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灰塔的黎明TXT下载灰塔的黎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灰塔的黎明全文阅读

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三章 青符

    一个有趣的问题是,在攻击追赶着剑七和凯拉斯的蟾蜍群究竟能不能算得上是生物。这些东西是从河怪眼睛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脓水所化,完全不具有正常蟾蜍所经历的从卵经历蝌蚪时期最后化为成熟状态的过程。比起真实的从小生长到大并会经历死亡的生灵,它们其实更类似于幻术的产物。剑七的家乡就盛产这样的术法,撒豆成兵,点石为金这样的伎俩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奇闻,只是其中多半都是障眼法,并非真正的变化之术。

    眼前的东西可不是障眼法,至少没有哪种障眼法变出来的蟾蜍可以一口就刮去大片的裤脚。经历了两次陷阱的洗礼,现在仍然聚集在剑七下方地面上的蟾蜍,已经不多了。但那更多的是因为蟾蜍群里的大部分本来就被猫妖精刚刚给吸引走了。再者说,刺伤河怪眼睛的罪魁祸首就是凯拉斯,若是这些蟾蜍当真是河怪的某种法术或意志形成,那它们也确实应该攻击以凯拉斯为主的目标。想到这里,剑七抬眼看了看远处。

    猫妖精还没有到达安全区,他要去的那棵树本来就比寻剑人藏身的这棵远。而以刚刚险之又险才爬到树上的情况来看,这个任务分配是正确的,换做剑七的话,不使用小凌虚步根本不可能在这段距离中不被蟾蜍追上。看起来,这些东西笨拙又迟缓,可它们在直线上连续蹦跳的速度其实是很惊人的。而能在很长一段距离里不被这些诡异的不知疲惫的蟾蜍追上,凯拉斯本人的速度和耐久能力就可见一斑,单论身体素质,他远胜于人类。

    现在再去担忧同伴的情况已是无用,猫妖精还在跑动就意味着那些蟾蜍的注意力都会聚集在他的身上,这是必须要把握的,无法复刻的机会。剑七不敢怠慢,他将目光放回河怪庞大身体之上,双唇轻微张开,呼入空气。气,与空气,其实并不是同一种东西,并不是说行气就是将吸入肺部的空气拉入身体的循环里,那是无法做到的,要是能做到,估计也离死不远了。控制呼吸,是为了清除多余的思维干扰,牵动更精密的感官。

    树梢上可没有机会让他悠闲的踩出七步,所以从树上跳下去开始,逐渐加速的七步是最重要的。要是在中途被影响,不仅小凌虚步的施展会出问题,体内的气被打乱可就不是吐口血就能了事的了。准备,就绪。剑七低垂双目,最后看了眼那些聚集在下方的蟾蜍,接着纵身一跃!

    “噔!噔噔噔!”脚一着地,他就连踩出四步,一下子冲出去老远。可被那沉重的脚步声所吸引,蟾蜍们也发现了这个主动现身的家伙,纷纷拨转过来,开始朝着剑七的背后扑上去!第五步时,一只幸运的蟾蜍用它的舌头拉住了剑七的脚踝,但后者靠着对思绪的控制,强忍着皮肉被扯下来的疼痛继续向前。这多少让他的第六步受了些影响,但终归还是顺利的踏出了第七步。轻身,踏风,登天!这一步拔起,比之前两次都要高!

    人,在空中变得很慢。不是飞得慢,是不需要控制身上的任何一块肌肉,将身体的移动完全交给惯性本身就会产生时间上的错乱感。剑七的手,缓缓摸到了背后的木质剑柄。青符剑,与飞燕同列七十二遗之一,但在剑门的祠堂上位置却比飞燕高上不少,只因这把剑实在太过特殊。

    “剑,是尺,是边界。”恍惚间,父亲的训诫伴随着书房里总是消散不了的熏香同时出现,好像回到了那个站在书桌前背诵剑谱的岁数,“世人只道剑为兵刃,兵者不详。我剑门却以剑为名,世代铸此不详之器,供世人杀伐之用,其孽不可谓不深。然,世人只谓剑为凶器,刀枪棍棒,斧钺钩叉,何者不可为凶器?凶器者,非自凶矣。凶器之凶,在于发人自性,善者以之卫道,恶者以之逞威。因此,剑是尺,若有善恶,它便是度量。”

    “剑,也是界,分阴阳的界。剑下死,剑上生,与刀斧这般不留余地不同,有杀人剑,有活人剑。持剑者必被剑所度量,必要用它来分个边界出来。可凡事无绝对,白天不能一下子转到黑夜,彼此之间总是留有中的余地,我族所供诸多宝剑中,就有一剑尤擅此道,汝可知乎?”

    “孩儿知晓,此剑名唤青符,非我族所制,乃先祖受人之托收于祠堂之中供养。青符剑通体木质,不染一丝五金之气,不可杀人,不可染血,乃驱缚鬼魅精怪之剑。此剑乃活剑,一甲子须出剑一次,否则灵气溃散,不日既化朽木。故我族每至此际皆要分派人手寻那邪魅之物,带回宗门。”

    算算时间,离青符从剑门失窃,已有三十几年,离那一甲子的期限,差的确实不多了。刚好,就用你来祭剑!人在空中,剑以出鞘,木质的剑身注定不会太长,因此比起正常的制式剑,青符给人的感觉更像是挂在墙上的装饰品。而就是这把装饰品,却的的确确是让魑魅魍魉望风而逃的宝剑。

    剑七右手持剑,将其倒拿在背后,身体微倾,脚下碎步小跑,直奔河怪的面前。只要能将青符伸入怪物的皮肉,它自然就能发挥效果,这是剑门里代代相传的知识,老一辈见过上次青符启用的人对此全都言之凿凿。一个人的人生是有限的,所能积累的知识和经验亦然,像剑门这样的大家族所优于他人的,就是从一代代人的生命中积累并流传下来的东西。每个剑门的小辈都会继承它,一有机会就会将其转化为实践。

    河怪的躯体,像是死了一样,自从哪些蟾蜍从伤口里涌出来之后,这具庞大的躯壳就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剑七不认为对方已经死了,要是被刺中眼睛就能杀死的话,起司之前也不会那么慎重。再说,蟾蜍们表现出的明确敌意就表明它们从某种意义上受到河怪的操控。

    随着寻剑者来到怪物躯体的正面,他没有丝毫犹豫,凯拉斯还在被追赶,他得尽快解决这一切。右手握剑,左手按住剑柄,鼓气作势,如青龙出海!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剑七这条青龙快要击中他的目标时,云层里穆然打出两道闪电!河怪,动了,她的两只大手如章鱼的触须般朝前伸出,露出她之前被遮挡的腹部,那张腹部上的大嘴露出诡异的笑容。

第二百五十四章 花言巧语

    在看到那个笑容的时候,剑七的心头就是一凉,他不是没有预见到这种可能,只是心里已经将其视为了如果发生那也只好自认倒霉的境遇。所以临到可能变为现实,真正致命的陷阱被揭露的时候,寻剑者并没有能够让自己的情绪波澜不惊。他有点后悔了,后悔对飞燕剑的执着让他涉入了这样的险境当中,后悔盲目的认为陷阱和青符可以毫不费力的解决掉对手。他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回到家乡去迎娶未过门的妻子,他本已寻回了青符剑,已为自己赢得了足以享用一生的荣耀。只要把宝剑带回去,他的事迹就可以被刻在族内的壁画上,写进宗卷里,连墓穴都会更靠近先祖。

    这些都要失去了,只因为他的性命即将断送于此。刹那之间,悔恨,恼怒,失落,空虚,种种负面情绪以及对死亡的莫大恐惧从四肢百骸里钻出来,像毒虫一般啃食着剑七的思想和身体。练气的人,多少都会有一种错觉,他们总觉得在气的流转下,自己的负面情绪已经被洗脱干净,于是可以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坦然自若。那确实是一种错觉,仔细想想就会清楚,气没法让人变成非人,随生命而来的种种情感在生命消失前自然不会先消失。

    这种被情感裹挟丧失思考能力的感觉并不好,那些情绪杂糅而成的东西往往被称为绝望。幸好,或许是剑七命不该绝,恰逢此时他体内的气刚好行过头顶,顺灵台而过的清凉让他的思绪在浑浊的湖泊中艰难的伸出一只手。在河怪那两只大手即将把他的身体拍成肉饼之际,那双黑色的眸子里重新恢复了清明。剑七眼见躲避不过,索性身体完全后仰,双手触地,来了个异常完美的铁板桥!他只觉得自己腹部上方一阵恶风吹过,然后就是一声闷响!

    “啪!”恍若惊雷而耳边炸裂,又似大坝溃堤于近前,这一掌虽未拍在寻剑人身上,所产生的震荡也足以让他身体和思绪一起发麻。剑七用出了全身的力气,强行逼迫僵硬的身体朝左手边倒下,顺势翻滚出去。事实证明,他的决策无比正确,因为那两张合上的巴掌,立刻握在了一起化为重拳砸下。

    “逃跑是没有意义的,你的宿命就是像虫子一样被碾死!”河怪腹部的大嘴里发出讥讽的吼叫,虽然失去了独眼,但没感觉她受了多大影响。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翻起来的剑七很快明白了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在对方没有拿来拍击他的那两只较高的手中央,两颗渗人的眼珠正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他和凯拉斯打一开始就犯了个错误,河怪并非自然生灵,她是精怪,精怪不需要依照生物的常态来生长,所以她的嘴巴可以长在肚子上,眼睛可以不长在一处,脑袋也不一定是要害。那个类人的外形,不过是伪装,在把这家伙切开以前根本没人说得清她的身体构造。常规意义的攻击很难奏效。

    “哈,那可真是不太讨人喜欢的宿命。还是容在下谢绝了吧。”重新站稳身形的剑七再次将青符背在背后,他不想让这把过分异常的木剑引起对方的警觉。虽然这样做也会让河怪对他背在背后的东西有所猜疑,但就像他刚刚顺着经验去理解对手的身体结构一样,河怪也不会一下子猜到剑七背后的武器可以造成的结果。这是他现在最后的底牌,即便那些蟾蜍已经消散,猫妖精离这里的距离也没法很快赶来,他没有其他的依仗。

    “你拒绝得了吗?啊?你也好,那个镇子里其他该死的人类也好,统统都要死!”河怪腹部的大嘴咧开,露出如山洞般的口腔。

    见状,剑七反而挺直了身子,看起来没有立刻发动进攻或逃跑的打算。他看向对方,“好吧,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你至少该让我死个明白对吗?我是被结发镇的镇民雇来对付你的,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可是那些镇民究竟做了什么,要让你如此大费周章的将他们置于死地?你看,死人是不会泄密的,再说就算我泄密也无法影响你的计划了不是吗?相较而言,比起立刻就要死的在下,我还更担心你啊。”

    “你什么意思?”河怪,被眼前的人类搞糊涂了。她当然是不想把事情的缘由告诉剑七的,问题是,看那人的样子应当是确实放弃抵抗打算受死了,但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会说出担心自己的话?精怪,终归还是相对单纯一些,好奇心也旺盛一些,她要是此时不管不顾一巴掌把剑七拍死,其实也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了。然而她自觉胜券在握,嘴里不由自主的问了出来。寻剑者等的就是这句反问,他立刻露出遗憾的表情。

    “策划计谋却不为人所知,那不就无异于明珠暗投?你策划了如此周密的计划,还击败了我这般不自量力的挑战者。结果到最后结发镇从老到少,由上到下,竟无一人知晓你究竟为何杀了他们,又是以怎样的手段收割了他们的性命。这岂不是大大的无趣?等你完成了计划,漫步在死寂一片的结发镇里,你会得到什么?看着那些尸体,你可能会得到一时的快乐,但你会想到,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因何而死,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是哪里冒犯了你。”

    “这难道,不会让你在复仇的最初快感之后陷入永无止境的遗憾中吗?要知道,那些人死了就死了啊!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死了!太便宜了,一下子,就一下子,我就变成了肉块,没有恐惧,没有悔恨,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多么丑恶的事才遭此报应!”

