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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十八章 侦查与药剂

    路,是个微妙的东西。具体来说,它是供人行走的区域,在这个区域中,地面环境被有意的修整以方便过往者不必再浪费精力与颠簸泥泞和杂草蔓生纠缠。可自从有了路这种东西,它的意义就被扩展开来,且不提其它方面的衍生,光说与路作为同义词的通道,就有非常广泛的指涉。而这种指涉范围随着所指涉通道的通行者的不同,又有区分。

    比如树林中的兽径,和河水中鱼群固定捕食的流段,它们都可以被当成是通道。因此,当起司提出这里存在安全通道的时候,问题也随之产生。

    他们该以何种标准来寻找那条可能存在的通道?邪教徒可以被当成是寻常人类吗?或许邪神的异术不能每一次都为他们遮蔽这里的酷热,但当异术构成了道路,邪教徒就能以低廉的代价频繁的使用。

    那么,这条通道会以怎样的形式存在呢?是一条被开辟出来受到庇护的砖石路?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最糟糕的情况下,这条通道很可能会以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存在,那就更让人无从找起了。

    因此,在提出要寻找通过此地的通道后,几人又陷入了僵局。好在,在给出了目的和大方向的情况下,这些施法者们不至于一筹莫展。

    老人轻轻抬起手,“我们可以先从天上搜寻答案,要是那条路是以人所熟知的样态存在,那只需要找到它的大致位置就足够了。只是这里的地形起伏过于频繁,亦没有太好的高点俯瞰,要隐藏一条路并不困难。而天空不会有这么多的限制,从地面之上观测,很快就能得到答案。即便到时找不到通道,也可以筛掉这个错误选项。”

    想法很好,实践起来并不容易。其实升上天空是件对他们来说很有利的事情,即便发现不了安全通道,光是能确定周围的地形和大概方位以及距离都是好的。这其中自然包含着大量的风险,就算是草原上的驯鹰人在此,恐怕也不该轻易放出驯养的猎鹰在这片沙洲的上方盘旋。

    尤其是在那个巨大的阴影过去之后,谁知道水雾之中还隐藏着什么东西。盲目施展法术想要获取地形信息的结果很可能是危险的。要是这片沙洲本身就是个绝大的异术,那其中的风险还会更大。

    “您的法杖可以担此重任吗?”大部分竹节虫是不会飞的,它们是伪装成植物枝丫的素食主义者。但在构造上来说,竹节虫和螳螂很接近,一些螳螂为了迷惑猎物也会拥有类似的拟态能力。反之,作为素食者的竹节虫中也有为了躲避天敌而保留了飞行能力的种类。要是老人的活法杖会飞,那将是侦查的不二人选。

    果然,尖帽子肯定的颤抖了一下,只是它的佩戴者很快说道,“皮诺确实可以飞,我也可以通过魔力纽带部分左右它的行动。但你们也看到了,这周围的环境对于一只竹节虫来说太过恶劣。相较于其他昆虫,它的身体格外脆弱,我恐怕它很难在这里展翅翱翔。除非,有办法用法术保护它不受伤害。”

    侦察者,找到了。可如何保护这位绿色的侦察者却是个问题。薇娅要保证小队附近的气温,很难再同时施法,再说就算她自己不动? 想要让法术跟上一个飞行移动的目标也不容易。

    至于用保护靴子的方法? 在竹节虫身上撒上碎石,也被很快否决。理由是石头的重量会破坏它的飞行平衡,那纤细的体型注定无法负重。

    “隔离热量的方法不一定只有一种。尤尼? 把包拿过来。”灰袍招呼学徒将背着的皮质背囊拿到身边? 从里面三下两下组装出一个简易的桌台? 接着又从袍子里侧掏出几支药剂瓶,依次放到桌台上。

    其中尤为醒目的,就是奔流城中人们口中的圣水。显然起司现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药剂来达到目的。

    “你还会药剂学?”不了解传统魔法体系的施法者总是会想当然的认为各种魔药的配制是一名合格巫师或法师的必修课。其实并非如此。

    魔药或各种特殊药剂严格来说并非属于魔法的范畴,即使是普通人? 在材料齐备设施完整的状况下也可以配制出合格的药剂。原因在于这些药剂并非是依靠施法者才获得了效力? 它们的效力来自于配置的几种原料间的相互激荡。正因如此,具备药剂知识的人与施法者不可画上等号,施法者也不是人人都想要花时间去研究这些知识。

    这也就不奇怪在起司展现出要进行药剂调配时? 在场的人们露出的惊讶表情。在他们看来,以起司现在的年纪,光是在船上展现出的高超施法能力以及那恐怖的魔力量? 就足以成为闻名一方的施法者。

    这不是天赋问题,而是再有天赋的人,终究还是要接受成体系的训练才能快速积累知识,难以想象这名灰袍究竟是经历了怎样严苛且精明的规划,才能在掌握有精湛施法技艺的同时又懂得药剂学。尤其是对于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来说,去触碰与专业相差如此之大的知识,恐怕没什么好处。

    但抛开训练难度以及发展前景等不谈,他们也得承认,在这个时候魔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理由很简单,魔药不是魔法,除了配置时的损耗,一种药剂发挥作用时将不再消耗配置者任何的心力。

    问题是,起司能否用手头有限的材料快速整合出效果理想的药剂。这不是考核,速度与质量,都是当下必须具足的条件。

    “本来我是拿这个状况没办法的。准备的再充分,也预料不到现在这种情况,它出现的完全不合理。”起司一边将袍子里的东西和背囊里的东西快速的摆在桌台上,一边说道,“但薇娅女士的法术给了我一点灵感。这才有了实现这件事的可能。而我们这次需要用到的主要原料,就是它们。”

    被起司指着的东西,是圣水和另外一支看起来平常的药剂,它确实很平常,因为它就是街市上贩卖的烫伤药。矮人的工作总是与高温相伴,故而在他们的居住区,烫伤药的需求总是很多。

    起司就是见猎心喜,拿了一瓶矮人传统的烫伤药剂,想要之后研究一下它和其它烫伤药的区别。只是现在,区别算是不用研究了,这支药剂作为成药,将被直接使用,承担他即将制作出的新药剂中一个相当重要的功能。

    “你想要制造一支吸热药剂?”薇娅作为受系统教育出身的法师,对魔药学的造诣不深,却也不是全然无知。加上起司已经指明了自己合剂的主料,她多少也能猜到灰袍希望让这支药达到什么效果。

    可紧接而来的就是困惑,因为吸热药剂虽然可以帮助抵御高温,却不是这么用的,“但是吸热药剂如果涂抹在生物体表,也会吸收它们得体温。竹节虫不抗热,同样不耐寒,你的药剂要是能阻隔这里的温度,恐怕会比气温更早的杀死它。”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不仅要制作出吸热用的表剂,还要制造能中和其效果又不至于让它无效的附着剂,来作为中介。”

    起司的脸上带着愉悦的神情,他喜欢攻克问题时的那种感觉,以前如此,现在亦然。

第四百二十九章 男巫

    药剂这种东西,对于懂得其中门道的人来说乐趣无穷,因为他们很清楚这些药剂都是在将本来就存在的事物利用特殊的手段发挥它们隐藏起来的效果。这种排列组合以及其中蕴含的突破已知世界达到新见闻的愉快,是与纯粹的**欢愉不同的。

    当然对于不懂得药剂学的人看来,这些乐在其中的人跟故事里围着汤锅搅拌绿油油腐烂物质的魔女形象也差不太多就是了。这种印象不光是对普通人而言如此,像洛洛,源他们这些与魔药学不相干的施法者其实也是在雾里看花。

    因此,那张小小的工作台周围很快就只剩下起司和薇娅还有尖帽老者三人。而在这其中,薇娅起到的作用更多的是询问,她的药剂造诣还不足以加入眼下的工作,但出于好奇,她会时不时的问出问题,这些问题往往隐含着万法之城的药剂学与起司所师承的灰塔的药剂学之间存在的差异。

    从对药物的名称,配置中经历的步骤和半成品与成品的不同称谓,大大小小各个方面可以说都微妙的介于同与不同之间。倒是老人,他的能力则完全让人出乎意料,因为他可以跟得上起司。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药物的配置是很私人的,别说流派之间存在着差异,个人与个人间的习惯和喜好亦大相径庭。尤其是对于两位本不在一起共事的专家来说,他们的习惯,喜好,擅长领域实际上已经在长久的研究中形成了一定的定式,相互之间的配合如果不能划分出明确的范畴就势必要产生碰撞。

    简单来说,你不能将两栋已经建好的房子简单的合并到一起。强行让它们靠近最后要么是材质较为松散的一边坍塌倾倒,要么就是两边同归于尽。

    偏偏这位不同,在他观察起司几个步骤后,就可以快速的进入灰袍的工作思路,不着痕迹的接受需要分头进行的工作,对半成品进行更有效果的加工。

    这也让起司渐渐明白这位不愿意透露自己流派的老人到底属于何种施法派系,**法杖,水晶占卜,以及此时展露出的高超药剂知识。他恐怕是位传统意义上的男巫。

    男巫这个词是与女巫相对的,听起来好像是在描述作为男性的女巫。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它确实是这个意思。直到更多的人意识到女巫与男巫其实截然不同,严格来说,女巫压根就不是人类,而男巫却是如假包换的人类。

    于是又有许多人将男巫视为是野巫师的一种称呼,不可否认的是,在男巫女巫词义相对的那段时间里,确实有许多人将男性施法者统称为男巫,其中包含着大量的野巫师和行巫术者。然而真正的男巫,要比那些机缘巧合学得了只鳞片爪法术的人要历史久远的多。

    一直以来,人们都有一个误区,那就是魔法是来自非人类的力量。它来自精灵的自然之道,矮人的地脉之理,恶魔的狂怒? 魔鬼的契约? 以及天地间种种可言与不可言的生灵和他们的古老信仰。这种想法对? 也不对。

    对,是因为现今的魔法流派中,源自外族的确实占了大多数,这些知识和系统出于它们的原始使用者更早的发端而变的比较完整和具有深度,自然而然的影响了人类施法者。至于不对,则是因为,若天地间茫茫多的种族生灵都有属于他们的魔法? 那人类又如何没有呢?

    男巫,在古老的历史里就是人类族群中的施法者。在人类尚处于母系氏族的年代,这些人最早从自然中汲取了知识? 为族群带来了自保的力量。

    然而,随着人类的快速发展? 另一个先天问题限制了男巫一脉的进步,寿命。与精灵和矮人那些个体寿命悠长的种族相比,人类的一生太过短暂? 而且在他们短暂的一生中还充斥着丰富到混乱的情感与遭遇? 这注定了他们的社会和个体都无法真正沉浸在相对稳定的环境中钻研魔法之道。因此男巫的式微到后来的被取代与隐没,都不再偶然。

    可凡出现过的事物想要全然的? 不留丝毫痕迹的消失是不容易的? 更别说是一个已经初见端倪的魔法流派。一直以来? 男巫都隐藏在人类社会中,有时有所展现,有时被人当成是行巫术者之流。他们的传承在其它施法者看来没有太大的意义? 就连名字也是几经更改变成了如今不起眼的男巫。

    实际上,这些男巫派系的施法者所做的事情和掌握的知识与起司有类似的地方。那就是他们也是以解答万事万物的真理作为目标,而且这些男巫同样并不认为,真理只存在于魔法一途。

    或者说,他们对魔法的观点与灰袍颇为相近,将施法视为是一种手艺,只要知晓法术背后的原理,那法术本身其实就变成了工匠手中的工具技艺。因此,男巫有的时候也会化身为石匠,医师,铁匠以及其它专业,出于对魔法的漠然,他们可以游刃有余的隐瞒自己的施法能力。

    当然,这导致了男巫中的大部分人变的只会使用极少几个拿手的法术,也就不怪他们会被当成是自学成才的野巫师了。而眼前的这位老者,看起来就是对药剂学有着格外专业的理解和经验。

    “小子,你的药剂制作手法是跟谁学的?你说你是灰袍,听起来是个团体,你们的团体师承何处?”

    老人的问题像根针一样刺进了起司的心里,让他的手不自觉的停了下来。因为他提到了一个起司很少乃至从未考虑过的问题,灰塔的建立者,那位独居于冰原之上,世界之外,苍茫于天地之间的人,他的知识是从何而来?

    灰塔之主是座山,他的背影遮蔽了所有灰袍的视线,就如同龙脊山阻挡了来自冰原的寒风,起司他们就像是远远望着那座高山的影子,拼命靠近却仍然未触及山脚的旅人。

    他太伟大了,伟大到他的学徒们从未思考过自己的师长是如何成为他的。好像孩子之于父母,父母可以清楚的说出自己孩子的成长轨迹,孩子却对父母的人生经历知之甚少。

    克拉克,第一位灰袍,他到底是谁?如果能解开这个谜,那么起司是否就能找到成为他老师的方法,变成如他那般博学的人?

