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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五十三章 起司的自信

    不管未来如何,眼下兽化病的事情可以暂时放到一边了。经历过劣化版血浴的孩子身体已无大碍,他体内的兽化病在被起司用气和禁忌之力整理过之后陷入了蛰伏期,虽然不能肯定这种在蛰伏是否意味着它已经找到了所谓的平衡,但短期内应当是不会再出现这样的状况。这样的结果已经不是理想不理想的问题了,混用两种力量,起司不是没做过,但经过这一次的尝试之后他发现,气与他所掌握的禁忌之间,相融性似乎太好了一些。

    轻轻摇头将这个疑惑压下去,现在的他体内已经濒临气脉枯竭,一次性大量输出自己的气虽不至于彻底摧毁根基,可仍需要一段时间静养才能让残存的气重新壮大到可以凝聚与被感知的程度。这又是和魔力不太一样的地方,对于施法者来说,魔力的来源是多元的,只要他们不计代价,每个受过训练的施法者都可以在短期内释放出可怖的魔力量,尽管代价沉重,但终究还是有可以透支的方法。气则不同,气没法快速凝聚,它是积累来的。

    “你不能去和那家伙单挑,你一定会死。”剑七很少用这种直白的语言来说话,但这次他放弃了所有转弯抹角的表达方式,异常清晰的向起司传达了他的意思。至于他口中的那家伙,自然指的是九环帮的魁首,也就是二老口中九环惑心鬼头刀的主人。对于那柄武器,他真的非常重视。

    “我是去谈判,不是去决斗。就算到时演变到需要用武力解决,我也自有办法脱身,无需为此担心。”起司靠在椅子上,刚刚的救治极大的消耗了他的体力,原本因为气而稍有些充盈的身体现在又变回了原样。而且正因体验过了那种气血奔涌的舒畅,现在的他一举一动都觉得乏力。

    “我不赞同你的观点。”凯拉斯已经听剑七说明了为什么阻止起司去单独赴约,对人类社会以及施法者们有着更多了解的他开口为寻剑者帮腔,“不管你的魔法有多神奇,都是需要准备时间的。否则塔兰和剑七昨晚就不会受伤。孤军深入不仅意味着没人为你提供掩护,如果那把刀真的那么神奇,那你恐怕连正常的施法都做不到。我明白你和我知道的那些巫师不同,你比他们强上太多,但再强壮的狮子被刺破心脏也会毙命。”

    这次,起司没有立刻回嘴。毫无疑问,对于一名施法者来说,能阻碍他们施法的事物就是撒在蛞蝓身上的盐,所幸这样的东西从来都不多,且多半只存在于极为偏僻的地方,比如会让人无法控制魔力的森林。除此之外,对抗巫师最常用的手段还是对他们魔法的破解和抵抗,比如专业的巫师猎人即便没有猎巫刀傍身,手里也往往会带着一代代传下来的猎巫手册,里面满是对魔法的观察与破解之法,其中还有不少是从正牌巫师的嘴里拷问出来的。至于抵抗则更常见些,人类单独制造出可以抵抗魔法的物品不容易,可像狼人这样天生的反魔法专家则不必考虑这种问题。

    然而,破解和抵抗魔法始终是来自于魔法的受攻击者,狼人也好,猎巫刀也罢,它们始终不能剥夺的是施法者的施法能力。一个巫师,只要他还能施法,哪怕他的法术造成的效果对目标毫无意义,也意味着他仍然是可怕的,因为他可以转换施法的目标,即便周围的一切都无法被魔法沾染,他至少还能改变自己。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咒鸦擅长的变形术,只要化为飞鸟,这世上相当一部分的威胁就都算不上威胁。偏偏,这柄九环刀打破了常识。

    使施法者不能施法,这就好比用镣铐拴住了人的手脚,别说是普通人,绝大部分精通战斗的武者都会因此变成待宰的羔羊。更别说魔法的中断会带来各种各样的可怕后果,因为不完整和被打断的施法而死在魔力暴走之下是巫师们最常见的死法。在这样的情况下,九环刀的持有者已经不是对巫师有威胁那么简单了,他简直就是全体施法者的天敌,不论所研习的法术流派,个人水平如何,在他面前都毫无意义。

    起司会没想过这些吗?他当然清楚的意识到那柄刀所可能带来的致命威胁,照理来说,对付这样的对手,最好还是暗中作战,想办法先下了他的武器。要是对方警惕性太高,那就尝试着将其引入陷阱。在敌人的地盘上堂堂正正的正面接触毫无疑问是最不明智的决定。可换句话来说,起司要的就是用最不明智的方法来解决最棘手的敌人,只有这样,他的名气才能一下子打响,才能起到震慑宵小的作用。

    再者说,那九环帮的魁首也不见得是个多高明的人物。如果只是运气好捡到了神兵利器,那以法师的随机应变,不论是恐吓拉拢,还是策反对方部下引发哗变,都是比动手更加轻松的解决方式。深入敌阵为数不多的优点就在于,在你把自己暴露在威胁之下后,对手也难以隐藏他的命门。许多人都把起司当成是纯碎的施法者,殊不知哪怕没有了魔法,灰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这世上满是武器,只是要看怎么运用。

    心里有了主意,任凭猫妖精和寻剑者两人怎么警告劝说,他都没有露出分毫犹豫的样子。期间起司也尝试着告诉同伴自己的想法,但对于这两个靠着手中武器活到现在的人来说,法师的这套说辞完全就是随口的敷衍。那可是一群暴徒组成的帮派,要是三言两语就能破敌,还要刀剑何用?

    争吵,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他们表达着自己观点之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杰瑞缓步走入屋内,他的身影在起司之外的几人看来仿佛带着不祥的烟瘴。鼠人可不知道小队在争吵些什么,他虽然知道九环帮魁首巫师杀手的名号,但来自于六年前的对起司的巨大信心让他对此不以为意。一个能随手击杀恶魔,乘龙飞天的法师,怎么可能败于凡人之手?

    “九环帮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那个头领接受和你见面。时间定在两天后,到时我会暗中跟着你的。”

第三百五十四章 离山

    两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它足够起司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去迎接挑战,但也仅仅是调整到目前比较好的状态罢了,两天的时间不足以彻底缓解疲劳,也不足以减轻身上的伤势。好在对方答应两天后的谈判也就意味着,在这两天里九环帮应该不会主动来找麻烦,起司他们可以比较放松的在城市里行动。虽然以现在的状况看,也就只有法师和猫妖精还有外出的能力,只是说是外出,他们又能从外界得到什么帮助呢?

    这天剩下的时间,起司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说是要检查一下自己学徒的身体,连晚饭都没吃。转到第二天,凯拉斯起床之后走出房门,便从矮人老板的口中得知,法师一早就已经出去了,但是没说自己去了哪里。这一去,就是一整天,直到傍晚时分,那个灰色的身影才缓步走入大堂。他简单的问了几句今天同伴们的情况,又问了问那孩子的状况,之后便又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剑七他们对此颇感不安,可还是对起司有着充分的信任。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和那九环帮的魁首约着见面那天,起司仍然是早上天不亮就出门,到了日照西斜才回来。他回来之后饮食如常,对自己这两天的去向闭口不谈。直到天色向晚,鼠人的身影出现在大堂里,这是来带着起司去约好的地点。饶是九环帮的胆子多大,也不敢在这里会面。

    “要是我没回来,你就在这里住着,等到他们两人的伤势好转再离开。”灰袍临走前将卖马所得的钱财尽数交给凯拉斯,“至于那孩子,你们把他扔在这里也罢,带回苍狮也罢,都没什么区别。他遇见我捡了一命,是运气。他没跟我正式训练我便死了,也是他的运气。你们也不必替他感慨。”

    “你不是有把握去吗?怎么现在跟交代后事一样。要是赌命,那不如不去,咱们就窝在这里,有矮人在,九环帮也不敢乱来。”

    “那倒不必,尊重对手是一回事,当缩头乌龟是另一回事。不说远了,咱们在草原上和阿莱埃带来的东西打的时候都没怕过,被帮派吓的躲在旅馆里算什么事。再说,一个月后我们就要去万法之城,不可能把事情拖到那时解决,风险太大了。我只是确保即便最坏的情况发生,你们仍然可以有退路,这支队伍毕竟是因为我才集结起来的,作为召集人,我有这个义务。”起司的脸上带着微笑,这种从容的笑容最近在他身上没怎么出现过。

    跟着杰瑞走出旅店,鼠人本能的觉的身后的人和他刚遇到时不太一样。这也难怪,现在这个状态的起司,确实不同于这支小队出发后的任何时候,这种笑容和信心只在他作为溪谷城领主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才有过。那时鼠人百废待兴,整个溪谷城的大事小情几乎都落在了他和葛洛瑞娅的身上,鼠人女爵虽然在那时已经开始展露政治才华,但还是缺乏经验。挑起了整个溪谷城大梁的仍是灰袍,那时的他就是用这幅姿态,淡然的处理着每一件事。

    而随着鼠人逐渐站稳脚跟,葛洛瑞娅的行政能力越发成熟,起司也就不需要再作为领民的精神支柱。这对于一名志在研究的巫师本是件好事,奈何后面灰塔发生的一系列变故一下子给了他太大的冲击,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失去了自己当成故乡的地方和投入了大量精力管理的领地,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下来。直到经过了草原的一系列事情之后,才渐渐摆脱阴霾,到了今天,当所面对的对手不再是邪神时,恰当好处的压力终于让他彻底找回了状态。

    现在的起司,虽然在体力和魔力上谈不上巅峰,精神却异常高昂,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以及眉宇间的沉着,都说明他不是一个好惹的人。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当他来到那处小广场上时,围在这里的小喽啰没有发出任何挑衅的声音,只是默默的分开两边,让灰袍走进去的原因。气势这种东西,很难说清楚,哪怕在同一个人身上也每时每刻都在变动着。生灵会本能的读出这种细节,就像狮子总能在羚羊里发现老弱的那几只。

    目送着法师的身影走入火光中,杰瑞默默的转入黑暗里。他抬头看了看建筑之间的间隙,三两下爬上屋顶,晚风吹动着这只鼠人身上的披风,露出下面带着伤痕的躯体。他转头看向铁毡大道的方向,他知道今晚不仅有这一处需要留意。有一件事起司说错了,矮人的地盘,也不是无人敢动。

    黑暗里的眼睛会反射出光芒,一些是月光和星光,一些来自于内心的情感,比如当杰瑞和那双远处屋顶上的眸子对视的时候,他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光有着贪婪和残忍的光彩。光彩的主人迅速离开原地,他是一名杀手,鼠人的同行,也和鬼脸有着合作关系。现在,那名掮客和他手下的杀手都为一个人,一个目标服务。杰瑞知道那个目标,那个有着妖精血脉的女人,他见过她两面。就因为见过,他才清楚起司的想法并不明智。

    刺杀委托,有很多种。有一些目标,可以不死,有一些目标,一定会被追杀至死。正因如此,他才做了这一切,他的老师交给他的第二课,一名刺客在懂得把握与死亡的关系之后应该要懂得的,叫做审势。有所能为,有所不能为,不能分清楚这些的人,只是莽夫,不是刺客。杰瑞的判断就是,只要阿塔还跟着起司,各种刺客就会前赴后继纷至沓来,而且会越来越危险。他们不会被震慑,哪怕保护女剑士的人是灰袍。