    言止于此。剑七在情绪最激昂的时候戛然而止,他要把接下来的发挥交给河怪。如果刚刚的话真的将对方的情绪刺激起来的话,她会忍不住的。

    “是的,他们该知道自己因何而死!他们得带着这份悔恨下地狱!”寻剑者要努力忍住嘴角的笑容,摆出惊恐的表情,他成功了。

    河怪的四只手挥动着,表达着她的情绪,“那些愚蠢的,野蛮的人类!他们砍伐树木,把木头从山上推到我的河里!一棵一棵,一年一年!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每一次原木落水,我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随着河流颤抖!他们该死!他们当然该死!他们不知道自己伤害了什么!所以我从他手里拿到了那个东西,我接受了他的提议,我要把这些该死的人的该死的灵魂织成布匹,放到河水之底,让他们永远在溺毙的痛苦里悔恨!”

    “是的,你当然要这么做。他们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他们理应得到这样的惩罚。你做的一点没错,恩怨分明。”剑七说着,小心翼翼的朝着河怪的身前挪动自己的躯体。他在调整位置和角度,缩短距离并寻找时机。他要用情绪和语言让河怪露出破绽,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比如,此时此刻!

第二百五十五章 木 剑

    木剑,在穿过空气时没法如金属剑那样产生具有压迫感的气流。再说构成青符的木材也很微妙,它并非是硬度堪比金属的那种木料,也不具有金属难以企及的韧性,从剑七的知识和经验来看,它就是一柄普普通通,拿来给小孩子训练可能还嫌太轻的奇怪武器。若不是他对剑门所流传的种种宝剑情报深信不疑,他恐怕也不会将这柄连刻字都看起来十分随意的木剑认为是家传的神兵利器。甚至他一度怀疑,不是青符剑厉害,而是持剑的人厉害。

    但事到如今,这已是剑七最后的机会,他脚踏风雷,形似追月,以飞雪穿云之势,如下山猛虎般提剑直奔河怪被凯拉斯弄瞎的那只眼睛!依据传说,青符只要能刺进魍魉精怪的体内就能发挥作用,不必非得是要害,这样看来之前猫妖精打下的基础就变的非常关键。来吧,生死就在这一剑!

    “你知道吗?在把仇恨说出来之后,我确实感觉好多了。也许你的建议确实不错,所以为了回报你的建议,我应该,给你一个最痛苦的死法才行!”大手,如乌云一样从侧面笼罩过来,一把抓住了剑七的脑袋,将他的身形完全停止在空中,“这样你就看不见了吧?那可不行,你得看着。”

    巨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河怪用手抓住了寻剑者的身体,光是这一下,就几乎要把剑七身上的骨头握碎!出现在眼前的,是那两只手掌里满是嘲弄意味的眼睛,怪诞而令人不安。手里的剑,掉了。随之掉落的,还有所有的希望和可能。他已经挣扎过了,只是就像鱼在岸上的挣扎般无力。

    “你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话就没注意到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我会没注意到你背在后面的那只手?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们人类聪明懂得思考?你好大的胆子!”河怪腹部的大嘴发出愤怒的声音,她当然会愤怒,这些自称为人类的东西有多么傲慢,多么令人不齿,没人比她更清楚。哪怕到了性命不保的情形,这些人类还在想着愚弄她,把她当成是没有智力的蠢货。所以她恨,她要结发镇的人死,如果可以,她要全部的人死。

    被攥在手里的剑七,已经没有反驳或辩解的能力了,他怕一张嘴,胸腔里那点空气就要被挤压出去,然后就是他的躯体,内脏,这一次,在剧烈的疼痛中,他彻底丧失了反击的能力。而造就了这一情况的河怪可不会这么想,她略微调整掌心眼睛的角度,看到了落在地上的青符剑,用另一只手拿了起来放到眼前仔细的观察,继而勃然大怒,“这就是你的杀手锏?一把木剑!你就打算用这种玩具来杀了我!啊!你把我当成了什么?虫子吗?”

    她每吼一句,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当她问出最后一句时,剑七终于忍受不住,一张嘴,胸腔中的呼吸伴随着淤血一同喷出。见从人类那里得不到答案,愤怒的河怪再次将注意力转移到宝剑上,她端详着,可不论怎么看,青符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木剑。由普通的木料制造,那些被从山上砍伐下来,砸落到她的河流中的普通木料。“咔吧”伴随着不堪重负的声响,这柄由剑门世代保护的宝剑从中断裂,被怪物掰成了两半。

    河怪还嫌不够,她一次又一次的破坏着青符剑,直到将其变成一把无法在毁坏的木渣!而后,她将这把木渣一口吃进了嘴里,用力的咀嚼着,好似在咀嚼着那些得罪了她的人的灵魂。他们最好有灵魂,可以在**死后继续受苦。河怪这么想着,手里抓着剑七朝河边走去,她要让这个傲慢的人类以溺死的方式来结束生命,不能一下子溺死,要反复的,慢慢的,持续性的死亡,要让他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后悔自己是个人类。

    笑容,因残酷的想象而浮现。她不自觉的放松了手里的力量,让剑七有了短暂的喘息。寻剑者目睹了刚刚的一切,但他却异常的冷静。在行进的过程中,他突然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你吃了它。你把它吃下去了,它进入了你的身体。这或许就是天意吧,天意如此。”

    “你在说些什么?你不会以为吃下点木头就会对我造成影响吧?我可是这河流里出生的,别说是木头,只要是会落入河里的东西,我都吃过。区区木头,我吃了又能…”话语,停在了这里,再也没有继续。

    剑七的表情很平静,他本以为在目睹这样的情景时他会有激烈的情绪,为宝剑的威力感到骄傲,震撼,兴奋。但当他真的目睹了这个要将他杀死的河怪,这个仇视着结发镇人们的河怪,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的从本来的躯体转变为一棵造型怪诞的树的时候,他的心里反而没有什么波动。双脚长出树根,深入泥土,躯干化为树干长出嫩枝,那些杂乱的毛发变为藤蔓,张开的大嘴变为树洞,整个过程安静而无声。

    “你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等猫妖精赶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被困在粗壮树枝里的剑七。他三两下跃上枝头,目光扫过这棵突然出现的大树,已经有所预感。于是凯拉斯没有第一时间来解救剑七,而是跑到树干的顶部,把手深入一处裂缝里,略微摸索了一阵后向外一拉!飞燕剑,随即被拔出。

    斩断树枝将剑七救下来并不困难,在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落下前,一人一猫已经靠在树下休息了,他们都受了伤,也都付出了极大的体力消耗。

    “所以,这是你干的?那把剑把怪物变成了树?这种东西倒是不怎么常见。倒是很适合那种好大喜功的家伙来收集战利品。”猫妖精说着拍了拍身后的树干,随口说道。

    “并非如此。严格来说,这厮并没有死,只是以这种方式来维持生命。青符不是杀生之剑,它是镇邪之剑,要是现在有人把这棵树伐倒,那它就会重新恢复原本的身体。作为河水里的妖精,它其实没做错什么,因为愤怒而想要杀光人类也不是那么罕见的情况。因此,在下只是用青符将它镇压于此,待戾气消减,它自然能从树里出来。反正它现在还没有真正杀死谁,没必要把事做的那么绝。”

    在剑七说到河怪没死的时候,猫妖精差点从地上跳起来,他心有余悸的看向身后的大树,有那么一瞬间,他想问问把树烧了能不能杀死河怪,但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罢了,活一次都不容易。作为最接近被它干掉的人,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都要留它性命,那就这么办吧。只是可惜了那把剑。”

    “没什么好可惜的。”剑七露出疲惫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指向树梢,在那里,好像长着某种树果,“起效后的七个时辰,青符剑会以树果的方式从树上落下。我说过了,它是把活剑,不仅活人,自己也是活的。”

    “是吗。那现在就看塔兰那边的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被信任者

    阿塔出发的时间比剑七那边要晚上一些。基本上来说,当剑七用石头从河里引出了河怪,女剑士才姗姗自结发镇出发。她出发的时候,起司还在昏睡,法师精准的预言了自己接下来的情况,当他交代完计划和注意事项后,他几乎是立刻晕厥在了桌子上,要不是因为他是灰袍,这一晕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也不是不可能。人是种很有趣的动物,当我们给了自己一个好像可以完成的目标后,就总有再坚持一下的动力,却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油尽灯枯。

    因为想起了起司的状况,阿塔的眉头不自觉的聚拢,她感觉最近一段时间自己皱眉的次数比在遇到灰袍之前全部的生命里还要多。这不是坏事,在这之前,她也会愉悦,愤怒,悲伤,但她很少担忧,因为除了渺无音讯的家人之外,她没有可去忧虑的人或事。自从遇到了灰袍,她要担忧的东西就增加了,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满不在乎的起司,虽然嘴上不饶人却总是身先士卒的凯拉斯,她开始有点喜欢上担忧的感觉,这让她不再感到孤单。

    也正因如此,当起司将拜托她的任务讲出来的时候,女剑士会欣然接受。她不仅是最合适这个任务的人,也是最想要完成这个任务的人。比起杀死某样东西,她更希望自己的行动是为了拯救些什么,尽管为了保护同伴和自己时她的剑并不会有所迟疑。抬起头看了眼夕阳,夜晚,快要来了。

    黄昏的微妙日照对于阿塔来说是最难熬的时候,在白天和夜晚,她都可以自如的利用独特的视觉。唯独黄昏,暧昧的光线下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不清,她没法在黄昏的光里发挥自己的优势,只能像个普通人一样依靠着最正常的视觉前进。好在,法师已经预料到了这个状况,阿塔轻轻一晃,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就到了她的手中。在那瓶子里装着透明的水,和一小滴鲜红的血。这血来自她要去营救的对象,经过简单的施法,这抹血红会在瓶中晃动,指向曾经拥有它的那个人,依靠着它的指引,哪怕没有妖精视觉或者宁芙的帮助,阿塔也能顺利抵达林中小屋。

    女剑士没有骑马,她徒步在林间奔跑的速度和耐力都不逊色于马匹,这点倒是和生活在林中的精灵很像。不过这不是主要原因,毕竟要是目标单纯的是去营救被河怪绑架的人,那带上一匹马来驮运人质总是好的,可提出不要骑着坐骑过去的人,恰恰是起司。对此,法师另有考量。

    腰间的弗拉克拉格随着跑动而摇晃,击敌剑的效果已经随着紫杉人毒素排出阿塔的体内而不再发动,否则普通的剑鞘根本无法收纳这柄可以斩断世上大部分事物的魔剑。据猫妖精说,作为妖精王佩剑的击敌剑有着特殊的剑鞘,唯有那根剑鞘可以收纳魔剑不被破坏,而既然真正的击敌剑在阿塔手里,击敌剑的剑鞘多半就仍然保留在现任的妖精王手中当做幌子起震慑作用。虽说妖精们没什么外敌,可要是没了击敌剑,难免不会有人有其他的心思。

    这样也好,虽然被击敌剑救了一命,可阿塔作为持剑者真的不希望自己手里的是那样一把过于强大的剑。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知道魔剑的威力会不会因为某种因由落到自己头上?相较而言,还是仅作为解惑者的弗拉克拉格才是她熟悉和善于操作的武器。

    起司提到过的树林,出现在女剑士的眼前,手中的信标也直直指向前方。阿塔看了看夕阳,今天的黄昏格外漫长,有些太长了。她一只手按在剑柄上,略微低下身子,放轻脚步走入这片囚禁藏匿着将结发镇镇民置于死地的因由所在。她在提防着什么呢?如果是河怪的话,剑七和凯拉斯那边的行动轻易不会失败,有那两人在,怪物是断断无法在此时现身于此地的。可她还是在提防着,而且十分小心。理由很简单,那是法师提出的一个小问题。

