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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四十三章 撤离

    在没有了双手的情况下,起司很难将体内的魔力疏导到外部,媒介,这在施法中至关重要。媒介是沟通两个不相干事物的途径,对于是巫师们来说,它们更是可以改变经过的法术和魔力,上千种媒介所引导出的魔法效果亦是上千种,只不过在类似媒介中的魔力显现极为类似,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从得知它们的细微差别。而手脚,是人体与生俱来的媒介,其中手的意义更大过躲在靴子里的脚。

    那么,失去了手臂,还有什么可以作为灰袍的媒介呢?起司的答案是口,准确的说,是舌头和牙齿。人总要进食饮水,味觉是五感中非常重要的一环,很多时候比起触觉和嗅觉,人们在描述食物时更重在它们的味道。这就是一种沟通,一种认识,对于巫师来说,它就可以作为线索,诱发体内的力量冲出身体的掣肘,对外物造成影响。

    “呼…”被嚼碎的花瓣随着气息吹出,在空中泛着诡异的色彩。一般来说,起司还是很抵触这样的施法的,灰塔的训练要求他时刻保持口齿清晰,而施法用的花草往往带着轻微的毒性,在咀嚼后难免影响口齿。不过现在是特殊时期,即使他再讨厌,为了帮助同伴也只能这么做。带有魔力的气息随着风迅速扩散,像是在沸水中扔下了带有颜色的冰块,浓烈的白雾在山坡的下方成型。

    法师对身边的阿塔打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的三两步冲入了白雾之中。那些雾气可没法迷住妖精的眼睛,但遮住缄默者的眼睛,掩护小队的其他成员撤退却是足够了。在阿塔离开后大概三秒之后,起司才将视线投向傻傻倒在地上的努伊萨,“抱歉,冒昧询问一下,你能帮我把腰上的水袋打开吗?虽然狼毒花的花毒性没有其它部分那么强,但是我已经感觉嗓子有些发紧了。”

    努伊萨眨眨眼,在反应了几秒后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将自己腰上的水袋打开并抬到起司的嘴边让他可以喝到。“你刚才吃的是狼毒花!你疯了吗?那东西能要你的命!”

    法师快速的含住几口水,在口腔中快速驱使它们清理残留的花瓣,接着转身将其吐出。这样的漱口在五次之后才停止,“其实我刚才是想叫她给我水漱口之后再下去把人带回来的,但显然这个消息没能准确的传递出去。抱歉,呸!呼,感觉应该差不多了。”

    狼主之女一脸无法理解的听着这个灰袍人的话,她大概能推测出灰袍人口中的“她”,说的是刚才冲进雾里的那个女人。那么,这两个人和刚才救了她的那两人一兽又是什么关系呢?而不管关系如何,努伊萨都在今天目睹了穿着衣服的猫和可以从嘴里吐出雾气的巫师,她开始觉得如果这就是其父的在天之灵为她安排的道路,那这道路未免太过不真实了些。

    但不论努伊萨怎么想,命运的车轮一旦开始滚动就不会停下,非得抵达必然会存在的那个深渊,带着一切一同跌落悬崖摔个粉身碎骨才能罢休。没过几分钟,白雾的边缘就冲出来了几个人影,那是阿塔领着洛萨、巴图他们,而巴图的背上,还背着一具尸体,狼主的尸体。

    “凯拉斯留下来暂时牵制住那些人,以他的身手和体型,不借助白雾也能逃脱。”阿塔来到起司面前,快速的和他说着,然后转向努伊萨,对后者露出一个微笑,“详细的事情我们待会再说,现在你先跟我们走好吗?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在经历了刚刚发生的事情后,阿塔的外貌和声音确实要比小队中的其他人更具有亲和力。虽然同样在野外旅行了这么久,但女剑士作为女性还是习惯于清洁和整理自己的仪容,事实上如果不是队伍里有她在的话,起司他们现在很可能被当成是某种多毛的野生猿人也说不定。狼主之女很自然的点点头,然后跟着阿塔跑下了山坡。

    几人回到两匹马驻足等待的地点,立刻开始朝着远离送葬队伍的方向前进。只是由于比之前多了一个人和一具尸体,马匹的数量已经无法满足小队的人数,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让伤势较重的洛萨和狼主的尸首骑着哈罗德四世,阿塔和努伊萨骑着巴图的马,一行人溜溜达达的在草原上前进,一直等到日头偏西的时候,队伍才缓缓停下。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用石头搭出一个小台子,再用干草起火,起司吩咐着巴图做完这些后在等着台子变热时说到,“我们连一只锅都没有,我连煮草药制作简单的伤药都做不到。现在是一个刀伤,再往后不知道要碰到什么,我们急需物资补给。”

    火光下的其他人都没有说什么,已经脱下了链甲,捂着伤口依靠着卷起来的毛毯半躺在地上的洛萨想要说什么,可是话还没出口就因为伤口的吃疼变成了倒吸冷气的声音。没伤到要害,不代表不致命,野外的环境意味着伤口随时可能感染,带来的疾病和溃烂同样能让人失去生机。起司,略微叹了口气,这样情绪化的发言对眼前的问题无济于事。

    “阿塔,你过来,我教你把草药捣碎,虽然效果可能不好,但总比没有强。”女剑士点点头,跪在石炉边将洗过的草药放到石板上加热,同时按照法师的指示用匕首的配重块轻轻敲打起来。而阿塔的起身也就意味着,努伊萨身边空了出来。

    “你是狼主的女儿?”巴图平静的问到,放在没有担任这次向导任务之前,巴图恐怕会将狼主之女这样的身份当成是相当的大人物。可现在,不知怎的,可能是因为疲惫的关系吧,这个穿着精细裘毛外衣的女人实在没法提起他的兴趣。

    努伊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被小队所救的时候,她一度担心过在摆脱了缄默者后自己会遭遇怎样的情况。毕竟,在草原上没有自保能力和部族保护的女人也就和无主的羔羊差不多。但当阿塔出现的时候,她就没有了这种顾虑,有这样的女性在队伍中,她应该担心的反而是那些男人不重视自己该怎么办。就像现在这样,除了巴图这迟来的,好似没话搭话般的提问,之前根本没人对努伊萨的遭遇感兴趣。

    努伊萨点点头,她本来有着满腹的委屈和苦闷,但在这座篝火边,那些痛苦似乎已经不算什么了。虽然没有来由,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救下了自己的这支队伍,绝不是一支偶然路过的商队或旅人那么简单。她的痛苦在他们眼里,也就是尔尔罢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命之酬

    “那是什么!”努伊萨指着火光外渐渐昏暗的大地的某一处喊到,几人随着她的手指,看到了在黑暗处有两个鬼火般的东西闪烁着。而在被发现后,那对鬼火非但没有远离,反倒越来越近,慢慢的,鬼火所依附的轮廓在光芒中清晰,那也不是什么鬼火,是两只眼睛,猫的眼睛。而会在草原上穿着衣服直立行走的猫,不用想也知道没有太多。

    “看来你们救回来的东西还活着,而且眼力还不错。”凯拉斯一开口就带着怨气,平时的猫妖精虽然也对阿塔之外的人谈不上多礼貌,但他绝不会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女士恶语相向,将其贬低为东西。不过随着猫妖精走近火堆,他身上的更多细节被众人所捕捉,这股怨气的由来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显然,为了顺利掩护几人撤退,凯拉斯费了相当大的一番功夫。

    证据就是,那身考究的外衣以及其中的衬衣此时已经变的肮脏不堪,他左前肢上的袖子更是被整个扯掉,露出红的不像话的毛色,凯拉斯是只纯色的黑猫,所以此时他的红色毛发显然只有一种来源,血。从血色浸染开的痕迹来看,多半还是猫妖精自己的血。

    “你受伤了!”阿塔起身跑向凯拉斯,将后者垂下的左前肢小心的举起,在火光下拨开毛发,看到里面仍在渗血的伤口。这倒是解释了为什么他现在才赶上众人,虽然猫妖精能够直立行走,可他在四足行动时的速度显然会比两只脚更快。

    “没关系,亲爱的女士,只是被擦了一下。”凯拉斯听起来并不在意,但伤口附近的皮毛被拨开时他脸上扭曲的表情表明这只是逞强。

    起司站起来,走到猫和女剑士身边,端详了一会那条伤口,“煎好的药还又剩,刚好可以给他敷上。不过那之前先得把伤口附近的毛去掉,不然会被一起按到伤口里去。还有,你最近最好别用这只手了,我都快看到骨头了。”

    “切,那只是因为我的手臂比你们的细,不需要你来关,嘶…疼!”凯拉斯的话被轻微按压伤口的阿塔打断,她用明显带着责怪的神情瞪了眼猫妖精。于是刚刚还对灰袍颇为不服的黑猫耳朵立刻耷拉了下来,挺直的身体也变的略微弯曲,像是被抽了气的假人。

    只不过,女剑士责怪他的理由并非是无礼,“你没必要这么拼命,就算是要殿后,有雾气掩护你也可以做的更安全。”

    凯拉斯张张嘴,露出四颗锋利的尖牙,接着有气无力的说,“是,女士。我太不小心了。不过没办法,那些该死的家伙拿走了我的剑!那可是我向您宣誓效忠的剑!他们就那么拿走了,这是何等的无礼,何等的侮辱,何等的…”

    “平安无事的活下去才能更多的尽忠,对吧,骑士先生。”阿塔轻轻抚摸着猫妖精的后颈,不让他继续说下去,转而看向了洛萨。后者摊开手,做出正是如此的表情。至此,凯拉斯受伤丢剑的愤怒算是被彻底浇灭,被女剑士拉到一旁上药去了。

    “那是一只会说话的猫吗?”努伊萨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的向巴图询问到,比起小队中的其他人,她还是觉得同为草原人的巴图更有可能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过,这次她问错了人,因为就连巴图自己,对于凯拉斯的来历都是听起司随口编出来的。

    听着两个草原人对于猫妖精的来历做出的讨论,起司和洛萨倒是没有丝毫要纠正他们的意思。至于猫妖精自己,光是被刮毛就已经够他受得了。等巴图他们终于得到了一个较为满意的结果,准确的说是两个人编造出了一个他们能够接受的故事版本,努伊萨才重新将目光转回到其他人身上,“不管是不是众灵的指引,我都要感谢各位对我出手相救。但是如你们所见,我暂时没法回报你们的恩情。”

    “没关系,救你是这小子的决定,你要报答的话,就按你们的规矩办好了。至于我们,那是我们和这小子之间的事情,与你并无关系。”如何报答救命恩人,以及报答的尺度为何,这在任何文明和传统中都有所不同。洛萨深知这一点,因为在苍狮的骑士文化中就有不少类似的例子,由于处理不好报答的尺度导致最后救人者和被救者之间好事变坏事的例子更是多的数不胜数。既如此,还不如将这种麻烦事扔给同样是草原人的巴图,二者有着共同的出身,商量起来事情也会简单的多。

