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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三章 降临

    “父亲!你看!”草原的一处,本来揉着眼睛准备去方便的孩子指着天空中下落的星辰大喊着。他本来正在努力安抚马匹的父亲不耐烦的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在看清天空中正在发生的惊吓后两眼睁的老大,他完全僵在了那里,任凭自己的马朝着天空中的落星嘶鸣。

    类似的情况发生在草原的各地,远到雪山脚下,近到森林边缘,牧民和其他生活在草原上的生灵都有幸目睹了这奇观的发生。当然,并非所有人都会在夜晚保持清醒,也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立刻冲出温暖的毛毯去安抚自己的马匹。所以今晚的奇景在日后亦会成为半真半假的传说,无从可考。而那些萨满们则会清晰的知道,就在今晚,就在此时,一位位列众灵的神灵降下了它的伟力,只是这星落的目的,除非是马之灵的萨满,否则亦无人敢肯定。不过这也足够让人兴奋的了,星落,这是在遥远年代稀松平常的事情,可那个年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已经被统称为神话。

    如今星落再现,怎么能不让侍候众灵的人们兴奋?萨满之中不乏有人日日夜夜渴望着重回那个时代,那个神灵行走在草原上的时代。只是他们若知道星落的缘由是因为要对抗同样从神话时代走来的灾厄,不知还能否高兴的起来。神话的时代是很好,人们可以将责任交托到神灵身上去背负,自身的所有苦难都可以借由信仰来化解,如果实在无法,还能寄希望于死后。可在那样的时代里,人的生命,也因为未曾肩负责任而显得轻了些。

    轻吗?应该说很重吧。不是萨满,却在无意间引来了星落,沟通天地的庞然压力全部落在了起司的肩上,将原本站在地上的灰袍压的双膝跪地,只是在旁人看来倒像是虔诚的祭拜。起司可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他本来只是想得到些许神灵的祝福,甚至不需要像在对抗蠕虫邪神时那么强就够了。他还是摸不透众灵的性格,因此完全没料到马之灵会在听取了他的请求后直接搞出了这么大的场面。神灵下界,这可从不在灰塔的课本里。

    起司的背后流出冷汗,他的心跳在加速,呼吸也没法保持之前的平和。灰塔的训练中从未教过和神灵下界有关的知识,是有理由的。现在已经不是那个传说时代了,已经分不清是因为神灵的神迹变少而因此导致了祂们的模糊化,还是因为祂们被人淡忘而减少了向人展现自己力量的次数。因此,纵使是灰塔之主,也不认为他的学徒们有了解这方面知识的必要。就好比曾经有一个罐子,当它在的时候,人们对它多有思考,不论是纹路,材质,耐热性等等方面都要搞清楚才好取用。可后来那罐子裂了,碎了,掉入河流冲入了大海,有关那罐子的一切也都变得没有了意义,因为它在人们的生活中彻底的消失了。久而久之,这世上是不是曾经有过那样一只罐子都变得模糊,而这罐子上画的,就是和神灵有关的种种。

    先不提知识上的缺失,光是实实在在压在法师肩上的重量,就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慌乱。起司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死亡的存在了,作为星落的坐标,他身上仿佛压着整整一座城堡,可偏偏那城堡被一根细绳悬着,让城堡下的法师处于刚刚好处于即将要被压死和不会被压死之间。疼痛,已经升华为了令人抓狂的冲动,如果他现在能动的话,他会选择一剑杀了自己不再受这种折磨。可被压在城堡下的人,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

    “嗡!”和洛萨缠斗的蒙皮者被无形的气浪掀飞,一人大小的豪猪发出不甘的声音露出没有尖刺保护的柔软腹部。伯爵自然不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从背后来的气浪只是让他的衣襟抖动,却能掀翻那个少说也有两三个人重的怪物,可是他手里的战斧却一点迟疑都没有。

    “呲啦!”能够抑制魔法的猎巫刀配上受到恶魔之力加持的主人,轻松的将蒙皮者身上的皮囊撕开,露出里面恶臭难当的本体。起司之前就放在脚边的提灯里正射出晨曦的光芒,那光芒不够剧烈,不足以直接焚烧对阳光敏感的怪物,可在失去了外皮的掩护后,蒙皮者已经无力抵抗。

    同样的情况发生在所有人的身边,小队的成员们都没有受到星落的影响,可包括起司所召唤来的恶魔在内,这里所有跟随阿莱埃而来的邪物都被那股气浪压的抬不起头。就连阿莱埃本身的身形都减速停滞了下来,那模糊的人影抬起头,如山洞般的嘴张开,朝着下落的星辰无声咆哮。

    起司也仰着头看着越来越近的落星,和其他人不同,作为将其召唤来的施法者,他能看到那星辰的本貌,那是一匹他前所未见,往后也不会再见到的骏马。它身上的肌肉,毛发,每一次运动,都展示着超越语言的力量,这种力量不具备侵略性,它更加类似于,美。

    美的冲击让法师一时之间忘记了撕裂全身的疼痛,他无意识的留下激动的泪水,双手缓缓上举,迎接着星辰的降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马之灵的两只前蹄和法师的双手相触碰,耀眼的星辰在此刻染上了世俗的颜色。于是光芒收敛,归于无物。

    “哒哒哒!”光芒尽,马蹄起,蹄声急。不待几人反应,只见一人一马已经从后方冲出,直奔阿莱埃而去!那人,自然穿一袭灰袍,那马,却有几分眼熟,它分明有着与巴图之前死去的战马八分的相似!来不及反应,复生的战马已载着法师冲到了阿莱埃的身前。没有嘶吼,没有战术,没有变招,高傲的马之灵双蹄扬起,狠狠踩到阿莱埃的肩膀上,漆黑人影的双臂瞬间脱落!

    “众灵啊!”巴图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起司和他胯下的马,已经朝着远处跑去,只留下跪倒在地的阿莱埃挣扎着试图起身。它几乎要站起来了,但就在这时,从身后再次跑来的战马又一次无情的一脚蹬在它的后背上,让阿莱埃的上半身紧贴大地!

    如此,往复,七往七返,十四次冲击!在无情的马蹄下,草原上赫赫有名的灾厄也变成了一团残破不堪的东西。马之灵,终于停住脚步,不是因为它不想再将那邪物踩的更碎,实在是它背上的灰袍已经摇摇欲坠。神灵强则强矣,可这强悍的神灵留在世间的代价,却是灰袍来支付!

    “呼哧!”马之灵打了个响鼻,两只眸子盯着倒在尘埃里的阴影。那些跟随而来的邪物通通噤声,躲在一旁动也不敢动。赢了?洛萨他们互相看了看,对突如其来的胜利感到不敢置信。而他们的不敢置信是对的,因为那团阴影正快速的恢复它原本的姿态,而且变得更加扭曲。

第二百三十四章 剃头

    眼看着,阿莱埃的身形就要恢复原本的样子,从天而降的神灵略微低下头,从鼻孔中喷出两股热气。在它背上的法师立刻意识到了它的意思,低俯下身子双手紧紧的抱着马脖,让自己在即将到来的冲击中不至于被甩脱下去。其实起司也不知道他现在要是被甩下去会发生什么,理论上他身下的马匹不过是皮肉和骨头再加上从天而降的某种东西的结合,而他的存在就像是粘合剂一样让这两者融合在一起。

    换句话来说,看起来现在的情况是起司骑在马之灵的背上,实际上这一人一马完全是一个整体,缺失了任何一个部分都会立刻分崩离析。因此,起司就算在此时放开双手,可能也不会从马背上跌落,但他不想冒这个险,马之灵的存在是击退阿莱埃最好的依仗,没理由放弃它。

    “嘶!”战马人立而起,双蹄重重落在地上!那被踩到的土地略微下沉,在战马奔驰而去后留下了散发着光芒的蹄印,蹄印构成了道路,道路直通向灾祸。这一次,它像是四蹄腾空般的狂奔,将速度和力量发挥到了极致!瞬息,万里!这当然是夸张的描述,可在洛萨他们看来,确实只见到一道光芒从起司他们的位置的射出,再然后就只剩下一条笔直的发光蹄印留下的道路以及三分之二的身体不知去向的阿莱埃。

    “咕噜噜。”只剩下右臂和右腿以及少许身体连接这两部分的草原灾祸发出诡异的声音,它的躯体断面上开始冒出黑色的气泡,那些气泡冒出来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密,而当这些气泡爆裂后,里面也不是空气,而是浓稠的如石油,肮脏如沼泽般的粘稠物质。这或许可以被看成是一种奏效的表现,因为自出现时起,阿莱埃的躯体都是由介于光与物质之间的某种东西构成的,这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从画布里走出来的诡异存在。而今,那种诡异的存在方式被打破,虽然由这种来历不明的液体组成的躯壳看起来也不容易消灭,可终归是有了一个较为真实的构成主体。

    那么在将灾祸拉入了这个现实世界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呢?答案自然是将其彻底毁灭!远去的战马再次折返而来,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它似乎没想再自己动手,攻击阿莱埃的任务被交付到了它背上的骑手身上。起司的灰袍因为速度而在空中猎猎作响,他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弯刀,一把仿佛是由星光铸成的弯刀,那把刀的刀身,刀柄,护手,都在随着风流转变化,根本没有一个定型,唯一能确定的是,它确是一柄弯刀。

    法师的左手死死扣着战马的颈部,身体朝着反方向倾斜,这是草原上的骑手们常用的技巧,它可以让较短的武器更容易的命中马下的目标。不过这种技巧最常被使用的时候,往往是骑手准备将目标枭首的时候,所以它在苍狮的士兵们当中被称为,剃头。剃头这种手段,对于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草原人来说自然是不难,可起司并不是草原人,他的马术仅仅限于驾驶马匹移动并在颠簸中进行简单的施法,至于骑马作战,他是不会的。

    一个不会马上作战的人,没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学会精妙的技巧,那绝不是知道怎么做就能做到的事情,练习,摸索,直到掌握,这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因此,也就只有草原才能提供给人们大量可以与马匹相处并练习的机会,这是其他地方的人所做不到的。哪怕是在苍狮的王国骑士团,一名骑士在训练中能够与自己战马接触的时间也不会很多,因为马不是在苍狮生活的必需品,下马之后还有大把的事情需要处理。

    既然如此,起司又是怎么做出如此娴熟的马上战技的呢?要知道现在的马之灵身上连一副马鞍都没有,人直接骑在马背上,就算不被甩下来也会无处着力,更别说按照自己的想法挥动武器作战了。所以答案是,现在控制着法师身体的,并非他自己,现在的起司,就好像提线木偶,他的意识当然是清醒的,只是身体的控制权被他暂时的交由马之灵来掌管。哈罗德四世是它的马群的首领,马之灵是草原上所有马匹的首领,作为众马之首,它会懂得那些在马背上作战的人的技巧再正常不过。甚至很多爱马心切的草原人,死后都和自己的马一同去了它的身边。

    阿莱埃的身体在复原着,它已经长出了头部,那诡异的脑袋违背人类的结构扭曲旋转到了后方,空洞的神情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居然趴下身子试图四肢并用爬开本来的位置。只是,它还是慢了。马快,刀更快,弯刀如新月扫过,飞起好大的头颅!区别只是,那被斩断的腔子里没有血液喷出。那头颅在空中旋转,可还不等它飞到最高点,起司右手一抬,光铸的弯刀化为绳索飞射而出,一下子将其裹挟回来!

    法师接住那颗头颅,反手一拉将整件灰袍脱下来将其包起,斩断的头颅,对于阿莱埃来说自然可以重新接回去。可要是它被带走了呢?要是它被封到了某件容器里呢?此时起司手边没有可以收纳头颅的容器,但他身上的灰袍,却有着隔绝内外的效果。

    “巴图!”起司高呼一声。见到他动作的驯鹰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从脖子上的骨哨放到嘴里用力一吹,发出高亢的声响。在夜晚召唤那仁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雄鹰不是在夜晚活动的生灵。可今晚,或许是因为漫天星辰的光辉,又或许是因为冥冥之中有所助者,苍鹰的鸣叫从空中而来立刻回应了它的伙伴。这真是件有趣的事情,巴图之前可没让那仁在这里待命,再说寻常的动物根本不会靠近阿莱埃附近。

    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发生了,起司二话不说,手里攥着灰袍的边角用力甩动了几圈,接着朝空中一抛!