    “嗯,你可能觉得我的问题有些冒犯。不过我这么问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你的药剂配置手段和我知道的很相近,除去个人习惯,我想我们之间可能还有些渊源。”

    显然,起司的停顿让老人产生了误解,他以为灰袍是被问及了不能告知的秘密,连忙解释起来。

    “不,没关系。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是说,哈,您得猜测可能是对的。但这不是我们现在应该深究的问题,等我们回到奔流,我很乐意就这个问题去拜访您。”

    起司感觉自己的脑子快要炸了,老者在暗示什么?灰袍之主会是个男巫吗?他怎么会是男巫,他掌握着那样的力量!不,如果他是男巫,那他所知晓的事情如此全面不就得到解决了吗?男巫不是本来就是杂学繁多的流派吗,只是他将每一个门都推研到了极高的程度。停!不要再想下去了,先着手眼前,先解决眼前!

    “好的,好的。你先冷静一下,你的手在抖。”

第四百三十章 牺牲与发现

    起司的慌乱很快就平息下来,他将十二分的精力投入手头的药剂制作,以极快的速度和技法完成了寻常药剂师在熟练操作仪器的情况下可能还要耗费上一天才能完成的工作。

    当那块被放置在宽大树叶上层次分明的药膏呈现在桌台上之后,灰袍的情绪才真正稳定下来。关于灰塔之主的迷不会那么轻易得到解答,他不需着急。

    “你觉得它会如我们所希望的那样起效吗?”薇娅有些紧张的看着那块药膏,它没有经历过实验,没有测定和调整,一切对于它功能的想象都来自于两位调配者的经验与知识推理。它会产生问题的概率就和它没有效果的概率一样大,至于完美的奏效的概率?

    那恐怕只是可能性之骰中极为窄小的一个侧面。

    “我不知道,您觉得呢?”出乎意料的,这次起司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他也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破天荒的说自己没有把握。

    药剂学是门严谨到乏味的知识,即使材料的种类正确,剂量上的微小差异和配置手法上的疏失与不正确都可能导致药效变质乃至完全错乱。任何药剂的配方与制作流程都是千百次实验的结果。

    “如果要测试一瓶新药,那就只能把它喝下去看看效果。”老者自然的说出了一句类似俚语的话,将躲在自己袖子里的竹节虫召唤出来,让它爬到桌台上。

    有趣的是,明明要被拿来做实验的是自己的法杖,这位老人却在此时展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神态,那种平静中燃烧着的狂热,与解剖台边的起司有八分相似。

    药剂很快被细心的涂抹完毕,竹节虫从始至终都没有活动,它的类属本来就是以这种静止能力而闻名。直到老人用异乡的语言对他的法杖说了个单词,那翠绿色细长的身体才从中央优雅的展开,露出折叠着收纳在背后的翅膀。

    一静一动的转化令人措不及防,但展现出这两种样态的确是同一个生灵。展开了翅膀的竹节虫悠悠飞到空中,当它抵达某一高度时,身体略微出现了停顿。那是薇娅的魔法能够到达的极限。在几人目光的注视中,细长的昆虫缓慢却坚定的继续朝上爬升。

    薇娅长出了一口气,喜悦爬上了她的眉梢,在她看来这代表着药剂已经成功。可当她愉快的看向两位配置者,想要恭喜他们时,才看到那两人的面色都很凝重,“你们怎么了?药剂不是成功了吗?你们看它飞的多稳!我们很快就可以从这个鬼地方离开了。”

    “你觉得它能坚持多久?”起司的话像是当头一棒般砸在女法师的话头上,她呆愣愣的看了看灰袍,又转头看向高飞的竹节虫。

    为了验证什么,她将魔力运送到眼部使用了增强视力的法术,经过增强的视觉得以捕捉到,在虫体纤细的外壳上,已经出现了点点代表着不详死亡的斑点。那些斑点破坏了这只昆虫的美感。

    “皮诺一直都很擅长忍耐。它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帮助我的。”老人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告别一位相伴许久的同伴是件让人痛心的事情。尤其是它还是为了救他们而死。

    作为药剂的制作者,他们何尝不知道那块药膏的效果有多不好确定。但没时间了,他们没办法再做出调整,所谓的在实验中测试,其实是把死马当活马医的别称。就算是两个精通药剂学的大师,也难以在一朝一夕间用手头不多的材料制作出效果刚刚好的药剂。如果可以,那便不可再被称为技艺,而是真正的魔法。

    没人再说话,他们静静的看着竹节虫在空中飞舞,最后缓缓落回地面,来到老人的怀中。它的触角与老人的额头相碰,翠绿色的躯体上满是黑斑,像是即将燃起的纸张。

    三秒,三秒之后这只勇敢的虫子便失去了活动的能力,尽管它的躯体依然保持着生时的姿态,可里面已然没有了生机。第一个牺牲者,似乎微不足道。

    “来吧,我已经知道那条路在哪里了。在它还能被找到的时候? 我们得踩上去才行。”老人将竹节虫的身体放下? 将它留在这里。已经没有了生命的躯壳没法再缩进他的袖口,他们带不走它。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那条安全通道还不是定格在岩地上的,它似乎具有着某种流动性。

    再次上路的队伍脚步比刚开始还要沉重? 已经经历过一次酷热,就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刚刚才稍有恢复的体力,又开始快速的流失。

    但这次没人再提出什么意见了,往好了说,现在他们还算是有目标的在前进。只要能找到那条安全通道,就可以不再受这份罪。直到,走在最前面的老人止住了步伐。

    “这就是安全通道?”洛洛的样子有些不敢置信,其他人的状态也和她差不多。除了提前通过与竹节虫交换信息知道了目标的老人外,包括起司在内的人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一条常规意义上的道路,而是一块长着四肢的岩石。它是岩石吗?若是岩石,为何隐隐有呼吸的浮动?

    “小声一点,不要惊扰到它。”老者做了个手势,示意几人不要再发出惊叹。他缓步上前,观摩着这比任何具有创造精神的石雕师的作品都要令人惊艳的造物。

    它是一只巨大的乌龟,只是不论是这只乌龟的壳还是身子,都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火山岩。尤其是那庞大龟壳上的黑曜石冷却物,看起来异常的光亮。

    “我可以理解为,它是因为走得太慢躲不过火山喷发,所以干脆变成了可以抵御熔岩的状态吗?”薇娅一脸的不解,但还是试图给出自己认为合理的解释。

    “没有生物能够用**抵抗熔岩。除非它是魔鬼或恶魔。更极端的说,就连恶魔领主都不能真的拿熔岩洗澡。”起司轻飘飘的说着,迈步跟在老人身后,近距离观察其这完全可以被载入神话的生灵。而他身后的女法师则变得更加疑惑,因为对恶魔学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恶魔是可以在熔岩中存活的生物。

    可这一路相处下来,她可以肯定灰袍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尤其是他还在话中提到了恶魔领主。他为什么会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难道说,他见过活的恶魔领主而且幸存了下来吗?

    “无论它能否在熔岩中生存,它看起来都可以在这里如履平地。”

    源中的男性做出总结性的发言,他得姐妹是队伍中体力最弱的,因此对于安全通道的需求也最迫切。再说他的话也没错,眼前这头生物不管是从何而来,有着怎样的生态习性,都无疑是这片地域中的适应者,它肯定有办法走出去。

    “你们上来,这乌龟背上有字!”

第四百三十一章 巨龟的秘密

    爬上一只慢性子的乌龟还是不难的。自始至终,这只被发现的岩龟就像是座雕像般一动不动,那长着如鸟喙般锋利嘴部的脑袋略微朝前方望去,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起司他们三步两步来到龟壳背上,一边感叹于它的庞大,即使整支小队的人站在这里,它的壳顶也不显得拥挤。

    另一边,他们也迅速跟着老者的手看到了后者口中写在背上的文字。准确的说,那些字并不是写在它背上,而是被刻在一块泥板上嵌进壳里。柔软的泥板,究竟是怎么嵌进坚硬的黑曜石龟壳的,这是个迷。

    同样是个迷的还有,石板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在场的人无不是博学之辈,作为施法者,会个两三种语言,懂得三四种文字完全不是为了积累资历,纯粹是出于专业需要。那些用晦涩语言写就的法术书,异族流传下来的古老文献,传承知识的最好媒介是文字,阻碍知识流通的最大障碍同样是文字。

    因此任何走出自己传承所在区域的施法者,都会贪婪的学习其他地区的语言,那对他们来说就是打开金库的钥匙。偏偏,眼前这座金库的钥匙孔,形制颇为怪异。

    “你能认出是什么语言吗?我只会精灵和矮人的文字,这个显然都不是。”老人向起司询问到。

    这也不怪他,作为小队中通晓异教徒事务的专家,起司理应对这些人所使用的文字有所了解。况且,从薇娅他们的表现来看,在场的人里只剩下灰袍有可能成为突破者。

    起司的眼睛略微眯了起来,不时涌过灵光,他在排查这些文字是否可能与魔力有关。而这也意味着,他亦不认得面前的文字来自于何种语言。

    不过灰袍不会因此放弃,因为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异教徒所信奉的邪神是来自世界之外的存在,祂们传给信徒的符号不必符合这个世界中主流的语言逻辑,不论是造型还是顺序,那些异教符号都可以打破现有的语言观念。除非是曾经得到过这个教派内部的符号本或深入了解过他们信仰的邪神,否则根本无从破解。

    所幸,语言与文字从来都不是无迹可寻的,只要它出现,就会与周围的事物有所关联。找到其中的关联性,就有可能找到解开谜题的第一步。

    关联会出在哪里呢?乌龟?火山?还是其它什么东西,想,快想。这里的文字符号并不十分怪诞,说明其中尚有不少可以揣测的空间。与这里的文字相近的文字是…

    “老师他们在干什么?”这是尤尼第一次主动开口,他这一路上都是作为起司的影子存在,默默跟在导师的身边。直到现在,灰袍等人完全沉浸在了密文的破译中,他实在无法理解,这才询问起来。

    而他询问的对象则是另一个被排除在了密文破译之外的人,洛洛。这也没办法,舞祭绝对是施法者中的异类,你要问她各个民族乃至种族间的舞蹈有什么差异,她肯定能朗朗上口,连礼节中的肢体动作都能讲解的煞有其事。只是一到文字上,依靠肢体动作施法的她就没了办法。

    “他们在破译泥板上的文字。”对于男孩,洛洛还是有些好感的。

    不仅是因为他是起司的学徒,也有对这个看起来就遭受过许多苦难,现在还被牵扯进如此危险的行动中的孩子的同情和感同身受。这让她想起刚开始成为舞者的那段日子,那段在肢体动作中逐渐失去自我,又最终重新找回自我的经历。

    “他们破译文字做什么?”男孩眨眨眼,继续问道。孩子的问题总是这样一个接一个,他们并非无法理解大人的回答,只是大人的回答里总是包含着更多他们无法理解的问题。就比如洛洛的回答中隐含着石板上文字对摆脱眼前状况的重要性? 可对于尤尼来说? 他看不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那是因为破译出了这些文字,我们就能…”对啊,就能干什么呢?谁确定泥板上的文字和脚下的这头岩龟有必然的联系呢?换句话来说,他们现在要做的? 只是让这头巨兽动起来,带他们离开这片岩地,就算不知道泥板上的咒语,以这群施法者的能力未尝不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干得漂亮,你立功了!”

