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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八章 清膛

    刀刃从鱼鳃下方划入,入刀很浅,不会碰到中间的骨骼却分开了肚皮。当刀刃走到鱼尾处时不需要拔出,转而以倾斜的角度绕过鱼骨,用刀身撬出里面的内脏。接着握着鱼身的大拇指和小拇指一前一后勾住内脏,将里面的杂碎完整的取出放在炭火上烤一下,甩进一旁的小盘子里。盘子上方的矮墙上,真正的猫已经舔着嘴唇跃跃欲试。它们的目标正是被渔翁扔掉的内脏,至于鱼肉,多年的经验已经让这些野猫彻底放弃了从老者手里抢到的可能性。

    “下来吧,小家伙们。今天的鱼不多,你们快点吃完快点走吧。”和对人的态度不一样,老者对猫的态度格外的和善。他对那些犹豫不定的野猫轻声说道,后者立刻跳下矮墙,颇为乖巧的舔舐着装有微熟鱼内脏的盘子。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这些杂碎过一下火,在污秽中长出的鱼不可能不带有寄生虫,而那些脆弱的虫子最害怕的就是温度,尤其是高温。鱼小,内脏就少,炭火的热量只需要极短的时间就能打穿。

    剔着内脏,渔翁抬起头看了看凯拉斯和起司,“你们喜欢吃带骨头的还是不带骨头的?这种鱼的骨头很软,烤完之后会变的比较脆。但是把整条鱼的骨头都去掉,光吃一条肉也别有一番滋味。看你们怎么选,不然咱们一半去骨一半不去也可以。就是骨头要跟内脏一起去掉,最好早点说。”

    起司眨眨眼,虽然老人手上的动作很简单,可能从不到一指的小鱼肚子里轻松取出内脏不带半点拖沓绝不是件易事,现在渔翁居然说不仅是内脏,他连鱼骨都可以一起去掉?同样的事情交到法师手上,他却需要戴上手套用上小刀,细致的解剖半天才能做到。这不禁让他开始好奇渔翁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程度的,闻名不如眼见,既然感到好奇,他自然希望能够看看这手绝技,“我的都去骨吧。我不喜欢口感杂糅。”

    “我就不必了,整条烤就行。”猫妖精同样盯着老人的手,观察着手上的动作。可能是因为自身就是战士的关系,如果说法师只从那些动作里看出了精妙的下刀力度和位置深浅,那凯拉斯看到的解刨场面就更像是一场动感的舞蹈,在运刀取脏的时候,渔翁的整个身体都在随之活动。看起来钓鱼者只活动了手指和手腕,实际上他的每一次发力,都牵扯到从头到脚的全部肌肉,以及呼吸的韵律和节奏。虽是无声,却似和着某种乐曲。

    渔翁听了两人的要求,便又低下头去干活。鱼篓里的鱼不多,没过多久就处理完毕,确实没有花上多少时间。野猫们舔舐着老人沾着鱼血的手指,安静的卧在他的身侧,既没有对火炉上的烤鱼虎视眈眈,也没有发出响动希望得到更多。这些猫的体型都很好,比家猫瘦,却比寻常的野猫健壮,显然它们不止从老人手里得到了零食,在平时的日子里,渔翁肯定还给了它们更多的食物乃至一些训练。这倒是解释了为何附近没有老鼠在乱跑。

    “快好了,你们看着火,我去给你们那两张凳子。”渔翁所说的凳子,自然不是木椅,而是草原上的人会使用的,由四五根木条和少量布片组合成的可以折叠的坐凳,他们管这叫马札。起司和猫妖精坐在马札上,老人自己却颇无所谓的席地而坐,手上轻快的翻转着烤鱼。

    “那姑娘,我们放她走了。跟她约法三章,没难为她。”起司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于是说出了对嘉洛娜的处理结果。他知道以渔翁的心气,说了不管就肯定不会再留意,可是既然女杀手没有死,那他终归还是该和保下她的人有个交代。这也算是卖了对方个面子,不至于留下疙瘩。

    “那丫头有点像年轻时候的我,加上确实有缘,老夫才多少动了点恻隐之心。嘿嘿,别看我现在只是个卖鱼为生的老头,当年也是名震一方的大恶人,货真价实的魔头,手上杀的人哪,比这串的鱼可多多喽。要不是我碰上了石老头,或早或晚都得落得个千刀万剐的下场,可石老头那样的傻子,这世上实在是不多,像我的师兄弟姐妹们就没有遇到,那丫头也没遇到,所以老夫我看着他们,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屠夫倒是会怜悯屠夫,呵呵。”

    “屠夫若是生有怜悯,那就没法再做屠夫,举起刀却杀不了猪,这碗饭也便吃到头了。”凯拉斯平静的说着,他真的见过一名杀猪杀了二十几年的老屠户在某一次动刀时突然丢掉杀猪刀抱着那头猪嚎啕大哭,接着就再也没进过猪圈,转而去当了花匠。当然,这种突然之间的转化并非必然,那名屠户的大哭也可能只是因为宰猪的钱不如种花来得多,所以只得放下了熟悉的手艺去转投了另一种技艺。这谁又说得清呢?

    “说得好啊。但你得知道,并非所有人都生来就有怜悯的可能,有的人天生就与众不同,也有的人是后天遭遇了极痛苦的事情而发生了改变。我就属于后者,在故土,我的宗门可比剑门名声大多了,也令人不齿的多,江湖上的人用正邪来给宗门分类,我们就属于邪教里的邪教。”渔翁将最早放在火上的两条鱼拿起来,分别递给两人,“尝尝吧,今天吃鲜的,腥味可能比较重。其实我更喜欢这种,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吃肉。”

    “从七岁开始,不论男女都要被训练,气,拳脚,刀剑,写字,最重要的是舍弃怜悯。最先是杀虫子,然后是青蛙,鸟,猫狗,猪,猴子,人。但老实说,整个过程其实不是很难,当你每天都被累的几近崩溃还吃不好睡不好的时候,你根本不在乎要做什么,所谓杀,不过是把刀子递进一个坚硬些的木桩。它的效果很好,在我二十五岁以前,我见血就和见水一样平常,因此也就有了不小的名声,坏名声。之后的事情嘛,简单的很,无非是石老头想宰了我这魔头,却和我分不出胜负,最后打不动了,我们就骂,骂没词了就只好聊天。聊着聊着,我就知道自己身上好像有哪不对劲。”

    渔翁说到这里自己也拿了一条鱼吃起来,“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别认为人人都和你们一样看待世界。你不能指望着瞎子分辨五色,不能指望着聋子听出五音,这残疾啊,有的人在外,有的人在内。可话又说回来了,在外的不好治,在内的却并非不能试,我能在这里和你们聊天,她未必不行。可有的人啊,他的内里有残疾,却不像我们这样好发现,大善大恶都好说,小善小恶却难见。大鱼好料理,小鱼,不好清理呦。”

    “您的意思我没太听懂,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嘿嘿,你以为,那小老鼠来我这里买鱼是偶然?”

第三百六十九章 鱼获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偶然,像诗人的故事里那样的少年英雄在落魄之际偶然发现原来一直卖饭给自己的老人是绝世高手,还要传给他绝世武功。这恐怕是只会出现在故事里的剧情了。事实是,渔翁会和杰瑞搭上联系,完全是由于喀鲁斯,也就是鼠人的导师,半人半魔鬼的三流刺客,同时掌握魔火和气使用方法的危险人物。是喀鲁斯先和隐居于此的二老有了交集,进而将自己的门徒放到这里历练,并请求二老暗中帮助。

    刺客的历练是很残忍的,哪怕魔裔打了招呼,那也只适用于非常少的情况,自己选择了无法承担后果的任务,挑战了无法匹敌的对手,都不在二老所承诺过的保护范畴之中。他们和喀鲁斯之间的约定里基本不包含常规意义上的帮助,却偏偏包含了一个很微妙的项目,思维。

    “故土的正邪之分,最开始挺有道理的。但到了我们那一代,正派出来就是正派,邪教出来就是邪教,加上姓氏师门一系列的前缀,好人做坏事就是另有隐情,坏人做好事就是图谋不轨。可谓颠倒黑白,好坏不分到了某种程度。确实,正邪哪有不两立的道理,无正则无邪,相生又相克。但不辨正邪是一件事,不知善恶又是另一件事,人可以活的不明白,却不能活的不想明白。若是无意中落入了邪道,再想拉回来就难喽。”

    “您认为,他现在正走在邪道上吗?”起司没有着急吃鱼,他听懂了对方这番话的意指。对于杰瑞,他也有所担忧。只是法师的担忧完全是出于直觉的,他能感觉到将这个年轻人扔在这样一个庞大混乱的城市里不是什么好主意,可又说不出来这种没来由的不安究竟出自何处。

    “不,他正走在独木桥上。”渔翁轻轻晃了晃脑袋,两只手指捻着一根木签,做出独木桥的样子,“走过去,他就能有所建树,至少短期内不会再被类似的问题困扰,各种能力也会有所长进。走过不去,他就会跌进歧途,短期内,他可能能从中受益,但这桥底下是沼泽,越走越深。”

    “问题是,这独木桥只够他一个人走,任何人想帮他,都会变成害他。我们能做的实在不多。”起司的语气有些无奈,他帮不了杰瑞,就像他不能继续领导溪谷城一样。作为启蒙者,他手里的提灯已经足够明亮,然而若他不想让被灯光吸引的人只知道跟在自己身后的话,他就得放手。

    “嘿嘿,有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就已经是一种施为。你若要教人就得记住这点,不能让苹果树上长桃子。再说,你自己不也有许多事要做吗?那九环帮知道了你巫师的身份,更加不会放过你。还有这个东西,是老夫我昨天夜里碰到的,顺手就拆下来一部分。”渔翁说着,手里鱼杆一抖,从窝棚里拉出一个东西,那是一个金属制成的拳头大小的正多面体,每一面上面都有着不同形状,不同深度,不同构造的凹槽。

    起司伸出右手,被勾住的多面体不偏不倚的落入他掌心之中。作为研究者的热情让他立刻忘记了手里的烤鱼,好在凯拉斯在鱼落地之前就将其接住不客气的塞进了嘴里。猫妖精对于老人的手艺还是很认可的,作为活了几倍于人类寿命时间的生物,他在食物的口味上已经超过了普通意义上的好坏,更趋向于去尝试不同的料理方法所能释放出的食物味道,因此在口味上具有相当高的包容度。前提是它们真的是被认真制作出来的食物。

    “老夫我是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我本来是想来一招黑虎掏心,结果谁知道碰到的却是铁皮疙瘩,差点戳到我的手。”渔翁说着甩了甩手掌,似乎是对昨晚的遭遇心有戚戚。不过不管他抓到的是什么,都不会是人偶表面的组件,能从铁皮疙瘩里抓住东西,其功力可见一斑。

    “这是构筑核心,不是最重要的那个,但已经足以连通十组左右的活动单元。”起司从各个角度观察着手里的东西,时不时用烤鱼的签子伸进去,“您把这东西揪出来之后,人偶的动作时不时发生了变化?以我们碰到过的那种人偶来说,单个体内这样的核心不会超过四个。”

    “你这么说,倒确实如此。老夫我本来是想把那偶人擒下的,谁知道它直接转换了行动的方式,从两足变成了四足。我一时不查,就让它溜走了。”能从渔翁的手里逃走,这人偶的性能肯定不弱。而且在一个核心被取出的情况下仍然能维持运作甚至改变状态,足可见其制作者的缜密与精妙。

