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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湖中羊     灰塔的黎明txt下载     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四十三章 应验

    石人的出现与其说是危险,不如说是一种警告。它们来的突然,敌对的突然,也被制服的突然。可就像之前说过的,这些突然背后隐藏着更深层次的因然。

    世界不是按照简单的因果相继运作的,每一个结果的产生背后都是数不清的因在交织相汇,这些产生的结果又会成为更为庞大的因之网络中的一个。在这样错综而繁复的世界里,一句因果似乎能包涵一切,可这样宏观性的叙述必然导致细节的忽略。

    因确实会产生果,但它们的内在联系绝非我们想的那般理所当然又无懈可击。

    邪神可以成为所有反常事物的因,祂的子嗣也能为这个沙洲上一切的异变负责。

    可事情真的是如此吗?为什么是在这里?为什么是在此时?他为什么要启程前往万法之城去参加一场莫名其妙的典礼,为什么会途径草原人神话中才出现的天木并在那里遭遇蠕虫邪神?

    有多么的巧合,邪神刚好在他面前诞下子嗣,子嗣又顺着流水先起司一步抵达了奔流之城,在这里收拢了教徒,组建了基地,变成了如今这个堪比迷宫的沙洲。还好巧不巧的被灰袍所察觉,一路追踪至此。

    起司一贯讨厌宿命论,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是被带着使命投放下来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人们不论怎么选择自己的生活,结果都该相同。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世界上不会有劳动的人,思考的人,他们只要躺在山洞里就好了,反正宿命中的事情必然会发生,在那个节点到来前,他们什么都不必做。当然也有人会说,宿命并非绝对的,它只会在人们做出了相应的选择,触发了命运齿轮的机括后才会开始运转。

    但命运的机括究竟在哪呢?要是这部机器复杂到可以有无数种选择衍生出无数种未来的话,那这种被无限打开的宿命还能称之为宿命吗?亦或是,不论命运怎样被打开,最后都会落在某些必然的事情上呢?

    要真是那样的话,世界可就太简单了,简单到有些无趣。灰袍没有再拉上兜帽,任凭带着热气的风吹动着他黑色的头发。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惩戒石人时的喜悦,因为他明白,石人们也是这场变故的受害者。甚至有没有可能,那个在此次冒险的终点等着他的蠕虫子嗣,亦是受害者呢?

    对于起司之外的人来说,他们看不到这个人的念头在短短的几个瞬间就跑到了连影子都看不见的地方。在他们眼里? 只看到了灰袍下的那个青年脸上从孩童般带有恶作剧快乐的面容? 快速变的阴沉,进而有些可怕。

    这次饶是薇娅,也实在捉摸不透起司到底想到了什么。别说是她? 这世上真正能通过表情就能理解此时法师心境的人? 绝不会超过三个。就算是这三个人中? 能在理解之后真正懂得起司到底在烦恼,他在因什么而痛苦的? 一个也没有。其实何止是他呢?人生来孤独。

    可能是起司身上的煞气太重? 又或者是因为他兜帽下的面目过于严肃? 在他们离开石人朝着前方前进时? 没人敢去向他搭话。

    虽然薇娅对灰袍刚刚的施法印象深刻,有些内容想要讨论,但再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知道现在不是开口的好时机。洛洛就更别说了,她是见过同为施法者的人是多么喜怒无常的? 因此有意无意的远离了起司两步,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法师可能的疯狂举动的牺牲品。

    倒是尤尼毫无反应,仍然亦步亦趋的跟在导师身后? 身上还趴着几只沙壳人。

    “咔哒咔哒”沙壳人中的几个开始快速大力的敲打起螯钳? 显然是要传达某种重要的信息。

    “它们说? 前面就是禁区。”其实不用洛洛开口解释,会让这些小朋友有这样反应的,本来就只有一个选项。况且,在地面上看过去,这个所谓的禁区也没有多少隐秘的意味,它的样子就是在向来到这里的人宣称? 此处是危险密布之地。因为哪里会有安全的地区,地里会长出这么多的触须呢?

    小队的前方仍然是沙地,唯一与之前的区别在于,这些沙子看起来并不像是沉积而成的。与现在几人站立的干燥黄色沙地相反,前面那些带着阴沉颜色,里面还夹杂着螺壳水草乃至水中垃圾的沙地就像是刚被人从砂层的下方翻出来一样。

    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在那些湿润沙子之间,或粗或细的触须像是一颗颗树木般耸立其上,触须上长着的刚毛有规律的刷动着,将砂层下方的砂粒带到表层,看上去像是一群长在水底的滤食生物。唯一的问题是,这些滤食生物的体型,太大了些。

    沙壳人们开始了躁动,这不怪它们,那些湿润砂粒上陈放的食物残渣里可以依稀看到与它们类似的甲壳,这也说明了那些前往此地探查的沙壳人遭遇了什么。

    对于在沙土中前进的它们来说,这些耸立在沙尘里的触须可能就像一个个看不见的致命陷阱,稍一靠近,就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况且,从触须的构造来看,它们也不会仅仅停留在一处,它们是有能力在沙洲上移动自己的躯体的,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沙壳人们无法逃脱。

    “这些东西是什么?某种新物种吗?”薇娅略微皱起眉头,不过没敢直接去靠近触须。本能告诉这位女法师,它们极度危险,尽管,她还看不出危险从何而来。

    “这些?不,它们是一体的,至少在生物层面上,它们同为一个中枢身体供给营养,就像水母的触须。”

    起司看到那些从沙土中伸出的东西时就一眼认出了它们的构造,那种熟悉感让他松了口气。现在,他非常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躲藏在这里的邪神子嗣,并且已经看到了它的躯体,至少是其中的一部分躯体。

    “那么它们…不,它就是我们这次的目标吗?一只躲藏在沙地里的巨大滤食水母?”女法师快速的总结着起司给出的信息,同时开始担忧魔法无法深及地下。

    灰袍摇了摇头,邪神的子嗣可从来不是什么滤食性生物,除非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滤网,“不,我想这些东西只是它在尽可能的搜寻食物,它很饥饿,为此可以放下尊严从最边角的地方搜索一切可以食用的东西。我们先不要去惊动它,在这里破坏它的触须只能打草惊蛇,对于本体来说,不痛不痒。”

    “呱!”

    “说的容易,要是以沙壳人得体型都没法从这里不惊动它穿过的话,我们更没有办法。”舞女摇了摇头,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呱!”

    “除非有人能为我们制造一条安全通道,并领着我们走过去。”起司伸出手指,指向那只从刚才起就在触须之间聒噪的青蛙。

    预言,应验了。这是之前努力的回报吗?还是宿命使然?

第四百四十四章 连锁反应

    不论是什么原因,起司他们都确实跟着那只引路的青蛙步入了触须之林。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一根触须,问题是,事情并不是这么算的。

    这就好比,一只细腿的蚊子悄然落在人的皮肤上,它小心翼翼的躲开了汗毛,窄小的支撑亦无法让皮肤有所警觉,可皮肤与毛发感觉不到,偏偏它好死不死的落在了人的手背上,而且还是当着眼前。这比喻自然不是那么恰当,要说明的意思却差不太多,感知从来不是单向的。

    起司他们就好像是那只绕过了汗毛的蚊子,殊不知高耸的烟雾中早有视线察觉。

    那视线认出了起司,祂曾在脆弱的幼年阶段见过那张脸,从水底,经过扭曲的光线,祂没法以视觉来确切记录他的长相。不过没关系,人的面目不只有一副,通过更为精密的感官,祂能读出起司身上独有的印记,极度危险的印记。

    通过与母体的纽带,天木上的一战虽未完全共通,大致情况也已说明,这个人类极度危险,他对母体的袭击失败了,可眼下刚刚初具规模的这幅躯壳很难说是他的对手。

    还需要进化,还需要能量,还不够,远远不够!

    起司等人的接近刺激到了沙洲中的子嗣本体,可倒霉的却是荣格那边。因为收到了本体对能量的渴望,原本被他们小心处理的伟大左手一反常态,庞大的躯体在狭小的空间内开始暴动。

    这反应完全超出了吸血鬼的预料,措不及防下,包括他在内,在怪物附近的队员全数被击飞,向后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嗡!”那团组织物仍然没有进化出发声器官,或许是因为那完全没必要。可即便没有喉咙,光是它体表大量遍布的气孔同时排气就已经足以发出令人畏惧的声响。

    又何况,这次从气孔中喷出的,带着乳白色彩的烟雾一看就不是废气那么简单,所有人都立刻朝后方撤退,包括不需要呼吸的荣格都不敢怠慢。

    “爱丽丝。”吸血鬼虽然失去了可以作为盾牌的斗篷,但仍然站在队员的最前方。那双红色的眼眸里看不到紧张与慌乱,仿佛此时发生的变化毫不重要一般。

    “我知道了,不要催!”女猎魔人嘴里抱怨着,手上却非常利落的抛下自己好不容易组装好的复合弩机,从那不知道到底装了多少东西的背囊里抓出几幅柔软且半透明的粘膜状物品丢给同伴,

    “把它贴到脸上,可以过滤毒气。但是当你的视线边缘出现黑色的时候就要立刻揭下来丢掉。”

    粘膜入手的感觉有些像树脂,不过没有那么黏腻。战斗行至此时,几人对同伴的帮助不疑有他,纷纷将粘膜戴在了脸上。说也奇怪,比起所谓的面罩? 爱丽丝给的东西更像是贵妇人用作面部保养时的提取物? 除了刚开始贴到脸上时有一瞬间的封闭感之外? 就迅速没有了不适。

    不过那也仅仅是限于触感,可能是为了防止毒气顺着口鼻、耳朵、眼睛这样脆弱的器官流入人体,它在鼻子和嘴的位置都是完全封闭的,只是在构造上采用了大量密集的孔洞,使人必须用力才能完成呼吸。至于说话? 则因为其束缚了下颚的活动空间而变的难以发声。显然这样的构造是以安全性为优先? 没有照顾到佩戴者之间沟通的需求。

    猎魔人这个行业本就如此? 他们是典型的独行侠,身上的装备也往往只顾及个人安全。爱丽丝身上会一次性带着这么多防毒粘膜,已经是考虑到了团队行动的需要? 再要她准备能够不影响交流的防毒器具,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

    况且,有这样的措施,也不一定真的有用。若是那些白烟的实质是带有腐蚀性的气态物质? 那别说粘膜? 除非是专门对抗的特殊材质防护服? 否则全是徒劳。好在,在荣格冒险性的将手伸入白色烟雾之中且没有被溶解腐蚀之后,这种最糟的可能没有发生。

    “咚!”被阻隔在白雾之外,他们只能听到雾中传来的声响,和脚下地板的震颤。几人纷纷做出戒备的姿态,以防那庞然的怪物借着浓雾掩护冲杀过来。

    想象中的黑影并未出现,只有持续不断的敲击声以及震颤在按着某种规律发生。荣格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的眼睛猛然睁大,“坏了,它想逃走!”

