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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个个带伤

    似乎是因为蠕虫本身被击退,那些受其影响出现的怪物和人形在起司他们撤退时没有再出现,否则以小队现在的状态可能根本无法抵挡那些东西带来的威胁。即便如此,四人一猫里状况最好的居然是经历了四天断食的洛萨,除他之外的其他几人都在蠕虫引发的大晃动中受到了更多的伤害,比如阿塔,虽然她腿部的重伤在海伦的帮助下愈合,可是她的肋骨和臂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与之相比,巴图的情况就更糟糕,作为承载了众灵之力的载体,他自从被发现后就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经过起司的诊断,这种昏迷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引起的,其主因可能是由于凡人的意志在被众灵冲刷后出现了后遗症,这种后遗症并不罕见,在那些神灵经常附身的地区,祭司们难免会有这样的经历。而其后果,往往是附身期间的失忆以及之后的行为中突然多出许多不曾有过的习惯,在一些神话中不乏在被神灵附体后就宛如换了一个人的案例。但这些记录和眼前巴图所面临的问题有一个重要的差异。

    那就是众灵的特殊性。众灵,虽然草原人们用这一个称呼称呼他们,也认为他们之间有着紧密的联系,可是不可否认的是,作为草原各个部族之间的神灵亦是不同的,众灵并非一个整体,他们之间是有所分别甚至有所抵触的。在草原的历史中那些最荡气回肠的战斗往往都发生在两个甚至多个有众灵庇佑的部族之间,得到祖灵和神灵加持的英雄们以及他们的凡人同胞所造成的结果往往会历久弥新。

    对比得到了天木之灵和雄鹰之灵的起司在蠕虫面前惨败的例子,能够轻易击退蠕虫就意味着,巴图的脑内一次性容纳了复数甚至两位数以及更多的神灵,虽然单个众灵成员的力量可能不如一些地区崇拜的人格神,但复数的众灵对凡人身体造成的损伤以及对思维主体的扰乱绝对是寻常神灵附身无法达到甚至无法望其端倪的。按照起司的估计,巴图所面临的最坏结果很可能是人格被淹没在众灵之流中回归孩提状态,或者在众多错综的思绪里分裂隔离,变成一个无法确定自我的精神病。

    而最令法师无奈的是,他没法在巴图自己醒来前帮到他任何忙。如果是双手建在的情况,他或许还能冒险使用之前对珂兰蒂使用过的法术将两人的思绪部分纠缠在一起,以此来唤醒并加固巴图自己的主观意识。可是现在,他丧失了大部分的施法能力,即使想要帮忙也是无能为力。再说,抛开双手骨折,他的身体和精神也在动荡中遭受了相当程度的伤害。

    昏昏沉沉,这是现在起司状态的真实写照,在小队朝来时的方向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他的眼前就已经有了失真的现象,这是昏厥的前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不只是幸运还是察觉到了法师的状态,领队的洛萨即使下达了停止的信号,让起司没有真的晕倒。

    “感觉怎么样?”坐到灰袍的身边,伯爵将水袋放到起司的嘴边,后者略微点头,喝了些清凉的河水。

    “糟透了,从我记事开始就没这么糟过。”起司长叹了口气,对刚刚经历的事情做出了这样的评价。他说的倒也不是假话,虽然灰塔的训练严酷甚至有的项目堪称残忍,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在经历过之后,那些听起来就耸人听闻的训练也就没有那么可怕。相比之下,正在经历的事情永远是最糟的,这也是件很微妙的事情,能让人拥有希望的往往是明天,而让人绝望的,往往是眼前。

    对此,伯爵倒是只笑了笑,“我同意你的观点,即使是被人打得濒死再被扔到冰冷的深海里,也比活活饿上三天强。说真的,我刚回来的时候甚至想要啃草吃。那种饥饿感实在是,算了,我有生之年绝对不要再来一次了。”

    “对了,你是怎么回来的?或者说你这几天都去了哪?我很好奇。”法师询问到,在洛萨回归后,他们还没有机会将分别的这三天发生了什么告诉对方。当下,两人用简单的描述相互告知了三天以来的情况,之后就陷入了一段沉默。

    “你说那只蠕虫在地下的时候朝着河水里吐出了东西?”起司抓住了一个相当重要的点,洛萨描述的情景和他们在有绳结标志的支流泉水处所遭遇到的情况不谋而合。而这就说明了,伯爵这几天来所在的空间并非其它的世界,而是这片大地之下。

    “地心的虚空吗…”他轻声重复着,一直以来,对于他们所生活的大地,人们总是有所探求又探求不深。人类基本上不会向地下深处进发,他们的活动领域是地上,是阳光之下,地下的昏暗环境足以让大部分地表生物产生生理和心理的不适。相较之下,矮人们对地面下的世界有着更深的研究,他们的城堡和经常建立在地表与地底之间,下方是四面延伸的矿场。可是也没有从矮人的神话中听到过有关地下反转的世界以及虚空的事情,他们似乎更相信地面下方到了某个深度后就都是漆黑的流质以及汹涌的岩浆。倒是草原人的传说在这方面更加切合洛萨的经验。问题是,从未有过掘地经历的草原人是怎么有了这样的传说的呢?

    “算了,问题只会越来越多。”起司晃了晃脑袋,将脑中的想法全都驱散,他深知想要得到这些问题的答案,他就非得停下这次旅程暂时住在草原上一段时间不可。可那样就和他出发的理由本末倒置了。归根结底,现在的起司对于这片草原来说只是个过客,就像他擅自插手了蠕虫和天木的事件一样,每一个地方都有每一个地方的传说和神秘,粗暴的用自己固有的观念进行判断只会伤人伤己。

    “当务之急,是先回到真实的世界,不,这里应该也是真实的世界。我是说,我们得先走出天木的影响范围。”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争执

    淅淅沥沥的小雨让草原中的行人们变得更加难以行动,每一脚踩下去都是柔软的泥土,吸收掉了腿部的力量。潮湿的空气和无法被衣物隔离的凉意瓦解着人们的意志,没有什么人能在这样的天气里边走边保持积极乐观的态度。沉闷的氛围如跗骨之蛆跟在小队的身后,好似传闻中会在森林里尾随着路人的瘦长鬼影,你永远能感觉得到它,但你一回头,它绝不会出现在视线中。

    脱离天木的范围抵达沙勒部之前的驻地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没有了去时的草木皆兵和交流谈心,即使人人带伤,小队的行进速度倒还是快了不少。篝火的光影下,被雨水淋湿的草茎偶尔会放出一阵烟雾。为了不被熏到,几人不得不离远一些,可这样火堆带来的温暖也就没法传递给他们,为了保暖,只得靠在一起。

    “说起来你是用什么生火的?我们这一路上没看到木头,单靠草可烧不了多久。”洛萨有些好奇的询问着,以往来说,军队开入草原不久就会出现各种问题,其中最为限制他们夜晚活动的,就是从苍狮带来的木料一旦耗尽,别说火把,连夜晚生火都成问题。

    “牛屎。草原上最随处可见也是最可靠的燃料。这小子身上就背了不少。”趴在阿塔怀里的猫,哦不,猫妖精略微抬起眼皮回答道,虽然原本负责这些的巴图现在在昏迷之中,不过这只在草原有过生活经历的猫妖精还是可以熟练的完成向导原本应该承担的任务。甚至在有些方面,他做的比巴图还好了一些,只不过态度比后者要差上不少。

    说到巴图,女剑士有些担忧的看了眼躺在一旁的年轻人,他还是没有任何要转醒的迹象。而且不止如此,在巴图昏迷的时间里,他饲养的雄鹰那仁也不见了踪影。以这对人禽间的关系,那仁本不该这么轻易的放弃自己的饲主和伙伴。除非,雄鹰的本能告诉它躺在这里的这具人体已经不再是它熟悉的那个巴图了。结合之前法师做出的预测,这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或许是对前路感到了迷茫,或许是因为巴图的关系而不安,女剑士在缩了缩身体后开口问到。

    洛萨和凯拉斯都没有说话,不过伯爵是因为对法师的尊重,而凯拉斯则是单纯的不喜欢低温潮湿的环境。所以回答这个问题的任务就落回到了起司肩上。灰袍沉默了片刻,眼神在火光,巴图,以及升起的浓烟里游曳,良久,在阿塔把自己的指甲在手上留下轻微的痕迹后,他才慢慢开口,“我们折返。先把巴图送回他的部族再要几匹马上路。现在这个样子,我们没法带着他去任何地方。”

    “你是要放弃他吗?”凯拉斯没有睁开眼睛,但是耳朵却晃了晃,“把这小子送回他们部族就是判他死刑。草原上不养无用之人,即使他的功劳让族人愿意豢养他段时间,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他带来的利益,把他当成是部族的累赘。这和感情无关,任何一个草原人都会这么做,因为这鬼地方该死的现实,不,应该说这个世界都该死的现实。”

    另外两人听了这话都将视线放到起司身上,灰袍的面目被兜帽挡住,篝火投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的五官,看不到他的表情,“那些虫子顺着河水到下游去了。如果想要跟上它们,就不能再带着一个没法自己行走的人。巴图现在晕过去了,没人知道这条河的下游通向哪里,或许它不会引发什么问题,或许那些虫子会感染一个部族甚至更多的人。”

    “追上,又有什么用呢?别忘了那边那个骑士之前是怎么被拉到地下去的,整个草原都是那东西的势力范围,你就算追上了那些虫子,也完全可以阻止你。你尝试着和对抗,你失败了,失败的很彻底。再来一次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而且下一次,你的身边就不会有这小子这样的人来帮你侥幸逃得一条性命了。”猫妖精略微抬起头,睁开的眼睛里反射着火光。

    法师依然低垂着头,任凭同伴的奚落像雨点帮打在身上,“巴图之前重创了那只蠕虫,至少让受了些伤。要是想要对的子嗣下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等恢复元气,我们就彻底没有任何机会了。而且,就算我现在想要帮他也是无能为力。与其在这里期期艾艾困顿不前,不如把所有事都朝着最有效率的方向推进。这样即使巴图真的有什么闪失,我们也没辜负他的付出。”

    “他的付出不是为了这个,他的付出不是为了你。但他救了你,救了我们所有人。所以我们也有义务尽我们的努力帮助他。而不是把人当成是工具一样按照你口中最富效率的方式对待。我们不是工具,世界也不是你们这些巫师制造出来的机械,你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客观化,好像自己脱离出了世界之外,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你们手中的积木,你们想拿哪块就拿哪块。你现在还不明白这样是错的吗?”