    起司的表情慎重起来,从这三次与人偶的交锋来看,这些杀人机械的制造者恐怕掌握着相当高超的技术和构造知识,零部件的制造,材料的运用,整体的结构,难以想象这是一个人或少数几人制作出来的产物。这样的造物哪怕是放到灰袍之间也会令人感到意外,甚至法师已经隐隐有些不安,因为眼前这个核心只是作为运动单元的中转部件而存在,它的动力源又来自哪里?单从技术层面来说,它已经有些超出了法师的接受范围。

    “我现在越来越好奇是何方神圣在给我们制造麻烦了。”起司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核心收到袍子里,他现在很像闭门不出,知道完全解构了这枚零件中的技术。但时间不允许,就像渔翁说的那样,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哦,对了,还有个东西我需要你帮我看看。你们这些巫师总是见识比较广,你来帮我瞧瞧这虫子是怎么回事,它是我从前几天钓的鱼身上弄下来的。可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寄生虫。”老者说着,起身亲自走回去拿回来一只小铁盒,当他打开盒盖的那一刻,起司的脸色骤变。

    他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第三百七十章 盒中之物

    看到起司的脸色,任何人都能轻易猜到他与盒中之物的关系。渔翁见状并不做声,只是默默将铁盒交给法师让后者仔细观瞧。凯拉斯出于好奇,跳到一旁的台子上也看向盒子里,因为面部被绒毛覆盖的关系,猫妖精的表情没那么轻易的可以观察到,只能看到他的瞳孔瞬间紧缩,手掌中的爪子也下意识的弹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那么盒子里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如老人所说,只是一只虫子罢了。一只,从草原上的来的虫子。

    天木,蠕虫,邪神与战斗。一段时间以前的记忆顷刻间占满了脑海,只因为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扭曲虫体。它和那可怖的邪神有七八分像,区别只是眼前这个的主体部分只比指甲长些,而印象里的那个却可以盘踞在参天的巨木上。寒意,顺着脊椎扩散,仿佛将人带回了那片草原。

    “咔哒”法师合上了铁盒,确认了盒子里东西的来历,也就清楚了它为何会出现至此。奔流之都,百川汇聚的城市,整个泛北方大陆水源的交汇地。在这里,水中有什么都不奇怪。虽然不清楚这是不是邪神一开始的目标,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这种东西在城市里扩散,后果会比鼠人瘟疫还糟糕。

    “您抓到它的时候,它有想要寄生在您身上的尝试吗?”起司的问题很直接,他需要知道这只从鱼身上找出来的寄生虫是否能够更换宿主的种类。一般来说,这种大小的寄生生物都只会寄生在特定的宿主身上,因为它们的体型已经失去了适应不同环境的能力,呈现出了特化。如果蠕虫邪神的子嗣也落得这样的下场,那事情就会简单很多。不管这东西危害再大,只要它还不能对人体产生作用,就还有时间。

    渔翁没有直接回答法师,而是扬起了左手,只见他左手手掌的下部有一块明显的疤痕,直接削掉了掌侧的一块肉,露出骨骼的轮廓。看那伤痕的大小,莫约和盒子里的怪虫粗细相当。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的了,寄生生物,普遍不具有攻击性,即使有,也绝不会这般凶猛。况且,那可是凭一己之力足以震退一众杀手的顶尖高手,即便是攻其不备,这只其貌不扬的虫子也已经完成了许多人做梦都没能完成的事情。

    “你如何知道什么的话,最好和老夫先交个底,老夫我捕鱼好几十年,从来没见过鱼身上会长这玩意的。这凶猛之处比起那些蛊师养的蛊虫也不逞多让。虽然再让我遇到我是定不会再着了它的道,可知己知彼嘛,总得让我知道知道这咬了我的是个什么东西。”渔翁说这话的时候看起来表情平和,但微微抖动的手还是暴露出他的某种情绪。纵横故土十几载,可以被正邪两派高手都铭记难忘的一代侠客,居然被只虫子咬掉一块肉,说出去不好听啊。

    “名字,我说不上来,或许可以叫它蚀骨虫?又或者拿您的名字命名也可以。总之,这东西牵涉到一个很糟糕的存在,我和我的同伴们在草原上和它打过交道,过程非常惨烈。我本以为它的子嗣没能顺利活出草原,现在看来是我低估了它们。我会尽快搞清楚这件事的,您不必太担心。”起司低沉的声音没有给人丝毫安全感,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这件事有多严重,“另外,如果您又钓到或见到了这东西,告诉我,它很危险。”

    “你这话我听过,然后没过几天告诉我的那个人连同那座镇子里的居民全都从七窍里往外冒虫子。那是蛊王的一次大炼蛊,后来那蛊虫连蛊王自己都无法控制,被反噬而死。当时武林里轻功最好的人舍了自己的一条胳膊,带着那蛊虫赶了七天七夜到了冰山,将其封入玄冰之中才算是了了那一场大劫。据我所知,这附近可没有冰山。”渔翁咂咂嘴,说着从前的经历,人活得长一些的好处之一就是凡事多少都经历过。

    “我会尽力缩小它可能带来的威胁。我只能承诺这么多。”起司的眉头轻微皱起,他的心里涌起了烦躁的感觉,这让他少见的表现出了不耐烦,“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请您恕我结束这次会面。现在没有事情比它还重要,我必须立刻采取行动,一旦有所迟疑,情况就会…”

    “没什么情况会比你半途离席更糟糕。坐下,后生。吃完饭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急。如果它已经开始了,何差这一顿饭的时间?如果它已经结束了,怎在于这一顿饭的时间?但是你,要是你真心想解决这件事而不是惹出更大的祸患,平静的吃完这顿饭就非常必要。你知道我用这根鱼杆钓鱼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出杆的手法和收杆的时机,是心。你的心动了,只是最小的震动,传到鱼线顶端都足够吓走它们。心不必如止水,却必不该如波涛。”

    起司实在没把握在渔翁的强留下逃脱,所以他老实的坐回了马札上,吃完了他的那份鱼。至于这些鱼到底是什么味道,他是一点也没尝出来。面对这座城市里纷杂的势力,他有把握做到游刃有余,毕竟那些都是人,人的弱点都很多。可现在对手从人变成了邪神的子嗣,事情就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前进了起来。诚然,这里离苍狮很远,法师完全可以现在离开这里,忘掉在这里见闻的一切,全当世界上不存在过这座城市。六年前他没这么选择,六年后也不行。

    “你打算怎么做?”回去的路上,凯拉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经历了草原上的一切,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多么棘手的存在。

    “先调查一下这片水域里这东西的密度,然后看看能不能找到城市里的感染者。”起司对同伴没有隐瞒。邪神子嗣的出现意味着,他不得不将对抗杀手的任务转交给猫妖精,因此他就有必要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动向。

    “那不亚于大海捞针。”凯拉斯有些忧心的说道,这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法师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了几秒,他们站在阴暗处,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灰袍眼皮下闪动的魔光,“无妨,我知道捷径。”

第三百七十一章 以毒攻毒

    同性相吸,异性相斥,这是磁铁的道理,这句话放到人身上往往要调过来说,异性才能相吸,同性总会相斥。这里的性并非性别,是特性。尤其是糟糕的特性,坏人往往只会伤害好人,因为他们知道好人不会伤害他们。当恶人与恶人相碰撞的时候,结局总会十分惨烈。这道理不仅适用于广泛意义上的好坏善恶,一艘船上如果每个人的职责技能不同,那他们可以相互合作,偏偏要是船上有两个舵手,那就只好扔下去一个喂鱼。

    这座城市就是一艘大船,船上的人形形色色,岗位千差万别。这些岗位有的很光彩,有的就不那么拿的上台面。但拿不上台面的岗位就没有存在的意义吗?恐怕不是,就像杀手的存在也是这座城市经济循环的一部分一样,这里的人尽管从目的上来说并无意为了城市的发展努力,但结果却是他们的生死拼搏,滋润了这片土壤,让其上开出更鲜艳的花朵。这其中,就包括邪教徒,这些崇拜着异端邪神的可悲可恨之人,他们怎么会放过这艘船呢?

    “吱吱!”体型硕大的老鼠肆无忌惮的行走在潮湿的栈板上,对靠近它的人类发出威胁的叫声。灰色的袍子轻轻扫过老鼠嘴边的胡须,刚刚还狂躁不安的灰色生物立刻变得安静,眼睛里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幽芒,接着转身跑向黑暗里去了。这一幕没人看见,就算看见了也只会当成是老鼠被吓跑。老鼠是该害怕,因为在这片不见天光的区域活动的人,都是穷凶极恶之辈。那些不够狠辣的,脖子上往往都挂着象征奴隶的铁环。

    幽河,格格不入的酒馆,坐落在这片根本无人敢饮酒的混乱地带。敞开的酒馆大门像是某种怪兽的口器,安静的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灰袍人不是猎物,他是位猎手,为追踪而来,因此他毫不畏惧的踏入酒馆,穿过那条狭窄的小道,抵达它的吧台。有着银灰色头发的精灵安静的擦拭着酒杯,他好像总在重复着这个动作。而起司更愿意相信是这条走廊上有某种机关通知了对方有人上门,酒馆老板才故意做出这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作为回头客来说,你来的速度有点快了。”精灵抬起头,露出善意的笑容,“不过也得感谢你,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卖鱼的老头原来可以这么能打。这座城市总能带给我惊喜,而你的到来让惊喜出现的频率翻了好几倍。所以,幽河仍然欢迎你的到来,起司先生。”

    “欢迎?我希望你在我离开的时候仍然能这么说。”法师耸耸肩,几步坐在了荣格的对面。他盯着这个有精灵外表的吸血鬼,看了相当一段时间。

    “呃,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谈生意了?还是说你今天来只是为了找我喝酒?”被起司这么长时间盯着还面不改色的人没有几个,灰袍的目光一旦停滞在一处就好像实质的刀锋一样,要把你的皮肉骨骼统统拆开,瞧瞧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是只有经历过大量解剖训练的人才会有的状态。

    起司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袍子里掏出了一只有些破烂的铁盒,“一位渔翁从奔流下的水域中钓到了这东西,我希望你能看看它。”

    荣格眨眨眼,用带着几分狐疑的目光小心的将盒子拉到自己身前打开,里面躺着的自然是蠕虫的尸骸。他皱起眉头,似乎没有察觉到为什么法师会这么郑重其事的将这东西带给自己。不过出于谨慎,幽河的老板还是在看了眼法师的表情后低声说道,“希望你不要见怪。”

    说罢,那副优雅的面容瞬间变的狰狞起来,平静的眼眸泛起恐怖的波纹,埋藏在皮肤下的血管如一条条在皮下游动的蚯蚓,让人不寒而栗。大部分时候,吸血鬼给人的感觉与活人无异,最多就是皮肤苍白一些,动作僵硬一些。可以血液为食的活尸怎么会与生时相同呢?几乎所有血族的真实样貌都更加接近干尸,他们丰满的脸颊和躯体只是通过调整身体内部构造撑起来的变形状态,就和变身为狼与蝙蝠一样,化身为人本质上是种变形。

    变形是为了伪装,在伪装的时候就不得不收起自己的爪子和尖牙,因此处于伪装中的血族无法完全发挥他们的本领,当他们要使用,尤其是源于真祖之血的能力或法术时,就不得不卸下伪装露出本相。而此时荣格的状态就是为了更好的洞察铁盒中虫尸的秘密,与阿塔的看和起司的分析不同,血族的洞察更趋向于感受目标的生命力,这是他们为了捕食而进化出的能力,对于血族来说,一个人的生命力旺盛与否,就是最鲜明的指标。

