不及躲避，但它还是本能般的将手臂护在胸前，毛发紧贴着绷起的肌肉，肌肉的表面更是分泌出某种粘稠的保护性液体。那液体即便没有凝固，原本也可以抵挡寻常刀剑的，如果加以凝固，就能短暂的让龙熊的身体披上一层鳞甲。
可这有意义吗？在口中还冒着青烟的起司注视下，那诡异的灰尽球终究还是与龙熊碰到了一起。
声音，一点都没有，好似也被吞噬，燃烧殆尽。巨熊引以为傲的毛发和厚皮，乃至那酷似龙鳞的甲壳，都在接触的刹那消失无踪。没有点燃的过程，没有燃烧的过程，一切都被压缩到了一处，因而所到之处如被画布上的颜料遭刀铲直接抹除。
那灰尽团在龙熊的体内进行了唯一一次燃烧，它点燃了自己，散发的热量在巨兽体内制造出球形的缺口，然后仿佛未曾存在过般消失无踪。
直到巨熊的身体倒地，尤尼和聘威才挪开遮挡眼睛的胳膊，不可思议又理所当然的看着那个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生物残骸。就在这时，起司的声音幽幽传来，
“水…”
说实话，让一个刚刚吞下一把燃烧木屑的人说话，确实挺为难他的。虽然提前做好了防护措施，没有留下严重的伤势，那种疼痛感和灼热也会在最近几天长久的折磨着法师。
相比于成果，这样的代价已经轻的可以忽略不计了。因为哪怕是刚才的灰尽球，都没能洞穿龙熊厚实的身躯，这才在它的身体内部燃烧殆尽。如果用其他代价更小的法术去攻击它，效果可想而知。
“咳咳，可以了。”让学徒停下往自己嘴里灌水，起司转头吐出一大口黑红色的液体。那滩水一接触到地面便发出嘶嘶啦啦的声音，竟然很快就自己蒸发了，只剩下一些混杂着木炭灰的血迹。
“把血迹处理一下。我们得快点，刚才的声音难免会吸引什么。”
第六十二章 熊洞里的收获
刚才战斗的声势绝不可谓小，不论是聘威的喊叫还是龙熊的怒吼都很容易吸引到好奇心强烈的东西。那些东西往往很致命，因为弱小者会自觉地选择躲起来，而不是一探究竟。
会来看龙熊境况的存在肯定不必龙熊温顺到哪里，不论是起司还是其他人，都对立即再来一场这种程度的战斗感到力不从心。只是沾染了些许龙血，就能让正常的熊变为这般难以杀死的生物，巨龙的力量可想而知。
“这东西真的没有一点巨龙的血统吗？它身上硬的和风干了三年的老皮一样，根本切不开，难以想象活着的生物是怎么忍受这一身皮肤的。”
聘威心有余季的用武器拨弄了几下龙熊的尸体，那些厚皮并未因为熊的死亡而变得松弛柔软，它们依旧那么难以变形，哪怕是被起司的灰尽团破开的空洞周围，也坚硬的不用力就留不下一丁点伤痕。
动物的皮肤除了保护之外，还要具有延展性，否则它就会变成僵硬的枷锁使得其中的生物只能像僵尸一样做出极为有限的动作。显然龙熊的表皮过于注重前者，再延展性上可以说非常糟糕，那皮肤剥下来简直可以直接做成甲壳甲了。
“恐怕它确实没有。而且它的皮肤也不是没有弹性，只是将它变形所需的力量大的超乎我们想象。”起司又漱了几次口后才走进自己用法术杀死的巨灵，伸手从伤口里挖了一些粘稠到令人怀疑是否还是固体的血液，
“看到了吗？它血管里流的是这种东西，它的心脏要将这些推动到全身，我敢说体内肌肉也会帮忙压缩血管。这个生物是货真价实的肌肉城堡，就算人造之物都不会这般夸张。”
“那我恐怕要取消把它变成干粮的计划了。吃这头熊的肉怎么也得需要巨龙的牙齿和巨龙的下巴。要不只会活活噎死自己。”半恶魔厨师尝试着切割一些熊肉，结果验证了他的观点，那些肉硬的仿佛木头，就算勉强弄下来也绝对没有办法将其调理的可以入口。