    因此,为了保证起司的安全,他越早和这个女人划清界限越好,要是他不愿意放弃这名同伴,那就创造出一个他没法顾得周全的局面。这也是为什么他在这次行动中甘当猫女的走狗,于他来说,整支小队他唯一需要保护的人,只有起司本人。

第三百五十五章 你是巫师吗

    那么起司本人又是怎么看待他目前的处境的呢?昏黄的火把让光线忽明忽暗,斑斓的阴影似乎暗示着两旁的帮众跃跃欲试的内心。其实这不太必要,奔流的夜晚照明完全足够,这个小广场更是内外建了两圈路灯,火把完全是为了增加气势才出现的道具罢了。这就好像手握石矛的原始猎人面对野兽时,只要另一只手里有火把,气势和自信就不可同日而语。火,可能不是人类最早掌握的非自身力量,但它一定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至少,它可以给人胆色。除了火之外另一种能给人胆色的东西就是数量。孤狼不敢袭击牧人的羊群,它害怕牧羊的狗,害怕牧羊人手里的投石索,害怕受伤。狼群不必顾虑这些,当狼群开始行动,所有的困难都可以被解决,哪怕那牧人本就只有一条老狗,自己也已扔不动石头。行走在这些人中间,起司能感觉到火焰与数量带给他们的某种影响,某种超过了勇气和自信,趋向于狂热的情绪。这让他想起酒神,这样的场景应该能让他愉悦。

    但酒神的狂欢也是要挑人的,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那超出理智的欢愉。法师的目光没有偏斜,却还是看到了足够多的帮众,这些人有的看上去稚气未脱,有的已经有了老态,有些微妙,因为寻常的帮派不会收纳年龄跨度这么大成员。其实不难理解,负责人员招募的人往往倾向于与自己同龄或年龄更轻更容易掌握的对象,虽然他们也不会拒绝有一技之长的年长者,但这往往不会造成如此广泛的年龄分布,一个帮派的主体仍然是一群人。

    这种帮派经验还是在苍狮时独眼告诉他的,起司曾经对她是如何管理苍狮的地下世界表示过好奇,因此对于帮派他多少有些了解。不过,一点反常之处并不能说明什么,知识是对规律的总结,将其反向拿来套用在规律上强迫其顺应知识便是本末倒置,苍狮的帮派常识可能并不起效于奔流。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九环帮的魁首如此大张旗鼓的来进行这次会面,就说明他没想避讳自己的下属。那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的交涉中,起司不能给对方太难看,因为一旦失了面子就无法在帮派中立足,那魁首一定会立刻发难。想到这一层,法师的的心里略微有些不安,对方是出于胆怯的无心之举,还是故意为之来为自己的谈判增加价码?若是前者那还好说,若是后者,这就是阳谋,恐怕这位帮派领袖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思量之间,法师已经走到了小广场的中央位置,这里除了一些看起来装备更精良的帮派成员在之外,最扎眼的就是那口刀,然后才是持刀的人。刀,是大刀,刀刃长度与起司的整条手臂相当,刃口吞吐着寒光,一看就是凶器。刀身上除了血槽之外,还用不知道什么样的铸造技法弄出了许多深浅各异的线条,这些线条遍布在森白的金属表面,恍惚间组成了一只作势欲扑的白虎。可随着照在其上的光亮转向,又变回平整的样子。

    说完了刀身再说刀柄,刃与柄之间的护手样子倒是平平无奇,只是一块椭圆的挡板,挡板以下,足够双手分别握住的长柄上缠着鲨鱼皮制成的缠布,底端的配重被制成了一枚中空的圆环。但见那圆环里绑着一条红色的绸缎,一直向下延伸,依次穿过刀身上的八枚铜环,在对顶端的铜环上打了一个漂亮的绳结。看起来这条红绫就是为了不让刀上的八个铜环因为移动而发出声响才系上的,虽然不知道这是不是九环刀本来的保存手段,但它确实能解决平时生活中持刀者的不便。而看刀头上的绳结样式,只需要轻轻一扯,这把异域武器立刻就能发挥出本来的威力。

    这柄刀实在是过于吸人眼球,导致人们很容易忽视它的主人。可事实上,它的主人同样应该令人印象深刻。那是一个三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原本浅色的皮肤颜色偏深,暗示他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劳作的日子。与头发同色的胡子没怎么被打理过,而且并不并不浓密,给人一种邋遢感,与之相比,那些被梳到脑后扎起来的头发就显得相当精致。他的骨骼很粗壮,手脚都比旁边的人要大一些,虽然衣服下的肌肉没有很发达,可依旧足够有气势。

    单看外形,这个男人像是有些本事的样子,如果他的衣服下面多些伤疤的话,想来应当是地面上受人尊敬的人物。这样的人与九环帮的魁首多少有些难以匹配,但起司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理由是眼睛,而且不是经验上的读取眼睛里的状态,这个男人的眼睛确实异于常人。他的左眼是棕黑色的,应当是正常的瞳色,但他的右眼却在火光中闪烁出明黄色,不仔细看可能会将其当成是火光映在瞳孔中的倒影,但当他向前走来后,那抹色彩没有消失。

    起司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立刻开启魔法视野,眼睛里冒出的魔光很可能会被对方当成是开战的信号。于是他也朝对方走去,两人停在相距五步左右的距离,安静的对视着。九环帮的魁首看起来并不着急,他见手压在刀柄的圆环上,怀里抱着大刀,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他非常自信。

    谈判的第一回合,法师选择了让步,在这里和对方耗时间不是他的本意,他是来谈判的,不是来示威的,当然这不代表着他会把谈话的主动权拱手相让,“我就直说了吧,不管那个女孩头上的赏金有多少,你们都不可能拿到。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们双方都节约一些时间,不要将精力放在注定无果的事情上。”

    魁首没立刻回答,他正常的那只眼睛略微眯起,有异样的眼睛睁的老大,两只眼睛的不协调感让人觉得不舒服,就好像他的右眼不是真的一样。

    “你,是个巫师?”话音,飘荡在晚风里。周围的帮派成员在听到这句话时全都露出了异样的表情,那不是恐惧,是某种更古怪的情感。

    起司从对方的问话以及周围人的表现中读懂了什么,他摘下自己的兜帽,露出面目,“准确的说,我是个学者。”

第三百五十六章 交涉

    魁首抱着大刀愣了一下,他那只黄色的眼睛盯着法师,似乎想要从起司的脸上读出些什么。到了这里,起司基本可以肯定,对方的那只不自然的眼睛一定有某种作用,比如看穿谎言或是如阿塔那样洞悉人的情绪。灰袍知道,拥有魔力的眼眸不会平白无故长在一个人身上,从身体的其它部分来看,这人不像是拥有与魔法有关的血统,那就说明这只眼睛恐怕与他曾经有过的经历有关。联想到他的问题,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学者?哼,学者可没本事躲过我们精锐的追杀。”魁首挑挑眉毛,丝毫不避讳曾经派出人手去围猎小队的事情。此话一出,他身后立刻有人赞同。

    起司歪了下脑袋,表情自若,“首先,那可能是因为你的精锐没你想象的那么难对付。其次,谁说学者就不能带队躲开追杀?”

    “你!”这种轻蔑的态度立刻引来了敌意,不用说,会被激怒的定是那晚带队追杀起司他们的人。法师默默看了那人一眼,将他的相貌身形全部记了下来,如果今天谈不拢,那这个人难逃一死。一来,杀此人是为了给阿塔和剑七中箭报仇。二来,能带精锐出动,此人必是九环帮里的一号人物。

    刀身,挡住了起司的视线,魁首看似不经意的举动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了法师的意图。而这也更加加深了他的判断,敢在敌人阵中认脸留心,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他显然是有着可以全身而退的自信。想到这,魁首的左手已经悄然按住了红绫的一端,只要轻轻用力,就能解放手里的凶器。

    “怎么,说不过就要动手?九环帮就这么害怕我一个孤家寡人吗?”起司说着,双手抱胸伸出长袍。他在展现诚意,表明自己不会突然发难。

    果不其然,魁首的手从红绫上放了下来,混江湖的人可以弱很多事,唯独不能弱了胆识,不然可没人瞧得起。当然,胆识过人不代表粗枝大叶,能读懂起司的小动作,并及时做出反应,这人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之前在苍狮的时候,什么人生什么像,将军出不了挑夫的样貌,农民的面目下面也不会有狡诈之徒。但到了奔流就变了,千人千面,千面下面是万般的心思,饶是起司也再没法一下子将人看透,所需要的不只是知识了。

    “不急,动手是最后一步。在这之前,我们还可以多聊聊。你说,你是个学者,那你能干什么?修桥铺路,还是能说会道?”他看起来颇感兴趣。

    起司也不再那么强势,双肩略微放松,“我懂些医术,会做点石头活,世上的奇闻异事多少有些耳闻。算是凡事都沾染些吧。”

    两边的帮众互相看看,他们都没弄明白为什么自家的魁首和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就这么聊上了闲话。多简单的一件事啊,要么这个穿灰袍的家伙认怂,乖乖叫出那个女人,换得自己的性命。要么这家伙硬气,死不让步,魁首让他求仁得仁,一刀给他个痛快,哪里需要这么多口水?偏偏交谈中的两人不这么认为,他们确实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起司谈到了他在草原和结发镇的见闻,魁首也讲了很多奔流的事情,但他们始终没有放下戒备。

    话题兜兜转转,就在一个话题结束,下一个话题还没开始的时候,魁首突然说道,“你知道那姑娘的脑袋值多少钱吗?”

    “我想应该是笔足以建立小型王国的财富。”金钱不能换取权利,这是有前提的,在很多时候,只要利用得当,金钱就能创造权利。起司自然清楚这一点,所以金钱的数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能带来的结果。作为一个帮派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壮大和继续延续更重要的,成为小型政体会是他们永远的追求,因为那意味着,力量的稳固与传承的稳定。

    许多的地下组织在经过权利积累后都会多少产生这种倾向,九环帮也不例外,尽管在帮派中它还异常的年轻,但这不妨碍它的领导者已经看到了能让自己梦想实现的契机。为了把握这个契机,一个人的性命,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你看着像个聪明人,却一点也不聪明。你既然能猜到这笔钱的数量,就该知道我不可能放弃它。我不放弃它,你就只好死在这里。”他说着,扬起了手里的大刀,虽未作出劈砍的动作,可已经足够显露出威胁。他说的也不是假话,起司今天到此,确实不是个聪明的决定。

    “那笔奖金,你拿不到。你不知道是谁在发布任务,不知道这个任务到底意味着什么,你以为这事情很简单。可能够牵扯到这么一大笔财富的事情,怎么可能简单的起来?这世上的事与它们的价值成正比,越大的价值就越复杂,无一例外。价值千金的事却清澈见底?不是那千金有假,就是你看到的根本不是水底。”起司的话让握刀的手慢了下来,他料定了对方会同意这次会面就是有这层顾虑,佣兵做事,最怕的就是打白工。

    “听起来,你知道这一切的始末?”魁首那只泛黄的眼睛再次睁开,他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因此不希望被欺骗。

    “会出一个国家的财富来让人办事的人,必然能得到超过一个国家财富的收益。但这种财富不会立刻到手,委托这个任务的人也一样。你们杀了那个女孩,而后者不毁约的话,想要得到那笔钱的全部,所需要的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起司看向对方,语气十分诚恳。

    “那我们可以找到那个家伙,逼他把钱交出来!”一个离得较近的帮众说道,他的发言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