    “咔哒!”吧台后的门被推开,作为侍者的女血族在感受到荣格的力量后立刻冲出来,她以为是有敌人入侵了这里。荣格则伸出手示意她退下,接着深吸了几口气,身形也从本相逐渐转化为作为精灵时的样子,“这东西足够让我有一段时间吃不下东西了。要不是我已经没有了呕吐这项功能,我恐怕已经吐的满地都是了。快点把它收起来,让后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希望我做什么。等下,呕…”

    虫尸带来的冲击可能比荣格自己预料的还大,尽管腹腔中的胃和肠子都已经不再从事原本的工作,可他还是扶着柜台一阵干呕。直到几分钟后才擦着并没有口水的嘴唇摇晃着脑袋,“至少它让我想起了活着的时候。你知道多数血族都不喜欢回忆还会呼吸的那个阶段,它对我们来说就像婴儿在羊水里的那段时期一样,模糊且浑沌。真糟糕。”

    起司耸了耸肩,他没有说明荣格的反应可能并不全是呕吐造成的,直视,尤其是以非常规的洞察方式解析与邪神有关的事物,大多都会产生一定程度上的副作用。但恰好是这种副作用,才能向他展示这东西的威胁性,“血肉高塔,影之母,湿魂,地穴之母,诸如此类,我需要你告诉我信奉这些神邸的家伙在这座城市中的聚集地。这只虫子是邪神的子嗣,非常弱,却确确实实来自于超出我们想象之外的东西。我们没法找到它,没法控制它。但同样信奉这些存在的人却会有办法。如果你不希望这种虫子在奔流兴盛起来,就得把它扼杀在摇篮里。以毒,攻毒。”

第三百七十二章 荣格之怒

    荣格的表情很微妙,血族的面部表情是很匮乏的,如果不去经过严格的训练,他们僵化的肌肉将无法像活人那样流露出丰富的情感。但作为一个颇为怪异的巴拉克血族,他有充足的时间和兴趣去学习与参与各种凡人事宜,在面部控制上几乎可以做到与常人无异。这才能让起司察觉到在他一个个说出那些邪恶神邸名讳的时候,荣格脸上那副复杂的表情,那不是恐惧,也不是仇恨,更像是纠结于无奈的混合体,而这也说明,他知道什么。

    “你真的觉得这东西和那些,嗯,存在,是同一级别的事物吗?我不希望,一丝一毫也不希望,因为你的误判而让那些东西活跃起来。”血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苦涩,他在缓慢而仔细的斟酌着每一个用词,只为了让法师意识到他所说出的东西有多么重要。许多人从那些古老遗失的书本中得知了一些名字和关于那些名字所指涉的存在的描述,他们的想象力让他们只能对这些记载理解到非常肤浅的地步。荣格不希望灰袍也是其中之一。

    起司略微眯起了眼睛,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于意料。在他的判断里,荣格应该是清楚奔流中有多少邪神崇拜团体和他们的些许情报的。但他从未指望这位吸血鬼理解所谓的邪神究竟是什么,祂们的信徒又在崇拜什么。现在看来,事情好像会变的简单很多,只要他能证明一些事。

    “这简单,非常简单。”起司伸手将铁盒中的虫尸捻起,放到嘴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已经干瘪的尸体突然开始诡异的颤动,随着法师将它放到柜台上,那尸体的躯壳和触足都开始膨胀,破裂。一些黑灰色的类似肌肉与筋膜只见的物质从甲壳里翻出,好像要如同破茧而出的蝴蝶般挣脱原有躯壳的束缚。但这种蜕化并没能完全完成,在那个东西已经失去了可以被称为虫子的外貌,变成一团诡异的混合质后,构成它的结构轰然倒塌,化为一小滩如煤灰般的碎渣。紧接着,连这些碎渣也在暗红色的光芒后彻底消失,只在木质的柜台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细小痕迹。

    荣格在目睹了这一幕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反应,他的面颊机械式的抽动,喉咙随之收缩,好像在吞咽不存在的口水。吸血鬼深吸了一口气,双眼从柜台上移到起司身上,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向我解释你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否则我拼上性命也不会让你再踏出这间屋子。”

    他不是在看玩笑,虽然尚不清楚原因,可荣格身上所表现出的姿态已经足够说明这位巴拉克对邪神和其崇拜者的仇恨。这也不奇怪,一个精灵会接受并享受自己的血族身份,肯定有复杂的原因,非人种族之所以难以转化为血族,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先天的寿命观和生死观就不像人类。如果说接受真祖之血并遵从血族的规则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有得有失的交易,那就精灵而言,失去的会远大于得到的。这就是为什么巴拉克血族人丁稀少的原因。

    起司的面色如常,他甚至觉得荣格的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因为有这样觉悟的人一定清楚邪神的可怕之处,理解那些存在对这个世界来说是除之而后快的灾祸,他双手摊开放在桌面上,“我是个法师。法师和巫师的区别在于,巫术是主观性的。巫术的施法者往往对于他们所掌握的力量不甚了解,也不希望了解的太清楚,他们对元素,灵魂,恶魔和神明有一种崇拜式的感情,并认为借用它们的力量才能达成施法。”

    “法师不同,法师的世界是无情的。我们不会去崇拜任何东西,自然,超自然,乃至自身,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在这些之间运行的不变的真理。魔法,从来不是假借谁之手在生效,世间万物之中自有道理存在,掌握这些道理,利用这些道理,控制这些道理,其结果就是施法。对于非施法者来说,法术是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于法师来说,施法是一门技术,掌握法术是知识的积累,它再清楚不过,再简单不过。而既然真理在一切之中,只要能够洞悉到它的只鳞片爪,哪怕是来自邪神的力量,魔法当然也可以复制与模仿。而我恰好就是研究这些的人,研究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它们。”

    起司的话半真半假,对于巫师和法师的区别,他没有骗人,和草原上的萨满不同,法师是冷酷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他们对自己所使用的力量毫无崇敬之心,因此才能客观的驾驭其上。可邪神的力量里真的有能被掌握的规律吗?恐怕答案是否定的,至少以起司现在的研究成果来说,他越是去理解那些超出表述的存在,就越是意识到这一点。如果说世上还有谁能反驳他的话,也就只有已经消失在了生死之轮中的灰塔之主克拉克了。可要向荣格解释这一切并能快速的说服他,这样的解释未免太过于复杂且冗长,其中不免还会让吸血鬼对他的身份产生怀疑,所以索性撒了个谎。

    谎言往往只对两种人有用,一种是完全不去思考的人,他们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不会怀疑。另一种,就是质疑每一句话的人,他们什么都要猜疑,什么都要尝试反驳,因此往往在面对逻辑上无懈可击的论调时才会欣然接受。荣格,自然属于后者,正因为他对施法者的了解,尤其是从万法之城的法师身上了解到的有关法术的知识与起司所说的相互印证,更加加深了他的确定。他唯一的问题在于,他并非是邪神的研究者,这不能怪他。

    “好吧,我暂且相信你。但话说在前头,只要我发现你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我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我发誓。”血族的语气绝非玩笑。

    “我也发誓,我绝非任何邪神的信徒或祂们的走狗,我属于这个世界,并为了捍卫它而战。”起司将右手放在自己心脏上承诺,这是苍狮的骑士们发誓时会做出的动作。

    言已至此,荣格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他闭上眼睛点点头,转身拿出一瓶绿色的酒,给法师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是用我家乡森林里的草药制成的酒,喝吧。然后我会对你言无不尽。”

第三百七十三章 河中三影

    草药酒的入口是辛辣的,虽然绿色的酒液看起来不具有多大的威慑力,可实际上它的酒精浓度仍然比麦酒要高出许多。当然这与苍狮人拿来御寒的烈酒相比算不上什么,而它也不是为了追求酒精浓度被酿造出来的。

    等辣味褪去一些,紧接着泛上来的口感是甜,酒里应该加入了糖,量恐怕还不少。抛开酒精来说的话,这味道与糖浆相比也不逞多让。但真正让人惊喜的,是甜味再散去后的清香,浓郁的草木气息不仅没有让人昏沉,甚至更加清醒。

    “在我的家乡,这是猎人们会喝的酒,一度作为我们与人类贸易的主要货物。可惜现在还知道配方的人已经不多了。它对我来说有特殊的意义,提醒着我在成为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前是谁,又是什么让我沦为现在的面貌。因此,在做出重大决定前,习惯喝上一杯。”荣格喝下酒液,解释道。

    起司点点头,饮酒是个挺常见的仪式,谁都知道喝了酒的人比没喝酒的人更没防备一些,因此两个人对饮往往是对对方信任的表现。但血族倒得酒并不是很多,几乎只有一个杯底,因此荣格并不是要真的边喝酒边讨论事务,这确实只是习惯。

    法师的习惯则是,在非绝对安全的状况下不去碰酒精,因为那或多或少会影响反应能力与施法。问题是,随着经历增多,所谓的安全状况却越来越少,饮酒的标准随之宽泛起来。这是进步还是松懈,尚不好定论。

    “那么你现在要做出的重大决定是什么呢?”饮酒,是仪式。仪式即已完成,总要产生效果,就算没有实质上的效果,它总会带来决心和决断。

    “是不是要相信你,以及是不是要真的帮助你。”银发的精灵用手指轻敲着酒杯。他的酒杯由一种泛黄的半透明材质制成,那是一种因为烧制过程中掺杂进了矿物而呈现出不纯色泽的玻璃,在追求如水晶般透明的玻璃商人眼中,它是残次品。可当它被制成酒杯时,浑浊比清澈来的漂亮。

    “给我透个底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你只是想了解并尝试掌握这股力量,我不会阻止你,尽管那会让你迎来必然的毁灭。”荣格玩味的看向法师,研究者的立场只能说明他并非邪神的走狗,不能说明他看待邪神的态度,“可要是你有其他的想法,我也会考虑我的行动。”

    其他的想法,这已经是明示起司,要是他可以与荣格的某种期望达到共鸣,这位经营着整个奔流最大黑暗势力的血族会不仅仅提供给他情报。那么他想听到的究竟是什么呢?