    当下,洛洛赶忙将尤尼提出的问题转告给正在如火如荼的研究密文的其他人。灰袍等人如梦方醒,刚刚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硬是想出了办法找到了这里,现在路就在自己脚下,他们居然还在纠结看不懂指示牌?实在是糊涂。

    几人互相看了看,尖帽老者再次自告奋勇的站出来,“我试试吧,姑且还算半个兽语者。”

    兽语者,如名所指,是通晓野兽语言的人。至少看上去是这样,毕竟野兽之间是否真的存在如人类般的语言,这恐怕还是个很难证明的问题。就算是团结如狼群,成员与成员间的交流仍然很原始。

    兽语者更多的还是依靠天赋或魔法来与自然生物之间达成沟通。这在魔法派系中同样十分常见,偶尔也会有狼孩或类似出身的人不自觉的成为兽语者。只是这种人很难整理出可以教给他人的材料,故而他们虽然在历史上不少,现实中也是少见的紧。

    老人自告奋勇之后,就走到了龟壳的最前端,与伸出甲壳的**接壤的部分。说是**,这头巨龟通体上下都包裹着厚实的熔岩凝固物,别说是皮肉,就是肤色都难以辨认。

    老者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低下身子将手掌放在那些粗糙的凝固物上,试图与身下的这头怪物取得联系。

    与此同时,起司的目光仍然在泥板上流连,他不认为这些刚刚集结的异教徒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创造出一套完全无迹可寻的语言体系,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才该被称为博学者。

    一定有什么东西是他们之前忽略的,而且就藏在泥板中。起司等待着,思考着,目光在四周无目的的打转。忽然,他注意到了什么,眼神立刻锋利起来。

    紧接着,小队的其他人就看到这位仪态从容的灰袍像是发了疯般的朝着巨龟身上最高的凸起爬去,还不等几人阻止,就已经四肢并用如猿猴般攀附其上。这下,起司确定了他的想法。

    就在此时,前方得沟通也好像有了结果。

    “轰隆隆!”庞大的躯体在山崩般的震动中起身,滚烫的熔岩从巨龟的腹部下方溢出,像是橙红色的溶液。

    不仅如此,这只乌龟的四肢踩在熔岩中,也开始发出夺目的光芒,不知是被融化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站在龟壳上的众人面对这样的情景,一时不知道是喜是忧,呆愣愣努力保持着站姿。

    “别傻站着!快跑起来,见鬼,这根本不是乌龟!这是个元素生物!我们都被骗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损兵折将

    熔岩,流质的岩石,只比岩浆浓稠一点,绝不相差太多。那其中蕴含的极高温度,根本不需要实际接触,只是靠近便足以杀死生物。更别说随着熔岩产生的有毒气体和浮在空气中的大型颗粒,这东西的有效杀伤半径远比它看起来大的多。和现在的热量一比,刚刚的酷热完全不算回事,那种仿佛要把人从外部烤熟的热量,刹那间就瓦解了所有想要抵抗的意志。面对着本该只存在于底壳最深处的滚烫热流,在这个时代中不论是魔法还是工程技术都不足以与之抗衡。

    “这是陷阱!我们上当了!”有人大喊着,而滚烫的热浪已将让起司无从辨别究竟是谁。灼热的烘烤让声音都产生了变形,听起来像是隔着一层水膜。灰袍努力的辨认着方向,他的五感在快速的失去作用,踩在地面上的脚掌因为高温很快就失去了知觉。不能停下,现在这种情况,生死只在须臾分毫。

    “跟着我!都跟着我!”灰袍的怒吼带着魔法的力量,他的眼中灵光暴起,奋力催动着法袍中埋藏的法术来抵抗热量。他喊完这一句,再顾不得谁听到谁没听到,只能就近一手一个拉住两个人,接着朝某个方向跑去。他的步履如飞,在渐渐发红的岩壳上蹦跳,终于赶在双脚无法行走前看到了那个凹陷。起司再顾不得其他,先运起两膀的力量将怀里的两个人一前一后扔进凹陷,接着自己纵身一跃,连滑带滚的落入其中。再然后,就是一连串的滚动,直到他最终落到柔软的人体上。

    良久,灰袍才渐渐恢复了神智。他先是听到了哭声,这很好,说明还有人活了下来。但紧接着,他就闻到了血腥味,这就不是什么好事了。要知道,在刚刚那种情况下,死亡的人应当是直接被高温蒸发才对,没道理会有血留存下来。想到这,他猛然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幽暗的空间。

    调动提灯,发出光亮,这个空间不大,大概与寻常的马车容量相仿。此时在这片空间中,除了灰袍自己之外,还能看到四个半人。四个整人,分别是尤尼,薇娅,洛洛和源中的男性。至于半个人? 则是源中的那位女性。她的腰部像是被铡刀切断了一般,只留下上半身的躯干? 和那副混杂着欣喜、恐惧与不可思议的复杂面部。除此之外,没有看到尖帽老者的身影。换句话来说? 他们失去了两个伙伴。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之内? 两位优秀的施法者永远离开了队伍。

    哭声,来自于洛洛和活着的源,前者抱着尤尼在哭,被她抱住的男孩一脸茫然,好像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后者则是跪在自己姐妹的尸体旁抽泣着? 他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却无法抑制胸口的抽动。薇娅抱着膝盖? 蜷缩在一旁? 两眼无神的看着他们? 在起司点亮提灯时稍稍看向他,却又很快转过了视线。

    这也难怪? 如今这个情景? 是谁也没料到的。生死之际,来的总是如此突然。上一秒,他们还在考虑着怎么靠着岩龟离开此地? 下一秒脱困的道路就化为了最致命的陷阱。这本不是个陷阱? 起司知道。如果其他人没有因为恐惧和失落而丧失思考能力的话? 他们也会想到这点。陷阱,是不会给里面的猎物逃脱的余地的。所谓三面不开,网开一面,是只会出现在道德故事里的事情。现实的猎户恨不得把陷阱做的连蚂蚁都能夹住,网眼小到连蝌蚪都能捞走。

    那么既然这不是陷阱,它又是什么呢?随着提灯的灯光照亮这间斗室,可以看到墙壁上绘制的大量异教纹理,得益于它们,明明该被熔岩淹没蒸发的几人不仅保得了性命,甚至还感觉到了凉爽。这里就是安全屋,目的就是为了在外面那只元素生物化为熔岩时保证屋内的人周全。而那面泥板,也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指令咒文,那是岩龟背上的地图,被认为是符号的那些笔画,实际上来自于对凸起的冷却物的粗略描绘。而它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指出安全屋的所在。

    它为什么要用泥板,根本就是因为每次这元素生物凝结成的外形都会不同,上次使用的地图下次就没有了意义要重新绘制。枉他们研究了半天,根本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意思。想到这里,起司的牙关咬紧,眼神里带着自责,就因为这种愚蠢的失误,就因为这种自以为是的猜测,他损失两个队员。其中一个还是刚刚有可能打开心扉和自己交流的尖帽老人。那位男巫,手里很可能掌握着有可能能指明灰塔之主过去的信息,他不该这样死去。不明不白,尸骨不存。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元素生物。我以为它们只是假设出来的存在。”抱着膝盖的薇娅幽幽的说道。她的眼神仍然黯淡,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和谁告解。

    这不怪她,因为元素生物确实是一种立足于猜想中的存在。支持元素论的施法者设想人们所处的物质世界是有各种物质交融而成的,但对于这些物质的来源,他们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基于此,一些人猜想可能存在着元素世界,即一整个世界完全由单一或极少数元素构成,而这些世界提供了物质世界的元素基础。

    进一步展开这种理论猜想,人们开始怀疑这样的世界是否可以有生物存在。支持灵魂确有的学者对此持肯定态度,因为他们认为只要灵魂流转到元素世界,那迟早会在其中找到可以容身的躯壳,这个躯壳,就是所谓的元素生物。元素生物不同于物质世界的生物,它们的身体由单一元素组成,某种意义上来说十分接近幽灵水。只是实际上幽灵水的也是有复杂的生理结构的,只是这种结构保持着原始的状态,具有高度变形的能力,这才让它们看起来可以与水体完美融合。

    元素生物比幽灵水更彻底,由于单元素组成的原因,它们不需要物质世界中生物的种种结构来维持生机,只要保持对构成身体元素的补充,它们就是完美的。当然,学者中普遍认为,灵魂在躯壳中会逐渐衰败,直到无法再操控它们的躯壳,反映在生物身上就是衰老和其引起的自然死亡。元素生物也会有寿命,而它们为了避免灵魂的破败,会选择吞噬其它同元素组成的元素个体,以对方的灵魂壮大自身。在这种吞噬的过程中,势必会早就异常强悍的个体,它们被称为元素王子或领主。

    但以上的种种说法,完全是闭门造车之谈,且不提灵魂得存有本就是这世上最深奥的问题之一,关于元素的构成及其来源,元素界理论都显得过于简单粗暴。因此实际上没有多少施法者真的相信这种猜想,更别谈猜想中扩展出的所谓元素生物。

    然而,它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准确的说,此时幸存再来的小队成员,就在这头元素生物的肚子里。

第四百三十三章 祂的左手

    “保护弩手!老猫,烂牙,去清理还活着的教徒!乔,牵扯那东西的注意力!”阁楼中,战斗正愈演愈烈。随着荣格所带领的小队与潜藏在此的邪教徒全面开战,之前那副安静到恐怖的景象早已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空气里大量弥漫的血腥味和其它怪异难闻的味道。血腥味,大多来自异教徒破裂的身体。而那些恶臭与酸腐混杂,让人无法想象到一种合适的比喻的腥甜臭味,则来自于被斩断了的蠕虫断肢。天知道那些怪物的身体里到底装着什么。

    作为小队的主心骨,吸血鬼的命令很快得到了执行。一直靠在阿塔身边作为游击手的凯拉斯向前者递了个眼色,手中替代飞燕剑的匕首对着和他战在一处的异教徒挥舞了两下,甚至故意与其手中的祭祀用短匕进行了一次碰撞。

    可当教徒收回震麻了的手,再想寻找猫妖精,已然难以寻到。他最后只看到一支闪动着银光的箭矢,快速在视野中放大。身边的敌人减少,阿塔就有了更大的活动空间,她后撤一步,在对手回过神来之前完成了一连串令人目眩的动作,手里的魔剑扫过敌人的膝盖。

    与女剑士战斗的教徒随之跪倒,弗拉克拉格指在他的喉头,剑锋中蕴含的魔力让他在没有回答阿塔的问题前无法行动。而作为持剑者的阿塔,则必须问出那个问题,因为魔剑的控制是双向的,在她把持着对方的行动权的同时,由于猫妖精和烂牙的行动转变,一些犹豫在侧的邪教徒正靠近她而来。

    “你们养在这里的东西,是什么?”虽说这个问题其实完全不重要,她就是问对方叫什么,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因为破誓者的能力只是在为后方的爱丽丝争取上弦的时间。但在如此混乱的场面中,能有这片刻相对平静的时间是非常珍贵的。

    它只会发生在双方中的一方突然调整了战略,而另一方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短暂瞬间。之后再想从这些人口里挖出来点消息,恐怕就只有等战斗到了后期,双方胜负已分时抓住一两个还有口气的俘虏再做了。

    “祂是,伟大生命的左手!是带来正义与裁决之手!你们这些不净者都将被祂裁判!唔…”话,其实有一句就够了。女剑士得到了答案,向斜后方退出一步,银弩带着恶风随之擦过她的手边,贯入敌人的眉心。

    之所以要等待爱丽丝的箭矢来完成致命一击,是因为在战斗中他们发现,被银弩杀死的异教徒,体内的蠕虫需要耗费更多的精力才能掌控死亡的躯体。原因可能有二,要么是银弩的驱邪效果对那些腹中之虫也有效,要么就是在尸体没有较大伤口的情况下,蠕虫其实不容易完成接管。

    这也不是很难理解的事情,长期以来,腹中虫对宿主的改造其实是非常温和的,证据就是被它们所寄生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没有阵痛或其他不良反应。

    这就注定了寄生体在这过程中不会使用坚硬或具有破坏性的方式来改造宿主? 而当它们的宿主死亡,寄生体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会顺着这具人体的破损处冲出体表,在空气中快速硬化,进而支撑起躯体的行动。至于像被弩箭精确狙杀的人体? 上面却没有合适的渠道让寄生体接触空气? 所以要花费更多的时间来完成蜕化。

    当然这些并不是正在战斗中的几人会去考虑的问题,他们现在只需要知道被银箭杀死的人变成蠕虫怪物的时间会缩短就可以了。

    只是这里还是有个问题? 既然异教徒死了之后会变成更难对付的怪物? 为什么荣格的命令是让两位机动性较强的战士优先去解决活着的教徒而不是尽量延长他们的生命来控制蠕虫的数量?这同样是战斗中总结到的经验之谈? 既是说,那些存活越久的异教徒,他们杀死后体内钻出来的蠕虫就会变得越难缠。

    最开始被女剑士枭首的两个倒霉蛋体内长出来的虫子? 虽然看起来恶心异常,实际交手过后才发现并不难对付,甚至真的只是大号的蠕虫。可随着战斗发展? 从那些异教徒的腔子里长出来的东西就逐渐变得棘手起来。

    一开始还是只会喷出酸液和恶臭气体,接着就出现了能喷射骨质飞针和吐出如青蛙般带有黏性的长舌的个体? 再到最近几个被杀死的对象? 干脆都已经变的无法被铁器一次性斩断身体。显然? 这是蠕虫们在利用占据的人体资源? 快速的特化自身增强战力。

    听起来不可思议吗?实际不然,例如毛虫之化为蝴蝶,就是在用类似的方式于茧房中特化自身,这个过程放在人身上与重新脱胎换骨也相差不多。只是毛虫的变态是因循着内在的生理规则,不论这只毛虫是否需要,它都只能变成特定品种的蝴蝶,无法在这个过程中调节变态后的样貌。