    这个反应算不得迟钝,但对于眼下的局势来说,有些晚了。吸血鬼顶着白雾冲向怪物,其他几人虽然听到了荣格的怒喝,却一时之间忌惮白雾的成分,不敢随之而去。他们只能站在白雾边缘紧张的观望。

    阿塔的手握紧了剑柄,她刚刚差点就跟着充进去了,是凯拉斯在背后拉住了她。邪神有多可怕,他们都在天木上见过,那恐怖邪神诞下的扭曲子嗣不会好对付多少。他们可不是吸血鬼,血肉之躯在对抗邪神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吃亏,尤其是阿塔,她的这具人身,本来就很脆弱。

    等待是煎熬的,自荣格冲进白雾中大概过了几分钟,就在小队的成员开始考虑要不要进一步试探一下白雾的性质时,那股雾气却主动朝来时的方向退去。

    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听那个动静,不必问,显然是伟大左手凿穿了这一层的地板,那些白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吸引到了更广阔的空间中去。

    怎么办?荣格不在,这支队伍就失去了指挥,虽然它的每一个成员都有自己的想法,可顾及到周围的同伴,一时之间竟是无一人能真正决定队伍下一步的行动。最终,还是阿塔下定了决心,她扯掉了阻碍发声的面罩,手提魔剑毅然朝前走去,对于身后的同伴,她没讲什么大道理,只是轻飘飘的留下了一句话。

    “我们不能让那东西跑到街上。”

    这一句话,足以说动这里大部分的人。凯拉斯责无旁贷,作为阿塔的守护骑士,她去哪,他就得去哪。爱丽丝作为猎魔人,对所有威胁普通人的怪物都有着天然的仇恨,她厌恶吸血鬼,自然不会看得惯那团肉瘤,尤其是在理解了伟大左手的生物机理之后,她就已经清楚这是必须要彻底铲除的那种目标。

    剩下得烂牙和乔两人,烂牙的眼睛转了转,目光在阿塔的背影即将消失在烟雾中时一皱眉头,跟了上去。独臂的竞技场斗士眼见所有人都选择了前进,脚步也迈了起来。

    现在不是考虑如何困住这东西的时候了,温和的策略没法阻止一头迫切想要获得自由的野兽。唯有暴力,唯有怒涛般的攻击和带来死亡的疼痛能让其屈服。

    随着起司的行动,奔流城中的战斗也被迫开始朝着白热化发展。

第四百四十五章 退缩的斗士

    要抵达下层完全不必像上来那么麻烦,因为伟大左手的臃肿身躯,已经将楼层将近一半的地面砸穿。那些肥胖的组织落到狭小的走廊和房间格局中,直接将一些不够坚实的墙壁压垮,却也受到质量过硬的墙壁所限,不得不改变自己的形状。

    外形上的变化,从来不是大问题,但光是改变外形,并不能甩掉尾随而来的战士。

    箭矢,剑刃,匕首的尖刺,从上方随之落回二层的小队成员不再有所顾忌,他们在于废墟一线之隔的狭窄空间中展现着自己的本领,主要是杀戮的部分。

    阿塔和凯拉斯行走在怪物的身体之上,弗拉克拉格哪怕不展露出自己的第二个铭文,源自妖精锻造技艺的剑刃亦足以切割开寻常的甲胄。而为了保证身体可以在狭窄空间中活动,伟大之物甚至抛弃了在之前与小队作战时进化出的部分硬质甲壳,重新回到了柔软无助的状态。

    此时的魔剑,就像在羊群中尽情驰骋的饿狼,放眼望去统统是鲜嫩可口的美味,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挡它饱餐血肉。只是它必须要明白,正在被肆意切割的绵羊柔顺的羊毛下到底有着怎样的内里。它吃下去的到底是鲜嫩的羊肉,还是裹在羊皮里的石头。

    随着魔剑留下一道道伤痕,怪物的伤口里流出来的不再是浑浊的脓水,而是带有酸性物质特有气味的腐蚀液。

    “兹拉!”青烟伴随着难闻的臭味从魔剑上传来,这逼得阿塔不得不收敛她肆无忌惮的破坏。

    诚然,她想要阻止怪物,可手中的弗拉克拉格里藏着她找到亲生父母和其它亲人的唯一线索,若是魔剑在这里出现损毁,她很可能就会永远失去找到自己出身的机会,她没法冒这个险。

    就在这时,一人一猫前方的肉质地面突然爆炸,原来是**着上身的吸血鬼再次从怪物的体内冲出。

    他们发现,荣格在面对这个对手时似乎格外偏好冲到其身体内部去搞破坏,并且和一开始变身狼人与邪教徒作战时不同,每次冲怪物身体里冲出来,吸血鬼都保持着非常标准的人形,只是皮肤上会有诡异的红色和格外鲜明的血管纹路。而每一次荣格的出击,都伴随着大块大块从内部出现黑紫色的淤血,紧接着便是向内塌缩的皮肉,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般。

    这次吸血鬼不仅自己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东西,他伸手一抛,凯拉斯敏锐的在空中接住? 手上正是之前在战斗中插在怪物体表的飞燕剑。

    这对于猫妖精来说是大大的好事? 唯一的问题是,在阿塔之前的刺激下,怪物已经开始在体表分泌可以对金属造成腐蚀效果的体液? 此时的情况,一柄青铜剑又能如何呢?

    “轰!”战场不会随着思考而停歇下来? 在血族将武器交还的短暂时刻,爆炸声从另一侧的通道里传来,那是爱丽丝又一次试图通过爆炸物来对怪物造成实质伤害。

    依照女猎手的经验? 大部分怪物都会被火焰和爆炸所震慑? 即便抛开它的声势? 瞬间爆炸的威力也足以对绝大部分生物造成强烈的疼痛刺激。

    “咚!”某种意义上说? 她成功了。自被爆炸伤害的位置起,一股肉质的波浪顺着怪物的身体扩散? 迅速传递到了它的每一寸组织上。可以预见到的是,以脚下这头怪物的进化能力,简单的爆炸和常规意义的火焰很快就会失去对它的威胁力。

    但这也怪不了爱丽丝,作为一个普通人,她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精准的要害打击和对怪物弱点的先行掌控来完成任务的,面对伟大左手这样毫无弱点可言,亦无要害可伤的特殊存在,除了使用重型武器直接以动能打击之外,她也就只能依靠爆炸。

    甚至可以说,至少爱丽丝还能找到爆炸来作为较为有效的攻击手段,和她相比,烂牙与乔两人的处境就更加尴尬,他们根本连能伤到怪物的手段都没有。

    矮精倒是对此并不在意,他作为飞贼,本身直接参与到战斗中的作用就是有限的,因此立刻调转了注意力,变成为爱丽丝放哨和提供支援的角色。

    但乔就很无奈了,这位徒手的斗士根本无法施展他擅长的任何招数,因为那些格斗技巧都是以人类或其他有关节,内脏等生理构造的对手建立的,再好的格斗家也没法把一团烂肉打的更烂。

    不过,乔在队伍中的作用基本到这里也就算完成了。荣格之所以会招募他入队,本就是为了在突发和白刃战中有一个人能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成为坚盾与矛尖,事实证明他完成的不错。

    不论是在之前走廊里对杀人人偶的钳制,还是在三层与邪教徒的战斗,乔都发挥了他的价值。现在这种局面,没人会再期望他带来奇迹,因为那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可事实确实如此吗?身为一位在角斗场浴血搏杀,百战不死的老手,乔难道真的就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角色吗?

    “那家伙准备去哪?”烂牙注意到角斗士的脱离战斗,一边用带毒的小刀切割堵在门框里的肉块,一边向爱丽丝询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角斗场的人都被打坏了脑子,从来不知道恐惧和退缩为何物。他可能是想到了什么制胜的方法。”将腰上所有的油壶全都耗尽的女猎手气喘吁吁的说道。

    她的金发早在战斗中无意识的散开,飘散的发丝从额前落下,略微遮住那张满是斗志的脸,让她少了几分狰狞,多了几分英武。

    矮精耸了耸鼻子,他可不相信荣格和那位女剑士都解决不了的怪物会被一个满脑子肌肉的莽夫解决。角斗场的战士给人的印象和酒馆里只知道好勇斗狠的流氓其实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那可能是彻头彻尾的偏见。

    斗士是个很特殊的群体,他们可以被当成是权势者娱乐的玩具,但历史上不乏反抗成功的角斗士成为传奇英雄乃至一国之君的故事,角斗带来的丰富金钱让他们在享乐之外也可以选择学习和训练自己。哪怕是在地下角斗场,那些老板们也不会亏待他们手下的大明星。

    乔曾经是竞技场里红极一时的选手,尽管他不像其它那些斗士那样会给自己起一个凶恶的外号,或使用某种花哨的武器,佩戴面具和奇装异服。他是纯粹的肌肉战车,用无匹的力量与精湛的格斗技巧来击垮每一个对手。

    而在私下里,这个人实际上很善于观察,他没有得到过名师指点,身负的战斗技巧几乎全部来自于观察。因此,若你只将他当成是个码头混混,街边打手,就等着吃大亏吧。要论感官的瞬间敏锐程度,他确实不如阿塔和荣格这样超出常人范畴的存在,但要论较长时间的持续观察以及快速将观察到的东西应用到实战中得工夫,他可能尚在他们之上。

    现在,是他发挥这份急智的时候了。

第四百四十六章 泥牛入海

    发生在这栋房屋里的事情已经很难再描述为战斗,因为战斗是双向的,是一方与其作为对手的另一方以类似的手段进行暴力对抗。而眼下的局面却并非如此,在得到了某种信号后,盘踞在这栋房屋中的,被邪教徒称为伟大的左手的存在似乎已经放弃了消灭来犯者的想法。

    它或者祂,一心只想着离开这栋养育了它,现在又囚禁了它的牢笼,去往某个地方。这种想法是如此的迫切,以至于虽然它进化的特质仍在起效,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保存自身和脱困上,反击并不有力。

    该说是先见之明还是幸运使然呢?随着几人围攻正酣却收效渐微之际,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要是这个怪物真的不遗余力的攻击在场的几人,那恐怕在场的人中除了吸血鬼还有可能生还外,其余几人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归根结底,这不是他们能对抗的存在,亦不是他们能消灭的存在。它是原始的,可原始不代表脆弱。

    就在几人的体力都出现了下降,而怪物即将突破第二层的楼层地面,坠落到一层的时候,乔终于回来了。他不仅回来了,身上还带着伤,那些触目惊心的血洞表明,在刚刚的这段时间内,他并没有选择更轻松的事情来做。

    此时这位斗士紧握着仅剩的拳头,发了疯似的冲向怪物的体表,在爱丽丝和烂牙的掩护下穿过那些胡乱挥舞的肉质触须,将手中握着的东西狠狠拍进怪物的体内。几乎是在这一系列事情完成的同时,二层的地面塌陷了下去。烂牙眼珠一转,猛然想到了件事。