    其实结合他刚刚说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已经鲜有人会制作的家乡佳酿和对邪神的尖锐态度,作为不得不与邪神打交道的研究者,法师已经猜测出了荣格的经历,“我要做的事,是把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清理出去。从每一座城市,每一条河流,每一个山谷里清理出去。”

    话,很轻。语调,很平和。谁都没法从起司的话语里听到那种深仇大恨的决心。问题是,当他讲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就隐含了他知道那些邪神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存在,而祂们又怎样紧密的处于这个世界之中。知道这些的人,自然不会有决心,因为那不是决心可以解决的问题。

    荣格沉默了几秒,他低头看着酒杯,思索着什么,一个念头在他脑中升起又滑落,最后固执的不肯消散。要证实这个念头的可行性,他必须冒险,“我姑且相信你的话。你要找的家伙,我告诉你他们的所在。但我有个要求,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看着你的行动,然后做出下一步判断。”

    吸血鬼具体要判断什么,起司不太清楚。但只要对方同意帮忙,他就已经达成了此行的目的,至于带上荣格同行,他倒是求之不得。眼下阿塔和剑七受伤,凯拉斯作为小队中宝贵的战力必须留守旅店保护他们。

    单独行动对起司来说虽不是负担,可当对手是邪神崇拜者的时候,事情往往不会发展的太顺利。巴拉克血族的战斗能力如何不好评判,因为他们一直秉持着隐世的低调态度,可从这支人丁稀少的血族在整个吸血鬼社会中所拥有的地位来看,其战力应该不会太差。至少,光是吸血鬼的不死特性就足以让他们成为相当可靠的战士。

    二人打定了主意,接下来就是商量如何行动。荣格在柜台下面拨动了某个机关,通往酒馆内部的暗门便自动打开,在里面等待的女性血族非常恭敬的走出来等待着她转化者的指示。精灵用手语快速比划了几个动作幅度不大的手势,前者就已心领神会,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她就带着一张羊皮纸重新回到这里,并将用丝绸束起来的纸卷打开铺在桌面上。这张羊皮纸的里面没有任何文字或图案,有的只是一小瓶之前卷在里面的墨水。

    荣格二话不说,拧开了墨水瓶,将里面的液体全部倒在羊皮纸上。这本该制造出一大片漆黑的污迹,但当墨水接触到纸面,纸张上就好像出现了无数细密的纹理,就像山谷引导流水那般,将墨水从中央分散,快速的散开并构成图形与线条。很快,一张庞大的城市俯瞰图出现在纸上。

    “你说那只虫子是从水里被捞上来的,那我们最好去找和河流有关的神邸信徒。奔流号称百川汇聚的城市,在这里被崇拜的最多的就是水神,而且是各地的水神,如果要把这里所有的神明全都列举出来做个展览,与水有关的神明肯定可以占到一半以上。而在这些神明里,背后的信仰源头有问题的,至少有三个。”荣格边说,手指边点在了地图上的三个位置。没有凝固的墨水立刻随之变动,化为了标记的圆圈符号。

    “湿魂,深流之王,蛙行者。这三者都满足你的要求,他们的偶像都有着异样的特性。我建议,把目标定在这家身上,它的信徒算是三个里面的中等,从以前的记录来看,其信徒的正面作战能力也不算出众。最重要的是,这支教派和浅层河流之间很有关系。”

    随着吸血鬼的说明,墨水变成的地图逐渐变形,大部分的线条重新组合,让构图的内容范围更小却更精密,在这幅放大了的地图上,三个字格外的引人注目,它们用花体连接而成,且每一笔的笔触都让人想到蝌蚪游动时那扭曲的尾巴。

    蛙行者。

第三百七十四章 荣格的收藏

    幽河的大门,没有关上,看起来就和平常一样。在它的下方,一道暗门却被打开,两个人影一前一后落到河面的吊桥上,顶着下方水面溅起的浪花朝着前方移动。

    走在后面的人,穿着灰色的长袍,兜帽在风中不住的晃动,可就是不被掀开,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制止着这件事的发生。

    走在前面的人,头发花白,单从发色来看,已经是暮年。他的面目也确实如此,沟壑遍布的脸和握着吊桥的手都无声的言明着他经历的沧桑。

    走在后面的自然是起司,走在前面的,却是荣格。其实法师在见到后者的变化时也吃了一惊,吸血鬼能调整自己的外表细节,比如发色和瞳色,这不是奇闻。

    真正的奇闻是,出于对死亡的厌恶,血族往往不会让自己的外貌表现出老态,衰老意味着破败,会唤起对逝去的心悸。但荣格就是这么做了,他毫不避讳的将自己的外形变为了一个迟暮之年的老人,并且在行动上也展现了与外貌相吻合的姿态。尽管那多半是因为他正走在流水之上。

    吸血鬼害怕流水,它们不能真正杀死一名持有真祖之血的血族,可不断流动的河流足以成为天然的棺木,将不慎落入其中的夜之贵族封锁其中。故而被丢入海中,是血族内比暴露在阳光下还要残忍的酷刑,因为那意味着永世的暗无天日与孤独寒冷。

    只不过,出于对真祖之血的回收考虑,被执行这种酷刑的血族纵观整个十二条血系的历史也没有几个,在整个血族律法中,都不曾将这种刑罚作为判刑的结果,因为连编写者自己都对此感到畏惧。

    恐惧,是个微妙的东西,它有点像酒,初尝的时候很烈,会呛到咳嗽,喝对了会吐会失去意识。总有人发誓再也不喝酒,然后当夜幕降临时便又一次斟满酒杯。恐惧也是,水珠飞溅到皮肤上,那种冰冷让荣格联想到湿润的泥土,那些泥土会灌进鼻子里,灌进肺里,填满整个躯体,那是死亡的感觉。

    可既然他制作了这条索道来作为备用通道,自然不是拿来自杀的。他知道这里的水虽然让他想起死亡,却不能真正让他回到地下。

    于是恐惧发酵成了更微妙的情感,成为了最强力的兴奋剂,走在后面的起司看不到荣格现在脸上的笑意有多么扭曲。这种扭曲的笑意直到他们走到吊桥的尽头,爬上一段梯子后才消失。

    等他们爬上地板,法师才发现这里应该是某个奴隶贩子的库房,大量遮盖着布幔的笼子被堆砌在这里,一些空着,一些里面发出着不明所以的声音。血族和灰袍都有在黑暗中视物的能力,所以他们可以轻易的穿行在黑暗的笼箱之间不被绊倒。

    “这里曾经属于一名奴隶商人,他通过贩卖其它地区的平民获利。我认为他的生意对这座城市来说具有非良性的影响,所以接管了他的生意和地盘。你看,将战俘与欠债者化为奴隶是一回事,随意的掠夺平民就是另一回事,前者是生意的一部分,后者却是在破坏身份秩序。如果所有人都可能被变成奴隶,谁还会尝试着靠近这里?想要发展,尊重是必须的。”荣格轻声解释着,听得出来,他对于尊重这个概念非常重视。

    “这座城市的尊重让它变的满目疮痍,太多的阴暗角落足以滋生出太多的腐烂。我一路走来,从未听说过任何城市里会同时存在三种邪神信徒的存在,更别说这还只是与水流相关的邪神。等这些家伙的势力变的庞大,就将没有发展可言,一场狂热的献祭所带来的降临就足以破坏一切。”起司的眉头略微皱起,血族轻佻的话语让他感到十分不满。

    对于在灰塔和苍狮生活了大多数时光的人来说,自律是必须的,由自律发展出的道德伦理也是,如果所谓的尊重意味着对道德伦理的破坏和蔑视的话,那就不是尊重的问题,只是打着尊重的幌子在行使疯狂之举的借口。

    “正是因此,我才会选择与你同行。奔流是一棵活力充沛的大树,它的枝丫有时会生长的太过茂密,这就需要你我这样的人来替它修剪。至于你说这里的邪教徒太多的,那我倒要告诉你一个微妙的现实。当这座城市里只有一两个邪神崇拜势力的时候,人们必须向找老鼠一样翻开每一个洞穴去捕猎他们。可当这里的邪教徒就像兔子般快速增殖,他们自己之间反而形成了有效的制衡。你说的献祭,不是没人筹备过。可你猜最后破坏了那些献祭的人是谁?不是我,也不是这座城市里的哪位大人物,而是其他邪教徒。他们不会容忍有人比自己更早一步招来信奉之物。”荣格的声音里有些苦涩。

    对于一个与邪神有刻骨仇恨的人来说,刚才的话说着轻巧,其实那种必须依靠邪教徒相互制衡才能维持安全的无力感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渴望着将这些该死的东西从这座城市里肃清,从这个世界上肃清,却苦于能力的限制。而这也是他此次选择与起司共同行动的原因。从灰袍所展示的能力上,荣格看到了希望,打破现在僵局的希望。

    起司并不愚钝,他也已经隐隐从血族话语的前后矛盾中察觉到了什么。

    “也许你是对的。只是这些家伙终究是隐患,牵制只有在实力相当时才会奏效,如果有人打破了他们之间势力的平衡,到时就不是一句制衡能解决的了。而在那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我们这次的目标。我和许多邪神打过交道,蛙行者不在其列,对于祂以及祂的信徒,我所知不多。”

    荣格闻言点头,他带起司先来这里本就有这个目的。他确认了一下位置,伸手扯开一块厚布,露出下面的铁笼以及里面的东西,“蛙行者,就像祂的名字一样,类似我们世界的青蛙。但那只是外表类似,或者说人们实在无法用已知的知识来形容它,故而只能用最近似的形象来命名。祂的信徒普遍活动于河流附近,从事着各种令人不齿的买卖,目的则是为了以此赚取金钱和权利,在教徒中获得地位,达成他们口中伟大的转化。”

    笼子里的东西,怪诞而令人作呕,那是一具干尸,看起来死因应该是被关在笼子里饥渴而亡。干尸的四肢微妙,哪怕已经没有了肌肉,从骨骼和皮肤的结构上也能看出它的四肢后端,也就是小臂和小腿部分异常发达,而前端则退化萎缩。

    同样的,那两只几乎占据了头颅一半的孔洞看起来异常骇人,如果那是眼孔的话,恐怕它活着时给人带来的惊吓也不逞多让。尸体的皮肤像是失去了弹性的橡胶,皱皱巴巴的缩成一团,令人作呕。总的来说,它像是有着人类大小和某些类人特征的蛙类生物,只是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这东西身上的类蛙特征,其实只是看起来和蛙类似,本质上的作用和结构都有区别。

    “这是个在转化仪式上被打断了的家伙,它的转化度很高,几乎就要成功了。然而另一批邪教徒的袭击让那场仪式功亏一篑。得益于此,我能搞到这珍贵的收藏。言归正传,转化成功的个体被称为两栖者,具有在陆地和水中生存的能力,大部分时间待在水里。两栖者是教会的高层,保持人类外形的信徒都只是外围成员,只有极少数传教士为了发展信众才没有转化,而要辨别那些教士的地位相当困难。所以要是你想迅速了解情报,直接抓捕一只两栖者是最简单的办法。”

第三百七十五章 蛙教仪式

    抓一只两栖者,这事说起来简单。蛙行者的教徒在河流三邪神中并非势力最庞大的,可总也比湿魂那种只有极少数信仰者的神邸要广收信徒的多。何况通过荣格三言两语的介绍,一个由两栖者主导,有凡人司教布道招揽信徒,以及成规模的外围信众所组成的严密教团已经跃然于眼前,想要在这样的教团里堂而皇之的抓走他们的高层人员,谈何容易?