    腹中虫则不然,它们通过寄生的人体收集当下的环境信息,并在思考过后带有目的性的快速变态,从而达到向着更加适合战斗的状态改变。换句话来说,这些生物很难被称为同一种生物,它们是各异的。

    其实这种现象从最早在草原上就已经有所显现,相较地穴之母麾下的蛇人,蠕虫邪神诞下的子嗣除了在寄生和隐藏阶段表现出了共通性,一旦它们准备离开宿主,以自己的样貌行走于世间,那么它们就会展现出截然不同的样貌。

    这就好像是蠕虫子嗣们在用自己作为载体,快速的展现物质世界中各种生物的演化过程,并且最令人叫绝的是,它们的演化是高速且无止境的。被砍掉了一半的躯体但是没有被从人体温床中扯出来的虫子,再过一段时间就会以更利于作战的样貌重回战场。按照这个逻辑,只要每次都给与这些家伙不至死的刺激和足够多的进化养料,它们就能在短时间内迅速变为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的顶级全能猎食者。

    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荣格就觉得自己的头正在变大,生命历程的增加让他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紧迫的问题了。每一秒战局的延长,都意味着敌人正在更适应他们的战斗方式。而且作为幽河的主人,奔流地下的无冕之王,他也必须要考虑如果这些怪物从这栋屋子里脱离的风险。

    这只小队是他精心召集来的战士,外面的街道里可不是如此,那些匆忙自卫的普通人和武艺与装备不足得战士,只会成为蠕虫进化的养料。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放走。

    而且除了腹中虫之外,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麻烦等待着他们的解决。虽然它或祂现在并未表现出过高的战斗**,不过想要毁灭这个存在,受到其反击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那被邪教徒称为伟大生命左手的,被饲养在此的,将飞燕剑从猫妖精手中留下的蠕行肉团。它才是这场战斗中最大的变数和关键。

第四百三十四章 被突破的防线

    话虽如此,被冠以伟大左手之名的事物现阶段还出于半休眠的状态。在被凯拉斯攻击而导致现形后,那东西没有再试图隐身,反而开始主动从身体内伸出一些肉质的软化鞭状组织无分别的抽打靠近它的东西。

    这本不是件坏事,毕竟它的攻击有着较为明显的范围,只要把战场小心的拉出范围以外就能避免卷入其中。但荣格没有这么做,相反,他让队伍中正面作战能力最强的乔去作为对手和那些触须作战,且不求有所收获,而是希望能将其拖住,其中是有深层的考量的。

    这东西可和腹中虫不一样,它可没有一个人类的躯壳作为限制。如果说那些寄生在人体上的同类尚且需要负担宿主的生理需求进而将自己特化成可以取代人体系统的模样的话,伟大左手就完全不需要考虑这些。

    可以看到,这团蠕动的肉团显然是被精心饲养并保护的,证据就是它的一整团身体都呈现出一种原始的未分化状态,没有头胸腹这样的结构,没有明显的感知器官,只有类似嘴部的进食口器突兀的出现在躯体的一侧。它没有被任何外部刺激伤害过,也就不需要任何回应。

    凯拉斯那一剑就像是打开了魔盒的钥匙,出于对疼痛的回应,原始肉团立刻就分化出了触须来应对攻击者。可这种触须实质上的杀伤力并不强,因此拍飞了猫妖精时也未能造成太多的伤害。

    在这种情况下,小队必须确保自己能够快速的解决掉那东西,因为一具人体的生命潜力所催化出的蠕虫变种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谁都不希望看到这么大一团堆积起来的生命能量转化为战斗用的燃料。吸血鬼的战略就是,先让缺乏威胁性的乔拖住对方,降低其进一步进化的可能。

    另一方面,在稳住伟大左手的同时,小队的其他成员要快速利落的处理掉那些邪教徒和他们肚子里的虫子,最后再集中精力一口气杀死那团蠕行之物。这条作战计划是眼下最稳妥的方案,却也是最难以真正贯彻的方案。

    因为随着两位敏捷杀手的行动,邪教徒和他们的寄生物都意识到了,这支闯入这里的小队不是可以轻易应付的对手,他们有限的作战能力与装备都不足以对抗这支领导清楚,战力卓越的队伍。想要取胜,必须要借助其他力量。

    疯子和普通人之间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征,那就是常人会计算代价,当一件事成功? 但其所需要投入的代价超过了回报的时候,他们往往会选择放弃或另辟蹊径。疯子则不然? 疯子只追求结果? 对它所带来的后果和影响以及过程中的消耗毫不在意。

    邪教徒? 都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们早已背离了这个世界的常识? 根本无惧于死亡与后果。在他们的世界里,一切都只是为了在所崇拜的邪神眼中占据一个更耀眼的位置? 最终成为祂的眷属或以其他形式去到祂身边继续服务。

    因此? 当战局不利,他们果断的选择了扑向自己侍奉的伟大之物,企图用身躯和身躯中蕴含的负面情绪让其觉醒,成为将入侵者扫荡殆尽的破坏者。只可惜? 黑暗中早有眼睛在看着这一切,当最先虚晃一枪,抛下阿塔冲向肉团的邪教徒开始奔跑时? 那双穿着精致皮靴却沾染着血与其他肮脏之物的脚出现在他们面前。

    狭窄的房屋中不适合化身蝙蝠,但很适合释放心中的另一只野兽。吸血鬼经常被人与狼行者搞混,究其原因? 就是因为前者也拥有化身为狼的能力。只是与狼行者们充满狂野愤怒的狼形不同,哪怕是化为青面獠牙的野兽,血族的眼睛依然是冰冷的。

    不论是蝙蝠的翅膀还是苍狼的獠牙,就连人类的外皮都只是可以被更换的衣物,血族的本质是更加**的? 带着墓穴气味的东西? 他们都知道,但他们绝不会说,因为说出那种恐慌就是对自己身份最大的否定。

    “你们,哪也去不了。”下半身的精致衣着与上半身裸露在外的狼形组成和了怪诞的形象。某种意义上来说,荣格现在并不比人体内的虫子更美观,他用喉腔低吼着,挥舞着粗壮的利爪将面前的两人一手一个高高举起。

    但考虑到将他们的脑袋捏爆或是重砸向地面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问题,于是这位巴拉克选择掐住脖子令其窒息。策略是有效的,尽管那两名邪教徒疯狂的敲打着他的手臂,但不论是拳头还是那可怜的小刀,都没法真正伤害到吸血鬼。

    问题不在于一两个人,问题在于趋势。这层空间中本来躲藏着的邪教徒数量是有限的,可随着战斗的进行,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不得不将敌人的肢体斩断的情况。每当这种情况发生,地面上就会在片刻之后多出一个新的敌人。

    就算阿塔他们谨慎的处理每一名邪教徒,那些已经转化为了腹中虫躯壳的家伙也会毫不怜悯的将尚未转化的人类同伴残忍杀害,通常是通过肢解他们的方式,借此来最大程度的增加己方的战力。所以实际上,他们的敌人是在逐步增加的。

    在这种数量差异下,当虫和人都不顾生死的冲向那团蠕行之物,小队有限的人手就没法再打的那么从容。女剑士一把拉住身前奔跑的教徒,手中魔剑带着悲伤刺入他的后心,不,应该是她的后心。

    那个倒在阿塔怀里的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脸上带着狰狞的表情,她枯瘦的样子说明曾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状态。可还不等阿塔为这位可怜人合上眼睛,尸体的眼睛就自己弹了出来!像是从被打破的蛋壳里流出的鸡蛋液,露出后面的血肉组织,以及那些将眼球推出来的东西。

    “不!”饶是以阿塔的见闻,目睹眼前的景象也感到了打从心底的恐惧。她惊慌下扔掉了怀中的尸首,朝后猛退两步。

    被她扔到地上的尸首很快开始抽动,先是眼睛,鼻子,嘴和耳朵这些地方,接着是肿胀的皮肤与肚脐,那些身上带着组织液的苍蝇抖动着翅膀,搓动着触角爬出人体,展翅飞翔。

    那当然不是真的苍蝇,而是女人体内的腹中虫选择以这种方式来特化自身。通过拆解自己的躯体,将原本不容易移动的躯壳抛弃,因此也变的不容易被阻拦。

    “吼!”荣格化身的狼人徒劳的挥舞着爪子试图尽可能多的截下飞蝇,结果可想而知。他现在颇为希望自己拥有喷火的能力,那样就能一把火烧光这些飞虫。

    但他的苦恼还没结束,一只的成功突破意味着群体找到了出路,原本还生龙活虎的怪物们纷纷停下自己的行动,开始分化自身,以最快的方式去和伟大之物融合。

    小队马上变得狼狈,他们可没带捕虫的网子,虽然随意挥舞武器就能在密集的虫群中砍下来许多,但总有更多飞蝇越过了防线。

    “咕噜!”

    来自身后的恐怖声响,让所有人得动作为之一滞,他们知道,那个想要避免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分化对融合

    如同蛰伏了一个冬天的棕熊缓缓苏醒,好像整座山峦具有了生命,那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震撼着房屋中的每一个人,每一颗心脏。它强迫他们必须与它以同一频率跳动,否则就将被无形的震颤之力所伤害。

    来自邪神的子嗣,蠕行的肉团,未分化的原生质,伟大生物的左手,在它的同胞和信仰者不计成本的付出下,终于开始具有了意识。它的躯体开始有规律的颤抖,那是因为柔软的组成结构尚未固着,那些攻击着敌人的触须缩回体内,重新加入到分化的队列中来。

    如果让这个怪物自由的选择演化的道路,结果很可能会是灾难性的,如此庞大的生物能量给了它尽情挥洒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余地。

    而那强迫生灵屈服的心跳声,则逼迫着在场的人和矮精乃至妖精都只能捂着自己的胸口,艰难的在其中求得生机。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什么生物能阻止它的变化之路,除非,他没有心跳。

    吸血鬼的心脏,早就不跳了。因此荣格成为了在场众人中唯一一个尚能具有活动力的例外。他也习惯了这种例外,他总是那个例外,在他的族人死亡时,他例外的存活了下来。在同伴死亡时,他例外的没有迎来永眠。在他的伤势过重理应停止生命时,他例外的被血族选中。

    换人来经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可能会在这种意外中产生自己与众不同的错觉,但荣格清楚,从以前就清楚,例外并不幸运,例外就意味着他不得不独自面对他人未曾面对过的情形,例如眼前。

    “噗!”狼人的双爪化为钻头,带着巴拉克深入到原初肉团的内部。他不是巨龙,亦非巫师,再说就连后者,恐怕也难以在短时间内筹划出能够将这么一大团血肉摧毁的方法。因此,荣格能做的就只有一件事,尽他最大的努力取得最大的战果。

    他的选择就是心脏,这团肉瘤体内新生的那颗可以震慑人心的有力中枢。他要将其破坏,只要能将其破坏,就算无法致命,也能大大延缓这团东西的分化速度,给尚在外面的同伴争取时间。至少,他们可以尝试着逃走。

    越往里深入,荣格就越想回头对那些人大喊,让他们现在就从这个该死的地方逃走。他从未想过当脂肪与那些未分化的组织还有正在生长的血管交织在一起时会变的那么难以穿透。诚然? 现在的他是一把快刀? 可他要去切的黄油却是被挤压到了某种极为令人震惊的密度的产物。凭着震动感,他能肯定那颗心脏就在不远处,但他越来越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将其破坏。

    生命之力总是被描述为好的? 温柔的? 只是当它猛烈到某种程度,温暖人心的烛光也可以变成毁灭城市的大火。

    红色的厚实皮膜就在眼前,它像是台风的中心,每一次颤动都能让周围的附着物随之剧烈摇晃。荣格尝试着用爪子去撕裂它,可他周围的物质太过柔软? 根本无处借力,锐利的爪子无从发挥作用。

    他又尝试着张开嘴去咬,但还没等到他咬到心脏的外皮? 粘稠的组织就像是树胶般塞满了他的口腔。不仅是口腔? 这具庞大的身体面对这位外来者亦非毫无反抗之力? 吸血鬼周围的肉质正用力的挤压着他,试图将他变成一枚**琥珀? 封锁在此处。

    利爪,褪去。尖牙? 消失。银发红眼的精灵重新出现? **的上身上用刺青在胸口描绘出一个复杂的图案。那图案随着其主人的面目变的狰狞,自身也开始发出凝实的红光,这正是巴拉克血族所特有的传承,诸多血系里独树一帜的能力,融合。

    巴拉克血族的真祖一直都在探索着一个问题,是否只有生命才能将其它的事物转化为自己的一部分,即进食这一行为。而这一过程又是为何得以成立?为什么生物可以通过进食来获取能量,为什么他们的食物是有范围的?