    “如果你们能找到他,还能威胁他给钱的话,你们为什么还要完成他的任务呢?直接去抢了他不就好了吗?还是说,你觉得一个开出如此价码的人会不懂得保护自己?”法师摊开一只手,颇为无奈的说道,仿佛在感慨这人的天真。

    “他已经给出了不菲的订金,后续的赏金也有人作保。”魁首平静的说,奔流有一套非常完整的赏金体系,没人能在这种交易中赖账。

    “给出如数的赏金,和花上一笔少的多的钱贿赂整个体系,如果是你,你怎么选?”起司这句话,说的没有根据。他其实并不知道这笔钱是否真实存在,奔流的赏金体系又可靠到什么程度,他在诈。

    谁料,他话音刚落,魁首已经扯开了红绫,八个铜环碰撞间发出极大又极小的声音,一瞬间将起司的思想震停。

    “你说这话有根据吗?”他平静的问道。

    起司的双目还没有找回焦距,在听到问题后用僵化的语气说道,“没有。”

第三百五十七章 且战且退

    说声没有,九环刀照着脑袋就劈了下来!这下发难完全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包括九环帮自己的人,也没想到魁首会突然暴起。而他们更没想到的是,面对那震慑心神的碰撞声,这个穿着灰袍的男人居然没有引颈受戮,几乎在同时,男人的手高高扬起,手中不知道何物大放光明,一下子晃懵了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魁首落到一半的刀,在这强光下本能的收回护住了自己身上的要害。待到光亮散去,起司已经到了广场的边缘。

    “追!”大刀一挥,号令随即而出,一时间那些帮众们纷纷抽出武器,想要追击。可,被阳光直接晃到眼睛岂是一下子便能恢复得了的?起司转瞬间拨开朝他冲来的两人,手里的提灯毫不客气的砸在其中一个脸颊上,沉重的灯体夹杂着势能,直接将那个倒霉蛋砸到在了地上。

    又有人不死心的转到法师面前,希望阻隔他的去路,谁曾想他的弯刀还没挥动起来,灰袍已经伸手扣住了他的手腕脉门。朝后一拉,将其往自己的怀里一带,那人上半身被拉倒,起司顺势一个翻身从他背上滚了过去。临场交手,和人见招拆招,那确实是起司的弱项。但对反应迟缓的对手施展准备好的招式,并不困难。双脚落地,两侧冲上来的帮众也终于从强光的影像中恢复了过来。法师连带着转身顺便来了个鞭腿,将身后的人直接扫倒,再次给他们制造了新的阻碍。不过尽管如此,起司并没有选择利用法术一下子拉开和这些人的距离,他很清楚,对方手里持有远程武器。

    拨挡箭矢对于法师来说不是很困难的事,但拨挡箭矢的同时还要保持和敌人的距离,这就有些困难了。起司不想把自己逼进那样被动的局面,他的目标,是带着追兵进入小巷,在狭窄的空间里,弓矢不容易命中,黑暗也能为他起到天然的掩护。问题只在于,如何保持这种距离感。

    “你往哪逃!”手持火把的帮众一边吼叫着,一边伸出火把想要点燃起司的袍子。堂堂灰袍的外衣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点燃的?想要将这件长袍烧了,不把它浸上半天的油是断断不可能的。不过,这倒给了法师灵感,他装作害怕的样子,转过身来面对火把,接着对着那团火焰一吹。

    “呼!”膨胀的火苗升腾在空中,化为张牙舞爪的狮子,冲着下方的人群扑下。所幸,这头狮子远没它看上去那么吓人,碰到人身上也只是烧掉些头发胡须,衣物腰带。这样的把戏最多只能算是障眼法,可它胜在快捷且能够制造足够的混乱。那些头发着火的人只要开始乱跑,人群就会沸腾。

    “都给我让开!”大喝伴随着庞大的黑影,发出声音的人身高大概两米上下,身上的横肉活似是一头学会走路的公牛,他的身上几乎**,火光照亮的棕红色皮肤上有着大量的伤疤。这位大汉冲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境,不管是手握刀兵的帮众,还是身上着火的倒霉鬼,在他手上都像小鸡一样被随意扇到一边。没用几步就来到了起司的近前。只见此人手里握着一把亮银钢叉,腰里别着一团渔网,完全是一副角斗士的打扮。

    起司刚刚在和魁首对峙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扎眼的家伙,作为一方势力的九环帮,自然不会只有魁首拿的出手。法师的眼睛略微眯起,魔法灵光稍纵即逝,他照着对方的面门伸出左手。那大汉还以为他要用什么法术,连忙将手臂架在了脸前,谁料起司并没有用出什么诡异的巫术,他直接把自己的左手扔出去了!那只手一落到大汉的臂膀上,立刻灵活的抓住躯体,顺着肌肉的纹理爬向他的脖子。而起司则抖抖袖子,从里面又长出了一只手。

    这当然是他的小把戏,早在出发之前,他就用被魔法驱动的假手取代了自己真正的手掌,本来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出其不意。现在拿来解决一个比较棘手的对手也无不可。谁曾想,从魁首的突然发难开始,九环帮的人总是能给他惊喜,大汉遇到这种情况,咬着牙关吐出两个字,“巫师!”

    那种恨不得把人挫骨扬灰的怒吼使人心悸。起司下意识的收紧了大汉脖子上的魔法之手,可后者却浑然位置,脸色胀红的朝着他坚定的走来,手里钢叉作势欲刺,定要在灰袍身上戳出三个透明窟窿!这一腔血勇不可谓不吓人,尤其是在起司知道自己在他脖子上施加了多大的力道之后。别说掐晕了,那只手的指甲已经陷入了大汉脖子上的肉里,他却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根本没想过先把那东西扯下来。从始至终,他都只要做一件事。

    “杀,杀!”他的脸色已经出现了危险的紫红色,被魔法加固过的人手有着可以掐断人脖子的力量。钢叉,掷出。人体,倒地。起司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迎面扔来的钢叉,随手将食指上的戒指甩脱扔掉。这东西本来就是仅供短期内使用,用过即弃没什么好心疼的。倒是这大汉表现出的执念让人印象深刻,他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对巫师有着如此刻骨的仇恨?或许,九环帮这个帮派和他想象的有些区别,他们很可能有着某种利益之外的内在联系。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得益于倒下的庞大身躯,起司已经退到了他预先计划好的撤退地点近前。随着他逐步融入黑暗,今晚这场会面似乎已经迎来了结局。谁料起司在观察着帮众的时候,只觉得身后吹起一阵恶风!那是利器在空气中挥动的声音!在他的背后,有什么东西!

    “叮!”火化在小巷中迸发。及时从空中落下的鼠人用匕首挡住了本该刺向法师后心的一击。可还不等他说什么,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接踵而来。

    “闭眼!”起司又一次举起提灯,想要将黑暗中的刺客晃瞎。当阳光刺破黑暗,袭击者终于露出了真容,那是,一具人偶。一具手脚都被利刃替代了的杀人机器。

第三百五十八章 洞悉

    人偶自然没有眼睛,就是有,也不过是装饰性的道具,不起到实际作用。起司看清敌人的样子后就后悔了,杰瑞完全的信任自己,结果却换来一次失误,可现在再提醒鼠人已经来不及了,饶是灰袍也只能祈祷那人偶砍下来的位置不要太致命。世事难料,就像起司料不到在小巷里会有一具杀人人偶埋伏自己一样,他同样想不到,那凶恶的人偶在被黎明之息里的阳光照射之后,竟然一下子呆立在了原地,那些关节的衔接处随即冒出黑烟!

    据说在更古老的年代,魔法横行于世,巫师是尘世的主宰,他们肆意挥霍着法力,与天上的神灵和地下的邪魔沆瀣一气,让整个世界陷入混乱与无休止的剧变之中。这片浑沌之世因太阳的出现而终结,强大且温柔的阳光将所有的魔法统统压制,自此之后,只有极少数通天彻地的**师才能展现出无可睥睨的伟力,其余的施法者要么在黑暗中沉沦,变成可悲的行巫术者,要么坚定的研习着魔法之道,化为巫师和法师。不客气的说,太阳就是一切现如今被称为超自然力量的压制者,阳光之下,魔法的威力会自然减弱甚至直接溃散。以此来说,眼前的人偶就不完全是巧夺天工的机关造物。

    灯光黯淡下去,杰瑞重新睁开眼睛,他一眼就看出了敌手的异常,经过严酷训练的刺客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伸出匕首,刺入人偶颈部和右肩的关节,用力一撬,直接把后者的脑袋和右臂从躯干上剥离开来。人偶不是生物,少掉一部分肢体并不影响行动,因此鼠人飞起一脚,踹到人偶的胸口,将它的平衡打乱,失去了部分肢体,低劣的自动装置会很难重新恢复行动力。虽然很想彻底将这个隐患铲除,可身后九环帮的人已经来了。

    “走!”说声走,鼠人轻轻推了起司一把。杰瑞自己是不担心脱身的,和法师不同,这里的建筑物完全能给他提供立体化的逃跑路线,加上夜色掩护,饶是强弓硬弩看不见目标也是无用。法师明白脱身对于鼠人来说不是问题,只要不是被大量的人员围困,这城市里能抓得住杰瑞的屈指可数。因此他没有多做犹豫,转身就冲入了小巷的深处,留下鼠人和追来的帮众周旋。不过有了被伏击的先例,这次他在移动的时候始终保持着警觉。

    吵闹声,逐渐远了。这里离会面的小广场已经有了段距离,九环帮的人不敢这么大张旗鼓的追到这么远的地方,就算是那些小股的精锐猎杀者,要从高楼林立的缝隙里找到一个特定的目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起司为了不引人注意,悄然改变了灰袍的颜色,通过简单的错觉法术将身上的衣物变为了黑色。这种变色,对于灰袍来说自然是种侮辱的表现,奈何情势比人急,九环刀的威力超出了起司的想象,魁首的反应也异常果断。

    极度仇视施法者的团体,这是之前任何人的情报里都没有提到过的。虽然知道九环帮的老大连斩了好几名巫师被赋予了巫师杀手的绰号,但包括起司在内的人都把这视为一种巧合和持有九环刀的必然结果,他们都没有考虑过为什么这位魁首在面对巫师的时候如此不留情面。要知道,大部分巫师就算本事不见得有多么高明,手里总会有几手绝活,这些绝活往往能在世俗世界中迅速积累可观的财富。杀了他们,不如拉拢来的合适。

    好在,现在起司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对于九环帮的整体认识因此有了长足的进步,如何对付一群有着猎巫倾向的组织?这应该是所有施法者都会被教导的课程,至少那些学习过魔法的人也应该自己考虑过这种事。这样有着狂热目标的团体对付起来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要是在相对孤立的小镇碰到他们,法师估计会选择立刻撤离。好在,奔流是一座足够大的城市,这里的势力足够庞杂,一个极端团体能掀起的风浪,实在有限。

    相较而言,法师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那个埋伏了自己的人偶。他没在黑街上遇到过有人卖这种家伙,也在幽河没有打听出个所以然来,这说明要么人偶的销售渠道比黑街还要隐秘,连荣格那样的家伙都不愿意直接提及。要么,就是这些人偶根本就是非卖品,它们只为一位主人效力。

    “我还没找上你,你却主动找上门来了。”起司轻笑了一下。会被人偶截杀是他没想到的。但换位思考一下,对方与山怪交涉,将贵重的魔法纺织机赠予其使用,却在即将成功的时候让小队搅了局,还不得不毁掉纺织机。这种事放到起司自己身上,他也肯定会对捣乱的家伙予以报复。

    问题是,对方是怎么找到他的。起司的第一反应是那截断手,施法者对自己的造物有所感应十分正常,可他已经反复检查过了,没有在上面感觉到魔法的气息。结合人偶出现的时间点,法师很自然的将对阿塔的悬赏和这个神秘的制造者联系在一起,有没有可能,对方通过某种手段知道了当时斩断自己人偶手臂的人就是女剑士,进而通过悬赏找到了小队的成员和行踪?不论是哪种假设,看来他们这一个月的日子会过得更加刺激了。

    黑影,从身边的墙壁上落下,鼠人果不其然没有被缠住。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衣服,走向起司,“那些追兵离这里不远了。我知道几个他们不敢靠近的街区,我们从那些地方穿过去,绕路回铁毡。”

    “绕路?那会花掉不少时间。”起司看向杰瑞,语气有些怪异。

    后者并没有察觉到法师脸上的玩味,简单的辨认方向后就要动身,“或许会绕一点,但那条路更安全。多花些时间…”

    “多花些时间,那些去矮人的地盘执行暗杀的人成功率就更高一些对吗?”