    事实也确实如此,三十五头羊加十五头牛,这就是这次救援行动努伊萨会支付给巴图的报酬。听起来有些现实,区区五十头牲畜就能顶的上狼主的女儿的一条性命。然而确实如此,救命之恩难以为报,所以似乎多少的价码都不够,但救了一个人,不意味着救人者有权得到被救者所有的财产,否则那就不是救援,而是一种变相的掠夺。因此,性命是有价的,它的价格就是被救者所拥有牲口数量的三分之一,这是草原人的共识。至于为什么努伊萨身为狼主之女牲口数的三分之一才区区如此,这实在是因为狼主的儿女太多,除了较为主要的几名子嗣和女儿之外,像努伊萨这样的孩子所能得到的财产实在有限。不过,这主要是因为另一个原因。

    “如果你们愿意护送我回部族,我就可以得到父亲留下的那份遗产。到时你们所能得到的报酬就会比现在翻上好几倍。”狼主之女非常认真的对几人说到,她所说非虚。狼主死后他的财产会由子女分别继承,草原上没有所谓的长子继承制,按照传统,儿子会比女儿多分得一些财产,不过总的来说还算公平。

    几人面面相觑,起司他们当然不在乎这些牲畜带来的财富,他们既不是草原人也没打算在草原上久居。不过,努伊萨的提议也不是对他们全无吸引力,“你所说的部族,离这里很远吗?”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无人入眠

    夜晚降临的草原上,洛萨和起司在火堆旁盯着跃动的火苗,均匀的呼吸和轻微的鼾声此起彼伏,那是小队中的其他人都已经入睡的证明。火光照在法师的脸上,即使兜帽遮住了上半张脸,起司的表情仍然是严肃的。套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他思考严肃的问题时,他无法不去严肃,那些可以在脑子里想着问题脸上又能摆出另一幅模样的人也掌握着一种魔法。

    “你确定我们要去这姑娘的部族?”洛萨用匕首挑着一小块肉干在火上慢慢旋转着,似乎这么做可以让早就风干的食物不那么费力下口。

    灰袍吸了口气,目光略微扫过努伊萨,后者正蜷缩成一团躲在火光的边缘,像是一只被受伤的动物,“至少她可以带我们提供补给。你的伤口,还有凯拉斯的伤口都需要处理。而且我也很想对巴图做次检查,被神灵附体过的人大都活不长。”

    “可这会让我们被卷到麻烦里,那些想要杀了她的人可不是土匪,如果那个狼主真的像这姑娘说的那么能生的话,我们要面对的可是前所未有的宫廷斗争。我是说,一般的宫廷争斗也就是在几个人之间展开,现在我们要面对的可能是几十个。”伯爵有些夸张的说到。在继承制度苛刻的苍狮,为了遗产和爵位发生的血腥斗争以及相关的历史是每个贵族的必修课,尽管由于洛萨是上一任黑山伯爵的独生子,而且受到了先王庇护没有被卷入过斗争的情况,可在他作为伯爵的那几年里所见所闻亦是触目惊心。

    “不会有那么多的。狼主不是单于,没有那么多资产可以让多个子嗣打理,他的后代会自觉的站到几个力量最大的兄弟姐妹身边。不过这依然会是一场规模浩大的宫廷斗争就是了,虽然我很怀疑这能不能算是宫廷。”起司的嘴角略微露出笑意,和同伴交流时能说出心中所想比一个人闷着要好得多,“而且我们也不见得要参与进去,只是把她送回去然后拿到补给,我们马上离开就是了。”

    “噗!”洛萨刚吃进嘴里的肉干因为笑意喷了出来,还好他有意控制了力度,没有把周围的同伴吵醒。伯爵带着几分责怪的意思看向法师,然后擦了擦嘴边的碎末,“这话你自己信吗?从以前开始,有哪次咱们是能及时从麻烦里抽身出来的?还拿完补给就走,埋伏这姑娘的杀手被我们砍了那么多,你想走,那可是人家的大本营,到时候咱们伤没治好,命恐怕也得赔进去。”

    起司挑挑眉毛,然后仔细琢磨了一下伯爵的话,认同的点点头,“那你的意思是,咱们不管?把她扔在这里自生自灭?”

    洛萨咂咂嘴,他知道这不是法师的真实想法,显然不论是灰袍还是骑士都没法放任努伊萨自己在这里等死,所以起司把问题扔回来实际上是在问他的意思,“按我的想法,人呢,咱们先带着。路,也先朝她指的方向走。但是谁也没规定路一定得走到头不是吗?狼主死了,像沙勒部那样主动或被动要去吊唁的人一定不少,越靠近狼主的部族,那些吊唁的队伍就越可能和我们相遇,我们只需要把她交给要去部族的队伍,然后和那些人讨些补给物资来就是了。虽然这样做对巴图有点不公平,但我想他应该还可以接受。”

    “直接把人推进火坑和蒙上眼把人推进火坑,我觉得这二者没什么区别。”或许是被谈话的声音吵醒,又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入睡,巴图的声音突然插入到了伯爵和法师的谈话中,“按你们的说法,努伊萨回去必然会遭到报复,你们把她交给一群立场不明的家伙,万一那些人投靠了和努伊萨对立的狼主子嗣,她不就变成了火上的羔羊,现成的靶子了吗?”

    “呦,看不出来,我们的驯鹰人都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了。”起司开口调笑到,洛萨也跟着笑了起来。而巴图,他可不认为自己刚才说的有多好笑,甚至因为两个同伴的不在意,他现在颇有几分生气,将没有求生能力的羊羔放到野地里,那就是把它献给了豺狼。

    巴图越想越着急,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却打断了他的话,“你省点力气吧,他们逗你玩的。就这两个家伙,你问问他们身上的伤有几条是为了自己受的,几条是为别人受的?他们只是在不断的否定掉自己心里的想法,然后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去选择那个一开始就是唯一的,也是最愚蠢的想法。这样才能在被人杀了的时候安慰自己,我是无可奈何的。切,虚伪。”

    能这般绵里藏针阴阳怪气的去贬损起司两人的,小队里只有一个,凯拉斯的眼睛睁开了一只,狭长的竖瞳里满是一副失望的表情,他本以为巴图已经长大一些了,结果这小子一提到某些问题上就又变回了那个莽撞的男孩。结果猫妖精的话音刚落,他身边本应在熟睡中的阿塔也发出一小阵银铃般的笑声,她是被逗乐的。

    “所以,我们到底有谁是真的睡着了?”洛萨哭笑不得的看着一个个“醒来”的同伴,他发现这些人装睡真的都有一手。

    “谁知道呢?但是我猜我知道谁是装睡装的最久的那一个。”猫妖精索性睁开两只眼睛,伸了个懒腰,视线飘向那个蜷缩在角落中的身影,“刚刚经历了同伴被杀,还能这么宽心的在一群陌生人身边睡觉,你要真是这样可长不到这么大。”

    被拆穿的努伊萨缓缓起身,脸上倒是没有尴尬的样子,她朝火堆旁凑了凑,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才开口到,“能遇见你们,是众灵的意志。而你们怎么处理我,亦是众灵的意志。我不是信任你们,也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全心的相信指引着道路的众灵。”

    “那么你注定会失望,姑娘。”灰袍毫不客气的说,“神人同路的时代已经过去很远了,现在,你口中的众灵在天上,在遥不可及的无垠之外。而我们在这里,围着一堆可怜的火取暖。或许,天上的东西还没有全然的抛弃我们,可把自己托付给祂们?不,这不是这个时代的生活方式,生命得找到自己的出路。”

    “我的出路就是你们。没有你们,我现在已经是乌鸦和豺狼的食物了。”

    看着努伊萨坚定的眼神,起司皱了皱眉头,否定别人的信仰当然不是他的初衷,可他看得出来眼前女孩的信仰是消极的,她几乎已经全然放弃了自己的主张,任凭无所不在的洪流裹挟着她前进。“话不能这么说。或许在你看来,是众灵或所谓的命运让你找到了我们。但在我看来,它们都只是蹩脚的说书人,只会将跌宕起伏的情节和离奇的巧合塞进你的生命里。而怎么去面对这些,才是最关键的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追踪

    话虽如此,可是小队在获得补给之外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追踪之前被排放到河水中的大量寄生虫。该如何取舍这件事和补给之间的权重,是考验起司的问题,作为这支队伍的核心,他不能迷茫。好在,这样的情况对于法师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作为灰袍,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他都要为信任他的同伴的前途负责。同时,也得为他心中对错的界线和后果负责,这从来不是件轻松的事。

    “他们昨晚在这里过的夜,今天应该是朝西边去了。”捻了一把烧尽的灰烬,巴图利用他对于草原的熟悉和猎人对蛛丝马迹的觉察做出了这样的判断。而他做出判断的地点,是离他们昨晚扎营的地方相距半天路程的一处背风处。理由也很简单,虽然可以从努伊萨部族那里得到补给,但作为接受了原送葬队全部补给的缄默者和叛徒显然是更加接近的补给点。

    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基本处于人人带伤的小队现在不去躲避那些以努伊萨性命为目标的杀手,反而主动去追踪他们,实在是不太明智。可这是起司和洛萨共同商讨后得出的结论。与其在被一支行踪不明,距离不清的假想中的敌军追击的压迫感中惶惶不可终日,不如从一开始就把敌人的情报牢牢的攥在自己的手里。再说起司虽然因为双臂骨折失去了大部分施法的能力,可就像他可以通过咀嚼花瓣来制造迷雾一样,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法师一样能让小队对与数量多于自己的对手作战中取得优势。

    “西边…那里有什么吗?”因为洛萨身上的伤不便行动,所以这次和巴图一起追踪的人选是阿塔,别的不说,至少女剑士的身手洛萨他们是很放心的。即使真的倒霉一头撞到了那只部队,至少她可以带着巴图跑回来。而本该和阿塔共同进退的猫妖精,则因为手上的伤被强硬的留在了营地那边,阿塔给出的理由是,在法师和伯爵都行动不便的情况下,至少得有个人能保护他们的安全。

    巴图抬头看向空中,那仁还在盘旋,这意味着它没有在附近看到人影。那些人天不亮就开始移动了,送葬队本身就有马匹,那些缄默者也很可能有自己的坐骑。半天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们逃离苍鹰的视野,这点从火堆灰烬的温度上也能猜出一二。那么,他们为什么这么着急呢?是为了赶快回去向主人报告失败的消息吗?如果是那样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因为小队是肯定追不上他们的。

    不,缄默者是死士,是主人手中的刀,是猎犬和猎鹰。他们不会因为猎物侥幸躲过了一劫就乖乖回到主人身边,他们一定会再次找到努伊萨的踪迹。那么,他们为什么如此坚定的向西去了呢?是障眼法吗?装作朝向相反的方向使敌人安心,实则迂回而来攻其不备。有这个可能,但那就意味着他们已经发现了小队的方向,那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打过来呢?在人数和状态都优势甚至掌握战斗发起的主动权的情况下,缄默者没理由故弄玄虚做这么一大套的戏码只为了让小队迷惑。

    “巴图,你在听我说话吗?”那双让人联想到晴空下宝石般湖水的眼睛出现在驯鹰人的面前,带着略微不满的语气将后者从思考中唤醒,“你学起司先生别的我觉得都可以,唯独学他不听人说话这件事可是相当糟糕的。”

    “抱歉,我只是在想他们为什么能这么快决定下一步的方向。按理来说他们没有猎鹰,不可能这么快找到线索才对,而且就算找到线索,也不该往西边去。”巴图挠了挠脑袋,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当然这其中的主要原因还是为了向阿塔证明他没有立刻认真回答她的话是事出有因的。

    女剑士嘴角稍稍上扬,不过只是非常短的一瞬间,在巴图的视角看过去并没有变化,“所以我问你西边有什么啊,那些人走的这么果断,肯定是有着明确的目标。你既然认定他们找不到我们,那他们肯定是去找其它能找到我们的途径去了。你是草原人,也是个猎人,换做你,如果你要找一个肯定存在但是没法追踪的目标,你会怎么做?”