    “快!到这东西身上去!”矮精言罢,三步两步踩着怪物体表的凸起朝它背上爬去。

    女猎手虽然有些不知所谓,但也在怪物下落到与自己合适的位置时成功跃起,被本就在怪物背上的阿塔在空中接住。

    还不等他们在伟大左手的背上站稳,就只觉得脚下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沉闷的响声让整个怪物的躯体都朝上膨胀,从内部发出橙红色的光芒。感觉像是一颗被直接拿掉了蛋壳的鸡蛋,里面的卵黄要从蛋白里涌出来一样。但那蛋白终究还是撑了下来,只是代价惨重。

    “爆炸陷阱。”躺在失去活力的脂肪上的烂牙挣扎着说出这个词,听到的人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那闷响还是橙红色的光不是别的,正是怪物巨大的体重触发了这栋房子里本来就埋藏的大量爆炸物。

    之前烂牙只是破坏了陷阱的触发装置,并非是将爆炸物移除,因此在剧烈的碰撞下,不需要引线的点火,埋藏在此的炸药也发挥出了原本的威力。讽刺的是,那本是邪教徒用来保护他们圣物的装置,现在却反被用到了圣物的身上,而且看样子,还成为了到现在为止最有力的一击。

    然而还不等几人放松一下,从上方掉落的木屑与石灰就让他们意识到了另外一件事,这陷阱,本来就是用来摧毁整栋房屋的。现如今虽然爆炸的绝大部分威力被怪物承受? 可在一层完成的爆破已经足够破坏整栋房子的底层基石? 让它的上层构建发生坍塌和倾倒。

    果不其然? 在呼吸之间,头顶的墙壁上就布满了龟裂,从中掉落的建筑物残渣也越来越大,而这一次? 他们没地方躲。

    “轰隆!”伴随着承担屋子主要重量的墙壁在开裂中崩碎? 小队的成员们纷纷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那些建筑材料压在自己身上。没想到? 他们没有被怪物杀死,最后居然是被房子压死的,这可实在是太滑稽了。

    然而? 想象中的重击迟迟没有发生? 阿塔最先睁开了眼睛,得益于妖精血统,她能看清微光环境中的细节。因此她能清楚的看到,张开了两片巨大的蝠翼将几人罩在了下方的荣格? 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毕竟蝙蝠的翅膀不是甲虫的背壳? 它是用来飞翔的翅膀,并非铠甲。

    “小心点。我的身上压着很多石块,这些混蛋在挑房子的眼光上还算不错? 这些建筑材料的质量相当过硬。”银发的吸血鬼对他庇护下的人们说道。

    在他们表示有所准备后血族猛然用力张开了翅膀,从缝隙中穿过落下的碎渣被阿塔挡住了一部分,另一些较小的则由凯拉斯负责击飞。

    空气,清新了很多。因为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屋内了。那座三层房屋彻底消失,徒留一地的残骸。巨大的响动惊动了周围的街道,但除了住在附近的人之外,没人想要靠近。

    这里是奔流,发生什么都不奇怪。这里是奔流,只要事不关己,发生什么都不该好奇。尊重,和谨慎行事在一些语境中可以作为同义词存在。

    稀薄的阳光穿过浓厚的云层洒在这片废墟里,小队的成员们都是灰头土脸的样子。荣格伸出手掌挡在面前,却止不住阳光侵蚀他的皮肤,让健壮的躯体变的丑陋不堪。

    还是猫妖精从废墟中扯出一大片窗帘,扔给了吸血鬼让其披在身上,才避免了灼烧的进一步扩散。奇怪,他们出发的时候,天气可不是这样的。

    “看起来要下雨了。雨水会让建筑物进一步坍塌,我们最好快些离开,搞不好这里的地基都烂了。”烂牙甩了甩脑袋,从嘴里吐出几口灰,随口说道。

    “雨?不,这些烟雾可不像是雨云。它们,不太自然。”人活得够久,知识和经验的储备就会足够多。荣格随手就将破布变成了能最大程度遮挡自己身体的披风和兜帽,还能有余力告诉飞贼他对于天气的错误判断。

    其实也不用他来说,这座城市里所有具有与超自然力量有关学识和感知能力的人,此时都在望向头顶那片阴云。甚至在更远的地方,那座被称为万法之城的城市里,法师们也在慌忙的将他们所有的天文设备对准此处,观测着那些具有非魔力能量的云雾。

    “所以,我们打赢了对吗?”凯拉斯活动了一下手脚,将飞燕剑插回背上,三两步跳到废墟的高处。他俯瞰着废墟,那庞大的怪物现在正掩埋在石头与木头的残渣下面。

    它应当是死了,接连遭受爆炸和坍塌,饶是这庞大的生物也会难以承受。但直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它可是那东西的子嗣。

    “希望如此。”这次,饶是活了漫长岁月的血族也不敢打包票,凡是和邪神有关的事情,没人能言之凿凿。他只能带着队员走出废墟,不管怎么说,站在怪物的身上总是不安全的。也就在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位独臂的角斗士,不见了踪影。

    目睹乔最后行踪的,只有爱丽丝和烂牙,而他们对他的最后记忆,停留在二层地板破碎的那一刻。想来,乔应该是没能及时逃脱,随着怪物的身体一起下坠,被压在了下面。

    “只损失了一个,还算不错。”吸血鬼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得声音喃喃说道,他召集这支队伍的时候,本以为伤亡还会更大些。

    “嘎吱,嘎吱吱”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阿塔皱起了眉头,突然说道。

    “嘎吱吱”

    “我听到了,好像是下面。”凯拉斯抖了抖耳朵,警觉起来,他朝街上走了两步,拉开与废墟的距离。

    “咔哒,轰隆,砰!”

    可能是爆炸摧毁了甲板,可能是重量压垮了支架,在小队面前,支撑着整栋房屋存在的平台在逐渐扩大的响动中崩碎,露出下方奔腾的河面。

    房屋,怪物,邪教徒,所有证明它们存在过的证据都随着这次坍塌消失在了奔流的水中。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庆幸劫后余生,还是其它什么复杂的情感。

    而在水面下,一团黑影缓缓挣脱了压在身上的建筑残渣,重新恢复活力,逆着水流快速游动,朝着那片与世隔绝的沙洲前进。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不可视之沙

    带路的东西不是一只青蛙。我的意思是,尽管那东西给人的第一感觉确实和青蛙一样,它发出的鸣叫声也与通常人们印象中的青蛙相同,但它不是青蛙,至少不是人们熟知的那些种类的青蛙。证据来自于细节,肢体的细节,皮肤的细节,感官和理智的综合考量。

    人们总是会在大体感觉到某物后将其快速的分门别类拉入自身已有的知识体系中,这样的做法有利有弊。而邪神及其子嗣则非常善于利用这一点。它们看起来像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好在,可能是受到周围那些触须的影响,除了起司之外,其他人没有余力仔细观察带路的使者。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躲开触须,以免因为自己的无心之过而让整个队伍万劫不复。

    这也怪不得他们,虽说预言指出青蛙会带着他们抵达目的地,可指明方向与穿过危险并非同义词,这条道路可能是正确的,却无人能保证它是安全的。或者说,此时此刻再想在这种深入敌营的环境里找到所谓的安全,本身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错误。在这里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生死抉择。

    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的触须也越来越密集。不过和外围那些活力四射的触须不同,内部密集的触须却表现出了一副颓废的样态。本该笔挺的躯体瘫软在地上,上面的刚毛也不再蠕动,就连颜色也黯淡了很多。与之相对的,是它们周围的沙地呈现出苍白的色彩,就好像是完全燃烧后剩下的灰烬,不再有一丝的活力。

    “这片土地已经死了,我没法在其中感受到丝毫的魔力,它们对于魔法来说是绝缘的。”

    可能是被周围的变化所影响,薇娅用低低的声音说着她的感觉。之前在触手中的时候,每个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呼吸声被感觉到从而暴露了位置。但如今在这片死地之上,他们可能不必再如此担忧。

    “它把这片土地啃食干净了。在这里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营养,而重新改变这些触须的位置则会耗费更多的能量,索性将其放弃。”

    洛洛依据着女法师所说,进一步提出了论断,这个论断听起来十分合理,在自然界中也许也能找到类似的例子。但要是它正确的话,就意味着他们成为了这片荒原上仅有的活物。

    那些蛰伏的触须,开始有了反应,它们的顶端和刚毛都像是被电击的僵尸般抽搐起来。它们只是被暂时弃置了,邪神子嗣并未真正切断与它们的联系。

    相反,它把这些失去作用的滤食器官变成了最好的索敌工具,任何进入这片范围内的生物或能量体,都会自然的引起它们的反应。隐蔽,已经毫无意义。

    “跑起来,别害怕那些地上的东西,它们离重新能动还有段时间。”灰袍首先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为这片死寂之地带来的变化,他也是第一个发现那只带路的青蛙不见踪影的人。

    想来对于派出那只青蛙的存在来说,路带到这里就已经足够。就像触须可以依据着能量找到小队,法师们也可以逆向通过感知魔力,寻找到对方的所在。

    其实魔力本身并不具有索敌的功能? 因为上下四方都充盈着类似的能量? 只是如这里一般自然魔力被抽取一空的地方也确实举世罕有。

    展开魔力视野? 看到的是一片从未有过的场景,许多施法者终其一生都在致力于辨识和归类魔力视野中看到的不同魔法光谱,并尝试将其剥离和利用。很少有人会对魔力消失后的世界产生好奇。

    当光谱上的颜色不是以熄灭的方式黯淡,而是彻底的被移除? 那他们究竟还能看到怎样的色彩?这恐怕是无人可以解答的内容? 因为我们本身就活在一个色彩的世界中? 哪怕是黑色? 也是一种实质存在的颜色? 在视觉的世界里,不存在虚无,它超出了可以被描绘的范畴。

    “不要用魔力看周围? 保持正常视觉。”其实不用起司提醒,薇娅只是稍稍尝试了一瞬间? 就自觉的关闭了魔力视野。

    完全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她的意识直白的告诉她? 那不是可以接受的场景,甚至她所看到的究竟能不能算作是一个场景都值得推敲。如果恐惧来自于未知,那虚无就已经超出了尚未被知晓的未知范畴,它属于无法被理解,亦无法被形容的不可知领域,当接触到这个领域的时候,诞生的就不再是恐惧这么简单的情感。

    这种发自灵魂的战栗注定会铭记终生。

    “尤尼,拉着她。”察觉到了女法师的异常,灰袍立刻知晓了她的状况。

    这也没办法,对于施法者来说,以魔力视野来观测不熟悉的地区几乎是本能反应,就算他提醒的再早一些都不见得真的能阻止对方。好在那股战栗还没来得及化为实质的伤害就被掐灭,给薇娅一些时间,她就能自己走出来,希望如此。

    相较之下,洛洛和尤尼就算是幸运的了,他们两个一个不是使用魔力的施法者,另一个干脆是个普通人,因此除了地上的白沙和触须之外,这里没有其它的东西能伤害他们。

    有的时候,有能力看到更多的东西并不全是好事,尝试去理清事物背后的脉络远没有在表面过活容易。深邃的思考者往往会将自己拉入更深邃的泥潭。

    “前面!”