    河怪,可没法造出魔法纺织机。所以将纺织机交给她,还指使河怪去绑架了戈力迫使后者为自己工作的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很可能会在见到河怪被剑七他们围攻不敌时产生取回纺织机的想法。这个人,很可能是魔鬼,在起司的知识储备中,如此热衷的策划这类事件的家伙,多半和魔鬼有关。

    这也是为什么他要阿塔来完成救出戈力的任务,相比较纯种妖精的凯拉斯和纯粹人类的剑七,阿塔的不确定性会让魔鬼感到困惑,那些老谋深算的邪恶之物最是谨慎,很可能会因此不冒险干扰女剑士的行动。再说,即便要和魔鬼正面对抗,阿塔的妖精视觉也能保证她不会轻易的被魔法或是幻象迷惑,加之手中的魔剑,普通的魔鬼可能还真不是她的对手。可以说在目前的人员配置中,女剑士是最稳妥的人选。

    问题是,人选最稳妥不代表事情就能稳妥的办成,过于理所当然的去安排往往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因此,除了告知已经打探到的情报和可能的猜测之外,起司还给阿塔策划了面对不同情况时可以采取的措施。只是法师自己也明白,他所搜集到的情报还不足以安排出万无一失的计划,故而他也没有强行让阿塔执行自己的建议,对行动中可能遇到情况的应对策略最终还是要看她自己的判断。这种放手,既是不得已,也是起司对同伴的信任。

    阿塔能感觉到这种信任,她也能意识到在起司的眼里,那名要被救出来的女子相当重要。这倒不是说法师对戈力一见钟情之类的,纯粹是过往的经历让他对这种无疑是涉入世界黑暗面中无法挣脱的人有一种同情。女剑士何尝不是如此,她至今都无法原谅杀死了载她到苍狮的商人们的那个吸血鬼。

    走进森林深处,草木迷宫就出现在眼前,迷宫的破解之法,起司也已告知了阿塔,他甚至还不放心画了张俯瞰图给她。其实法师是多虑了,就像这种迷宫没法困住灰袍一样,敏锐的半妖精剑士靠着卓越的洞察力和记忆力,完全可以轻松的穿过迷宫。只是出于谨慎,阿塔还是先四下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在盯着迷宫的入口,尤其是乌鸦,蛇这类的小动物,邪魔和与其有关的施法者经常会借用这些被人认为是不详生物的眼睛。

    没有,这片树林安静的让人发慌。别说是蛇或乌鸦,阿塔这一路小心翼翼的走过来,连一只虫子都没见到。这不会是巧合,反常必有其原因。

    剑刃,略微抽出些许,将已经不需要的信标叩回袖子的暗兜里,女剑士三两步转入迷宫之中。

第二百五十七章 抵近

    灌木制成的迷宫,老实说本来就不具有多大的作用。理由很简单,作为墙壁的灌木并不具备不可突破性,如果困入迷宫里的人硬要撕开灌木丛冲出来,也不过是受些伤罢了。这样的迷宫拿来作为夏夜的消遣自然是无妨,可若真指望着它能起到保护作用却相当困难,要么作为分隔的灌木墙足够厚实,要么就得灌木的枝丫上带有毒素。即便如此,要从外部攻破这样的防御仅需要一把火,或是一头皮糙肉厚的野猪。除非,它有表面之下的隐瞒。

    从体型上来说,起司和阿塔差的并没有很多,虽然男女有别,但法师是属于瘦弱型的那类人,虽然在溪谷时多少增重了一些,大体来说还是不如肌肉较为发达的男性,要是没有长袍,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会有些缺乏说服力。相比之下,女剑士虽然因为习惯原因有着更为发达的肌肉,女性偏纤细的骨架却没有让她有壮硕的感觉,相反,频繁但不沉重的运动让她的身上有一种异于寻常女性的活力。这点倒是和爱尔莎有类似的地方。

    因此,如果是起司可以顺利通过的走廊,没理由阿塔会行动艰难。但事实就是如此,随着她深入迷宫,越是往里走,灌木之间的距离就越是狭窄,好像根本不打算给人留出行走的地方。而且其中还不是夹杂着突出的尖锐树枝和带刺的茎叶,一不留神就会扯到衣服上阻碍行动,甚至刮伤裸露的皮肤。

    不需要谁来提醒,也不需要妖精视觉来判明,很明显这座迷宫在针对这她。女剑士侧身小心的穿过一个窄口,行到一半时却发现自己前面后后面的衣物都有一部分被灌木的枝丫卡住,在这种不好发力的姿势下阻碍了她的行动。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随着林间微风吹拂着枝叶,她前后两边的灌木居然还在缓慢的生长,大有要合拢到一处的势头。最要命的是,由于位置问题,阿塔无法在这种环境中抽出她的佩剑或够到随身携带的小刀。

    “她被困住了!”“被困住啦!困住啦!”“嘻嘻,看她那副狼狈的样子!”“狼狈!束手无策!像翻了个的乌龟!”

    细密且带着一定程度恶意的戏谑低语顺着灌木的缝隙流入阿塔的耳朵里。她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些低语所使用的语言是妖精间的。这就能解释通她现在的遭遇了,植被茂盛的地方确实是妖精们的乐园。尤其是那些体型与昆虫差不多的小妖精们,他们不会现身在人前,却有着孩童般对恶作剧的渴望,只不过,这种恶作剧也如孩童般不知轻重,往往纯真且残忍。乡间传说里因为妖精的恶作剧而丧命乃至牵连家人的不在少数。

    “你…你…”阿塔张开嘴,试着使用妖精的语言与始作俑者对话,小妖精们的胆子都很小,只要让他们意识到被恶作剧的对象知道他们的存在并且了解他们就是罪魁祸首,很多时候就足以把他们吓跑。可妖精语并不是那么容易使用的,听得懂与说的出在语言上也本就不对应。所以她努力的发声,喉咙里却怎么也没法发出合适的音调。这让她的努力在小妖精看来变成了溺水时的挣扎。这些躲在灌木里的小家伙因此而发出大笑,丝毫不以为意。

    这下子,一向脾气比较温和的阿塔也感觉到怒火从体内燃起,她现在明白为什么大多数人提到妖精的时候就露出微妙的表情,那不怪他们。妖精是一群没有共情能力的家伙,他们的自我极为封闭,一切好恶判断都只由此而生。他们帮助别人的时候,是因为觉得有趣;他们伤害别人的时候,同样是因为有趣。这样的存在,即便语言相通也没法真正交流,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死活和感受,也就因此变的无法预测,变的危险。

    借着这份怒火,她不顾手臂被刮伤的疼痛,硬是伸到了腰后,握住了弗拉克拉格的剑柄。魔剑,略微出鞘。随之拔出的可不仅仅是剑刃,还有妖精宝剑特有的魔力。越是渺小之物便越是敏感,那些嘻嘻哈哈的小妖精在一瞬间全部安静了下来。此时落日终于带着它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了山峦的阴影中,阿塔那双天蓝色的眸子重新恢复了能力。这下子,刚刚的笑声立刻变成了瑟缩的惊呼,束缚着女剑士的灌木立刻松懈下来,被她三两下穿过。

    “滚!”阿塔从牙缝里吐出这个单词,倒是不全出于情绪上的宣泄,而是这个词在发音上也比较简单。这类词汇不管在哪种语言里,往往都是简短急促,并且有力的。小妖精们闻言,立刻作鸟兽散,刚刚还透着诡异气氛的灌木迷宫,一下子就变回了只起到装饰作用的景观。现在想想,起司穿过迷宫没有遇到过恶作剧的原因,多半是灰袍身上那股根本无法彻底隐藏的魔力,小妖精们只要远远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类惹不起。

    收拾完了阻碍的家伙,阿塔穿过迷宫没有再花多少时间。她的眼前已经是迷宫的出口,正对着那座破落的伐木小屋,屋子里昏暗的灯火和之前别无二致。只要进到这个屋子里,带走里面的女人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可事情要是真的这么单纯,起司会在出发前对自己有那么多叮嘱吗?阿塔吸了口气,手压在剑柄上。算算时间,要是剑七那边没出岔子的话,河怪应该已经被制服了,那么她的对手,那个提供给河怪魔法纺织机的家伙,多半会来回收这具珍贵的魔法物品。按照法师的意思,那台纺织机要是保不下来也要尝试将其破坏,它毕竟连接着一个镇子的人命,被轻易取走不免留有后患。

    再次确认周围的环境,妖精视觉恢复后,黑暗在她面前就不会成为阻碍。阿塔走出迷宫,缓步靠近小屋。在这里可以听到纺织机的声音,而且还不小,这么看来,那片迷宫很可能还有着隔音的效果在。女剑士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保险起见先隔着窗子看一下屋子里的情形,可就在她打算转到投射出光线那面的时候,小屋的转角后恰好也走出一个身影。由于双方走路都没有发出声音,直到他们几乎撞在一起时才反应过来,并同时朝自己来时的方向后退。

    虽然只有一瞬,可靠着卓越的黑暗视力,阿塔还是看到了那东西的部分细节,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是人类。

第二百五十八章 致命人偶

    其实不是人类也不是什么好太过惊讶的事,这世界本就不是只有人类。尚且不说动植物,具有与人类类似的身体结构的就不止精灵矮人女巫,更别说从人类中衍生出的种种带有其它种族血统的人种或如吸血鬼这样因魔法而改变出来的异类。只是阿塔看到的东西还是让她觉得不舒服。因为她认的那东西,那是一具人偶,一具过于逼真的人偶。远观当做演戏的道具不算,很少有人会在夜晚愿意和这种人偶近距离接触,似人非人的东西最让人害怕。

    女剑士背靠着屋墙,手中利刃已经出鞘。那具人偶完全没有出现在法师的叙述里,这说明它的出现是起司没有预计到的。而看到了人偶,还意味着有另外一个问题,人偶,自己是不会动的,也不会绕着小屋无声的巡逻,其后必然有一个操纵者。只是还不知道这个操纵者是否现在就在屋子里,也不清楚他是以何种方式操控着这具偶人,是否能立刻得到它的反馈从而知晓阿塔的存在。想到这里,阿塔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做出了一个决断。

    人偶,之所以行动不会发出声音,是因为支撑它行动的双脚底部并非是人类般的脚掌,而是如鸟爪般张开的四根尖爪,这四根尖爪踩在柔软的泥土中,不仅不会有声音,就连足迹也只有非常难以辨认的小小孔洞,在尖爪拔出后塌落的泥土就会将其完全覆盖,除非是事前知道其脚步的构造,否则根本无从辨认这种特殊的足迹。由此可见,这东西绝不是偶然做成,肯定是有什么人或组织改造制造了这具人偶,让它来执行某些任务。

    人偶的形体再次出现在小屋的转角,它用黯淡黄铜制作的头颅扫视着环境,抬起的手臂上的机关打开变成一张强弩。在这个距离上,弩箭的威力是足以射穿金属铠甲的。前提是,有一具铠甲可以供它射击。而在人偶面前,本应有一个人类女性的地方,此时空无一人。她去哪了?