    阿塔的话让驯鹰人愣了一下,接着迅速抓到了要点。确实,之前他总认为那些人是狼主子嗣培养的死士,必然有着如何如何的心态,有着怎样的计谋,可他们在草原上是和他一样的,这意味着在寻找踪迹这方面,那些精于战斗的死士很可能并不如作为猎人的他。那么,就如女剑士所说的,在遇到自身的追踪实力无法追踪的猎物时,该怎么做呢?

    巴图的眼睛眯了起来,几秒种后点点头,“我知道他们要去哪里了。草原上不会有离群的羔羊,因为脱离了羊群,没有羊能独立生存。人也一样,即便是猎人也需要定时回到部族用猎物换取各种物资。换句话来说,想要找到一伙没有明确部族标志,甚至不是草原人的团体,最好的办法就是去询问附近的部族,因为那些人肯定也需要补给,他们不得不和这里的部族打交道。”

    “最近的部族。也就是说,他们去找沙勒部了?”阿塔跟着驯鹰人的思路很快反应过来,西边,沙勒部就是在这里的西南方。

    “应该是。快马的话,要不了几天他们就能抵达沙勒。只要他们不暴露目的,单纯的以狼主部族使者的身份询问我们的情况,那他们很快就能得到回应。进而就能猜到我们的大体方位。那就很麻烦了。”巴图皱着眉头分析到。虽然追兵要取得信息可能要花上几天,可是别忘了,起司他们现在只有两匹马,在没有努伊萨加入前也只是勉强可以骑乘,现在更是只能轮流骑在马上休息,行进速度和人手一匹马甚至更多备用马的骑兵行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只要被锁定了大概的位置,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阿塔想要说什么,就在此时,盘旋在天空中的那仁发出了嘹亮的叫声。对于不熟悉这只雄鹰的人来说,那应该只是无意义的啼叫,可对于与那仁朝夕相处,甚至一度乘着那仁从众灵的国度返回草原上的巴图,事情就不一样了。

    “有东西过来了。那仁不确定那是不是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阿莱埃

    现在是中午,硬要说的话可能偏向于下午一些,在这个时间点上草原理论上是较为安全的。狼很少选择在这个时候出没,在白天炎热的夏天,它们更偏爱傍晚或夜间,反正对它们来说黑暗不是问题。同样的,草原上其它危险的掠食动物也不会在此时出没,除了人类和其它类人生物。而既然那仁给出的信息是类似人类,那说明至少从它的视角看过去,在两人附近的东西与人类大体相近。

    “阿莱埃。”巴图第一眼从草丛的缝隙中看到那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时就说出了这个名字,紧接着,是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躲在草丛后面小心的快速吸气。那副明明异常恐惧,却因为恐惧而不敢发出声音的样子让阿塔很快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阿莱埃是什么?”女剑士同样看到了那个东西,并且作为拥有妖精之眼的人,她所看到的那东西的样子与巴图所见还不甚相同。但即便如此,妖精之眼不是能看透万事万物本质的神之眼,在没有相对应的知识储备的情况下,阿塔并不能真的理解自己的所见。

    巴图的呼吸不太规律,他吸气和呼气的长短以及两次呼吸间的时长都是紊乱的,这是恐惧的表现。可问题是,在经历了天木那件事之后,居然还有东西能让这个敢朝着蠕虫举起武器的驯鹰人由衷的感到恐惧,这是阿塔没有想到的。但恐惧是个微妙的东西,在诸多的情感中,它最难以伪装,也难以快速的转化为其它的情绪。至于恐惧的因由,那更是因人而异,千差万别。不过能让人做出这么激烈反应的恐惧,多半与他早年的经历,或者说是和童年有关,只有在童年时遭受的创伤,才会带来这么激烈的反应。

    “阿莱埃,行走的活骷髅,披着人皮的恶魔,夜枭的主人,灾厄的使者。”像是向神灵献上祷文一般,巴图的口中涌出一连串的称呼,而它们中的每一个都让女剑士感到困惑。阿塔兰忒收回视线,俯下身将手放到巴图的肩膀上。

    呼吸,慢慢平静了。巴图抬起头,对女剑士露出感激的目光。驯鹰人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不再战栗,“我们从那东西身边绕过去。记住,千万别看它的眼睛。只要你不看它的眼睛,它就抓不到你。”

    阿塔点点头,没有再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当下最重要的是先远离那个阿莱埃,其它的事情都可以等之后再说。在确认巴图可以行动了之后,两人小心的在草丛的掩护下躬身行走。远处蹒跚的人影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仍旧木然的朝着一个方向前进着,它的脚步是那么虚浮,每一步都看起来即将摔倒,可偏偏就是没有倒下。老实说,阿塔不知道这样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

    等他们狼狈的,准确的说是被巴图拉着狼狈的赶回众人所在的位置后,驯鹰人的脸色才看起来稍微好看一些。当然对于不知道他们遭遇的人来说,巴图的样子可是完全不正常。

    正在放哨的洛萨有些意外的问,“你们白天撞鬼了吗?就算被那些杀手发现也不至于这样吧。”

    “差不多,我们在那些家伙的营地附近碰到了阿莱埃。”几乎是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原本一副看笑话样子的凯拉斯身上的毛全都炸起来了,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出了戒备的动作,警惕的环顾起四周,似乎生怕下一秒那个蹒跚的身影就会朝这里过来。

    “怎么了?是什么麻烦的东西吗?”起司注意到两人的反应后问到。巴图还好,他对于神秘事物的了解有限,虽然已经见过了许多巫师穷极一生也没法见识到的奇妙景象,可他还是不免会对其他神秘大惊小怪。可猫妖精就不一样了,他本身就是神秘事物中的一环,作为妖精,凯拉斯也理所当然的见过许许多多常人无法想象的神奇,因此在这个问题上,他的反应更有参考作用。

    “麻烦?不,这不是麻烦的问题,阿莱埃,是会要命的。”猫妖精下意识的抖动着胡须,双腿带着身体不安的原地转圈,“真是要命,偏偏是这个时候出现这种东西。要不我们还是别管什么补给物资了,直接离开这里吧。”

    “阿莱埃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和凯拉斯都这么害怕?”阿塔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这一次,她希望得到能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阿莱埃是不净的恶灵,是草原上可怖的阴影。据说,它是应灾厄和死亡而生的,构成阿莱埃的不是人的灵也不是动物的灵,众灵看不到它,日光照不亮它,只有在月光下,阿莱埃才有面孔。在此之外,阿莱埃就是一具会行走的活骷髅。”回答这个问题的人,是努伊萨。

    “听起来像是不死者,就像你对付过的那个巫妖一样。”洛萨听到活骷髅的描述后很自然的和起司说到。不死者,那确实是会在任何地方引发恐惧的东西。可法师却没有很快赞同伯爵的判断。原因在于尸体,或者说草原人对待尸体的方式。

    就像连狼主都只是会被薄葬一样,草原人并不重视丧葬,他们对待死者更多的是将其回馈给自然,而不是用一具坚固的棺材试图将深埋地下的尸体与大地区隔开,或是建造宏伟的陵墓还将墓主人的尸体做成现年不坏的干尸。在这种情况下,不死者的产生是非常困难的,因为在那些污秽之力凝聚到足以驱动起一具死亡的躯体之前,自然中的蛇虫鼠蚁就已经将那些躯体分解,变成了养分。自然环境中会诞生不死者的地方,大多是沼泽,沙漠,或是洞窟那样可以创造出让尸体长期不**条件的地方,草原不在其中。

    “和我详细说说那个阿莱埃,你们管它叫灾厄的信使,它能带来什么样的灾厄?战争?干旱?还是大雨或冰雹?”

    “全部。”努伊萨言之凿凿,没有丝毫犹豫的意思,“阿莱埃可以带来你能想象的所有的灾厄,但是在灾厄来临之前,没人知道到底是哪种。而且除了灾厄,阿莱埃本身也是可怕的存在,它会受到死亡的导引,跟着尸体的气味和夜枭以及豺狼的踪迹去到将死或刚死的尸体旁,把他们的皮披到自己的身上。据说阿莱埃身上的皮永远不会干枯,而且永远会流血。”

    起司和洛萨对视了一眼,这么看来,那个东西估计是被昨天的屠杀吸引来的。

    “如果放着那东西不管,会有什么问题吗?”

    “会有非常,非常严重的问题。”

第一百四十八章 如风过境

    怪物,这个词常常被人们用来描述那些,怪诞的生物或存在。但随着这个词语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它被使用的范围也越来越广,最开始,最原始情况下的怪物逐渐被不了解的生物,其它的种族,乃至同族间的异化者甚至思想与行为与大部分不符的人所取代。于是在这个世界上充斥了怪物,哪里都是怪物,人人都是他人眼中的怪物。而人们渐渐忘记了那些最初被称作怪物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这世界或许存在真理,或许没有,可不管其背后是否有一个可以一言以蔽之,以一统全的声音,人们不可否认的是这世上存在着某种规律。比如日升日落,花开花谢,对这些规律的认识构成了对世界的认识,大部分人眼中的世界都是这样规律的世界,也就是经验的世界。而最初的怪物就存在于此,它们是规律的破坏者,不遵守任何人类或矮人或精灵的经验,它们独立而生,似乎不受日月影响,没有春夏秋冬,不经历生老病死,完全的超出人们的理解,于是我们称它们为怪物。阿莱埃就是这样的怪物。

    “阿莱埃本身是很可怕的怪物,即使是传说中的英雄也必须依靠幸运和众灵的帮助才能侥幸获胜。但它不是问题最大的部分,阿莱埃真正让人恐惧的,是它作为异物本身。就像是一块吊在房檐上的鲜肉,豺狼会闻着味道聚集过来。阿莱埃有一样的能力,那些肮脏的生灵,比如蒙皮者或魔鬼,他们会主动去到阿莱埃周围,最后形成一道足以毁灭所有部族的狂风。”努伊萨在传说方面知道的比巴图要详细的多,毕竟作为狼主的女儿,她能接受的教育以及所接触到的信息也确实多于驯鹰人。

    只是这些信息也都是来自大部族中有着更久远传承的萨满,而萨满大多数由凡人担任,因此即使是得到众灵赞许的他们,在收集情报上也无法周全,况且历经了长时间的传承,严肃的知识早已经经由改造变成了浪漫的诗歌。

    “并不完全正确。阿莱埃并不是诱饵,它是源头。”凯拉斯在听完努伊萨的讲述后补充到,“就像海上的风暴一样,风暴的中心风平浪静,可是它周围会化作地狱。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是根据我的所见所闻,阿莱埃不仅吸引邪恶,它还能制造邪恶。据说,最早的蒙皮者就是从阿莱埃身上得到了启发,开创了邪恶的道路。”

    “污染之源…吗?”起司沉吟片刻后轻声叹到,他曾经和另一个有着污染之源名号的存在打过交道,一次不太愉快的交道。不过和那个存在不同,阿莱埃经过两人的先后描述,形象和危险性已经在法师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他抬起头看向空中,云朵缓缓的飘过。