    更何况,若是这支教团的背后只是民间信仰或弱小些的精灵,那起司和荣格这样的人还能随意施为,偏偏这支教团的背后是蛙行者,一名公开传教并发展自己眷属的邪神,要是事情闹大,难免会引来祂的反击。那便和初衷本末倒置了。

    “你有什么计划吗?既然这座城市被你视为花园里的植物,你一定有办法让我们达成目的。”起司看着笼子里的干尸,无不讽刺的说道。

    血族听出了法师的嘲讽之意,但他无意与起司就这个问题再说什么,这是种族所带来的视野差距。在法师眼里,这座城市中的一切都是时刻变动的,每一个合理的结果都会导致更多合理的结果,以至于到最后尽管每条线索都合理,众多的合理却纠缠在一起变的不可理喻。

    而荣格则不然,不论是作为精灵还是血族,他都拥有漫长的生命,在这种状态下,他可以选择不立即作为,而是等待合适的时间在事件中撬动杠杆,达成自己的目的。

    二者的思考出发点不同,态度天差地别并不奇怪,荣格可以理解这点,他早就理解这点。因此这位血族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回答道,“一般教徒只有很少的机会才能接触到两栖者,他们将其视为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但教团既然要发展就肯定需要动力,所以荣誉是可以用金钱买来的。只要向教团缴纳足够的财产,教团就会安排虔诚的信徒直接和两栖者接触,以开示他的信仰。不过这都是说辞,我是不认为和只半人半蛙的东西独处会有好事。”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一只小蝙蝠从帘幕的缝隙中飞进来,倒吊在血族伸出的手指上,接着化为了一团血雾被荣格吸进鼻子里。

    这是吸血鬼间常见的传递讯息的方式,优点是可以传递语言之外的内容而且异常清晰,缺点则是作为载体的蝙蝠有被拦截的可能,外加非同一血系的血族无法通过吸收的方式来读取其中的内容。不过对于熟悉此地地形且为转化者与被转化者关系的两名巴拉克血族来说,这都不是问题。

    “看来我们已经找到了那位即将在今晚得到开示的幸运儿。你得庆幸这里是奔流,从来都不缺有钱人,也不缺信邪教的有钱人。要是换做别的地方,这样的仪式可不会如此密集的举行。不过老实说,一天一人的份额对于一个教团来说实在太频繁了,他们完全没考虑宗教的神秘性。我刚调查他们的时候一度还因此以为这只是个骗人钱财的诈骗团体,直到他们越做越大。”荣格耸了耸肩,说出了为什么今天刚好就有仪式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们先一步找到那个本该接受单独仪式的家伙,顶替他参加那场仪式?”起司立刻意识到了吸血鬼在打什么主意,这确实是最简单的方法。没有什么比通过教团内部的手段来见到两栖者最稳妥的途径,也没有什么人比无知的教徒更能让邪神的附庸放松警惕。

    “准确的说,是我去参加那场仪式。你要作为我的策应在暗处制造混乱,这对于一位强大的法师来说并不困难对吗?”荣格调侃着说道。这也算是一种诚意的表现,制造混乱和深入敌阵,不用想都知道哪个更简单哪个更危险,血族主动承担了艰难的任务,表明了自己的决心。

    起司没有异议,他确实是邪神问题的专家,可他也得承认在奔流这座城市中,没有几个人比幽河酒馆的老板更熟悉一切。再说让灰袍和邪教徒近距离接触,难保不会有岔子,虽然他告诉荣格自己的邪神力量来自于对祂们的研究,实际上他自己本身就比任何两栖者更具力量,要是蛙行者的意识注视着这里,从起司身上发现端倪的可能性很大。与之相比,吸血鬼优秀的变身能力让他们可以胜任大部分潜入任务,更别说,仪式的时间是在晚上。

    克拉夫特感到有些燥热,这种异常的兴奋感已经在他身上发酵了好几天了,自从主祭亲口告知了他圣瞻的日期,他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着这天的到来。终于,一切都要发生转变,他即将与伟大神明的信使面对面了,他十分确信自己的灵魂会在这次会面中升华,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被神明选中成为光荣信使中的一员。

    清晨起来,克拉夫特就穿上了那身清洗的一尘不染的教袍,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因为斋戒的缘故。先是断绝荤腥,直到三天前,他便不再进食,只靠喝水来维持生命,这本该是极度痛苦的过程,可到了今天,他只觉得身上轻如无物,仿佛一阵风就可以把自己吹上天。

    这种特殊的体验究竟来自于斋戒还是兴奋,抑或只是过度虚弱所带来的幻觉,克拉夫特并不在乎。他已经将家产全部变卖,将一切都奉献给了蛙神,他在这个污秽的世界中已经没有了牵挂,只期望能够早日步入河流之中侍奉他永恒的主人。这一天就要来了,通过今天的仪式,他将跃升,将进化!

    走出临时租住的破屋,四十几岁满脸憔悴的人眼睛里吞吐着狂热的神采,他仿佛已经踏入了水流中,被那些高贵的神使亲切的环绕。路上的行人纷纷躲开这个看起来精神有异常的人类,他们懂什么?他们只是些可怜的,被眼前的世界蒙蔽的家伙。

    只有像他这样充满智慧与胆识的人才能得到蛙神的赏识,才能…等等,前面这两个人为什么没有避开我?他们难道不知道我是即将受洗的高贵的…

    “不好意思,我们是医生,这位病人今早从诊所里跑出来了。打扰各位了。”荣格慈眉善目的对旁边看向这里的人们解释道。他身上的衣物以及眉宇之间的气质很轻易的博取到了大部分人的信任。至于少部分仍有所怀疑的人,也明智的选择了当做没看见转身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确定是这家伙吧。”起司扛着晕倒的邪教徒,问了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就这个人的精神状态,说他不是恐怕才值得惊讶。

    “没错,就是他。我们找个隐蔽的地方,让我揣摩一下他的长相。”

第三百七十六章 浅滩区

    蛙行者教会的地点位于浅滩区,在地图上来看算是奔流中较为边缘的地带。而抛开地理位置,奔流的边缘区域基本都被大大小小的各色码头所占据,这毕竟是个建立在水面上的城市,只要能利用起来的地方,都可以拿来停船。

    甚至在几个缓流区还建有用铁索和滑轮将船只直接从水面上吊到甲板上的特殊码头,目的通常是用来作为船只的检修处或者特殊人物的私人通道。唯独浅滩区是个例外,这里的码头出奇的少。

    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浅滩区的水位太低,无法达到货船停泊的要求,恰恰相反,浅滩区虽然叫浅滩,水可一点都不浅。那里的位置处于几条河流的交汇处,带着强大动能的不同水流在此激烈碰撞,导致河底的泥沙常年翻涌不落,因此从水面上看下去,就好像河滩就在脚下一样。

    实际上若真有人想要踩到那片河滩,就会被卷入了一团团毫无规律可言的凶暴水流之中,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因此去浅滩区游水的人也被当成是初来乍到者的别称。

    有路才有商机,这是水上和陆上都同行的道理,浅滩区的特殊位置注定了它只能作为整座城市发展的附庸,无法和那些港口鼎盛的区域一样担任重任。那么什么样的人会在这里落户呢?大多是经济较为拮据的人以及这座城市的底层劳动者。

    这样的地方,治安自然不会很好,加上浅滩区的水域简直是天然的抛尸地,虽然大帮派瞧不上这里,送尸体的队伍却要一天好几趟的在片区域进出。空气里弥漫着破败与无望,走在街上的人眼神鲜有光彩。

    因此当克拉夫特和灰袍人走在街上时,根本无需故意掩人耳目,前者那一身显眼的绿紫两色祭袍在路人看来并无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奇装异服在哪里都很常见。起司则故意落后同伴几步,让人不会被轻易将他们认作同行者。

    这也是有意为之,按照得到的情报,在那场带走了妻子与女儿的船难之后,克拉夫特在城市中已经没有了其他亲人和朋友,除了蛙行者教团之外,他不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这个末路之人已经主动将自己与世界切割。

    单从遭遇上来说,克拉夫特是个可怜人,他本来可以像生活在这里的大部分人一样虽然受着种种的不公,仍能和自己的家庭安然度过一生。可意外也是生活的一部分,对于奔流这座城市来说,船难这种事发生的频率就像人每天都要喝水吃饭,在船难中死人就更是稀松平常。

    问题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在遭受生活的重击后重新振作,在套取情报的过程中,起司就已经发现这个男人有着严重的精神问题,他离疯已经不远了。

    这或许也是为什么当荣格表示要通过吸血来获取其全部信息时,法师没有阻止的原因。本来血族是想要留他一命的,因为荣格说吸了太多倒霉蛋的血,自己也会变得晦气。可当他打算把獠牙从男人的脖子上拔出来的时候,克拉夫特却主动按住了他的脑袋,一个被吸了血还斋戒了好几天的人不知道哪来的如此大的力气,硬是让荣格没能在第一时间挪开身体,相反,锋利的獠牙在被吸血者的脖子上豁开了两个大洞,死亡已经不可避免。

    至少他是作为一个人类死的,至少是他自己选择了自己的死法。这是起司所剩不多的能安慰自己的说辞,他不是个仁慈的人,但男人死前的表情让他感到愧疚。与之相比,荣格就表现的平淡的多,他顶着死者的外表,用拘谨的步伐带着兴奋的狂热走在街上,比他所模仿的人更像本人。

    两人转过街角,这是一个三岔路口,正中央的岔道边有几名穿着与克拉夫特祭袍类似外衣的人,全都是男性。他们在看到克拉夫特后亲切的迎过去,亲吻他的脸颊和手背,对这位即将与神使面见的兄弟投以真挚的祝福。而起司则默不作声的从这些人身边走过,走向另一个路口,仿佛只是路过。

    荣格的身影,在背后变远,起司首先要确定的就是这支教团的控制范围。荣格之前给出的情报对此并没有准确的描述,而在两人分开后,起司必须独立在仪式开始前找到教徒与两栖者见面的地点以完成接应。好在,此时太阳尚未落下,他还有时间。而且,他也不是全无头绪。

    两栖者,顾名思义,它们显然是同时具有在空气中和在水中生存能力的存在,这样的存在一般不会离水太远。故而起司的第一目标,就是浅滩区的邻水位置,那里最有可能成为仪式发生的地点。另外,已经多次领教到这座城市的复合结构之后,地面之下可能存在的夹层也是重中之重。

    街道,逐渐变得寂静,老旧的建筑在风中发出呻吟。窗户里没有多少光亮,不知道是还没到点灯的时候,还是这里的人家都习惯随着日落而休息。灰袍四下打量了一番,在确认没有人看着之后转身走入了一栋大门只剩下一半的房子。

    他本以为这里只是栋无人看管的废屋,却没想到没走几步就从地面和墙壁上发现了生物活动的痕迹。这些痕迹里有人类的,但已经十分陈旧,更多更新的是属于另一种熟悉的类人生物,食尸鬼。

    “他们说你们是食腐者,是城市的分解者。我还觉得是一种美化,但你们真的像蟑螂一样到处都是就让人很不舒服了。”起司叹了口气,不知在对谁说话。夕阳的光穿过墙上的破洞照射出纷飞的灰尘,让破屋里有一种迷幻的氛围。

    这栋房子里的住户可听不懂法师的挖苦,它们已经感到腹中饥饿,正准备借着夜色出门找些吃的,谁曾想立刻就有鲜活的肉食送到嘴边。木板,在挤压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响声,光线,随之被阴影遮蔽。

    片刻之后,起司拎着被打的半死不活的食尸鬼,将其狠狠砸在墙壁上,“我本来是没想找本地人打听事情的,那样做实在有点没效率。不过,既然你们已经送到我面前了,有些事问问也好。”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降临的房间

    和大部分邪神崇拜的状态不太一样,当克拉夫特或者说荣格进入蛙行者教派的聚集地之后,他没有看到那些狰狞的动物骨骼,泛着绿光的蜡烛,以及用不明液体绘制的大型符号。

    教派里的人也没有穿着遮盖全部皮肤的长袍,事实上他们很有礼貌的将那些祭袍挂在了房间入口的衣架上,露出里面寻常的衣着。而与其说这里是邪教基地,从温馨的装潢风格上来说,似乎更接近于某种使人放松的度假设施。这种反差让见多识广的荣格都愣了一下。

    “怎么了兄弟?别这么紧张,师傅们还得待会才能来。我们知道你为了今天斋戒了很久,所以大家准备跟你一起静修等待,等你面见完圣者,我们为你准备的宴席也会开始。虽然比不了面见圣者的喜悦,但我觉得还是可以期待一下的,老肖恩可是把珍藏的好酒拿出来了。”一个看起来与克拉夫特较为熟悉的教徒拍拍他的肩膀,还朝一旁的酒柜挤了挤眼睛。这幅样子怎么也不像是邪教聚会,倒像是几个老朋友准备开酒会。

    好在,已经通过吸血获取了外貌的主人绝大部分记忆与性格的荣格并没有露出内心的诧异,他微笑着点点头,记忆里的克拉夫特一直是用这种较为含蓄的方式来对待教团中的人的,自从妻女遇难之后,他就有意无意的与旁人拉开距离。只有在面对教徒口中的师傅们时才会敞开心扉。