    端着弩机,人偶在短暂的疑惑后沿着墙壁前进,它没有错觉,刚刚的情形绝不虚假。再说地上的脚印也说明在片刻之前,这里确实有人。躲在草丛里吗?人偶的弩机划过迷宫的方向,除了那些灌木墙壁,这里并没有可以供人藏身的草丛或其他遮挡。她躲回了迷宫里?这是个合理的推断,但迷宫里复杂的地形并不适合弩箭射击。于是人偶的另一只手臂轻轻一抖,它的掌心里就弹射出一截短刃,短刃上泛着的黯淡色彩说明它不仅能造成刺伤。

    一步,两步,人偶谨慎的靠近迷宫,它一手刀一手弩,那姿势丝毫不亚于专业的士兵。小屋的阴影,已经不再笼罩着它,人偶已经离墙壁有段距离。

    “咔哒!”屋顶的木板发出呻吟,这是一座很破落的屋子了,屋顶在什么时候塌下来都不奇怪。但偏偏在此时此刻因为巧合才发出声响,可能性实在太低了。所以事实是,那是阿塔从屋顶跃下时脚下踩出的声音。女剑士并没有原地消失,她只是爬到了屋顶上。这么做的效果比她预计的还好,对方不仅没有发现她的踪迹,还错误的远离了墙壁自己走到了开阔处。她没理由放过这个机会,从上方发动了突袭。

    虽然腐烂的屋顶暴露了阿塔的意图,不过此时她在上,人偶在下,一个从背后偷袭,一个面朝前方,就算人偶反应过来了也为时已晚。可女剑士翻了个错误,她把自己的目标当成了和自己一样的生物,没有意识到对于人偶来说,人类的常识并不适用。于是人在空中时,阿塔就目睹了那人偶是如何下半身保持静止,上半身以腰间的一条缝隙为分界,快速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将对敌的那面从背面一下子转为了正面。

    由不得女剑士多想,她立刻将弗拉克拉格横在自己的胸前,几乎就在同时,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火花和巨力同时在她胸口和手腕爆发出来。那是人偶的弩箭射中了阻挡的魔剑。冲击力甚至改变了阿塔的飞行轨迹,将她推向后方,撞在木质的墙壁上。身前的冲击尚未化解,身后的墙壁又结结实实的给了阿塔一下,女剑士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瞬间掀起了波浪,胸腔里也像是有一头野兽在发狂的吼叫。然而她没机会细品这痛苦,因为人偶已经杀到。

    “叮!”鸟爪似的铁刺被堪堪架住,靠着背后墙壁的支撑,阿塔奋力一推,想要将人偶推离近前。这一推的效果比她预想的好,因为那人偶实在是轻的可怕,想想也是,要是人偶太重,那它无论如何也没法靠八根尖刺就能站在地上。被推出去的人偶再次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动作扭转自己的关节,在跌倒前用一条腿扎到了地面上。它丝毫没有沮丧或停顿的意思,伸出短刃的那只手抬手就照着女剑士砍了过来。

    局面一下子落入被动,阿塔的身后就是墙壁,回转的余地极为有限,而她的对手却攻势不绝,利用手脚从各种方向发动攻击。与人偶作战,最大的问题就是它的无法预测,面对可以灵活转动的关节,与人类交战的经验反而成了累赘,每一次攻击都要集中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根本无暇策划反击。

    这可不是办法,且不提在僵持中所消耗的体力,现在他们闹出的动静肯定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要是这个人偶的操纵者在这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该怎么办呢?说到底,人偶是死物,解惑者的能力估计没法作用在这东西上,只能找机会正面击败它。等等,死物,死物是不会凭空动起来的对吗?

    阿塔在旅行的时候也见过街边有人表演人偶剧,那些人偶做工如何暂且不论,可终归是靠表演者手里的线进行操控。眼前的人偶虽然不一定是用这种方法在活动,可它必然还是有所依待的,只要找出这个依待,将其斩断,没有了操作线的木偶自然就不具有威胁性。想到这,女剑士终于找到了些许脱离眼前困境的希望,接下来,就是如何抓住希望将其转化为胜利。来吧,告诉我,你的线,在哪里?

第二百五十九章 断臂

    阿塔犯了个错误,或者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错误。因为错误是要在对某件事物有所了解而在行动言语上做出了有违其了解的选择时的称呼,面对未知的,甚至超越了想象边界的事物,不论怎么行动和推测都算不上错误,因为打一开始,就没有一个与之相对应的正确存在。

    说回眼前,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女剑士搞错了一件事,她一厢情愿的将与自己交手的人偶当成了受到操纵的傀儡,这不能怪她,死物不能自己活动是常识。而能够打破常识的,是魔法。朽木开口,金石走路,将本来不具备活动能力的东西赋予活动能力,这是一类施法者所追求的目标。他们认为如此去探索生灵与非生灵的界线是窥见真理的最佳途径,而种种所谓的魔像傀儡,就是这些施法者研究产生的附属品,危险的附属品。

    “叮!叮叮!”接连不断的碰撞声,伴随着不时溅起的火花。女剑士还在试图找到人偶的外在动力来源,不过她也注意到随着战斗持续,自己的招架变的越来越得心应手。原因很简单,虽然人偶的攻击方式诡异,可它的目标却单一,打到现在,它对阿塔的攻击基本都只朝着颈部,心脏等有限的要害发动,对于其他部位,哪怕女剑士来不及防御,也像是不屑一顾般从不对其攻击。好像在人偶的眼里,人体就只有要害一般。

    不管怎么说,知道了对手的攻击趋势在两人交战中总是有利的。这样阿塔就不需要再去强迫自己跟着对方的动作反应,只要护住那有限的几个要害就能维持下去。防御的压力变小,反击就有了机会酝酿。现在能利用的机会不多,因为敌人的攻势仍然密集,可不能说全无办法。人偶有一个非常致命的罩门,它的重量。经过格斗训练的人都清楚重量在战斗中意味着什么,两人向争,重量上占优的一方往往也有着更强的力量,这是天然的优势。

    以往的战斗中,阿塔都是重量和力量处于劣势的一方,因此她的战斗风格更依赖于技巧。这让她在面对那些相对笨重的对手时可以有机会周旋并寻找机会,但碰到了人偶这样的敌人就显得毫无反抗的办法。想要逆转局面,她就得发挥重量上的优势,尝试着以力量来震撼对手,迫使敌人没法按它的步调行动。问题是,人偶的平衡性太好了,它并不是人类,没有手忙脚乱的情绪,更加没有手脑协调的问题,要让这样的对手失衡,非常困难。

    但困难也得尝试,这是她唯一摆脱窘境的办法。女剑士打定了注意,开始留心对手的动向。人偶的进攻,大体是利用手臂的短刃和锋利的脚足来完成的,而它张开弩机的那只手臂在战斗中一只没有再发挥什么效果,可能其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弥补远程攻击的手段。因此,为了保持密集的攻击频率,人偶的双足就不得不交替离地来发动踢击,这是可以利用的机会。问题是之前的推搡虽然也让人偶后退,却没能让它失衡,单纯的攻击足部不够。

    思量之间,人偶突然后退了半步,然后猛地抬起它的左腿,如长矛般突刺过来!虽然是新招,可对于精神高度集中的阿塔来说,挡下这一击并不困难。然而就在她要举剑格挡的时候,身形突然一顿,接着手中魔剑转挡为拨,剑刃砍在对方脚爪的侧边,利用力量强行改变突刺的方向。

    若是换一个持矛的士兵来,阿塔这轻描淡写的拨挡绝对无法产生作用,可人偶太轻了,这就意味着它立足不稳,加上其本来就是单脚站立,被这么一引,左腿直接插进了墙壁上!既然是你自己送上门的,可就怪不得我了。阿塔双手握剑,用剑柄底端的配重块做捶打之势,狠狠砸在人偶的左腿上!

    “砰!”人偶的材质,比想象的要硬。这一下并没有如阿塔想象的那样将对手的左腿砸断,只是让其大腿部分产生了部分的变形。可由不得她追加更多的打击,人偶手中的短刃已经杀到,女剑士不得不挺剑格挡。这个时候,她就有点怀念击敌剑的魔力了,要是能把这把短刃斩断,这人偶单凭双足根本不足为惧。那么,没有击敌剑就无法去掉对方的獠牙了吗?短刃和魔剑交错而过,两把武器摩擦处发出刺耳的噪音和闪亮的火星。

    想想,什么是自己具有,而对手不具有的。人偶见短刃被架住,继而就想抽刀再战,可一只手却在此时扣住了人偶的手腕。和人偶不一样,阿塔有两只手,在一手握剑的情况下,她还可以有一只自由活动。人偶的力气并不大,它没能在第一时间摆脱女剑士的钳制。逆转了局面的阿塔立刻抓住机会,她不能确定人类的要害是否也对人偶有效,所以比起攻击头部或是躯干,她选择单手持剑冲着人偶的肩部关节直刺过去!

    “吱啦!”金属与金属摩擦的声音,伴随着奇怪的手感,在几秒的延迟后,弗拉克拉格的剑尖从人偶的肩膀后部穿了出来。人偶没有恐惧的情感,也因此,这次断臂所造成的效果好像没有它实际看上去的那么严重。人偶的头颅朝着自己断掉的手臂看了一眼,接着收回了插在墙中的左腿。就在阿塔扔掉断臂打算迎接对方下一次攻击时,那东西却直接以人类无法做到的倒退速度跑出好几步,接着一下气跃到空中,用带有弩机的手臂指向这边。

    那张弩上,不知何时已经又架上了箭。阿塔的双目一下子睁的老大,她下意识的将武器横在面前,熟悉的力量再次将她击退,不过得益于站姿,她没有再撞到墙壁上。魔剑挪开,她看到的不是欺身向前的敌人,她看到的只有月光下安静的篱笆迷宫。那个人偶,不见了踪影。

    起初,阿塔以为对方是玩起了和自己一样的把戏,躲藏起来准备从暗处偷袭。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心中某种感觉的判断,她不得不接受人偶已经逃跑的现实。轻呼出一口气,阿塔反身拾起那条断臂,打算带回去给同伴们看看。她还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在已经耽搁了那么多时间的情况下,她不再有所迟疑,小跑两步到小屋的窗边,脚下一用力就从破窗翻了进去。

    小屋里,很安静,只有背对着窗户的瘦弱姑娘在有条不紊的摆弄着纺织机,“请等等吧,就快要完成了。”

    “那可不行,你必须停下。”

第二百六十章 枯萎

    简陋的床榻,有些年头的屋顶。起司张开眼后又闭上沉默了几秒,在这几秒之中,他的各种感觉快速捕捉着周围的信息。当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恢复了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翻身下地,随手拿起挂在床头的长袍,他倒是没有立即将其穿上,只是对折之后撘在肩头。打开房门,起司没有前往大厅,而是循着房屋的结构去了趟厕所,接着走到了后院里。像常春藤这样的酒馆,后院都会有供给的水井,虽然不大也不深,终归有些用处。

    当法师真正走入大厅的时候,他的仪容已经到达了目前能够做到的极限。而与他相反,在见到起司后有所反应的人里,阿塔的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女剑士的头发散乱着,眼睛下方有着浅浅的痕迹暗示她没有得到休息,她的精神涣散,魂不守舍,直到看到法师时才重新恢复正常,并露出愤怒的表情。还不等其他人朝起司打招呼,阿塔已经三两步冲到了门前,伸手拉住了起司的衣襟,“你知道她会死对不对?你就是要我去杀了她!”

    谁会死?她又杀了谁?起司知道什么?几个问题环绕在酒馆大厅的人们脑中。这其中就包括凯拉斯和剑七,他们在处理完河怪后就回到了镇上休息,等他们坐定之后没多久,阿塔就一脸阴沉的回来了。只是从那时到现在,女剑士面对他们的问题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此时。一人一猫互相看了看,剑七叹了口气,起身挡住人们的目光,并用恳求的眼神看向艾玛。酒馆的老板娘立刻会意,走向人群要他们离开。幸好,现在也只有几个换班的伐木工在。

    起司,站在原地没动,他等着阿塔情绪冷静下来之后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衣襟上掰开。这件事放在平时可能还要费一番功夫,但女剑士已经很累了,她没有力气投入到抗拒之中。做完这件事之后,起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我们等会再谈这个问题。艾玛小姐,请你准备些吃的,要装好。”

    装着食物的篮子,很快被准备好,起司拎起餐篮,走向酒馆的大门。阿塔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喊叫,默默的走到了他身边略前一步。另外两人见状赶忙跟上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行三人一猫,没有骑马。在女剑士的带路下徒步走出小镇,沿着河水逆流而上,遇到一片树林后转向,又走了段距离,抵达了一片较为空旷的林地,这里长着很多低矮的灌木,其中不乏野生的浆果。而在这些灌木中央,有一片近期才被翻动过的土地,略微隆起的土堆上是垒成一堆的石块。起司看到那堆石块后眼角略微抽动了一下,然后将餐篮放到了地上,“所以,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她刚好倒在这里,我就遵循着草原传统把她埋在了这里。”阿塔说着说着,眼圈开始泛红,对她来说,那不是愉快的回忆。

    法师点点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走到一旁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他郑重的将这块石头举到石碓旁,把它放到上面。然后回头看了看剑七他们,“既然来了,就一起吧。虽然你们没见过她,可他终归是死于我们的这次行动。致意一下总是好的。”

    于是寻剑人和猫妖精也各自在那堆石头上放置了他们自己的那一颗,之后就站在一旁等着起司和阿塔解释眼前的景象。从情况来看,不难判断这块土壤下埋着一个人,而且是个女人,刚死不久的女人。问题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为何会死,法师又为何说她的死与他们有关?