    “算了吧,你们看到的阿莱埃形单影只,没有紧迫到必须现在就消灭。等我们把努伊萨送回部族,她完全可以带着萨满依照这草原上的办法解决那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快点带着努伊萨回去,就是这样。”法师说完这番话后坦然接受着阿塔,巴图等人困惑和不理解的眼神。在他们看来,灰袍曾经在救回洛萨后仍然决定于侵蚀了天木的蠕虫作战,现在面对阿莱埃,他绝对会再次出手。可起司没有向他们解释什么,仅仅只是保持着沉默。在场唯一有资格质疑他的人只有洛萨,而洛萨同样没说话。

    没能从缄默者的营地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物资,小队不得不就这样继续上路。在他们背后,是不知何时会追上来的杀手,以及游荡在荒野中的活骷髅。夏天草原上的风,似乎渐渐冷了下来,那些牧草也不似之前那么绿的可爱。

    “往好了想,也许那些杀手在回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阿莱埃,还刚好看了它的眼睛,那样就没有需要我们担心的事了。”巴图尝试着在这种氛围中让小队里最消沉的人,努伊萨,打起些精神,可后者只是疲惫的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有些事,不需要言语才能表达,驯鹰人从狼主之女的眼睛里看到的不仅仅是焦虑,更多的是失望。她本以为他们是英雄,他也一度以为他们是。

    “为什么你不插手这件事?这和你一贯的作风不太像啊,尤其是在你知道了那东西会带来很大灾害的情况下。”洛萨牵着哈罗德四世,和起司并肩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其他人有意无意的给这两个人留出了谈话的空间,大概是他们也知道现在只有伯爵才能从法师的嘴里得到一些新的东西。毕竟,在这支队伍里,只有洛萨一人算得上是起司的朋友。

    法师看向他的朋友,“我之前一直在思考,那就是我所做的真的是对的吗?如果我们不插手沙勒部的事,我不去给那个孩子做手术,你就不会被蠕虫拉走。而代价可能是一个被部族抛弃的可怜残疾儿的生命,生命是有着无可比拟的重量,但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所谓的拯救不是把更多的生命放上了牺牲的天平。在看到那只蠕虫缠绕着天木的时候,我意识到了一个问题。祂可能没有打算毁掉那棵树。而那棵树知道这一点,所以虽然它看起来给了我帮助,但那帮助现在想来未尝不是种阻挠。”

    起司说着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将它的一面展示给伯爵,“我们看事物都看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面,我也一样,尽管我的视线可能会因为学识之类的东西比你们大一些,甚至能想象没看到的那面,但实际上我们都没法看到这块石头的全貌。事物之间是有关联的,像是叶子上的经脉,而这些关联,我恐怕它们并不是平铺直叙的出现在世界上,有一些甚至复杂扭曲到我们无法理解。”

    “所以你的意思是?”洛萨看着那块石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抓住了起司话中的某些部分,但他知道那不是全部。

    “解决从世界外面来的邪神,这是我所擅长和愿意做的。处理草原上的活骷髅,那不是灰袍的工作,众灵已经选拔出了它们的萨满,草原上的邪恶会由草原上的正义来处理。我们,只是偶然吹过这里的风,风吹过之后,草原仍然是那片草原。当然这不是说我对这里发生的事没有兴趣,只是这件事,不是我们要处理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逝去的王庭

    缄默者们在向西走了一天后遇到了那支队伍,从他们打着的旗号来看,那似乎是沙勒,罗勒和特勒三部联合的队伍。这附近稍微有些历史知识的草原人都知道,在遥远的过去,这三部曾经同属于铁勒这个名字,而这个名字意味着的,是一个强悍且连绵百年的草原王庭。王庭,那是比单于还要伟大的架构,要知道,单于是个人的称号,而再伟大的个人,都没法阻挡众灵的召唤。可王庭不同,王庭的出现意味着即使伟大的单于不在,他的子嗣和他的盟友下属也能够按照某种规则继续紧密的联合在一起,这对于现在的草原人来说太难以想象了。

    作为那曾经存在过的伟大王庭的证明,沙勒三部虽然在规模和财富上早已不如祖先,甚至必须向狼主称臣才能换得足够养活自己的草场,可历代的狼主或其他强盛一时的统治者都对他们敬重有加。因为他们被视为是一种传统,一种象征,虽然铁勒已经消失,可只要它的子嗣延续,那就说明在这草原上是有可能建立下一个伟大的王庭的。这正是所有领袖都无法拒绝的幻想和可能性。

    不过统治者们对沙勒三部客气,他们手下的人就未必了。在更多的部族看来,这三部不过是依仗着一个半真半假的传说获得了狼主莫名的尊重而占据了不错的草场,实际上他们即没有功绩,也不能提供什么独特的货物,在草原的优胜劣汰中早就应该消失。

    这就是为什么当缄默者和叛徒拦在三部队伍前方时,他们连下马打招呼的意思都没有的原因吧。这些死士,多半并不是狼主本部族的人,他们出身小而穷苦的部族,对沙勒三部天生就没有好感。现在,他们自认是在为未来的狼主办事,就更加不需要管这些尸位素餐的家伙的想法,“喂,你们的头人呢?叫他过来。”

    乌维尔策马走到队伍的最前方,因为这次出访是带着礼节性的目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穿上了颜色较为丰富的礼服。这是符合礼节的,因为没有人会袭击一支前去吊唁的队伍,那样违反传统,会遭到所有人的厌恶和唾弃。

    “我是头人乌维尔。正要去参加狼主的葬礼,你们有什么事吗?”年轻的头人温和的询问着,他的双眸在阳光下散发出湿润的,宝石般的神采。看到这样的乌维尔,即使是对沙勒部带有不满的人也不由得收敛了那股气焰,身体下意识的挺直,语气也变得恭敬起来。

    “我们是狼主的牙,奉命为他寻回走失的羊。但是一群无礼的人从我们手中夺走了羊,还伤害了我们的兄弟。”说话的人原本是躲在送葬队伍中的,他的身上穿着较为礼仪式的衣物,只是这些衣物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战斗痕迹。羊,在草原上可以隐喻很多东西,而聪明人都不会去具体的探究对方口中的羊到底是什么,“于是我们在这里,希望您和您的族人告诉我们那些偷羊贼的来历和目的。”

    乌维尔歪了歪脖子,抬手阻止了身后骚动的人群,他已经从对方的话里察觉到了一些东西。首先,就是那群人这个信息,只是稍微看一下老练的头人就能猜到这些自称狼主之牙的家伙确实是比寻常士兵更精锐一些的战士,而能从他们手里夺走所谓的羊,那么那群人显然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再加上对方第一时间就来质问他有没有那伙人的信息,就说明那伙人并不是属于某个部族,而是更偏向于散兵游勇,这样的人才会需要去沿途的部族中补给,因此留下自己的足迹。事情很明显了不是吗?

    “我想我对你们口中的那群偷羊贼是有印象的,几天之前他们确实在我的部族待过一阵。当时我还认为他们没有什么问题,看来是我被外表欺骗了,他们居然会对狼主的羊下手。作为狼主的属臣,我当然会向各位坦诚我所知道的关于他们的一切。”

    片刻之后,已经和沙勒三部的队伍分道扬镳的缄默者队伍中,“那个叫乌维尔的小子真的立刻就把那些人说出来了。他们曾经是他的客人吧,就算是外乡人,他这么做似乎也有些欠妥当。得和头领说一下,此人不可信。”

    “沙勒部已经不复从前了,只能让个毛孩子来当头人。不过他们本来就是那副样子,不管谁当狼主,他们都只会跟着俯首称臣。一群活在先祖名声里的老鼠罢了,根本没有争取的必要,头领需要的不是这种像草叶一样随风摆荡的盟友。”刚刚负责和乌维尔交谈的人回答到,他是这次伏击努伊萨行动的总指挥,在他口中的头领身边也有些地位。

    “而且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沙勒部的队伍里有好几个全身都罩在衣服下面的家伙。我听说他们三部就只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萨满,那些人会是什么人?上供的女人?还有你有没有觉得,那个乌维尔的眼睛有些太绿了,我记得那三部里没有人有这样的眼睛。”人,总是免不了好奇,就像乌维尔会从这些缄默者的衣着和言行中推断他们的来历一样,这些人也在收集着沙勒部的情报。

    “谁知道呢,别忘了我们的第一要务是什么。收集情报并不是这次的任务,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他们的大概位置,只需要几天之间就能追上他们。而且那个乌维尔还说他们没有马,肯定跑不远。”这话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他们在和乌维尔交谈后得知了自己要追击的小队的大概情况,两个外乡男人和一个外乡女人加一个水羚部的小子,这样的组合在有了准备后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可是我们上次看到的那个草里的小怪物,还有那阵诡异的雾,那两个外乡人里会不会有巫师什么的?”

    “真有巫师的话,把舌头割了,然后尸体烧掉就行了。有什么好怕的,他的咒语还没出口,我就能一箭射死他。你,看什么呢?”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走在前面那个突然发现身后的缄默者将视线投向某处,于是开口询问到。后者朝他比划了几个手势,然后指指身后。

    “有人跟在我们后面?不可能,除了我们没听到马蹄声,难不成还能有东西靠两条腿追的上四条腿不成?”

第一百五十章 在没有星星的夜里

    夜幕,缓缓降临,本来苍蓝色的天空被拉上了藏青色的幕布。这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对于将星星当成是众灵眼睛的草原人来说,这是一个不详的夜晚。在这样的夜晚,祷告和祝福都不会得到回应,而所有的仇杀和不道德也会被默许。当然虔诚的牧民会说,众灵留出这样的夜晚是为了考验草原生灵的德性,它们不是闭上了眼睛,而是以人看不见的方式观察着大地,一切自以为未被发现的恶行,都会招来日后的审判。只不过,日后的审判何时会来,所谓的恶行又该如何去界定,恐怕,就没那么容易说清了。

    不过有一件事在草原上是共识,那就是在这样星光黯淡的夜晚,不论有多么急的事情,都要停下来等待日出。因为据说那些被众灵斥做邪恶的东西,就会在这样的晚上从它们隐蔽的地方走出来,尤其是对于野外露营的人来说,陌生的旅人是很危险的。

    “可以在火堆旁给我个位子吗?最远的就好。”从夜幕中走出来的中年男人向缄默者们问到。他看起来相当的沧桑,皮肤晒得黝黑,脸上和胳膊上满是过度日照后留下的沟壑。他的身形算不得瘦弱,可也透着一股病态,再加上他身上穿的单薄衣裳以及头上裹着的布条,这个男人看起来就是一副最老实,也最容易被人欺负的人的样子。

    缄默者们下意识的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弯刀上,可那男人似乎是因为太迟钝,完全没有注意到。或许是注意到了吧,但对于他来说自己的命可能也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价值和火堆旁最偏远的一个位子相差无几也说不定。没有东西可以失去的人是不会感到畏惧的,当生命对于他来说只剩下苦难,那任何威胁都不足以成为威胁,任何恐惧也都不足以成为恐惧。