    来搭话的人果然对这种反应并不意外,而是继续说着教徒间的琐事,将荣格带到所谓的静修室中。与温馨的大堂相比,静修室就是另一幅样子,动物头颅制成的标本,考究的工艺品,空气中弥漫的烟草味道,这和常规意义上为了区隔俗世繁杂而开辟出来的静室刚好相反,简直就是**的理想状态。

    几个衣着宽松的男性已经在房间中等待,看到荣格他们进来后朝每个人都给予了问候,而后席地而坐,依序在地板上排成了圆形。

    “虽然师傅们说要斋戒,但他们没说要戒烟,所以,来一根吗?”一根卷的足有手指粗细的黑色条状物被送到荣格手边,说话的是本来待在室内的男性教徒,他的嘴里正叼着一根类似的物体,区别只在于随着他的呼吸,条状物的一都端正发出白烟和些微的红光。看来空气里的烟草气味,多半来自于此。荣格当然知道这种烟,知道它的制作流程比单纯的烟草要复杂的多,味道也醇厚的多。所以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不了,我记得你跟我讲过,这烟里的叶子是被朗姆酒泡过的。我不想让等下的仪式有任何差错。”合理的回答。递烟的人点点头,没再多说。

    待新来的几人依次落座,这个房间里总算有了那么几分静修的味道,尽管它更像是几个男人在玩什么有关忍耐的游戏。对于这点,荣格已有所察觉,自从他进入教会以来,目之所见尽是男性。

    可情报上明明说,蛙行者教会是男女不拒的综合性教团,来自克拉夫特的记忆也很清楚的记着教会里有许多要用她来称呼的对象。那么那些女性都去哪了呢?并且,这个静修室的装潢也是,似乎有些过分去应和男性的爱好了,这不太对劲。

    不过换句话来说,周围的人都这么好打发倒是挺让人开心的。毕竟读取记忆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人会记忆深刻,产生画面的记忆一生也就只有那么几次,大部分记忆都像是条件反射一样被存储起来,只有在接触到特定的信息时才会跳出来。

    这也是为什么当围坐在一起的人开始默默哼唱那首奇怪的歌谣时,荣格可以自然而然的跟上的原因,这首帮助教徒快速进入深思状态的歌谣已经在他的记忆中形成了某种定式。

    时间,在吟诵中过去,这首歌谣虽然听上去没什么特色,音节和旋律却恰好能扣在呼吸韵律上,将人的状态导向安宁与平和之中。如果是普通人来念诵的话,倒还算会有收益。

    只是对于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也早就不再需要呼吸的血族来说,它没有任何意义。因此当门外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荣格并不感到丝毫的吃惊。门,被轻轻打开,一个脚步站在门口,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将信徒们唤醒也不会损害到他们的时机。

    “咚!”清亮的金属声终止了念诵,围坐成一圈的人们纷纷睁开眼睛。荣格的位置恰好能看到房门,所以他一睁眼就见到了这个将静修中断的人。那是个男人,一个相貌有些奇特的男人。他的面部很大,主要是因为两腮以及下巴处相较正常人有明显的隆起,与之相对,他的额骨很低,两只眼睛凸出眼眶让人担心它们会不会掉出来。他的鼻骨短且粗,让鼻孔可以从正面被看见,而那两个鼻孔也不是圆形,反而随着呼吸像两张嘴般有节奏的开合。

    人与青蛙的混合体吗?这是荣格第一眼看到后立刻想到的结论。他缓缓起身,走向这个长相怪异且穿着繁复长袍的男人。那男人露出似是笑容般的表情,嘴没有张开,声音却从鼓胀又收缩的喉咙里发出,“克拉夫特兄弟,到你的时间了。跟我来,使者就快要降临于此了。”

    于是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吸血鬼跟在半蛙人身后,沿着走廊走向建筑的深处。他们越是靠近建筑内部,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就越重,潮湿的环境让两边的木质墙壁里生出了青苔和蘑菇,一些半腐烂的地方还能看到昆虫活动的身影。

    走廊逐渐向下倾斜,两边的狭窄空间也不再被火光照亮,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发光的苔藓。一些如同珊瑚般的东西从木质走廊下面伸出,上面包裹着贝类和螺壳,脚下的地面上也渐渐有了一层的薄沙。

    荣格的脚步有些迟疑,倒不是对周遭的变化感到害怕,而是脚下的沙子里渗出的水让他不舒服。吸血鬼不喜欢流水,虽然沙子里的水称不上活水,可它们依然保有着某种活力。而这种迟疑,显然没逃过半蛙人的注意。

    “无需担忧,这是前往使者降临房间的走廊,也是连通俗世与圣界的管道。此中种种变化,尽是转化的一环。”带路人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只是比之前要模糊了一些,好像隔着一层什么东西。

    两人又走了不久,在走廊中已经有一层薄薄的积水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石质的房间外,阴冷的寒气顺着门扉向外逸散。半蛙人祭司伸出手掌,他的指尖长着小小的吸盘,指头与指头也有一层肉膜相连。借助着指尖的吸盘,没有把手的石门被向一侧滑动,露出里面的空间。

    “请吧,使者不久就会降临。”

第三百七十八章 蛙神使者

    石门之后,是一间石室。按照荣格的计算,这里应该还没到和水面相接的深度,可房间内的状况却非如此。石室内的地面有一小半,准确的说是以门为圆心所展开的半圆形石质地面是可供人立足的。

    尽管那层石板上也有一层积水,可和半圆形之外的浑浊水域相比已经好上太多。没错,石室里有多半的区域根本就没有地板,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具体有多深以及会通向何处的水体。看来所谓的降临并不准确,蛙神的使者应当是上浮于此才对。

    石门的下方有一道门槛,算是用来阻隔房间内的积水不会过量的涌入走廊内,对比门内外的水位就能发现,房间里的水位要比走廊高上些许。

    不过这不是问题的所在,真正的问题是,看石室里水面的浮动程度,那里面的水多半是和外界水系相连的,换言之,是流水。让一个吸血鬼把脚踩进流水里,无异于让一个普通人站在钉板上,那种不知何时就会引发灾难性后果的恐惧足以让大部分意识都本能的产生抗拒。这不是可以轻易化解的事。

    “克拉夫特兄弟,请进吧。使者就快要降临了。”有着类蛙怪异长相的祭司再次开口,但并没有对信徒的迟疑有所表示,显然这样的反应在众多面见过蛙神使者的人中并不少见。当然,这位祭司肯定想不到,此时他面前的信徒并不是在对未知感到不安,而是在考虑要不要在这里直接扯开他的喉咙。

    一番心理考量之后,荣格还是放弃了立刻撕破脸的想法,虽然这个祭司的长相很能说明问题,不过他能知道的事情肯定没有两栖者多,在有更好的选择时,流水带来的冲击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这么想着,他的脸上露出仿佛下定决心般的表情,迈步走入了石室之中。在他的背后,石门缓慢的闭合。

    “呼!”照亮石室的不是发光的苔藓,而是被早就搁置在墙壁缝隙上的油灯。几条引线从墙壁的缝隙中连接着它们,让人从外部也可以点燃灯火。只不过,这些油灯的照明程度显然被细心的调整过,虽然可以照亮四周的墙壁,让人确信自己是在石室中,却无法实际照亮房间的中心区域。

    相反,四围的明亮更加衬托出中心的黑暗,如果是正常的人被关在这个屋子里,他的眼睛恐怕会在这种反差中极大程度的失去对黑暗区域的判断力。

    这种把戏倒不是为了增加神秘感,在荣格看来,它更像是在保护站在这里的朝圣者,因为黑暗有时也是一种温柔,不至于让人看清那些他们接受不了的东西。那东西已经来了,他能感觉到,通过脚下微凉的水流,有什么东西从石室的下方进入了这里。血族调整了一下状态,他也不希望吓到对方。

    “咕噜噜”气泡从水底冒出,在水面破裂。昏暗的空间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从水底升起。吸血鬼是属于黑夜的种族,他们行走于黑夜,活动于黑夜,因此自然拥有可以在无光或微光环境中睹物的能力。

    荣格很清晰的看着那个如人般大小的蛙类生物以一种怪异的姿态从水底浮出,并站立在水上。说她怪异,是因为这生物明明有着蛙类的头部结构,却有着人般的躯干与四肢,尤其是躯干上挂着的复数类似**的东西,怪诞又令人不适。

    这也是为何会用她来描述那个生物的原因,从水中到来的蛙神使者,有着非常类似母性崇拜中的母神形象。但这种形象并不意味着**,相反,用任何视角来看,她的外貌都只会让人觉得恐惧。毕竟,蛙类是卵生动物,一个类蛙的生物却长着胎生动物的哺乳器官,怎么想都透露出不自然。

    “你好,虔诚的信徒。”轻柔的女声从黑暗中响起,丝毫不似她的外貌。与那名祭司一样,她在发声的时候也没有张嘴,而是直接通过喉咙来发音。

    “也祝您愉快,尊敬的女士。感谢蛙神的恩赐,让如您般高贵的使者空出时间与我这般卑微的人交流,我感到不胜惶恐。”荣格尽量模拟出那种包含着局促,焦虑和些许恐惧与兴奋的语气说道。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活灵活现,他不能确定对方是用什么感官来感知世界,所以在表演上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话说回来,扮演克拉夫特对于荣格来说本身也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他丰富的人生履历足以让他成为优秀的演员。

    “不必这样,我的兄弟。你我都是蛙神的侍者,沐浴在祂的荣光之中,我只是比你先一步步入河流,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

    希望那天永远不要到来。荣格在内心暗自非议,不过也仅仅限于内心,“您的宽慰使我备受鼓舞,尊敬的女士。蛙神拯救了我,让我重新有了生活的动力。我本该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感到满足,可贪婪让我希望得到祂更多的智慧,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

    “这不是你的错,兄弟,我们都在渴求着更多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们的心里都有残缺,这世界造成的。伟大的蛙神慷慨的献出自身,为我们填补内心的空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倾尽一切的侍奉祂,祂就是这个世界的救赎,是我们所有人的救赎。”女性的声音带着令人着迷的魔力,温柔的嗓音如同柔软的棉絮将人包裹。纵使是荣格,都在这些话语里产生了一瞬间的迷惘,他隐隐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被触动了,可惜,他的心早已停止跳动。

    “您是对的,祂是我们的救赎。祂曾经救赎过我一次,那么也许,祂可以再救赎我第二次。”荣格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他低着头,不让人看到那双泛红的眸子。这倒不是吸血鬼没有了耐心,而是随着蛙神使者的存在,房间里的水流越来越活跃,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让他难以抑制的兴奋起来。真是失策啊,早知道对方是蛙神的信徒,仪式必然与水有关,为什么不再等等做足准备工作呢?人上了年纪,总是会忘东忘西。

    “克拉夫特兄弟,你还好吗?”蛙神的侍者察觉到了异样,却没能察觉这异样背后的危险。她甚至还靠近了两步,希望找到荣格身上不存在的问题所在。

    “承您吉言,我,好极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两个伪装者

    蛙神教并不是它看上去那样的,尽管鲜少有人真的知道它的面目。守在石室外面的半蛙人祭司安静的等待着,他的表情肃穆,好像是看守着什么重要宝藏的卫兵。

    事实也是如此,这种与蛙神使者的会面之所以会如此频繁的举行,绝非是他们表面宣说的那样要开解信众,恰恰相反,会面的受惠方是被认为为开解者的那边。蛙神的使者都为女性,而教会的信徒皆为男性,每次会面,使者都要从信徒的身上取走某种东西。