    图案变为血痂,血痂撕裂成伤口,伤口破裂露出下面的肋骨,肋骨让位改变着内里的结构。

    有范围的进食,说明被进食的东西与进食者有着相同的根源,也就因此具有相互转化的可能性。那么再向前推进,为什么会存在这种可能性?广而言之,世界中丰富多彩的事物究竟是按照元素论所说,在这个物质世界出现时就存在,还是说,世界本身正在不断的分化?最开始的世界,是否是由一种单一元素或比元素还要纯粹的东西组成的,它经由某种环节转化为了各种不同的物质?

    很快,荣格的胸口上又长出了一张嘴,一张如海葵般有着复数的肉瓣向外张开,长着锯齿般的牙齿,吞吐着四根藤条样的舌头的大嘴。

    那么有没有可能,通过吞噬,融合,这个世界上的某一个体能够将自己复归到这个世界更原始的状态里呢?如果那个个体能做到这件事,他或她是否就能成为比眼前这个不断分化的世界本身还要高级的存在,通过对分化过程的逆转达到与时间向反的行动方式,成为自然规律的逆行者。要是真如此,他将会变成凌驾于一切变化之上的存在吗?

    四条舌头,如蟾蜍般伸出,将碰到的东西拉入那张嘴中,随着吞入的东西越来越多,长在胸口的嘴亦越来越大,本来紧贴在皮肤上的肉瓣下开始出现凸起,好像荣格的胸口长出了一团肉瘤一样。他在开花,他的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开花。

    如果说,伟大左手正在做的,是从纯粹的原生质化为具有确切形体的生物,那荣格就和它刚好相反,他在吞噬着这个生物,将它的一切反还成更原始的状态。那些血肉被退变为气体和水,那些硬质微粒被熔炼成金属块的杂糅。

    这是一场进化与退化的对决,是进化者先进化出将体内的病毒排除的能力,还是退化者先耗尽了进化的能量。但荣格深知,这种对抗不会永无止境的继续下去,他是有极限的,现在的他是通过将身上的花凸出于形体来保证之后自己能重新恢复那个熟悉的身形,这就注定了他的吞噬和融合不会十分彻底,他也不想那么彻底,因为彻底就意味着他要失去他称为自我的东西,变成某种更加原始古老的事物。

    巴拉克的上层血族很少见,因为他们总会太过贪吃,不小心越过那个界线。

    幸运又或是不幸的是,荣格得担忧注定是多余的,他太高估了自己,太低估了邪神的子嗣。在他吞噬着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学习着他,脂肪变的坚硬,骨骼随之覆盖,那些长在吸血鬼身上的花再无法吃到任何食物。

    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再不走,他就会从吞噬者变成被吞噬者。在朝着伟大左手的体外逃离时,荣格若有所思的想到,

    “他一直,在和这种东西对抗吗?他凭什么?”

第四百三十六章 拖延

    其实荣格的想法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误区。并不是说,与什么事物或有无形态的实体对抗需要与之相应的积累。大多数时候,反抗是无可奈何的,就是因为没有办法妥协所以才奋起反抗。先确定胜算再寻找时机,最后行动,这是智者之举,却也是阴谋之术。

    于无物中挣扎向前,努力把握每一丝可能,在最绝望的时刻依然保有着奋勇的能力,并坚信胜利的降临,方为勇者。

    但灰袍两者皆非,他不是确定好了胜机才开始扫除邪神,亦不是被邪神夺去了一切才站起反抗,在这个问题上,他既非智者,也不是勇者。他是不得不去这么做,因为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他经历了就无处可逃,他是被命运之神所出卖的人,和所有人一样,莫可奈何。

    说回眼前,不论灰袍是以怎样的姿态落入这场斗争的,荣格现在的麻烦都是怎么将这只伟大左手尽可能的困在这里。是的,经过从其体内走了一遭后,以精灵姿态好不容易回到外界的吸血鬼已经知晓了以他们现在的能力,不足以真正杀死面前的事物。

    那股以巴拉克之力都无法窥得尽头的浩瀚生命力,恐怕已经在巨龙之上。问题是,它要真是只巨龙,事情倒好办了,不论是内脏也好,逆鳞也好,巨龙也是活生生的生物,也会被外力所杀死。偏偏这只左手如此原始,因此反而没有要害。

    没有要害,就意味着只能通过将其反复伤害来达到摧毁的目的,可任何的摧毁又会导致其快速的进化。这让呈现在众人面前的状况变成了一个死循环。当然,解决途径还是有的,要想一劳永逸的杀死它,只需要让它有一个足够致命的要害,而要害,本身也是进化的产物之一。

    可惜荣格不是起司,他虽然能想到诱导对方进化出一个命门,却在短时间内想不出个行之有效又风险可控的方法? 因此只好寄希望于自己的目标足够愚蠢,或要害对于一个生物来说足够重要。

    因此比起期待肉团主动把自己变的可以杀死,更现实的思路是尽可能的将它困在此地。荣格是何等的机敏? 打从见到那只所谓的左手时就已经猜到了这帮邪教徒花这么大力气将其供养在此的原因。

    什么左手右手,根本就是**能源罐,它存在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在一次性战斗中快速成型,因为庞大的生命能量会让它对外在刺激变的迟钝,远不如从弱小的时候就逐步培养来的简单。加上其手臂的称呼? 不难猜测,这东西其实是为了给更加难以隐藏在城市中的部分做中介。

    既然是中介? 那只要让其无法与本主聚首? 它的能量便不能传输给后者。下下之策,要是小队能将这东西在这里就逼成一头完整独立的生物? 消耗干净它的进化能量,那么哪怕他们最终战败? 伟大左手也将失去完成使命的可能。

    想到这里? 荣格的表情才稍微好看一些,胜利? 不是只能通过摧毁对手来达成。

    或许是血族在体内大闹一场后起了效果,或许是心脏已经被保护了起来? 那震慑人心的跳动声,随着荣格落回地面逐渐平息。巨大的肉团从一开始的黄白色开始朝着淡粉色转变? 这意味着它的体内开始有了血液和血管的概念? 也意味着通过有力的心室? 它可以真正发挥出这具庞然身体中潜藏的力量。

    对于小队的成员来说,这是件好事,因为要是那该死的跳动声还不停下来的话,他们的心脏迟早会在共振中被伤害,到时不需要等对方出手,恐怕就会自然减员。

    “我们的目标不是杀了它,而是牵制它。不要让它从这栋楼里出去。所以务必记得保全自身,不要贪图杀伤效果。我们杀不了那东西。”

    作为领队和幽河之主,荣格的判断不需要质疑。这位身上满是粘液的精灵从容的从地上爬起来,甩了甩手臂上的附着物,他现在的样子确实狼狈,可那双红色的眸子依旧沉着。

    逐渐平复了心跳之后,小队中的几人重新加入战斗。爱丽丝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快速的用手指测算了一下距离,接着转身朝背对怪物的方向跑去。她不是要逃跑,而是在意识到手里用来对人的弩箭已经无法造成实质性的杀伤后,选择使用更合适的武器来对敌。

    猎魔人的招牌除了他们的银箭之外,就是身上背着的那些零件,通过不同的组合,他们总能拼装出合适狩猎的道具。不过除她以外,其他的人就没有需要调整的地方了,他们所能使用的,只有手中的刀剑。

    “说是不贪图效果,我们也得真的能伤到这玩意。”凯拉斯边抱怨边从有了肌肉的触须中穿身而过。肌肉意味着力量和速度,但也意味着方向性的固着。

    触须之所以难以应付,就是因为它没有明确的肌肉组织和关节,任何一点都可能成为变化的开端。现在那些触须上都长着臃肿的肌肉块,虽然增加了爆发力,在经验老道的战士看来却反降低了危险性。

    况且,将肌肉覆盖在触须上就意味着,必须有血液来供给其发力,本来可以被随意舍弃的肢体在投入这些成本后就不再那么廉价。

    “不管怎么说,我们得为起司大师争取时间。我们面对的只是左手,他要对付的可是整体。”

    阿塔用左手作为支点,将整个人推离触须的前进路线。她右手中的魔剑在地面上划过,蹭起一阵火花。凶狠的触须洞穿了她原本的位置,可还不等它收回,高举的弗拉克拉格就已经悍然落下,将其重重砸到地板上!

    “是啊是啊,所以你最好期望那家伙动作能快一点,我可不想…呜,不想被变成这东西的一部分。”

    猫妖精矮身躲过一击,他敏锐的发现那些触须的表面已经开始泛出粗糙的质感,一些地方甚至生出了类似倒刺的东西。他的爪子本来还能在怪物的皮肉上挖下一大块伤痕的,现在却渐渐连表皮都难以刺破。必须赶快取回飞燕。

    他并不知道,这样的变化速度已经是被压低了很多的情况。荣格在离开怪物体内时分离出的吞噬组织化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毒瘤,通过病变的方式破坏着对方的内部。若是正常生物,一节手指大小的坏死物质就足够要了它的命。

    在这团怪形的内部,那些不断扩散的坏死物仅仅只是拖慢了它外部器官的变异速率。就像微量的毒素在进入人体后翻不起什么波澜便会被分解或排除,荣格种下的肿瘤也没法永久的抑制伟大左手的进化。可这意味着该进一步加码攻击它吗?

    “小心了!”

    爱丽丝的喊声伴随着弓弦绷紧的闷响,从楼层角落中射出的不再是银质的箭头,而是一罐带着火光得油壶。油壶准确的砸到怪物身体的正面,里面的液体在碰撞和火焰的双重作用下快速燃烧,引发出一次小规模爆炸!

    “砰!”

第四百三十七章 重新上路

    “砰!”随着一声脆响,阻挡在安全室和外部之间的沉积岩被打碎。这些冷却之后的石块异常脆弱,只是它们上面仍然附有的余温提醒着人们其曾经有多么可怕。

    重见天日的感觉很好,虽然并不能真的看到太阳,开阔的视野总好过窝在那个狭窄的空间里。起司收起缠着衣物的手,将灰袍从手臂上解下来,重新披在身上。

    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内部的动荡已经平息了小段时间,外部的状况也已经趋于稳定。这里是岩地的边缘,而他的背后,背负着安全屋的元素生物正处于活动后的虚弱状态,它的外貌从乌龟变成了蛇,一条通体闪烁着斑斓色彩的岩石之蛇。

    想来等它在这副外壳中重新积蓄够能量,就能再次化为流动的活熔岩。换句话来说,现在是杀死它的最佳时刻,耗尽了热量的元素生物就像被打碎的冷却岩般脆弱。不过灰袍考虑再三,还是没有选择在这里下杀手。

    复仇也要找对对象,将这头元素生物杀死不仅是自断后路,也与弃仇人于不顾只将杀害了亲人的刀具焚烧成铁渣一样无意义。这头元素生物只是工具,不必细心调查就能猜到它会以如此规律的方式行进于岩地的两端,必然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控制。

    与一个工具较劲毫无意义,真正该为那两名成员的死负责的人尚在前方。

    起司踩着脚下的碎石,小心的顺着坡道滑落到巨蛇的一侧。他的身后,尤尼以四肢着地的姿态跟着自己的导师,在场所有人中,只有这个孩子受到影响最小,归根结底,他并不是很清楚死亡和悲伤以及恐惧都是些什么,在早年的流浪生涯中,那些情感早已因为重复了太多而变得麻木。

    这就好像一个非常爱吃辣椒的人实际上并不是真的能忍耐辣味,相反,他的味觉系统早已因为过度的刺激而变得麻木,只能通过更多的份量才能有所感受。

    学徒之后的是源,不过他并不是想要跟上他们。他一出来就对着地上的碎石一阵翻找,试图寻找自己姐妹的另外一半身体。那哪里是找得到的呢?别说尸体,在熔岩的高温中,连骨灰都不会剩下。

    可这种话,是没法当面说的,饶是起司这样的人,也没办法。况且,看源的样子,多半已经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了,只有等他体力耗尽或冷静下来才能进行劝说。不过真的还有劝说的必要吗?失去了其中一半的双子,另一半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他们的法术,靠一个人可是用不出来的。

    “去帮她一下。”起司的目光看向岩地外面,对学徒说道。

    他口中的她,是困在安全屋出口被源挡住,回去也不是,前进也不是的洛洛。还是尤尼在出口侧面伸手接住了这位轻盈的女士? 才成功让她脱离了窘境。

    至于薇娅? 她则干脆的多,女法师最后缓步走出来,用手按在源的头上? 当场就让他晕了过去。

    “他已经没有战意了,就让他留在那里面等我们回来吧。”薇娅拢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向起司解释为什么要对同伴出手。就双子的问题上,他们看法一致。