    领头的人站起来,伸手示意缄默者不要表现出明显的敌意,他们的任务非常重要,也必须隐秘,在杀掉这个人之前,他得搞清楚这人是不是谁派来警告他们的棋子,“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今天可不是出来散步的好日子。”

    男人猛的抬起头,他浑浊的双眼里充斥着一种麻木,像是一团纠缠不清的让人不舒服的线球,而现在,这团线球里缓缓蠕动出些许的情感,苦痛,“啊啊,我真是太不幸了!我用了十五年才赎回自己,可不到两天,我唯一的小羊却被野狼叼走,它是我唯一的财产啊!那些该死的,长毛的怪物就把它从我的手里抢走,只因为我小睡了片刻!我追啊,追啊,一直追到跑不动,现在我既找不到我的羊,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我所有的努力啊,我的未来,全都没有了,没有了…”

    篝火旁的人们脸上露出不同的表情,大多是厌恶,草原上是有奴隶的,严格来说,缄默者在成为缄默者之前都是奴隶,而他们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因为在成为缄默者向效忠的主人献上忠诚后就会被解除奴隶的身份。可除了这种途径之外,大部分的奴隶也都可以通过劳作来换取自由人的身份,毕竟人口在草原上是稀缺的资源,每一个都必须发挥其作用,单以高级的牲口来处理的话未免太过浪费。

    然而,奴隶最让人感到不舒服的不是他们因为过度劳作而变的丑陋的身体,而是如眼前的男人般在机械麻木的生活中丧失了身为人的灵智,沦为了一头会说话的野兽。这对于相信死后灵魂的草原人来说是不可接受的,虽然众生有灵,可人依旧是灵长,生而为人却活成了麻木的畜生,是对众灵以及造物主的侮辱,也是对所有人类的侮辱。

    话说到这里,领头人反而不想杀他了,这个男人活着就已经烂了,他的世界里只有自己的苦难,别的什么都装不下。这样的人,杀了都嫌脏手。“给他让个地方,让这位丢了羊的可怜人休息一下烤烤火。”

    当男人走过队伍的时候,他身上的恶臭让所有人都本能的避开,以这种味道和他的头发胡须来看,他口中的那只羊羔肯定丢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这就是个疯子,因为丢了羊就从部族里跑出来的偏执的疯子。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做出判断的,这样的疯子不去管他,要不了多久也会变成豺狼的食物。而且一定是饿极了的豺狼,因为他的肉不会比泥巴好到哪去。

    火,跳跃着,那个男人盯着火,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一样。他甚至还伸出手想去摸火苗!这个举动真正让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彻底的疯子,纷纷坐的更远了。领头人耸耸鼻子,被这个疯子找上,他们的运气实在不太好。

    夜,更深了,深到火堆能照亮的地方越来越小,火堆旁的缄默者们也在一天的奔波后露出了疲态。到了该休息的时间了。

    “两个人一组守夜,今天没星星,别让火熄了。”领头人说完,就休息去了。在他睡下前,那个男人还在盯着火堆。

    “火!火灭了!”其实在被声音和摇动弄醒之前,他先是被刺鼻的味道弄醒的。从睡梦中被突然惊醒的领头人使劲睁着眼睛,希望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可是就像黑暗中的声音说的,篝火灭了。这群不牢靠的家伙。在心里骂了一声,他拍开肩膀上的手,从气味上他就知道是那个疯子。只是,在拍开的时候,那手隐隐有些湿润。

    凭着记忆,领头人掏出怀里的火石,三两步走到火堆应该在的位置,小心的打出几个火花。火花一落下去,整个火堆再次亮了起来。“被风吹灭了吗?那些守夜的家伙是怎么看火的,说了没星星的晚上不能熄…”

    他的后半句话,被咽了下去。因为随着火光,出现在他的眼前的不是其他在睡觉的部下,而是一具具惨不忍睹的残骸。那些曾经是人的残骸无一例外的被剖开了肚子,里面的内藏被拉出腹腔遭到啃食。饶是已经身经百战,这名战士还是险些吐出来。

    “活见鬼了,你知道这是怎…”红色的,掺杂着某些内脏碎片的液体顺着那双千沟万壑的黝黑手臂滴落,那个男人头上的缠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露出额头以上整片没有皮肤的头顶,血淋淋的头顶。

    “我唯一的小羊被狼抓走了,我追啊,追啊,等我追到那些该死的怪物的时候,我可怜的羊已经只剩下皮了。我好恨呐,所以我把那些狼的皮也剥了下来,披到身上,那种感觉太好了,那种温热的,潮湿的贴合感,比任何女人的皮肤都让我沉醉。所以我开始不停的剥,不停的剥,但是我就是学不会剥人的皮,就像这个男人的头顶,我就没能好好剥下来。不过没关系,有你们在,我可以慢慢练习。”

    “别过来!你,你别过来!你…”

    ……“在没有星星的晚上,不要接纳任何陌生人。有些人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缄默者营地远处的山坡上,乌维尔站在那里,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球,取而代之的,是两团跳动的火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乌维尔的打算

    第二天三部的队伍再次上路时,细心的人已经察觉到了那些披着长袍的人里似乎少了一个。只是鉴于那些人不清不楚的来历,没人主动提出这件事,来历不明的人去向不明,也是很正常的。不过在三部的队伍中有一个人从开始就非常关注这件事,也第一时间就把队伍中消失的那个人和昨天那队骑兵来拦路询问的事情关联起来。那个人就是三部中唯一一个随队萨满,巫奇。

    或者说随队萨满有些不准确,巫奇会出现在这支队伍中,并不是他想要去给从未见过的狼主进行悼念,亦或是想要对乌维尔进行牵制,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他不得不出现在这里。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被自己的部族的头人绑架了。乌维尔这么做的原因也很充足,萨满在草原上不仅仅是部族得到众灵庇护的象征,他们所掌握的医术,自然知识以及山川地理的认识本身就是重要的资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没有头人会轻易杀死自己部族的萨满,尤其是在部族中土生土长对部族有着极高认同的萨满。

    可不杀了巫奇,并不代表巫奇就会领情从此乖乖服从他已经变质的头人。乌维尔深知这个和他一同长大的兄弟能做出什么,他保证要是他把巫奇独自留在部族中,那要不了几天,沙勒部留守的人们就都会相信自己的头人已经变成了恶魔的爪牙。那不是乌维尔想要看到的,因此他选择了二者之中的折中方案,就是将萨满强行带入队伍,把他拴在自己的身边。

    “你的朋友少了一个。”队伍迁移的时候巫奇主动凑到头人身边,在这几天中少见的开口说话。他知道那群人是来找起司他们的,因此萨满没法不对这之后发生的事情不闻不问。他相信那个草原外来的灰袍会是一种关键,虽然不是众灵的萨满,可他确信从起司的身上看到了某种征兆,这种征兆不是来自神灵,而是作为一名草原上继承了丰富知识的人以知识和经验做出的,对未来的判断。尤其是那支小队开始真正和草原上的各方势力产生关系的时候,他们一定会带来某种改变。

    “嗯,我让他去教教那些人什么是礼貌,以及一点草原上的常识。”乌维尔露出玩味的笑容,对萨满的变相询问并没有加以隐瞒。

    那些披着长袍的人的身份,巫奇不能完全肯定,可是从他们衣服里散发出的那股恶臭来看,其真实身份绝不是流民或是强盗,那些跟在乌维尔身边的家伙,是更加恶劣的东西。所以萨满立刻就明白了他头人的意思,不管这些邪恶的东西是什么,只需要一个,就可以剿灭一整队精锐的骑手。但比起乌维尔手下的强悍力量,巫奇其实更好奇他这么做的动机。

    “那些人是来找灰袍的。庇护他不是你会做的事。”尽管曾经一起长大的兄弟已经将灵魂卖给了邪魔,巫奇仍然抱有着对乌维尔这个意识体的了解,他知道乌维尔不是那种会感情用事的人,所以他默许了放走起司等人的决定,而不是耗费力量试图阻碍灰袍。可同样的,乌维尔的骄傲还没有变成傲慢,他不会有那种对猎物的执着,因此他也不会主动阻止那些相对起司他们动手的人。

    “确实不是。”坦率,是一个人优良的品质,可乌维尔现在表现出来的坦率让萨满不安,那感觉就像是自己的所有意图都早就被对方猜到,那些问题和提问的方式对于被提问者来说根本不痛不痒。注意到巫奇脸上的表情变化,头人笑了一下,不再卖关子,主动开口解释起来,如果他还想着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将萨满拉回他的身边,那他就不能错过任何向巫奇展示他能力的机会。

    “那些人是狼主儿子的人,而且是在执行隐秘任务的死士。从他们的装备上就能猜到,装备那么精良的骑兵身上一定会带着可以象征自己部族的装饰,但是那些人身上什么可以辨识的东西都没有,再说我也没听说那个部族里有这么多的哑巴。他们是缄默者,而这片草原上只有狼主和他的孩子有资格调动缄默者。”乌维尔在说到缄默者这个词时脸上的表情和严肃,甚至比他提到狼主或狼主的子嗣时还要严肃。因为作为一个富有野心的头人,乌维尔自认在个人智慧和武力乃至领导力和魅力上都不会属于那些人。但作为军事统领,缄默者这样绝对忠诚又实力强悍的武装力量是他没法忽视的。一个缄默者顶的上三名好骑手,十个缄默者就能让五十人丢盔弃甲,高度的军事化训练和团队配合从来是草原人部队所欠缺的,这种欠缺是双刃剑,它让草原人的队伍成为不羁的狂风,却也让这股狂风随时可能转向逸散。相较之下,缄默者就是将双刃剑的两面剑刃融合在一处的弯刀,在发挥了草原骑手个体能力的同时又加以在忠诚的通整下才会有的团队配合,这样的部队,如果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就越少越好。

    “所以这就是你的理由?你想要削弱那些缄默者主人的力量。可这没什么意义,狼主的儿子不比他的牛羊少多少,你削弱了一个,总会有另一个。”萨满有些不在意的说到,他说的也是实话,虽然缄默者是珍贵的力量,可被父亲看好的子嗣恐怕还是能得到或被允许培养不少类似的死士。单以这种方式消灭少量的缄默者,对于削弱狼主部族的整体力量来说杯水车薪。

    “你说的没错,在一群狼里,有一个突然被拔去了獠牙,那它就只能挨饿。那么你觉得在这种时候这只没了牙的狼最需要什么?”乌维尔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巫奇,“我们会成为它新的獠牙。只不过这些新牙是不是那么听话,就不好说了。我们需要的,是介入的契机。”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三十五子

    对于有的人来说,介入本不相干的事物之中是需要因由和借口的,他们处心积虑,制造看似巧合的机会,只为了能够自然的掩盖自己所怀有的企图。可对于另一些人来说,他们好像总是走在风暴的边缘,稍有不注意就会被拉入风暴之中,不被强风转动几圈没可能逃出其中。这样的人或许天生就与安逸的生活无缘,总要被扔到避无可避的浪头顶端,在一次次粉身碎骨中要么消亡,要么升华。

    起司不喜欢政治,准确的说,他讨厌政治。在他看来,所谓的政治就像是一个漩涡,只要被拉扯进去就只能越陷越深,而那漩涡越往下,潜藏在水面下的秘密也就越盘根错节,想要从中找到一条脱离之法的的人只能在永无止境的选择和判断中逐渐丧失自己身体里储存的氧气,最后不甘心的溺亡。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上升到某个程度,其中的学问就不会比魔法的奥秘简单。