    “去!”

    急冲而下的苍鹰用爪子一把抓住包裹着阿莱埃头颅的灰袍,在星光之中朝着远处飞去。

第二百三十五章 魔力空洞

    那仁的身影,在夜幕中很快模糊,一开始还能借着星光推测雄鹰的位置,可几个呼吸之后就已混成一片再难分别。它能否在黑夜里安全的飞行,不是起司需要去担心的事情,因为在那具名为那仁的苍鹰的身体里所起到实际掌控作用的并非那个由巴图从小养大的生灵。鹰之灵,这已不是起司第一次察觉到这位神灵的存在,甚至不是第一次和它打交道。这也难怪,作为俯瞰大地的监管者,鹰灵确实是出现的最频繁的神灵之一。

    目送着雄鹰身影的消失,失去了灰袍的灰袍心里一松,整个人向一侧倾倒,好在,在他跌落到地面上之前,洛萨已经冲了上去将他接住。而起司从马背上跌落也就意味着,刚刚吸引了所有目光的战马已经重新变回了遗骨,重新落回了地上。事情,好像就这么解决了,真的吗?

    “保护他!”伯爵低喝到,小队中的其余三人立刻握紧武器冲到他们身边,组成了一个三角形戒备着周围的敌人。是的,敌人,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怪诞邪恶之物没有因为灾厄被枭首而作鸟兽散,它们仍然在这里,在这片黑暗中虎视眈眈的围观着几人。而随着起司的精神变的衰弱,那九只本该挡在前面的恶魔抓住了机会,它们毫不犹豫的逃离战场,要在这片广阔的世界中自由的享受暴力的恐怖。

    可惜,恶魔们的愿望并不在它们的召唤者考虑的范围之内,它们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报酬,不能再得到更多。倒在伯爵怀里的法师对着那些逃跑的身影伸出手臂,将食指指向地面,“送还。”

    顷刻间,九只高大的恶魔就带着不甘和愤恨化为了黑色的脓水,顺着地面的细小裂缝去到了无人愿意前往的地下深渊,也就是它们来的地方。对于大部分施法者来说,恶魔的送还也是需要进行与召唤时相符规格的仪式的,像起司这样用简单粗暴的手段强制将其驱离,往往会留下后遗症。不过那不是现在一时之间需要顾虑的事情了,比起之后的麻烦,眼前的问题让灰袍已经无暇顾他,他是不可能放任恶魔溜走的。

    在强行送还了恶魔之后,起司就不得不为他一系列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论是让神灵附身在尸骸上得以现世,还是不符合规范的恶魔驱散,这种种问题带来的反噬足以让任何一个施法者痛不欲生。更别说现在的法师没有了灰袍,他没有任何的办法来减缓或转嫁自己的痛苦。

    “嘶,你是烧起来了吗?”洛萨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抱着一块烧红的铁,他的身体本能的让他把怀里的东西推出去,可骑士的自律让他将本能压制下来,只是那被灼烧的疼痛还是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在伯爵看来,起司的身体表面并没有出现奇怪的变化,没有纹路浮现,没有溢出的魔光,他就像是个普通人,一个体温非常,非常高的普通人。而在这种高温下,饶是灰袍法师也无力回答同伴的问题,他的意识已经快要模糊了…

    “接下来我们要讲解,不,应该说是告知你们的,是施法者的绝症。我称之为魔力空洞。”恍惚之间,起司又回到了灰色石砖组成的教室,在教室中央的灰塔之主用带着几分轻蔑的口吻在进行着教授,“之所以说它是空洞,是因为这种症状一旦出现,就会彻底搅乱我们体内的魔力循环,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在你们的动脉上开个口子,魔力就是喷出来的血液。而我之所以说它是施法者的绝症,是因为那些察觉不到魔力的普通人是和魔力无关的,他们的生命处于一种浑沌的状态,浑浑噩噩的生,浑浑噩噩的死。为何而生不知道,以何为生不在乎,所以他们的的生命不会因为内在魔力的确实而消逝,在他们的生命中魔力所占的比例非常渺小,因此损失了也不致命,甚至从外在得到都不能吸收。”

    “可是我们不同。魔力在后天的训练中已经变成了所有施法者体内循环的一部分,它和我们的精神同在,意识同在,它的循环不可见,不可察,却融入于每一瞬的思考和行住坐卧。对于施法者而言,魔力的消长会影响到各个方面,身体,精神,当魔力充盈的时候,我们的**会变的有力,相反,体内魔力的空虚会让我们连行动也变得困难。魔力就像是我们的第二套血管,里面涌动着另外一种养料。”

    “就和我们输送红色血液的血管一样,不可视的魔力管道也会发生问题,破损,堵塞,你们有的已经遇到过,没有的迟早会遇到。它们可能会发生在任何时候,比如施法过度,冥想被暴力中断,或是魔力受到外界事物的引动。你们必须学会如何在这些情况中控制你们的魔力,不让它失控。当然,受过训练的施法者,自身的魔力循环是十分稳固的,不论是上述哪种情形,只要稍加调整并悉心修养,情况都会好转。”

    “这就是我讲的魔力空洞的可怕之处。虽然我不觉得向你们讲解一种绝症能对你们未来起到什么帮助,但它至少可以让你们在犯了蠢把自己送上死路之后知道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听好了,施法者体内的魔力循环是有局限的,这点你们应当有所体会,同样程度的法术,有的人一天可以释放三次还气定神闲,有的人只要一次就会头脑发昏。这只是最粗浅的差别,也是最无关紧要的差别,所谓施法者,不仅要理解魔法,更要理解作为魔法载体的事物,包括我们自身。法术只是工具,战士会根据身高臂展调整他们的武器,我们也一样。让所有人学习一样的东西以达到一样的效果,那不是训练,是制造,制造出来的东西用途和寿命都是固定的,没有前途。”

    “而不能根据自己的情况胡乱施法的蠢货,比被制造出来的东西还要无用。魔力空洞,就是指施法者因为各种原因,对自己体内的魔力循环造成了无可逆转的破坏,魔力全部从破损处流出,会在**里积攒产生高温。他们的温度会越来越高,直到把自己的内脏和脑子都烤熟!这种情况是无可挽回的,魔力空洞会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死施法者本人,而魔力循环既然无形不可查觉,外人也更加无从施救,引发了魔力空洞的人,十死无生。”

    十死无生吗?起司的意识在快速的消散,他的嘴角露出苦笑。这可真是没想到的事。和恶魔领主对决,他抱着必死的准备,结果魔力耗尽之后的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和同门战斗,他怒火中烧不管不顾,归来后甚至还能继续参与眼前这场战斗。啊,是因为之前消耗太多了吗?结果还被强制性的成为了神灵降临的媒介,所以魔力循环终于撑不住了啊。这倒也,合情合理…

第二百三十六章 围战(上)

    魔力空洞,这种事情在施法者中都是避讳的话题,对于不是施法者的人来说更是听都没听过。往常洛萨等人在和起司相处的过程中也不免见到过他释放法术过度的虚弱样子,现在虽然觉得法师的体温高的不正常,却也只将其当成了法术透支的一种表现。堂堂的灰袍法师,是不会因为法术透支而有什么大碍的,这也是他们一直以来观察得到的结论。只是,在起司恢复之前,他们还有很多问题要面对。

    爪牙森然,刀剑狰狞。将法师小心的放到地面上,重新握紧战斧的伯爵开始环视四周,那些跟随阿莱埃而来的异类已经将他们围在了当中,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将小队的成员开膛破肚。伯爵现在心里也有一把火,他不是第一次因为自己没法帮上起司的忙而自责了,作为一名骑士,他连自己的好友的没法保护,只能看着他每每冲入险境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若说鼠人之灾的时候也就罢了,可现在,洛萨自问身手经验都以远超从前。

    远超从前的骑士,仍然只能看着起司因为体温过高在地上痛苦的嘶嚎。深吸口气,洛萨走到巴图身边,在现在的三角形中,只是个普通人的他无疑是最薄弱的那一角。随手一挥,愚者的正义锋刃上之前沾着的不知是血液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的液体被甩脱,“不想走,就死在这吧!”

    回应洛萨低吼的,是一头狼。这狼非寻常野狼,单从体型上来说,它就至少有两匹狼大小,高高隆起的肩背像是一座小山,展示着其中蕴含的可怕肌肉力量,这是一匹座狼。座狼,和普通的狼不同,有人说,它们是狼类中的一种特殊变种,但更多人认为,座狼的出现和亵渎仪式有关。草原上将座狼视为神罚,那是因为座狼的攻击足以让中小型部族死伤惨重,这狡猾的畜生不但个体实力远超同类,论战术计谋更是不亚于人类。

    座狼往往会作为普通狼群的领袖存在,它们会发挥自己的计谋指挥手下布下种种诡计来伤人,但也有很多座狼选择与少量的同类共同行动。这些座狼群落,是非常危险的,尤其是当它们聚集在一起繁衍多代后就很有可能会产生出一种更强大的个体,冬狼。冬狼,就是雪兰家族的徽记,那是可以吞吐寒气有着雪白色皮毛的死神,却也因为其恐怖的力量而受到人们的尊重,不过冬狼生性残忍,人们对它还是惧怕为多。

    眼前的座狼不是冬狼,它的毛皮是灰色的,呼吸间也没有雪花浮现。饶是如此,没有十个骑马挎刀的好手,寻常的部族也不敢和它为难。至于它为什么找上了这里,其实是被巴图身上浓郁的马血味道吸引来的,座狼的口味挑剔,在诸多的生灵中,它们最喜欢猎杀的,是人,其次则是那些和人有关的生灵,不论是忠诚的猎犬还是驯良的骏马,都是座狼喜爱的食物。如今,巴图身上沾染着大量的马血,在座狼眼里就分外的可口。

    本来,要是洛萨不挡在巴图身前的话,饥饿的座狼早就准备猛扑过去咬碎驯鹰人的喉咙品尝甘甜的鲜血了,现在被横插一杠,这畜生也被勾起了火气,一边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边亮出獠牙,摆出了进攻的姿态。但它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草原上无论人畜,见到座狼第一反应都是躲,即便是要和它正面对抗,也总是等待着座狼先攻过去再尝试反击。偏偏怒气翻腾的黑山伯爵可不吃这一套,他见座狼作势欲扑,直接来了个先发制人!

    “嗡!”沉重的战斧压缩空气发出闷响,愚者的正义本来是一把单手战斧,现在在洛萨的双手握持下挥出的一击不可谓不重。那座狼虽然鲜少见到战斧这样的武器,但也本能的察觉到这一击硬吃不得,它双腿发力,整个身子朝侧后方横跳,躲过了伯爵的攻击。而全力挥舞战斧打空的代价,就是洛萨的身体被惯性不可抑制的带偏,没法立刻摆好架势。狡猾的座狼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后腿用力,它张开大嘴直接扑了上去。

    “噗!”利器穿透血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只是座狼想象中血肉充盈口腔的情况并没有出现,它忘了,在它和这个挥舞着战斧的人类纠缠的时候,那个作为它本来目标的人类在干什么。在这个距离上,即便不依靠视觉,巴图也能靠声音精准的用弓箭击中目标,更何况,座狼的那两只眼睛就像是两团鬼火一般在夜晚的空气里熊熊燃烧,作为猎人,他断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这一箭,就刺进了野兽的眼窝!