    “凯拉斯。”洛萨低声呵斥了猫妖精,打断了他的质问,“你这些话可以对任何一个巫师说,唯独不能对他说。你不知道你面前这个灰袍曾经做过什么,他拯救了什么,世界在他眼中不是工具,过去不是,将来也不会是。”

    “那他就是在逃避。把自己所有的情感,烦恼,折磨,这些他处理不了的事情一股脑的扔掉,将自己的理智交付于理性还自以为高明。他这种人付出的再多,都是他们付出得起的,因为只要问题超出了他们的范畴,他们就会立刻变成理性的旁观者。对,他们看起来是很理智,比我们大部分人活的明白。但他们也只不过是换了一副罗网把自己罩起来罢了。”

    洛萨还像反驳,可起司伸出手阻止了他,“别争了。他说的对。”

    沉默,再次降临在篝火旁。

    “这雨,什么时候停啊。”

第一百三十章 乘鹰而归

    雨停在雄鹰鸣叫的时候。或者说,当那仁的身影穿过云层,而那阴郁的天空在它背后露出光亮,小小的光亮扩大并逐渐展现出整个天空的时候,雨就停了。湛蓝的天,丝毫再看不出之前的阴霾,雄鹰在彩虹之间穿梭着,羽毛上带着未干的水珠。没过多久,雄鹰就发现了它的目标,于是从空中收拢翅膀,快速的朝着小队的方向俯冲,在起司他们的目光里再次张开双翼,飘然落到了巴图的身上。

    “在萨满的传统中,萨满们经常会把鹰和枭视为灵魂的载体,他们相信这些能飞到天空极限的大鸟能够从我们的世界把灵魂送去众灵所在的世界或者带回来。所以很多时候它们也会被视为是死亡的预兆或者天启的象征。其中鹰多半是吉兆,枭则因为夜间活动的习性被人当做凶兆。有鹰落在毡房顶上,是很多草原人非常高兴的事。”凯拉斯不知有意无意的说着他所知道的知识,目光却放在那仁身上。

    “不用看了,那传说是真的。巴图回来了,看样子应该过不久就能醒过来,只要他还没忘了自己的身体该怎么使用。”虽然没人能看得见他口中的样子,但有着魔法视野的起司能够清楚的看到从雄鹰身上过渡到巴图躯体里的能量。那股能量让他感到熟悉,这说明被送进躯壳中的意识体不是其他的东西,应该确实是巴图的意识体,至少是其中的绝大部分。

    时间,在等待中流逝着,天上的彩虹在渐渐变淡,太阳的光芒带来了比火焰更加自然的温暖。老鹰趴伏在牧人少年的胸口上,似乎在用这种非方式加速后者的苏醒。趁着这个时间,起司和洛萨去附近调查了河水的水质,等他们回来时已经临近中午。彩虹的中段已经看不分明,只有两侧的末端还略微保留着些许的颜色。

    “有人说彩虹的末端有着两桶金子,一边一桶。”在将目光从彩虹收回来的时候,伯爵随口说到。

    如果是一天之前,起司会很严肃的打破同伴所说的传说,因为他知道所谓的彩虹只是水汽让阳光中不同颜色的光线分离开来形成的现象,在理解这个原理的情况下,魔法和非魔法中都有很多手段达成同样的效果。但今天的起司没有这么做,他开始反省,用他所知道的手段制造出来的彩虹真的是彩虹吗?还是说那只是类似彩虹的虹光,失去了什么呢?

    “你要是这么说,我还听过有些地方的人说下雨是因为妖精在哭泣呢,可是我也没见谁哭的时候真的就下了雨。”凯拉斯抖了抖胡须,伸出舌头舔舐水壶里的水。得益于小雨,他们的淡水补给不必依靠那条不牢靠的河流,至少从天上落下的水总是相对干净的。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一定是一位大到一滴眼泪就能淹没平原的妖精。”虚弱却清晰的声音从几人的身后传来,在阿塔欣喜的感叹声中,那仁的伙伴睁开了他的眼睛。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眼睛里透出的神采并没有任何衰弱的趋势,甚至比以前犹有过之。

    “恭喜你,以后你可以在自己名字的后缀上加上点什么了,比如乘鹰归来者,或者斩击巨虫者。”草原人确实有将自己的功绩变成后缀加入名字的习惯,当然他们不会真的使用那么长的后缀,一般会将其简化到两至三个音节里。

    “不,我想死而复生者更适合他。”起司接着洛萨的话说到,同时用略微闪烁的眼眸观察着巴图的头脑,心脏以及其它重要位置,如果一个人的内在发生异变,他的这些重要位置也会跟着产生变化。本质,可以被包装,但其之所以被称为本质,就在其无法改变和彻底掩藏。

    巴图抚摸着那仁的羽毛,他的动作很轻,因为鸟类的羽毛产生任何的变形都有可能影响它们的飞行能力。驯鹰人们不得不耗费相当多的时间掌握如何和他长翅膀的同伴通过肢体语言表达感受。在他坐起来之后,那仁也顺势跳到了前者的肩膀上,值得注意的是,即使没有特质的护肩,苍鹰的利爪也没刺破巴图的衣物和皮肤。这与人和鹰之间的羁绊无关,因为老鹰想要站稳自己的身体就必须使用一定的力量收缩脚爪,而能做到不被它们利爪所伤的人往往是那些受到了雄鹰之灵眷顾的人。

    “你说的没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想我确实是死了。”巴图谈及死亡时没有露出抵触的表情,相反,他看起来居然还有些不舍,“其实要是那仁再晚一点找到我的话,我应该就会变成一只雏鹰生出来了。不过考虑到还要被塞进蛋里,现在这样也不错。”

    几人面面相觑,他们在怀疑巴图的脑子是不是真的没事。不过没过多久,起司和洛萨就意识到这个苏醒过来的同伴不是在说胡话,他是在描述死后的世界。而对于那个世界,没人不感到好奇,因为从来鲜少有人能进入那个世界后还回来。尤其是起司和洛萨还各有对那个世界好奇的理由,前者是因为自己的老师,后者则是因为自己的妻子。不过,与法师完全能够接受巴图的说法不同,伯爵在失心湾时可以遇到过自称与死亡相当接近的存在,向他所描述的死亡,可不是这个样子。难道巴图和那个存在之间,有人在说谎吗?

    “哼,看来你小子是被那些家伙选上了。”猫妖精的话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向他,听这话中的意思,凯拉斯似乎对巴图的经历不感到陌生,加之其对草原的熟悉,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连当事人都说不清楚的事情。可在几人都等着他继续把话说下去的时候,凯拉斯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不再开口。从这点来说,猫妖精和猫的差距真的没有那么大。

    “好了,不管怎么说,现在巴图醒过来了。而且看起来状态不错。我们昨晚的讨论是不是得重新计划了?”

    起司沉默了片刻,“或许吧,但我们要先搞到马。要是这附近没有能弄到的地方,即使折回沙勒部或者水羚部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嗯…要找马的话,我或许有办法。”

第一百三十一章 欲得马力

    草原不是寂寞的,很多人在草原上旅行时都会觉得草原像是一片空无的世界,除了满地的草场之外就只有牧民和他们放牧的牲畜。这种印象确实不算错误,可也不完全正确,草原是充满活力的,丰饶的水草足以供养与之对应的动物。只不过,对于这些生活在草原上的动物来说,人类的到来往往都不是好事,所以往往在人们靠近以前就已经迈着轻快有力的步伐远离了人迹,只留下一个远远模糊的背影。

    这不能怪它们胆小,因为不仅仅是人类,辽阔的草原给了其中的生物足够的空间相互疏离。并且因为平坦的地形和稀少的掩体,身高超过草丛的动物也不得不依靠着距离为自己争取逃命时起跑的机会。就像是草原上的两个部族不会扎营太近一样,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兄弟之盟,在这片天地中也会有所忌惮。从这个角度来说,草原又是寂寞的,它的寂寞在于距离。

    论及距离,草原上的住客都有自己的拿手好戏,各有各的快法,各有各的特点。而在这些住客中,人们往往青睐于一种动物,马。或许是一提到马就会自然的想到骑着马的人,进而想到那些人所拿着的武器,穿着的盔甲,扛着的旗帜,洛萨他们下意识的觉的只有从人那里才能找到马。事实上并非如此,在人之前,马就在这里了。所以即使现在各个部族都有圈养大量的马匹,草原上最为人称道的马,永远不在马厩里。

    “杰克不来是正确的,那家伙身上的味道恐怕会在十里外就把它们吓跑。”蹲伏在草丛中的洛萨调侃着留在苍狮的同伴。不过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狼行者从体味上来说更偏向狼,当然这取决于他们处于狼化与人类形态的时间比例,但总的来说还是像狼。而狼,在草原上代表着最棘手的敌人。没什么动物会在闻到狼的气味或察觉到它们的存在时仍然无动于衷。

    “小声一点,野马的耳朵是很敏感的。”位置靠前一些的巴图轻声提醒着,在他拨开草丛看到的视野中,一群野马正在不远处的河水边吃草饮水。这个马群是他在鹰背上的时候无意间看到的,虽然他们从之前的营地到这里的途中马群已经有所移动,不过在老练的牧人和他的雄鹰同伴面前,没什么东西可以在阳光下彻底失去踪影。

    是的,这就是巴图之前说到的弄到马的方法,与其长途跋涉,绕路折返去到附近的部族再冒着风险从他们手里弄到马匹,不如直接驯服野马来的干脆。只是这么做其实并不轻松,驯服野马在很多的故事中是只有英雄才有的经历,那些生长在自然中的马匹有着比驯养出来的同类更好的体能的同时也有着更倔的脾气,而且那两条长着蹄子的有力后退也足够给人带来致命的创伤。

    “我们至少需要两匹马,如果考虑到赶路和装载物资的话三匹到四匹更好。这绝对不是一次性可以驯服的数量。”凯拉斯无不担忧的说,他很清楚野马的特性,一旦小队对一匹野马出手并且得手,其它的马自然会奔逃,而在这种地形上追逐奔跑的马群是绝不可能的。

    “总得试试,离这里最近的部族至少要走三天,就算到了那里就找到马,算上绕路的时间也得五六天。再说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巴图的声音很平稳,虽然其中蕴含着较为明显的紧张,可总体来说是平稳的。这让起司和洛萨互相看了看,看来之前发生的事情让这个男孩内在的某些东西产生了变化,或者说,现在该用男人来称呼他了,毕竟没有什么成人礼比巴图经历过的事情更具冲击性了不是吗?

    “两个方法,要么我们同时上,能搞定几匹算几匹。要么,我们只搞定一匹。”这里所说的一匹,自然指的是这群马的领袖,也就是这个小群体中唯一的成年雄性。不必怎么认真的分辨,在这十几匹马中那只肌肉最健壮,毛色也最漂亮的就是马群的核心。

    “你有什么办法吗?比如和动物交流之类的,让它们载我们一程就好。”洛萨向法师询问,之前在沙勒部的时候,巫奇就曾经表示萨满有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和动物交流,准确的说是通过与其物种对应的神灵交流,进而再有神灵沟通人和动物的想法。不过类似的法术其实在很多的施法流派,主要还是各种传说和故事里都有出现,所以伯爵才会抱着也许起司也有类似的能力的想法。

    对此,法师表现出了迟疑。老实说,虽然没法做到萨满那种程度,简单的和动物,尤其是和具有一定群体结构的动物交流其实并非超出他的能力范畴。问题是,起司深知这样的法术是有成功概率的,一旦他的施法出现问题,或是在和野马的交流上选择错误,都会导致和惊动马群一样的结果。这种顾虑不是一句试了才知道就能够打消的,魔法,需要施展的更加谨慎才有意义。

    见到灰袍的样子,其他人也就明白了他们不能指望着法术的力量。不过这也正好,巴图在一开始提议来找马群的时候就没认为事情会这么顺利。他盯着马群看了看,又看向天边的太阳,“我们先退开些距离,生火扎营,明天再考虑动手。”

    “现在?”阿塔有些疑惑的问到,现在日头才刚刚升到半空,他们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来跟踪并寻找合适的时机,就算谨慎,也不该如此谨慎。