    “奉献会让我们挺过灾难的年代,未来会在无数的新生中崛起。”祭司默默念诵着祷文,浑然未决出现在走廊中的另一个身影。那是一个披着灰色长袍的人,他的袍子没有自然的浸入水中,而是像羽毛一样浮在水面上。他的靴子则包裹了一层特殊的如鳞片般的物质,同样隔绝了地上的积水。

    要找到这里不需要花多大的工夫,生活在浅滩区的食尸鬼对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了如指掌,而能迫使它交代所有的法师也就间接掌握了蛙神教的大体范围。再加上之前对仪式的推断,在甲板下方的暗室就不再是那么不好寻找的所在。

    至于教会中的人,起司一路走来也没看到几个拥有半蛙长相的祭司,如果不是他们恰好有事不在教会之中,那就是蛙神的教会本就存在着教士与教徒之间巨大的数量差距。这对于邪神教会来说十分不自然。

    “介意向我这样的无信者解释一下什么叫做灾难的年代吗?祭司先生。”起司的声音在潮湿的走廊中响起,让蛙神祭司愣了一下。接着半蛙的崇拜者立刻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做出防御的姿势。可灰袍已经转到了他的身后,尖锐的匕首顶在后者的脖子上,只要稍一用力就会让血之花绽放。

    “无信者不该来此,这里是蛙神的殿堂,现在离开,神或许会宽恕你的莽撞。”祭司的声音听起来还很镇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的发声不是来自于舌头和喉咙的配合。但从他的话中可以明显的了解到两件事,第一,他很没有底气,第二,这种没底气多半源自他信奉的神明。

    “如果你的神真的有能力惩戒他人的话,我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安然无恙的站在这里。跟我说明了这里位置的小狗还跟我说了件很有趣的事情,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现在的蛙神应当无比虚弱。而作为祂信徒的你们,也正处于进退维谷,手足无措的时候,对吗?”起司的话语里有些残忍和愉悦,对于邪神以及祂们的信徒,灰袍没有半分的好感,因此他的同情与其他正面或非负面的情感都不会投射到这些人身上。看着他们痛苦,是件乐事。

    好在起司的本性并不以施暴为乐,他的愉悦完全是建立在对邪神的小小胜利上,当他意识到自己如何威胁眼前这名祭司都终究不能伤害到他的神明,甚至这名祭司本该是他所保护的远离邪神的普通人后,那些快乐就变成了苦涩的情感。

    他轻轻将匕首的锋刃刺入对方的皮肤,看着带有蓝色荧光,就如同墙壁上的那些苔藓般的血液从黏腻反光的表皮上流淌下来,其中威胁和催促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信徒通常都不怕死,但蛙神教现在很反常。

    “等等,我说,我说。”祭司感觉到了疼痛,举起双手急促的呼喊,他的表现和那些真正的狂信徒之间有着显著的差距。但这并不妨碍他将这个教派中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蛙神确实非常虚弱。因为从河流上端流淌下来的邪恶侵染了祂,让祂没法如常的分娩。蛙神是生育之神,祂的力量大多来自子嗣。本来祭司的位置都应该是由纯血者来担任,可现在他们都必须待在蛙神身边照顾祂,如我这样的混血者才不得不担负起这份职责。”

    “混血者?纯血者?”法师的目光犀利起来,他听到了让人非常不安的词语,这种说法令他难以抑制的想到鼠人。而就在他要进一步从对方口中逼问信息的时候,石室的门被推开。显然从设计上来说,这扇沉重的大门只能从外部打开,目的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信徒想要逃跑。

    可惜为常人设计的密室完全无法困住力量几倍于人类的血族,荣格的皮肤干瘪,双眼血红,指甲和牙齿都如野兽般伸长外翻,露出了作为吸血鬼本来的姿态。

    “不用问他了,事情我大体已经了解完毕。剩下的等我们换个干燥点的地方再说。”吸血鬼跨出门槛,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面目也快速的从那副狰狞的样子变化回优雅的精灵。而在他的身后,一只赤足跟着踏了出来,它属于一个**的女性,一个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毛发的女性。

    被匕首顶着脖子的祭司一看到这位女性,眼睛立刻瞪得老大,他突然爆发出力量,想要挣脱起司的束缚,甚至顾不上自己的性命。好在那位女性及时抬起一只手,“这是蛙神的意志,你没有责任。不必担忧,这场仪式非常成功。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继续主持教会,祂在看着你。”

    女人说完并没有放下手掌,而是用指尖碰触了一下起司的匕首,由矿物制成的锋利武器一下子变得柔软,从祭司的颈部滑出,可当起司重新握紧它之后,一切又似乎完全没发生过。女人看着灰袍,眼神里有复杂的情感,其中最多的是恐惧和敬畏,“蛙神指名了你,祂愿意与你暂时合作。现在,请跟我来,我会为你们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起司看向荣格,在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暂且收敛了敌意。不需要使用魔法或其他手段,他都能感觉出来眼前的这个女性已经不是人类,她所展露出的姿态就和荣格作为精灵时的样貌一样,是对已经逝去的状态的模仿。

    在内里,在皮肤之下,他们已经变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而已经选择了和一个这样表里不一的存在合作的起司,现在貌似没有理由拒绝另一个伪装者的提议。尽管,他非常想借机将这个蛙神也从世界上铲除。

第三百八十章 被转移的代价

    所谓干燥点的地方,显然只是相对而言,如果说整个奔流的空气中都弥漫着来自下方的水汽,那蛙神教会里的水汽密度只会更甚。

    当三人坐在那间有着强烈女性风格的房间中,并被另外几名具有类似蛙类特征的祭司送来食物和饮水之后,起司仍然感觉他的衣服浸在一层薄水之中。

    但这已经好多了,至少此处的水汽无法实质性的影响荣格,吸血鬼现在的动作和神态都十分从容,裸露在外的部分也没有枯槁的迹象。

    “这里没有其他的人,不必用你伪装的样貌来欺骗我们,显出你的真容吧。”起司坐在的椅子上,略微低着头,眼神和语气都颇为不善。他盯着那位女性,他厌恶那些已经失去人性却还装成人形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邪神的信徒,他们崇拜了世界之外的神邸,无论初衷为何,于世界的居民来说都不可接受也不可原谅。他们背叛了这里,背叛了天地间的一切,他们舍弃了所有值得被同情的东西。这无关善恶,是难以抚平的对立。

    “您似乎对蛙神有着很深的敌意。”女人说着,在一片恍惚的水雾中露出了她真正的姿态,那副在石室中的姿态。如同原始的艺术家在下着暴雨的夜里从偶然射过的闪电带来的一瞥中惊魂的看到的身形。没有丝毫美感可言,甚至连丑陋都谈不上,那是超出了可以被思绪接受的景象。

    “我对祂们都是这个态度。如果你的神真的知道我,祂就会清楚这件事。”灰袍沉声说道,他不喜欢和邪神眷属对话。一方面,他们的嗓音中不自觉的带有令人癫狂和顺从的力量,这种力量可能会被心智强悍的血族忽略,却能被起司敏锐的察觉并像是一根手指上的小小倒刺般令人难过。

    另一方面,起司对这些眷属的感觉并不全是憎恶,在他的内心深处,在他的皮肤之下,那些同样禁忌的力量会被同类所刺激,变的躁动起来。

    “或许,伟大的蛙神知晓所有水流中的事,而这个世界不过只是稍大些的河流。但祂不会事无巨细的将祂的知识与智慧交予我这样的仆从,我只是在祂无法生育时受到召唤而来的卑微侍女,所以对于您的威名,我想我还没有资格获知。”女人的语气非常谦卑,这和大部分邪神眷属有着极大的不同。很可能就是这种人性化的表达方式让荣格放弃了他们原本的打算,转而采取合作来获得想要达成的结果。起司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你已经是第二次提到生育了。如果你口中的蛙神在这里表现出的样貌是生育之神,我很好奇究竟是何种缘故能让祂失去这至关重要的特征。”对于邪神,起司很内行,所以他知道这些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无法真正在这个世界中展现出祂们全部的样貌,所能投影来的仅仅是非常渺小的只鳞片爪,尽管它已足够让这个世界狂风大作。

    而为了可以被信徒崇拜,邪神的投影都会给自己自觉或不自觉的设置一个形象,毕竟不可描述之物无以为神明。

    总之,以蛙神来说,当祂被自己的信徒奉为生育之神的时候,那么不论祂本来的意志如何,都会为了让自己的力量更好的流入这个世界而顺应信徒们的想象。外在的神明或形象其实对于邪神来说完全不重要,祂们自身是超越这些概念的存在,因此对此毫不介意。

    可作为拥有了名号的神邸却失去了祂的能力,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可能比正面击败祂们的分神或眷属更加困难,而一旦发生,自然也更加致命。

    “能伤害神明的,自然只有其它神明。”女人的语气很复杂,作为蛙神的眷属,她自然希望相信自己的神明是至高无上的,也只有这样的人类信徒才有资格被转化为邪神真正意义上的仆从。

    问题是,已经发生的现实无法作假,当她的神明被攻击而失去了最重要的能力,信徒只能选择在信仰崩溃中自我毁灭或坚守已经没有那么完美的偶像努力反抗,她显然是后者,“我不知道袭击者是谁,但祂通过在水中投毒,无耻的中伤了蛙神。”

    “投毒吗?”听到这里,起司已经大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以及使者所未说明的事情。他看向荣格,从吸血鬼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复。恐怕这女人口中的毒,就是渔翁从水中钓到的寄生虫,也就是盘踞在天木上的蠕虫邪神的子嗣。

    这些邪神之子顺流而下,或是有意或是无意的落入了蛙神的势力范围,而且很可能是与不知道躲藏在哪里的蛙神本体发生了接触。而接触的结果,就是蛙神失去了祂的生育能力,只能靠之前的积累苟延残喘。

    不知道为什么,起司有些想笑,狗咬狗就是在描述这种情况吧。一个邪神的力量抑制了另一个邪神的力量,这对于他这样视邪神为死敌的人来说没有更开心的事了。而这或许也说明了在自己被培养起来之前,包括灰塔之主在内的之前的人们是如何在这个不断被入侵的世界中延续下来的,这些邪神就像凡人世界中具有强大武力的君王,自然而然会去扼制其它野心勃勃的同类。但快乐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邪神们的相互征伐中,另有人承担着代价。

    被临时召唤的侍女,没有女性的教会,异常的祭司,作为亲身经历了教会状况的荣格在听完这些话后立刻得出了一个推论,“所以,教会中没有女性教徒,是因为她们都像你一样被转化为了仆从,以侍奉失去了作为母亲的能力的蛙神?”