    只可惜,这箭太浅,没能贯入座狼的颅内,无法让其毙命。不过眼珠被射,剧痛和视力丧失的痛苦让野兽的动作彻底变形,猛扑在空中就失去了平衡,硕大的身躯横躺着落到地上。要说这座狼,毛发可以抵挡弓箭,寻常的刀刃也没法深割它的皮肉,想要一下子受到致命伤着实不易。可谁让它今天好巧不巧落到了黑山爵爷的手里,猎巫刀不仅可以抵抗魔法,其本身作为武器的性能也是可圈可点,尤其是洛萨非常爱惜自己的武器,时时研磨斧刃,虽说不得吹毛立断,可加上战斧本身的重量,砍到要害上也算是见血封喉。此时座狼横躺在自己面前,回过身子来的洛萨抬手往下一劈!

    “噗!”这畜生的身子端得是结实,挨了这一斧子竟然没有身首异处,只见愚者的正义大半镶进座狼的脖子上,将好粗的脖子砍断了三分有一!洛萨此时正在火头上,见到这情景他不作他想,松手抬脚对着战斧的后半猛地就是一脚!这一脚,带着他全身的力气和重量,硬生生将战斧的斧刃踩进去了好几寸,原本还在挣扎的座狼被这么一踩,那庞大的躯体立刻发出一阵颤抖,可颤抖过后,它的眼睛里也便失了神采。

    这边两人配合着解决掉了一头座狼,洛萨收回脚想要将自己的战斧拔出来,可他一低头,就听得身后巴图一声惊呼,

    “小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围战(中)

    伯爵根本没看清楚自己是被什么东西扑倒的。他只觉得身上一阵刺痛,紧接着身躯就不受控制的朝后方摔倒,与此同时,刺痛也变成了更加剧烈的疼痛,同时从身上的多个地方传来。他很快意识到将他扑倒的恐怕并不是一个个体,除非那东西长着很多张嘴。

    洛萨的判断没错,在他身上疯狂撕扯着他的铠甲以及露出铠甲的皮肉的确实不是单独的个体,而是一群看起来像是猴子却没有毛发的诡异生物。这些小怪物也就五六岁的孩童那么高,手臂却像是生活在树梢上的猴子般细长,它们的皮肤上没有毛发,漆黑一片,只有两只眼睛呈现出全然一片的白色,这是一群小鬼。所谓小鬼,其实并不是个明确的称呼,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像灰袍们那样迫切的想要给所有事物都定下一个独特的名称。

    小鬼,是一种泛指,在不同的地区,小鬼的含义自然不同。不过,这种矮小的鬼怪在大部分地区都会和死婴或早产儿有关,草原上也不例外。因为习俗的关系,在草原上对待畸形儿,死胎,以及其它具有先天疾病的婴儿的做法都是遗弃。这不怪那些可怜孩子的父母狠心,实在是部族没有额外的资源来维持这些小生命的存在。而在遗弃这些婴儿的时候,鲜少有父母能狠下心将他们杀死,多半都是将其抛弃就不敢再回头。

    这些弃婴,当然绝大部分都沦为了草原猎食者的食物,这也是他们被遗弃的初衷,来时不全,就早日回归大地以期下次造化。然而,就和大部分这类鬼怪出现的原因类似,这世上总有小概率事件,如果弃婴没有在短时间内被野兽吃掉,他们就会有时间来感受自己的生命。这是件残忍的事情,要一个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生命去感受这个世界对于生命来说最痛苦的那一面,无助,孤单,饥饿,茫然。问题就从这里开始。

    世界上总有些肮脏的东西,邪魔就是从那些东西里滋生出来的。被遗弃的婴儿自然无力成为邪魔,例如洛萨曾经在失心湾遇到的海鳗邪魔是不知道多少年才孕育出的可怖存在,弃婴没有这样的时间。可,当这些可怜的孩子抱着痛苦死去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就成为了某种吸引物,那些被吸引而来的东西来历不明,目的不明,可它们从不放过这种机会。人死之后,他们的身体仍然会持续一段时间的活力,指甲,头发都会生长。而被莫名之物占据的弃婴也是如此,他们稚嫩的躯体变成了温床,被体内的东西借由残存的生命力扭曲成这般模样。所幸,婴孩的生命力有限,只变为小鬼。

    饶是如此,小鬼仍然十分危险,可能是出于临死时的孤独,这些小家伙会自发的在草原上寻找或制造同类,许多部族都有传说,那些漆黑的小怪物会偷走刚出生的婴儿并将他们变成相同的模样。当小鬼有了数量,它们的可怕之处也就显现出来。单个小鬼正面作战是无法打赢一个成年人的,虽然它们的爪牙上带有毒素,但毒素的剂量太小,最多也就是让人生一场病。可复数的小鬼就不同了。

    洛萨能感觉到伤口附近的痛感在转化为更糟糕的感觉,他对于毒素入侵身体的情况并不陌生。可他现在没办法及时将毒素排出身体,因为他身上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曾经有一名吸血鬼差点被鼠群啃食殆尽,伯爵一度将其当成笑话。现在他觉得自己可以体会这种被淹没的无奈了。甩不脱,挣不开,打掉一个就有两个挂上来。洛萨无奈的放弃了抵抗,双手护在面前,不让敌人碰到脖子和头部的要害。

    其实,伯爵的情况没有那么糟糕,他身上的皮甲以及皮甲里的链甲都有效的保护了他的身体,单靠小鬼的爪牙,要撕开这些护甲是件费时的工作,只要这时有人能帮他将身上的小鬼驱赶掉,让洛萨重新站起来,事情就会好办很多。可惜,离他最近本应承担这个责任的巴图,现在自顾不暇。

    被压在下面的洛萨看不见,站在一旁的驯鹰人却看的清楚,那些小鬼并非完全由着本性行事,它们的脖子上无一例外的都戴着金属制成的项圈,项圈的后面连着皮革制成的绳子。此时那些绳子被放开,它们才像野狗般扑倒了伯爵。而原本牵着这些绳子的手,现在已经握着弓弦。

    那是一匹半人马。不同于曾经作为狼主信使的半人马,现在站在不远处冷冷瞧着巴图的人马身上没有穿任何衣物,取而代之的,是他作为人类部分腰间挂着的一串干瘪的人头,和他脖子上用人类的手指、耳朵等器官穿成的项链。这人马的身上刺满了带有亵渎意味的刺青,就连手中的弓,都是由人类的脊椎骨制成。巴图听说过这样的人马,他们是草原上最邪恶野蛮的群落,他们将人类视为猎物和食物,钻研着众灵所不容的巫术。

    “嘻!”食人族人马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露出两排经过打磨尖锐无比的牙齿。他从上到下,从头到脚,一举一动都让巴图觉得恶心。

    没什么好说的,猎人举起猎弓,直指目标的咽喉。可那亵渎的人马只是更加夸张的咧开他的大嘴,从里面伸出分叉的舌头,他的舌头像蛇一般颤抖,发出莎莎的声音。巴图的双手立刻僵硬起来,他的每一个关节好像都变成了石头,任凭他怎么努力想要射出手中的箭矢却纹丝不动。肉眼可见的暗紫色血管,从他的手背上浮现,并如活了一样朝他的手臂蔓延。巴图感到了恐惧,但他仍然强迫着自己直视着对手的眼睛。

    脊椎制成的弓,缓慢的抬起,架在上面的,是用人骨制成的箭,毒箭。人马族都是神射手,这件事哪怕是落在食人族身上也是如此,人骨制成的短箭没有破空的声音,只在空中留下一道白光便打入了巴图的腹部。腹部,不是要害,因为射的就不是要害。他要他缓慢的,痛苦的,充满恐惧的死。比起迅速杀死猎物,这半人半马的怪物更期待看到目标死前那扭曲丑陋的脸!

第二百三十八章 围战(下)

    和逐渐失去感觉的手臂不同,腹部那一箭,带来的是钻心彻骨的疼痛。那是一种无处发泄,瞬间就从一点扩散到全身的剧痛,只要一点点就足以像最强力的麻醉剂般覆盖掉整具身体的所有活动,余下的,只有各个器官以自己的方式来表达对疼痛的反应。紧锁的肺部,痉挛的胃部,忽快忽慢的心脏,其实这样看来,这疼痛已经不是身体对受到的伤害的警告了,这疼痛已经变成了让所有器官抗议的契机。

    “哈,哈…”喘不上气,鼻子里的气道完全闭合,张开的嘴巴里满是口水。鼻涕,眼泪,视线变成了色块的组合,甚至头皮都好像要从骨头上脱落一样。巴图从未感觉过这样的痛苦,别说战斗,他现在只想要死去,至少死了就不必再受苦。折磨,无比残酷的折磨。而这就是那邪恶的食人怪物所想要的,他就是想看这种求死不能的丑态,他就是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满足他邪恶的**。那么,有谁来阻止这怪物呢?

    应该要有人来吧,这样邪恶的生物在糟蹋着他人的生命,怎么会没人来阻止他呢?偏偏,事实没有这么发展。洛萨,仍然被大量的小鬼按在地上,他的铠甲已经有一部分被撕开,皮肉在小鬼的爪牙肆虐下被从身体上揭下来,那是比凌迟还要悲惨的酷刑,至少凌迟时所用的刀子够快。起司,他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神采,那些智慧,算计,谋略,全都浑浊在了一团,他的躯体扭动着,像是一只原始卑微的蛆虫,在草地上不断摩擦着躯体,以求减少那如被灌下滚烫的铁浆般的焦热。他们都没法救巴图,因为他们现在都自顾不暇,也都需要他人的帮助。

    谁能来救救他们呢?阿塔吗?凯拉斯吗?或许吧,如果他们能从自己所身处的困局里脱身的话。阿塔的左手握着弗拉克拉格的剑柄,她的右手,已经呈现出诡异的扭曲弧度并弯成了三截。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人,不,该说是一群人,这很难界定。

    “她是我的!”“胡说,她是我的才对!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是我的!”“你这粗胚,只能把她变成一滩肉!我不会再让给你了,我要把她的皮扒下来做手套!”复数的声音满是残**邪的**,它们都来自于一个个体,那个体,乍看起来是个极为高大强壮的男人,两米五左右的体量,肩膀有三四个阿塔宽,而在那异常宽阔的肩膀上,却长着三个脑袋!

    那三个脑袋呈三角形排列,两个在前,一个在后,后面的那个几乎有一半脖子是连在后背上,让人完全无法理解内里的骨骼是怎么生长的。而这还不是全部,除了肩膀上的三颗头,这东西的胸口,背部,还分别长着数量不等的人头,俨然就是一朵人头组成的鲜花。只是这朵花可一点美感都没有,它的每一片花瓣都是由半腐烂的头颅组成,那些头颅的面相丑恶,内里的东西更加肮脏,只有蛆虫和苍蝇才会喜欢围着它们。

    阿塔不是没有和外表丑恶的敌人作战过,作为在妖精国度长大的半妖精,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其实比大部分生活在人类社会中的人要强得多,寻常的骷髅,死尸或是其它类似的东西都不能让她觉得恐惧,那是因为看待世界的角度不同。可这次,她怕了。恐惧如此真切,如此致命的从身后拥抱了她,顺着脊椎沿着肋骨流入她的四肢百骸,攥住了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如果不是背后同伴的存在激励着她,她恐怕早就扔掉武器转身逃跑。

    可能,逃跑反而是个明智的决定吧。只是一次试探性的攻击,她就失去了自己的惯用手,这充分说明,眼前的怪物,不是可以靠身手来抗衡的存在。就连出自妖精之手的魔剑砍在那东西身上,也不过是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那伤口里立刻钻出大量的蛆虫,将缺口填补完好。女剑士不知道自己面对着的是什么,恐怕除了在那里感受着五内俱焚的起司之外,在场的人也没可能知道。

    因为不知,所以还在这里,因为不知,所以还尝试着用左手挥舞武器战斗。这是值得称赞的勇气,也是值得悲叹的坚持。那怪物只是轻轻一扬手,弗拉克拉格就从阿塔的手中飞了出去,在空中转了几圈后远远的落到地上。女剑士的脸上浮现出绝望的表情,她明白,自己无法战胜这个敌人。

    两条手臂,一左一右的抓住了阿塔的双手,不顾她右臂的伤势,将她的身体提离了地面。那怪物身上的每一张脸都在发出刺耳的笑声,然后在某一刻,那笑声变成了可怖的低吼,巨大躯体的腹部轰然炸开,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圆洞,那洞里,伸出一只硕大的蠕虫!