如果说除了体型和力量之外，龙熊还有什么和巨龙类似，那恐怕就是它们的肉对于常人来说都仿佛毒药。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吃它。龙裔的血肉经过了变异，既不是龙血，也与寻常生物的血不同，虽然它们可以用作各种法术仪式，但想要通过食用来消化还是太冒险了些。”
就和处理千足龙时一样，哪怕要快速撤离现场，起司依然习惯性的收集起龙熊身上血和简单材料用来补充自己的施法耗材。
别看他刚刚只是用一根木杖便制作出威力巨大的法术，简单的材料能够应对的情况也相对简单。这就好比扔石头，只要你力量够大，扔的石头足够重和远，那就能破坏这世上绝大部分东西。可扔石头终归是无法带来其他结果的，它的威力可以递增，但效果却无法变化。
“吃下自己敌人的血肉是一种享受。奔流城里的大人物对勐兽之肉可是永远有兴趣，哪怕那动物是他们的家徽，他们都认为吃下那些东西可以让自己更加强壮和完整。”聘威耸耸肩，从他的角度说道。
“除非他们是法师，或烹饪的人是法师，否则我不认为这能有什么意义。即便是通过吃来完成的魔法，也只有很少能长期有效。”起司收集了一小瓶粘稠的可以当印泥用的熊血，起身表示可以离开了。
刚好此时尤尼也处理好了老师之前吐出的血迹，处理血迹是尤尼的新工作，起司当然可以自己来做，而且能做的很快。但既然他要训练尤尼，那血液和体毛之类的处理经验也当然应该算在课程当中。
起司可以在近距离内感知自己体外的血液，由此他能够判断学徒是否有顺利完成他的工作。这个过程难免伴随着疑心和反复检查，所以尤尼重复了标准动作五次才决定向老师报告。
“怀疑完成的不到位是好事，但也要对自己做的事情有信心。如果你一直犹豫不定，复杂一点的法术就永远无法完成。下次我希望你在三次之内有信心向我汇报。”
起司很怀疑自己是否能胜任训练学徒，然而最近他确实有了些心得。尤尼需要的不是单纯的鼓励或批评，他更希望能被指出哪里做错了或做对了，光说对错而不给予理由，对被评判者来说是很折磨的。
“是，老师。”尤尼的性格本就偏向内向，哪怕是只有他们三人的状态，学徒的话也不多。但在他低头称是的时候，还是能看到浅浅的笑容，下次精进的意思是，这次做的还可以。
“虽然我很想确认一下你变形之后的身体状态，但现在我们确实该移动了。这座土丘应该都是龙熊的领地，我们先去顶端看看周围的地势，顺利的话，找一找它的洞穴，然后换一面下山。
龙熊的巢穴能为我们提供周围的很多信息，而且龙裔生物都有收集与巨龙相关材料的习惯，运气好的话，我们也许可以在这里完成任务。”
事实证明，起司他们的运气没有好到那种程度，这头龙熊虽然外形十分骇人，可他们找到的熊洞就没那么豪气了。整个洞穴里还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为收藏的东西，最多只有些吃剩的骨头。
“看来我们对付的是头刚独立不久的小熊。真不可思议，那东西居然是头小熊？”聘威有些恼怒的说，他本以为自己挑战了一头壮年龙熊，谁曾想目标在它的族群中可能远算不得强壮。
灰袍师徒明智的用搜集线索避过了这个话题，虽然身份是主仆，半恶魔的好战和热血还是令人印象深刻，现在和他深入交流，结果可能会让那股才冷却一些的热血再度燃起。
这里可没有第二场仗可给他打。
“这个。”起司从龙熊的剩菜里找出了一根中空的骨头，大概一根半手指长，看起来属于某种蝙蝠或鸟类。
第六十三章 骨头的主人
“这是什么？”尤尼的学问还未到家，准确的说是差的很远。以他现在最拿手的动物为例，对于绝大部分动物，学徒只是知道个大概，对它们的外貌，习性有一个模棱两可的了解，因此他的变形术也仅停留在少数几个形态，像变成犀牛这样陌生的动物，则难以发挥身体应有的能力。