    杰瑞背对着起司,身形一滞,“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大概是你那么急切的想要促成这次会面的时候。我本来就对说服九环帮不抱什么太大希望。这次来其实更多的是想见识一下那把刀是不是真有这么厉害,现在看来完全值得。另外,把举起提灯的动作练习成下意识反应可是花了我不少的时间。”

    “我没有要害你的意思,我是想…”鼠人尝试着解释自己的意图,尽管他也知道起司很大概率不会接受他的逻辑。

    法师走到杰瑞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为了达成目的不吝啬于手段,为了保证成功绝对保守秘密。你被训练的很好。不过,喀鲁斯没教会你另一些东西。有些事,自己的力量力所不及,只好壮士断腕,这没错。可这就是人们聚集在一起的意义,我们是很贪心的,用群体的力量来最大限度的减少需要付出的代价,这同样是正确的道路。谨慎与信任,这是一条平衡木的两极,你必须自己去找到中点。”

    “至于这次嘛,算是我棋高一招吧。”

第三百五十九章 高招

    想要知道起司这高出来的一招棋到底下在了哪里,我们还需要把时间稍微往前调整一下,大概调整到法师他们去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时候的铁毡大道上来了一位老人,老人背着炉子,一手的袋子里带着碳,另一手的炉子里带着串好了的小鱼。

    矮人们一开始只当是个寻常路过的人,没太在意,知道他在查林德的门边支起了炉子,把碳倒进去顺便用引火之物点燃之后,他们才意识到这人是要来这里做生意。人类在矮人的地盘上做生意,不太多见。

    矮人们聚拢过来,想看看这个老者要拿出什么东西。结果当他们看到那些可怜的小鱼的时候,就全都没了兴趣,纷纷作鸟兽散。矮人不排斥鱼,但他们天生不喜欢来不及咂摸滋味就会被咀嚼成食糜的吃食,因此矮人的特色食品往往具有着较大的分量和令除了矮人之外的种族都感到疲劳的韧性。

    老人并不在乎矮人的离去,他没有吆喝,也没有挽留,只是默默的测试着炭火的温度,用小蒲扇扇动着暗红色的火苗。他的顾客,还未来呢。手里的鱼,尚且带着未干的河水,开膛抽肠只是第一步,以木签串身后并不意味着它已经准备好了要与火焰拥抱。

    还需要许多道细腻繁琐的工序,这种生长于污迹之中的小鱼才能变成称得上是食物的东西。可即便如此,它的味道也不会有多好,只是能吃。这样的生意,怎么看都只会亏本。

    可烤鱼的老人就是对这亏本的买卖乐此不疲,他每到一个地方,必要去知道这个地方最不招人喜欢的东西是什么,必要去自己看看这里的饮食在避讳什么,然后必要通过不计成本的手段将不能吃的东西变成能吃的,也一定不会将它从能吃的变成好吃的。

    如果说,石老的雕刻是天工开物,渔翁的做法就是在与人们的常识对抗,你说那是腐朽,他偏要证明给你看这腐朽里虽然不见得有神奇,却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这就是他们的修行。

    “哼,哼哼”摆弄着炭火的老人毫无形象的坐在地上,鼻子里哼唱着异域的小调。经过等待,炭火终于到了不小也不大的状态,最适合烤制。那些鱼,也经过了去腥,被放在一旁排开等待着最后的蜕变。大概就在渔翁将第一条鱼放在炭火上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看向了房屋之间的间隙。

    “再等等吧,才刚烤上呢。”这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明明周围并没有人在等着他烤鱼。老人不急不缓的将鱼挨个放到炉火上,小心的掌握着间隔,接着从一旁拿起一根没有串鱼的木签,右手一抖,那签子竟然没了!这里渔翁手里的木签一没,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听得房梁上一声惨叫!

    老人的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好像刚刚自己只是做了件极平常的事,他边摇着扇子边轻飘飘的说道,“你这后生,我都说了要再等等,怎么就这么着急呢?你家里大人没教过你,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我这鱼,也和那豆腐一样,得等它熟了才能吃。”

    “嘣!嘣!”两次机括之声从屋檐上传来,伴随着两支离弦的弩箭!老人动也没动,只是轻轻挑了下眉毛,右手从袋子里一抓,霎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手上就多了两支箭,以及两条串在箭上的鱼。

    神乎其技,这是只能用神乎其技来形容的手段,没人看清老人倒地做了什么,没人知道那两支足以刺穿铠甲的弩箭是怎么在他手里变成两根串鱼签子的。只见老人随手拔掉箭矢上的箭头,将新串好的鱼放到火上,面色如常。

    “嗯,这倒是会做事,知道老头子我手里带的木签不够,特意给送了过来。好,好好好。”他连说四个好字,接着右手一拍那火炉!只听得一声闷响,似黄钟大吕又如晨钟初鸣,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随即就有一身影从屋檐上摔落下来,嘴里叼着烤鱼,只是鱼签子的另一头却是从他的脑后穿出!

    “唉,吃东西毛毛躁躁的,虽然我已经把小鱼骨给剃干净了,可你也不能囫囵吞啊,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要了命吗。”到此,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老人是什么意思了。他今天就是这家店的门神,要想进去,要么交了自己的性命,要么拿走他的性命。

    问题是,渔翁虽然一副枯瘦干瘪的老朽模样,恐怕真要说起来,他能比这条街上除了矮人之外的人都命长。至少要是硬闯,许多人的命,今晚也就到头了。刺客舍身为义,杀手逐利避害,不值。

    于是无奈之下,又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落下,区别只是和那个叼着鱼的同行不同,她落地的姿势袅袅婷婷,如微风中的落叶。许多杀手都有蒙面的习惯,偏偏猫女不会,因为她知道,就算把全身上下都用黑布裹起来,别人还是能一眼认出她。所以她干脆磊落一些,享受名声与风险。

    这位女杀手三步两步走到渔翁近前,同样是神色如常,只是背后握着短剑的手略微有些颤抖,“老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这次,不知还能不能跟您买鱼。”

    老人还记得对方,毕竟他拿着那一枚厚银币着实是喝了两天的大酒,到了昨天下午才堪堪酒醒,“哦,是你这个女娃。这就麻烦了,我今晚这些鱼,卖给谁都不好卖给你啊。这样你看行不行,你今日且回去,等明天我老头子再打来鲜鱼,你再来买,我保证算你便宜。”

    “不知,您说的不好卖是怎么一个不好卖法,如果是要钱的话,一条鱼一枚银币我也出得起。不瞒您说,您的烤鱼我是一次就上瘾了。”

    “唉,你这女娃怎么这么拧呢?今天这鱼不卖给你,你出多少钱也没用。今天晚上这鱼不论钱卖,得按命。一条,一命,你买的起吗?”渔翁挥挥手,像是在和人划价般不耐放的对猫女说道。

    女杀手咬着嘴唇,她在考虑,错过了今晚,可能就不再有机会了。等到矮人们意识到有人闯入了自己的地盘,他们的守备势必会严密百倍。可和矮人相比,眼前这位坐在地上的老者就是活脱脱的阎王。她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和这位阎王有那么一面之缘,“如果我说,一定要进去呢?”

    “姑娘,老头子我是实在不想和你动手,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唉,罢了罢了,你若要进,便进吧。只是你的那些伙计不可再进一步。”渔翁抓了抓头发,有些沮丧的说道。一面之缘也是缘,结缘不易,这样的人,他是不杀的。

    “不行,她不能进。”声音,从上方传来。猫妖精从二楼的窗户跳出,落到地上,手里倒提着飞燕剑,“她要进去,得我躺下!”

第三百六十章 双猫之战

    猫妖精倒提着宝剑,拿手一指女杀手,身上的毛倒竖而起,虽然身形不大,气势却堪比人类,“你要进这个门,得我先咽气。”

    凯拉斯作为起司离开后小队中唯一身手不受影响的战力,其实对屋子外面的事早有察觉。不过察觉归察觉,在确定了渔翁是他们这边的人之后,猫妖精就没有了丝毫要出手的打算,他隐隐意识到起司那离开的两天就是为了给他们请来这尊大佛,有这位老人坐镇,今天就是千军万马,也不好用。

    谁料,世事就是这么巧,渔翁的性格乖张,他杀人可以毫不犹豫,也有可能死活就是不愿动某个人一根汗毛。能在这样的城市里吃过他烤鱼的,显然是有缘人,也就成了他不杀名单中的一个。照这个趋势看,虽然他已经答应了起司要保护小队周全,但如果猫女执意要进去,他很可能还是会放行。为了不让这种情况发生,猫妖精只好亲自出马。在他不需要担心其他杀手带来的威胁的情况下,只是收拾这一个,还是可以的。

    渔翁没说话,既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他只是喟然长叹一声,注意力好像全都放在了烤炉上。默许,本来也是一种态度,在这位老者不发表意见之后,猫女和凯拉斯就变成了街道上针锋相对的两点。他们中的一个,明明是猫,却穿着人的衣服,拿着人的武器,行事说话都比人还像人;另一个,明明是人,却长着猫般的耳朵,猫一样的毛发,有着猫一样的动作和残忍,眸子里的野性无比炽烈。讽刺的反转,比戏剧还要戏剧化。

    猫与人都没有说话,事已至此,他们为何在此已经不重要了。猫女面对渔翁都没有退却,就说明她无比渴望着完成任务。而凯拉斯是不可能后退的,阿塔就是他的生命,甚至是他可以付出生命保护的人。多说无益,唯有在手底下见真章。问题是,谁先出手,以及怎么出手。

    两对四只竖瞳相互对视,区别只在于其中一对沉稳,一对热烈。先出手的,是猫女,她不能等,没人知道起司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旦巫师加入战局,场面就会瞬间变的无法预料。更何况,还有那只老鼠,她知道杰瑞会怎么对付自己,所以她绝不允许他有机会那么做。必须,速战速决。

    攻,便是要猛如波涛,似疾风骤雨,手中利爪与短剑并用,靠着体型优势欺身而上,让手握人类尺寸武器的猫施展不开拳脚。奈何杀手作战,本就是以突袭见长,此时拉开架势摆开阵仗,猫女已经承担了先天的劣势。凯拉斯飞燕在手,右手伸直剑指前方,整个躯体藏在剑后,一丝破绽都没有。

    开弓之箭再难回头,女杀手的身形已动,尽管在她眼里对手像是只团起来的刺猬般无从下手,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尝试破开甲壳。她手中短剑直奔飞燕,试图先拨打开对手的武器再将战斗拉入自己擅长的近身搏杀。谁料,她的短剑一碰到飞燕,就感觉像是砍在了空处一般,背后汗毛倒竖,心中暗道不对。再一看,那猫和剑都不见了踪影,只有一个黑影对着自己的面门越来越大。只听得啪啦一声,凯拉斯在空中打了个旋安然落地。

    再看猫女,向后倒退几步,捂着自己的脸说不出话。刚才接近的黑影,是猫妖精穿着靴子的脚,这一脚正踢在她的脸上!虽然因为体重问题,凯拉斯的飞踢没法起到决定性的效果,但那种侮辱和迷茫已经极大的打击了女杀手。这怎么可能?他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我怎么可能看不清?