    对此,巴图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他握了握手指,感受着掌心里略微渗出的汗珠,“嗯,不急在这一时。我想到一种工具可以帮我们提高成功的几率,但是它需要时间制作,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等等。”他说完看向起司,毕竟后者才是这支小队里真正拥有领导权的人,要是法师急于赶路,那即使是硬着头皮也要尝试。

    “我同意巴图的看法。只要能搞定马匹,这一个下午的时间不算什么,我们可以等。”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先制工具

    “这里再编的紧一点,马的力量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坐在草地上的阿塔听到身后传来的提醒,点了点头,攥着草茎另一端的手略微用力,将手上的编织物之间的关系变的更加紧凑。话虽如此,她毕竟不擅长这类工作,在编制草茎的时候完全是从头开始学习,手法不熟练的同时还经常会让编出来的草绳质量参差,一段的韧性高,一段的韧性低。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至少她要比伯爵和猫妖精更加擅长这种精细的活计,而那两个人现在已经被更换了任务,去收集小队过夜用的物资了。

    “你确定这东西能起到作用吗?我是说,它听起来可行,可是就像你说的,马匹的力量要远大于人类。我们就算真的成功制造出你要求的套索并且准确的套住那些马,它们的挣扎也完全可以把我们甩出去。”起司一边说着一边有条不紊的用戴着手套的手将草茎编织成草绳,作为一名灰袍,他的手指早就在训练中适应并精于细微的操作,编制草绳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毫无难度,只是就如所说的那样,他对手中草绳所能达到的结果感到了些许的担忧。毕竟,起司从没见过真正的套索。

    套索,或者说套绳,在不同的文化圈中或许有着相近但不尽相同的指射物,对于草原上的居民来说,套索一般指两种东西。第一种较为常见,作为牧人除了马鞭之外的另一种工具。简单来说就是在一条绳子的顶端打一个可以收缩的结,牧人会通过甩动将这个绳环套到逃走的牲畜脖子上,借由马力和人力将其拉回。这也是巴图想要制作出的目标。

    至于第二种套索则多见于军事,虽然日常中也有在使用,不过相较第一种来说频率还是少了很多。那就是在一根绳子的两端绑上石头一类质量相近的重物,再借由速度将其抛出,这样,当套索命中目标后,两端的重物会继续依着惯性运动,将目标缠绕起来。这种套索可以有效的拴住牛羊的后腿以及人的双腿,进而达到控制目标的效果。只不过,被其击中的目标大概率会摔倒,这不免会造成伤害和损失。

    之所以在说明了巴图想要制作第一种套索之后还要介绍第二种套索,其实也是有理由的。就像起司提出的质疑一样,巴图也在这个想法产生的时候就出现过疑虑,他也考虑过要用第二种套索来代替较为温和的近似品,但他没用多久就打消了这个想法,“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之前就说了这件事有赌的成分,套索不一定能帮我们达到目的,但是至少可以为我们争取时间。让我们中的一个更有可能骑到马背上,那才是我们的目的不是吗?”

    起司的嘴角露出了微笑,因为他意识到了巴图的这种想法是从谁那里学来的。草原人并不疏于计算,事实上因为生存压力的问题,他们经常要被迫面临严酷的选择。然而这种生存方式也让他们在有些方面变的很轻率,这种轻率是相对来说的,至少躬耕在土地上的民族从来不会认为掠夺和游牧是一种值得鼓励的工作,在这些工作中蕴藏着太多不可预知的风险。但草原人不这么认为,他们没有可以稳定出产粮食的土地,一个灾年或一场瘟疫就能让最富有的部族食不果腹,和这些相比,那些风险也就不算是风险了不是吗?

    可现在,巴图就站在法师的面前,用他的经验和智慧努力的试图将不可控中的风险降低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为此他懂得了忍耐和准备。这和他原本的豪迈甚至有些鲁莽相比是一种改变,只不过现在还看不到这种改变的好坏。只是作为灰袍,起司欣赏这样的改变,他能从同伴的行为中看到更多思考的火花,这火花在他看来胜过一百根原木架起的篝火。

    “说的没错。可是如果我们能把那些马留在原地,驯服的概率不就更大吗?”这个问题其实起司是知道答案的,但他还是问出了口,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现在的巴图会怎么回答他。他很想知道,在经历了之前那件事后,驯鹰人成长到了什么样子。

    如果是几天前的巴图,说不得就会露出副不耐烦的表情用带着几分讽刺的口吻回答法师的问题,可现在,他非常认真的面对着起司,用严肃的表情解释到,“驯服马和捕获马是两件事情。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把那群马抓住,但我们只能得到一些马肉,因为被击倒的马不会认同我们。马是一种骄傲的生物,只有在它们的背上接受了它们考验的人才拥有决定它们方向的权利。”

    法师对这个答案感到满意,他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手上的工作做得更加迅速且精致,他现在对明天的行动更有信心了。

    结果到了当天晚上,阿塔都没能编出一条合用的套索,小队第二天能依仗的,只有起司做得一条半以及巴图编出来的半条。说是一天半,其实法师是打算把这根套索做得长一些,在更加隐蔽的地点扔出,但他错估了过长的草绳所带来的重量,那根套索根本甩不起来。好在巴图在意识到女剑士的手在绑草绳时没有挥舞魔剑灵巧的时候及时接替了她的工作,才正好制作出了与起司多余出来的草绳合在一起恰好够用的那部分。而且通过这件事,驯鹰人也意识到了他恐怕在不知不觉间对女性有了一种刻板的印象。

    “你不用太难过,作为第一次接触这种事情的人来说,你编的已经很不错了。”简单晚餐后的篝火旁,巴图尝试着安慰阿塔。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那张转向他的姣好面庞并没有多少的沮丧,只有些许的不甘。于是这又刺激了巴图对女性的思考。而他的思考则再次成为了起司观察的对象。

    洛萨同样注意到了巴图的变化,但他似乎并不感到多少的诧异,“有的人长大需要很多年。有的人只需要一天。”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伏而后发

    如果你询问草原上的住民,他们口中的众灵到底有多少而且不能回答无穷,那你得到的答案一定会不同,有的会说成百上千,有的会说八万四千,有的会说一亿六千七百万,总之,他们都只是在用数字表达无穷的意思,即使是最博学的萨满,也没法讲出这些神灵每一个的名字。而若是你问在这些神灵里最难相与的是哪几位,那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好解答的多,毕竟在那如群星般不可计量的众灵中,与人类能产生互动并被人所熟知的其实不多,在这之中频繁与人类互动的就更少,能被称为最难相与的也就寥寥几位。

    在这几位神灵中,马灵必然有一席之地。这就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了,因为战马和猎犬对于一个草原人来说几乎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伙伴,在这种前提下,马灵作为众马之灵居然会让人如此头疼,这和平常在草原上看到的骑手和坐骑一体不二的情况可以说截然相反。马灵有两张面孔,从它的左侧看过去,它是温柔的伙伴,坚强的卫士,智慧的导师;而从右边看过去,马灵就会显现出它原始而狂野的那一面,它虽然不噬血,可那种比为了猎食更加纯粹的叛逆与暴力往往较前者犹有甚之。现在,起司他们就不得不去面对马灵的右半张面目,以野马群的形象展现在他们面前。

    先察觉到不对劲的,是一只有着棕色碎花的母马,它的体格在其它同类中较为健壮,应该正当壮年。作为群体外围的警戒者,它停下咀嚼草茎,昂起头目视着前方的草丛。那片草丛略微晃动,但由于有风的作用,没法立刻肯定其中是否藏有东西。再说,能以完全不被察觉的方式藏在草丛里,那里面的东西也不会太大。

    黄鼠狼,兔子或者老鼠,在草原上符合这种条件的生物无外乎这几种,而它们都不能对野马构成真正的威胁。那就不必管它们,这里有足够多的草料可供不同的食物分食,除非是另一个马群,否则那些连草丛都钻不出来的小东西不会带来什么问题。母马略微打了个响鼻,低下头继续吃草,而它的动作被团体里的其它成员看在眼里,将这次预警视为了虚惊一场。

    真的如此吗?用三足小心的行走在草里的猫妖精可不会认同对方的想法,因为他知道马群并不是要面对他,而是他那些远比草丛高得多的人类同伴。“你们就继续吃草吧,有你们哭的时候。”出于被马群蔑视的不快,凯拉斯用力嚼了嚼嘴里的草茎,接着轻手轻脚的朝另一个方向前进。为了这次任务能够成功,巴图和洛萨残忍的扒掉了他的靴子,长着肉垫的脚掌可以更好为潜行服务,尽管他本人不这么想。

    第二次草丛的响动来自与刚才不同的方向,同样没逃过负责这个方向警戒的母马的耳朵。不过它很快就做出了和第一次警戒一样的判断,小型动物嘛,成群出现乃至在同一地点乱转都是不稀奇的事情,不值得担心。类似的情况在马群的周围又发生了几次,不过因为响动主要还是集中在一个侧面,并没有引发特别大的注意。到了这里,第一步算是成功了。

    说是第一步,实际上凯拉斯的举动如果没有接下来的配合的话是起不到什么作用的。因为马群对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单以猫妖精的能力,无法对野马造成实质性的威胁,顶多也就是吓它们一跳罢了。而马群虽然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可只要有更大的响动,它们还是会有所反应,对于它们来说,不过是换一片地方吃草,温水煮蛤蟆这种计策是无法奏效的。

    所以小队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给拿着套索的洛萨和巴图争取靠近的时间。风,将草叶压低,形成一片一片的波浪,可这片波浪在不知不觉间不再穿过马群。如果从上空看去,会看到一个包裹着野马的圆形区域,风仿佛碰到了无形的壁垒,自然的绕开,留出这样的一片空间。这当然是灰袍的魔法在起作用,野生动物对魔力的流动是非常敏感的,可起司毕竟是师承灰塔的施法者,虽然失去了双手,但只要他可以接触到风,就有能力控制它们接下来一小段距离的流向。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减缓除声音之外,因为气味被发现的可能。

    马的视线很高,所以基本它们抬头朝前方看去的时候人是没办法隐藏在草丛里的。尽管灰袍和猫妖精已经将这种可能降低了不少,当洛萨和巴图手里握着套索蹲着前进时依然会紧张的双手冒汗。他们只有一次机会,而这还是指在他们不被发现的情况下靠近到了套索的有效范围中的时候。纵使如此,从起身到甩动套索再到抛出套索套住马匹,其中的时间也足够马群做出反应。一旦马开始奔跑,以人类的速度再想追上就不可能了。而就算他们成功套住了野马,如何爬到马背上同样是个问题。

    有些问题,不尝试是不会有解决的办法的,这世上总不会每件事都有不冒风险的方案。因为方案都是人想出来的,而人只是人,其思其觉总有盲区漏洞,没法做到万无一失。好在人从不需要完全的计谋,因为人不需要去算计万全,他们只需要算计同样漏洞百出的同类或其他灵智尚不如自身的生物,所以这样的计策已经足矣。

    “起!”轻喝之中,两个男人从草里起身,双速的锁定了自己的目标,手中的套索在空中抡转起来,产生低沉的风声。一圈,两圈…

    “嘶!”领头的公马一声长啸,人立而起,有力的前腿在空中挥动着让人害怕。这是一匹通体棕红色的公马,头上的鬃毛在额头处打了个旋。

    洛萨的眼睛在被其这匹马吸引时微微一眯,他的手腕在这转瞬之间发生了略微的改变,将套索的目标从一匹离自己较近的母马转移到头马身上。一方面,这是伯爵一下子就认定那会是匹好马,另一方面,他认可其作为马群的头领想要保护同胞的想法,于是给了它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第一百三十四章 驯马(上)