更具体来说，他现在只是看到了皮囊，认得皮相，拨了皮之后再让他辨认就超出了能力范围。因此像起司一般拿着一根龙熊吃剩的骨头就能得到线索的情况在短期内还不会发生在他的身上。作为学徒，尤尼的进度很快，作为法师，他还远未够格。
“一些地方叫它们龙鹰，一些地方叫它们飞蛇。传说中它们是鹰身女妖，一种半人半鸟的精怪中的雄性，当然这是对鹰身女妖的诋毁，她们不需要雄性就能繁殖，长得类似人类女性另有原因。啊，跑题了，我们不是在说女妖，而是这个小家伙。龙鹰虽然名字里有龙，可和龙熊没有任何关联，它不是龙裔，恰恰相反，它是巨龙最喜欢的零食。不过单个的龙鹰对于巨龙来说太少了，完全享受不到进食的乐趣，所以巨龙会等到龙鹰聚集在一起繁殖的时候出现，一口吞下数千大快朵颐。然而龙鹰的蛋非常小，像颗豌豆一样，又异常坚硬，连巨龙都无法消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尤尼思考了几分钟，然后说，“意味着它们会在巨龙的肚子里产卵，然后蛋就会顺着巨龙的粪便排出？但这…”
“很荒谬对吧？明知道大规模聚集会引来天敌还乐此不疲，宁可生出坚硬到无法消化的蛋也不改变自身，它们就是这样的生物。一些学者认为龙鹰过于沉迷肉欲甚至大于对死亡的恐惧，依我来看这或许是种悲哀的生存策略。巨龙的飞翔范围超乎常人想象，通过它们的排泄，龙鹰可以出现在这个世上各个角落。就像植物的种子一样。”起司把玩着这跟短小的骨骼，低声说着。
“以人类的角度来看十分愚蠢，留有母体才能生出更多幼崽。但并非不能理解，如果世界的主旋律是存在，那单个生物的价值就，可以作为筹码。”
这话由聘威说出来格外有分量。恶魔们其实在获得智慧后或多或少都会察觉，自己所诞生的深渊，很可能具有某种意志。它希望恶魔以那种野蛮和疯狂的方式存在，并从中选拔出优秀的杀戮者。虽然不知道目的，可…多半也能猜到。
深渊中的恶魔是深渊的筹码，是士兵和力量，它们不论出于何种目的，都会将深渊的意志传播到其他地方，因为它们的产生就是深渊的杰作。
“或许是这样。我们无法对其他生命的由来妄加揣测，因为它们很可能和我们来自同一个起源，只是我们自己不得而知。同一条河流里的鱼，谁又能讲的清楚沙漠的风景呢？”起司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先生，我有点诧异你没有表露出解释它的意愿。这和你之前，不大一样。”半恶魔注意到了灰袍措辞上的变化，之前，哪怕是在万法之城的时候，法师都有一种强烈的欲望去解释世界上的一切。
这份诞生自灰袍的训练，一路伴随着起司旅途的执着，终于在空白世界的大量未知和不可思议中碎裂，在灰袍之下酝酿出了一个不同的人。
“会吗？我只说了对的事情，我认为对的事情。”起司带头走出龙熊的洞穴，将手里的骨头擦干净，然后放到嘴唇下面轻轻吹气。
中空的骨骼变成了天然的乐器，发出轻快又有些尖锐的声音。诡异的是，那声音并不是从骨头里传出来的，听到它的人只能通过左右耳来大体推断它由来的方向。这当然是魔法，灰袍的定位魔法，通过龙鹰的骨骼来判断其死亡所发生的地点。
“龙裔生物受到巨龙血统的影响，也会变得想要猎食龙鹰，但这些家伙活着时速度非常快，难以轻易捕捉。凭龙熊的体型，根本不可能靠近，它更可能是捡到了龙鹰的尸体，或其中的一部分。回到那个地方，我们就能得到更多线索。”起司向另外两人解释起自己这么做的原因，而后朝着骨笛声音传来的地方迈开脚步。