    其实不用谁来说明,他们都能看到在这片白沙之地的前方,突兀得耸立着某种东西。

    从远处看上去,它不像是个生物,那些分叉的枝丫和顶部盛开的如鲜花般的器官,让它更类似植物。那庞大的身躯深深的埋在沙土之下,仅仅是露出的部分就已经让人联想到风车和高塔。毫无疑问,它就是这支队伍此行的目标。

    “好吧,至少这只还不算大的离谱。”

第四百四十八章 尝试

    耸立在沙洲最深处的东西真的不算离谱吗?或许和攀附在天木上,如传说中啃食世界树根部的大蛇般的蠕虫相比,它确实有所不及。

    但对于从未见过这种庞然大物的人来说,它所带来的冲击以及那些被放大到眼前的违反生物原理的构造细节,都足以对人的思考能力造成严重的伤害。

    至少反映在洛洛身上,就是她不愿意继续靠近那个怪物,同时双眼发直,喉咙里的声音凝结不成话语,在诸多的舞蹈练习中形成习惯的肢体都变得犹如腐朽的木料般僵硬。

    这不能怪她,许多沙壳人都在靠近的过程中消失到沙子里不见了。它们恐惧那个东西,由衷的想要逃离,乃至于慌不择路。

    与其相较,舞女只是不再能够前进,她还站在这里,没有向邪神的子嗣下跪或夺路而逃。这在常人中已经是少见的勇气了,而它很可能来自她常年累月对那名不具有实体又力量澎湃的金灵的侍奉,让她对这种超出想象的存在有了些许的适应。

    其实仔细想想就会发现,施法者对邪教徒,并非真正的最优解,因为知道的太多,他们就明白面前的事物不是一个怪物便能够概括与形容的,他们就会了解到自己到底在和怎样的目标对抗。除非,他们有类似的经验或坚定的信仰,比如对知识的渴望或背后站着类似的神明。

    如此想来,荣格召集的这只队伍可能还要比起司刚开始想的还要精细,纵观这些被召集来的施法者,无一不是有可能在对抗邪神的过程中保持心智的好手,如果不是一路上折损过半,现在的处境想必绝不会如此艰难。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施法者不是神,况且就算自称神明的存在,恐怕也做不到全知全能,要毫发无伤的到达此处,是没有任何内部消息的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事情。

    起司心里明白,以对抗邪神的标准来说,这支队伍的表现已经很优秀了。

    “你们在这里等我。尤尼,看着她们两个,要是觉得不对,跑。”灰袍对他的学徒说道,然后从怀里将两样东西一起塞进男孩的手中。

    那分别是阿塔带回来的一枚玉狮子吊坠以及一枚寒铁护身符。照理来说,要是石老给的吊坠真的具有某种效力,那它应该无法与寒铁共存,可此时这两枚护符同在一个小小的手掌中,却神奇的没有相互碰撞,它们交叠的部分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像它们不具备任何特殊的效力一般。这是起司能给尤尼留下的最有帮助的东西了。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不得不承认,薇娅的声音让灰袍侧目了一下,一般人可没法这么快从目睹虚空的影响里恢复。

    尽管女法师的脸色发白,可她还能独立行走和发声,这算是因祸得福吗?因为刚刚才目睹了虚空? 故而对眼前的邪神子嗣少了许多的恐惧。那么或许,这支队伍比他想象的还要优秀。

    起司没有再说什么,多说无益。他点点头? 转身走向那高耸的巨影。眼下的重点,不在于挖掘队友的潜力? 纵使薇娅能发挥全力,在对抗邪神的战争中? 她能起到的作用依然有限。战斗的重点仍然要靠灰袍自己? 这倒是和他之前预想的一样。

    所幸,多亏了队伍的帮助? 他这一路上的消耗并不严重。

    脚下? 是骨灰般的沙尘? 越是靠近怪物,空气里可供呼吸的部分就越少,不仅是砂粒之间,它连空气里的生气也一并吸收? 贪婪,饥饿? 就像它的创造者。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稀薄的空气确实有效的阻碍了想要靠近它的人,起司的感觉就像是站在龙脊山的最高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却仅能获得微少的收效。

    在这样的环境里? 别说是施法,连张嘴说话都是件困难的事,也难怪没有在这附近看到侍奉怪物的教徒,那些普通人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

    “呼”风,从背后吹来,带来了新鲜的空气和供给呼吸的能量。走到起司身边的薇娅对他点点头,那双眼睛变的更加疲惫。

    之前提到过,这片空间中的魔力早已被吸食一空,施法者在此处能依仗的,只有自身产出的有限的魔力,这种状况比起起司曾经到过的禁魔森林好不到哪去。所以他才吝啬的选择了保存魔力,没有选择施法来获得空气。

    女法师则没有这种负担,在见过虚空后,她其实已经隐隐明白了自己在这场战斗中的地位,而一同打开的新领域的大门让她心甘情愿追随起司的脚步,为他提供补给。

    她学识丰富,因此她明白比起元素,能量,他们正要对抗的东西要高出一个层次。她愿意付出很多东西来目睹起司究竟要用什么办法击败它。

    灰袍多少察觉到了薇娅的意图,他知道她想要看到什么,某种专门用来对抗邪神的秘法,特殊的传承流派,对现在魔法的颠覆发挥。他可以做到,因为他具有这个能力,也一度依赖于这个能力。

    面对六年前的敌人,他是这么做的,面对天木上的蠕虫,他是这么做的。就连对抗草原上的灾厄,实质的天灾阿莱埃时,他也是利用了这股力量。

    这次,他不会这么做,不是出于吝啬,而是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那股力量在本质上和邪神们太过接近了,这十分危险。

    以例子来说,就好像恶人以刀剑杀人,无恶不作。善人以刀剑卫道,惩奸除恶。看起来,刀剑这种力量不具有善恶性,它们是工具,完全取决于使用者的意志。然而,当刀剑存在并被握在手中的时候,它作为杀戮工具的意象就已经很自然的成为了解决眼前问题的方法。于是不论是为善还是为恶,都要流血,都要伤亡。刀剑,是凶器。拿在好人手里也是,它们被制造出来的目的即是杀人,更好的杀人,更容易的杀人,哪怕装饰的再好,也不过是华丽的凶器。

    起司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掌握的那股魔力之外的力量,就是如刀剑般的东西。看起来,以刀对剑,以暴制暴是再直观不过,再正常不过得方法,其背后隐藏的风险可从来不曾消失。

    那股力量会破坏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它是被灰袍驾驭的就有所改变。用破坏世界的力量去对抗破坏世界的力量,就是在用刀对抗刀,最后终究难逃杀人的结局。换句话说,只要自己以邪神的方式对抗邪神,最后不论是谁胜利,世界都会受到伤害。

    必须,做出改变。但这种改变不能是无来由的,无准备的,它需要过程。眼下这个对手,正是拿来测试自己新想法的最佳目标。

    他要尝试,用新的方式来战斗,像个法师般战斗,像个常人般战斗。

第四百四十九章 白沙之战(上)

    怎样的战斗才算是法师的战斗?利用魔法制造出华丽的幻象,然后趁其不备雷霆一击?还是驱使火焰与雷电,以神明般的姿态化自然的伟力为己用,淹没挡在面前的无知者?又或者,是凭着一滴血,一根头发,杀人于千里之外,取敌于万军之中?
    这些都是施法者的手段,可那称不上是战斗。战斗,指的不是你披兽皮拿棍棒而我骑大马握骑枪,以术压人是谓欺,欺而不杀是谓虐。战斗是势均力敌的,就算不是势均力敌,至少是双方都有机会取胜的。
    想到这里,起司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会有这样的想法,显然是因为他和苍狮的那些骑士们待了太久。施法者是效率的机器,他们才不在乎什么战斗,什么势均力敌。因为在他们看来,这世上首先就不存在无法被击败的存在,凡存在的必有弱点,看起来无敌的东西只是因为你解析的还不够深入。
    而既然人人都有击败所有东西的机会,自然也有了相互击溃的机会,那么万事万物只要有思考能力,就都可以谓之势均力敌,一切争斗与暴力都可以被称为战斗。
    脑中的辩论被暂时搁置,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必那么严肃的讨论,因为战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而对于被卷入战斗的双方来说,战斗这个活动肯定会有不同的诠释空间。那么你呢,邪神的子嗣,你毫无疑问得知了我的到来,在你看来,我们之间的战斗会是什么样的呢?
    是一只无知的老鼠闯入了毒蛇的洞穴?还是饥肠辘辘的黑熊敲开了可怜人的房门?又或者,你根本没有类似的思绪,只知道吞噬周围一切可以吞噬的东西,并为了更好的吞噬而存在?
    要真是如此的话,那你可能才是最理智的生物吧。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诉求,用一切手段来满足它。这就已经比绝大多数人活得要明白了。
    可惜,对于你来说,我对你的认知同样没有意义,你只想要知道我能不能吃,好不好吃就足够了。是这样吗?还是说你在用那副贪婪的面目掩盖着更深层的目的?
    “我的法术支撑不了多久,你最好趁着还有空气的时候行动。”
    薇娅的声音彻底将起司从自己的脑内世界里拉了出来。和大敌当前还能自若思考的他不一样,女法师虽然不至于失去行动能力,可脸上的表情以及略带颤抖的身体都说明她的内心没有希望表现的那么平静。
    这才正常,恐惧不会随着一次体验消失,相反,会加剧。
    “没关系,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灰袍的双眼绽放出强烈的魔光,他的身边出现了不自然的风,那股风向四面扩张又卷着新鲜的空气回到身边。
    而这并非是什么魔法,仅仅是起司释放了魔力后自然产生的效果。魔力在很多性质上很像水,它会自然的想要与广大自然中的同类融合在一起,故而会搅动此处空白的环境。
    其实不仅仅是空气,就连他们脚下的砂粒都在因为起司的所为而缓慢流动,但由于这里积压的沙子太多,感觉上并不直观。这也就无怪德鲁伊们会认为自然具有某种超越形体的生命意志,那些围绕着灰袍的风,实在很难不然人联想到雀跃的欢腾。
    只是它的欢腾没有持续多久,随着那棵巨大肉质花朵张开花瓣,露出丑恶的花芯,从其中发出的吸力将被魔力沟通来的新鲜空气统统吞入腹中。若不是起司有意的在控制着魔力的范围,恐怕魔力也会成为那东西的食物。
    “好吧,看来它不太喜欢我开窗通风。这是个阴郁的家伙。”这话听起来就不像起司自己会说出来的,因为它也确实不是。
    每次爱尔莎要打扫他的书房时,都会对紧闭着窗户的起司用类似的口吻抱怨。虽然此地不是他在溪谷城中的高塔,但感受着周围带着几丝凉气的风,话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
    这么想想,这一趟也出来不断时间了。当时出发的时候也没跟爱尔莎他们好好告别,那个时候的自己实在是太过于沮丧。
    “没关系,我已经恢复过来了。”
    女法师不知道起司在和谁说话,也不知道他说的恢复是从哪种状况中。她只知道,随着这句话说完,灰袍的眼中魔光化为了雾霭,带着几分迷幻的色彩飘动在他的眼眶之外。这是对魔力操作极为娴熟的施法者在调动魔力时才会有的现象,她只在万法之城极少数法师身上见过。
    几枚种子,从袖口里落下,掉到脚下的白色细沙上。拿出药瓶,倒出其中装着的河水,将其浇在种子上。沉睡的生命被唤醒,嫩芽开始伸出硬壳。
    但这并不是起司的攻击,因为在这样贫瘠的土地上,哪怕是用法术催发的种子,也需要时间来生长。这是他为之后的防御和反击先埋下的伏兵。
    而另一方面,蠕虫子嗣不会对入侵到它面前的人不闻不问。通过吞噬,它知道有人怀抱着敌意进入了自己的领域,再加上起司身上发出的魔力,在它看来就像是鲜艳的糖果般诱人,它迫切的想要吃了他。
    于是,巨大的花朵再次张开,这次却不是吸收,反而朝着天空喷出了大片的黑色颗粒!
    通过魔力视野,起司能清楚的看到那些颗粒的本来面目,一个个带有生物性的个体,但又与喷出它们的母体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飞虫吗?小把戏。
    想到这里,灰袍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手里已经扣住了油壶,只要那些飞虫接近,他就能用手中的燃油给它们来一个马戏团的玩火艺人都弄不来的绚烂戏法。
    可想象中振翅的嗡嗡声并未传来,那些黑色的颗粒也没有下落的意思,它们还在上升。从它们的背上长出一个个气球般膨胀的肿瘤,通过大口吞咽周围的雾气,这些东西将自己变成了悬浮在雨云里的水滴,以此保持乃至升高在空中的位置。可高度虽未接近,这些黑点离起司的地面距离却正在快速的缩短。
    “它们要干什么?”女法师自然注意到了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是她不明白对方的意图。那些黑色的虫子为什么不靠近?它们在做着何种打算?
    灰袍沉默了几秒,攥着油壶的手放松了一些,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因此清楚手里的火焰可能无法起效,“你见过苍鹰捕食吗?”
    “苍鹰捕食的时候,会飞到很高很高的天空,比大部分鸟类都高。其实它们并不能飞的很快,身躯也不算灵活。但它们仍然可以屡屡得手,不论是兔子还是其它飞鸟,都躲不过苍鹰的爪子。秘密就在于此,高度,通过攀升之后收拢翅膀进行俯冲,它就能以极快的速度从上方发动攻击,而它的猎物根本来不及反应。”
    “你的意思是,那些东西也在打着同样的主意?”
    起司没有回答她,因为同一时间,天上的黑点已经快速的放掉了气囊中的气体,朝着下方的两人如冰雹般砸了下来!