    “嘶!”被套索套住了脖颈的野马嘶鸣着,它努力的摆动着自己的脑袋,想要挣脱脖子上的套索,却不曾想这个动作反而为握着套索的人提供了起跑的力量。巴图双腿略微放松,两手快速交替拉紧绳索,他没想着要用人力将桀骜的马匹拉住,他的目标是骑到马背上去,到了那里才是这场人马之间较量的真正开始。只不过,在巴图还在稳步前进的时候,他的同伴似乎已经领先了。

    “嗡!”洛萨的耳边响动着风声,他从来没想过当速度和力量达到足够的程度时,草叶打在裸露的皮肤上会这么疼。他也从来不认为,普通野马的一次甩头,可以将堂堂苍狮王国的黑山伯爵整个人拔起来。这里面当然有现在的洛萨比平时要虚弱的原因,可即便如此,作为这群野马头领的那匹棕红色的马也强壮的太过分了些。洛萨很清楚的知道,他遇上麻烦了。

    “噗,呲呲呲…”身体再次落到地上时伯爵曾经挣扎着试图找回平衡,可他没能成功,听说在草原上处理嘴硬的俘虏时人们会用一根绳子绑住他的脚踝,然后拴在马鞍上,这样马匹跑动的时候那个倒霉蛋就不得不被托在地上。嘴再硬的人都挨不住这一层层扒皮去肉的刑罚,要不了半天就会开口求一个痛快。洛萨从不认为自己的身体异于常人,所以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立刻放手,在地上滚个那么几圈,运气好的话不会撞到石头或尖锐物体,受伤也只是皮上的擦伤。要么,继续握紧手上的套索,并且在短时间内找到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从感觉上来说,这种做法和自杀之间有着微妙的同一性,但考虑到一匹马对现在的小队是多么重要,以及他久违的从内心中升起的强烈斗志,伯爵没花多少时间犹豫就选择了后者。

    这很公平不是吗?如果你希望让奔腾在草原上的野马为你所用,那你至少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来和它较量。绳子那头的力量,略微减轻了一些,洛萨得以抬起头,看向套索的另一端那个将自己带入这种境地的对手。他看到了那匹马的眼睛里露出极具人性的轻蔑。好啊,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既然你应战,咱们就好好打一场。

    “他是不是疯了?”已经没有隐蔽的必要后,凯拉斯来到灰袍的身边看着远处被公马拖着到处滑行的洛萨问到。任何有些理智的人都会在这种时候选择放手,可看起来伯爵不仅没有这个意思,他握着草绳的手反而越来越紧了。

    对此,起司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用不知道是调侃还是认真的语气说到,“容我向你介绍一下,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洛萨。这家伙当初可是一个人对着几层楼高的怪物发起过冲锋,要论不要命这件事,我估计这世上没多少人可以和他相提并论。”

    “你看起来不是很担心。”猫妖精抬头看向法师,他没能在后者脸上找到担忧的神色。

    起司在注意到凯拉斯的视线后低头直视他的眼睛,“嗯,你得明白有些人就是会擅长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会尝试一些别人不尝试的东西,并且以惊人的速度从中吸取经验教训以便下次再干这种蠢事时使用。用好听一点的话来说,论及毅力和耐心,我相信我们的骑士先生是不会输给一匹马的。当然,保险起见,我觉得我们还是现在就开始准备伤药比较好。”

    另一方面,在灰袍和猫妖精谈论着洛萨的疯狂举动时,巴图已经很接近他的目标了。被他套中的那匹母马在群体中不是最强壮的,而且看得出来,那匹马比外侧放风的要年轻,这意味着经验上的不足以及更容易慌乱,巴图正需要这些。年轻的牧民奔走如飞,他的脚步快的好似在草丛上行走一般。而这种借着马匹的力量快速行走的做法其实相当危险,只要一步略微出错,他很快就会步洛萨的后尘。

    好在,目标的选择导致了不同的结果,在经历了几分钟的惊险后,巴图已经摸到了那匹马的尾巴毛。但这还不够,没有马鞍和马镫,巴图没法从侧面轻易的爬上马背,他必须要先靠近马的脖颈,然后松开拉着套索的手,转而抱住后者的脖子,借着跑动的力量将下半身从地面上扬起,挂在马的侧面,进而跨坐在马背上。

    这一系列动作听起来相当困难,实际操作中只会更加危险和困难。可这难不倒巴图,毕竟在草原上马鞍和配套的马具并非人人都有,游牧部族有着精妙的马具制作工艺,但冶金技术的限制让他们的马具格外贵重。因此,在草原上的孩子成年前,他们很少有机会拥有自己的马具,除非是父母愿意,否则他们也没法借用带有马具的马。但骑马又是每个草原人必须掌握的技能,在这种环境所迫下,草原的子民从小就习得了不依靠马具的技巧,而这些技巧在他们得到马具支持时可以进而演化出众多让非草原骑手惊掉下巴的动作。

    “来吧,让我们开始跳舞吧!”伴随着巴图的自言自语,他终于将右腿跨到了马身的另一侧,他的身子低俯在马背上,双手死死的抱着马脖。察觉到这件事的野马随即停止了奔跑,因为那不再能将骑在背上的人类甩下去,它开始原地蹦跳,四蹄腾空,整个基本如拱桥般弯曲,试图以落地带来的冲击力将骑手抛飞出去。

    “他们能成功吗?”阿塔兰忒也走到了起司他们身边,看着在马背上发出怒吼的巴图无不担忧的问到。

    “这话你不能问我,你得去问那些马,看看它们认不认为,这两个人是足以征服它们的人。”法师有些推脱的回答,目光并没有像女剑士那样关注在巴图身上。在他看来,巴图的成功只是时间问题,那小子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也清楚这样的斤两能挑战怎样的目标,这样的比试没有观看的必要。真正能引起起司注意的,还是洛萨,尤其是他所使用的那根套索,那是由起司做出来的半根和巴图做的半根拼接而成的,法师担心它可能不足以作为伯爵这场较量的道具。

    “也罢,担心这么多有什么用呢。算到最后,成败也只在那一人一马之间。”

第一百三十五章 驯马(下)

    最开始的疼痛已经渐渐感觉不到了。握着草绳的手也是,被拖在地上的身体也是,洛萨只能努力保证自己的上半身依靠在绳索上略微离开地面,只要上半身的主要脏器不受损,他现在受的伤就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话虽如此,这种麻木感能带来的便利也持续不了多久,再过不久,等擦伤的程度抵达血管密布的深度,失血就会让身体的各项能力迅速下降。机会,就在现在。

    右手,继续保持力度,左手,尝试着放松。些许的刺痛感说明草绳中的竖刺扎进了肉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倒刺增加了草绳滑腻表面的摩擦力,虽然代价是之后要花大把的力气将那些倒刺从肉里弄出来。呼,吸。从前方吹来的劲风带着野兽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可以被概括成臭味的气味,可对于经常要和马匹或其它动物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气味中本身也蕴含着狂野原始的活力。

    被拖在奔马身后最需要小心的地方在于那双有力的后蹄,虽然没有打上蹄铁,可是人的脑袋被这样来上一脚下场也不会比西瓜好到哪去。这也是洛萨不得不抬起头的原因,他得确认自己的方向,调整身体的重心,以防被马蹄击中。但问题是,他可以较为轻松的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他可以很好的权衡自己和马蹄之间的距离,把握重心,减少身体损伤等等,唯独不能更接近野马的躯体。因为,他被拖在马身的正后方,任何向前靠近的行为最后都一定要面对那对足以将自己杀死的蹄子。

    这可怎么办呢?洛萨的大脑快速思考着,他需要变化,任何一种变化都有可能带来转机,虽然不能看出那转机到底是好是坏,但终归有所希望。问题是,该怎么让一匹狂奔的野马改变它的运动路线呢?伯爵咬着牙边忍受着那让人想要嚎叫的疼痛边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而在某次摆动中轻微撞击着他胸口的坚硬触感让他有了办法。打定了注意,伯爵松开了自己握着绳子的左手。

    在这种情况下,松开一只手,哪怕是松开相对力量较弱的左手,也是一种无比接近自杀的行为。即使洛萨仍然能拉住自己的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以及对手臂的负担都会比之前大上几倍。光是松手一瞬间加重的拉力,就让洛萨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要被拉断了。可他不能放弃,相反,近乎让人失去意识的疼痛触发了这名身经百战的战士的本能,他的左手快速深入衣服下,一把拉断了脖子上的皮绳,拿出了那个挂在胸口的坚硬物体,一把蜘蛛形状的小匕首。

    这柄匕首是洛萨亡妻的遗物,也是她家族的护身符和身份证明。伯爵从来都是将它小心翼翼的带在身上,甚至为了不让其锋利的尖端刺伤自己还在那上面加了一小块皮套。现在他用拇指将皮套挤掉,露出这枚护身符原本的利刃。要是她知道我拿这东西做了什么,她一定会生气的。不过她也一定会理解,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洛萨的左手手腕一抖,就将护身符当成飞镖打了出去!

    “噗!”血,随着钉进野马后臀上的匕首飙了出来,像极了红色的喷泉。“嘶!”受到伤害的野马口中发出嘶鸣,原本前后交替的四蹄猛地一滞,将身后的洛萨甩向空中。就是现在!伯爵试图接着这股惯性直接跨到马背上,可当他即将放开自己的右手这么做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扫到了野马的脑袋,那匹马略微回头,并且眼睛里露出了人性化的狡黠。

    有诈!察觉到这一点的伯爵赶忙握紧右手,而果不其然,几乎是下一秒,受伤的野马就迅捷的以前腿为支点甩动后半身,那扬起的后蹄分明就是踹向洛萨原本打算跃过的路线!得益于及时收手,伯爵没有像本应发生的那样被马蹄踹到胸口,他侧身闪到了一边,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次。还没等洛萨从这种眩晕感中回过神来,地面上的震颤就说明了他所面临的处境。

    几乎是下意识的,伯爵左手撑地,整个人朝右侧移动了大概一个人的位置,沉重的马蹄就落在他的脑袋边上,要是反应再慢一秒,此时恐怕就不是被甩掉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这畜生是真的想杀了他。险些丧命马蹄下的恐惧变成了愤怒,伯爵的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野马,狞笑了一下,这一刻,他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巴图教给他驯马不能以伤害马为前提的事情,他双臂用力,想的就是利用角度将对方直接拽倒在地!

    “啪!”清脆的响声以及双臂的失重让洛萨险些再次摔倒,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草绳和马脖子上的已经分成了两截,而这也正是起司担心的。人和马,互相看着对方身上的那截绳索,两者之间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接着野马率先做出反应,它拨转马头,转身就想跑。然而黑山伯爵可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人,被这家伙拖在地上这么半天,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跑了?

    顾不上肌肉和皮肤的疼痛,洛萨双腿一蹬地,整个人朝着野马就冲了上去。虽然马匹在奔跑起来之后确实是人所不能及,可在起跑的短暂时间内,人类中还是有人能暂时和马匹并驾齐驱的,盛怒的伯爵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速度让他甚至一度和野马的头颅齐平,然后洛萨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和对方竞速,于是伸出手抓住对方脖子上剩下的那半截套索,一个利索的翻身直接跨到了马背上!