    人们总是从外表来判断对手,哪怕他们知道面前的对手名实不副也难以克服。见到一只持剑穿衣的猫,人本能的就会觉得他只是在装腔作势,真要打起来不外乎就是抓挠咬扑那些招式,他们没法想象一只猫能像人一样舞剑,更没发想象一只猫会是剑术大师。可事实就是这样,在漫长寿命的帮助下,凯拉斯的身手,尤其是剑术,是非常纯熟的,那种不断经过实战调整之后完全贴合他体型和特点来发挥作用的打法,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

    踏前,曲臂,剑如灵蛇出谷,一道寒光直奔猫女的胸口!女杀手见状目露凶光,身形不退反进,靠着身体的柔韧性整个人像一只真正的猫儿般匍匐下来,同时空着的左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枚飞镖扣在手中。飞燕剑,剑如飞燕,轻且巧。要是寻常的铁器,此时受惯性驱使,必然会带着持剑者一往无前。偏偏这柄出自剑门的宝剑不同,它的重量不足寻常武器的一半,重心更是放在了很诡异的地方,因此,这柄剑从来不会招式用老。

    脚步轻点,猫妖精身形一滞。这一停,本来应该能扑到他腹部的猫女就只好和他面对面。但杀手也不是吃素的,她甩手就将扣着的飞镖扔出,一声脆响,剑身磕开了暗器。却也挡住了凯拉斯的视线,让他没法第一时间看清对手的动作和距离。短剑的剑刃上,第一次绽出了红色的痕迹。

    凯拉斯用左手抓住对手的右手,他的左耳上被短剑砍出了一个缺口。伤口不大,但对于猫来说,耳朵是非常敏感的,伤口虽小,痛感却大。猫妖精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残忍的愉悦,他的眉头一皱,右手立刻用剑柄砸向对方的左手,没让猫女抓到自己的身体。角力,绝不是他的强项。

    眼见一击得手,女杀手的嘴角露出了笑意,她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对抗凯拉斯的方法,而且以两人现在的距离,她绝对不会给对方逃脱的机会。那么猫妖精真的没办法了吗?猫女只觉得自己双臂一轻,眼前那只黑猫又一次消失在视野里,他能往哪跑?

    凯拉斯确实跑不了,他也没想跑。猫妖精直接松开握着飞燕的手,拧身钻进了对手的怀里,接着,他用左手抓住剑刃,不顾被切开的手掌皮肉,将宝剑当做战锤,朝着敌人的脑门砸去!

    女杀手霎时间感觉耳边有千万钟鼓在敲响,细听却只有一个声音。等她再恢复神智,口鼻里满是腥甜的气味,那是凯拉斯用左手按着她的脸,右手的飞燕剑指着她的脖子,只要一用力,猫女立刻就要血溅当场!

    那些房梁上的杀手们一见这情形立刻坐不住了,几根飞箭从上而下直奔凯拉斯的后背。可渔翁是瞎的吗?烤鱼的火炉斜着飞来,将箭矢尽数挡下,老人的身形来到两人身后,面冲着箭矢来的方向,“你们还不走是赶着死吗?”

第三百六十一章 嘉洛娜

    杀手重利,却从不把自己的命换算成利润。从这点来看,杀手很像是独行的猎食动物,他们可以忍受饥饿,却不能允许自己受伤,饥饿是一时的,受伤却很可能带来无法挽回的死亡。所以他们面对渔翁的问话,果断选择了撤退,放弃了作为这次任务召集者的猫女。不管她曾经许诺过什么好处,都不值得这些人为她拼命。而已经被凯拉斯用剑顶着喉咙的女杀手也清楚这一点,现在的她,只能自救。想到这,她的手悄悄摸向腿上的匕首。

    “老头子我劝你还是安分一点,胜负已分,既然这位猫爷没立刻取了你的性命,你又何必逼他这么做呢?”老人背着手,悠悠说道。她的小动作,自然是瞒不过渔翁,也瞒不住猫妖精。如果说在五感的敏锐程度上她胜杰瑞一筹的话,面对这两人,情况就变成了她逊色不少。要是她执意要殊死抵抗,说不得凯拉斯只好下杀手,猫妖精本来就不是慈悲之人,除了阿塔,他不在乎大部分人类的性命。只是,猫女的外形在无意中救了她。

    “想明白了就把手放到脑袋后面,我知道你只是求财,不见得非要杀你。”凯拉斯的声音带着威胁性的喉音,那双竖瞳里的凶光表示仁慈并非常在。

    女杀手的瞳孔逐渐散开,双手缓慢的放到了脑后。她没什么选择的余地,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况且这两个人一个认定不会杀自己,另一个虽然身手在自己之上,可是只要抓住时机,逃跑或是偷袭都是有可能做到的。只要他的精神稍一松懈,自己就有机会出其不意。仁慈?可笑!

    谁料,在她还思量着要怎么脱身的时候,老人两步到了近前,伸出手掌在她的肩头轻轻一拍,紧绷的肌肉立刻就发出痛感,难以抑制的松弛下来。渔翁看着猫女脸上那副不甘的表情点点头,“脾气,是倔了点。不过这睚眦必报的性格还挺像我年轻的时候,可惜这样的人能活到我这个岁数的,少。”

    虽然不知道老人用了什么手段,但猫妖精能看得出来杀手的行动能力已经被限制,他从对方的身上下来,对着渔翁轻行一礼,“不管怎么说,感谢您今日的出手相助。如果您不着急的话,我希望能请您进去坐坐,喝点水吃些东西,等起司回来了再和您讨论怎么处置她。”

    “那倒是不必了。老头子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了要今晚帮你们看门。结果因为这女娃没能履行约定,是我对不起你们。你且带她回去,她被我封了穴道,不到明日午时三刻没法与人动手。我和她有缘,因此违约已算缘尽,你们对她要杀要剐老头子我都没意见。等一下我仍会在暗处为你们护航,等天明破晓再自行离去。你们不必寻我,就是让那灰衣的后生有时间把我这炉子送回来便是。唉,真是上了年纪,办事就不利落喽。”

    说罢,渔翁一晃身,三步已走到墙边,第四步一踩石墙,人影登时就没了痕迹。这手功夫可比小凌虚步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以至于连一直盯着他动作的凯拉斯和猫女都完全无法预测这位老者现在身处何处,又是以何种状态保持着这种隐蔽。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有这样手段的人,大都不喜欢说谎。

    猫妖精撇撇嘴,对起司是从哪里把这位找来的更加感到好奇,可眼下他该做的,还是押着自己的手下败将回到屋子里,去跟阿塔和剑七报声平安。他低头看了看仍然倒在地上保持着那个姿势看起来有些痛苦的女杀手,猫是很敏感的,老猫更是如此,他能闻到这姑娘身上那种沉淀起来的血腥味。那不是杀一两个人就会有的味道,那不是秉持着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进行抗争最后杀死对方会有的味道。广义来说,那是恶人的味道,屠夫的味道。

    “你运气不错,我最近并不喜欢见红。或者说,我前段时间见过的血已经太多了,它让我有些反胃。”凯拉斯说的,自然是草原上的大战。

    二人如何进屋,又是如何向等候的同伴道平安讲述事情的经过不必多说。总之等到起司和杰瑞推开大门看见客厅里被绑起来的猫女之后,已经过了段时间了。查林德和他的伙计在柜台后面满面红光的看向归来的两人,他们从来不担心麻烦,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杀戮已经多到乏味的难以作为消遣的手段。因此他们那胀红的脸颊只是因为等待的时候无事可做喝了太多的麦酒才变成这样的。在起司轻轻挥手用了个放松心神的小法术后,他们也就顺着酒劲,躺倒在了柜台里打起了鼾。法师这么做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希望矮人们过多的涉入这件事里,没必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

    “你们回来的再晚一些,我就要睡着了。”凯拉斯靠在二楼楼梯的扶手上,百无聊赖的对两人说道,在这个位置,大厅和二楼的情况都能把握。

    “抱歉,九环帮的人比我想的追的紧。尤其是在大道两边,他们设了不少关卡,一个个闯过来也废了些时间。”法师耸耸肩,伸手自己用柜台上的酒壶倒了一杯的麦酒。饮下了一口后将酒杯递给鼠人。后者下意识的接过酒杯,可注意力全在猫女身上。起司和凯拉斯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介意介绍一下吗?你们看起来还挺熟的。”灰袍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在猫女的对面不远处,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位女杀手。

    “我对她的了解不会比你们多。”鼠人把酒杯放在桌子上,站在法师的旁边眼神复杂。虽然他知道灰袍的后手一定能制住她,可看着轻易战胜自己的对手被这么狼狈的捆在椅子上,内心里多少有些不对劲。颇有种自己在做的不过是大人眼里的过家家般的荒唐感。

    起司眨眨眼,倒没有再逼杰瑞做他不愿意的事,于是法师直起身子,对着这个一手策划了今天局面的女性说道,“先从名字说起吧,我一直认为这是建立良好关系的第一步。来吧,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杀手沉默了很久,但在发现灰袍脸上永远是那副捉摸不透的微笑后还是选择了妥协,“嘉洛娜,不过他们一般都叫我猫人。”

第三百六十二章 休息时间

    嘉洛娜这个名字,连杰瑞也是头一次听说,恐怕不光是他,那些跟着猫女行动过多次的杀手估计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因为它实在没有被使用的必要,在这个互相漠不关心的城市阴暗面里,她的特征已经足够让人给她起上十几种绰号而且都精准的指向她本人。

    名字,尤其是个体的名字,是人与人之间使用的,人不必使用名字也能轻松的分别出猫和狗的区别,至于它们具体有何不同,除了要饲养它们的人,谁在乎呢?而即便是饲养者,在这些名字之前也总要加上一个隐含的冠词,我的,如果没有这层冠词,想来他们也没法那么顺利的记住动物的名字吧。与自己无关的东西,叫什么都一样。

    不过,问了名字就意味着起司没打算立刻杀她。这也是嘉洛娜没有太多抵抗的原因,适当的透露自己的信息不仅不会失去价值,还能勾起对方对自己的好奇,只要有好奇心,一般就不会立刻下死手。而只要还活着,情况就会有转机的可能,她是不会轻易放弃希望的。

    这种坚韧的求生欲没有逃过法师的眼睛,起司见过很多人,很多种状态的人,他知道女杀手仍然在盘算着什么,与凯拉斯的战斗并没有真正打击到她的心态。这也不错,若是她真的万念俱灰死活无望,反倒是他们这边会比较难做。现在看她眼睛里跃跃欲试的神采,沟通起来会方便很多。