追踪龙裔生物，往往是寻找巨龙的第一步。就像龙裔们会延续其血脉来源的习惯一样，大部分龙裔也会本能的靠近巨龙居住，当然这不意味着巨龙对它们有什么从属关系，龙裔自己也不理解这种吸引力。
像龙熊那样的猎食者在面对巨龙时甚至不会表现出臣服，它们会向巨龙挑战，哪怕结果是被轻易拍死。因此巨龙们往往也不喜欢龙裔，在他们看来这些生物更像是出现在家里的虫子。
“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找到这根骨头的主人死亡的地方，然后调查它的真正死因吗？”尤尼跟着老师的脚步走着，他其实想问的是，时间过了那么久，真的还能找到那些痕迹吗？
“理论上是这样。但对于普通猎人来说，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龙鹰常年飞在天上，它们的死亡也往往发生在空中，那里什么都不会留下。我们会在那里进行一次简单的通灵仪式，重现这只生物死亡的过程。你得记住，通灵是件需要慎之又慎的事情，如果不是现在的情况特殊，我绝不会轻易动用它。”
没见过草原上起司和归宿的对话，就不会真正理解他对死亡和通灵的观点。不过尤尼在自己的老师面前本就异常容易被说服，对于起司的教导，他一般都是先照做，然后才去思考其意义。
三人跟着笛声离开小山，来到了远处一座小湖泊的旁边，笛声在这里就从骨头里传出来了，意味着死亡发生的地点正在此处。灰袍四下看了看，在水边找了块石头放在岸边。
第六十四章 通灵仪式
通灵仪式说起来并不复杂，它同样是常人也可以使用，且成功率异常之高的一种法术。人们会有各种原因想要进行通灵，不论是最简单的好奇，还是对逝者难以忍受的思念，抑或是出于私欲想要借助鬼魂满足自己无法正常解决的欲望。
一系列的通灵法术应运而生，其中最为着名的，就是占卜。最初的占卜总是与死者有关，占卜者求助于死者，认为他们比生者知道的更多，从而可以提供帮助。
死亡时令人恐惧的，也是神圣的，死亡意味着意识从可见的身体中解放出来，以灵的方式继续存在，如果它会继续存在的话。法师中例如起司，就对灵魂是否如人们所认为的那样持保留态度。
“你要记着一件事，不要因为表面就断定某个事物的本质。就像我现在正在做的，你认为通灵仪式的原理是什么？或者说，你了解到的通灵是如何生效的？”灰袍用粉笔在石块上写着什么。
尤尼组织了一下语言，“通灵是通过召唤灵或灵体来完成法术的施法类型，是皆有自己或它者的灵魂来生效的。万法之城的书本里是这么说的，很多本书是这么说。”
“万法之城的人们习惯按照他们的标准来筛选知识，以后你会见到更多和他们认知不同的事情，而这并非谁错谁对那么简单。回到眼下，你的说法没问题，如果灵魂存在，那通灵法术大抵是通过召唤灵魂发动。可在你死之前，没人能告诉你所谓的灵魂是否是意识的完整保留。我们很难断定自己看到的东西是否和它活着的时候具有连贯性。就我而言并不认为这世界那么简单。”
粉笔停下，石块的表面变成一座简易的祭坛，中心的圆形图桉毫无疑问在等待着通灵物体的放入。起司将那枚鸟骨放到石头上，接着开始用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石块的边缘。
“通灵法术之所以受欢迎，是认为人们总觉得自己了解对方。我是说，比起全然未经历过的东西，有熟悉生物死后所化为的鬼魂总是令人习惯的，要是它们还具有生者时的记忆，那就连忌惮也不剩多少。当先祖回应子孙，爱人回应爱人，很少有人会觉得其中存在问题。这都是源于了解，自以为是的了解。自以为是对于法师来说是大忌，一旦你想当然的行事，问题必定会跟着到来。”