    “跑!你继续跑啊!”

    虽然草原上的视野辽阔,可是伯爵那一人一马在追逐和甩脱中已经离原本的地方有了相当的距离,起司他们已经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巴图抓住的母马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挣扎后耗尽了体力,筋疲力尽的被牧民摆布着走回众人身边。而一直等到天色渐晚,夕阳将落的时候,草原的尽头上才缓缓走来一个影子,那影子是由一个疲惫的人和一匹疲惫的马相互交叠起来形成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哈罗德四世

    这场人与马之间的比试以洛萨的最终胜利结束。虽然从一人一马的状况来看,输了却气定神闲的公马,赢了却摊在马背上一副来日无多的男人,实在是没法让人讲得清到底着双方谁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伯爵旧伤未愈,这次又添了新伤,算是直接从小队中身体状况最好的人变成了仅仅比起司更完好的那个,而顶替了他原本位置的,是神情复杂的巴图。

    在看到洛萨归来的时候,巴图在起司的余光里默默松开了那把暂时由伯爵交给他看管的战斧。驯鹰人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和洛萨之间的差距,也意识到了在那么短暂的时间内他居然生出了自己已经因为成长超过了洛萨的感觉是多么愚蠢。当然,他可以认为自己没能驯服甚至没敢将被洛萨骑在胯下的骏马当成是自己的目标的原因,是因为谨慎。但草原人的务实让他必须承认,就结果上来说,人们会歌颂征服了马群领袖的黑山伯爵,而不是谨慎的选择了一匹体格并不格外强健的母马的水羚部男子。

    “你们是继续在那里看着,还是帮我一把让我从这个恶魔的背上下来?”棕红色的马漫步到众人的面前,身上满是擦伤和其它伤痕,看起来让人惨不忍睹的洛萨向同伴们发出请求帮助的信号。从语气上来说,伯爵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骄傲和自满,他没把驯服一匹马当成是一件功绩,因为他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帮助自己的同伴,以及成全公马作为领袖的责任。

    “你打算把它叫恶魔吗?”起司带着几分打趣的意思边看着阿塔和巴图把洛萨从马上弄下来边问到,既然伯爵还有力气开玩笑,就说明他的伤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在这方面法师和他的老朋友还是有着足够的默契的。

    “嗯…”洛萨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后在站到地面上后抬手抚摸着棕红色骏马的侧面,轻轻摇了摇头,“我想还是别给它起名字的好。你看,我们只是临时需要马力,到了下一个部族或是等走出草原之后就没有再让它继续跟着的必要了。所以我想,还是不要在它身上留下太多人类的符号。我不会在草原上待太久,它没法跟着我,虽然可能再找那么一群母马要费上些时间,可它还是属于这里的。”

    洛萨说的并非全是感情用事,驯服野马是一件事,可是驯养野马就是另一件事。对于原本处于野生环境的动物来说,被人类驯养意味着在获得食物保障的同时失去自由,这不是所有生物都会接受的。以驯鹰来说,所有被驯养的鹰,包括那仁在内,都是从它们还是蛋的时候就被驯鹰人小心的培育,因此,它们才能在本能的先天野性以及与人类合作的后天训练中找到平衡。而对于那些本来生活在野外的动物,这件事就不那么简单了,绝食,自残,甚至暴起伤人在各种野兽驯化中都屡见不鲜。作为一名骑士,洛萨是具有相当的马类知识的,因此他知道被驯服的野马和出生就被养在马厩里的马匹习性和习惯上的差距远大于一具缰绳和马鞍,前者没法离开自己成长的自然环境。

    灰袍对此表示赞同,对于他们来说马匹也好车辆也好,都只是为了抵达目的地所使用的工具,而不考虑工具的适用性一味的强求它们在所有环境中表现出同一的状态显然并不合理。可,有人并不这么想。

    “要把它放了是你的事,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给它个名字。这有助于你和它之间交流。”巴图也没有打算阻止洛萨的想法,可是他作为拥有一个动物伙伴的猎人也有着自己的经验并以此给出建议。而这个建议是很实用的,在更为深层的联系建立起来之前,名字会是人与动物之间非常重要的交流媒介,虽然它在两方眼里很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

    巴图的话也有道理,不仅洛萨和他的新坐骑之间需要代号行进沟通,其他人也需要这个东西来称呼这匹马,所以尽管洛萨并不是很愿意,他还是从尝试着给这匹棕红色的公马起了个名字,“那就叫你哈罗德四世吧,反正你和三世的脾气也差不多。”

    不明白这个名字意涵的人们只是感到疑惑,不过以人名来命名马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一些社会中,上层阶级所饲养的宠物不仅拥有着比普通人更富裕的生活,甚至还拥有着比他们更加富有人味的名字。不过转念想想,所谓的宠物,不过也是其主人意志的一部分罢了,那么它们不管得到什么样的名字其实都没所谓,那只是反映了它们主人的品味而已。

    而知道,甚至说熟悉哈罗德这个名字的起司在听到洛萨的话时则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他不认为这是伯爵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已经逝去的血斧大公的不满,相反,这表示在洛萨的心里,那个将愚者的正义交给他的人仍然有着相当的重量。这也难怪,据洛萨自己所说,影响他童年最深远的两人就是苍狮的先王赫恩西格特以及血斧大公哈罗德三世,以这两位如他父亲般的人中的一个的名字来命名这匹野马,恰恰说明在伯爵的心里是多么喜欢这个棕红色的生灵。

    “在我在草原上的期间就叫你哈罗德四世了。我知道你听不懂这名字,没关系,它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代号。对,就像其他无关紧要的代号一样。”伯爵轻轻抚摸着公马的前脸,看着对方的眼睛,让自己的脸映在那只硕大的眼球里。

    “呼哧。”哈罗德四世打了个响鼻,昂然的走到洛萨身边,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看起来我们的马匹问题解决了。这是个好消息。”起司想要拍手来作为总结的标志,在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没发活动后耸了耸肩。他的双臂现在正被草制的绳子绑在胸前,防止骨头在愈合时随意生长而走样。

    同伴们,在为解决了马匹问题而高兴,洛萨和巴图也在积极的和他们四条腿的新朋友加深友谊。法师,默默走到几步之外,看向远方的脸上隐去了笑容。马的问题只是他们前途上一个最容易解决的问题,而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去面对更大更棘手的问题。

    “一个一个来吧,这,急不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声响

    “一个壁炉上,住着三只猫。它们天天打呼,却被牛奶环绕。噢,壁炉上的三只猫~怎么了?小子,你对这首歌有意见?”养猫的人或许会很享受他们长着毛和胡须的朋友在身上爬过的感觉,可对于一个没有这样的经验的人来说,猫身上那种多毛的,温热的触感让人不安。巴图就是那个会不安的人,所以当凯拉斯趴在他背上把头伸过他肩膀的时候,驯鹰人的嘴角朝下,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我没有,是你太敏感了。”巴图随口回答着,驾驭着他新得来的坐骑,没有缰绳,骑手要控制马匹的方向并不容易。而且不需要太通马性,也能感觉到这匹并不算健壮的母马对自己身上的负重相当不满。

    “最好如此。你得知道,我也不是想唱就唱的,谁让你们两个都这么无趣,而我离亲爱的塔兰是那么遥远。”猫妖精像个舞台剧演员,用夸张的肢体动作和言辞表达着自己的情感,尽管他口中所谓遥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大概十步之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那匹被命名为哈罗德四世的公马拒绝搭载洛萨和阿塔以外的任何人,它甚至不允许这只猫接近它。

    “我觉得你还是少说两句吧,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总之就是,当你骑在马上而缰绳不在你手上的时候,你得懂得何时闭嘴。”坐在后方的灰袍巫师尝试着让猫妖精冷静下来,他不认为巴图真的会把他们摔下去,但骑手的分心会导致事故。

    “有趣,因为我听过的是另一个版本,尤其是,在你身后的人把匕首抵在你腰上的时候。”凯拉斯从巴图的背上跳下来,对着法师露出满嘴的牙齿,有几颗很锋利,有几颗比较没那么富有侵略性,总的来说,猫妖精的牙齿更像是人类而不是猫。

    对于这个发现,起司挑了挑眉毛,至于对方口中说出的带有一定恐吓性的话语,他只当是耳旁风。这只猫就是这样,有的时候是副沉稳睿智的样子,但转脸就会变成小孩子,也许这种思维表现上的跳脱也表现了他们身上更贴近于野兽的一面。不,或许是更贴近妖精的一面。思索,让起司的双眼失去焦距,猫妖精敏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在起司面前挥动了两下手没有反应之后,猫妖精撇撇嘴失去了兴趣。

    “我们今天能见到部族吗?”重新爬回巴图背上的猫再次开始发问,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问这个问题了。

    巴图闭上眼吸了口气,努力克服自己把背上的东西一把拿下来甩出去的冲动,这主要是因为他知道在自己伸手的瞬间凯拉斯就能躲开,要是后者愿意,他的手上还会多几道抓痕,“我不太肯定,部族的位置是会变动的,虽然我脑子里有附近部族大体的迁移路径,可每年的年景都不相同。谁也说不准他们今年会在哪里。”

    猫妖精抖抖胡子,他当然知道这件事,他当然知道,他在草原上的年岁要比眼前的牧民多多了。只是这并不能让那颗天生好动的心平复下来,凯拉斯自己有时也在反省,究竟这是因为他性格如此,还是这几年他越来越像是一只真正的猫了?不过考虑到猫妖精的个体之间性格差异巨大,这个问题恐怕在时间给出答案之前没人能够回答他。耳朵略微颤抖,猫妖精下意识的想要按住头上的帽子来遮住阳光,可他的帽子早就在天木上与怪物混战的时候不翼而飞了。现在的他在阳光下视力并不好。“有人来了。骑着马。”

    巴图的眼睛眯了起来,他不怀疑同伴给出的情报,至少猫妖精还从未在这种事情上开过玩笑。只是光是有人骑马而来的情报并不足以做出下一步的判断,于是他只能看向猫妖精,希望后者给出更多的信息。

    这个反应让凯拉斯相当不爽,“你看我干什么?我能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已经很努力了,你还指望我干什么?像那只大鸟那样飞上天再回来告诉你哪个方向有多少人,他们的脸上都有几个麻子吗?”