    “不,不,不!凯拉斯!巴图!救救我!救我!”她晃动着身体,喊着注定得不到回应的话。那蠕虫缓缓的盘上她的腰肢,像蛇一样攀援而上,黄白色肿胀的躯体勒住了阿塔,那长着两圈锋利牙齿的头部在她的耳边低沉的嘶吼。蠕虫的低吟彻底瓦解了阿塔的意志,她就像是个被吓坏了的孩子一样大喊大叫,这些声音究竟是为了提醒同伴,还是只是她发泄的一种手段,没人知道。随着蠕虫张开口器钻入她的左侧肩胛骨之间的空隙,呼救声也就随之消失不见了。

    “混蛋!放开她!”对于其他人来说,阿塔是重要的伙伴。对于凯拉斯来说,阿塔是他可以放弃一切去保护的对象。在听到女剑士的喊声之后,猫妖精就不管不顾的转头想要去帮她。但他的怒吼才出口,自己的身子就是一轻。凯拉斯带着几分疑惑的向下看去,他发现自己好像正飘在天上。奇怪,他之前明明没有起跳。是啊,真的很奇怪,为什么,地上有半截猫的身子呢?而且那身子上还穿着衣服,穿衣服的猫,听起来有些熟悉…

    “啪嗒!”凯拉斯落下来的地方,离起司很近,他和法师有了一次对视。猫妖精看到了起司那已经泛红的皮肤以及被血液填满的眼眶,而起司,他隐隐看到了一只死猫。

第二百三十九章 拉回

    “去把白狼带回来。”营盘内外,喊杀的喧闹在片刻的安静后再度爆发,而且愈演愈烈。那片刻的停滞,自然是因为星落,若是在平时,星落足以让所有人停下手头的事情赶去围观瞻仰。唯独今时不同,有人转头观望着星落,他身边的人就会趁机用弯刀剜出他的心脏。除非那星星直接砸到人堆里,否则它的坠落,对于这些已经杀疯了的人来说并无什么意义。可它对萨满们有意义,有非常大的意义。

    听到礼丑的吩咐,高大的岩丘点点头,将视线投向营盘里混乱的人群。那些人狂乱而迷醉,沉溺于最原始的**,而他们之所以没有冲过来打扰三位萨满的工作,全是因为端坐在火堆旁边口中念念有词的锦斑。目光,在搜寻了片刻后有所停驻,恩索德的身影在人群中还是较为显眼的。岩丘将手里的东西扔入火堆,将升起的火焰弄得更旺。火堆能顺利升起全得感谢白狼和他的部下们在陷入疯狂前的帮助,而这帮助也会给他们回报。

    萨满阔步走出自己兄弟的保护范围,眼神在目睹着人们互相挥砍的时候平淡如水,作为侍奉蛇之灵的人,他的血或许也已经如蛇般冰冷。蛇,能把它的目标盯得很紧。所以再混乱的场景也无法阻止岩丘朝着他目标的位置靠近,至于那些挡在他和白狼之间的人,那完全构不成问题。

    和高大的身材不同,岩丘出手的动作异常灵巧,精准而快速,他的大手总能在弯刀真正挥动起来前攥住刀刃或攥住握着弯刀的胳膊。接着,那些倒霉蛋就会在巨力中被迫放弃他们的武器,或是因为臂骨几近被捏碎的疼痛失去战斗能力。岩丘不需要使用武器,他自身就是武器。

    只可惜并非人人都像蛇之灵的萨满一样具有在乱军之中淡然而过的能力,恩索德的身手在部族中只算得是中上,此时被三名对手夹击,他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顾全周身,受伤或毙命都只是迟早的事情。可叹的是,夹击他的三名对手里,有两个明明是他自己手下的士兵。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此时的营盘内外早已没了什么势力划分,人人都是为自己而战,周围的人都是敌人,没有什么身份血统,唯有不分敌我的杀戮才是活命之法。

    此时的白狼,早已不复之前的优雅,他的衣服上有好几处破口,左小腿和右侧背部都有见血的伤口,后腰上更是有一处几乎要将他的内脏暴露出来的重伤。那件披在他身上的狼皮已经撕裂,就像穿着它的人一样摇摇欲坠。弯刀,从一左一右砍来,恩索德右手持刀,左手握着刀鞘,一正一反将其架开,可第三个敌人已经绕到了他身后。他知道那人已经到了自己身后,可他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这一刀,他只能接受。

    白狼身后的人明显也知道这一点,他的脸上露出狂喜,刀尖冲着肋骨的缝隙横着推出,作势要从后方刺穿白狼的心脏!那刀确实刺穿了某些东西,不过不是心脏,而是一只宽阔的手掌。岩丘及时出现在恩索德的身后,左手被刺穿的疼痛在他脸上没有丝毫表现。高大的萨满只是平淡的挥出右拳,将比他矮了一头的对手放倒。金铁交鸣之声乍起,是白狼摆脱了前方的攻击,他没有犹豫,身体快速回转,手里的利刃径直刺向岩丘!

    这一刀,本来是冲着普通人脖子的高度去的,但因为身高的关系,它只挑破了萨满后肩上的皮肉。岩丘回头瞪了白狼一眼,先将自己手掌里的弯刀拔出来随手扔到地上,接着伸出大手像片乌云一样从上方按到了恩索德的头顶!他竟就这么将白狼提了起来!之前攻击了白狼的那两人看到这一幕,立刻挺刀上前,试图置不能反抗的白狼于死地。岩丘冷哼一声,两只眼睛显露出蛇类才有的瞳孔,见到这一幕的两人本能的身形一滞。再想杀人,萨满已然带着白狼走出去了好几步。只不过失去了这个猎物并不影响他们的情绪,这两人看看对方,立刻拼杀起来。

    虽然受了些伤,要将人带回礼丑身边对于岩丘来说也不是难事,尽管白狼在不断的挣扎,可是没有武器的他只能靠有限的踢打和抓挠来伤害萨满,而这些伤害对于岩丘来说完全不痛不痒。大概二十个呼吸之后,二人进入了锦斑布下的安全区,岩丘没有放手,静静等待着指令。

    “把他带到火边来,让他看着火焰。”老萨满站在火堆边上,他的脸上有些黑色的灰烬,须发也有些被烧掉的痕迹。不过除此之外,礼丑的精神异常饱满,身体挺得笔直,丝毫不显老态,倒像是年轻了好几十岁。他宽大的衣袖此时已经被扎起,想来是为了不让其拥有和他的须发一样的命运。

    岩丘二话不说,强硬的将白狼扭送到火堆旁,逼迫着他目视着火焰。起初,恩索德的反抗仍然激烈,他极力想要摆脱控制,并且对礼丑和锦斑都表现出了敌意。可随着火焰在他面前燃烧,他的眼眸里只剩下倒映出的火光,渐渐的,那些挣扎减缓,最后归于平静。

    “好了,放开吧,我已经恢复正常了。再看下去,我的眼睛就要瞎了。”白狼缓缓说道,盯着火焰让他的双眼干涩。

    岩丘看了看礼丑,在老萨满点头后松开了手臂,恩索德立刻向后跌坐下去,整个人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待他的呼吸均匀,他从努力的从地上重新坐起来,向老萨满提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只记得我们在一边抵抗一边把东西都堆过来烧,其它的…”

    “是阿莱埃。”礼丑没有去看白狼,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火焰的中心,似乎在盯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它散发的气场让你们内心的暴虐完全绽放。这很正常,被阿莱埃催发的兵祸大多如此,它只需要在一旁看着,人们就会战到最后一人,当然结局往往是没有人活下来。”

    “阿莱埃…”恩索德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仍然对这传说中的存在感到不真实,“啊,对了!星落!我记得看到了星落!是神灵,它们来帮我们驱除那东西了对吗?”

    老萨满终于挪动了视线,居高临下的看向狼主之子,火光让他的脸半暗半亮,“是,也不是。众灵中确实有几位出手,但你如果听过那些故事就该知道,阿莱埃是人间的灾祸,只有人间的生灵能阻止它。神灵,哪怕是众灵中最璀璨的那几位,也不行。”

第二百四十章 驱乱之火

    礼丑的回答让恩索德陷入了某种思考里,不过老萨满很快就让他从那些思考中摆脱出来,“我的意思并不是让你去对付阿莱埃。虽然多少有些残酷,但包括我在内,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阻止它的能力。不过,把你从疯狂里找回来自然也有目的。我们或许不能正面击溃那东西,可我们能为那些能击溃它的人提供帮助。而你,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恩索德,狼主之子,你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吗?”

    “我的荣幸,为了让我们的血脉不在这里蒙羞,我愿意提供可以提供的全部。”白狼从地上爬了起来,认真的回答着萨满的问题。不说别的,他也是个有血性的战士,他不能接受自己的部下乃至自己的部族只因为一个从故事里走来的存在就像入冬的飞虫般失去踪迹,他有一搏的勇气和决心。

    萨满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坚定的意志,这就足够了。虽然此时将恩索德推出火光的范围,他仍会再次被蛊惑,可在火光之内,这份意志已可堪一用。于是在锦斑、岩丘两位萨满的中注视下,礼丑缓缓脱掉了身上的衣物。他边脱,边对白狼交代着他的任务,“接下来,我会将火焰拔高,火光可以让更多的人像你一样恢复神智。可光是恢复神智是不够的,身处杀局之中,那点微薄的理智就会被冲散。因此,我要你把那些恢复神智的人组织起来。岩丘和锦斑会帮助你,但他们是萨满,不是很懂得如何和人打交道,更多的,还是要看你自己。”

    “我,明白了。感谢您为部族所做的一切,我,必不辱命!”恩索德单膝跪倒,低头对老萨满说道。他已经预感到了对方要用什么方法拔高火焰。

    礼丑对白狼交代完毕,又看了看另外两人,“现在还不行,不过等清醒的人多起来之后,部族里的其他萨满必会来此聚集。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定不辱命!”两个萨满齐声说道。岩丘走上前将礼丑落在地上的衣物叠好收拾起来,深深的鞠躬行礼,“祝您一切顺利。”

    老萨满没有再说什么,他看着眼前的火堆,脸上露出难以解读的复杂表情。片刻之后,这位守护了部族几十年的萨满迈步踏入火焰里,他的身影迅速被火舌吞没,可他仍然坚定的朝着火焰的中心前进。等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火焰之中后,那大团的火似乎被注入了巨大的能量,先是火焰的直径向外膨胀了将近一倍,接着那火焰的顶端朝着空中一跃而起,像是根通天彻地的火柱!有似是条展翅腾飞的火龙!

    火,是巨龙的躯体;热,是巨龙的威仪;而那映照着整个营盘内外的巨大光明,是它喷吐出的最强烈的吐息!顷刻之间,离火龙较近的营地内的人们,身形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停滞。那些面朝着火焰的人直接愣在了原地,而背对或侧对着火焰方向的人也在几秒后转过了自己的身体。他们都好像在火焰中发现了什么,身体不受控制的朝着火堆靠近。这种接近在离火焰的边缘大概三十步的时候停止,在那里,他们取回了自己的意识。

    “我的族人们!请听我一言…”白狼很快开始执行他的使命。其实作为领导者,他不是擅长演说话术的类型,比起去宣传什么或是去强调什么,恩索德更习惯于表明自己的立场后以身作则来展示决心和能力。不过那也不是问题,任谁站在这火柱边说话都会变得格外掷地有声,况且不擅长,不代表他不能这么做。作为狼主的儿子,即使是对权利再不感兴趣,他也已经耳濡目染了太多说话的方式,这难不倒他。

    问题在于,白狼的营盘早就在争斗最开始的那段时间里被破坏,界定营盘边界的土墙早就被攻破,甚至大量的墙壁都已经倒塌。因此,此时在营地中的人并不全是他的部下,里面还混杂了相当一部分来自其它狼主子嗣的士兵,而这些人在恢复了理智后的第一反应,自然是寻找自己的效忠对象。这就是礼丑特意嘱咐了恩索德一句的原因,要是放任这些人去重回混乱中寻找他们的领袖的话,火光存在的意义就被削弱了大半。

    “还能战斗的人组成保护圈巩固边缘,对自己身手有自信的人去把保护圈外的人拉进来。注意,不要离边缘太远!速出速入!我知道你们很关心一些人的生死,但现在不是擅自行动的时候,我们必须团结一致才能与袭击了我们的东西对抗。此时此刻,这里没有效忠于某个人的某个人,在这里的人,统统是血脉相连的部族兄弟!我们的血将我们牵连在一起,我们对火灵的信仰将我们连接在一处,为了部族!”