    起司注意到了同伴的困惑,双目低垂,慢慢开口,“这里埋葬了一位叫戈力的女士。她的出生地,我不知道,因何到此,我亦不知。或许是被人拐卖,或许是与父母失散,或许是遭丈夫抛弃,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原因。我所知道的是,她在三年前出现在小镇附近,被当地人称为女巫,而她并不具有任何的魔法知识和施法天赋,只是个可怜的女人。后来,河怪注意到了她,把她抓了起来,作为自己的奴隶驱使,这段时间不会太长。”

    “她就是你想救的那个人?”剑七恍然想起之前起司提到过要让阿塔去救人,现在看来戈力就是目标,“但为什么阿姑娘说你杀了她?”

    “这就要说到河怪的事了。还记得我独自行动的那晚吗?我尝试着跟随那些看不见的头发去寻找镇上问题的根源,我找到了,那是一台具有魔力的纺织机。它能够将发丝纺织成某种东西,我不能判断到底是什么,但一旦完成,结发镇的人谁也活不了。所以我立刻就想要破坏那台机器,问题是,哪怕是魔法纺织机,它也没法自己运作,戈力就是被迫运作它的人。而她的生命,也和那台该死的机器绑在了一起。”起司平静的叙述着。

    “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了,很多魔法造物都有类似的能力,能够强迫生灵使用它们。因此,与其说戈力是河怪的奴隶,不如说她是被逼着成了纺织机的奴隶,前者的奴役尚且可以摆脱,后者却…”他顿了顿,闭上眼睛沉默了几秒,“我遇见她的时候,已经没办法了。她被过分密切的和那东西捆绑在了一起,想将两者分离对于那么虚弱的人来说是做不到的,她的身心都承受不了那样的损伤。”

    “因此你让塔兰杀了她?”猫妖精的语气不善,杀人这种事,为了生存如果没办法避免那无可厚非。为了救结发镇的镇民,摧毁纺织机也无可厚非。但让阿塔没有心理准备的去杀死一个无辜者?这是凯拉斯作为女剑士的看护人无法接受的事情,因为这和在战斗中杀死对手是两件事。

    “不。我取到了戈力的血,调制出了魔药,依靠魔药的力量,她和纺织机之间的联系会被暂时破坏,阿塔趁此机会破坏纺织机,她就能活下来。”

    “可她还是死了。是我破坏纺织机的时机不对吗?”阿塔听完起司的说明,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行动错误才导致了这个结局。

    灰袍听了摇摇头,“没那回事。她能走出小屋,就说明魔药的效果成功了。她会死,纯粹是长期营养不良所致。河怪把她当成是工具,根本不给她食物。有纺织机的魔法影响,她的生命被束缚着不能结束,这种影响一旦消失,早就不堪重负的躯体会立刻崩坏也不意外。她在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已经是已死之人了。只是我还希望能有所侥幸,侥幸魔药里的魔力能延续她的生命,给我机会修补她的躯体…终归,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起司说完,将篮子打开,把里面的食物一样一样的摆在戈力的坟墓前。他低声念诵起苍狮流传的对亡者的悼词,脑海里浮现出几年前的情景。他又一次没能把人救下来。也许现在的他和之前的他,并没有区别。

第二百六十一章 残留

    那些食物,最后还是由起司他们吃完了。死人不需要进食,将食物留在这里也只会招来野兽从而增加不必要的风险。剑七多少对于这种薄葬有些抗拒,在他看来,死亡和出生是一个生命所能经历的最郑重的事情,是理应被他人记住的。如果这个可怜的女人没有亲族可以帮她举办一场葬礼,至少他们也应该给她一个像样的棺材和坟墓,再刻上一块墓碑来告诉路过这里的人这里长眠着什么样的人,这才算仁至义尽。但除他以外的人都没这么做。

    “没必要这样。当生命从她的躯体里消失的时候,留下的东西就只是肉块和骨头。那些东西本就是由她的母亲在孕育她时吃喝万物而来,现在也应回到万物中去。何必还要用棺椁把一个已经离开的人强留在这里呢。”起司的话让剑七若有所思,但他在离开时仍然表现出了一定的犹豫。

    “要是如此的话,人岂非与那走兽草木无异?如果我们不去尝试留住逝者的话,当我们对他们的记忆消失,他们岂非就如不曾存在过一样?”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凯拉斯,猫妖精的语气难得严肃一次,“你做了一个梦,梦里成了另外一个人。当你梦醒了的时候,那个梦中人去哪了呢?当你在梦中的时候,做梦的人又去哪了呢?生命出现又消失,灰烬里又诞生出新的生命,生命真的存在吗?现在说话的人真的存在吗?要是它本就存在,你何必要证明它的存在。要是它本就不存在,你又何必要证明它的存在。既然她的存与不存都不需要证明,难道墓碑不就只是给其他人看的装饰吗?”

    剑七眨眨眼,不再说话。在他的印象里,人死立碑是很正常的事,因为他出身一个庞大的家族,家族里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记忆和传承它的成员,暴死在外的人被认为是最大的不幸,甚至族中还会为了拿回族人的尸体而特意派出人手。他不认为这是错的,因为这构建了他的家族,构建了剑门的手艺和传统。但他也没法否认凯拉斯的说法,也许这件事本来就不止有一种答案,这里不是剑门,门内的规矩不应适用于此。

    结束了这段小小的插曲,一行人没有返回结发镇,而是进入了一片树林。树林的中央有一大块空地,问题是,本应立在空地中的灌木迷宫和迷宫中央的伐木小屋都已不见了踪影,留下的只有大片黑色的灰烬和没有燃烧充分的焦炭。显然,这是有人昨晚在阿塔离开之后烧掉了某些东西。

    “那台纺织机,你确实破坏了对吧。”起司走到空地上,蹲下来伸手捻起一些灰烬,他用手指揉搓着这些碎屑,甚至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阿塔略微皱起眉头,不是因为法师的怀疑,她是在回忆昨晚的情景,“我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东西拆分,然后用弗拉克拉格破坏了每一个部分,至少在我离开的时候,那东西在我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了。其实我当时也想过要放过烧了机器,就是戈力的情况太差才没有实行。”

    “你看起来没问题就是没问题了,我见过那东西,虽然威力巨大,但是结构脆弱。”起司弹掉指尖的灰烬,继续朝着空地的中央走去,那里依稀还有一座房屋曾经存在过的痕迹,“连骨架都不剩,这把火可够大的。但是偏偏除了这里没有波及到其它地方,镇上也没看到火光。看来还有人在关注着这里,并且不希望这里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你昨天来这里时有遇到什么麻烦或者什么异状吗?”

    “这个。”阿塔说了一声,将一个布包扔给法师,后者接住后打开,里面赫然就是昨晚被女剑士斩下的人偶手臂,手掌中吐出的刀刃仍然闪动着不详的光芒。起司将那截断臂拿出来,仔细的从各个角度研究了一番,他的手指随意的在其上轻点了几下,手臂上就有几块组成物弹开,露出里面的结构。

    “这样的东西有多少?”简单调查之后,法师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他暂时将人偶手臂略微放低,对和其他人一起围在旁边的阿塔说道。

    “一个,就这一个差点要了我的命。”这多少有些夸张的意思在里面,平心而论,要是让阿塔和人偶以公平的方式正面作战的话,她的胜面要大得多。问题是这世上的战斗没有多少是公平的,而以隐蔽性和突袭能力来说,人偶的配备和展现出的能力已经足以威胁到大部分人的生命。

    “正常。这具魔偶经过了特化型的改造,极度的追求速度和隐蔽性,我猜它身上的武装数量不超过三种,而且重量轻的吓人对吗?”虽然是用疑问的语气,实际上法师的话里没有多少求证的意思。对于这类造物的知识,他具备,因此他可以很快辨认出这段残骸的特质和过人之处。但就和在咒术与预言术上他没法与同为灰袍的咒鸦和眠者相提并论一样,真要让起司制造出这样的东西,他做不出来。因此能做出来的,必然是专家。

    会是灰袍吗?不,精通这类东西的灰袍很少,大部分灰塔的学徒都更倾向于不借助太多外物的方向,毕竟灰塔位于苦寒之地,消耗大量素材的研究多少不太方便。况且,这具魔偶的做工虽然精细,但说到魔法层面在灰袍看来也不过是小儿科的级别,粗糙的魔法配合上专家的做工,不协调的造物。

    “你觉得,它有没有可能和那台纺织机同出一人之手?我是说,它们都是魔法造物,又都出现在一个地方,会不会…”阿塔说出了她的猜测。这个猜测立刻引起了剑七和凯拉斯的反应,当时虽然猫妖精离得远,但他听到的却和同伴无异。

    “河怪说过,纺织机是她从别人手里得到的,连同这个计划一起。她叫那人‘他’,所以那应该是个有性别生物中的男性。”剑七立刻补充道。

    “很有可能,两者之间的魔法有相同之处。”起司说着将手指深入断臂的截口中摸索了一番,略微用力从中抽出了一条东西,那是人类的臂骨,“一样的让人不舒服。收取精力和生命的纺织机,以人体作为基本材料的魔偶,不管它们的制造者是谁,我都不喜欢。”

第二百六十二章 新的目标

    河怪之祸被解决的第三天,通往下游的河道得到了疏通。这样的速度一方面得益于结发镇工人们对此项工作的熟练操作,一方面也是因为起司所给出的工程规划,包括对本来就有的工程器械的改造建议。单以这件事来说,他确实展现出了可以靠石匠这个身份糊口的能力。这也让小队在结发镇的最后三天没有受到多少想象中的冷眼,作为以工匠作为主体的镇子,镇民们还是愿意尊重拥有一技之长的人的,当然技艺里并不包括魔法。

    起司对此也没什么所谓。在他看来,魔法更像是知识的积累,确实和工匠技艺里的经验技术有着一定程度上的差别。不过这么说也不全对,因为支撑起了魔法的知识有很多都是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得到的,本身就是经验的展现。更不要说魔法的知识没法让人变为施法者,最多只会是具有相关知识的学者,真正可以施法的人虽然定要有最基础的训练,在知识的积累上又变的不是那么必要。技艺和知识,这两种东西打一开始就有着很微妙的关系。

    三天的时间,足够小队进行修整和补给,剑七回收了青符剑,阿塔的腿伤虽然还有些影响但已没什么大碍。既然有三天的时间,起司也可以在休息之余处理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比如宁芙的委托。在这件事上,他没有和班扬耽搁时间,找了个机会就将这件事告诉了他,并警告这位大工要是想作为人类安度晚年,之后的日子里还是不要深入林地比较好。不过出乎法师意料的是,班扬得知此事后颇为镇定,好像对此早有预感。