    巴图只能让他的马停下,同时抬手示意身后的洛萨。接着,他翻身下马,脚步轻盈的像是一只燕子,那双羊皮底的皮靴没有发出任何可以被人听见的声音。但那是在以空气作为媒介的情况下。牧民们很早就懂得声音在大地里传播的速度要比空气中远得多,这也是他们认为地壳是空的的依据之一。而对于熟练的猎人和斥候来说,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实际应用这种技巧可以让他们的听力扩张十几倍。

    马蹄声,密集,散乱,混杂着人的脚步声。不是在行军,更像是放任马匹自己行走。这意味着对方还没有发现他们,好消息。方向,西偏南,那里是草原广大延伸的方向,离得最近的是之前的沙勒三部,可如果是为了要参加狼主的葬礼,他们不会走这条路。

    “情况如何?”从马上下来的洛萨等到巴图站起来后问到,这种听地的手段他懂,可要从听到的信息中总结出更多可用的结果,就需要对当地风俗和人情的了解。那是他所不如巴图的地方。

    “不明朗。可能是路过的,有马有人,但是没有多少辎重,不像是部族迁移或是为了战争。倒有可能是某种仪式队伍。”

    “要去看看吗?”洛萨提议到,虽然草原平坦,但地势之间的高低还是存在的,两个人想要不暴露身形的远远观察那支没有差距到他们存在的队伍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萨满说我们要赶时间,也许最好还是继续赶路。”巴图口中的萨满,指的是起司。在草原上,好的施法者都被叫做萨满,只有坏的才叫做巫师。

    “那你最好把那只猫抓回来,因为他已经跑过去了。”洛萨耸了下肩膀,用眼睛的余光示意晃动的草丛。他们当然可以不去节外生枝,但已经被无聊的旅途弄得浑身难受的凯拉斯可不会这么做。

第一百三十八章 送葬仪队

    最先看到的,是一颗狼的头。不是那种鼻子里会进出腥臭的气体,眼睛里闪烁着鬼火的狼头;而是耻辱的,即使死了也无法复归于大地天空的悲哀的标志。在草原上,人们只被允许保留饲养的家畜的皮革或自己亲手杀死的猎物的身体,除了萨满之外,不允许任何人以装饰为目的使用动物或人的身体。因此,当那只顶着狼头的条形旗帜缓缓升起在丘陵的界线,巴图和凯拉斯已经知道了他们所见之物的来历。

    狼主的队伍,准确的说,出现在他们远方地面上的是属于已经被确认死亡并传出讣告的上任狼主的队伍。根据草原习俗,人死了之后要么将尸首赠予野兽,要么就归于大地,而所谓的归于大地,也不是像平原地带的那些人一样找一个地点建立墓园,他们有更加传统的做法。那就是将尸体绑在马背或类似牲口所拉着的托板上,接着由好友或亲人驱策着这只牲口前进,直到尸体跌落到地上,而那个跌落的地方,就会成为死者的葬身之地。同样的,被如此埋葬的死者不会竖碑,也不会立坟,只有参加了这场送别仪式的人才能直到他所长眠的真正位置。这样,就不会有盗墓贼或敌人来打扰死者的安宁,能到达那里并呼唤出他名字的,必然是他的亲近之人。

    “看来那个狼主的死亡时间比信使说的要早一些,不然送葬的队伍不会已经走到了这里。”凯拉斯略微眯起眼睛,狼主的送葬仪式,这是在草原上生活多久都不见得能看到的景观。而依照传统,走在队伍最前端决定队伍方向的人必须和死者有血缘关系,死者会在夜里用梦或预兆的方式将他们第二天要走的路径告知这个人。如此说来,这次送葬的领头人,应该是上任狼主的女儿或孙女。

    “你知道那姑娘吗?如果是狼主的女儿的话,多少会有名声在周围的部族间流传吧,尤其是像这样年轻的女士,适龄的男性都会时刻注意她的成年时间。”猫妖精带着几分戏谑的意思转头看向巴图,即便水羚部是更加依附于苍狮的部族,他们和草原上的当权者也脱不开干系。既然如此,巴图就很可能会知道眼前送葬队伍领头人的身份,毕竟,能娶到狼主或单于的女性后代是勇士的象征。

    有些出乎凯拉斯意料的是,面对这种讽刺,巴图的面色却异常平静,甚至有些,哀伤。男人的目光并没有放在队伍最前方的女子身上,而是看着队伍中央那个由四匹马拉着的平板车上孤独躺着的身影。那个人身上只穿着最简陋的衣裳,因为他即将回归大地,锦衣华服于他并无益处。这时候,巴图很清楚的意识到,原来所谓英雄的死亡,也不过是赤条条的。

    洛萨察觉到了驯鹰人的思考,于是伸手轻轻按住了凯拉斯的脑袋,“我们走吧,那姑娘是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不该成为这支队伍之外的知情者。要是那具尸体在这里掉下来,我们就等于亵渎了这个仪式本身的意义。”

    猫妖精不满的拍掉了伯爵的手,他不认为凡人的传统和信仰有多么值得如此尊重。但对于洛萨在某些方面的死板,凯拉斯一路上已经体验过很多次了,他知道这个骑士精神灌满脑子的家伙是不会允许他继续观望下去的。而老实说,在不使用武器的情况下,猫妖精在手脚功夫上并不是伯爵的对手,因此他也只能发出不满的抱怨,“一般你说出这种话的时候,问题才会发生。”

    惊呼声,在抱怨还没消散在风中时响起。躲在草中的三人朝惊呼的源头看去,他们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幕,想象中尸体掉落的场面并没有发生,相反,从丘陵另一侧的草丛中冲出一支大概二三十人的队伍,从他们没有骑马以及手持武器的情况来看,是埋伏无疑。而就在三人以为即将看到这支埋伏的部队和狼主的送葬队伍产生武力冲突时,送葬队伍中的一部分,或者说大部分人都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架在身边的同伴的脖子上。这不是埋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哗变。

    “事情开始有意思了。你们现在还打算离开吗?”猫妖精的嗓音里带上了轻微的咆哮,这是他感到兴奋的证明。而见到这样的一幕,作为骑士的洛萨和同为狼主下属部族的巴图确实都不能当做没看见。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会毫无打算的暴露自身,只是还需要观望。

    “啁!”苍鹰在空中盘旋着,为巴图提供更多的信息,在发现周围可能有部队埋伏后,来自空中的眼睛就显得尤为重要。

    “让我们来猜猜发生了什么吧,我觉得是因为线团,人类总是会因为线团发动战争。”猫妖精口中的线团不是指真正的毛线团,那只是他惯用的比喻,猫的比喻,线团所指代的可以是金钱,地位,权利,总得来说,线团就是利益。

    洛萨的目光扫过下方的平原,作为一名出身苍狮贵族世家的军事领主,他太熟悉这种局势了。奸细,伏兵,荒郊野外的背叛,任何伤亡都可以归结于意外甚至鬼神,“那个姑娘有麻烦了,不管她得罪了谁,看来这些人都打算把她和她父亲一起下葬。”

    情势确实如伯爵所言,以那个打旗的女孩为中心,她身后的亲信将她护在当中,而在他们之外,是数量几倍于此的叛徒和敌人。至于那些对此毫不知情的可怜仆役,他们已经成为了第一批流血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洛萨说那些人想要这姑娘死,对闲杂人等灭口,意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绝不该被任何对此不知情的人知晓。

    “我们该怎么办?”巴图的呼吸略微急促,他虽然已经见过了远比人类之间的战争壮阔不可思议的多的画面,可当这种普通人本不该接触到的阴谋展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还是会感到手足无措。因为他要面对的不是危害世界的怪物,在同类之中,对错的界定更加模糊。

    如果是以前,秉承着骑士信条中保护弱小的洛萨估计会选择冲上去帮助弱势的一方。可现在,伯爵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那种冲动,这世上总有斗争,斗争会发生在海里,天上,阴影中,将有限的力量投于无限斗争中的结果,就是妻离子散。这并不意味着洛萨变的自私或胆怯,只是在意识到无意义的争斗如此频繁后,他选择更加慎重的决定挥舞战斧的时机。

    “先看着吧,我们都只是局外人。”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兆

    努伊萨感到很绝望,作为狼主,也就是现在躺在板车上的那具尸体的第二十四个女儿,她已经察觉到了这趟送葬不会那么顺利的进行。可她没有想到的是结局会变成这样,从草里冲出来的人是死士,她知道这些人,据说他们在宣誓效忠的那天就用烙铁烫熟了自己的舌头,从此失去了语言能力。因此,他们也被成为缄默者。缄默者在部族中最大的用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一些人变的像他们般安静,永远的。

    “殿下,我们撑不了多久,您要找机会逃走!”骑着马挡在努伊萨身前的女侍叫喊着,她服侍努伊萨已经很多年了,对于狼主的女儿来说,她早就比那些和她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姐妹还要亲密。不仅如此,此时仍然能拿着武器挡在她周围的,都是和她有着长久友谊的仆从,对于努伊萨来说,他们就是她的兄弟姐妹,可这些兄弟姐妹,正为了她一个个流尽鲜血。

    “为什么?”她喃喃的询问着,但这问题的对象既不是那些缄默者,也不是她的随从,更加不是那个并不在场的袭击策划者,她问题的对象,是躺在板车上的那具尸体。努伊萨早就听到了部族中的流言,关于狼主的死,那些兄弟之间的暗流,刺客,毒药,搏斗,她也知道因为和某个兄弟的亲近关系,她会被认为是已经站在了那个派系当中。

    如果你不希望老鹰叼走你的孩子,你就得在雏鹰起飞前剪掉它的翅膀。她只是个女孩,不足以参加兄弟们的争斗,但正因她是女孩,狼主之女,她可以以男性做不到的方式为自己支持的兄弟找到更多的助力。她就是雏鹰的羽毛,要被人修剪掉的那种。她知道,可她还是接下了去为父亲送葬的任务,因为她相信依循着古老的传统,父亲的灵魂会引导她行走在安全的道路上,这也是为什么这支队伍会在经历了漫长的旅行后来到这个偏僻的草场,她本以为是父亲在带着她离开纷争之中,却没想到只是让那些杀手更加的有恃无恐。

    难道您放弃我了吗?就像您放弃了部族,屈服于疾病一样。努伊萨的眼角变的湿润,但她不会真的哭泣,她是狼主的女儿,眼泪只会让父辈蒙羞。血腥味,打断了女孩的思想,那是新鲜的,刚从腔子里喷出来的血的味道,如此之近,仿佛就在嘴边。缄默者割开了她一名近侍的喉咙,血像泉涌般喷射。弯刀穿过皮甲划开肚子,任凭其中的肠子流出。这是屠杀,尽管那些近侍们个个有着相当的身手,可是和专门被训练成杀手的缄默者交战时他们并不占上方,更别说缄默者还有那些叛徒做帮凶,而他们作为送葬的护卫只有一件护身的武器。

    这是场屠杀,抵抗者的意志被无情的击碎,有人滚下马背哀求着,有人绝望的选择和敌人同归于尽。不管怎样,努伊萨这个名字似乎很快就要消失在草原的风中了,就像她即将被埋葬的父亲一样。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帮她,只有无垠的蓝天和天上盘旋的苍鹰。

    “啁!”努伊萨的名字,在草原语中有鹰的意涵,据说那是因为她的父亲在她出生时走出毡房第一眼看到的东西就是天际飞过的苍鹰。迷信也罢,信仰也罢,在这短短的转瞬之间,万念俱灰的女孩从苍鹰身上获得了一缕没来由的希望。也许,她的父亲并没有完全的放弃她。

    弯刀,出鞘,努伊萨深吸了一口气,双腿夹紧胯下的坐骑,压低身子冲了出去!“保护殿下!”还活着的近侍自觉的靠近努伊萨,用他们的身体来为后者争取到逃跑的机会。所幸,缄默者为了埋伏没有骑马,在最后一名侍卫从努伊萨眼角的余光中失去了踪影的同时,她的眼前也没有了敌人,只有草原,天空,和展翅翱翔的影子。接着,就是疼痛。

    一支箭,插在了努伊萨的左肩上,让她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送葬者们不允许携带多余的武器,伏击者可没这个规矩,刚刚收缩的弓弦再次被拉开,这一次,箭头指向狼主女儿的后心。“射马。”队伍中的叛徒对拉弓者说到,“你不想尝尝小母狼的滋味吗?”