    白狼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终归是对士兵们所言。当越来越多的人在他的组织下被拉入安全圈内重新恢复正常,其中不可避免的会混杂着他的兄弟姐妹,而这些狼主的子嗣们,并不会对恩索德言听计从。他们很清楚自己与白狼别无二致,因而更无法接受为什么现在是由白狼在主持局面。其中比较过激的,就有狼主的第四子,也就是最早开口的那个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他凭着过人的战技在人群中杀的风生水起,在被拉进来之前已经不知道砍死砍伤了多少人,就连将他架进来的战士中,都有不少因此而受伤。他的个人实力在白狼之上,势力也在白狼之上,所以他很快就对站在火焰边指挥着人员流动的恩索德表达出了自己的意见。

    “十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第四子腰里斜挎着弯刀,他身上的首饰绸缎在混乱中遗失后更加显现出这位战士彪悍的身形和气势。

    恩索德在见到来者时身形一滞,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人里就有眼前的人。没办法,这位四子平日里的作风太过强势,个人能力又太过突出,除了狼主之外,白狼自己都无法想象对方对另一个人顺从的样子。怎么办?要好言相劝,还是以情势压他?该软?该硬?

    小胡子盯着白狼看了几秒,在后者没有回答自己时露出明显的不耐表情,他伸手一把揪住白狼的衣襟,“我再问你话呢,回答我!”

第二百四十一章 兄弟相争

    面对兄弟的质问,恩索德有千百种方式来回答,他可以解释,可以请求合作。就他所知,他的四哥虽然脾气暴躁但绝非是不识大体之人,只要放下姿态好言相向,对方没理由在这种危难关头来给他找麻烦…但那并不是草原人解决问题的方式。示弱,意味着有所顾忌;辩解,意味着有所图谋。真正的领导者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自己的想法展示给别人,强势,并非代表独断,而是为了最快也最顺利的解决问题才不得已而为之。

    “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兄长。”白狼直接将腰间的弯刀抽了出来,架在了自己平伸的左臂上,这是非常传统的剑术架势。

    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狼主之子立刻明白了恩索德的想法,因为薄而显得刻薄的嘴唇随即朝上扬起。不过这不代表他感到愤怒,恰好相反,这位部族中最顶尖的战士甚至还有些高兴,草原尊重强者,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带领他的追随者在恶劣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为了表示这种愉悦,他也摆出了和白狼相同的架势。两兄弟在冲天的火柱旁缓慢的接近,“不要耽误时间。三招,怎么样?”

    如果是在平时,别说是三招,三十招内能放倒这位兄长都是恩索德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然而现在他的重任在肩,既然老萨满在步入火焰之前将整顿族人的任务交给了他,那他就得面对所有阻碍他的困难。于是白狼将身上的狼皮披风扯掉,轻呼一口气,“好,来吧。”

    说声来吧,弯刀就已经带着低啸迎面砍来!三招,这意味着他们没有机会互相试探,亦没有机会消耗对方的体力以期待对手出现疏漏。三招,想赢就只有抛弃一切守势,以最迅猛的攻势将对方击败!两人都清楚这点,所以在兄长的刀锋贴近的时候,白狼的刀刃已经在轨迹上等它了。

    “苍啷!”刀刃碰撞刀身,弯刀不是擅长防守的武器,白狼必须用双手才堪堪挡住这一击。他很清楚,论速度,他比不过自己的兄长,所以想赢,就只能抓住对方招式用老的时候。“吱啦!”相互摩擦的弯刀溅起火星,那是恩索德想要靠着弯刀自身的弧度荡开对方的武器,让自己的刀刃滑入对手的胸膛。计划,是好的。只是他忘记了在他用双手防御单手挥来的刀刃时,兄长的另一只手在做什么。

    “唔!”手腕,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疼。传说他的这位兄长可以徒手捏碎敌人的头骨,这话多少有些夸张,但被钳住的手腕确实是分毫也动不了。动不了,索性就不动!白狼轻咬牙关,右脚向前踏出,同时将武器交到左手,整个人依靠着对方抓死的手腕为支点,弯刀从后转前划出一道圆弧砍了过去!这一刀,是赌。回转将近三百六十度的刀刃在挥动的过程中会给对手机会,不过在一只手牢牢的抓着自己的情况下,他的兄长也不好调整自己的姿态。不好调整,速度就会慢,慢,就有机会!

    白狼的算计成功了,小胡子确实没有料到自己的兄弟会在惯用手被擒的时候这么果断的将武器交到左手上,可白狼的成功,也只有一半。因为应变,从来是优秀战士的必修课,久经战阵,身体会比大脑更快的反应出当前处境的破解之法。圆,终究是没有画完,刀刃迎上刀刃,双方一个靠着惯性,一个靠着力量,交错点直接从弯刀中部滑落到护手上方。同样是出于下意识反应,他们都选择了在这时下压自己的武器,试图割断对手的手指。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两人的武器在下压的过程中同时脱手,两只手向前和对手的紧紧扣到了一处!

    这场交锋,似乎进入了力量比拼的环节。而角力的两方都不是以力量见长的战士,不过摔跤对于他们来说也不陌生,那是草原上的传统体育项目。

    “现在想想,我还从来没和你正经摔过一次。”白狼的兄长舔了一下嘴唇,用力将白狼的右手压低,这个过程中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反抗。

    “我和您相差将近十岁,等我能摔跤的时候,您已经为父亲在外征战了。再说,我也很少和兄弟们走动。”恩索德咬着牙回答着。

    “我知道。”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兄长没有选择嘲笑或是挑衅白狼,他的表情在火光的映照下相当模糊,“我知道有个被排挤的小家伙独自去看守市集。父亲曾经告诉过我,在他的看守下,市集的秩序和盈利都远胜从前。他对此,很高兴。”

    话,不是坏话。要是平常时候白狼听到这位在部族中声望颇高的兄弟这么评价他的话,他可能会对此人有完全不同的印象。而且对方的言语中还提及到了他们的父亲,那个对恩索德来说有些模糊的人。他的心,有些乱。心一乱,力量就散,整个身体也就被压的向后倾斜。要不是他及时意识到了这点稳定住了身形,恐怕会被直接撂倒到地上。不过要说这是对方的策略,恐怕也不尽然,这个时候没必要撒这种谎。

    “那他此时此刻一定也在天上看着。我会,让他自豪。”恩索德的话像是说给对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他低声咆哮着,居然在力量的对抗中开始和自己的兄长分庭抗礼。白狼的行动让他的兄弟眼神一变,这一次,轮到白狼抓住机会了。

    力量不能再空无中产生,一个人的肌肉力量再强,没有可供立足的大地,他的力气也用不出来一成。所以在撼力的时候,双脚只会像生根一样定在地面上,这是力量的来源,也是基石。恩索德抓住的机会,就是在这电光火石中二人力量的微妙起伏,他得以抬起自己的右脚,反转脚面朝对方的左腿一勾!根基被断,小胡子的力量立刻输了白狼一成,身体亦不可抑制的向后倒去。而由于两人战斗时的位置变换,他的身后,就是火堆。

    眼看着小胡子就要跌入火焰之中,恩索德下意识的伸手抓住对方的衣襟。可这一抓,却被对方所利用,第四子反手扣住他的手腕用体重让白狼失去平衡,两人的位置顿时反转,恩索德立刻被撂倒,胸口被对手的膝盖压着动弹不得。

    “你输了。”狼主的第四子居高临下的说。被踩在地上的恩索德,没办法反驳这一点。他或许有赢的机会,是他自己放弃了这个机会。你不能指望着每个人都对你的善意报以善意,这世界就是如此,冬天你喂了一头快要饿死的狼,春天它就会带着狼群咬死你的羊。

    “我输了。”呼出胸中的空气,白狼像是一下子解脱了一般,他的头脑冷静下来,虽然头顶挨着火焰,可他的大脑现在却异常的冷静。他在干什么啊,互相残杀的族人,阿莱埃的威胁,老萨满的要求,这一切都不真实的像是一场恶梦。也好,也是时候从这恶梦中醒来了。

    可他没等到解脱的那一击,相反,在胸口变轻之后,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兄长单膝跪在面前。

    “三招已过,三招内,你胜。我愿赌服输,此乱了解以前,我的人和我的刀都为你而战。现在不是开疆辟土的时候,论看守维系,你才是此时最适合的人选。”

第二百四十二章 条件

    有了兄长的帮助,白狼行事起来变的顺畅了很多。不夸张的说,在这之前有许多部族里的人可能根本不知道恩索德的样貌,毕竟那些经常要跟随自己主人南征北战的将士对于一个市集管理者提不起兴趣也是正常的。可狼主的第四子就不同了,草原上崇尚强者,有实力的将领哪怕不是自己效忠的对象也会得到更多的关注。在火焰边的兄弟对决,让已经恢复神智的人了解到白狼的强大,而认输后站在恩索德身边的第四子,则可以让那些新来者立刻放弃其它的想法听从指挥。而且依仗着自己强悍的身手,第四子亲自出手捞人的姿态也从更直观的角度鼓舞了人们的士气。

    局势,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没用多少时间,原本的营盘范围内就已经都是清醒过来的人,他们依托着还没有完全损毁的土墙得以更轻松的保护自身和那些尚处于疯狂中的同胞隔绝开来。不夸张的说,以现在的状态,要是白狼有心,他完全可以就这么拖到天亮,那时墙外的人就不会有几个活着,也就没有人能和他争夺部族的财富。这样的想法在恩索德的脑中短短的出现了一瞬,就被火焰的温暖驱散。

    真是可笑,草原上最大的财富就是可以信赖的族人,失去了这些族人,计算拿到那些冰冷的黄金宝石又能守住多久呢?恩索德收敛心神,眼睛朝四周快速的扫视,将营盘四面的情况收入思考之中,“用一半人守住这里,余下的再分一半去搜集可燃物,其余的人去墙外救人。”

    “我想你的意思是,拨出四分之一的精锐去救人,余下的人防守和去搜集可燃物,对吗?”小胡子看起来只是重复了一遍白狼的话,可从复述的微妙差距中就能察觉到这两个人对于策略的侧重。白狼更重防守,救人是一定要做的,但不能因此就放松了对已经得到的战果的维持。第四子则倾向趁势扩大战果,更多更精良的部队投入到救人之中,才能让接下来的所有策略里有更多的可用之人。这没有什么对错之分,性格不同所致。

    白狼思索了几秒,没有选择坚持自己的主张,阿莱埃逼近,谁也不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有多少,现在不是求稳的时候。于是他很认真的面向自己的兄长,沉声说道,“那就有劳兄长亲点精锐去墙外救人,救的人越多,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他没有说是和什么东西对抗的胜算。不过很多事就算不知道的那么清楚也能做,聪明的人也知道在某些状况下知道的越多所要背负的就越多,因此在没有背负的义务和企图之前,不需要那么急切的去追求所有方面的信息。第四子就是这样的人,作为战士,他懂得服从的必要,“交给我吧。”

    搜救的任务算是安排出去了,白狼现在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何巩固防线以及为身后的火堆寻找更多的燃料。前者,他有把握,作为市集秩序的维持者,打这种防守战才是恩索德的拿手好戏,问题在于后者。说到底,这堆火并不是他所了解的东西,好在这里还有别人可以询问。