    “好吧,嘉洛娜,我们算是认识了。既然认识了,很多事情就可以说,可以谈。比如我就很想知道,除了你之外,还有多少杀手或势力对我的朋友有所企图。如果你能详尽的告诉我他们的名单和大概规模,那你就不会遭受太多的不礼貌对待。”起司的声音很温和,但话锋接着一转,“但就我本人的角度来说,我其实不是很希望你配合。你看,兽化病的成年体是非常少见的,如果能搞明白你身体的运作机理,会对这种病的认识很有帮助。”

    猫女到了嘴边的话,被生生咽了回去。她清楚这种话从一个巫师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往往不是开玩笑或威胁,他们是真的会去解剖兽化病的患者,她见过,她曾经也一度要被那样对待。童年时的恐怖经历刺激着她,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因此她绝不允许自己变成实验台上的肉,她要活下去。

    “看来我们现在已经明白双方的立场了。但事情不必搞的那么紧凑,我已经累了一晚上了,其他人也一样。因此,你会得到充足的时间来思考有哪些信息可以说,哪些信息不该说。你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下,长时间的快速思考和高压状态会影响你的思维能力,我不想和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谈话。”起司说着,站起身走到猫女身边,眼睛里绽放出魔法灵光,而后伸出手指在捆着她的绳子上轻轻一抹,绳子的缝隙中微不可查的冒出点点蓝光。

    “杰瑞,把她抱上去。你今晚也留下来,九环帮的家伙现在一定咬牙切齿的等在外面,没必要冒险。”他说着,就走上了楼梯,回去休息去了。

    凯拉斯看了看走的潇洒的法师以及相互对视的猫女和鼠人,耸耸肩,也离开了大厅。除了矮人的鼾声之外,这里很快就只剩下两个人呼吸的声音,以及鼠人的尾巴不安的扫在桌子腿上发出的唦唦声。

    他有些局促的看着俘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倒是嘉洛娜异常坦然,平静的看着他,“现在你有三个选择,杀了我,放了我,或是乖乖听那个巫师的话。不过你我都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对吗?你就是他的走狗,迟早要被切开当成标本。”

    这番挑衅没能激怒杰瑞,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鼠人走到对方身边,伸出手将她从座椅上抱起来,体重很轻,可能比杰瑞重不上多少。这也难怪,如果说鼠人是因为体重轻才去学习在屋檐上移动的方法,那猫女就是为了在屋檐上跳动才有了这样的体重。确认好姿势,保证对方没机会咬到自己之后,杰瑞开始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动起来,“我当然还有其他选择,我永远都有选择。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但没关系,至少我不会让自己被束缚。”

    “是吗?那你倒是展示给我看看你的选择啊?你还能有什么选择?啊,我明白了,那个巫师让你来看管我是你们串通好的对不对?你想要报复,你想要像我用爪子刺入你一样刺入我,对不对?”她的语气,变的很放荡,像街边的流莺,连带着身体也开始扭动,让人不得不抓紧。

    平心而论,猫女的身材很好,她像是只充满力量的雌性猎豹,虽然不煽情,却洋溢着野性的生命力。哪怕有那身覆盖皮肤的绒毛,她依然有着异样的魅力。

    “我对你所说的事情并不感兴趣。你也不必用这种方法来找逃跑的机会,灰袍在你身上下了咒,你现在只有老实听话的份。”杰瑞的语气很平淡。对于异性的问题,他的导师早就专门对他进行过训练。而且老实说,自从身体转化为鼠人之后,他的审美观也多少有所改变,尽管依旧保留着对美丑的评判能力,但人类或类人异性的外貌已经不那么容易拨动他的**。或许在遇到同类时这种状况会好些,但奔流没有第二只鼠人。

    眼见诱惑失效,嘉洛娜立刻停止了那种令自己作呕的行为。奔流中不乏异常的人,兽化症的成年个体虽然罕有,但在这座城市中还是可以被找到的,那些扭曲的家伙会把好不容易撑过了病变的兽化病患者当成是某种特殊的宠物,对他们做出各种不仁之举。正是因为洞悉了那些扭曲的**,她才选择成为一名冷血残酷的杀手,在生死的世界里,许多事会比较清楚,不会让过去有机会如噩梦般的一次次冲击脑海。想到这,她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关注杰瑞的反应,开始自顾自的思考起该怎么应付接下来的事。

    总之,随着大厅里的油灯因为灯油枯竭而熄灭,这对于奔流城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晚也宣告结束。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充满了希望,对还能抱有希望的人来说。

第三百六十三章 味道

    这次小队的成员们起的都比较晚,和他们平时那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付麻烦的状态相比,连续解决了嘉洛娜以及九环帮两件事让他们潜移默化的紧张情绪有所缓和。当然,这只是相对来说的,因此和当起司走出房门打算吃点东西时,查林德和他的伙计们才刚刚从香甜且混有酒味的梦境里苏醒过来。矮人们摸着脑袋,对昨晚的事情感到了些许疑惑,不过当他们在看到灰袍平静的越过还没清醒的伙计开始给自己和同伴准备早餐的时候,疑惑也就消散了。大厅里没有血,那就都无所谓,不管那名女杀手的下场如何,都不会是不合适的惩罚。做这种生意的人,都合该活剐。

    事实证明,生活在这座包容城市中的人都会潜移默化的受到改变。在大多数的矮人看来,食物的做法是非常传统且稳定的,一张食谱在族群里流传可以延续上百年乃至更久。这倒不是说他们不接受新的味道或口感,矮人中也有不少美食家,只是他们的天性让他们趋于保守的按照传统来制作菜肴。至少这样不会更糟,这是矮人在做菜时的口头禅。因此,当起司表示也可以替他们顺便把早餐做了的时候,矮人们欣然同意,并表现出了很大兴趣。

    只是苍狮的烹饪习惯和味道并没有让矮人们表现出认可。这也难怪,在苍狮那样的苦寒之地,大部分食物的处理都较为粗糙,调味上使用的原料也只有最简单的几种。这当然没法入了生活在奔流之都中的人的法眼,要知道,这座城市里的住民们虽然在很多习惯上都表现出了相互尊敬的距离感,唯独对吃,尤其是对公认可用的食材的料理方法却展现出了极大的包容。在不考虑夜集外的那些诡异食品摊的情况下,这里仍然是名副其实的美食之都。

    话虽如此,再好的美食,在动人的食谱,没有人做出来也是填不饱肚子的。再说食物的味道除开味觉本身之外,对食物所带有的记忆和习惯也会左右个人对它的判断。就法师来说,灰塔那些营养均衡却寡味少鲜的东西只能被称为食品,直到他在苍狮定居,才逐渐找到了可以被称为食物并铭记的一方味道。因此在味觉上,起司可以被称为是个不折不扣的苍狮人,只不过,骑士国度的饮食可能并不能让所有人都感到满意。

    “老实说这味道实在是不好。”凯拉斯只是吃了一口早饭就露出嫌弃的样子对灰袍说道,“我搞不懂为什么香肠上都要加这么多的蜂蜜。”

    “我觉得蜂蜜多一些也可以,但是这个盐味真的是太重了。混合起来有点怪。”阿塔说着吐了吐舌头,她不太敢正面批评起司,所以说完后立刻低下头小口吃着自己的那份。但是每吃几口还是会停下来喝点水,用来清理口腔中积累了太多的味道。这种举动比直接说出来还让人受打击。

    “好吧,让我听听你的意见。”起司摊开手,加上矮人们的说法,他已经接受了自己或者说苍狮的口味不太招人喜欢的事实,但对于任何事都有所目标的法师来说,既然已经学习了简单的烹饪技术,就有必要在不花费更多时间的前提下改进口味,而听取他人的建议就成了改进的必要手段。

    “我是觉得,其实不需要太多的盐和蜂蜜,香料的使用上也不需要这么重,简单的熏烤就已经足够发挥它本来的味道。”剑七的回答指出了起司一个没有想到的问题,那就是食物不像这世上的许多事一样,有绝对的好坏标准。何为美食,何为美味,酸甜苦辣哪个是主,哪个是宾,根本无解。再平常的味道,也有人甘之如饴,再精致的调味,也有人弃之如履,至少对于杰瑞来说,起司做出来的食物就非常受他的喜欢。

    法师把小队的成员们留在剑七他们的房间就餐,自己则端着一碗肉粥去喂那个仍然处于半昏迷中的孩子。有趣的是,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张床的问题,昨晚起司自己是另寻房间休息的,这就导致鼠人为了不惹出麻烦把他们的俘虏押到了这个房间。此时听到开门声,嘉洛娜的耳朵立刻立了起来。

    “哦,你在这里。别紧张,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依然有时间考虑。我只是来给他送些吃的。”法师说着走到床边,把孩子的身体略微拉起来。

    “你昨天说想要了解兽化病的情况,就是为了他?他是你的什么人?私生子还是亲戚,又或者是你有些不那么寻常的嗜好?”女杀手的脑子转的很快,她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就将起司昨晚的威胁想明白了。只是兽化病的患者地位低微,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人愿意投入资源来照顾。

    “别把人想的那么坏。我知道这座城市已经向你展示了许多肮脏的东西,但不是所有人都会被泥潭吞没,尽管那多半是因为他们脚下其实并没有多深的泥水。你看,就因为你买过渔翁的鱼,他昨天就没有对你动手。同理,这孩子试图偷我的钱袋,所以我把他带了回来。这世上的人太多,帮不了几个,有的也分不清是不是值得帮。但用渔翁他们的说法,遇到了就是缘,既然有缘,帮帮忙也就是顺便的事。”起司说着,端起碗准备喂粥给孩子。

    “偷人钱袋也算缘?我看只是你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无聊的借口罢了。你这种巫师我见的多了,这孩子也好,那只老鼠也好,还是被我盯上的女人和昨晚那只猫,他们都是你的马戏团成员,你不过是打着一个幌子把他们聚集起来,在你的内心深处只是把他们当做你巫术研究的材料。”

    面对这样的指责,起司倒没有急着反驳,因为这才是大部分人对巫师的理解。粥,喂了一半便喂不下去了,这孩子的身体太弱,没法一下子接受这么大量的食物。法师起身,将他的学徒重新摆好姿势,然后走向嘉洛娜。他随手一挥,缠绕在猫女身上的绳子就松了开来。可因为点穴的效果依然存在,女杀手无法在正午之前恢复身手,这一点猫妖精已经告诉他了。

    “剩下这些,你吃了吧,肚子太饿也没法正常思考。等一下,我会再来找你,那时就是你我开诚布公的时候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 苏醒的学徒

    嘉洛娜的放弃抵抗乍看起来有些出人意料,不过仔细想想,她也确实没有其它选择,因此只能说尚在情理之中。问题是,她所供出的那一大长串的名单,按过来送水偶然间瞟了一眼的查林德的说法,这根本不是名单,分明是奔流之都杀手的汇总名录。难为猫女能够将这些名字全都如数家珍般的说出,并且还能加上一两句自己的评语,听她话里的意思,这些杀手组织或个体都多少与她打过交道,这是十分惊人的事。

    “你凭着这些都能去当掮客了,而且我保证你做得会比鬼脸那个家伙好。”杰瑞耸耸鼻子,如此评价道。杀手是一个消耗率很高的职业,它的门槛低,要求却严苛的离谱。那些极少数从残酷职业生涯中幸存下来的杀手,大多会利用自己的经验做两种工作,即新杀手的培养和为已经具有一定水平的杀手做中间人来赚取佣金。能有从一线上退下来的老杀手作为引路人,可以大大降低新人的死亡概率,当然,降低后的概率依旧高的吓人就是了。