    区别在于,如今的灰袍不会妄言人的作用? 他看过许多的例子? 关于一个人可以在没有魔法和神秘知识的帮助下靠着意志与勇气得到令人惊叹的结果。

    “如果单单是没有战意就该留下? 那你们最好也在这里止步。我很感谢你们一路的帮助? 但最好还是在伤亡扩大前停止冒险。”灰袍沉声说道,声音中没有讽刺的意思。

    他是真的希望他们留下? 按照老者之前的预言,他们可能已经通过了两次试炼,前方将是直面邪神子嗣前的最后一次。而且那则预言里提到了青蛙,很可能是在隐喻来自蛙神的帮助。事情涉及到邪神,不管祂是站在哪边,都会是天大的麻烦。

    况且,他也不希望让其他人察觉到自己与邪神间的联系。

    “我拒绝。我们已经受了这么多的挫折,至少得看到你口中的幕后主使才能让我接受。何况当时朝我们射骨头的人还没找到,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只是你一个人要面对复数的敌人,还是会很吃力。”

    薇娅的理由,没什么可以反驳的。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沮丧或愤怒,就是因此才不合理。

    一支临时拼凑的小队,突然遭遇严重的冲击,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自己的搭档又因为意外留在了船上生死不明。在这样的情况下换任何人来都不该是这幅模样。

    但起司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意思,那种对未知事物的渴求并不会随着危险的增加而减少。相反,越是危险的东西,就越是有了解与掌握的价值。

    “至少你该留下,我不能保证下次还能在危险来临前抓住两个人。”灰袍看向舞女,后者的脸上仍带着泪痕。

    不过以洛洛的容貌来说,泪痕并不能破坏她的美感,反而增加了几分让人心碎的忧愁。平心而论,舞女的样貌并非绝色,但可能是长期侍奉金灵的原因,她身上总是有一种如温暖的篝火般令人雀跃的气质,这样的气质在她感到悲伤和恐惧时就会格外具有感染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就像她的舞可以引来魔法一样,或许她的一颦一笑也有类似的效果。

    “我…”她确实对前景感到了犹豫,她本以为这次行动不会那么艰难,尤其是在如此之多施法者通力合作的情况下。

    以一个穿行在各种人群中的游者来看,除非是遇到一整支的军队,否则他们根本不该沦落至此。这不怪她,她的经验是社会性的,她的舞蹈是给人们欣赏的,因此她很少真正的远离人群,也就见不到那些人迹罕至之地究竟有着怎样的情景。

    在自然面前,在人力之外,凡人所构建起的看似稳固,坚实,如城堡版的社会,其实更类似于孩童在沙滩上拍出来的形象。

    “我还是跟着你们吧。我不想留在这里陪他。”并非是出于同情心的缺乏或对丧失理智者的恐惧。

    洛洛连非人的存在都可以用动作沟通,又怎会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而退缩?她真正害怕的,是未知。是蜷缩在狭小黑暗角落中无法决定自己命运,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仿佛置身浩瀚荒野中的虚无。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但当你们觉得危险时,要记得跑。”起司不再多言,朝着岩地之外走去。

    两位女性互相对视了一眼,她们之前因为法术流派得问题有多不愉快,但在眼下,那些小小的疙瘩都已经消失。如何团结两个不融洽的人?这个问题再简单不过了,给他们一个共同的敌人就好。

    现在她们要面对的敌人,就是这座沙洲的主人,布下了这层层幻境和陷阱的存在。只是这个敌人,或许太强大了些。

第四百三十八章 脚印里的眼睛

    脚下的坚硬岩石重新变成了沙洲,不知道是那些石头被覆盖在了细沙之下,还是它们在这短短的几步之间就历经了上万年的风吹日晒变成了沙尘。只剩下四人的队伍在沙洲上留下几排平行的脚印,看上去颇为雅致。

    问题是,随着他们走出的步数的增多,那些被远远落在身后的脚印里,不知何时开始渗出了水。当水溢满了脚印之后,就会有一连串的气泡从底部涌出,接二连三的形成柱状。好像是在脚印下面的沙土中住着某种生物,又或者,是脚印将它们吸引了过来。

    这样的情况没有出现多久就引起了注意,起司开始有意的在带路时走一些带有弧度的路线,他在试图用这种方式观察背后脚印的情况。天空中的雾气有所缓解,在已经得知那些蒸汽的来源是岩地中喷涌的蒸汽之后,这种现象不能说完全不合理。

    只是一般来说,雾气的散开方式应当是均匀的,眼下的情景只能说明有某种力量在迫使那些烟雾朝着外侧流动,将这里包裹起来。但这仍不能解释脚下的异状,随着灰袍的有意为之,他的队员们也渐渐有了察觉。

    “嘎达嘎达”细沙被推出脚印,本来规整的边缘被破坏,变成了峡谷式的凹陷,可以看到,推出细沙的是一些昆虫般的细肢。这些细肢挥动的频率很快,实际上发出的声音也很小,若不是此处除了起司他们,连一阵风也没有,恐怕沙土推动的声音不会那么容易被察觉。

    队伍中眼耳最灵敏的其实不是起司和薇娅,这两名法师在实验室里经过了太多的熏陶,感官的灵敏度与那些久在自然之中与人事物共处的人比起来迟钝了不少。因此最先指着脚印里的东西的人,是尤尼。

    可能是兽化病带来的影响,小学徒的感官多少与常人有异,就比如说除了能听到沙土推动的声音之外,最先看清那些小东西的人,也是他。

    尤尼拉了拉导师的灰袍,在后者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将自己看到的东西尽可能的表述出来。起司听了心中有了几分计较,告诉尤尼不要大声说话,挨个将看到听到的告诉另外两人。同时,他们的脚步还不能断。

    之所以要这样小心,是灰袍不知道要是他们站在一个地方太久,那沙子底下的东西会有什么反应。

    这里已经离他们要找的东西不远了,结合蠕虫子嗣的习性? 最坏的情况,那些细肢实际上有可能就是其躯体的一部分。现在将其惊动起来,很可能会在决战开始前就消耗过多的精力在处理这些不重要的器官上。不过? 不论是出于好奇心还是为退路考虑,他们最好还是能搞清楚那些到底是什么。

    “能把沙子拨开吗?一小部分就好。”起司向薇娅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 说明了他的想法。她的塑能系法术在元素控制上能做到十分精细,非常适合这种情况。

    女法师点点头? 装作脚下不稳踉跄的样子身体朝前一躬,手里抓上了几粒沙尘。洛洛作势去扶她,实际上是为了遮挡眼中的魔光。这当然是做戏? 实际上女法师的脚步稳当的很。她推开洛洛? 抖了抖手? 看似是甩掉手上的砂粒,实际上已经完成了施法。

    就在他们不远处的小水洼里? 沙土像是溃堤的水池般朝四面倾斜,很快就排干消失在砂粒之下,露出几根伸出的细肢。那些细肢愣了一下? 似乎还没搞清楚现在的状况,还在困惑着为什么头顶变的干燥了起来。

    几人悄悄走进那个脚印,正看到细肢的主人从沙子里爬出来,检查问题的所在。那东西,看起来酷似海边的寄居蟹? 所谓的细肢? 也是它的前肢和螯钳。不过和寻常的寄居蟹不同,虽然只是露出了一个脑袋,几人已经能从那双凸出躯干的眼睛里看到人性化的光芒。

    它的形象立刻让起司想到了之前洛萨曾经提到过的,也被他从失心湾带回来了一些的海中伙伴,壳人。那是一群被描述为具有不属于人类智慧的甲壳生物,并且可以通过非语言的方式与人类建立沟通渠道。

    起司没有亲眼见过壳人,因为他们并未随洛萨北上。用伯爵的话说,就是北方冰冷的水流会伤害壳人脆弱的身体,因此他们只聚集在苍狮最南部的几个港口,过着隐居的生活。那么眼前这个具有人性化眼神的生物,会不会就是壳人,又或者是壳人的某种变种?还是说,它实际上是邪神的爪牙?

    薇娅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神奇的生物,她见对方似乎还未察觉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行人的焦点,于是再次施法,将脚印下方的沙土抬高,从凹陷变成了一根出离地面的沙柱。

    类似寄居蟹的生物就这么在困惑中被抬到了和人膝盖那么高的高度,这个小家伙到了这时仍然没有搞清楚状况,两只眼睛四下张望着,一副不可思议的状态。到了这里,起司凭直觉基本能肯定,它不会是与邪神有关的生物,因为凡是被那些世外存在沾染过的生灵,基本不会再有这样自然的状态。

    可这不意味着它就没有危险,这里是蠕虫子嗣所建立的基地,能悄无声息的在这里活动生存,它和它的同类们必然有过人之处。如果它们真的是生活在此的中立生物,那他们就更应该小心的对待,就算没法让它提供帮助,总也好过给自己树立新的敌人。想到这,起司略微伸手示意薇娅不要再玩弄它了。

    恰好此时,寄居蟹终于发现了自己正在成为四个人类的观赏品,它的双眼在几人的身上扫过,接着果不其然将脑袋与爪子都缩回了沙土里,只露出一个带有螺旋花纹的壳在沙土中。这个动作看起来像是出于恐惧或羞涩,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并不正确。

    因为在他们的脚边和不远处,大量的沙土被翻动,那些早就被挖开的脚印下面更是接二连三的钻出许多类似的生物,原本空旷的沙洲上迅速变的热闹起来。

    不过有趣的是,虽然沙土上的隆起不少,真正钻出地面的,却只有那些从脚印里爬出来的家伙,其它的寄居蟹像是被一层无形的网困在了砂粒之下,没法突破这层束缚来到空气的世界中。

    “它们好像被困在下面了。”可能是对于生物动作的敏感,洛洛迅速的察觉到了沙地上的异常。出于好奇和善意,她伸手扒开了身边最近的一个沙丘,释放出了里面的一只寄居蟹。

    那只寄居蟹的螯钳离她得手指非常近,如果它想,肯定能在舞女的手上留下一道伤痕。但想象中的攻击没有发生,寄居蟹在确认自己离开了沙子后快速的爬出地面,将这个可供通行的通道留给其它同族。

    “有趣。这看来像是某种诅咒,诅咒它们不能从靠自己从沙地里钻出来。”

第四百三十九章 沙中的住民

    如何向敌我乃至思考能力都不明的对象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这是个挺困难的问题,因为种族与文化间的差异很可能会让一方的示弱举动变成另一方眼中的威胁。

    在沟通的渠道被真正建立起来之前,不论什么都只是比手画脚的拙劣举动。而能在这种比手画脚中得以突破,最终建立可以让两方达成真正交流的人,是可贵的。

    法师普遍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思想总是自成一脉,并且在自己的脉络中坚实无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最糟糕的交流者,要是你无法进入他们的思维之流,可能就永远不能理解他们每一句话的真正意涵。

    因此在历史上,被称为贤者的施法者是很多的,可没有哪个国王真的敢让这些贤者出使他国。如果说骑士的信条让他们变得不懂变通,那法师的习惯就让他们既傲慢自大,又不懂变通。好在,这里的四个人中有两个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师。

    “你是说,这些小家伙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洛洛略微蹲下身子,好更近距离的观察那些从她扒开的沙丘中跑出来的寄居蟹式生物。

    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经历了最初的拥挤和推搡之后,那些先一步跑出沙地的生物迅速的组织起来,通过击打自己螯钳的方式,发出某种音节。那些音节可能是语言或是类似的东西,因为在他们这么做了之后,后面的寄居蟹就变的有秩序了许多。不再一窝蜂似的挤在出口,而是有序的一个接一个走出沙土的掩埋,并迅速在外面形成有弧度的队列。

    “非常有可能。邪神的子嗣到达此地的时日尚浅,祂们或许能网罗一群忠实的仆从,却没法真正对这里的环境做出决定性的改变。当然,如果是祂们的诞生者自然另当别论,可这些子嗣与之相比就差的多了。这里当然不自然,但绝非凭空产生。早在邪神的亵渎侵蚀到此处之前,就有生物在这里繁衍。”

    起司示意薇娅将沙柱上的生物放下去,因为它看起来不是很适应这样的高度。既然这些生物没有表现出敌意,他们也不该将其当成是研究对象,至少现在不该。

    “你觉得它们能帮我们吗?”这个问题才是他们现下应当考虑的,在整支队伍减员严重且士气低下的情况下,寻求来自外部的帮助并不是坏事。

    再说经过这一路的颠簸,虽然在自然时间看来他们登陆后的时间可能还没有在奔流集合并到达此地的时间长,人的疲劳与精力消耗不是这么计算的。现在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