    沉默是一种肯定,情况已经很清楚了。那位女性再次发声,“我们作为蛙神的侍女,被荣升成两栖者以方便在水中行动。我们要照顾那些还未长大的幼崽,并尽可能的多从男性信众身上获得制造生命的种子,用自己的身体孕育出你们看到的那些祭司们。他们会很快成熟长大,学习维持教会。也就是与完全由蛙神分娩出的纯血者相对的混血者。只是,这些孩子的寿命普遍不长,所以我们必须频繁的受孕以保证他们的数量。”

    起司缩在袖子里的手,轻微握紧,看吧,邪神们互相征伐所制造的问题,最终都会被转嫁到凡人身上来支付。他不能容忍这件事,但凡事必须有顺序的完成,

    “事情,我大概清楚了。既然你的神明想要与我们合作,祂希望我们帮祂做什么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异常的天性

    吸血鬼必须在清晨来临前回到他的棺材,否则就将失去所有的力量变为可悲的行尸。这限制是真的,可惜它仅仅限于那些没有爵位或者爵位低下且不具实权的血族,如荣格这样本来家族就人丁稀少还身为地区负责人的巴拉克吸血鬼自然无需在意自己归家的时间。

    只不过,白天的阳光确实是所有夜晚住民所厌恶的事物,因此他们和蛙神使者的谈话没有持续太久。在清晨到来之际,荣格的身影已经消失。而起司,则乘着马车返回铁毡大道上的旅店。

    “你现在的作息越来越像吸血鬼了,我真的要开始怀疑你是出去找处…”凯拉斯坐在楼梯的扶手上用手里的小刀削着苹果,他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目光已经瞥到了跟着法师进入大厅的人。猫妖精的瞳孔收缩了起来,身上的毛开始不自觉的竖立,这是他察觉到了敌人时的状态。

    “先收起你的爪子,她是我们暂时的传声筒。在那些虫子被肃清之前,她还有用。另外,等下让人过来把尤尼先放到剑七那边去。我的房间里不留其他人。”灰袍疲惫的抬起手对焦虑的同伴示意冷静。之后带着身后的女人上了楼,进入了他的房间。留下满脸不解的凯拉斯和刚刚起床的查林德。

    “嗯,我不是很懂人类的异性审美,不过从我参加过的舞会来说,你们的巫师似乎不是很会挑对象。”矮人挑了下眉毛,男人找女人,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而一个独身的男人外出一个夜晚带回来了一个陌生女性?在奔流来说也有好几种可能,当然从二人的状态来看,金钱交易还是可能性最大的。

    “大部分巫师就算不是无性别者,其实也差不了太多。他们学习的知识和从中能收获的东西都让他们变的不再那么需要**上的欢愉。”凯拉斯纠正了矮人的玩笑,将小刀插进苹果里握着刀把将其扔到桌子上的木盘中,“我去叫塔兰他们起来,唉,真是一天都不得清闲。”

    那么究竟,矮人和猫妖精谁的推论是正确的呢?其实起司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带来的女人当然不是流莺,而是一位转述者,一位将邪神之音转化为人类可以听懂语言的中间人。蛙神的使者,那名本来被指派来采取教徒生命种子的女性两栖者,如今正以人类的姿态站在起司的房间中。

    “你该知道就算你穿上再多的衣服,我也能看到你人皮下面是怎样的怪物。所以不要妄想用那些把戏控制我或我的同伴,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和你的神明都付出惨痛的代价。”检查着学徒的身体情况,起司冷言冷语的对对方说道。而后者则看起来毫不在意,看着尤尼的目光中满是怜惜。

    “蛙神已经降下了旨意,我会全身心的充当您的跟随者,将祂的意思传达给您。不论您如何看待或对待我都没有问题。除此之外,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能得到您的准许。”使者的声音和动作看起来都很正常,只是她的眼神让起司感到有些陌生,他没怎么见过这种情况。

    “说说看吧,如果合理的话,我可能会考虑一下。”撕破脸尚不在现在,虽然很耻辱,但蛙神和祂的信徒目前仍然是他重要的盟友。

    女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无法掩盖自己的想法,“我想要照顾他,这个孩子,你叫他尤尼对吗?我希望能够照顾他。”

    法师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他无法理解对方的意思。他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门徒交给一个底细不明的邪教徒来照顾?那不就等于是让邪神对尤尼任意而为吗?似乎是察觉到了起司的误解,蛙神使者赶忙解释道,

    “请别误会,我不会伤害他的!我只是,只是希望有个孩子。你知道的,我本来应该怀孕的,应该怀上那位先生的孩子,然后回到蛙神身边分娩并哺育他。我被晋升为侍女就是为了生养蛙神的孩子,可我现在没有怀孕,也不会有孩子…”

    起司开始懂得是怎么一回事了。显然蛙神在转化祂的女性信徒时对她们动了手脚,祂放大了这些信徒作为女性生理上的母性情结,只是还不能确定这种放大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不过从对方一开口就提出要照顾素不相识的孩子来看,恐怕每一个蛙神侍女都会非常忠诚的为她们的神邸照顾她们的“孩子”,那些混血种半蛙人。这种手段在邪神需要操纵祂们的信徒时屡见不鲜,它提醒着法师,蛙神与其它邪神别无二致。

    “我知道了,但你必须在我眼前,他也是。”邪神信徒的精神是非常不稳定的,被转化为眷属的人就要在此基础上更上一层楼。起司当然可以理所当然的回绝对方的求情,但那很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问题,至少他不相信对方是真的人畜无害。而只要在眼前,灰袍就有自信可以监管这名蛙神使者的一举一动,不会给她伤害或间接伤害尤尼的机会。这个解决办法兼顾了两边,唯一的问题是,他自己还能否撑得住呢?

    起司最后的记忆是告知了来搬运门徒的猫妖精他们暂时不必这么做,之后的事情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对于一名灰袍来说,会累到睡着,还是非出于本人意愿的休眠一般是不会出现的。可当法师意识到自己在睡眠之中时已经太晚了,他的身体正安静的坐在房间中的椅子里,而精神则游动于一片浅流之中。梦吗?也罢,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对梦以及梦中所见的诡异状况轻车熟路的起司没有着急摆脱它,反而尝试着驾驭自己梦中的躯体。

    可以移动,周围的细流也不具有攻击性或强制力,不过既然来了,起司倒是没想那么快的离开。他控制着躯体顺着水流向下,两边的亮光逐渐消失,好像他所在的水体正流入山谷之中。

    在那低沉的山谷深处,溪流的尽头,他见到了将自己召唤来的存在。

第三百八十二章 蛙神的溪流

    溪流,是很独特的,在众多与水体有关的意象群中,溪流给人的感觉总是清澈,欢快且不具任何的攻击性。也因此,以溪流作为基底诞生出的存在,总是如妖精般轻盈和柔弱,如孩提般单纯。

    问题是,人无法给予自然性格,因为不论是人类,精灵还是矮人,又或是其它的生灵,乃至恶魔与魔鬼在内,它们都是在一个广义的自然中演化或被创造出来的。甚至就连它们所信奉的神明也是如此,所以事实恰好是相反的,自然赋予了生灵以生机。

    在自然之中,没有哪一处是干净的。纯洁之所以为纯洁,就是因为有与它对应的污秽作为陪衬,真要如此来说,我们眼见到的最纯粹的事物,天空也罢,大海也好,都是由无数复杂物质复合而成的结果,以狭义的判断来说,它们全都污秽不堪。

    溪流亦然,尽管起司的意识随着清澈的水流在前进,但他已经隐隐有所察觉,水体的下方,那层铺满砂石的河床下;水流之中,那些在无形波纹里隐藏的事物。他不是在美梦里,他也不会做美梦。

    因此,当那个存在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并不感到惊讶。祂的信徒将其称为蛙神,这实在是很荒谬却又贴切的称呼。说它荒谬,是因为除了那张大嘴以及巨大滚圆的双眼外,这东西根本没有丝毫与蛙类有关联的部分,祂口器上方伸出的有如泥鳅一般的长长触须,头顶长着的似蝙蝠般硕大耸立的耳朵,以及周身生长飘荡着的如同水藻般的絮状物都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某位雕刻师精神错乱后的作品,之后因为太过恐惧才丢到了水中。

    而作为已经和邪神有过许多次正面接触经历的起司,则能够看到这幅外表下的更多细节。首先,那些絮状物并非是附着在体表的水草,要说的话,它们更像是海洋生物的触手或昆虫的节肢,每一根都是可以被单独操作并发挥作用的。

    另外,那双巨大的眼睛也不是单一的器官,在那浑浊的眼泡中,恐怕长有不止一个视觉乃至其它器官。祂是一个十足的,不遵守这个世界生物基本规范而且是存在的例子,货真价实的世外之物。

    “你们似乎把我的梦当成了某种便利的途径啊,总是让我在睡觉的时候不得安宁。”起司控制着不存在的发声器官表达着想法,他知道在梦里不必去在乎每件事的合理性,有时只要刻意忽略,本来不能产生结果的行为也会自然而然的发生。这就是现实与梦境的区别,梦是放荡而危险的。

    “那是因为,在你清醒的时候,我们没办法像影响这个世界的寻常生灵一样向你传递信息。”溪流中的怪形用同样的方式回应,声音不辨男女,但其中饱含着令人安宁的温柔,“只有在你的梦境中,我们才能稍稍找到机会。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种梦不是让我们出现在你的思维里,而是将你的些许意识引导到我们的思维中,即使切断它也不会对你自身有任何不利的影响。这样的解释,你还满意吗?而且,你也不必以意识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于是河流中除了邪神外,又出现了一只灰毛老鼠,这只老鼠的身体被灰色的袍子所包裹,只露出头部,看起来像是某种即将破茧而出的昆虫,“多谢你的提醒。可我能在这里拥有躯体,是否意味着我也拥有着这场梦境的些许指挥权呢?这样做对你来说不危险吗?我可是有能力做什么的。”

    “这是被允许的结果。以你的立场来看,你是在进行一场谈判,谈判不该发生在不平等的双方之间,否则就没有意义。”蛙神的回应异常冷静,完全感觉不到疯狂或是身处危机之中的恐惧,祂只是安静的叙述着,超然于事件之外。上次给起司这种感觉的邪神,是湿魂,这是巧合吗?

    “你跟这里的人学了不少东西。我可以理解为你正在试图扎根于这个世界吗?”眼下确实是和蛙神交好的机会,但起司没法对自己内心那种不断翻涌的厌恶说谎,哪怕是在梦境里,他仍然对邪神有着强烈的敌意,这与对方的态度无关。因此,哪怕这个问题可能会引发破裂,他也要提出。

    “曾经我这么考虑过,也做出了尝试。你会发现,我的孩子们与这个世界有着良好的兼容性,通过一代又一代的繁衍,想要找到与这个世界共融的方法并非难事。但那也仅限于不久之前,你的出现和行为已经很明确的宣誓了这个世界的归属,我无意与你争夺。只希望能够和平的离开。”

    这话,起司是半点也不信。要真的打算离开这个世界,蛙神就不会在自身无法诞下后代后立刻选择转化信徒中的女性让她们代为生产混血种。可作为被人崇拜的神明,作为拥有着超出这世界所知力量的禁忌,祂已经用这样的态度来回应自己,饶是法师也没法再进一步试探下去。

    “既如此,那就言归正传吧。你把我找来,是为了解决你身上的麻烦。但我也不是白白帮你,我想要找什么,想要达成什么,你应当知道的。”起司化身为的老鼠目露凶光,嘴里的牙齿略微露出展露出威胁的意味。他本来的目的,不是帮忙或治愈,是肃清,是扫除。

    “你和它的情况,我有所耳闻。它确实是我们中最强的一个,你没能战胜它并不奇怪。而且它和我一样,都在尝试着融入这个世界,只不过我们的方式不同。我希望通过子嗣的融入逆向成为世界的一部分,如果你见过被你们称为地穴之母的存在,它的蛇人应当让你印象深刻。这是一个办法,而草原上的那位不是如此,它是直接希望接管这个世界的一部分,从而达到融入的方式。而且,它快要成功了。”水流中的怪物回答道。

    “你说成功,是什么意思?”起司的神经一下子被拨动,他第一时间想象出来的是整棵天木在蠕虫的啃食下倒塌的场景。而他浑然未决这幅景象已经映照在了他脑后的水面上。这里是蛙神的河流,从一开始就是。

    “融入世界,并不需要成为它秩序的一部分。光与暗同为一体,那么成为这个世界秩序的敌对方,不也是成为这世界一员的方式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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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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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塔的黎明介绍:
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