    只是身为一名灰袍,起司早已决定将此身此生献给无尽的奥秘,他深知自己的精力不足以再涉足另一个领域,而且还是同样复杂暧昧的领域。这一点从他放弃了对鼠人们的控制就已经表现的相当清楚,他从未想过要成为什么地方率领着谁的领主。可渐渐的,起司同样发现,只要他还在和同样能说话的同类或异类打交道,他所热爱尊崇的理智就会让他不断遭受人际之间的挑战。

    或许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个可以供思想者们独立思考的地方,每当他们即将让自己的精神超脱**所塑造的模样时,身边的人总会让他们想起所谓的现实。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最早的灰袍会将塔建在整个文明世界之外的不毛荒原上,只有在那里,俗世的打扰才能略微少上一些,伟大的学识得以孕育,然后发现周围能倾听这学识伟大的,只有无声飘落的雪花。

    “这就是我的兄弟们的情况,起司先生,您在听吗?”努伊萨停止了对于狼主之子们的讲述,一方面是因为她已经将自己所熟知的兄弟都简单介绍给了小队的成员,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发现法师的眼神其实根本没有停留在现实中的任何事物上,他走神了。

    “当然,我当然在听,你在说你第十四个兄弟的事情。”起司的目光回到狼主之女的脸上,脸上丝毫没有慌乱,要是被人发现走神就会出现异常,那他这几年和人打交道所积累的经验就实在太没用了。但是,眼神和表情可以骗人,说出的内容却不行。

    “不,我已经说完了我三十五个兄弟所有的人。也就是说,您从中间开始就没在听了吗?”努伊萨的眉头略微皱起,说的话被人当成耳旁风,任谁都不会太高兴。不过她除此之外也不能再说什么,起司是这支小队的主导者,她必须给予其相当的尊重。

    法师挠挠头,平心而论,他能理解努伊萨现在的心情,他都快记不得自己在长篇大论的解释某些事物或者计划时周围人昏昏欲睡的次数了。不过能理解不代表可以全部避免,这是两件事,“抱歉,我实在是对你们的家庭组成没法太过于专注的了解。你知道,一般家庭的成员都会在两位数以内,所以,嗯,他们对我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多了。你说是不是?”

    被起司投以求助目光的伯爵丝毫没有帮忙打圆场的意思,“会吗?你应该尝试着完整看看一个苍狮子爵家庭的系谱以及它和其它临近家族的通婚关系,相信我,虽然一代里的人没有狼主的这么夸张,但是家系树之所以被画成树是有原因的。顺便说一句,我觉得你讲的不错,对你兄弟的评价还算客观,尤其是你对你第二十七个兄弟的描述令人相当印象深刻。”

    法师现在终于想起来,黑山伯爵可是经历过完整贵族教育的骑士国度精英,虽然洛萨自己从不提及这段不合心意的贵族时代,但他确实在苍狮上任国王的强迫下完成了所有的贵族教育,那些令人绝望的家族系谱和无从下手的血缘网络让伯爵练就了处理类似情况的对应机制。在洛萨看来,只是要处理一个父亲的三十五个儿子,这点信息量并不需要耗费他太多的时间。

    “记得提醒我把家族系谱学从你女儿的课程单上删除,我不知道是什么样残忍的人才会把那东西列为必须掌握的知识。”一手扶着自己额头的起司绝望的说到,而他相信海拉不会因为自己取消了这门课程就逃避了要背诵那些东西的命运。但作为那姑娘的预定教师,起司觉得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而从课纲里排除这门课是非常有必要的。

    洛萨耸了耸肩,看来自称对世上所有知识都感兴趣的法师也有自己难以应付的东西。不过,处理这种事也确实不能指望着起司,基础的情报获得以及分析还是要对于这种复杂的家庭事务有所处理经验的人来才行。

    “所以,在你的三十五个兄弟当中,和你来自同一个母亲或者关系较好的,是哪一个呢?这或许有些触及你的**,不过要是我们想对下一次这样的暗杀有所准备,最好还是先搞清楚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比较好。”

    努伊萨沉默了几分钟,然后用手指摆出了一个数字。洛萨看到这个数字之后快速的将其和刚刚对方提供的三十五个子嗣的信息进行比对,并从中筛选着可能存在的敌对者以及潜在的合作对象。这倒不是说他想要帮助努伊萨和她的某个兄弟在这场家族纷争中获胜,完全是习惯性的行为。

    “嗯,我不想打扰你们谈话。不过有些是还是要和你们说一下。”在努伊萨开始讲她的第七个兄弟时就离席照顾马匹的巴图走回来看着同伴们,“你父亲的身体,刚刚从马背上掉下来了。但是我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原因,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第一百五十三章 薄葬

    巴图会感到手足无措也是正常的,虽然草原上人们的埋葬方式都差不多,可是狼主毕竟是狼主。尽管他现在只留下一具皮囊,作为曾经控制着附近广袤地区的统治者来说,他还是让人尊敬的。尽管依靠着烈锤的水羚部实际上与狼主的关系没有那么密切,巴图也不由得给予了这具皮囊相当的尊敬。而当这具皮囊落地,他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处理。

    小队中的其他人,包括对于草原习俗有着深入了解的凯拉斯都没有说话,他们把目光投向了努伊萨。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父亲,她才是在场唯一一个有权作出决定的人。是把这认定为众灵的旨意,还是简单的将其当成意外,诠释权在她手中。

    努伊萨没有立刻做出回应。她站起身,走到自己父亲的尸体旁,那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再过一两天恐怕连马匹都会拒绝再驮着它。据说,野兽的幼崽不会在自己死去的父母待超过三天,因为当父母原有的气味散去,它们就会不认识自己面前的尸体到底是什么。其实人也一样,当生命从一具身体中逝去,留在这里的就只是一堆肉和骨头的组合,这堆组合本身不再具备任何意义。

    “把他埋了吧,就埋在这里。”这和她原本想象的不一样,原本她的父亲会有一个更加具有草原仪式感的结尾,他会被放到浅浅的土坑中,在族人的沉默与祝福里与大地融为一体。而后奔腾的马蹄会将土壤踩平,再也没人能打扰到他的安宁。现在,除了努伊萨自己,在场没有人是死者的族人,他会在陌生人的注视里与这个世界断绝联系。这和曝尸荒野相比并没有好多少。

    几人面面相觑,这倒不是他们在照顾努伊萨的情绪,只是想要把一个人埋了,至少需要挖一个足够大的土坑才行,可他们没有工具。战斧和弯刀很明显不适合用来掘土,眼下最务实的办法,恐怕就只有用手刨出一个墓穴来了,那可不是件轻松的工作。再说为死者掘墓,也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在苍狮,这项工作必须交由专业的掘墓人。而在草原上,为死者掘墓的人同样有所讲究。

    很快的,狼主之女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她没有开口请求谁的帮助,作为死者在场的唯一子嗣和这次送葬的领头人,这是她自己的义务,于是努伊萨蹲下身,开始在尸体掉落的地方旁边用手一点一点的把泥土抠挖出来。这个过程并不简单,草原上的土壤看似松软,实际上里面丰富的植物根茎让其有着远超想象的强韧结构。况且人类的双手,本来也不像动物那样善于挖掘。

    纤细的手指没过多久就浮肿起来,粉红色的指甲也在于石子的碰撞中开裂流出殷红的血。对这些,努伊萨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对自己的手指所遭遇的苦难置若罔闻,好像那十根手指不是她的一样。最先看不下去的,是阿塔,女剑士想要帮忙,可是被巴图拦了下来。那是她的父亲,在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帮她挖掘这个墓穴,因为他们不是狼主的族人。

    女剑士的眼圈微微泛红,被凯拉斯拉到一旁不让她继续看下去。洛萨和巴图多看了一会,也微微合上眼睛偏过视线。只有起司一直盯着努伊萨的一举一动,等到一枚指甲从她的手指上剥落下来落到土壤中后,法师长叹一声,悄悄的脱下了鞋子,让脚底直接踩在大地上。

    落在泥土中还沾着血迹的指甲,在努伊萨的面前像是具有了意识一样钻进了土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轻微的震动就从脚下传来,狼主之女下意识的朝一旁躲开,紧接着,就是以她挖掘的痕迹为中心,一个一人宽一人高土坑豁然浮现。那些土坑上的沙土全部向下掉落,好像它们下面本来就是空的一般。抽泣声,哪怕隔着双手还是传了出来,努伊萨跪在土坑旁,嘴里不停念诵着赞美众灵的话。

    但队伍中的其他人却看向了正在穿上鞋子的灰袍。起司歪了歪头,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可等努伊萨平复下来了她的心情,她也意识到了事情很可能与那个可以从口中吐出迷雾的巫师有关。于是她回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向起司。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向大地之灵献上了祭品,它给予了你回应,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法师理所当然的说到。虽然在曾经亲眼见到过大地之灵后再假冒那位舞者有些不对,可料想它也不会因此怪罪灰袍吧。

    努伊萨不傻,正因为对众灵有着信仰,她才清楚的知道草原人信奉的神灵们没有这么容易被请动。要是一小片指甲和充沛的情感就能换来神灵的帮助,那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被捕食的动物了不是吗?众灵包容一切,但众灵同样超然于一切。要是没有这种与世间相隔的距离,那它们怎么能从更高的地方将草原乃至更广大的世界上的所有是是非非通通容纳在一片星空下呢?

    狼主之女面容复杂的看着法师,在后者的微笑中无奈的松了口气,放弃了继续深究的想法,接受了结果。无声的善意往往比切实的帮助更加难以偿还,但她已经将其记在了心上,以后必然会努力尝试还上这笔债。而现在,将那具皮囊放到土地中更为要紧。

    “我们知道你父亲的埋葬处真的好吗?一般来说除了亲信和族人之外,这种信息还是越少人知道的越好吧。”在完成了狼主的埋葬后,阿塔有些忧虑的向努伊萨问到,狼主之女之前以手掘地的举动让她颇受感动,不希望在努伊萨这么努力后还是没法遵守草原的传统。

    后者听闻莞尔一笑,“没关系,我相信他不会介意你们知道的。再说,由我来负责送葬就意味着,以后也不会有人来祭拜他。这可能就是狼主比不上普通人的地方吧,他的儿子们现在可忙着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重回人烟

    长期远离人烟的旅行往往会带来后遗症,这点可以从那些独自在荒野中生存了漫长光阴的人们身上找找到佐证。语言能力的退化,社交能力趋于原始,脱离文明社会的怪癖,这些东西都会在独自生活中渐渐取代人类在团体生活里锻炼出来的种种习惯。而没人说得清这种改变到底是一种退化,还是一种对自然的回归。或许,它没那么复杂,只是人因生活环境不同而进行的适应也说不定。

    而即使是一小群人一起在旷野中行动,孤寂感也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内心,对同伴的猜疑,失手的暴力,缺少变化的环境会导致各种问题。作为海员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洛萨深谙这件事,他也知道该怎么避免同伴在这样旅行中感到苦闷。那就是故事,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原本交集甚少的同行者就有了可以共同欣赏和交流的机会,故事中隐含的信息也能让他们慢慢的产生默契。