第四百五十章 白沙之战(中)

    面对这些空降兵,薇娅本能的想要用脚下的沙子组成盾牌来抵挡,可她忘了,白沙是已经死去的自然物质,上面根本没有灵气,魔法是无法驱使这样的事物的。
    好在起司的反应不比女法师慢上多少,他轻弹手指,将掌中油壶的盖子打开,事已至此,单纯的火焰并不能阻拦那些带有极快速度的黑色死神,它们身上所携带的能量保证了它们就算要穿越一面火墙,也任然会具有不菲的杀伤力。
    因此想要阻挡这次攻击,不能靠单一的壁垒。
    “咔哒”黎明之息的灯罩,被打开了。
    虽然这盏提灯被设计为不需要补充燃料或更换灯芯的构造,甚至出于矮人的铸造习惯,它被做的完全可以当成是连枷的锤头来使用。但起司还是在它到了自己手中的几年间持续的对它进行调整,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还会专门去向它的铸造者阐述自己的想法,并请他加以改造。
    烈锤大公对于灰袍三番两次想要改造他最高杰作的做法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不过后来他也理解,这盏灯是他所做,但既然他认为起司是最好的拥有者,那就该根据其需求调整。
    黑色的昆虫冲破了水雾,离地面上的人只剩下大概十米的距离。在这种程度的冲击下,即便是强悍的武者也无法做出完美的规避动作,它们的速度不是弓箭可以比拟的,只有近距离射击的弩矢才能与其一较高下。
    就在这时,起司的施法完成了,他高举提灯,接着将油壶朝空中抛出。四溅而出的油滴在空中飘荡却异常的没有继续升高或下坠。它们像是暂时脱离了重力的限制一般,在二人的头顶化为了一片深棕色的泡泡。而提灯的光照到那些泡泡里,让它们变的璀璨异常。
    昆虫总是有趋光性的,即使邪神子嗣所喷出的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昆虫,这些构造简单的士兵显然也不具有发达到可以深入思考的器官。它们被本能所吸引,纷纷调整自己的方向,朝着那些油滴撞上去!
    说也奇怪,那些油滴在被黑虫撞击后本该被击碎或者砸落到地面上,但在灰袍的注视下,它们在被撞之后居然只是在空中随着冲击的来源少量的位移。哪怕碰到了两人的身上,也会像具有弹力般转动着飞回空中。而钻入其中的黑虫,就像是被包裹进了琥珀里一样,只能有限的挣扎。
    噼里啪啦的死亡之雨被油滴泡泡吞噬一空,失去了作用的油滴落到沙地上,表面迅速被沙尘包裹,变作了一个个棕黑色的土球。
    之前被起司扔到地里的种子伸出嫩芽,钻入土球里,贪婪的吸收着里面的能量,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这是它们仅能找到的资源。这倒是意外之喜,要是将它们烧了,就不会有能利用的部分剩下。
    “嚎!”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派出的先投部队消失了踪影,那巨大的怪物从口器中发出难以辨明的吼叫。紧接着,又一波黑雨被它喷了出来,再次冲向空中。
    “走,站着不动肯定是我们先倒霉。”起司目测了一下黑雨的数量,立刻做出判断。
    他们现在必须保持移动,不是为了躲开那些要命的虫子,而是为了抵近敌人的身边,让这种从上而下的战术不再那么容易发挥作用。再者来说,他们在原地能用的材料实在太少了,就算起司背着一大袋子施法材料来,与这等庞然大物打消耗战也是不智中的不智。
    想要战胜它,决不能等待其自己露出疲态,必须尽快突破,找到弱点进而将其击杀。在此之前,他必须尽可能多的获得资源。
    种子,像是从破了的麻袋中掉出的米粒般洒落,顾不得是什么植物的种子,从花种到药草,起司几乎将他身上所有的种子都洒了出去。为的就是之后能获得它们的帮助。
    可在那之前,下一批黑雨已经悄然而至,那些黑色的利剑从空中坠落却没有一丝响动,若不是亲眼看着它们下落,恐怕任谁都做不出反应。
    这次起司没打算将它们全都击落,因为第三阵黑雨已经被喷到了空中。平心而论,单就这一招,这怪物就足以具有毁灭城市的能力。尤其是那些黑虫要是在空中时还能靠着风力飘出一段距离的话,它简直就是一具活的天灾制造机。
    反正也打定了注意要直捣黄龙,与其再耗费精力在一次次的化解攻势上,不如让它们一开始就找不到目标。幻象,一直以来都被当成是魔法的必备要素之一,制造幻象也往往是被拿来在集会中指控巫师或其他施法者的主要缘由。
    但起司要使用的幻象却略有不同,他不是要遮掩两人的身形,亦不是要制造出许多组类似的分身来迷惑对手。这些手段在数量庞大的黑雨面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要数量够多,它们迟早会找到真正存在的本体。
    但谁说他只能创造自己的幻象呢?随着灰袍挥动他的手指,薇娅就目睹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只见那些已经俯冲到了一半高度的黑虫突然开始吸气,背后的气囊又一次膨胀起来,它们居然在空中来了个急刹车!不仅如此,黑色的虫子们看起来十分困惑,它们缓慢的爬升着高度,似乎又回到了刚刚被母体喷出来的时候。
    可被设计成一次性使用的气囊显然禁不住反复的使用,许多的黑虫在二度爬升时背部破裂,从天上惨叫着摔下来。这样的坠落,既没有威力,也没有准头可言。从旁观者的角度看上去,刚刚还设计精妙的杀戮机器,转眼就变的像是试作品般摇摇欲坠。
    “你做了什么?”薇娅惊讶于所看到的景象,她可没料到起司能够如此轻松的解决这些足够带来大量人员伤亡的怪物。
    “简单,我让它们感受到的世界颠倒了。还记得那些风吗?要操纵它们实际只需要改变魔力的形状,就能达到不同的效果。那些虫子看到的是真实的,但它们的体感却因为风的关系出现了错乱,它们在下坠时反而觉得自己在上升。其实我们也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正在朝前行进不是吗?我们所有的感觉,所谓的行进,都是依靠着参照物来保证的。只要将参照物拿掉,或是将身体所收到的信息稍加扭曲,别说是虫子,连人都会开始晕头转向。”
    幻象,在灰塔的学徒中并不意味着虚假的影像或本来没有的声音,它指代的是假象,是欺骗,是错乱。起司的做法就是如此,那些被他的法术影响的黑虫所感受的,所看到的,没有任何一个是虚假的。
    当两种冲突的感受结合在一起,错乱就产生了,相互抵触的感官成为了幻觉的最大来源,而这种幻觉,更难摆脱。

第四百五十一章 白沙之战(下)