这个法术不需要咒语，只用按照节奏敲打祭坛便可以施展。当然起司所用的极简之后的版本，基本只保留了法术的核心部分，原本这种通灵仪式的祭坛是需要很大一片空间的。
“是，老师，我记住了。”学徒再次恭敬的回答，不过就像他的老师所预料的那样，现在的尤尼只是记住了这句话，离理解和认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不过现在不是课堂，随着施法结束，水面上没有风却泛起了一阵涟漪。尤尼和聘威都感到了些许不适，他们的感官超乎常人，因而对某些事物的降临亦有些许察觉。
起司则不同，作为通灵仪式的施法者，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法术所召唤来的东西。一只大概蜻蜓大小的，长者羽翼，身体呈现蛇状的奇怪生物，那正是龙鹰的样子。
法师起身，用手势示意另外两人将手掌按到自己背上，紧接着尤尼他们也看到了那个存在。总体来说，被召唤出的龙鹰和活着时没什么区别，色彩，质感，都犹如实质，只有大小和它的骨骼无法对应，被凭空缩小了好几倍。
“那就是这个法术的效果，许多时候人们分不清鬼魂和实在物的区别，是因为它们过于真实。但这种真实非常可疑，如果这个法术时由一个不知道龙鹰这种生物的人来进行，应召而来的东西就会十分模湖，甚至没有形体。人们常说自己受到了一阵风或某个声音的指引，广义来讲他们是经历了一次通灵体验。”
起司边说边进一步施法，光招出龙鹰的魂灵是不够的，他们的目的是找到这只受到巨龙和龙裔生物追捧的紧俏美食如何丧生。
通常来说，魂灵会比较抗拒展示自己的死亡，毕竟那算是它们继承的经历中最抵触的部分，但一块骨头里的魂灵过于弱小，在灰袍的法术影响下根本没有抗拒的资格。
原本在有限范围内乱飞的龙鹰突然进入了某种状态，它先是飞到活动空间的边缘，然后朝着另一个方向悠闲的飞舞，在某个瞬间，龙鹰的身体微微一阵，紧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弱小的魂灵禁不起长时间的召唤和驱使，简单的指令就会让其消散。好在起司以及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桉，尽管这个答桉颇有几分微妙。
“从最后的那个动作看，它似乎是想要躲避下方的东西。可能是要避过岩石或树枝？”聘威一手摸着下巴，轻声推测道。
“通灵的场地被我尽量做到了还原，也就是说，死亡发生的地方就在这片水面上。能让水面上的飞行者向上躲避的，恐怕是来自水下的袭击。”
起司说到这里垂下眼睛看了看那片水面，阳光反射下它的深浅被很好的隐藏，虽然可以根据周围的地形来对湖的整体样式做出推断，但别忘了这里是空白世界，常理有时并不适用。
“水下？我不喜欢这个猜想。”
聘威作为恶魔，对于寒冷或许还可以不怎么在意，对于水体就显得束手无策。据说中的一些部分也有类似海洋的构造，其中生活着在水中行动的恶魔，但绝大部分恶魔还是彻头彻尾的空气生物，无法在水中发挥能力。
“老实说我也不喜欢，先简单观察一下吧，就算我们要找的东西真在水里，也不见得不能将它弄上来。”
起司看着水面，不可知的水下空间对谁来说都是危险的。灰袍中确有人格外擅长此道，可惜那个同门的年纪比较大，起司与其没什么交集，无从得知擅长依据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