    “其实我小的时候跟父亲去林场时有和大人走散过。在那样的深林里走失,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基本就不存在生还的希望。尤其那天还是暴雨,雨大的三步以外就什么都看不到,别说来找我,林场里的人自身都难保。但我还是奇迹般的活下来了,甚至因此被镇上的人认为是受到森林喜爱的人。关于这点,虽然有关那段时间的记忆很模糊,可我依稀还能感觉到,当时有一个类似我母亲的人保护了我。而且在我这些年的生活中,每到林间,总是有某种目光落在我身上。现在想来,恐怕就是你说的宁芙吧。这倒也不坏,再说作为一个伐木者,死后变成树木也是个挺合适的结局。”

    话说到这里,就不是起司需要再去担心的事了。不论班扬选择逃避林中仙女的追求还是去拥抱她,亦或是在年纪再大些的时候坦然步入密林,都与此时的法师无关了,他已经向这个男人陈说了利害,后者也完全理解,那么最后此事的结局如何,都是班扬的选择。

    相较而言,还是研究出那截人偶断臂的制作工艺比较能吸引法师的兴趣。在经过更详细的研究后,起司得到了比之前更多的线索,比如这具人偶从制造出来到与阿塔交手的时间不会太久,因为它的内部磨损微乎其微。又比如,从手臂关节里清理出的污垢里有河水里才有的藻类,这显示出人偶曾经在水中浸泡过一段时间。而从阿塔的描述来看,这具人偶应当不具有水中移动的功能,因此浸泡的痕迹很可能是在放置或运输途中留下的。

    通过水路吗?起司甚至为此怀疑过他们在码头拜访过的船老大。但是后者对于魔法和其它相关的事物都毫不知情,身上也没有丝毫魔力的痕迹,法师只好把他的嫌疑排除掉。不过,结发镇的水路历来只有一条,既然人偶和水流有关,那么制造了人偶乃至那台纺织机的人正身处河流的下游的可能性就很大。依船老大所言,下游的村镇大多规模不大,在这样的小地方建立工坊难免引人注意,换言之,这名制作者最可能藏身的地方,正是奔流之都。

    毕竟,那可是奔流之都啊,整个泛北方大地上最庞大复杂的城市。在林立的繁杂建筑群中随便找个角落来藏污纳垢,远比在人际关系简单,资源匮乏的乡村里开设工坊要合理得多。而这多少也给起司在抵达奔流之都后要做什么立下了一个模糊的目标。要是有机会,他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同样想让人偶和纺织机的制造者付出代价的,还有小队的其它成员。剑七就指出,轻量的人偶势必无法长期执行任务。道理很简单,军队要开进,粮草必须先行,旅人要远游,干粮也得提前准备。既然如此,排除人偶的家伙很可能就还在附近,他们可以展开搜索期望抓住对方。

    这想法没错,换做以前,起司很可能也会赞成这种做法,只是现在,他已经能思考的更加全面。寻剑人的想法无法实行,最主要的问题是,他们已经错失了抓出人偶操纵者的最佳时间。一个晚上,足够完成很多事情,对方既然能烧毁小屋,肯定也能隐蔽好自己的身形。到时即便费心费力的寻到蛛丝马迹,多半也早已人去楼空。与其这样,不如去奔流之都来个直捣黄龙。这里面多少也有之前经历的教训,比起盲目的到处乱撞,明确的目标很重要。

    总之,在诸多的想法交织碰撞之后,小队的一行人还是坐上了去往奔流之都的船。船老大很开心,因为他终于能够离开这里,同时也接到了一笔不错的生意。起司他们也比较满意,因为结发镇的工人们为了感谢他们的帮助,也为了偿还一部分的报酬,于是制造了一块拖板,可以挂在船体的后部,供那两匹马栖身。能将这两匹草原马带去奔流,不仅能增强小队的行动能力,必要时也可以成为资金的有力保证。

    顺着水流,船慢慢离开了结发,来送一行人的,只有常春藤酒馆的艾玛,伐木工们已经动身前往林场开始他们今年的工作,他们已经忍耐太久了。

    “对了,我忘了问你了。”在和送行者挥手告别之后,起司突然对剑七说道,“你有告诉本地人河怪变成了哪棵树吗?”

    剑七挑挑眉毛,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也许吧。不过在下相信作为伐木工,他们一定对树木有着自己的判断。什么树可以伐,什么树不能伐,要是连这点都搞不清楚,还是趁早把工具都熔了找别的活计去吧。”

第二百六十三章 身后的北风

    风,呼啸着。站在高处时总会有那种地面上没有的风吹动。红发在空中飘扬凌乱,被一只纤细的手挽回,露出红发下爱尔莎的面容。她轻蹙着眉头,看着窗外的景象,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到在她的身后,在那长着植物藤须的石质房间内,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正缓慢朝她靠近。

    “你又自己爬上来了,这么做很危险。”身后的东西发出声音,窗外的光照进来,映出她长着毛发的面颊和凸出的吻部。不过异于人类的外貌没法掩盖说话者眼中的清明,以及她举止的优雅。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被装进了布偶服里的贵族小姐,举止与外形有着微妙的不协调。

    “现在没有地方是安全的。这世上本就没地方是安全的,所有你熟悉的山川河流眨眼之间就可能化为冰原永冻万年。”爱尔莎用严肃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在转头看向对方时却露出笑容,“这是冰霜的谚语。至于我,可能只是因为闲得无聊又不喜欢地下吧。别误会,我不是对鼠人有什么不满。”

    葛洛瑞娅也笑了,她轻轻摇头,走到爱尔莎的身边,“你当然不会,你已经和我们度过了那么多日夜,这世上没有多少人像你这样受到我们族人的欢迎。我也能理解你的感受,地下的生活确实有些太闷了。虽然已经努力去改造了,可是它远不如地面上的世界这样开阔。有的时候我也想逃离。”

    “这话可不该从鼠人们的女王嘴里说出来。要是你都逃离了这里,他们该怎么办呢?”红狐知道对方在开玩笑,于是顺势打趣起来。

    “我不是鼠人的女王,再说即便是女王,没有了也不会如何。溪谷城的人们都经历过那场动荡,他们比我们想的更坚韧,加上起司大师所教导的智慧,鼠人可以度过任何艰难的岁月。”溪谷城的女爵言之凿凿的说道,语气中满是对鼠人们的自豪感。对她的同类,她有充足的信心。

    和葛洛瑞娅的乐观比起来,爱尔莎脸上的笑容显得相当勉强。她转头看回窗外,天空的北面,龙脊山的阴影之外,不可思议的光芒如同扭动的彩带一样晃动着。那些彩带有着奇妙的色彩,并且总是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变化,它们高挂在天空上,如此壮美,如此,危险。

    “那些东西还在啊。”女爵也注意到了天空上的异样,“我在书里看到过,这样的现象确实会出现在北方。但那应该是比龙脊山更北的地方才对。”

    “从龙脊山向北,一路不停。直到脚下的冻土分不出是冻在地面上的还是由纯粹的冰组成,那里有漂浮着如山峦般冰块的大海,是冰与水的国度。国度里没有寻常的日夜,只有漫长的日出与黑夜,二者一次轮替就要经过一年。在长夜之中,天空上偶尔会浮现这样的光,是众神的马车掠过时的痕迹,亦或是祂们在与邪恶之物交战碰撞出的火花。这是我的族人对那些光的记载,它不该出现在这里。”爱尔莎看着空中的光带,喃喃说道。

    “有什么办法呢?在他们的战争里,没东西是不应该出现的。”葛洛瑞娅无奈的说,她这几天在那片天空上见到过比极光还要神秘和恐怖的多的景象。索性得益于起司曾经告知过的话,他们终于还是能推测出这些异象的来源,“军团那边还是坚持不同意迁移吗?”

    这次轮到爱尔莎感到无奈,她抱着自己的肩膀,回忆起族人的固执,眉头皱紧,“司令回绝了我的提议,而且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多年前,我们的祖先不得不放弃龙脊以北的故土,退居于此。这么多代人的时间里,军团受尽了旁人的目光,我们永远是你们口中的北地人。现在,要是军团再次后撤,那我们的家又要消失在哪里了呢?我们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说服自己和后代们这种退让里没有懦弱的一面?我无法反驳他。”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乔恩司令一直是一位坚韧的指挥官,你无需因此自责,在这件事上,你们双方都没错。况且事情还没糟糕到那个地步,也许现在就策划军团南下确实小题大做了。那些巫师们之间的争斗发生在冰原上,和我们没有关系。”女爵尝试着宽慰朋友,也在尝试着宽慰自己。

    “五天前,一只恶魔从冰原上冲了过来,它徒手爬上龙脊山的岩石,跳到巡逻的栈道上,杀了军团二十个人。最后军团只能让人将它堵住,靠着风雪将它活活冻死才解决了那东西。我不能想象要是他们再打下去还会有什么跑到这里。”爱尔莎说到那场可怕的遭遇,眼中满是悲痛。对于听者来说,那是二十个冰霜卫士的士兵,但对于她来说,那是二十个亲人,是血脉相连的族人,他们死的不明不白,连尸体都被啃食破坏。

    “怎么会…”葛洛瑞娅听到这个消息露出惊恐的表情,恶魔,她在几年前的溪谷城里遇到过,她知道那些东西的可怕。一只恶魔对于普通人的军队来说都是无以复加的灾难,冰霜卫士能够以二十人的代价就将其击杀,完全是靠着龙脊山的天险以及对寒冷天气的适应。

    “需要我派人过去吗?能用的人手不多,可这种时候多一个人多一份力。”这几年下来,为了应付苍狮国内可能发生的对鼠人的清缴行动,除了大力发展地下建造和解决食物问题之外,溪谷城的鼠人也具有了一定规模的武装力量,这支力量是鼠人中的精锐。

    爱尔莎握住葛洛瑞娅的手,对后者提出的援助表示感激,“谢谢你,但是不必了,那些东西不是**凡躯可以抵抗的。我已经给蒙娜和佩格她们发信,乔恩司令也通过渠道向烈锤大公和马库斯爵士发出了通告,王国那边不方便直接出兵,但烈锤领那边还是可以提供增援。等狼行者部族和女巫团的人手抵达,我想再遇到零散的恶魔应该也不算什么。只怕,将来会波及到这里的,会不止恶魔这种等级的东西。”

    女爵点点头,略微思考了一下,“要不请米戈也去帮忙?它不喜欢龙脊山的寒风,但是隔个几天去飞上一圈应当还可以,也算是给他找点事情做。不然那条龙都快要冬眠了,自从起司走后它就一直很消沉。”

    爱尔莎沉默了一会,轻哼了一声算是表示赞同。葛洛瑞娅意识到自己在红狐面前提到了不该提的人,但也无法挽回,只能轻声说了两句,离开了这里留下爱尔莎一个人在这高塔的顶端。女爵走后,爱尔莎轻轻拉出那把工作台后的椅子,坐了进去,她最近总会到这个房间里坐着,手指抚摸着椅子的扶手,希望能感受到某种温度。

    “其实消沉的,又何止是那条龙呢?”