    事实上,起司所做的事情远比他口头解释的要复杂得多。空气不是固体,而是和水一样的流体,甚至因为无色的原因,人们更难观察到空气的流动状况。就像水域里的液体会因为深度分出流向不同的层次一样,看似浑然一片的大气,实际包含了繁复多样的气流。
    想要准确的把握这些气流,并且利用魔力带起的疾风制造出合适的流向,听起来就是件非常繁复的事情。然而起司做起来并不太费工夫,这得归功于他那位长着鳞片和翅膀的朋友,飞在空中的生物最懂得驾驭这片无色之海。
    解决了空中的敌人,不代表威胁就消失了。脚下的大地在颤抖,不是因为灰袍所带来的魔力,而是有某种东西在细沙下翻动。这并不出人意料,起司在看到那东西的大小时就已经有所察觉,现在露出地上的部分,可能只有这只子嗣总体积的一半甚至更小。
    就像古老的树木一样,能把那些滤食触须伸到那么远的地方,说明这东西的根系异常的发达。听起来这是件令人绝望的事,但其背后或许隐藏着可以制胜的关键。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进一步靠近对方。
    “呜!”可能是没有料到起司会如此轻易的处理掉自己派出的空降兵,怪物的口腔里发出了略微不一样的吼叫。
    但是,和被供养在奔流城内的两个分身不同,位于沙洲上的怪物打一开始就有着更加明确的目的,它是作为主体存在的那个,因此进化的也最完善。眼见一招无效,它立刻用出下一招。
    伴随着大量的吸气和轻微的爆炸声,从怪物身体的中下部分爆发出朵朵青烟。从青烟中穿行而出的,是类似弓矢的飞行物。看样子,是打算直接击倒进犯者。
    起司见状眯了一下眼睛,这种攻击方式与自然生灵相差很多,至少大部分生物都不会用这般粗暴的方式来发射飞矢,它对自己身体的破坏程度太大了。不过非自然的攻击,自然有非自然的应对办法。
    在那些传说故事中,英雄与国王很少死在战场的乱箭之中,传说他们的身上有某种护佑,可以让箭矢偏折,无法击中。完全的令箭矢偏折,对于施法者来说不是办不到,只是那涉及到很复杂的内在纠缠,处理起来相当复杂。因此比起所谓的避矢,还有更好的应对手段。
    铁砂,准确的说,是磁铁沙。这本来是用来对付铁箭的,现在只好临时改造,将之前从失去活性的触须上弄到的组织碾碎了混合在一起。
    说起来很慢,其实从箭矢发射到起司将混合好了的铁砂扔出去也就是一瞬之间的光景。那些铁砂经过施法,像是磁铁般冲着迎面飞来的骨质飞矢冲撞过去!
    巨龙在空中很少以全速飞翔,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它们会爬升到相当高的高度。这一方面是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它们如此着急,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凡是有这样经验的巨龙,都会体会到堪比弩箭击打在身上的疼痛,也就是以高速撞上飞鸟的经历。
    当然弩箭也好,飞鸟也好,都不具有穿透龙鳞的可能,它们所能带来的是传导到鳞片下方肌肉组织中的冲击力。据说,曾经有巨龙因为告诉飞行撞上鸟群,最后身体肌肉痉挛从空中坠落的消息。那是米戈当成笑话讲给起司的。
    速度,会引发变化。其中的道理起司还不是很清楚,但他知道的是,以相同乃至更快的速度让两个物体碰撞时,哪怕其中的一个物体在静止硬度下逊色于另一方,碰撞的结果也不会毫无影响。在那之后,他就兴起了用铁砂来阻隔箭矢的念头。
    只不过,这一路上碰到的飞矢都不适合他利用这个方法对抗,不论是草原人神乎其技的骑射技术,还是奔流暗巷中来去无踪的要命狙击,作为施法者的**反应速度都跟不上。直到现在,有了距离的保护,他才终于能按计划进行。
    “噗,噗噗”铁砂打到骨刺上的声音不同于金铁交鸣,说是铁砂,起司扔出来的这把沙子都是从矮人的工坊里搞来的边角料,里面的颗粒大小不一,有的其实还颇有些份量。这么一轮沙子扔完之后,相当一部分骨刺被从空中击落或偏离了方向。
    这么看来,如果目标是真正的铁箭的话,效果可能还会更好一些。但现在不是总结教训的时候,仍有一部分骨刺朝着两人的方向飞来。算了,既然新方法不行,那就还用老方法吧。
    “去。”起司说声去,一个转身将身上的灰袍脱了下来,反手一拧接着甩到身前。只是这个方法没法遮挡住太大的面积,为了防止薇娅受伤,灰袍不得不伸出手将女法师拉到身边。只是薇娅的脚步本就不稳,被这么一拉就直接撞到了起司的怀里。
    可还不等两人做出反应,就听见灰袍外一阵噼啪之声,待声响消失,地上就多了许多还带着血丝的骨质尖刺。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的发生都是顺应理性的结果。起司将灰袍穿回身上,薇娅则拾起一枚骨刺,端详起来。
    “这些骨头很脆弱,应该是刚产生不久。”她轻轻用指甲扣了一下,就将骨刺上的一小块表面抓碎,露出里面蜂窝状相互支撑的内部构造。
    那看起来确实不似发育完全的生物会有的骨骼,更像是婴儿或羔羊般间隙较大的新生骨质。而这就说明,那怪物并不是一直具有这种防御能力,它是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生成的这些弹药。
    起司点点头,喷射的腔体,估计是一早就有了的,而作为弹药的骨刺,则是因为第一次发射而处于较为原始的阶段。
    这是机会,再好的弓,射出来的是娇嫩的绿芽也杀不了人。趁着怪物还未掌握弹药的最好构造,他们可以较为轻松的抵近对方。这么想着,起司心生一计,“你的沙盾,能跟着我们前进吗?”
    薇娅愣了一下,然后犹豫着点了点头,“可以,但是这里的沙子无法作为法术的媒介。而且要保持移动,沙盾的质量便不会太好。”
    “无妨,对付这些徒有其表的箭矢,用徒有其型的盾牌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施法材料,我来帮你。”
    这次,起司又拿出了两样东西,那是一捆绒线和一小罐蜂蜜。
    绒线,是他在挂毯店找老妪要的,蜂蜜则是作为药剂媒介而常备在身上。灰袍将蜂蜜倒在绒线上,接着拉出绒线的一端,在上面绑了块石头,朝着远处一扔!
    这下女法师就懂得了他的意思,她接过缠绕着绒线的纺锤,尽可能的让绒线接触到更多的砂粒。粘稠的蜂蜜成为了胶水,将砂粒附着在绒线上,而薇娅再以此为媒介,构建起新的沙盾。那些丝线在她手中像是活了一样在空中相互重叠,快速的在两人面前形成了菱形的盾牌。
    此时第二轮骨刺袭来,打在新构建的沙盾上,脆弱的箭矢撞上白沙组成的盾面后纷纷被弹开,无法伤及背后的两人分毫。

第四百五十二章 持续接近

    在起司和薇娅见招拆招朝着更接近怪物的地方前进之时,作为这场战斗的旁观者,洛洛与她身边的尤尼都产生出了强烈的不真实感。他们明明就在这里,不论是灰袍也好,女法师也好,几分钟以前他们还在和自己说话交流,只要伸出手就能碰到对方。
    可现在,在天空中黑雨与远方巨大怪物的映衬下,那两个人的背影更像是壁画或其他绘画媒介中描绘的传说人物。这世界并没有那么古板,但即便是巨龙,在这样的场景中都显得过于合理。
    冒险的尽头不该是这样的东西,它应该是一个宝箱,一个老人,道理和启示,而眼前这个东西呢?洛洛看不到击败它有什么价值,这就像是完全不合理的冲锋,向着风车提起骑枪,除了让自己头破血流之外,什么都不会得到。
    施法者是最强调理性的存在,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目的明确,这就让人不禁开始疑惑,起司现在所做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保护奔流,对灰袍来说有必然的意义吗?何况,虽然眼前的怪物强大无比,可是以奔流的力量,未必不是它的对手。
    他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舞祭不得不去思考这个问题,作为被召集来的成员,她本不该求之过深,但眼前的一幕逼迫着思考,逼迫着她想象是什么在驱动着起司毫不畏惧乃至兴致勃勃的冲向怪物。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一种令人不安的猜想突兀的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据说,吸血鬼猎人的宿命有两种,一,死在某个狡猾的吸血鬼手中;二,变成下一个新的吸血鬼。无目的的追求某种东西,是很危险的,目的的达成可以带来中止,盲目的深入则会让自己变成被探索事物的一部分。
    这样的例子实在是太多了,她不由得开始担心在若干年后会听到在某个地方由灰袍所引发的灾难。但这种预感里也有个问题,她怎么能肯定,他们能在此取胜呢?
    战斗不太对劲,薇娅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一切似乎太合理了。事情本不该如此合理,他们是在和闻所未闻之物交战,而对手的手段,威力,应对之法都是未知的。这本该让战斗变的步履维艰而且充满牺牲。
    她本来预计要达到目前的状况,自己至少该受几处伤,甚至有不可修复的肢体残疾。可看看吧,她完好无损,除了两次消耗并不严重的施法之外,她的状态甚至还有所恢复,这都得归功于起司外放出的魔力,它们滋养了在这片干涸之地上行走的法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起司在这段时间内的连续攻防中演绎了这八个字,邪神子嗣发起的攻势被他轻松的一一化解。
    这未免,太简单了。灰袍行走在白沙上,目光里有着几分茫然,回想起天木一战,那可怕的邪神是如此的令人绝望,而反观祂的子嗣,其攻击不可谓不致命,只是到目前为止都仍然有些,常规。
    “埋伏。”起司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接着伸手握住正在持咒的薇娅伸出的手臂。他的眼中光晕流转,像是装在人类外壳里的某种其它东西,
    “别抵抗我。”
    女法师愣了一下,而后她感觉到一股魔力想要进入她的施法过程当中。作为这个法术的发起者,她本能的想要抵抗这股扰乱她施法的力量,法术的失控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对她来说,至少是一条手臂的代价。
    可起司的话令她立刻停止了行动,这短暂的迟疑给了那股魔力可趁之机,在薇娅还未真正决定是否要放弃抵抗时,她惊讶的发现眼前的法术已经不再完全由自己控制。它正在魔力的感知中快速变形,转化,从一条她非常熟悉的法咒变成她无法跟上的全新事物。
    由绒线串起来的沙盾四散分开,粘着砂粒的细线化为长鞭,对着一处沙地猛击而去。地面微微震颤,那是某个本来躲藏在内的东西被永远的埋葬在白沙之下的最后回响。然而这并不能阻止更多的沙坑产生,并使早就掩埋于此的人体浮出沙面。
    这些人体,估计就是在此追随这名子嗣的教徒最后的下场。他们的脑后都被触须刺入,双眼中也没有了生命的神采。讽刺的说,这副下场倒是很符合他们的希望,永远与自己所崇拜的神明合为一体。
    毫无新意的袭击。他们这一路上都没见到过任何一名邪教徒,可在登陆时却遇到了巫毒咒术射出来的活动骨骼,在元素石龟上更是找到了带有明显人为痕迹的提示。
    这里肯定是有人在的,而这些人最后的去向,要么是各自逃命,要么伺机舍身袭击小队,要么,就是像现在这样,变成怪物成长的养料。
    对于这些崇拜蠕虫子嗣的家伙,起司无意怜悯,他们曾经的境遇可能确实值得同情,但站在灰袍的立场上,他无法对协助邪神的人产生其它的想法。
    诚然,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在失落的时候碰到邪神并被其蛊惑怪不得他们,然而那也同样怪不到他起司头上。无可奈何吧,又有什么办法呢,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这是代价。
    于是灰袍看着那些死气沉沉的眼睛,从腰上拔出别着的弯刀。不管其他人怎么看草原人的武器,又是如何将情感投注在上面,弯刀的长短和操作难度都比其它武器更适合起司使用。
    它不长,所以能别在腰上不影响活动,它也不重,所以不论是挥舞还是携带都能在灰袍的体力范围之内。起司的这柄弯刀,是从奔流的市场上买来的,没什么来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平平无奇的武器,因为也只需要它发平平无奇的效果。
    触须挑着尸体朝两人靠近,那些尸体的四肢在伸入肌肉内部的根系控制下以诡异的姿态活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手偶师的道具。
    弯刀是相对来说威力较弱的武器,没有马速的加成,要用它劈开人体并不容易。好在,他也不是要用这把刀将人腰斩横劈,只需要将那些伸出的手脚折断,空出足以让人通行的间隙便足矣。
    还是不对,在融合了那只从天上过去的怪物之后,它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它在准备着什么杀招吗?还是说,现在的阻碍都只是为了让自己钻进陷阱中的故布疑阵呢?