    “也许。不过我认为只要它们不成为敌人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了。”灰袍的回答带着他一贯的风格,面对未知的情况和发展,他从来不主动争取看起来最优渥的那种可能,只因那也意味着最多的变化。

    最好的结果要出现,势必要克服更多的困难,这些困难有的可见,有的不可见。与其去全部克服它们,起司更愿意遵从效率至上的原则,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在推进到结果的过程中发现尚有可以进步的余地,而且代价可控,再徐徐图之。

    “它们说,可以帮我们。但前提是我们先把它们的族人全部从地下解放出来。”洛洛的声音打断了两个法师之间的对话。

    他们看向舞女? 希望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肯定的判断。然后发现? 在他们还在专心的考虑与这些生物之间关系? 去做所谓正确的逻辑推演的时候,寄居蟹们已经围在了洛洛和尤尼的身边,看上去与他们相处的不错。

    不过它们围绕这两人的原因可能多少有些不同,对于洛洛? 寄居蟹们保持着一种尊重的态度? 它们谨慎的保持着与舞女的距离? 并主动的搭起人梯? 使群体中的特殊个体能达到与她的眼睛平等的高度。

    至于尤尼? 它们回围着他可能完全是因此学徒的身上背着不少的口粮,其中的一些碎屑顺着颠簸中破损的袋子漏洞掉了出来。寄居蟹们在吃完了地上的碎屑后自然的聚集到了学徒的身边,但它们没有做出争抢的意思。

    “把食物拿出来吧? 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下。分一些给它们,反正? 已经用不上那么多了。”起司轻叹了口气,对学徒说道。

    他们之前在岩地里确实有过一轮休息? 只是那时恢复的体力与炙热的环境还有之后遭遇的变故相比早就消耗殆尽。而疲劳是不会消失和说谎的,为了防备这种事情,这次灰袍还特地带了几只提振精神的药剂,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不是现在拿来用的东西。

    况且,过了这么久,天上还没有飞过去第二个怪物,这就说明另一边的突袭多半是成功了。

    这不能怪起司过于乐观,就算他真的准确的知道了荣格那边面对的情况,也会做出原地休息的判断。理由很简单,前方的对手不是靠着一腔蛮勇就能战胜的。

    再说施法者从来不仰仗那样的东西来获取胜利。而不至于饥饿的肚子和松弛有度的头脑,才是功率全开的大脑的依仗。

    “你能听懂它们的话?”交代好了尤尼那边,起司转而回应洛洛刚才所说的内容。

    对于这些生物之间是否存在语言,灰袍其实并不怀疑,语言或能被称为语言的早期沟通形式实际上是很常见的。只是真正能使语言变得深奥,乃至承载一种文明的思考观念的条件,还要加上与之配套的文字。

    “不能说是听,更接近于感受。我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情绪,通过观察它们的动作和行为方式。我知道它听起来不太合理,但它确实作用在我身上。”

    “直观的察觉。它没什么不合理的,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其中的关联。因此才将其统称为直觉。”起司点点头,他在自己的人生经验中也有不少类似于直觉的场景。

    因此,他不会用所知道的东西来武断的破除人对于直觉的依赖。不相信自己,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过于相信所谓的直觉,乃至完全成为它的俘虏,从人堕化为了不思考的野兽,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都不罕见,而其中更是有不少是出于魔鬼之手精心策划的骗局。

    灰袍的肯定直接将薇娅的质疑憋回了嘴里,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她实际上是非常反感洛洛这样依靠着所谓直觉行事的人的,尤其是他们居然还靠着直觉拥有了施法能力,简直不可理喻。可当起司说出他的见解,女法师的眼神中闪动起了思考的光彩,她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全盘否定直觉,将其归于动物性的错觉,灰袍的说法更合理。

    这也是万法之城培养出的法师们的另一种特质,相较于所谓的个人魅力,他们更相信道理,只要你说的够在理,他们可以暂时忽略身份得差异。

    洛洛点点头,她将自己的手臂低垂到地上,寄居蟹中的一个在族人的推搡中慢慢爬了出来,并来到她的手掌上。看得出来,尽管相信它们没有恶意,被细肢触及到皮肤上的感觉仍然让她感到不愉快。但为了可能的合作,她还是将其忍耐了下来,并轻声发问,

    “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

第四百四十章 沙壳人

    名字,有的时候不是那么好报出。这也蛮有趣的,在你报出自己的名字之前,难道说你就不存在吗?作为名字所指代的主体物的人事物,在被命名或被认知到名字之前当然已经先于其名讳而存在,否则这个世界就会是一本巨大的词典,里面仅有一个个名字,名字背后徒留空洞无物。

    既先有实在物,再有安置在其上的名讳,那么名讳本身就变的不再那么重要,因为连它所指涉的内容都可能不是长存永在的,指涉这一内容的名字又岂是可以被言之凿凿的呢?

    “我觉得,他们可能管自己叫咔哒哒…”洛洛在说出这个比起名字更像是螯钳敲打的拟声词时露出了十分微妙的表情。

    这也不怪她,对于使用有节奏的敲击声沟通的物种来说,咔和哒两种看似接近的声音里可能就包含着无穷的变化,所谓的咔哒声在人类听来只是响动,在它们的语言中可能就是一切的真理。

    “沙壳人,我觉得我们可以这么称呼它们。当然在它们的语言里它们应该被称为咔哒哒,或任何类似的称呼。”起司明白舞女表达中的窘境,她必须要转译两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甚至其中一方还不是人类狭义上通过发声器官来表达的语言。

    这其中必然会出现很多问题,这不仅是对洛洛感受能力的考验,也是对她掌握自身语言,来尽可能的表述那些不符合常规逻辑的概念和思想的本领的考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每一位先知都必须掌握的能力,即将不可描述化为可以言说。

    “好吧,沙壳人,听起来还挺贴切的。总之,它们确实是这里的原住民。根据它们的描述,这片沙洲本来应该是藏在水面下方的凸起,河流中冲刷下来的东西会在这里沉淀,沙壳人就是以此为生。我们眼前的这些沙壳人是族中的战士和收集者,正常情况下,它们的工作是在沙丘的表面收集食物,以供养沙地内部的族人。”

    经这么一说,确实可以看到,许多的沙壳人在捡拾起食物后并没有立刻吃掉,而是将其送到背后的螺壳上。那些螺壳上的凸起物像是卡槽般将大小合适的食物碎块夹在其中。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所有沙壳人的背上都有合适的凹槽,所以在一些个体的甲壳上能明显看到人工凿击的痕迹。这让人很容易想起那些因为要从事特定重体力劳动,导致身体出现畸形的劳工。事实上,在许多较为原始的地区,保持部族生活的人类群落里也有不少类似的习俗。这也算是一种适应自然的方式。

    “接下来的事和你们猜测的差不多,从某一个时间开始,沙壳人将其描述为动荡之月。它们居住的水下沙丘出现了剧烈的变化,本来熟悉的地形变成了陌生的迷宫,好在族群内部的食物储备足够充足,才不至于出现问题。为了摆脱困境,它们组织了一只远征队? 试图探索迷宫结构,重新找到可以前往捕食地的通道。”

    洛洛看几眼挥动着螯钳的沙壳人,再转头向同伴解释道? “它们说这支队伍已经出征了很长时间,从感觉上来说应该有许多年了? 可我并不清楚它的具体时长。”

    时间感,这是和名字一样微妙的东西。其实不光是沙壳人的历法对于人类来说是个谜? 对于那些与人类交往最密切的种族来说,人类历法也是如此。每个种族的平均寿命不同,对自然的理解亦不同。

    就比如精灵历法中的一年? 实际上是许多个春夏秋冬组成的? 出于漫长的寿命? 他们可以在这些季节轮替中找到规律。而人类则不具备这种能力,大部分文明中? 人类的历法都是与星空对应的,通过对日夜,季节的观察? 人类得以总结出时间的循环规律并加以利用。

    作为施法者,本身的眼界就要广于常人,他们当然懂得历法不通这个道理。因此,沙壳人感觉中的漫长岁月,对于人类来说可能只是几个星期或者一个月而已。这是一条没有参考性的消息? 至少在他们对沙壳人的时间观念没有深入了解的现在是这样。可紧接着? 洛洛的表情就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它们说,在探索期间,出现了许多人手的折损。那些消失的沙壳人有一部分是前往了我们之前来的岩地,另一部分则是前往了其它地方。虽然它们不能确定使族人死亡的具体原因是什么,但它们希望我们不要靠近这两处,那里很危险。”

    言止于此,舞女的表情说明她猜到了沙壳人所指出的第二处禁区里存在着什么。

    “它们发现了祂。然后被吞噬了。位于地面之上的邪教徒没法发现沙子下面的壳人,能做到这件事的,一定是非人之物。也就是,我们的目标。”灰袍平静的说道,他的目光在沙壳人的身上游弋着,思考这些突然出现的生物究竟可不可信。

    它们所说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前言真实的基础上,要是它们打一开始就是抱着恶意表演到现在,欺骗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真话?谎言?叵测啊。每当这种时候起司就开始希望阿塔和她的魔剑在身边,破誓者的能力应该对这些沙壳人也有效力。

    不行,在认识女剑士之前,难道他不知道世上有谎言吗?依赖魔剑这种事对于一个灰袍来说是会被同门笑话的,答案必须经由自己之手去寻找,投机取巧也得是在融会贯通之后。

    思考吧,推理吧,然后通过构建起的逻辑之塔来确认眼前之物所说言语的可信程度。这才是灰袍的所为和风格。

    “你觉得,有几成可信?”薇娅突然开口问道,她很可能是想到了和起司一样的问题,只是她没有像起司那样尝试独自给出答案。

    和灰塔不同,万法之城的法师们更擅长团队合作,他们很清楚的认识到个人经历与经验的限制,也清楚最好的弥补这个短板的方式,就是将不同者的意见相互交融碰撞。

    “无从判断。”灰袍说着站起了身子,轻轻抖落砂粒,

    “沙壳人的出现没有前兆,洛洛的翻译亦不可绝对保证,所有的线索都是建立在不稳定的基石上。我可以给出十种见解来证成它们话语的可靠性,亦能用十种见解来反驳每一个观点。因此,无从判断。但无从判断本身也是一种判断,它至少意味着一件事。”

    “我们仍然拥有更大的选择余地。而不是随着线索的堆砌,将自己的理性绑定在合理的道路上。”女法师很快说出了起司没有说完得那句话。

    她的反应让灰袍不自觉的投来目光,他不止一次从这位女性身上感到了默契。这种默契并非来自什么奇特的共通性,它出于相似的思考方式。

    灰塔的教育真的是从男巫一脉来的吗?那为什么,自己的想法会和万法之城的法师不谋而合呢?对于这些困扰,起司选择暂时搁置。

    “问问它们愿不愿意告诉我们第二个禁区的方向。它至少可以拿来参考。”

第四百四十一章 二次震颤

    “它们说,想和我们一起去。嗯,至少会有一半人和我们同行。”

    洛洛在转述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得到帮助本该是好事。只是作为一个人类,她本能的觉的这些渺小的沙壳人除了给出信息之外难以起到真正的作用。它们的同行很可能会变成无谓的死亡,这种想象混合着失去队员的现实变成了复杂的怜悯。

    “这是它们的决定,随它去吧。作为族内社会的主力,消除会对群体和种族带来威胁的事物是本分和天职。我们无权替任何人做决定。”起司低垂着眼睛。

    随着领头的沙壳人敲打螯钳,它们中的一些将本来背在自己身上的食物转交给体型更小的同伴,而后快速的聚集在一起。虽然种族不同,但它们还是让灰袍想起了在鼠人瘟疫期间武装起来为保护自己的村镇而自发行动的人们。

    这或许可以被理解为种群内自发的反抗力,但更同情的说,这才是质朴的勇气。

    再说,这里毕竟是沙壳人世代生活的地方,虽然现在被邪神异术扭曲成了异化空间,但难保它们不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于是有了这多层的考量,从地下涌出的半数沙壳人就成为了这支队伍新的助力。

    可起司仍然有所疑虑,自从得知了尖帽老者男巫的身份后,他对那个水晶球中的预言便多了几分信心,然而那个预言中提到的,青蛙会为他们指明道路这件事,到现在都还未出现端倪。这不禁让灰袍感到了些许的迷惑,是时机未到,预言有误,还是其他什么呢?