    那么,什么样的故事适合拿来讲呢?洛萨在失心湾时期听到过这世上的各种见闻,作为港口城市,失心湾的海员来自于天南海北,口中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特色。但因为出于海员之口,这些故事的中心大多还是大海上的见闻或者港口中的风流韵事,抛开那些低俗的部分不谈,大海和草原虽然相似,其地理环境却相差太多,至少巴图和努伊萨就很难理解看不到边际的湖泊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伯爵所知道的大部分故事在他们的耳朵里就都失去了吸引力。可是有些故事还是非常引人注意的,比如就发生在这附近的故事,苍狮的故事。其实关于六年前鼠人瘟疫的故事已经不是洛萨第一次讲了,他在失心湾和海员们讲过,和海拉讲过一些片段,或许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做吟游诗人的才能,亦或许是过去从书中看到的经验,总之,当洛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连作为故事中的当事人的起司都被他的描述和情绪起伏所吸引。只不过很快的,灰袍就发现,洛萨的故事对他来说,颇为陌生。

    这种陌生有着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一些他没见到或没经历的事被伯爵作为添加进了故事里。这其实不难理解,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总是缺乏戏剧性的,当然也有的事实要比最富有想象力的戏剧情节还要离奇,不过总的来说,现实是沉闷的。沉闷的现实可没法成为让人着迷的故事,所以在其中适当的增添听众喜欢的桥段或改写部分内容是理所当然的,洛萨不是历史学家,他们现在也不是要讲历史课,没必要把每件事都说的那么真实。况且,真实本身也不存在于个人的回忆当中。

    而另一方面,当故事被洛萨以他的角度做出阐述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变的和起司原本知道的不同了。明明是熟悉的人事物,到了后者的嘴里却变了个模样,而最奇妙的是,起司偏偏没法否定洛萨的说法,因为那就是事实。一部分的事实,与全部事实的比重大概就和起司看到的一样多。就像是一枚硬币,两个人各说了一面的花纹,但他们实际上说的是一体的两面。

    至于这故事让人能相信几分,那就不好一概而论了。虽然洛萨改变了故事里每个人物的名字,甚至更改了巫师标志性的灰袍,可凯拉斯和阿塔都能从各自的经验中听出这个故事里熟悉的味道。至于巴图他们,大概也就只有驯鹰人回忆起五六年前确实有一场地震那件事和洛萨故事里的城市坍塌能够相互呼应。至于把人变成老鼠的疾病?那恐怕比蒙皮者还让人难以想象。

    故事,总有完结的时候,就像旅途总会到达终点。当他们越过一小座丘陵,看到草原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云朵时,一行人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那些云朵,是连在一起的帐篷。或许文明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当足够多的人居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形成文明。而文明的感觉也不仅仅在于精美的雕刻和文献中,它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新杀的羊羔!新鲜的羊肉!血还没干呢!”“香料!上好的香料!”“鲜艳的花布!都来看一看,附近部族做不出的纹路!”

    叫卖声让市集里的人数显得比它看上去要多,一行人漫步在其中时也感到了久违的拥挤。当然,这多半只是他们的心理作用,先不说市集的道路是不是真的被人流拥塞成那样,光是这几个人身上的味道就足以让大部分的人对他们敬而远之了。

    “我们现在该去哪?”这个问题是提给努伊萨的,作为狼主之女,她在自己的部族中理应拥有一席之地,只要到了那里,这趟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努伊萨似乎并不着急回家,她的脸上裹着一小块和摊贩买的面纱,行走的时候也有意无意的藏在同伴中间。

    “我知道一家客栈,我们先去那里落脚。”狼主之女的目光在集市的人群中游曳着,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人。

    洛萨听完这话看了看起司,在法师的默许后牵着马走向努伊萨口中的客栈。努伊萨的决定并不是那么让人难以理解,既然有人派出了专门暗杀她的杀手,那她不如就利用一下这个机会,观察观察部族中这几日的变化。况且有了起司这几个外乡人的陪衬,根本没多少人会注意到她,她可以利用这种优势提前着手做很多事情。

    草原上的客栈和几人印象中的类似设施相距甚远,说是一间客栈,实际上它是一片错落有致的毡房,这些毡房就是房间,而对于那些没有充裕金钱和沉重行礼的人来说,一些毡房里的简易床铺也是不错的选择。

    “三个男人两个女人,外加两匹马和一只猫。你们要住一起的话一间大毡房勉强足够,加上照顾这两匹马的费用,一天半两白银。”客栈的老板,一个脸上纹着太阳图案的瘦高男人斜着眼睛对几人说到。他的态度且不说,光是他所爆出的价格就让巴图下意识的站了出来。

    “半两白银?那都够买上一座毡房的了,你这价钱也太离谱了吧。”草原上的居民们四海为家,因为没有成建制的政府,自然也没有像样的货币。大部分时候,他们会选择以物易物的方式,可在集市这样的地方,黄金白银以及宝石之类放之人类世界皆可以使用的东西会被拿来作为报价的标准。而如果交易者选择以物易物,那卖家也会根据对方提供的货物做出相应的估价和考量,只是这其中的学问就很深奥了,一位受人信赖的估价师往往可以在市场中过的相当滋润。

    瘦高男人瞥了一眼巴图,“水羚部的小子和外乡人,你可以问问这里哪还有人会收留你们。更何况,在我这里住,可以保证你们的脑袋在睡醒了之后还在你们的脖子上,就这一点已经够值上半两白银了。”

    巴图还想说什么,努伊萨却将他向后拉了拉,她没有多说,直接从怀里掏出某样东西放到对方手里,眼力比价好一点的人看得见那是一个雕刻成叶子形状的银饰。老板拿到那枚银饰表情没变,可是动作明显的出现了瞬间的停顿。他吸了口气,眼睛在努伊萨的面孔上转了两圈,“你们的毡房是挂着红色牌子的那间。马栓到房子外面的桩子上就行了。小心点,可别走错了房间,走到橙黄色那间就不好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盲者与门牌

    要在众多的毡房中找到挂着红色牌子的并不那么简单,尤其是努伊萨颇为固执的带着队伍走了一条最复杂的道路的时候。她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门外拴着马,堆着皮货和其它东西的毡房不会是空房的这件事,以一种想要逐个排除的方式挨个监视着毡房前的牌子颜色。巴图和阿塔对于这种行为都有几分不解,可由于起司等人并没有制止,反倒默默的用行动支持努伊萨,两人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等他们终于走到居住区域的东北角时,才看到了那块挂在门前的红色牌子。而这个时候离他们交完住宿费已经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了。巴图和洛萨将他们的马匹拴好,尤其是哈罗德四世,这匹刚刚才被驯服的公马对于被拴住是相当抗拒的。在伯爵安抚了一段时间之后才不情不愿的打着响鼻答应下来。等洛萨最后抚摸了几下坐骑头顶的毛发后,一个带着赞叹意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有一个不错的伙伴,这年头还能在驯服野马后让它们仍然具有自己性格的人已经不多了。”说话的人,是个瞎子。虽然他就这么自己单独站在这里,用亲眼所见般的口吻和洛萨说话,但他那两只无神的眼睛显然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

    洛萨将手从坐骑上移开,转向那个瞎子。对方看起来六七十岁的模样,脸颊虽然红润,可是没有被灰白色的胡须遮盖的地方却爬满了皱纹。伯爵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老者身上的异常还不仅仅在于与目盲不相符的言行,他身上的衣物和大多数草原人所穿着的也不相同。草原上的人们为了骑马和行动方便,衣物大多以贴身为主,袖口和裤管也都能扎起来的就扎起来,或是戴上手套和长靴将这些可能会夹在马具里的部分包裹起来。但是这个老人,他身上的衣物材质明明是带有花纹的昂贵织物,剪裁和设计却显得尤为随意,袖口,裤管都大方的敞开,像是在邀请冷风和飞虫钻进其中,可要说这只是件美观的外袍,从老人胸口露出的皮肤来看,他除了这件外袍之外也没有穿别的衣裳。这样的装束让人觉得他身上的外袍来历多少有些可疑,但这件衣服要是真的是偷来或是抢来捡来的,又怎么能如此合身呢?

    以视觉和经验来收集并分析一个人是可以的,而无端的揣度,尤其是以恶意来揣度第一次见面的人是不符合骑士作风的。所以哪怕这个老人看起来如此的可疑,洛萨仍然表现出了他所能表现出的所有礼貌,不顾对方是否能看见,他都在轻微的躬身后才开口,“我只是暂时借用它的四蹄,对我来说,它更像是个同行的朋友。对朋友,我当然不希望将它限制的太多。”

    “朋友,吗?你能这么想,究极是对它来说的幸运还是不幸呢?动物与人,人与人,彼与此,我们究竟能不能真正做到替他人着想呢?”老人的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虽然在提问,不过看起来并不想从洛萨那里得到答案。

    “您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知道,在我出生的地方,人们有着共同的认知和统一承认的道德,或许,我们的境遇确实不同。但在这些可以共同承认的片面里,人与人应该还有着可以对话的可能。当然,我的一位朋友可能有着更好的答案,他所知道的知识和道理可比我知道的多多了,要是有一天这世界上的人能真正做到相互理解,那他一定会是其中的关键。”

    “你是这么相信的吗?还是说,你希望你的朋友有这个能力呢,你是否,把他看的太全能了呢。哈哈,听听我们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到了哪里?我这老头真是,希望你不要见怪,人上了岁数总是难免。不过,当你这么信任你的朋友的时候,也许你自身也在被这么信任着也说不定。我的同胞们常说,马之灵有两张面目。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马之灵的脖子并不好,转到另一面就经常无法再转回来。”

    洛萨略微皱起眉头,回身看了一眼哈罗德四世。马是热爱自由的,这是马的天性,所以要是人真的尊重他的四蹄朋友,就该让它们享有这种自由。伯爵从不怀疑这个想法,但他在老人的话中觉察到了什么,他凭什么,用一个马的共性就将哈罗德四世囊括在内了呢?那是不是说,有一天有人提出了所谓的人类的共性,那每个人就不得不遵守这所谓的共性,否则就会被排除出人类呢?