    “我们只要不断的朝火里投放燃料就可以了吗?”被白狼询问的,自然是锦斑和岩丘两位萨满,他们在之前的一系列事件中出了大力气。就算常人不清楚萨满们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可是从礼丑对这两位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他们肯定是值得信赖的对象。至于这两位值得信赖的萨满为何在刚刚的兄弟相争时没有出手阻止,这也不能怪他们,萨满在部族中大多扮演着这样的角色,权利的争斗和更迭是他们不能参与的事宜。

    “燃料倒在其次,之前放进去的东西足够维持火焰燃烧到天明了。等到了天亮,即便是阿莱埃也不会和太阳作对。”高大的岩丘将双手揣在袖子里。除了救回恩索德之外,这位萨满就没有再主动动手救助任何人,这不是因为冷漠,而是他对自己的任务有着清醒的认识。

    “其实这团火已经不是凡火了,虽然火之灵尚未亲临,但这里每有一人靠着这火脱离疯狂,它自然就能更旺上一分。”瘦小的锦斑接着兄弟的话说到,“只不过,这样终究只是权宜之计。阿莱埃会因为日出而退却,就会因为日落而在此袭来。今晚,有人帮我们分担了压力,你才能这么悠然的重新收拢人手。过了今晚,没人能再帮我们。所以最好,还是找办法请火之灵降临于此,这个部族终究是它所庇佑的。”

    这两位萨满的话在白狼听起来说了等于没说。他怎么不知道眼下的局面是因为灰袍和他的同伴去拦住了阿莱埃才造成的?那些关于阿莱埃的故事草原上人尽皆知,区区让本就相互敌视的部队陷入乱战根本不足以展现那可怖灾祸的十中之一。他又怎么不知道能对抗阿莱埃又最可能在此时给予帮助的存在是火之灵?那是他们部族的图腾,是虽然不说出口,但内心里总会有意无意想起的信仰。问题是,该如何获取火之灵的帮助。

    白狼还欲追问,恰逢此时率队第一次出洞的第四子刚好带着他的战利品回来,随着人体被按到地面上,恩索德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十八。”

    十八,指的是第十八子。看得出来,虽然嘴上从来不说,小胡子对自己的兄弟姐妹实际上是相当熟悉的,否则也不会一次就抓回来一个狼主之子。只不过,和在乱战中争斗许久而身上并无大碍的第四子不同,这位十八可以说是捡回了一条命,他身上的护甲几乎被砍烂了,身上更是多出渗出鲜血,有的部位离要害也差不了太远。这也难怪,狼主之子里,本就不是人人都可以独战一方。“这小子你看一下,我还得去救人。”

    恩索德点点头,将已经在火焰面前停止挣扎的兄弟从地上拉起来。从眼神上来看,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只是身体和精神上的负担太大,恐怕没法立刻投入新的任务里。安排人把他和其它伤势较重的人放到一起,白狼注意到了火堆中的火焰在十八恢复理智时出现了短时的爆燃。这让他生气了一个念头,说到底,眼前的火焰是火唤仪式所生。而火唤仪式,是为了让狼主的子嗣们分配遗产才举办的仪式。那么这个仪式何时才能正式开始呢?想来,必定是各个子嗣都到齐的时候吧。如果所有的子嗣都在这里齐聚,那么仪式应该就会运行,火之灵,也会降临。

第二百四十三章 虚无与焦热

    那已经不是可以称之为疼痛的感觉了。曾经,起司思考过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而能引发这种痛苦的又是什么。他也就这个问题问过那时在灰塔中的很多人,不过其中大部分人都只将其当成是闲聊时的随口谈资,所说的内容与其是说痛苦,不如说是担忧。在众多的回答者中,只有两个人的答案让起司印象最为深刻。其一,是眠者,她当时告诉起司,无知觉最可怕;其二,是安莉娜,她说,由内焚烧的火焰是最大的苦痛。

    法师并不怀疑这两个人的话,因为他们所讲的事情都是她们的亲身经历。作为以梦境擅长的施法者,眠者长时间处于睡梦之中,睡眠对于大部分来说是恢复的手段,对她来说则不是。因此,她对于睡眠有着更多的想法,她总是说自己虽然生理年龄和起司差不了几岁,可实际上活着的时间远不如起司。那意思便是,在她为了睡梦魔法而长时间处于睡眠中的时候,她并不能总是在做梦,而没有做梦的时间,在她看来就像不存在一般。

    虚无,那确实是可怕的东西。起司自己也有这种感觉,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有时候他从床上苏醒,看着眼前的事物突然会有一种失落感。那是他对自己从出生以来的所作所为感到困惑,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会有真正的意义。虽然巫师们总说,凡人将自己的生命虚度在无意义的事务上,可他们又怎么否认自己的生命没有被虚度呢?那寻求不得的真理和一个农夫耗力几十年所购置的房舍,哪个更真实?是否有一天,当巫师找到了那真理,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花了更多的力气去买了一座更大的房舍罢了。那么自己所度过的时间又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眠者无法逃避,而起司在尝试逃避的问题。至于如何逃避,法师选择有意的用思考填满了自己的时间,让他不必去面对这个问题。除开这种虚无带来的痛苦,安莉娜的回答或许更接近法师所真正想要提出的问题的答案。而起司也相信待他如母般的安莉娜一定是将她那作为血族的漫长生命里最糟糕的经验传授给了他。因为在一些闲聊中,安莉娜告诉过起司她曾经很多次的想要自我了解。

    作为安莉娜这个等级的血族,对付普通吸血鬼的方法是难以奏效的,即便是正午的烈阳,也只能将她烧成一具焦尸,等到太阳偏斜,她的内部就会再次焕发生机。只不过,安莉娜虽然很多次都想杀死自己,却没有受苦的爱好,很多种自杀的方法在她尝试一次后就不再尝试,原因就是过于痛苦,而这其中最让她接近死亡,也是最让她不想再次尝试的,就是饮下净水。所谓净水,指得并非是常规宗教意义上的圣水。安莉娜只跟起司说过,那是对一切血族和因魔法而生之物最强力的毒药,至于它的具体性质以及为什么喝下了最强力毒药她都没有死,她没有细说。

    她所告诉起司的,是净水在饮下后对她造成的永远不希望再体验的折磨。那是从内部发出的焦热,灼烧**和精神,它不仅会让身体做出种种在剧痛下的扭曲反应,还会勾起焦虑,不安,愤怒,歇斯底里等等一系列的负面情绪。而那些负面情绪又将滋长这灼烧的感觉,循环往复,无从逃脱。

    现在,法师正同时遭受着这两种痛苦,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在魔力空洞的印象下被拖入了火焚地狱,他的意识则不得不去面对那个被他长久以来躲避着的问题,他究竟在干什么?他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以及要是他死在这里,他还剩下什么,这个名为起司的灰袍是否就随着**的死亡而没有了未来?他不想去想,但除了这些该死的问题之外,他没法思考其它任何的事情。这可是灰塔之主从未提到过的。

    思想,像一个空洞,吞噬着起司残存的意志和理智,他的所有知识,抱负,觉悟,都被空洞吸引着变成旋涡里的牺牲品。渐渐的,他连思绪都没法凝实,头脑退化回孩童时期,不,孩童时期的起司已经足够聪明,他是正在朝着幼儿时期退化,只剩下本能,只剩下本能中最原始的部分。

    “老师,我仍然坚持我的计划。我知道您的担忧是对的,那些东西对于个人和这个世界来说都太过于危险。所以我会把实验室独立出去,从灰塔,乃至这个世界上割离,这样不管发生什么,实验室里面的情况都不至于产生泄露。这样,我只需要担负自己的性命就可以了。”…

    “这里应该这么调整,嗯,姑且将这部分用精灵文记载,只是要备注这个词语的意义有偏差。老师?您不该来这里的。不,我不需要休息。您问我写了什么?只是些笔记,但是它们都无法给其他人使用,我所面对的东西完全无法用我们的语言记录,所以这些笔记只是我通过个人联想组成的信息密码。除非有人能经历跟我分毫不差的人生,否则他没法了解这些密码所对应的真正意涵。”…

    “老师,您不要再来这里了。我的研究已经到了很危险的地方,我有预感,马上就能得到成果了。为此,我必须增加实验的频率。您这是干什么?您想要强迫我停止?不,绝无可能!我就要成功了!我就要理解祂们了!而且,您的法术也已经于我无效。我,已经改变了。”

    似乎是在马之灵那里打开了某些封存已久的东西,在起司的自我意识几乎完全丧失的时候,又有不少模糊却异常真实的记忆片段从他的意识底层涌现出来。而且,跟着这些记忆一同涌现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东西。那些东西像是黑泥般从身体和意识的伸出满溢而出,靠着此时魔力空洞而干瘪的身体嚣张的占据起它的每一个部分。从内部到外部,这些异于魔力的东西开始改造起司的肉身,至于那股因魔力积累而产生的热量,则被它无情的吞噬。如果此时从外人的角度看去,就能发现起司皮肤上开始浮现出大量的锁链图案,可这些图案就好似被能食铁吞金的怪物啃食了一样。

    “有哪里不太对。”“我有不好的感觉。”“我讨厌这种感觉。”正靠着肚子里钻出的蠕虫将阿塔挑在半空中用舌头舔舐的多头怪物停下了它们亵渎的行为,那些浑浊的眼睛整齐的看向一个倒在不远处的人类。那人类应该早就死了,他已经倒在那里有一阵了。

    无独有偶,已经将黑山伯爵的喉咙咬断了,正在将他分食的小鬼们统统停止了行动,它们小心的蜷缩其身体,朝着它们主人身边靠拢。那邪恶的半人马食人族亦放下了刚刚割下的耳朵,被打磨的尖锐的牙齿不安的上下摩擦着,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

    匍匐的人,站了起来。只不过,很难再说站起来的东西还是不是人。

    “你们,杀了他们。”失去了灰袍的巫师,或曾经是巫师的存在呢喃着,它的眸子像是两汪深潭,有着难以描述的混乱色彩。

第二百四十四章 钻出来的东西

    “咔哒!”鹅毛笔,折断了。这不是个常见的事情,安莉娜早已在漫长的生命中学会了如何细腻的控制她的身体,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用身上的毛孔来呼吸!当然,作为血族,尤其是如此高阶的血族,安莉娜根本不需要呼吸,甚至她也已经不再那么需要血。她的身体像是一具上满了发条的机械,上满的发条就是她之前生命中的积累,凭着这些积累,即便她什么都不做,也可以度过常人无法想象的岁月。

    可生命,或者说意识,并非因为躯体的运转而具有意义,这也就是存在与活着的区别。安莉娜并不仅仅是存在着,她鲜活的活在此时此刻,尽管,她已经许多年没有涉足这片荒芜冰原之外的地方,对这座高塔之外的人们来说,她的存在与否并无差别。但存在本就不需要他人的肯定,存在就是存在,如其来,如其去。只不过,只要是活着的东西,大抵都会与其它生命产生交互,这些交互就像涟漪之间相互扰动,带起更复杂的波纹。

    安莉娜的涟漪原本已经几乎要消散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她完全的与外界相区隔,不再与人接触,不再和其它涟漪发生交互。直到最近几年,她那几乎抹平的生命重新有了波动,那全是因为一个人,一个被她不知道寄托了怎样情感的人类。

    “起司…不,我让你离开就是为了避免…”长久的生命给了她处变不惊的镇定,然饶是如此,感知到自己曾经使用的某个法术被破除,她还是不自觉的发出喃喃自语。风,从灰色石墙中的间隙吹来,带着北地特有的寒冷。她之前从未觉得这风冷过,寒冷根本无法伤害血族。可现在,安莉娜却一反常态的挥手,让挂在不远处的灰色长袍乘着风落到她的肩上。冷,怎么会这么冷?究竟是今天夜里的风特别冷,还是她的心冷?