第二百六十四章 河川上的巨兽

    起司的精神好极了。这种好指的不是愉悦,因为戈力的死,小队的成员们都没法愉悦起来。可有的时候,适量的愤怒与压力反而能让人开足马力,全力以赴的生活。法师现在就是这样,他在准备,在谋划,在估计和测算。坐船南下的这几天,他总是一个人盘膝而坐,脸上的表情时明时暗,让人捉摸不透他是想到了往昔温馨的画面,还是准备拎起屠刀去杀人。这种思想的激烈摆荡有别于平时的冥想,在这翻腾的思绪中,种种记忆都一一浮现。

    那些课程,训练,咒语和魔法重新充盈在起司的脑中,他在选取着接下来可能会用到的手段将其默默化为反射动作。多些准备,在事到临头的时候也能多些选择。奔流之都弗斯维德,百条河流汇聚的城市,它的名字远比什么万法之城在世俗中响亮的多,也古老的多。如果早告诉起司他的目的地是弗斯维德,那他就会异常清楚自己的目标,不会有丝毫的迷茫。它就是这样一座城市,也因此,为它做再多的准备也是不够。

    惊呼声,从船外的甲板上传来。默坐的法师睁开眼睛,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他站起身,走出船舱,果不其然的看到了惊讶万分的同伴们。这次,起司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被前方河道上的那个庞大阴影所震撼。那是不同于其它任何冠以城市之名的城市,它像是一只巨兽横卧在复杂纷乱的水系上,那副姿态就好似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与它处于同等的地位,唯有它是超然于世外的幻梦。这傲慢的巨兽不需要鳞甲,不需要城墙来保护,它把自己的内脏展示给所有人看,它把支撑着它的每一根木桩,每一块栈板都展示给人看,它要让那些人看看,这庞大组织中跃动的惊人生命力。

    “真是奇迹。”剑七望着那城市的影子喃喃着。他之前虽然一度十分接近奔流之都,但因为不想惹麻烦,所以选择了绕开。直到今天目睹了这宏伟到令人窒息的人造之物,他的心里不自觉间冒出了些许的悔意,或许他早就该来这里,来到这座比故土的皇城还要巨大的都市。

    “确实不可思议,果然这种东西还是要来看看实物才行。”起司也跟着说道。奔流之都,是经常会出现在灰袍们课题中的名字,灰塔之主似乎很喜欢用这座城市作为模板来考验学徒作为规划者的管理能力。法师还清楚的记得那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比如,该怎么解决这座人口过万的城市每天产生的生理废水。还有其它诸如该怎么向这座城城市供给食物,饮水,等等问题。这些再平常不过的问题,一旦所要解决的人口放大了几百乃至几千倍,难度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要知道,向苍狮那样王国的最大城市,其中的常驻人口也不过几千人,上万,乃至几万人的生活需求,实在太难满足了。

    “现在就惊讶了吗?那等你们进城恐怕会合不拢嘴啊。”船老大眯着眼睛,随着离城市越来越近,合流的水系也越来越多,水面上逐渐热闹了起来,各种从上游而来的货船,商船,客船带着各地的风格汇聚到几条最大的河流中。行船的人必须得小心,河流合并时的水特别凶,要是在这里翻船或是和其它船只发生碰撞,后果不堪设想。关于这个,本地人还有个说法,那就是奔流之都下的河水每年都涨高,是因为每年河底的沉船都在增加。

    “你看起来倒不怎么惊讶啊?之前来过吗?”剑七终于从震撼中摆脱回来之后,发现在小队里最冷静的人竟然不是起司,而是阿塔。要知道,就连凯拉斯那个活了很久的猫妖精在看到奔流之都时都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呆立在甲板上半晌。唯有女剑士,她也感到惊讶,但那惊讶很快就消散了。

    阿塔轻轻摇了摇头,她虽然四处游历,却确实没到过奔流之都。不仅没到过,之前连听都没听过,“可能是对我来说,这里的所有东西都很新奇吧。既然每件事物都新奇,那要对每件事物都感到惊讶就很困难了。所以我可能,已经习惯了这种意料之外的见闻吧。”

    带着微笑说出的话,却让人感到些许的痛心。剑七不知道,起司和凯拉斯可是清楚,阿塔在人间的时间确实不长,她接触这个世界时也没有人教,虽然快速的学会了交流和生活,但她对于这一切其实都还是陌生的。她知道这里是自己出生的世界,但除此之外,她对人世没有任何的印象。

    起司轻轻拍了一下阿塔的脑袋,“别傻了,惊讶是不会因为重复刺激而消磨掉的。你不感到惊讶,是你看世界的方式流于表面,只看颜色,外形,只听声响,只闻味道。你没有仔细想过这些背后的东西,那些符号化的信息背后不可割离的东西,那才是整个世界生机盎然的原因。”

    女剑士看向法师,后者脸上的表情出奇严肃,“把生命看成生物,进而看成一堆堆具有呼吸的肉块,你确实就不会因为外貌上的美丑而有所动摇。但那真的对吗?我曾经认为我懂得很多,可以上对国王,下至乞丐给予建议,现在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也得承认,在我给予别人建议的同时,这个世界,这个自然,也在给予我建议。它通过每一个人,每一片树叶,每一声鸟鸣来给我建议,告诉我我也在这里,告诉我,我还差得远呢。”

    “所以别说自己忘了惊讶的感觉,你所遭遇的每件事情都不可思议,都值得惊讶。问题只是,你愿不愿意真正睁眼去看它。”起司说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他很少这样笑,那种温和的,不刻薄的,不是因为某人的愚笨或不幸而笑的笑。所以阿塔知道,他不是有感而发,这些话他早就想过了,只是在这个场景里有了情景可以将它说出来。所以她知道,她可以去尝试着相信这些话,尝试着去改变那个不感到惊讶的自己。

    “你们看起来还有话说,不过既然你们都是第一次来奔流之都,有的事我得先跟你们交代清楚,省的你们惹麻烦。”船老大渡过了比价危险的水域,又有了说话的空闲。而他的话也引来了几人的关注,他们都不傻,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并行不悖才是处世之道。

    “在这座城市里,你们要记住的唯一一件事是,尊重。”

第二百六十五章 初至奔流

    “都小心了!开闸!”沉重的水闸随着绞盘缓慢的卷动而升起,露出孔桥之后的真实面貌。桥面的阴影落在每个穿过桥洞的人身上,好像是一次无声的欢迎,又或者是沉默的嬉笑。这是一座会将人吞噬的城市,它的庞大和复杂足以让人在此流连一生。它是迷宫也是旋涡,一旦陷入其中,复杂关系所编制的罗网和人心**造就的铁钉就会把人永远的困在里面,乐此不疲,不死不休。在这样的地方,会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嘿,货都给你们卸下来了。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鬼镇子困上多久。只是可惜,我也得回家跟老小说一声平安,没法和你们上岸喝上一杯。”船老大站在甲板上,看着已经从船上下去的几人,爽朗的说道。他一脱困就直奔奔流而来,路上甚至没有回一趟家。

    这份人情,确实是这名船夫欠下的,于理来说没什么值得感动的。但于情,起司他们还是很喜欢这位在河上讨生活的男人,在将装着报酬的钱袋扔给对方后,法师略微耸了下肩头,“那就下次再喝,我们迟早还要从这里回去,到时候再跟你喝个痛快。这钱就当是先预约了你的时间。”

    沿河贩卖木材外加运输行人,这种活计在一些人看来可能算得上是赚钱的买卖,但说到底一个人一艘船能争取的利润有限,禁不起长时间的停歇。起司是可以不给对方运费,这是早就说好的,他们帮船老大早日脱困,后者免费将他们带到奔流。不过,既然他们现在手头不缺钱,何必吝啬这一点花销呢?现在给了对方钱,就是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省得到时候万一遇到什么不得不逃走的麻烦时连个愿意载他们的人都没有。

    伶俐莫过江湖,水火最是无情,在水火中讨生活的人看起来粗糙,心里想的却不单纯。船老大几乎是接过钱袋的同时就懂了起司的意思,他嘿嘿一笑,没有再多说,只是点头朝法师致意后就撑船离开。有的事,就算看破了也不必那么急于打包票,毕竟他也不知道起司这一行人是要去打家劫舍还是杀人放火。若是到时真遇到了麻烦,他能帮的,自然会帮,帮不了的,那也只好躲远一些。莫道这是薄情,要是人人都义薄云天,这世界才要乱呢。

    船老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闸门之外,留在闸门内的人们也从这小小的别离中转移了视线,他们现在有一整个城市要面对,可没工夫感慨。剑七和阿塔一人牵着一匹马,打量着周围,寻找着码头的出口,其实这并不难找,因为除了他们所在的这几块贴近水面的木板之外,周围有大量的阶梯和坡道通向更高的地方。想来这种设计是为了防止河流涨水导致建在水面上的城市被淹没。非常合理,起司心里想着,带头朝最近的坡道走去。

    就像它声称的那样,奔流之都包容着所有从上游流下来的河流以及它们带来的东西。仅仅是一个不大的码头,起司他们就看到了肤色,发色乃至种族都差别甚多的行人,他们有的是工人,有的是商人,也有和他们类似看起来没有明确目的的旅人。当然,这其中也不乏身形猥琐不怀好意的家伙,尤其是在看到那两匹草原马还有阿塔的样貌后,有几个面容躲在兜帽下的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但不知怎么的,当他们看到起司和剑七后,就没了下文。

    “不太对劲啊。”剑七也注意到了那些家伙,他倒不怕对方下绊子使阴招,久游在外,要是连这种事都应付不了早就折在不知道哪条阴沟里了。他说的不对劲,是指在没有管理者的情况下,这些地头蛇会主动选择退避。这不像是泼皮无赖的做法,这些人不该这么胆小。

    “没什么不对劲的。还记得船老大和我们说的准则吗?这座城市的唯一准则,尊重。”起司听到也理解到了同伴的意思,开口说道,“这种尊重有两层意思,积极的一面让这座城市充满包容力,能容纳所有的人和观点。可你反过来想想,这里没有所谓的领主,没有军队,甚至没有统一的维安系统。你觉得是什么让这里没有沦为无法地带?对别人保持尊重,意味着如果你感觉到冒犯,就可以反击。这里每个人都可以变成杀人犯,而且无需负责。”

    “因为互相威吓,所以保持距离吗?”寻剑者的语气有些迟疑,他开始觉得这座城市没有远处看过去那么有趣了。

    “没那么夸张。拉帮结伙是智慧生物的本能,在这里,种族,性别,职业和目的都可能成为某种标签,他们或许是察觉到我们身上有些标签不好惹所以放弃了。比如,也许在这个城市,猫是一种神圣的动物,所有饲养猫的人都是受到保护的也说不定。”法师这话完全是在打趣凯拉斯,猫妖精这一路上一直都表演着普通猫的样子,现在也趴在阿塔牵着的那匹马的背上优哉游哉,看起来完全不被周围热闹的景色所吸引。

    不过这种假设很快就被推翻了,因为当他们走上这座城市的真正所在,那架在水面上的巨大平台时,大量的摊贩中就有在卖猫肉的。而且看那个样子,在这里买卖猫肉好像非常正常。在那间挑着猫皮的摊位前,有一些顾客正吃着猫制成的食物。法师略微呼出口气,喃喃道,“这地方肯定没什么女巫,那些爱猫如命的疯婆子要是看到这景象还不直接把这座城都掀进河水里才怪呢。又或者,这里确实有女巫…”

    猜想,不该在大街上展开。起司及时止住了思绪,他们现在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越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一个靠得住的落脚点就越必要。那么在这陌生的都市里,什么样的落脚点才算得上是靠得住呢?寻常的旅店,难免不会是贼窝,要找个本地人帮忙吗?可本地人怎么就不会骗他们呢?

    “嘿,小子!看住你的马!它都快提到我的脑袋了!”愤怒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回过头去,剑七正在忙不迭的给人道歉。他所道歉的对象,也是刚刚发出抱怨的人,身高只到寻剑者的腹部,搭配上那标志性的长胡子,毫无疑问,这是个矮人。而矮人不喜欢马,也不算新闻了。

    起司看着这个矮人,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知道该去找谁讨一个落脚点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吃肉与问路

    片刻之后,一行人再次上路,区别只是他们这次有了较为明确的目标。虽然只是较为明确而已。因为他们很快发现,这座城市实在是有些,无序。

    “你们找到那个什么铁毡大道在哪了吗?”剑七牵着马走回路灯下面,对已经等在这里的同伴半是抱怨半是泄气的问道。

    起司和阿塔都摇了摇头,女剑士甚至带来了一个更糟糕的消息,“铁毡大道,我是没找到。不过我刚才路过一个小孩子才能钻进去的窄巷,你们猜怎么着?那巷子外面的路牌写着海盗大道!我是真的很想知道那条路和海盗与大道是不是真有那么一星半点的联系。”

    法师和寻剑者对视了一眼,跟着无奈的苦笑起来。阿塔没说错,这现象他们也遇到了,奔流之都的地名和街道名似乎完全没有对应性,窄街可以叫大道,宽阔的能让两辆马车并排跑的街道却反而会有小路的后缀。这给找路的人带来了天大的麻烦,饶是灰袍法师的本领再大,他也没法轻易的在这座人为构成的迷宫里一下子抓住答案。要按这个劲头找下去,等到天黑了都不一定能找到那条路。为今之计,还是要另做打算。

    “在这里唉声叹气也没帮助。这样,我们先去找个地方吃点东西,顺便跟店家打听一下,你们觉得如何?”剑七提议道。他们这些外来者认不得路,在此地做买卖的人肯定认的,到时钱也花了,饭也吃了,路也问了,一石三鸟的计划还没有什么风险,岂不是上上之策?