    这样的疑惑只存在了很短的时间,比起成熟的问题,那只是一个念头。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伯爵将视线转回原处,可,那个穿着奇怪宽松衣物的盲眼老人,已经不见了踪影。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洛萨撇撇嘴,还是他因为故事讲得太多看到了幻觉呢。多想无益,伯爵撩开厚重的门帘走入毡房,里面的同伴正在讨论着什么。

    “你真的要去吗?你怎么确定他说的是提示,不是一种警告呢?也许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橙黄色门牌里住着的人会给我们带来威胁也说不定。又或者,他只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自己也说,那个男人你没见过,万一这里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怎么办?”巴图坐在房间中的座位上,皱着眉头向努伊萨提出着询问。洛萨走到起司身边,投以疑惑的目光。

    “努伊萨说这里的老板和她的母亲有关系,她出示了信物,对方应该会给予她帮助。所以既然他提到了橙黄色门牌的房间,那里面住的人应该可以为我们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支援。不过巴图说的也有道理,时过境迁,努伊萨没见过现在的老板,很难说她母亲的人脉还是不是牢靠。”法师为伯爵讲解着讨论的问题,不过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受到这个问题的困扰。

    “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洛萨问,一般起司会露出这种表情时就说明他已经有所判断。

    法师点点头,“等太阳下山了,你,我,努伊萨,咱们三个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以石叩门

    草原上的集市一般只会持续到下午。没有城墙和木石搭建的房屋,低矮的毡房即使点上了灯火,挂上了布幔,给人的感觉也往往是阴暗寒冷的。寒冷意味着消沉,阴暗则隐含着危险,当太阳落山,大部分的店家都已经早早收拾好了摊位,回到了他们的住处。

    可世间的事情就是如此,有在白天能做,晚上不好做的生意,就会有在晚上能做,在白天不好做的买卖。因此,夜晚的集市虽然不再人声鼎沸,可是那些悉悉索索的声音配合着昆虫的鸣叫以及夜枭的低鸣,一样透露着生机。

    当然是生机,不论在这黑暗中所行的交易多么肮脏龌龊,驱动着这些交易产生的无外乎人的**,而人的**,哪种不是作为生物的本能所驱动产生的呢?如此说来,想要对不清楚的环境有所了解,想要对不确定的未来有所准备,这也是生物诸多本能中的一种,而为了应对这种本能,对于知识,或者更狭窄的意义上的情报的贩卖和收集自然而然的会催生出专职于此的人。

    这种人在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叫法,情报商人或者情报贩子只是他们最广义的称呼,事实上根据地区所处的局势和文化不同,每个地区的情报贩卖者都有着不同的规矩和营业范围。而这些局限本身,可能才是这一行真正被作为一门单独的职业所计算的原因。

    因为越是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也就越要承担相应的风险,甚至有的时候,谎言会比真相更具力量。拥有情报的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的内心,以贩卖的情报混淆视听,有意误导他的客人朝着错误的方向思考,那就失去了他们自己立足的土壤。然而这种事情,不可避免。

    “人会因为自己的利益说谎,人会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说谎,人会为了不失去利益说谎。但更多的时候,人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在说谎。”起司是这么解释他为何要跟着一同去那个挂着橙黄色门牌房间的,

    “人的立场,自知的,不自知的,都会成为无意识说谎的起因和理由。而同样的,接受这些带有隐含立场的信息的人也有着自己的立场,他们在解读的时候又会无意识的对自己说谎。如此一来,没有任何话语是可信的,没有任何文字是可看的。所有的信息都是谎言,所有的消息都被扭曲。除非,有人能意识到这件事,并跳出立场,重新整理所有的信息,用较为可信的和没那么可信的比对考量,推论出一个模糊的东西。那就是我们所说的真相。”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努伊萨满脸的困惑向洛萨询问到。伯爵耸耸肩,“我猜他大概是怕你被人骗了。”

    等洛萨拿着烛台,凭借着记忆将三人带到那座毡房前的时候,毡房里已经没有了火光。这一般意味着房间的主人已经休息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没住在这里。伯爵略微回头,抬了一下眉毛对另外两人提出疑问,他们今晚似乎是运气不佳。努伊萨看起来不想就这么放弃,她用手指指了指毡房的入口,示意直接闯进去。

    可洛萨不是她的手下,狼主之女并不能命令他,所以这件事的决定权还是要交回到法师的手上。起司沉默着看着毡房,老实说,他不喜欢情报商人这个群体,因为在苍狮的事件中,某个已经不能以情报商人定义但却总以此自居的存在让他相当不舒服。但越是不适,他也就越不放心将和这种人打交道的机会交给别人。

    “那样的银饰,或者类似的钱币珠宝之类,你还有吗?”情报,是商品,贩卖者,是商人。抛开那些外人看起来神神秘秘暧昧不明的所谓的规矩,二者最本质的关系就是卖家与买家,那么利益,尤其是实质的金钱利益,就是他们间最坚实的关系。你可以有无数种规矩,繁星般的传言去证明情报商人的手段和能力,但你还在作为商人存在就意味着,你需要用情报赚钱。

    努伊萨点点头,把手伸进衣襟,略微用力扯断了脖子上的一根细绳,接着拿出了一枚装饰着红色宝石和碎青色宝石的吊坠。宝石,在草原上没有其他地方那么高的价值,因为没有高明的切割工艺,再完美的原石也没法展现出那种惑人心智的光彩。

    努伊萨手里的这枚吊坠不一样,它明显来自于草原外的文明区,指甲大小的红色宝石经过细致的切割,不仅每一个棱角都高度对称,哪怕只是伯爵手中的烛火,都可以让它内部闪动出火苗般的光芒。而这种光芒,是宝石本身拥有天然魔力的特征。

    灰袍用疑问的目光看向狼主之女,他不是在质疑这枚吊坠的价值,相反,他觉得这枚吊坠的价值太高了。这样的原石加上这样的工艺,不论到哪里都可以换得相当一笔可观的财富。换句话来说,即使努伊萨放弃她在部族中的地位,光是以这枚吊坠作为本钱,她就可以在任何地方维持自己的生活,很可能还维持的相当不错。在这里为了一些情报将自己的后路押上,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事物的价值,本就是由它们的衡量着来决定的,在不同的脉络中,一座金山可能不如一块馒头,无比珍贵的生命也会为了种族存续的未来而如数字般被轻描淡写的抹去。努伊萨掌握着衡量价值的权利,她的眼神坚定,对手中的宝物丝毫没有留恋。

    于是起司也只能点点头,让洛萨拿过吊坠放到烛火边,以这种方式将宝石的光芒更加显著的散发出来。果不其然,没过几秒钟,毡房的门帘就从内部被掀开,露出一张焦急的脸,低声的呵斥到,“你们是疯了吗?拿着这种宝石当镜子?它的光芒够让八百里内的所有强盗都拍马赶来!快进来,快进来!”

    伯爵反手一把将吊坠攥在了手中,光芒随即消失。他注意到那张脸上的眼睛在宝石被遮住后露出的失望和贪婪,这说明,他们的价码非常足够,接下来的问题是,他们能用这丰厚的价码换来多少有价值的情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亮出

    待三人走进毡房后,刚在掀开门帘的人小心的在门口张望了几秒才收回脑袋,不急不慢的走到毡房中放着的石台上,点起了油灯。值得注意的是,在那座建议的铜质灯台被点燃之后,火光并没有满足的停驻于灯芯上,一条灵动的火舌顺着沾有灯油的灯捻一路燃烧,将围绕着半座毡房的铜质轨道都点亮起来。这还没完,灯火在点燃灯捻时顺便触发了沿途的机关,让厚重的毛皮帘幕一下子从毡房的屋顶垂下,将包括大门在内室墙壁全都覆盖住,接着,火焰顺着渠道盘旋向上,最后在屋顶点亮了铜质的吊灯。这座吊灯被制作成两条蛇相互缠绕交叠的姿态,蛇头朝两方分开并向下低垂,吐出的蛇信上面就是吊灯的灯台。

    “喔哦。”洛萨听说过在遥远的国度有类似的被称为机关的工艺,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所谓的机关,因此不由得发出感叹。可对于起司和努伊萨来说,情报商人展现出的东西其实并不称得上多么神奇。法师自是不必说,这种简单的机械原理是灰塔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对于灰袍们来说,只是利用事物的表层性质,却不激发它们的内在特性和能量的机关是工匠们才会玩的把戏。而努伊萨,作为狼主之女,这个部族最尊荣家庭的一员,她显然见识过比这组机关更加精巧也漂亮得多的东西。

    在三人对机关做出不同反应的时候,触发机关的人也在打量着他们,作为情报商人,他在自己的毡房里特地搞来这么一套东西显然不会只是为了有趣。理由有三。第一,也是最直观的,他要测试自己的客人。见识,在哪里都是一种资本,有的时候光是所见所闻的多寡就能带来两个人截然不同的能力和处事态度,以讯息为生的商人们深谙此道。他们在交易的同时总是在不停的以类似的方式试探自己的客人,试图得出他们见闻的深浅,以此来作为议价的资本。这没有什么道德与否的问题,一切都是生意。

    第二个理由,是性格。人在什么时候会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性格?其他时候不好说,可恐惧或者说惊吓,能够轻易的摘下伪装在真实性格上的面纱。当然,要想看到真实的被惊吓反应,前提是被测试者没有类似的经验,也就是说,在第一重测试中展现出见识过此类机关的人不会受到这层试探的影响。但即便是起司三人这样的阵容,洛萨还是发出了感叹。就更别说大部分人根本不曾想过这东西了。

    第三个理由,就不是对商人自身的了,他设立这套机关的目的,也有展现自身能力的意味。情报,归根结底是要被被动售卖的,因为当它被主动散播的时候,其本身的独特性和保密性就失去了意义,虽然时效性也是情报的重要价值来源之一,不过显然没有什么情报商人会无偿的将自己掌握的消息告诉别人。这就好像,餐厅里的厨师再善良,也不会拿自己做出来的食物去喂流浪狗。

    不过这套屡试不爽的手段在今天的客人身上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除了那个看起来像是护卫的男人在见到机关是露出了略微惊讶的表情后,不论是应该是草原人的女性还是那个披着灰袍的男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尤其是那个灰袍,他似乎在这套机关运作时露出了些许的,鄙夷。这让商人开始感到了压力,他有预感今天的这笔买卖不会很轻易。但想到那枚宝石吊坠,他还是咽了口口水,控制起面部。

    “先说好我的规矩,我只是个商人,在立场上绝对中立,所以不会贩卖那些让自己陷入麻烦的事情。”

    起司呼出口气,这是很合理的开场白,能在一个地方长期经营的情报贩子,大抵都是如此。他们在获取着高额的利益同时也要背负着恐怖的风险,要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经营范围,很容易就会陷入麻烦里。而对于将自己的情报贩卖出去获取利益的人,没人会喜欢的起来。割耳拔舌,活剐下锅,这都是曾经发生在情报贩子们身上真实的刑罚。在这一行里,谨慎,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这不代表商人们的消息是有局限的,逐利是一种难以去除的本能,尤其是对于商人,只要有足够的利润,他们可以把所有身家性命都作为投资。再说他们要取得的情报也没有这么离谱,就起司看来,能从这种商人手里弄到的情报可能也就只有节约时间的作用,对于真正的重要消息或某件事情的事实,不能指望着能这么轻易的从这里得到。不过,法师正要开口的之前,他身边的人已经先行做出了行动。

    “告诉我,关于狼主的子嗣们在这几个星期以来的动作,你知道些什么。”努伊萨的声音冰冷且咬字用力,这让另外两人有些意外,在进入这间毡房之前,她没有表现出任何类似的情感。这意味着,或许她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懂得控制自己的情感。

    商人的眼睛眯起来,目光在努伊萨身上快速的上下跳动一番,但没用,此时起司等人已经换上了早些时候从集市上买的衣物,只要努伊萨自己不说,除非是之前就知道她的身份,否则想要但从外表上推断她的血统并不容易。

    “客人,你似乎一开口就提到了敏感的问题。”他说着搓了搓手,身形朝后退了几步。洛萨注意到在商人的右侧身后的台子上有一根不自然的木杆,而吊灯的上方也有一团无法被照亮的阴影。看来这些机关除了隔绝毡房内外之外,还有其他的用途。

    “是嘛?我不觉得我打听自己的家事,有什么敏感的。”努伊萨说着,将一块腰牌从袖子里翻出来,那上面刻着的,是几个草原文字。不过最明显的,是二十四这个数字,以及上面的花草花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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