    “死亡,多么有趣。”重新从地面上站起来的东西用起司的嗓音说着,它能感觉到那四具曾经是他同伴的躯体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热量。他们被杀死了,就这么,死在他的面前。它缓慢的直起身子,身高比曾经作为起司时胀大了将近一半,虽然如此,它的躯体却异常的纤细,像是泥人被粗暴的拉长了四肢和躯干,变的毫无生物的美感可言,只剩下令人不安的诡异。那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松垮的挂在瘦高鬼影的上面,滑稽可笑。

    然而没人能笑的出来。哪怕是任何声音都如同窃笑般的小鬼们都只剩下急促的喘息。无形的压力从那鬼影身上散发而出,它就好似是一汪泉眼,从里面喷涌而出的水流压的周围的所有存在都不得不跪倒在地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走。如果说,阿莱埃是天灾的具象,那起司化为的鬼影就已经超出了这世上所有的灾祸。这倒不是说它有多强大,而是因为那东西所散发的已经不是这世间的力量,它就是未知,是无边际的夜空。

    “咕噜!”将猫妖精的身体斩为两半的怪物有着鬣狗的脑袋和人的身子,它的身上穿着动物皮革制成的衣服,衣服上满是厚实的血痂,那是被它所杀死的生物的血凝结成的。不过和那身臭不可闻的衣物相比,它手上的武器则异常不搭配。那应该是把剑,可是和苍狮的骑士们使用的剑相比,它更短一些,剑刃虽然锋利,剑身却薄的可怜,而且那做成云朵样式的剑格和挂着红色剑穗的剑柄也都透露出来自异域的风情。

    鬣狗头的怪物从喉咙里发出吼叫,握着剑柄的手指攥的紧紧的。它粗大肮脏的手对于手里的剑而言太大了,不过即便如此,这柄剑依旧能挥出可怖的斩击。这一点,凯拉斯估计会深有体会。问题是,凯拉斯会有体会的事,起司变成的鬼影却全然不在乎。面对挑衅,鬼影只是略微将视线从鬣狗人的身上扫过,后者就颓然的跪倒在地上。它的眼睛,那原本棕红色满是噬血**的眼睛,已经连同它后面的东西变成了两个空洞。

    没人知道鬼影是怎么杀死它的,没有魔法,没有动作,只是一个眼神就能造成这样的效果,恐怕只有农夫口中的妖魔才能做到。但显然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鬣狗人不会是唯一一个死在这诡异鬼影手里的牺牲品。下一个,是谁呢?

    “噶度吧嘟!”半人马用邪恶的巫术咒语大喝到,他伸手一甩,连在小鬼们脖子上的锁链就强迫着后者朝鬼影冲过去。小鬼终究只是小鬼,它们会因为鬼影的气场而畏缩,可被主人逼上了绝路,那天性使然的恶毒就会显露出来。这些嘴里和爪子上还沾着黑山伯爵血肉的死婴以四足着地的方式朝前爬行着,动作怪诞而丑陋。

    鬼影的脑袋像夜枭般弯曲,几乎要把整张脸倒过来。与其一同翻转的,似乎还有小鬼们的认知能力。它们不再听从主人的命令,脖子上的绳索缠成一团。鬼影的脸上没有脸,可它分明发出了声音,“你们以这样的姿态来到这个世界上,可怜。不如回去吧,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饶是半人马邪巫这样的人,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场景。随着鬼影的一句话,小鬼们开始朝着同伴的肛门猛扑过去,好像想要努力钻到其它小鬼的肚子里!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一阵激烈的骚动后,这群小鬼用躯体组成了一个封闭的图形,然后便再也不动了。半人马张张嘴,想要说什么,不过在他的声音发出以前,他的身体已经决定了要逃跑。前蹄抬起,躯体转向,他背对着鬼影,刚刚想要迈开四蹄…

    “咯!咯咯!”痛苦,窒息,来自于脖颈处。这食人的邪巫无助的用双手在脖子上摸索着,试图找到是什么勒紧了自己的脖子。他很快找到了,那是被他所杀死,所吞食的人们留下的手指,那些被他当做项链的手指此时重新恢复了活力,化为复仇的绞索扼住了仇人的咽喉!

    死尸,倒地。不可一世的半人马邪巫,那圈养了一群小鬼,自身精通亵渎巫术的肮脏怪物,就这么死在了自己的战利品上。几个呼吸的工夫,刚刚围攻小队的怪物们就几乎全灭,只剩下一个,唯一的一个。它没有在鬼影的气场下丧失行动能力,这或许,和它肚子里的蠕虫有关。

第二百四十五章 吼叫者

    “装神弄鬼!”“骗子!”“欺诈者!”头颅们怒吼着,朝着不知是不是起司的鬼影。那些头颅的表情异常狰狞,已全然没有了虐杀阿塔时的那副模样,现在的他们,更像是在为自己的部族存亡放手一搏的战士。这可真是讽刺,不论是人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只要落入弱势,所作所为都会看起来高尚一些,也值得同情一些。这种同情是错的吗?处下者的抗争总是高尚的吗?也许吧,不过可能这世上本没有那么多真正的处下者。

    鬼影对于头颅的吼叫完全不为所动,它迈开如锥子般的腿,轻轻走到被扔出去的女剑士身边。从肩膀的伤口开始,阿塔的身体内部已经被蠕虫啃得乱七八糟,这样的伤势,不,这已经不能被称为伤势了。就像现在阿塔的躯体已经很难再说是尸体,那完全是一块被吃剩下的肉!只要轻轻一碰,这具外表看上去还完整的躯壳就会立刻破碎,从伤口和孔窍里流出那些还残留的汁液。鬼影盯着她看了几秒。

    然后,便是响彻夜空的刺耳怒吼。只不过这怒吼不是冲着眼前的多头怪物或是其它跟着阿莱埃来的邪恶之物,甚至都不是冲着阿莱埃。这怒吼所要朝向的目标,是那个制造出了杀死女剑士的怪物的存在,那盘踞在天木上的可怖邪神。邪神听没听到这怒吼,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在这怒吼发出之后,天地之间众多的视线都被拉向草原,聚焦到那鬼影的身上。这些视线的主人,和多年前起司杀死森林中的阴影时一样,乃至更多。

    此时此刻,它们都知道了,那个在灰塔之主庇护下的东西,并没有随着克拉克的消失而消逝。相反,它还精神得很呢!当然视线的主人们要怎么去看待这件事,以及要怎么回应这件事,尚且不得而知。对于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生命和意识来说,这声怒吼并不存在,他们听不到,自然也无从知晓在这一声怒吼之后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也不稀奇了,世界总是在人们没注意到的时候发生变化,谁也不会特意去通知每个人。

    多头的怪物自然是那绝大多数中的一员,它只看到了鬼影在为女剑士的死去而痛苦,这让它内心中的残忍**重新涌动上来。那东西看起来也不是不可战胜的不是吗?它也会因为同伴的死而动容,它仍然有着人类的弱点,这就足够了,足够杀死它了!

    怪物狞笑着,朝鬼影冲了过去,它满心的以为这鬼影没法对自己造成伤害,因为在那些被其杀死的东西恐惧的时候,头颅们却没有任何感觉。它们有了自信,它们的口中开始吐出各种亵渎和肮脏的话语。下一秒,一切都戛然而止。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鬼影高举的手中已经攥着多头怪物肚子里的蠕虫,那蠕虫的末端像是尾巴一样连接着一连串的头颅。至于曾经承载它们的**?已经颓然溃散在地上。

    鬼影看着仍然在它手中扭动的蠕虫,百足之虫尚且死而不僵,更何况那啃食天木的邪神子嗣?只是失去了躯壳而已,它随时可以再找到替代品。但鬼影不会再给它机会,另一只手毫不畏惧蠕虫口器里的尖牙,狠狠探入它的躯体之中,将自己的力量送入其中。蠕虫黄白色的躯体逐渐从内部改变颜色,它的挣扎迅速衰弱,紫黑的色块充斥着蠕虫的躯体。没过多久,这世界上就再也不存在这样一条蠕虫,只剩下几颗头颅落到地面上滚动。

    将杀死同伴的几个祸首斩下,鬼影的目光环视四周,这里还有很多跟着阿莱埃来的渣滓,其中已经有不少趁着小队被围攻的空隙冲入了市集中翻起惊叫和死亡的浪潮。对于那双眼眸来说,黑暗也好,毡房的外壁也好,全然不能成为阻碍,它能清楚的看到每一处惊叫发生之处的暴行,清楚的看到那些将死者和死者,施暴者和虐杀者身上的每个细节。它没理由帮他们不是吗?起司会为了这里的人奋战,鬼影却不是起司。

    为同伴报仇,很可能只是这鬼影的心血来潮,它虽然依仗着起司的躯体出现,但谁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一动不动,杀死了多头怪的鬼影之后就一直保持着环视后的姿势,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那些以为它的存在而感到恐惧的邪物也从一开始的四散奔逃逐渐找回了勇气。它们当然是不敢靠近鬼影,但既然后者没有其它的动作,那是否意味着,现在它们可以享用眼前的这顿大餐呢?它们跟着阿莱埃,就是为了这个啊!

    冲吧,杀吧,你们渴望着死亡对吗?那温热的,扭曲的,满是恐惧的死亡。好啊,我把它送给你们。

    鬼影的体型,变的更大,在月光的映照下,它仿佛是个黝黑的巨人,这巨人的头部已然没有了人类的形状,完全由颈部延伸向上呈现出尖塔顶端般的脑袋上长着竖立存在的嘴巴,那嘴里长着千百颗牙齿,有着千百根舌头,舌头的顶端上又睁着千百只眼睛。每一只眼睛里都充斥着恶意。

    “死。”巨人的手,朝前平伸,黑色的手掌立刻变成数以百计的黑色根须,越过草原,涌入市集之中,将那些邪物从市集里拉出来,举起来,抬到月光下的半空中。接着残忍的杀死。雨,血与内脏,体液与脑浆,那些令人作呕的雨水从空中散落,滴入草原,顺着草叶流到地面上,被土壤吞噬。这多少有些不可思议,因为被根须杀死的存在里不乏蒙皮者这样只会被日光杀死的东西,它们本不会死于绞杀,或者,它们真的死于绞杀吗?

    邪物的大军,被肃清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草原上只剩下黑色的巨人和残破的市集,构成一幅月光下怪诞的画面。就在这时,有一个东西成为了画面中唯一在行动的存在。那是阿莱埃,或者说,大部分阿莱埃。在被雄鹰带走了头颅后,留在这里的躯体就朝着那仁消失的方向跑了起来。如果没人管的话,想来它会一直跑下去,知道找回自己的脑袋,或是重新再长出一个脑袋。这两种可能的几率都不低。

    “我的,袍子。”奔跑的阿莱埃好像刺激到了巨人,后者的声音从那张足够吞下一整匹战马的嘴里喷涌而出。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三灵之战

    今晚,许多人见证了历史。他们看到了百年不遇的星落,也就是众灵中的一位以其自身的意志降临尘世。他们中的某些也不幸的遭遇了跟随阿莱埃所至的邪物大潮,要一次性看到这么多种类的邪恶之物是不容易的,因为这世上的邪恶虽然不少,可总比人们认为的稀有些。当然,前提是他们在见证了这些邪物之后还保留下自己的性命可以去仔细思考自己所见到的到底是什么。而除此之外,更多的人对今晚记忆最深刻的,是那月光下黝黑的巨人,那头颅如同尖塔,大嘴好似山涧,在月光下怒吼高叫的怪物。他们以为那就是阿莱埃,至于真的阿莱埃是否认同这件事,那不重要。

    “我的,长袍!”已经变成不知何物的巨人口中发出怒吼,它的声音让青草低伏,让浮云逃散,那怒吼发出的声浪甚至带来了如同狂风过境时才有的异象。也正是因为这怒吼过于强烈,它在旁人耳中早已变成了没人理解的音节,谁也不知道那怪物为什么而吼,也不想知道。因为在他们看来它就是阿莱埃,灾厄的化身,草原上的报应,诸恶之首,它发起疯来理所当然,根本不需要理由。

    “还给我!”巨人对着空中挥出它的手臂,手臂化为大片黑色的长着翅膀的东西。之所以说是东西,是因为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任何生物,它们的躯体就像是从人们的梦境中被强行拉出来的怪诞离奇之物。身体完全没有对称可言,组成身体的器官和部件亦毫无逻辑和章法,看起来像是内脏和血管的东西暴露在外,皮肤和骨骼却裹挟在内。异化的羽翼上遍布着鳞甲,鳞甲外面又长着皮膜,这样的翅膀究竟是如何提供升力的,真是个问题。可不论这些东西的构造多么的不合理,它们仍然存在在这里,如黑云般朝着苍鹰消失的方向飞去。

    接着,就是长久的寂静。派出了会飞手下的巨人维持着挥动手臂的姿势,又一次化为了雕像,而那失去了头颅的真正阿莱埃,也跟着那些会飞的东西跑远了。时间,不能被浪费。部族里,人声鼎沸,阿莱埃留下的影响并没有因为它的远去而消退,可在狼主子嗣们的努力下,情况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随着更多的子嗣被从乱军中找回,火唤完成的时机也越来越接近。那么两边,究竟谁会快一些呢?