第四百五十三章 吞噬世界之物

    透过水雾的光线被阴影所遮蔽,像是站在一座高山的山阴,又如位于林立的建筑物之底,那种被包围也压迫的窒息感足以让这个文明尚不发达时代的大部分人产生不适。
    起司看着就算抬起头也难以穷尽其貌的子嗣,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如此的有恃无恐,发动的攻击都没有真正的威胁性。
    它根本不认为灰袍能杀死自己,因为个人的力量是不足以杀死如此壮硕的生命的。这下子,他必须面对之前荣格他们所要面对的问题,这样一个没有要害的巨物,该怎么处理?
    “好了,我们冲过来了。这家伙的弱点在哪里?”薇娅显然也有着习惯性的思维,她自然的认为眼前的怪物虽然凶恶,可必定有着命门。
    就像巨龙的逆鳞,巨人的脚踝,以及其它或真实或幻想故事中的超级生物一样,它应该有个命门。因为这才合理,这才符合生物构造的共性,就像人有内脏与大脑,断肢不一定意味着死亡,而这些部位受损却会造成远比看上去恐怖的后果。
    但,蠕虫邪神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祂的后代也不是。
    “它,没有弱点。”起司说着,伸出手按在那丑陋皮肤的表面,出奇的没有受到攻击。甚至就连背后的追击也随之停止。
    是啊,根本没必要反击不是吗?动物也好,植物也好,它们演化出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都是为了生存。而你不同,你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些,这世界上能杀死你的东西,几乎不存在。
    很难想象,灰袍刚刚还在和邪神子嗣以命相搏,转眼就像是在参观艺术品的鉴赏家般着迷的观察起怪物的躯体。薇娅跟在起司背后,感觉凉气在脖子上打转。
    她开始担心,眼前的人根本不是为了消灭这怪物而来,他是不是早就和怪物沆瀣一气,达成了某种邪恶的交易?
    “别担心,我没有被它蛊惑心智。它还不配。我只是在观赏,在进化这条道路上的一种极致。”起司察觉到了女法师的不安,开口说道。
    “进化?我只看到了一团原始的肉瘤,它身上根本看不到明显的器官,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应对那些庞杂多样的生理需求以及自然影响。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因为不需要她把所有的话说出来,起司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而且有那么一段时间,灰袍的看法和薇娅是一样的。
    “生命为什么要适应环境?”起司用问题将女法师的话噎了回去,并很快自己回答起来,
    “为了生存并繁衍下去。于是鱼有了腮,鸟有了翅膀,生活在雪山上的长了长毛,在树林里的有了花纹。不管是因为被创造成这样才在适宜的环境中生活,还是为了在环境中生活而改变了自己,生命因此而千差万别。可就因为适应,它们就不得不将自己与环境捆绑,鱼不能在陆地上游,鸟不能在水里飞。人为了摆脱这种限制,选择了与环境更密切的交织。”
    “我们放弃了体毛,转而使用衣物,因此可以适应冷热的不同。我们放弃了爪牙,转而拾起金石制成工具,以应对功用之差别。人类如此,精灵如此,矮人如此。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不是在进化,而是在退化。我们把自己交给自然,以取用自然维持生存,这是我们选择的道路。可它不是唯一的,除了永恒,也没有什么是唯一的。我们眼前的,就是另一条路的展现。这些子嗣可以变成人类腹中的寄生者,它们的分化能力如此之强,以至于能完美的代替人类体内的器官。”
    “那么为什么,它们中的佼佼者,被奉为主的个体,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起司的手,在怪物的表皮上划过。那手感很微妙,让人毛骨悚然,可灰袍没有因此就收回手掌。就像他说的,在见识过将它诞下的存在之后,这个子嗣就无法再让他感到由衷的畏惧。
    在他眼里,这只是一具好标本。
    “为了,适应所有环境?”薇娅其实并不非常肯定这个答案,她只是顺着灰袍的话头向下延伸。
    如果说,以人类为例的所谓智慧种族是通过将自己交付给自然从而达到适应自然的目的。那眼前的怪物实际上才是人类想象中的模样,强悍,完美,没有弱点,可以在任何环境中存续,无法被杀死并寿命悠长。
    与之相比,外貌上的美丑还有什么意义呢?所谓的审美,难道不是人因为种族繁衍而产生的倾向吗?对于个体几乎达到完满的生物来说,这就是尽善尽美的样子。
    “是的。我敢保证,这东西现在可以适应世界上绝大部分环境。深海,冰原,毒沼,沙漠,它都可以存活,通过不断的吞噬周围的一切,吞噬所有能量和资源,直到这片天地再无事物可供它啃食。祂是,吞噬世界之物。”
    起司口中的称谓转化,意味着他从眼前的子嗣身上看到了其背后的真正主宰。不管那名邪神在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祂的子嗣都是以吞噬一切作为目的在行动着。而微妙的是,对于它们来说,这可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理所当然,并无恶意涵盖在内。
    “那我们没有办法对付它了吗?你早就料到会是这个情形吧,你一定有办法对吧!”
    可能是被灰袍的解释吓到了,也可能是一路上积攒的负面情绪终于突破了理智表现了出来。薇娅有些抓狂的抓住起司按在怪物表皮上的手,朝他大声的喊道。
    转头看向她,起司恍然间看到了另一个红发的身影。可她不是她,她眼中的恐慌是不一样的。而眼下的局势也不是六年前,他望着窗外的黑暗无奈的承认自己的无能之时。他已经有了更多的资本来对抗这些东西。
    想到这里,起司笑了,他点点头,安慰似的将女法师的手握住,“办法,是有的。”

第四百五十四章 破敌之法

    如何击败一个毫无破绽的对手?如何杀死一个近乎到没有要害的生物?当你手里只有一柄已经有些卷刃的弯刀时,这听起来像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如果你身上披着带有徽记的灰袍,眼睛里能放出幽蓝色的魔力灵光,事情或许就不会那么绝对。欲行非常事,需用非常人,在处理这个问题上,一人足以抵得上一军。
    “办法有三个,能成功的,只有一种。或者说,能成功的那个就是另外两个的组合。”
    起司抬眼看向上方。邪神子嗣不会真的对站在它身边的人毫无反应,它毕竟是位永远饥饿的食客,没理由对送上门的食物说不。在两人说话之间,一些带有利齿尖牙的触须已经悄然从上方靠近,从位置和构造上来看,这些触须应当是进化出来捕食飞鸟的。
    而现在,它们为了增大捕食效率而如眼镜蛇腹部般张开的带有倒刺的花朵状口器,也成为了捕食人类最好的选择。
    “第一种,投毒。最经典的选择,你可以从各种正规的典籍和诗人的故事里听到类似的例子。虽然我不认为能够药倒牛羊的毒素真的能够药倒巨龙。你知道,巨龙的消化器官是具有分化性的,肉食性的红龙和草食性的家畜有着不同的消化能力,通过进食来发挥作用的动物毒素,大概率会被吸收消化。而且据我所知,从来没有巨龙被毒蛇或蜘蛛蜇伤的情况发生,龙血里的物质本身就足以消除大部分毒性,因为它自己也可以被当成是一种毒药,所谓以毒攻毒嘛。”
    起司拉起薇娅,在子嗣的脚下开始了移动。他的目光在地面,触须以及前路上来回转移,保证行动的顺利。
    高强度的手脑协调让他在说话时变得有些唠叨,将自己的绝大部分思维活动和盘托出。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尽管他所提及到的有关巨龙的消化系统的论据已经足以让女法师瞠目结舌。
    “第二,精神攻击,或者说灵魂伤害。诅咒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咒术里,这东西再强悍也只是一条命,可能只需要用一只青蛙作为代价就能将其咒杀。然而不巧的是,我们这支队伍里没有相关人员。我虽然粗通诅咒之道,不过大部分是为了自保,要论用咒术攻击,我差的太多。不过通过涣散它的意识将其杀死倒是可行的,我也曾经尝试过这么做。那次我失败了,因为我错估了对手的意识量级。这个家伙,显然不会那么离谱,问题是,它是否具有我们所说的意识。”
    “我可以尝试去寻找答案,但那会耗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得到的收效也不见得丰厚。”起司说着,快速停下脚步,拉着薇娅朝反方向跑去。
    在他们上方,触须因为盲目的追踪而拧做一团,这是灰袍计算好的。确认好暂时没有捕食触须再接近后,灰袍将手伸入脚下的白沙里,植物的根须从地下涌出,盘绕在他的手掌,用上面伸出的尖刺吸取着他的血液。
    这株植物,来自于他最开始扔出的那枚种子,吸收了黑虫的营养后,它得以成为法师手中有力的工具。
    “所以我选择第三种方式,既非投毒,亦非破坏灵魂。我会让这没有缺点的生物,自尽。”
    如果说,起司刚才说出的前两种方法,都让薇娅觉得其中有那么些许的可行性,甚至已经有了一丝丝的希望。那灰袍那句让邪神子嗣自尽的宣言就彻底让她失去了向起司的思路靠拢的机会。
    他在说什么?他疯了吗?饶是接受过万法之城的训练,看待事物的方式已经与常人大相径庭的薇娅,现在也觉得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好在,手上缠绕着根须的起司并没打算将自己要做的事秘而不宣,为了达到目的,他有必要向女法师解释自己的意图和计划。
    “身体与意识,我们总认为它们是一体的,至少在生命存在的状况下,二者以极为密切的方式连接在一起。然而并非如此,意识与身体,是不协调的。先不管意识是否来自于灵魂,单说我们现在所谓的自我主观,它就是和我们所表现出来的**不相衬的。否则就不会有人被自己的口水呛死,或是因为在冰原上出现发热的错觉而亡。意识无法真正掌控**,甚至躯壳内的各个器官也都相互独立。可所谓的生命,就是在这种诡异的区别中以统一的方式存续的,这真的很矛盾。”
    女法师经过解释,终于有些明白了起司的意思,当然,她所理解的并非灰袍所说的矛盾中心,也就是生命个体的内在区分与意识和**的关系,她所理解的是那个可以让怪物自尽的方法。
    “你想让它体内的器官相互冲突,最后导致整个循环系统的毁灭?”
    “可以这么理解。但实际操作起来并没那么简单。这家伙的体内系统估计已经变的相当精炼,想让它们产生问题,并不比投毒容易。只是也不必一次性造成绝对的杀伤,它是万里的大坝,我们却是那一点的蚂穴。混乱只要被挑起,卷起的余波就能自己发展成毁灭一切的风暴。”
    在灰袍之血的滋养下,植物的根须开始越来越多的伸出地面。其中的一些甚至爬到了怪物的体表,试图用根须侵入邪神子嗣的体内。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虽然我现在剩下的魔力不多,还是能再用一两次法术的。”这下,薇娅的心里有了一定的信心,她认为起司的计划值得一试。
    “当然有,而且很重要。”灰袍说着,从袍子里拿出一个药瓶,可以明显看出,这支瓶子的接口做的异常精细,能得到这样的重视,说明里面的东西异常危险。
    “用它自己的循环系统杀死自己,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我们必须掌握它的内部构造。现在已经没时间再慢慢研究了,唯有一个方法能迅速得到答案。”
    他将药瓶塞进薇娅手里,“等表皮被打开,把瓶子里面的东西用你最强的魔法打进它体内。这点毒不足以杀死它,但可以成为崩坏的引线。”
    就在此时,解开了相互纠缠的捕食触须终于接近了两人。灰袍拉上兜帽,左手上缠着没有脱落干净的植物根系,将女法师一把推开。
    他口中能够快速得知怪物内部构造的方式很简单,就是亲自进入怪物的体内。