    “我才没兴趣那么做,自己坐镇后方,该少掉多少乐趣?再说,你知道那些自认已经可以做掮客的家伙下场都怎么样了吗?不是被自己培养出的新人杀了,就是因为派出的人手除了差错被雇主杀了。一旦你开始尝试着用轻松的方法生存,你就再也拿不起刀了。”杀手不是刺客,某种意义上来说,刺客是一次性的,他们终身都只为一次出手准备,所有的身手,特长乃至情感,都只为酝酿出最终极的一击。所以刺客可以老去,杀手却不能。

    “这么看起来,阿塔还真受欢迎呢。也是,钱能通神,在天价的财富面前,很难有人不动心。况且,他们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法师放下鹅毛笔,不是他写完了这份名单,而是因为用来写字的墨水用完了。在等待矮人拿来新的墨水的时候,他也终于能喘口气,活动一下手腕。

    “哼,你看来也不傻,知道金币的力量有多大。不过你考虑过没有,这世上会被金币驱动的可不仅仅只有杀手。不夸张的说,这世上杀人者甚众,其中以杀人为业的却少,大部分杀人的人,都是看起来不会下手的人。比如,旅店的老板。”女杀手轻飘飘的说出一句话,眼睛半闭半睁,似是无心,似是有意,“我不知道矮人为什么接纳了你们。可你们最好想清楚,当杀死那姑娘的赏金超过了你们的情谊,事情会怎么样。”

    挑拨离间吗?可挑拨离间对现在的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就算小队和矮人之间有了间隙,已经被俘虏的女杀手也多半不会有机会,甚至如果起司他们心狠一些,为了减少隐患,杀了她都有可能。偏偏她就是要将这对自己并无好处的事情点出来,或许这便是天性吧,有的人天生就见不得信赖,见不得忠义。而那并非是他们纯然不理解这种东西,只是经历过太多背叛,受了太多的伤,就不能接受别人拥有他们没能拥有的东西。

    起司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的回应。他知道黎明之息对于矮人这个种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世人只道矮人喜欢宝石黄金,却不知他们更珍重族人的手艺与其中的传统,每一件杰作都是不可估量价值的宝物,它们是不允许被玷污的,必须以最正当的手段收回矮人的宝库中。而在那之前,矮人也乐得将其交给自己看上的人,任凭他们去使用杰作,为那些宝物缔造出属于它们的传奇故事。当烈锤大公将自己的作品给起司的时候,法师就已经是对于整个矮人族群来说特殊的个体,他的使命,就是为手中的矮人杰作书写下足以被万世传颂的传奇。在那之前,矮人们是不会主动插手的。

    “事情不好办啊,按你之前的说法,想要在我们离开之前让这名单上的家伙全都知难而退恐怕是来条龙都不一定能达成。”猫妖精捋这胡须,他不关心矮人,他只关心阿塔的安危,他瞥了一眼嘉洛娜,“要不我们先把这丫头宰了?拨皮抽骨越残忍越好,让那些家伙害怕?”

    谁都听得出来凯拉斯是在对猫女的挑拨表示不满,他们当然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来试图震慑敌人。在奔流这种地方,死人不是什么少见的东西,除了那些不希望牵扯进麻烦里的人,它没法吓到谁。当然,要是起司他们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诸如九环帮这样的势力连根拔起,搭起一座血腥景观,那就是另一种情况了。可从昨晚的状况来看,重创九环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那把来自剑门的武器远比它听上去要难对付的多。

    “呜…”可能是几人的讨论太过于吵闹了吧,也可能是在起司的照顾下虚弱的身体终于恢复了可以行动的能力。随着一声轻微的呻吟,房间里的人纷纷噤声,看向那个躺在床上的瘦弱孩童。他的头上有着小鹿般的鼓包,伸出毛毯的双手上有着鱼般的鳞片,他的眼睛略微向外凸起似兔,他的指甲带着轻微的弯曲如鹰…他的身上有着诸般怪异,按理来说以兽化病的规律,这些不同物种的特征是不能并存的,只有当身体的异化变的像嘉洛娜那样有一个较为统一的导向时,病症才会减轻。但也许是禁忌之力的作用,也许是气的能力,这诸般异象在那个孩子的身上共存,且暂时的和谐共生。

    法师随手将名单卷起来,他的学徒可比那些畏首畏尾的杀手重要多了。灰袍站起身来到床边,等待着那孩子进一步苏醒。当那双迷茫的眸子里映出起司的面容时,他的嘴角不可抑制的露出一抹笑容,“看来你还是挺过来了,也不枉我费了这么多工夫。现在感觉如何?”

    “我…我…”孩子张开嘴,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他的舌头和声道应该也有异化的趋势,所以熟悉的发音方法没法完全奏效。

    “没关系,慢慢说,慢慢来,这里没人催你。来,先试着说出你的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

    “尤…尼…”

    “尤尼,我现在要通知你,你将成为一名灰袍学徒,我的学徒。好好记着我的脸,我的声音,我的衣着,可别忘了。”

第三百六十五章 赎命的条件

    尤尼的苏醒确实吸引了起司的注意力,他也确实对这个孩子颇为上心,毕竟学徒身上也算是流着他的血,于情于理他都没法冷漠下去。但事有缓急,法师不可能把眼下的事放到一边全心的照顾学徒,因此他在表示了最初的激动后就很快冷静下来,伸手在对方的额头抚摸了一下,重新让其安静下去。他倒不担心这样频繁的使用催眠的法术会对尤尼有什么影响,那具躯体里受影响的部分已经太多了,不差这一些。

    “我的在场是不是让一个挺重要的场面变的有些尴尬?没关系,只要你放我离开,我立刻就消失,不影响你和你学徒之间的交流。”嘉洛娜调侃着说道,她没觉得刚才那一幕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在她看来,这不过是巫师又一场收买人心的表演,学徒?这身份和苦力也差不了多少。

    法师转头看向她,眼神几次闪动,阴晴不定。他闭目沉思了片刻,再睁眼之后已经打定了主意,“你,可以走。但这条命,算你赎出来的。”

    “那不知,我要付多少赎金才能买回来这条命呢?开个价吧,不过别太过分喽,要是我付不起,那也只好赖在这里。”经过这短暂的接触,不管她对起司的评价是伪善也好,是优柔寡断也好,女杀手都清楚的意识到这些人对自己没有太大的杀意,说话的语气也就有意无意的活泼起来。

    “钱,我们暂时不需要。我想你支付的赎金,是你的能力。我希望你在我们离开这座城市前帮忙做三件事,你答应就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这扇门。你如果觉得不能接受,那就少不得还要再协商。只是,我的时间和耐心都有限,如果迟迟不能达成协议,那我只能选择最一劳永逸的办法。请别怀疑我会不会那么做,你既然对巫师有这么大的恨意,就该知道人命对我来说,可以很不重要。”法师说着,重新提起笔,只是却没有去沾墨水。

    “说说吧,如果有意思的话,我倒是不介意暂时帮你做事。反正都是杀人,杀谁都是杀,我不挑食的。”猫女眨眨眼,用轻柔的语气说着恐怖的话。在她看来,法师的要求无外乎就是要她去处理名单上几个棘手的家伙,这对于嘉洛娜来说只是换了个雇主干活罢了,没什么好犹豫的。

    “杀人?不,这张名单上的人谁死了都没什么所谓,剩下的人该来的还是会来。我想要交给你的任务,可比这个有趣多了。”起司轻轻打了个响指,房间中的一处抽屉随之打开。凯拉斯识趣的走过去,将里面的短刃连带着半截手臂拿出来,放到桌子上,“我们在周边的镇子上和这东西有过摩擦,昨晚在九环帮追杀我的时候,又有类似的玩意出现想要制造麻烦。我的判断是,制造了这些东西的人就在这座城市里,我需要你去把他揪出来。”

    女杀手摆弄着那截断肢,她不具备相关的知识,当然无从做出详细的判断。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点,他们也不是要让嘉洛娜自己来找出人偶的制造者,起司的要求其实可以被理解为,要猫女动用自己的关系,为人偶的来历提供线索,“这是第一个要求,我可以试试。应该有人能帮得上忙。”

    “第二个要求,我希望你可以放弃对阿塔的想法。我知道你肯定认为口头上的承诺不具备任何效力,但我自有办法让人按他们说过的做。因此,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只需要同意即可。如果我的魔法没能限制住你,那你大可当其不存在。”起司说着举起手中的鹅毛笔,与魔鬼的交易并非徒劳无功,在和那些阴险的存在打交道让法师多少懂得了一些与魔法契约有关的知识。经过简单的模仿和试验,他的魔法契约还是具有一些效力的。

    “如果你不在魔法上搞鬼的话,我愿意接受。反正这次已经输的彻底了,下次我就是再想来偷袭,估计也招募不到人手。你们把我的处境弄得很难做啊,等我出去后重新整顿那些懒鬼恐怕还要费一番工夫。所以,随便你了。”嘉洛娜耸肩说道,赏金是很诱人,但得不到就等同于不存在。

    前两个条件,猫女答应的都很干脆,因为不论找人还是放弃任务,对她而言都是不痛不痒的事情,毫不夸张的说,这两个条件都几乎是废案。即便起司不用魔法作为约束,而是为她提供足够的报酬,她也能答应这两件事。现在只不过是用赎金抵消了任务的佣金,谈不上谁赚谁亏。

    “第三个条件,我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里训练杰瑞。不求把他训练的多好,只要不再那么狼狈就行了。”这个条件,出乎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鼠人自己在内,没人想到起司的最后一个要求竟然这么的,无关轻重。且不提杰瑞的力量能不能全部供法师驱使,光是训练这件事本身,投入和收入就很不可控,要知道最初将杰瑞引到刺客之道上的人可是喀鲁斯,那个虽然自称三流,言外之意却是除了天地和命运之外最强刺客的人。若说有什么是魔裔教不了杰瑞而嘉洛娜可以的,实在是屈指可数,在这件事上实在看不出起司的目的何在。

    “先生,您还是再考虑一下。”就连鼠人本人也立刻开口劝阻道。只是出发点有所不同,在杰瑞看来,自己无法战胜嘉洛娜完全是生理上的劣势,他的体能,力量,器官敏锐度都逊色于猫女一筹,虽然仅仅是一筹,可每方面都有着这一丝的差距,结果就是令人绝望的。

    “我考虑的很清楚。而我也不会要求你相信我,在你的身上有某种几乎快要突破却迟迟无法越过的契机,你要自己找到它,穿过它。”起司好像在打哑谜,但杰瑞隐隐意识到这句话中的契机指的到底是什么。气,那是鼠人渴望却就是无法得到掌握的东西。可突破气的契机会在猫女手上吗?杰瑞不知道,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第三百六十六章 一个月后的计划

    “你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了?”凯拉斯从窗边跳下来,他目送着杰瑞和嘉洛娜消失在街道上。而猫妖精在话中的主语是他们而不是她,言外之意就是他并没有将鼠人当成是可以信赖的伙伴。这也难怪,昨晚的事情仔细想想就能猜出大概,若是没有渔翁的救场,起司的离开必然会留下致命的防御空档。从这个角度来看,杰瑞不是朋友,至少不是他和阿塔的朋友。而毫不客气的向起司点出这一点,足可见凯拉斯的不满。