    答案很快揭晓,那支怪诞的飞行军团很快就飞了回来。在它们的前方,是被强行改变方向无奈被逼着返航的那仁。苍鹰的眼眸中闪烁着星光,这代表着它的内在并非寻常的猛禽,鹰之灵还在这里。然而除了神力之外,那双犀利的眼睛中还有着其它情绪,困惑。鹰眼,不仅仅是指鹰的视觉器官,更代表着一种锐利的感受能力。虽然在其它方面鹰之灵可能不如熊灵,狼灵乃至马灵,可它的看功,绝不容置疑。

    正因有这种看的功夫,鹰之灵才能察觉到,这些追赶着它的东西,和那耸立在天地之间的巨人,全都是一个存在,那个名为起司的灰袍。可除此之外,除了这个它认识的巫师之外,此时的巨人掺杂了更多的东西,那些东西,鹰之灵看不透,也不想看透。现在的起司让它觉得熟悉,就像它偶尔飞过天木周围时那般熟悉。它本以为那个人类的体内只是有着一颗种子,现在它才明白自己错的多么离谱,种子早已枝繁叶茂。

    “把它,给我!”巨人的怒吼再次爆发。鹰之灵想要抵抗,它对自己的飞行技巧非常自信,就算被大量的敌人追赶,它也有信心在空中和它们周旋。然而,那巨大存在的吼声彻底断绝了这种可能,一瞬之间,那仁眼中的星光就黯淡下去,现在这里不再有众灵了,有的,只是一只迷茫的苍鹰。对付这样的一只苍鹰,对于巨人来说绝不比拍死一只苍蝇困难,只是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它没有动手抢夺,而是等那仁自己扔下抓着的东西。

    落下的袍子被巨人伸手接住,那件灰袍对于现在的它来说太小了,哪怕是放在手掌中也不过是一片不起眼的布片。然而事物的重要性往往不能以它的大小和材质来决定,一件老旧的长袍可以让遮蔽了天空的怪物停止行动。是啊,这件长袍已经穿了很久了,也许有十年?感觉像是一辈子那般漫长。等等,我在想什么,这是我的袍子,可是它为什么这么的,小?

    轻微复苏的意识随着灰袍下的蠕动被更大的思绪浪潮所覆盖,根须从手掌上涌出,揭开了被裹在衣袍里的东西。阿莱埃的面目上,看不到恐惧或愤怒,这也正常,天灾不会恐惧,因为它本就无意让人痛苦,海啸被阻拦时不会气恼,地震被预测时不会愤恨,它们不是为了破坏才产生的,只是恰好对大地所承载的生命带来了破坏的结果。而当一个个体或群体的力量足以抵御天灾的时候呢?那么恐怕天灾,也只会被当成是景观吧。

    黝黑的巨人,毫不畏惧阿莱埃,它不害怕天灾,它不害怕任何东西,因为这里没有什么可以真正伤害它。所以它随手将袍子里的异物扔了下去,就好像抖落衣服里的一只臭虫。只是这只臭虫,足以让更多更微小的生命国破家亡。无头的躯体从远方跑来,它能感知到自己头颅的位置,虽然阿莱埃估计并没有死生的概念,可它还是在努力追求着完整。这种完整在他人看来是主观的,是人为求得的结果。可那么多描述所谓宿命不可逃避的故事是否是在说明,在人为之外,在自然之中,有着更加玄妙的力量在驱使着某些事物趋向于完整,而这种趋向,不会因人为而在结果上产生偏差。

    如果这是真的,那人们的努力该是如何的渺小啊。如果这是真的,那人们将自然当成是自己的对手,用养育了自己的一切攻击它本身,又该是如何的可悲啊。草原上的老人常常说,人的生命,就像是春天时随着风飘出的草种,一路身不由己的从初春飘到寒冬,而后留下新的种子。这是坏事吗?这是好事吗?恐怕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答案。至于狼主子嗣们的答案,已经十分清楚了。

    火焰,冲天而起,变成比巨人还要高的火柱,宛如火山喷发。那火焰穿过云层,又落回凡间,形成一张愤怒的容颜,朝着阿莱埃和巨人扑来。

    “离开!”

    青草因这容颜而枯萎,大地因这容颜而开裂,阿莱埃和巨人脚下的土地就像是经历了数年的干旱。那被称为草原灾厄的阿莱埃,竟因为这次冲击连头带身子被吹飞出去,在空中打着转消失在夜色里。可那恐怖的巨人,它不为所动,它张开那有一千颗利齿,一千根舌头,一千只眼睛的嘴,对着从天而降的火灵轻蔑的吐出一口气。

    “噗。”就像吹灭一根蜡烛,整个夜晚重回黑暗。只剩下月光和星光,仍然在触及不到的地方闪烁。

第二百四十七章 寻常的清晨

    长夜终究会过去。黎明来临的时候,先是地平线被镀上一层金辉,接着是从尽头涌来的金色波浪,黎明总会让人感动,就像黄昏总会让人感动一般。这可能就是太阳不同于月亮的地方,除了炽日之外,再无其他天体能够以一己之力让世界上出现白天黑夜的区别,亦再无天体可以仅凭它的光芒而让整个白天的天空上只有它的光芒。这是太阳的功劳,它给了人们光明和希望。但对光明的依赖或许也阻碍了人们对黑夜的亲近也说不定。

    但不管怎么说,没有阳光,大地上的大部分植物都无法生长,植物不生长,那么以它们为食的动物就无法生存,更遑论以食草动物为食的食肉动物了。阳光,是动力,是驱动这个世间众多生命转化的动力。在它的催化下,许多变化都在产生。

    损失的血肉,被填补。失去的皮肤,被重塑。生命不是人偶,不是具足了一个完整的形体就可以自行驱动的机械,生命是存在内在动力的。换句话来说,只要内在的动力不消失,生命就没有真正的死亡,不论躯壳遭受了多么巨大的破坏,只要在动力归零前将其修复,它们都可能继续存活。

    放在地上的提灯,被捡起。出自矮人之手的杰作虽然历经了许多粗暴的使用并承受了作为一盏提灯不该承受的外力,可它依旧如从刚刚被锻造出来那般完整。在晨曦的光芒下,灯芯中能看到微弱的光线在跳动。那是这盏提灯中的魔法在为它补充燃料。这世上的魔法物品虽不少,其中能以阳光补充自身的却不多,而这些物品不论作用如何,都会成为珍贵的宝物,无他,相较其他能源,阳光总是有的。

    阳光总是有的,真的吗?捡起提灯的人转头看向初生的朝阳,阳光在他眼里变成了血红的颜色,虽然这刺眼的颜色只存在了一瞬就被正确的视觉信号所覆盖,可它已经深深的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洛萨,长叹了一口气,“生死这种事,一个人这辈子真的各经历一次就够了。”

    “听起来你对它好像很有经验?”还在检查自己下半躯体状况的猫妖精抖了抖耳朵。他很清楚自己昨晚遭受了怎样的伤害,被人腰斩之后还能在第二天完好无损的情况,放在别人身上他是断断无法相信的。可事实是这就发生在他自己身上,这让他没法不相信。凯拉斯的头脑很灵活,作为妖精,他的人生履历也较寻常人类丰富数倍,所以他眼睛一转,就已经将身上发生的情况想明白了大概,这才有兴趣和伯爵打趣。

    “经验谈不上,只能说比我上次经历类似的情况好一些,至少这次没有生和死中间的环节。”洛萨口中提到的,是他在失心湾时期所经历的一次经历,他在某些存在的作用下肉身死后依然以残躯行走在世间,直到一段时间后才找到办法重新活过来。不过这种经历他恨不得立刻忘掉,没有和人细说的必要。所以伯爵的话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一段的时候饶是猫妖精的听力都只能听到些类似蚊虫震动翅膀的声音了。

    凯拉斯对洛萨之前的经历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一个人类而已,又能经历些什么呢?再说比起这些,赶快去确认女剑士的情况才是必要的。虽然依照他们两人的情况来看,阿塔多半也能复活,可这种事情不亲眼看到,不亲耳听到她的声音,又怎么能放心。

    从外表看上去,阿塔的状况还好,她的身上除了肩膀处的衣物有明显的破损之外,没有看到其它的外伤,而且女剑士的呼吸和脸色也都已经恢复正常,看起来只是在熟睡。凯拉斯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尝试叫醒她,他不知道魔法的运作原理是怎样的,不知道阿塔的身体内部在经历着怎样的变化,他害怕此时贸然打断她的熟睡会给她本就只有三年寿命的身体留下隐患。于是他重新站起身,想要去看看另一个人的情况。

    “和阿塔一样,还没醒过来。”伯爵早已先一步去检查了巴图的状况,得到了和猫妖精一样的结论。这也让他意识到,或许将他们恢复的魔法是因他们死亡时所受的伤势轻重来影响他们醒来的时间的。这点从衣物的破损情况上就能看出来,洛萨自己虽然护甲几乎被啃烂,可主要的伤口只停留在四肢和脖颈,躯干部位因为铠甲的保护,所受伤势其实并不严重。至于猫妖精,腰斩的伤口恐怕几人中最干净利落的了。

    “就是这把剑把你砍成两半了?”确认了另外两人暂时无碍,洛萨将黎明之息挂在腰上俯身捡起那柄落在鬣狗人身边的利剑。这柄剑异常的轻,虽然它的造型看起来就比骑士剑要轻巧不少,但好歹是金属制成的武器,绝不该这般没有重量。伯爵随意挥舞了两下那柄剑,只觉得自己是在挥动细树枝,连破空之声都没能发出。他耸耸肩,将手中的怪异武器随手一扔,剑刃恰好插入凯拉斯身边的土地里,“你用着估计合适。”

    猫妖精犹豫了一下才伸出手将剑拔出来,任谁看见过将自己腰斩的武器恐怕都会犹豫。这武器的重量让他也感到惊讶,因为这把剑上没有任何异常的魔力,它不是妖精们铸造的魔力武器或矮人们锻打出的器具。再者,饶是凯拉斯,也没见过这样形制的剑。但不得不承认,相比起他之前丢失的佩剑,这柄曾经将他杀死的武器确实更加合手,对于身小力轻的妖精来说,这武器份外的合适。

    “这剑上有字。”细细端详剑身和剑柄,猫妖精立刻有了发现,他在剑脊山找到了两个应该是字的符号,只是这符号使用的是他不知晓的文字,其意义无从得知。倒是剑柄末端雕刻的燕子格外灵动,拴在剑柄上的剑穗就像是筑巢的飞燕口中衔着的树枝,与其说是武器,它更像是艺术品。

    洛萨也凑过来看了看那两个符号,他自然也不认识,于是伯爵很自然的说道,“这简单,让起司过来看看就行了。那家伙连妖精文都认识,这个他一定也…”

    话语,停在了半截。因为伯爵和猫妖精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这里,没有灰袍法师的踪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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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