    沾着血的嘴角扯出一个残酷的弧度,弓箭的目标略微放低,这一箭,射中了努伊萨坐骑的右后小腿。被击中的马匹顿时失去平衡,连带着它的主人一起跌倒,发出一连串的响声。“但愿别摔死。”“没关系,有口气就行。”

    和缄默者不同,这些原本藏在送葬队伍里的奸细可不是心无旁骛的死士,对于努伊萨,他们早就心存歹念。甚至不仅仅是狼主之女,她手下的女性近侍有不少正在遭受这些叛徒们的侮辱,鲜血,惨叫,邪恶的笑声和刀子砍到骨头的声音。这一切都发生在青色的草原上,发生在阳光下,发生在名为那仁的雄鹰的眼中。

    “她想爬上山坡!”走到努伊萨身边的男人阴阳怪气的说着,伸手拉住前者那头棕色的秀发,强迫着向前爬行的女人扬起脸蛋。

    “也许她喜欢在山坡上,这样看到的人会比较多,嘿嘿。”另一个男人嘴角流淌着口水,他伸手就想要扒下努伊萨的衣服。

    “嘿,你。”一个声音从山坡上方传来,引得想要扒衣服的人下意识的抬起头。他最后看到的,是一支箭。这支箭不偏不倚的从他的右眼眶贯入,箭头带着脑浆从后脑穿出。巴图在杀死了这个人之后吸了口气,然后看也没看,右手在腰上一抹,箭袋中的箭矢就到了弓弦上,还不等第一个叛徒说话,那支箭就在他的喉咙上开了个洞。

    “抱歉,我没法忍下去了。”水羚部的驯鹰人面色如水,在草原上,掠夺,杀戮乃至更加恶劣的事情都时有发生,作为一个草原人,他深知自己族人野蛮残暴的那一面。因此,他可以置身事外的目睹这场背叛,只要,狼主的女儿没有来到与他们如此接近的地方。或许这就是天命吧,既然她来到了他们的面前,那他们就没理由放任她死去。

    握着战斧的身影走到他身前,随手挡开了一支朝他们射来的箭,“无妨。但是你最好接下来几箭都射准点,人数太多,一个一个砍对我的手臂负担太大了。”

第一百四十章 山坡之战(上)

    所谓的战斗,争斗或者打斗,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巴图对此曾经有过非常多的想象,作为游牧部族的一员,他也经历并目睹过很多类似的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死人,看到杀人,可这确实是他第一次亲自参与其中。他幻想过第一次见血的场景,幻想过弯刀刺入其他人的胸膛,割掉他们的脑袋,为他带来愉悦与荣耀。也幻想过在他第一次面对致命的对手时失手,被人斩于马下成为草原上供野狼啃食的尸首。可当他真的以冷酷的箭法杀死了那两个人,然后面不红心不跳的和洛萨说出那句抱歉时,他比自己所有幻想中的样子都要漠然。

    这其中当然有愤怒的原因,目睹了这样的背叛和暴行,任谁都会气血翻涌,可怒火,不会变成漠然。让巴图如此冷淡的东西,是他看到了生命的脆弱。在草原上,在自然中,所有的生命都是坚韧的,哪怕是一棵野草,也在努力的生长,狼群和羚羊拼尽全力的相互竞争以求生存,它们的生命让巴图觉得安然。可人类不是,笑脸相迎的人反手就是一刀捅进心窝;刚刚还骑马同游,转眼间一只飞箭就射进了同乘者的胸口。只有人类在杀死人类时这么果决,仿佛生命没有任何重量一般,和狩猎完全不同。

    而巴图知道,他自己也没法从中剔除,所以当他放开弓弦的时候,让他漠然的不是愤怒,是哀伤。在这种哀伤中出现在他眼中最明显的身影,是洛萨。他看不到伯爵的面容,可总觉得这个从苍狮来的男人对于杀人这件事也不会觉得开心。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随着山坡上的两人突然出现,正在绞杀送葬队伍其他人的缄默者和叛徒纷纷将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对于一个非草原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感到了短暂的困惑,不过不管他为何在此,这些杀戮者都不会让他有机会把所见说给别人。弓弦,颤动着,射出一支支如蝗虫般的飞矢。可,这场战斗的规模到底不算大,不论是被歼灭的一方还是歼灭他们的一方,人数充其量不超过五十人,此时对着洛萨的弓也不过七八张,射出的箭矢虽然快且准,可还没法组成密集的箭网。

    这也是为什么伯爵敢只拿着战斧就走到巴图身前作为掩护的原因,草原人的箭术,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有信心可以应对。“叮!”愚者的正义拨开射向面门的飞蝗,视野中的黑点在刺入眼窝前被空着的左手握住,随手扔到草中。洛萨伸出战斧,指了指那些射箭的敌人,做出了轻蔑的动作。他的挑衅很快得到回应,虽然少了标志性的狂啸,缄默者们还是果断的扔掉弓,抽出了近身武器朝着山坡上冲来。

    草原人的弯刀是很难对付的对手。和骑士们的骑士剑以及沿海地区同样被称为弯刀的武器不同,这种弯刀的前端并非为了劈砍而加厚,反而逐渐变薄变尖,更有利于突刺和穿透铠甲,这就让它和骑在马上的牧民一样轻盈迅捷,而且致命。但弯刀也并非都是优点,和骑士们惯用的单手剑以及战斧相比,弯刀并不适合交锋,和草原人有过多次作战经历的洛萨深知这一点,只要逼迫着对方和自己撼力,他的武器就会更具优势。前提是,这些缄默者都像传统的战士那样在近战武器中选择了弯刀。

    伯爵注意到围上来的五个人里有两个身材比较魁梧的家伙选择了另一种草原人善用的武器,狼牙棒,这东西可就和弯刀呈现出两种极端了。要是让这两种武器打出协同,一快一慢,一急一缓,要应对起来就不那么简单了。“巴图,帮我射那两个拿棒子的,拿刀的我来解决。”

    驯鹰人点点头,手上弓箭扬起欲射,可五个人围了上来,并不代表敌人的所有弓箭都停止了射击。巴图敏锐的察觉到在半空中飞来了一只窄头箭,这种箭的箭头相比他所使用的更小也更轻,是专门用于中远距离杀伤的种类。对于弓箭的熟悉让他迅速做出判断,要是放任这支箭不管,它有很大的可能会给专心于近战的洛萨带来麻烦,权衡之下巴图快速做出决断,他持弓的左手略微偏移,右手拇指松开弓弦,只见巴图的箭从洛萨的头顶飞过,箭头似是毫无目标,可当它往前飞了一秒后,却刚好与那支暗箭在空中完成了相撞!剑术,巴图自认在部族中都不是好手,可是草原上的猎人吃饭从来不是靠弯刀,弓箭才是他们的最爱。

    伯爵没有注意到巴图的表现,当你被三柄弯刀环绕的时候,想要再观察到战局外的事情确实不容易。闪开朝面颊刺来的刀剑,洛萨的表情毫无变化,他恍惚间又回到了带兵四处征战的日子,只是区别在于,相较那个时候他变的更加富有技巧,对于局势的把握也更准。尖锐的破空声,是朝他腰间砍来的攻击,洛萨有至少三种方式化解这次进攻,但他选择了三种之外的第四种。

    “嘣。”闷响和略微的身体晃动证明弯刀砍中了目标,这结果让持刀的缄默者相当满意,可就在他想要继续扩大战果的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件事情,他的刀拔不出来了。“哼!”冷哼是他在晕倒前最后听到的声音,伯爵的重拳毫不留情的砸到对手的脸颊上,带着镶铁手甲的拳头直接让对方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至于腰间的伤口?没有了马力加持,轻薄的弯刀光靠劈砍可砍不破衣服里面的那层链甲。

    这就是洛萨在被包围后仍然显得如此有恃无恐的原因,草原人的弯刀并不是步兵作战时最好的选择。而且在没有了坐骑之后,牧民对于步行作战时脚步的生疏就暴露出来,虽然手拿更为笨重的武器,可洛萨仍然能凭借着优秀的步伐在敌人中游刃有余的游斗,只要那两个拿着可以无视他链甲保护的重型武器的敌人没有加入进来。

    “嗡!”狼牙棒带起的恶风让人本能的向后跳跃,可即便如此,洛萨还是不得不用战斧的宽厚部分格挡了一下对方的锤头,这让他的右手产生了短暂的麻木。当然,相互撼力,伯爵相信自己还是可以拼赢对方,可他现在并不是在和人单打独斗。

    “巴图!”带着求助意味的呼唤没有得到回应,巴图显然遇到了他自己的麻烦,不过好在,刚刚在山坡上观看这场屠杀的人并非只有他们两个。在拿着狼牙棒的缄默者狞笑着逼近洛萨的时候,一个黑影从他身下的草丛里猛地蹿出,不等前者反应就已经爬上了他的前胸,接着,一柄细刺剑就准确的刺穿了他的喉结。直到鲜血从他脖子后面的破洞里喷出来,其他人才意识到他的死亡。

    “怪物!”五人中不是缄默者的人开口大叫,手指指着从死者肩膀上跃起的矫健黑影。那是一只猫,一只穿衣服的猫。可不等他们拥上去杀死这只怪物,凯拉斯的身影已经再次隐没于草丛之中,显然,这不是猫妖精第一次在草原上和人类动手了。他很清楚该怎么发挥自己的优势,又该怎么让自己的敌人无法抓住他的弱点。

第一百四十一章 山坡之战(下)

    努伊萨觉得自己在做梦,或者说,从刚刚开始的埋伏开始,她觉得自己都在做梦。因为只有在梦里,事情才会越来越离谱。一开始的杀手乃至后续发生的屠杀,努伊萨都可以接受,她甚至可以接受自己就这么死在不知道哪位兄弟策划的暗杀中。可,当两个人和一个穿着衣服的怪物把她暂时从杀手的手中解救出来后,她对眼前的一切反倒变的不那么确定。

    这其实也怪不得努伊萨,跟着天空中苍鹰带来的预兆遇到命定的英雄并得到保护,这是件很多人都愿意相信,歌谣里也愿意传唱的事情。但英雄这个词,除了行为和动机之外,往往也对适应它的人有着些许外形上的要求。洛萨和巴图都算不上是不修边幅的人,作为贵族,伯爵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很注重自己的仪表,而巴图作为草原人也能在旅途中保持基本的形象。可那是在他们有这个条件以及心情的情况下。刚刚经历了天木一战,小队中的每个人都在心理和生理上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打击,再加上起司当初决定离开沙勒部时没有携带任何物资,一行人光是求生就已经要耗费大量的精力,又哪里有余力来整理仪容呢?