    另外两人听了倒也没有反对,不过起司还是提出,等下不要找太大的店面,最好在人多的街道上,这样三人可以有余力看管行礼和马匹。在陌生的地方机警些总是没错,法师的话同样被执行。他们折返回刚刚从码头出来后最大的那条街道上,在人群中寻找着看起来值得信任的摊贩。

    走马观花之间,几人对奔流之都的人口状况算是又有了新的认识,本以为在大街上偶然遇到个矮人已经算是稀奇,可矮人毕竟算是和人类商业贸易比较密切的种族,来此通商并无不妥。真正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这里居然还有精灵!而且这个精灵居然还在沿街售卖工艺品,这可真是能把人吓傻了的景象。要知道,悠长的生命让精灵不信任其它种族,这使得他们很少会与人类有商业往来,毕竟人类的王国在他们看来存在的时间实在算不得长,而一个三五不时就变化了的贸易对象是没法靠得住的。久而久之,精灵或许会在年轻时外出历练,但他们真的很难融入一个以人类寿命为基准的社会。

    几人最后选择驻足的摊位,是一个草原人开的羊肉铺子,那种膻味和鲜味混杂的独特味道让起司和阿塔都回忆起了在草原上的那段时光。基于那段生活,他们对草原人的好感要比其他人高些。拉开椅子坐下,马匹就在身边,看起来这种进餐习惯有些谨慎过分了,却也是草原上的习惯。

    “是两匹好马。但是在这里的人习惯用谷子而不是草料来饲养马匹,你们去旅店投宿的时候最好说一声。”店主熟练的抚摸着两匹马的鬃毛,看得出来他虽然离草原很远,从小培养出来的爱马之心和对照料马匹的习惯却没有因此消失,“你们是从哪个部族手里买到这么好的马的?他们可不常卖。”

    “你就不怕我们这马是偷来抢来的?”阿塔饶有兴致的询问店家,她自登陆了这座城市后就一直很紧张,现在才稍稍放松。

    “偷了草原人的马还敢到草原人的店里来?我是不认为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那两匹马很亲近你,如果它目睹过自己主人的死亡,绝不会去这么亲近一个仇人。马之灵有两副面孔,一旦转向,就再难回头。”店主乐呵呵的说着,从铁钩上的羊身上切下几大块肉,放到一旁汤色泛白的锅里。

    很多民族相信,肉食里有被吃的动物的部分灵魂或是部分力量,因此吃肉之后才会感觉身体里有能量溢出。对于这种说法,起司不予置评,但一碗羊汤下肚,他的神色确实缓和了一些。透过热汤上飘出的热气,他也看到了这间肉店里的铁钩上挂着的其它肉类。那让他的眼神,产生了变化。

    “跟您打听个事情,您知不知道铁毡大道在哪里?”剑七唏哩呼噜的吃完自己的那份肉,没有忘记他们寻找的目标。

    “铁毡大道?你们去那个长胡子聚集区干什么?就我所知,那里没有什么好呆的。”店主顺口说道。在寻剑者想要搭话的时候,起司却抢先开口。

    “我们去找他们打点东西。矮人的脾气再臭,他们的手艺总是好的。”法师的嘴角带着笑容,他的眼睛深处却没有笑意。剑七立刻意识到,从刚刚店主开始打听他们马匹的来历开始,起司和阿塔就有意无意的表露出了防备的态度,这和他们刚开始对草原人的态度不一样。为什么?

    店主终究是告诉了他们铁毡大道的位置,在法师识趣的将饭钱里加了几枚钱币之后。告别摊位,他们继续在陌生的城市中前进,这个时候,剑七找到了机会询问刚才的事情,“你们为什么对那个卖肉的那么戒备?之前主动要去问他的也是你们,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草原人有三个伙伴,狗鹰和马。在危机情况下,他们会食用自己战马的部分血肉,前提是马匹是死于战死或其他自然死亡,而且只有它的主人和经过承认的战友才有资格吃。”起司边说边走着,回忆起那个流血夜晚巴图含泪递到自己手里的马肉,“如果以此说他们吃马肉,那好吧,确实如此。但无论是什么情况下,草原人都不会吃他们的狗。马匹是朋友,是战友,猎犬是家人,是兄弟。我们没法吃下家人的肉,那味道会让人窒息。”

    剑七从法师的语气里渐渐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家乡也有人养狗,和狗的关系也很紧密。而阿塔则给他的预感以确实的一击,“刚才那家店里,挂在最后面的地方,有狗肉。我开始理解为什么那个人会离开草原了,吃过狗肉的人,草原上没有部族愿意接纳。”

第二百六十七章 铁毡大道

    铁毡大道并没有和它的名字相差太多。虽然它的规模在人类城市中也不太能被称为大道,但对于奔流之都内那些名实完全不符的街巷来说,它还算过得去。至少,起司他们可以并排牵着两匹马走在街道上。不过他们没有多久就自觉的走成了一行,因为这条街上来往的人虽然不多,却都很急。

    “叭!”刺耳的喇叭声伴随着包铁木轮在石板路上压过发出的碰撞声。幸亏他们的马是来自草原经过战马训练的良驹,否则光是这番响动就足以让它们脱缰失控。那可就麻烦了,因为至少在声势上,推着满是煤炭的独轮车冲过几人身旁的矮人可丝毫不像是会畏惧的样子。这不是少见的景象,整条铁毡大道完全没有其它街道那种繁华喧闹的感觉,一走进这些金石制成的建筑物群落,就好像置身于山腹中的工坊里,连天空都被煤烟所侵染。

    “我们真的在一座水上城市里吗?”剑七回头看了看他们的来路,隐隐还能看到木质栈板铺就的街道,在奔流,大部分街道都是由经过处理的木板搭设的。不过也只限于街道,因为在这座都市中建筑物的高度可不会比其它地上城市逊色,那么要承载那些建筑就一定别有方法。就像他们一进入铁毡大道,地上就不再是木板而是石板,这显然是出自此处的主人矮人们的手笔,目的多半就像刚才呼啸而过的推车一样,是为了方便运输。

    “不好说,但我已经开始对它的建筑结构产生兴趣了。”法师这话可不是在说笑。能在流动的水面和柔软的河床上建立起这样庞大的城市,他一时之间难以想象建造者使用了何种技法和手段,对于本身就拥有部分石匠手艺的起司来说,解开这座城市的秘密不亚于突破魔法上的成就。

    当然这种事情还是要先往后放一放,现在他们只是初入这座城市,这里的一切都能给他们带来冲击,“先别说这些了,我们不是要找旅店吗?”

    阿塔的提醒让男人们回到了正题,他们好不容易来到矮人的街道可不是为了研究石板路和吃煤灰的。众所周知,矮人是和矿产伴生的生物,传统的矮人其生活范围里肯定有至少一处矿场,而奔流之都显然满足不了这个要求。这就意味着,矮人要从外地运输他们的作品和矿产原石到此,那么他们一定为此建有旅店。因为就像他们的手艺一样,大部分矮人对其他种族充满了刻板印象,他们在自己的生活里极力的排斥其他种族,尤其是人类的存在。

    “话说回来,他们真的会让我等住下吗?”剑七不无担忧的问,“在下在旅途中也曾见过这些矮人,他们人倒是不坏,但要得到信任却需要时间。”

    “一般来说,确实如此。不过幸运的是,我们手里有一张快船票,使用得当的话,它能让我们简化这个过程。不过世事无绝对,要是这张票没用,我们就得花时间再去找一个落脚点。说服一个矮人,像是伐倒一棵橡木,但要说服一群矮人,就等于搬空一座大山。”起司没有否认剑七的话。说到底,认为矮人可以为他们提供帮助只是临时起意,他只是意识到了自己手里具有可能能够说服顽固的矮人的筹码,但在真正得到认可之前,他也没法保证。

    在这种略带忐忑的心情驱使下,他们在街道的一个岔路拐角找到了一间看起来像是旅店的建筑。之所以只说它看上去是旅店,是因为和周围那些明显与工业有关的建筑相比,它至少没有在冒烟或者呼出热风,可这栋房子秉持着这条街一贯的建筑风格,没有招牌,没有标志,无法从外观区分用途。

    “叮铃!”推开这扇门确实需要些勇气,矮人对侵犯自己领地的人可从不宽容。因此当起司略微矮身走入房间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袍子里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好在,迎接他的不是七八个矮人铁匠用铸造锤和石工凿朝他身上招呼,只有一个脾气听起来不太好的声音冷冷的说道。

    “现在还不是喝酒的时候呢,你们这帮醉鬼。我还得准备…嘿?谁让你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人类,出去!”

    “请等一下,别这么着急。”法师说着,双手从长袍中伸出,举在头边示意自己没有恶意。虽然如此,房间里的老矮人还是从柜台里抄起一根棍子,天知道为什么他的柜台里会有一根棍子,而且看那前粗后窄的造型,分明就是有意削成这样拿来打人的钝器。起司不由得后退两步,靠在门边的墙上。

    “出去!我只再说一遍,惹怒一个矮人会有什么下场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这冒失的没胡子的东西。”

    “事实上我前两天才剃掉胡子,就在我策划了一次对河怪的扑杀行动之前,等!别这么着急拿棍子打我,这太野蛮了!”起司不想动手,因为他知道矮人非常非常的记仇,不论他因为什么理由在这里动了手,之后都会被报复。所以面对提着棍子走近的矮人,他只能选择跑。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灰袍法师对付过恶魔,可以和魔鬼对峙,他与邪神和祂们狰狞的爪牙战斗过,也曾经投身于人类的争斗。但这并不能让他在被追打的时候更体面点。

    “好了!停!”被棍子打到大腿和屁股的法师有些恼怒的喊叫着,然后又挨了一棍子。事实上矮人的棍子比看上去凶险多了,他手上的力量大是一回事,主要是由于身高问题,矮人挥动棍子时的击打位置总能让作为男性的起司感到生理上本能的恐惧。因此他必须快速阻止这一事态的持续。

    方法,就是从腰上解下那盏提灯,将其举到矮人面前。一开始,矮人不知道起司拿出来的是什么,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可在他看清法师手里的东西后,两只浓密眉毛下的眼睛瞬间睁的老大,手里的木棍随手丢到身后发出一连串碰撞声。他的两只手在衣服上蹭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的捧起提灯。

    “你,你,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老矮人捧着黎明之息,就像是在捧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般。

    “这是友人的赠予。安德烈·烈锤,现在人类苍狮王国烈锤领的领主,王国公爵。这是他的作品,名为黎明之息。我想这足以证明,我和矮人之间没那么生疏对吗?”起司松开手,任凭对方拿走提灯。他不太害怕发生意外,除了力气和脾气,魔法作用在矮人身上的效果不会和人类有什么区别。

    “你,站在那里等着。我需要找人来确认你的话。”老矮人抱着提灯转回柜台后面,从身后一排的铜管里摸索了一下,然后对着其中之一用力吹气。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灰塔的黎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灰塔的黎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灰塔的黎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