    “嘉洛娜已经签了契约,你是不相信我的手艺吗?”法师边笑着回答道,边将桌子上的灰烬聚拢起来轻轻倒进一旁的水盆里。那些纸质物燃烧后的余烬在水中迅速散开变成灰色的花朵,最后一同沉入水底消失无踪。严格来说,那些灰烬也是契约的一部分,要是被有心人得到还是有可能会影响契约的执行,因此起司才要如此小心的处理它们,以保证万无一失。只是这种谨慎有多少是为了防患,多少是出于那偏执的施法强迫症就不好说了。

    “问题从来都不是出在那个姑娘身上,她或许是个致命的杀手,但这柄刀的刃口已经被你卷了,之后没法再对我们造成致命的威胁。我说的是那个搞不清楚自己正在做什么的孩子。迷茫很可能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而我不想这个后果波及到塔兰。”猫妖精语气不善,虽没到杀意,但已有些厌恶。

    “人的成长是件很微妙的事,我长毛的朋友。或许像你这样有充足时间来完成心理和生理上蜕变的存在不理解它,但让一个人类,一个内里仍然是人类的生物从孩童过度到成年,往往需要的就是一个足够严肃的事件。杰瑞已经尝试着在自己做选择,从他能独立生存在这座城市来说,他的这项能力还不错。可光是不错还不够,他要犯错,要知错,要反思和吸取教训。有了审视自己的能力,他才算是个成人。我保证,他现在已经开始转变了。”

    凯拉斯眼神复杂的看了法师一眼,他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灰袍如此看重那个鼠人。杰瑞的身世是很可怜,可世上比他可怜的多了去了。远了不说,现在躺在床上的尤尼就足以称赞鼠人的过去是幸福且幸运的。但不是每个不幸的人都会碰到起司这样的家伙,这可能是一种幸运,也可能是一种不幸,法师所说的转变真的是好事吗?这世上有多少人在失去童真开始面对世界后就忘记了愉悦是何种滋味,只能向**与**索求一时的欢愉?

    “随你吧,我相信你的判断。这个先放在一边,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那姑娘留下的名单可长的要死,就是我们一天对付一个,这一个月恐怕也处理不了一半。到时等万法之城的大门打开,他们还是会蜂拥而至。更别说现在还有其它的家伙在盯着我们,那个人偶,不可能不对塔兰没印象。”

    猫妖精说的是事实,以眼下小队的力量,绝对不足以荡平奔流的地下势力,而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结合起司的施法者身份和行动策略不难揣测他们此行的目的。从铁毡大道到万法之城,这段距离就是所有盯着女剑士头上赏金的家伙最理想的下手机会。这个问题,始终是逃不开的。

    “两种解决方案,”起司将女杀手留下的名单卷起来收好,将桌子上与刚刚有关的痕迹全部去除,“要么,我们昂首挺胸的过去,这一路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人放箭,我们就举盾,有人出刀我们就还击。路不是无限延伸下去的,只要靠近万法之城的范围,那些杀手多少都会顾忌起来。所以严格来说,真正可以给他们下手的距离并不长。不过这样的方式肯定带有风险,所以更好的办法是,根本让他们找不到我们。”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厉害的杀手也没法刺杀一个不存在的目标。要是到时去截杀小队的人找不到小队成员的下落,自然也就不会带来任何威胁。

    可这也是前后矛盾的事情,一方面小队不得不在规定的时间内进入万法之城;另一方面在目的地和出发地都被摸透的情况下,他们又不能被人发现。这就好比是要当着人家的面潜行而过,而且对方还不是昏昏欲睡的守卫,而是深谙此道的专业杀手。这种事要是能轻易做到,杀手的生意会不好做很多。

    “听起来你已经有计划了?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天天困在这个砖石盒子里已经快让我憋疯了,要不是昨晚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我现在可能已经开始抓门了。”凯拉斯开了个玩笑,但他想要帮忙的意愿是真的。主要是猫妖精已经深刻的理解到,如果你想要真正理解灰袍的意图,你最好成为他计划中的一部分,否则等待你的将是一场毫无征兆的戏剧演出,不会给人插手的余地。而他讨厌做个旁观者,戏演的再好也不如自己上场耍一回。

    “放心,想要让我们一个月后安然离开,这栋房子里的每个人都有事要做。鉴于剑七他们受了伤,而我现在已经成为了目标,你的任务自然少不了。说不得之后你还会抱怨我给你安排的事情太多了。所以现在,让我们在计划开始筹备之前再享受一会宁静吧。波浪一卷起来,就会一波接着一波,再想看到平静的水流可不容易。”法师看向窗外的街道,矮人们完全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尽管那两具杀手的尸体就是当着他们的面被处理的。

    “你看,今天的天气多好啊。肯定是个钓鱼的好日子。怎么样?跟我去钓鱼如何?这一时半会想必不会有人对这里再有想法。他们得摸清昨晚到底是谁把嘉洛娜抓住了,又为什么放她离开。在他们搞清楚状况之前,不会轻举妄动的。而且…”

    “而且什么?”凯拉斯双手抱胸,对起司脸上的笑容有些不爽。

    “而且你就不好奇那些小鱼烤好了之后到底是什么味道吗?”

第三百六十七章 钓者

    不到一指长的鱼,用竹子编成的篓沉入水中,其中放上腥味的饵料,再轻轻的提上来,一次可以抓住十几条。可若不用这方便的办法,偏要用鱼杆去钓就是另一件事了。竹竿,长三米,鱼线,细的像是女人的发丝,长度只会更长。只有用这样的杆和这样的线,才能在不惊扰小鱼鱼群的情况下将其带出水面,而且每次落杆收杆都必须万分小心,稍有不慎便会让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鱼群四散奔逃。再要等它们回来,可就得花上不少时间。

    以往渔翁捕鱼都是用篓,因为他毕竟还是要靠卖鱼的收入来贴补生活,尽管以他的身手早就有千百种不需要这么辛苦就能过活的方式。但今天,他没有用更具效率的方式,而是孤单一人坐在一片伸出的木板上,默默的垂钓,在他身边放着的鱼篓中所钓到的收获寥寥无几。这只意味着一件事,他今天并不想要捕鱼,现在的举动只是一种消磨时间和安静思考的伪装。他在等人,等一个约好了会来的人。那人没让他等太久,因为灰袍习惯于守时。

    “唔…”被随手扔到木质栈板上的两名杀手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好像沸水里的虾子。起司对他们下的咒语会让他们的腹部持续不断的受到如重拳击中时才会有的疼楚,并引发他们的内脏痉挛。这种残忍的法术从前被用来审问犯人和折磨那些罪犯,法师使用它也是为了从杀手口中得到他们的所属。现在他已经得到了答案,也就不必再继续持咒,这两个倒霉蛋的痛苦会在日落时结束。不过胃部抽搐的后遗症可能会让他们一段时间都没有好胃口。

    “你把动静搞的这么大,鱼都被吓跑了。”孤坐在边缘的老者没有回头,倒是他中气十足的话音可比那两个杀手的呻吟大多了。从声音里能听出来,渔翁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感到沮丧。这也正常,他已经是活了这般岁数的人了,听剑七的说法之前在故土时已经是一方的豪杰,又怎么会因为这种小事而像起司他们那样陷入纠结里呢?虽然渔翁和石老都是一副活力充沛的样子,但若真认为他们表现出来的纯然是一种天真,那才是真的天真。

    “这里离水面有快两层楼高,我就是把这两个人镶进木板里,那鱼也是一点都听不见。”法师耸耸肩,信步走到老者身边。他俯身看下去,栈板下的水面果然离这里有着相当一段距离,饶是那极长的鱼杆配上更长的钓线,到了水面上也只剩下一个难以辨别的点。无法想象是怎样的视力才能在这个距离外看到钓饵的变化,又是怎样的臂力和判断力才能在湍急浑浊的河水中用好几人长的竹竿钓起不足一指的小鱼。举重若轻,大概就是这样吧。

    “你觉得鱼会用耳朵去听?越是小鱼越是敏感,它们能察觉到水体中最细微的震动,并本能的躲开震动的来源。你没把那两个糊涂蛋打出血来吧?要是人血滴下去,鱼群是肯定会跑的。”渔翁挑挑眉毛,有些狐疑的看向身后倒在地上的两人,看起来对他们身上时会否会有出血性伤口十分担忧。

    “这也会吓到鱼,那也会吓到鱼,好像那鱼平时生活在多稳定的环境里一样。它们本来就是食腐而生,要是什么都怕,干脆通通饿死算了。”说话的是凯拉斯,猫妖精对不能穿靴子十分不满,因为这里的甲板踩上去总有一种黏哒哒的感觉,让只能光脚走路的生物十分不舒服。

    “嗯,你这狸奴说话倒是有几分道理,看来道行不浅啊。”渔翁笑着点点头,接着拿着鱼杆的手轻轻一抖,弯曲的竹竿发出沉闷的声音,一根细线从水中扬起,带着底部的某种东西一下子落入老者的手中。他看也不看,单手只靠着触觉,三两下就将小鱼从钩子上解下来放到鱼篓里,“嗯,钓的差不多,够一炉子的了。对了,老夫我的鱼炉,你带来了吗?”

    起司拍了拍背后背着的包袱,没办法,尽管他不喜欢负重前进,可碳炉的体积实在不适合凯拉斯搬运。灰袍只好屈尊担任起了背东西的任务。但渔翁和猫妖精显然都不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此老者只是随手将鱼线缠在钓竿上,抓起鱼篓就朝一旁走去。在他走去的方向,刚好有一间小窝棚,窝棚外是一堆摆放整齐的黑炭。看起来他早就有所准备,弄不好鱼篓里鱼的数量都是精心计算过的,为的就是能流畅的将会面引导到这一步。

    炭火在魔法的帮助下快速趋于稳定,掌握火焰对于大部分巫师来说都是第一课。作为被人类所认知和最早驯服的自然力量,火被赋予了各种特殊的意义。这些意义构成了最早的魔法派系之一,现如今他们仍然行走于世间并被称为拜火者。但拜火者的数量已经大不如前,这世界已经有了太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火焰逐渐被冷落,从神秘的力量沦为灯台上的工具,它的神圣性失落了,已经很少有人会觉得火是不可思议的,掌控火焰,变成了技术。

    “你至少能做个好厨子,做菜最重要的就是对火候的掌控,而你已经深谙此道。”渔翁对起司的这一手表现出了赞赏,他看起来并不反感魔法,但也不感什么兴趣。这可能和他所掌握的气有关,在他看来,所谓魔法和魔力,可能只是另一种形式存在的气,终究是会归于一途的东西。

    如果这句评语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起司可能会感到讽刺和受侮辱,他作为灰袍训练多年,又经过了危险的试炼最终才换来了受到尊敬的地位。这可不是为了成为一名厨师准备的。然而他也清楚,这句话在渔翁嘴里说出来并无那种意思,相反,这是种肯定,对于这些修习气的人来说,工作没有高低之分,砍柴是修行,钓鱼是修行,雕刻是修行,那么做个厨子如何不是修行呢?重要的从来不是别人怎么看你,不是你所做的职业地位高低与否,其中自有可以超过这些的意义。这种表达方式和大帽子罗兰很像,非常像。

    “他是不是个好厨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火已经调好了,可你的鱼还在乱跳。”凯拉斯指着鱼篓,非常不客气的说道。

    “别急,这事并不需要多少时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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