    刚进入草原的那段时间,洛萨对于自己脸上的胡须有着严格的把控,在苍狮里为了凸显成熟和稳重故意蓄须的贵族不在少数,虽然他身边没有精通此道的礼仪官,可是伯爵还是可以有样学样把胡子处理的较为妥帖。然而经历了在地下世界险些饿死之后,洛萨的精神就完全放到了蠕虫以及与之相关的问题上,尤其是驯服了哈罗德四世后,他每天花在马身上的时间比花在自己身上的时间要多出好几倍。在这种情况下,不论是胡子还是头发,洛萨都已经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而和野马的长期相处也让他身上的味道相当独特。

    在这点上巴图也不逞多让,大死过一次之后的他不仅成长了许多,对很多事情也不似原本那样专注。就连凯拉斯,这只猫妖精的形象也从一开始的颇具贵族风范,开始朝着狂野的路线靠拢。好在,对于外貌的观察没有让努伊萨思考太久,她很快就看清楚了这两人一猫在邋遢的外表下所隐藏的本质,那种在和人作战时诡异的沉默。

    身为狼主的女儿,她见过很多战士,也见过很多战斗,从一对一的决斗,到阵仗不输于此的战役,努伊萨都曾经有多接触。可在所见过的那么多战士中,面前的这几位守护者仍然是独特的。他们的独特,在于安静。这安静有别于缄默者的不得不安静,在她所目睹过的那么多次战斗中,不论是优势劣势,残忍仁慈,杀人者,被杀者,他们都在嘶吼着,仿佛在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战斗中拼尽全力的证明自己还活着。但这两个人不一样,他们没有要向谁证明这件事,仿佛,与他人的战斗在他们看来并不那么惊心动魄。

    沉着冷静,可以降低战斗中失误的概率,不能降低的,则是战斗致命的事实。虽然凯拉斯帮忙解决掉了一个拿狼牙棒的对手,可洛萨还是不得不面对三个敌人,现在摆在伯爵面前的是两条路,要么,他像打翻第一个对手那样冒着受伤的风险以换取机会;要么,他继续求稳,在周旋中等待时机。区别在于,前者的主动权在伯爵自己手中,但他很可能会因为伤势没法对付这三个人之后的对手。而后者乍看起来安全,可拖入体力对耗对洛萨来说仍然不利,纵使他可以无伤的抓准时机获得胜利,体能的消耗同样会让他之后步履维艰。

    这么看起来,这两个选择似乎都不怎么样,不过别忘了,以少打多,本身就不能期待着有什么对自己完全有利的情况发生。

    “呼。”用战斧的斧柄磕开弯刀的刀身,洛萨略微吐出口气来缓解逐渐加速的心跳。和拿着弯刀的对手打本身就是件让人不安的事情,那明晃晃的刀身以及尖的仿佛要撕破空气的刀尖是威吓的最佳展现。巴图的支援还没到,这说明他得自己解决眼前的麻烦,好吧,那就来吧。伯爵的迟疑被理解为了疲态,他的三个对手顿时信心大振,虽然还有忌惮于刚刚那个消失到草丛中的怪物,可他们更加愿意相信那个怪物是在为两人中的一个服务,只要杀死他们,怪物也就没有了战斗的理由。

    “喝!”体型较为健壮的草原人提起狼牙棒对着洛萨的脑袋砸来,按照他的想法,这个拿斧头的家伙要么挡要么退,而不管是哪种,他的另外两个同伴都会及时上前用连续的攻击让他不得喘息。可随着锤头砸下,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发生,相反,第三只手出现在了狼牙棒的握把上,从那只手中传来的力量让战锤没法继续落下!还不等他反应,一个黑影就从战锤的底部闪过,一下子翻到他的背后,接着,就是脖子上的凉意以及气管中突然灌入的鲜血。“咕噜,咕噜噜…”

    拿斧子的人,可没法做出这样迅捷的动作,除非,他放手了自己的武器。随手将蜘蛛形匕首上的血在衣服上擦掉,洛萨反手将匕首握在手里,没有迟疑的朝着离他较近的敌人冲过去,这就是他想到的办法,就像狼牙棒需要配合一样,如果战斧的掣肘让他的攻击过于容易被防备,那他就改变自己的武器。反正,在失心湾和人打架的时候他对于短刃的掌握也早就了然于心。

    用匕首的洛萨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师承于苍狮骑士剑术的重武器运用和来自失心湾水手的短刀风格差距之大令人完全无法适应,再加上伯爵仗着有链甲护身,对突刺之外的攻击毫不躲避,没到三招,被他近身的对手就被抛出的蜘蛛毒牙咬中了脖子,跪在地上尝试着对抗死亡。相对的,此时的洛萨已经是赤手空拳,被鲜血染红了一半身子的骑士察觉到第三名敌人的靠近,脚尖轻轻一提,就抄起了原本属于对手的弯刀,和最后的对手搏杀到了一处。

    另一方面,巴图和远处弓箭手的弓术对决也到了尾声,在最后一次对撞中,巴图的箭将相撞的飞矢在空中劈成了两半,箭头在不可思议的目光中如飞燕轻盈的刺入目标的胸膛。驯鹰人志得意满的站稳脚步,可还不等他对自己的胜利多加品尝,更多的敌人就朝着山坡上发起了冲击。巴图见状下意识的摸向箭袋,里面的箭矢却已经寥寥无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寡众

    在作战的双方都是人类的前提下,以一敌万是种诗意的说法。那些传说中的万人敌,并不是说他们真的有以一人之力杀死万人的能力,而是在凸出这些强大的将领或英雄身上那种可以如巨龙般让人听其声便两股战战,见其人则落荒而逃,睥睨天下的气魄和气盖。否则,就算那一万个人站在那里毫不反抗的任其劈砍,再恐怖的神兵利器也会在血肉骨骼的阻碍下磨损锈钝;而再麻木的屠夫,在那么多宰杀的目标罗列在眼前的时候,也会感到疲惫与难以为继。那么,一个人在剑与箭的时代能对抗多少敌人呢?

    一对一千或许是可能存在的数据,但这种悬殊的数据出现必然伴随着极为特殊的条件,通常人数处于下风的那方有着无比有利的地形或者防御工事,比如只能让一人通过的狭道或建立在峭壁上的城堡。而且在于上千倍于自身的对手交战的过程中,这些对手也不能使用弓弩这样远程且极具杀伤力的武器,否则即使是钢铁的城门,在连日的箭雨洗礼下恐怕也会变得破败而再难以起到作用。

    那么以一敌百呢?这听起来比前两者似乎更加真实一些,人们也往往相信在某些实际发生过的故事中确实存在着这样的强者。确实,在体力,技巧以及装备都足以达到远超对手的情况下,这个战绩会比前两者更显得真实。可问题是,在同样使用相类的武器和防具而不掺杂魔法之类元素的影响下,这世上真的有可以斩百人而不钝,劈千刃而不折的武器吗?恐怕,以一敌百所需要的条件也是极为苛刻的。

    这么讨论起来的话,英雄的诗篇都要开始褪色了,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把那种可以以一己之力杀死千百倍于自身的人视为英雄呢?又是何种的境遇让他们期盼并相信这样的英雄的存在呢?明明那些真切的流淌着鲜血,与和自己数量相当的对手作战亦需拼上全力的人才更加懂得搏杀和战斗的意义,但他们却不会成为传奇,大概是因为有些事,不真实反倒更能让人接受吧。

    毕竟,真正血肉横飞的战场,恐怕没有什么诗人愿意去描述。三对三十,以一敌十,这对于苍狮的骑士来说不是什么大事,他们从受训那天开始就被要求与复数于自己的敌人作战,因为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在享受了几倍于普通士兵的供给后他们也必须得发挥更多于此的价值。但那是在甲胃和坐骑都完整的情况下,失去了防御性能优越的铠甲和心意相通的坐骑,骑士在战场上能够展现出不同之处的也就只剩下信念。信念,可没办法抵挡弯刀。在洛萨用战斧又砍倒了不知道第几个敌人后,那柄弯刀穿过了已经受到太多冲击的链甲。

    “噗!”似乎是根本没想到自己的攻击能够奏效,刺了伯爵这一刀的缄默者和被刺的洛萨同时呆立了几秒,在疼痛的刺激下,洛萨先行脱离了这种呆立,反手一斧柄敲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清脆的声音预示着颅骨的碎裂。确认伤口,还好,不是什么要害。可是草原人所使用的弯刀的放血效果太好,而洛萨自身本就虚弱,随着腹部流出红色液体,他只觉得手中的战斧越来越重。

    “小心!”用弯刀格开刺向伯爵的刀刃,巴图的状态也不算好,和有链甲护身的洛萨不同,能保护驯鹰人的,只有身上略微厚重的毛皮衣物以及衣物隔层中的一层细密丝绸,有这层丝绸在,射到身上的弓矢就不至于卡在伤口里。但丝绸只能防御弓箭,在刀与刀的碰撞中没法为巴图提供更多的保护,他的身上伤口密布,虽然还没有致命的伤口,但想来离那个时刻也不会太远。

    被隔开的刀刃再次落下,沉重的劈在巴图手中的武器上让他的身体一沉。弯刀不是用来防御的武器,这是他第一天学习剑术时族里的长辈就告诉过他的,弯刀过于轻薄的刀身以及便于携带而无法用两只手握住的短柄都注定这种武器在进攻上的发力程度远超防守。可没办法,现在的巴图不得不承受着这种劣势,他不能选择退让,因为那会将同伴的后背暴露给敌人。

    同伴,放在几个星期前,巴图不会相信自己会将一个非水羚部甚至非草原人的人当成是同伴,更何况这个名为洛萨的男人在草原边境上所做过的事情时至今日仍偶尔有所流传。择人而噬,长着熊掌的金色狮子,那就是洛萨在年轻时频繁的参与与草原人的战争为自己得来的名号。起初,巴图还不相信拥有这种名号的人会跟在那个灰袍身边担任护卫这种职务。而亲身和他并肩作战过后,他已经没有了这种疑虑,毫无疑问,洛萨拥有着可以从容战胜复数缄默者的身手,因此,驯鹰人不能允许自己成为累赘。

    “铛!铛!铛!”连续三次快速劈砍都被挡下,和巴图对峙的缄默者略微后撤一步调整自己的架势,巴图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已经发麻的右臂略微低垂,左手拉起身上的短披肩遮在身前。这是一种信号,就像在战斗间隙将剑重新插回剑鞘一样,目的在于让对手无法预测自己的行动,同时也有做个了断的意思。是胜,是负,都在下一次出手的时刻。

    缄默者略微眯起眼睛,也拉起自己的披肩回应了巴图的意思。两人侧着身子,手中的弯刀架在披肩后面等待着突刺而出的那一刻,时机,悄然而至,但对剑术并不精通的巴图马上意识到对方的刀尖会更快的挑开他的喉咙的事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影从二人中间掠过。接着,就是弯刀刺进肌肉的声音。缄默者倒在巴图的怀里,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着对手,他努力张合着已经失去语言能力的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被刺破的心脏却迫使他快速的失去意识。

    “被人救了,该说什么?”从草中直立起身子的凯拉斯转头看向巴图,刚刚的黑影就是他。猫妖精的手里握着不知道属于谁的弯刀,至于他原本使用的细剑,恐怕已经在某次攻击后留在了那个倒霉鬼身上没来得及拔下来。也正好是因为弯刀,凯拉斯才能及时切断缄默者握着刀柄的手腕,让巴图赢得了这场胜利。

    水羚部的男孩耸了耸鼻子,他能从怀里的死者眼神中看到他想说的话,在这场决斗中,他作弊了。可另一方面,战争从不是决斗,凯拉斯也确实救了自己的命,这种纠结的感觉让巴图没法立刻释怀,只能含糊的对猫妖精道了声谢。

    “呼,我就说他们三个怎么还没回来,原来是跑到这里来了。”山坡上,努伊萨的身边又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披着灰袍,一个有着不可思议的天蓝色眼眸。穿灰袍的那个人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说着,然后对女性同伴点点头,后者从手里拿着的花朵上撕下一片花瓣,送到灰袍人的嘴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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