    预言的危险性就在于此,当你将其视为未来的必经之路时,它总是会看起来与现实的发展毫无关联。而当你认为它失去了效力,抛之脑后后,它又往往会以戏剧性的方式反转现实,让本来听起来滑稽而可笑的预言化为血淋淋的现实。

    那种被预言戏耍后无论做了怎样努力都逃离不了的挫败感,往往会逼疯作为预言主体的可怜虫。而熟悉预言类法术的人都会清楚,预言中有许多预言都是有来源的,一些人们熟知或陌生的存在都有能力伪装成无形之物,将自己的意志送入预言家脑中。

    优秀且懂得自保的预言家会非常小心的甄别自己得到的启示究竟来自何方,而在诸多有所流传的预言家手稿中,他们都或多或少的将一个名字标记为极度危险,那个名字送来的预言一定会成真,但它实现的过程则一定伴随着悲剧。

    起司不确定老人得到的语言是否来自祂,但他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和眠者给他的预言不同,老者的预言就内容来说太过准确,暗示又过于明显。这种会让人产生可以解读错觉的风格,正是属于那个存在,掮客,祂似乎又将目光放到了自己身边。

    对于掮客? 起司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他能隐隐回忆起六年前的事件中有那名存在的影子? 却不能确切的记起自己是怎么得知其存在,又是否与祂有过确切的交集。

    这样的记忆错乱同样出现在与安莉娜的回忆中,本能告诉起司,这绝不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但触及自身的记忆乃至对其进行重塑,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操作的范围? 而且带着极高的危险性? 他没有能力亦没有必要铤而走险。

    况且灰袍相信? 这世上没有真正独立存在的事件? 只要有蛛丝马迹? 迟早能查到真相。

    带着对预言的怀疑和对沙壳人的疑惑? 灰袍看向他的学徒。那位某种意义上来说与他血脉相连的年轻人,在经历了岩地? 元素生物? 以及沙子中的住民一系列极其冲击常人感官的事件后? 起司希望能看到他的变化。

    走到这里,并且很自觉的想要继续走下去,作为学徒来说,已经有了资格。接下来有很大的可能是要真正直面邪神的子嗣,尤尼作为一个身体孱弱的普通人,已经没有了前进的必要和需要。他可以留在这里,和沙壳人们一起,只要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丁点的恐惧。

    什么都没有,起司在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只看到了自己。这让他深刻的意识到尤尼和曾经的自己是不一样的,面对接二连三涌出的未知,男孩没有表现出好奇心,他缺乏那种从内而生的求知的渴望。那么,缺乏旺盛好奇心和探究热情的尤尼会适合成为灰袍吗?

    算了,这不是必须在这里得到答案的问题。

    “我们要出发了吗?”

    洛洛的声音打断了起司的思考。后者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念头通通压下去。学徒也好,掮客也好,预言的真实性无关紧要,不过是见招拆招罢了。现在他所能做的,就是走到山的脚下,至于到底有没有路能通向山顶?不是他能决定的事情,他也不想做决定。

    “走,我们该去见见这里的主人了。”

    “轰隆!”

    起司的话还没说完,他们脚下的沙洲便开始震颤。那震颤的频率和程度一度让人无法掌握平衡,只能先前或向后的跌坐在地上。同样的晃动,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早在乘船朝着这里靠近的时候,水中就曾经有过类似的异样。

    再经过这次地震,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股震动恐怕并不是一个生物个体所能造成的,至少不是常规意义上可以想象的个体,因为哪怕是巨龙甚至比巨龙还要庞大的生物,都没法在广阔的自然中搅动起这样的波浪。它只可能来自自然本身。

    “咔哒哒!”沙壳人们的钳子打出混乱的声响,这或许可以当做是它们的惊呼。对于这些来自沙中的住民来说,大地的震颤很可能会导致可怕的后果。

    比如来自地底的热浪,那股热流从众人的背后袭来,像是喧嚣夏夜里闷热的风,不会让人有丝毫的爽快,是连怡然沉睡的人都会不自觉皱起眉头的流动。

    他们回头看去,这股热风来自岩地,那里的间歇泉像是被拧满了发条的机械,发疯似的向外喷涂着带有硫磺气味的热水和灼热的空气。而最可怕的是,那些热流中还夹杂着石块。那些石块被高高抛起,在空中划过弧线后在远方的地面上重重落下,砸出一个个坑洞。

    薇娅的眼睛立刻注意到空中有两枚石块朝着他们的位置接近,情急之下,她顾不上照顾那些还在向外爬出的沙壳人,双眼迸发出强烈的魔力,控制着周围的砂粒构成带有狮鹫图样的盾牌,阻挡这无来由的灾祸。

    沙尘之盾遮蔽了日光,盾牌后面的人只能感受到前后两声震颤心室的重击,以及盾牌后方肉眼可见的凹陷。

    待冲击被阻拦,魔法解除,直面冲击的那部分砂砾已经有相当部分被岩石带着的动能与热能变成了一滩溶质。等等,从水中被喷出得岩石,怎么会有这般热能?

    “那些石头,是活的。”

第四百四十二章 石人和坑

    被弹开滚落到一旁的石块并不大,每个大概也就只有半人高的直径。石块本身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它们表面遍布的犹如血管般散发出带有温度的光芒的橙红色脉络。以及随着身上的势能消失,从石块里缓慢伸出的某些带有生物特征的器官。

    说是器官或许不准确,因为谁也无法把那些看起来完全是由碎石块组成的类柱体与动物的肢体联系在一起。然而当两个石块利用内部伸出的柱体,将身体摆正到某一个方向,并从所有橙红色脉络的汇集处睁开一只橙色的眼睛时,情况就不同了。

    “石人。”起司轻声说出了它们的名字。

    石人这个称呼,是人类取其意涵进行的翻译,它的原文来自矮人的古老语系,本意是石头中的眼睛。这是一种即便是山丘之子也多数只在传说中听过的生物,根据采矿者的传说,石人只会生活在地下极深之处,它们的出现往往意味着附近存在危险的熔岩河流。

    矮人在遇到这种奇特的生物后就会主动退出矿道,他们将遇到石人视为是来自大地的警告,从石头中张开的眼睛在矮人的文化中也因此带有了警示意味。

    但不论怎么说,石人都不该在这里出现。它们的活动范围和习性都注定与地表生活无缘,历史上从未有过在地面上遭遇石人的报告,它们与地表生物鲜有交集。

    事物的反常背后往往会有深层次的原因,至于发生在这里的反常之事,恐怕都可以将因由归结到邪神的子嗣身上。岩地的产生本身就是不自然的,从不自然的岩地中又出现不该出现的石人,两个不合理相加,内里反而可能是合理的。或许就是因为这片岩地是被强硬的挪移到地表,本来生活在此处的石人才被连带着运了过来。

    问题是,不论岩地,石人和邪神子嗣之间的纠葛如何,这两个张开了眼睛的愤怒石块都不像是要和起司他们讲道理的样子。

    石人原本是否好战现在无处知晓,也没有必要强求,因为任何生物在被逼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都会表现出攻击性,或是出于恐惧,或是出于愤怒,二者之间的差别很难真正区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会遇到一见面就因为共同利益走到一起的沙壳人,也就会碰到一见面就带着你死我活仇恨的石人。

    区别仅在于,如果沙壳人是带有敌意的那一方,事情可能不会太麻烦,起司他们有许多种方法让这些躁动的小朋友冷静下来。偏偏事情的发展开了个玩笑,石人的怒火,可没有这么容易熄灭。

    “要打吗?它们看起来不是很灵活,我们应该跑得掉。”薇娅不知道起司口中的石人是什么意思,老实说在现在这个状况下,她也愿意先放下求知欲选择保存自身规避掉这场冲突。

    因为这看起来完全就是场无妄之灾,这些怪诞的石头独眼龙突然就从间歇泉里被喷出来,砸到他们的面前,还露出这样一幅敌对的姿态。任谁来面对这样的状况? 都不会想和它们正面冲突,那太没意义了。难道路边的野狗对你呲牙,你就要冲上去将其杀之而后快吗?

    洛洛看向灰袍? 从她的眼神里能感觉到她是支持女法师的观点的,他们已经是损失了一半的成员,却还没看到目标的影子。任何还有可能增加伤亡的事情都是应当避免的,若不是起司一直以来表现出的镇定和那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她甚至都会开始建议队伍掉头离开。

    灰袍? 沉默着。他的目光凝聚在石人的身上,这些生物是生活在地下深处的岩层中的? 它们并不擅长在开阔空旷的地表世界行动。以人类的速度? 它们确实构不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然而这里并不是只有人类。

    不仅仅是最初在沙盾上被撞击的那片砂砾,凡是石人途径之处? 地面上都是一片被高温灼烧过的痕迹。要是那只独眼不是装饰品的话,它们就不会发现不了这里的另外一批看客? 沙壳人。

    小队大可以一走了之? 之后留下来的沙壳人呢?当它们全都钻回沙子里,石人就会放弃追击吗?那些石人可同样是地下住民啊? 若是它们那带着足以融化砂粒温度的躯体深入沙洲,沙壳人的社会必然会遭到严重的破坏。

    “要打? 而且要速战速决。”起司摘下了他的兜帽,双眼里闪动起可怖的魔力之光。队员折损过半? 同伴疲惫不堪? 他当然都知道? 他更清楚谁该为此负责。这些石人将愤怒牵连到他们身上,也就勿怪他将这股敌意也在对方身上发泄出一些。

    灰袍在主人的情绪波动中开始抖动,背后提灯老鼠的徽记仿佛活了一般。纯粹的自然环境本来是不适合起司这样的施法者施法的,可刚刚薇娅的沙盾给了他灵感,他的手对着地面虚拍,沙地就被无形的力量所扰动,产生了明显的凹陷。

    用魔力直接影响外界事物,不是件容易和有效率的事情。所幸,沙地分散柔软的特质让灰袍的所为变的简单了很多。起司控制着那个凹陷,随着他快速的转动手腕,凹陷里就像是有一根筷子在不停搅拌般产生了流动,漏斗形的旋涡迅速出现,并且内部还带着旋转。

    洛洛和薇娅看着那个沙坑,均感到了些许的疑惑。她们不是很理解起司的意图,他要是想要制造一个沙坑来作为陷阱的话,直接让薇娅来做就好了,塑能法师更擅长做这些事。

    即使他为了节约薇娅的体力选择亲自出手,那这个沙坑也早就趋于完成,何必不停地搅动它呢?要知道,随着四周砂粒的坍塌,本来深至腰际的沙坑正在变的平缓,难道灰袍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吗?

    起司不像是没有注意到的样子,甚至能感觉到他在故意将尖锐的倒圆锥形沙坑逐渐变成有着圆润底面的碗形坑洞。他的头上开始出现汗珠,那是因为眼前的施为并不是通过某一法术媒介来施展的魔法,纯粹是他用魔力在拙劣的模仿着薇娅的举动,强硬的拨动着沙子。

    终于,在两名石人离他的沙坑不到十步的距离时,灰袍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将手朝前一推,卷动的沙坑像是活了般迎着石人而去,毫不意外的将那两个行动缓慢的生物困在其中。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如此浅的坑洞,它们马上就能爬出来,流沙的不易攀爬性面对能将其融化的高温立刻就会丧失,分散的砂粒会被溶解成粘稠的熔浆。可看起司的表情,他不禁对自己法术的效果好不担心,还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那就意味着,他的招已经出完了,法术,已经完成。

    “看着它们,尤尼。你得明白,施法不意味着我们要先打好草稿,准备好弓矢,然后对着敌人射击。施法的意思是,我们要在最合适的时机,用最合适的方法,最合适的处理我们的目标。把法术当成是死的工具,是对施法艺术的亵渎。”

    学徒眨眨眼,他并不是很懂导师的话。但他还是能看到眼前的场景的。只见那两个石人被卷入沙坑之后,并没有如他人所料想的那样很快爬出来。相反,沙坑中顺时针流动的沙子让它们暂时性的失去了平衡。它们的外形本来就是石块,虽然此时多了手脚,整体仍然是圆形。这一滚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停下。

    “咕噜,咕噜!”带着惯性的滚动声从沙坑中传出,让人觉得奇怪。

    这声音不像是两块石头在沙子里滚落,倒像是两颗铁球在铜盘中旋转。起司朝同伴们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他们走近沙坑,两位女士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灰袍的身后。他们几步走到声音的源头,看到了沙坑中现在的状况。

    只见原本由砂粒组成的漏斗不知何时变成了粗糙的类玻璃材质,两个石人因为惯性,一前一后的在这个囚笼中快速的旋转,丝毫不见停下来得势头。

    “它们自身的高温融化了沙子,旋转的流沙会带进凉风,融化的沙子被冷却,就会变成玻璃。玻璃上的钢珠,能滚很久。加上点法术的话,这个期限又能被延长很久。而随着它们滚的越多,越快。玻璃会被打磨的越光滑,自身也会更容易旋转。我觉得它们至少能在这里玩到明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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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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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