第四百五十五章 体内之旅

    戴上兜帽,纯粹是为了保护头部。尽管通过之前的观察,起司已经初步判定那些触须顶部的倒刺,并非常规认识中用来咀嚼和研磨食物的牙齿,它们的作用更多的是防止到嘴的猎物跑掉,辅助吞咽的顺利进行。
    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需要这身灰袍保护他的身体不受到意外的损伤。出自灰塔的法袍有着多种功能,从起司多次使用它来作为遮挡弓矢的媒介就能知道,这身看起来朴素甚至有些破落的外衣实际上有着与外观不符的坚韧程度,足以为穿戴者挡住大部分利器的伤害。
    这世上估计不会有太多人体验过被其它生物生吞的经历,考虑到其中的风险,想要尝试的人可能也不会太多。其实起司也没有被好奇心驱使到那种地步,虽然灰袍们总是把寻找真理作为目标,可他们同时坚信真理是有对应的寻找路径的,除开那些必经之路,其余的体验和经验对于终极答案来说并无真正的帮助。
    他会选择这样的解决办法,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无奈之举。若不是真的无法从外部和外伸的器官样本里猜测出内部构造,谁会愿意钻进目标的肚子里呢?
    况且任何有解剖学常识的人都会清楚,大部分食物在进入摄食者体内之后并不能真正接触到吃掉它的生物的全部内部循环,它对摄食者的了解大概率会停留在空气匮乏的食道里,最多也就是抵达对方的主要消化器官,而这两者甚至不是一个完整消化系统的全貌,更别提其它作用与种类都五花八门的身体构造了。
    可不这么做又能如何呢?邪神子嗣的内在生命力之强悍不需要去做任何的试验,光是用直观的感受就让人绝望,起司初步估量了一下,要强敲开这家伙的外皮窥得它的内部结构,其难度可能不亚于正面摧毁一道坚实的城墙。
    而且还要在这面城墙可以持续不断的自我修复且有一座城那么大的仓库用来储存它修复用的石料的情况下。虽然人们总说破坏比建造要容易,然而一旦某样事物达到了完满的程度,且内部循环趋于稳定,想要凭外力将其破开也绝非易事。
    “咕噜,咕噜”被吞咽的感觉很难描述。
    总之,起司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老鼠,被蟒蛇一下一下的推进胃袋。那些带有倒刺的肉膜包裹着他,迫使他的胸口排出空气,不让他进行呼吸。闭气,是门不那么容易的工夫,擅长水性的人可能能做到比常人多出十几倍的时间不必呼吸,但那不是长久之计。
    空气,或者说空气中的某几种成分,对于人体来说是必要的,起司对此专门进行过对比实验,他知道无法呼吸而死的生物体内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该怎么办呢?要怎么避免自己在进入对方体内之前就窒息而亡呢?起司将缠着植物的左手伸到面前,那上面除了根须之外,还有一些像是浆果的东西,他努力的将其中一颗咬下来,在口中嚼碎,刚刚因为缺氧而变的异常的脸色很快得到了缓和。
    这些空气果实不能帮他挺到任务结束,但至少能让他有时间找到在怪物体内呼吸的方法。对于起司来说,完全做不到的事情是不多的,他所需要的只是在找到可以适应环境前应急的时间。只要开始周转,困难也会迎刃而解。
    契机,在起司咬掉第二个果实后出现了。经过漫长的吞咽过程,法师终于被送入了怪物的主体,肌肉取代了肉膜,成为将这具本该死透了的尸体送往进一步消化场所的动力。灰袍是头冲着里面被吞进来得,因此他稍微抬眼,就看到了那些肌肉上长着的尖锐骨质牙齿。
    这里是怪物的咀嚼场所,被触须捕获到的食物会较为完整的运送到这里,再经由嚼烂送往下一处所外。在这里,他没法继续装死下去。就算有灰袍护体,被这些骨刺来个全身按摩也少不得要筋断骨折。
    得让它稍微败败牙口。起司这么想着,右手从袖子里拿出一支早就准备好的银针,针尖上经过特殊处理,可以看到一点小小的黑洞。眼看着,他就要接近咀嚼区,灰袍果断将银针刺进身边的肉壁,痉挛,随之发生。
    要的就是这个机会,他趁着这个空档主动抓住牙齿,以此借力将身体送进更深处。怪物口器中的臭味以及上面附着的食物残渣和骨骸让人本能的泛起恶心,好在,对于在解剖室里长大的起司来说,这还不算无法接受。
    生物的牙齿是有区分的,不仅人类如此,大部分生物都在演化之中分化了自己的咀嚼工具,让它们各司其职。这头怪物的取食范围很广,因此它的咀嚼系统必然是复杂的,能切割肉块的牙齿不会是唯一的类别。
    果然,在通过了最初的尖齿之后,周围的牙齿开始逐渐变的圆润,从菜刀变成了榔头。这倒不是说外形的改变会让它们的致命性有所下降,以同样的力度来使用第二种牙齿,造成的伤害不会比第一种差太多,最多只是起司身上少两个窟窿,多一些被砸烂的部位。
    第二支银针刺入,用来瘫痪前方的牙齿。由于痉挛导致的失力,这里的压力明显下降,起司得以从躺着向前移动变为躬身前行,这大大加快了他的速度。
    终于,在第二支银针失效前,他穿过了牙齿们的领域。再咬下一颗果子,起司的额头上挂着几滴冷汗。这些具有瘫痪作用的药物他本来是打算用在邪教徒身上的,当时只想抓几个活口,所以也没带太多,现下这几根银针却成了他在怪物体内穿行的保命护符,必须非常小心的使用才行。
    话虽如此,空气的缺乏也是悬在头顶的利剑,当务之急是快速的搞清楚怪物的内部构造。而在他眼前,道路出现了分叉,肉质的瓣膜形成了忽开忽闭的活动门,门后是若干个不同的管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里应该是通往怪物胃袋的道路,这些管道的后面,应该就是处理不同类型食物的胃袋。被大致研磨好的食物送到这里,经由瓣膜的筛选推入合适的胃袋之中。
    可起司着实是没兴趣来一趟消化道之旅,他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

第四百五十六章 灭亡的引线

    薇娅现在很纠结,她该继续等下去吗?站在这里,被巨大的未知生物窥伺,等待着一个在她眼前被吞入触须里的人给出的信号?这,完全不合理。
    可她得承认,一路走来,事情在离开奔流后就朝着不合理的方向快速滑落,那些该死的硬头鱼,无缘无故出现的巨大沙洲,巫毒,熔岩地带,元素生物,以及,这个可怖的东西。
    他管它叫什么?邪神子嗣?邪神这种称谓在她的记忆中并不少见,但是那称谓背后大多只是名不副实的特殊个体或珍惜物种。如此表里如一的,不多。
    出于施法者的本能,女法师厌恶这只生物,它会吞噬魔法,咀嚼自然中存在的魔力,让自身周围成为没有法术的真空地带。这样的东西,必须消灭,因为它的存在会让整个施法者群体都受到威胁,尤其是此地离万法之城并不算远,要是它具有行动或繁殖能力,势必会对前者造成影响。
    现在正在关键时刻,典礼即将进行,决不能让任何东西破坏它的进程。这是每一名万法之城的法师必须担负的责任,如果那名灰袍失败,她也要不惜代价阻止它。
    不惜,一切吗?薇娅低头看了看胸口绣着的那只狮鹫,她费劲了千辛万苦,从那么多同学中脱颖而出,忍耐着导师的压榨和严格的淘汰,最终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这其中的经历虽然称不上九死一生,却同样来之不易。她是对万法之城有着相当的忠诚,可为了它牺牲自己的性命和脑中得来不易的知识,值得吗?
    所幸事情不需要薇娅真的做出抉择,被起司留在外面的植株重新开始了活动。被灰袍的血液所灌溉,它们的生命能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加。就连女法师也能看到,这些刚刚还虚弱异常的植物身上,已经凝聚出了相当程度的魔力,其数量等级,快要和那些生长了百年的树木有的一比了。获取了远超自身的生命力,这些植物的动作也开始变的迅猛,抽芽,吐叶,大片大片的绿叶从其藤蔓上长出来,贪婪的获取着稀薄的阳光,将体内的能量转化为更直观的营养。
    植物,一直以来都被当做是两面体的典范。一方面,其枝叶嫩芽是如此娇嫩,轻轻一掐就能断绝生机。可另一方面,经过时间的培养,树木可以变成百年不朽的坚韧存在,更别提那些被精心铺设的石板路乃至巨大石块落成的建筑,也都会在植物的力量下变形走样。
    其实这世上的事物大多如此,柔弱与坚强,只是一组人为认定的概念,而且必须放置在以人类的时间观念为主的短时间内才有意义。如果时间跨度被拉的够大,那这组概念可能就会完全失去描述作用。
    故而尽管这里的时间没有被快进,得到了灰袍之血的植物却在以十几倍于自然时间的速度生长并发挥作用。它们的根须从一开始只能攀附在表面,到分化出细的无法用人眼看出的根茎深入怪物皮肤的缝隙里,再到不断扩大这个缝隙,这个本该用上百年时间的过程在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展现,不可谓不震撼。
    问题是,植物创造奇迹除了所需的时间漫长之外,被它们所改变的也往往是无法移动,没有自主意识的死物。可现在它正在影响的,却是货真价实的活物,而且是活物中的活物。
    薇娅看着周围靠近的触须,嘴角略微抽动。她想要逃跑,但手里握着的药瓶告诉她,现在要是跑了,她就什么都没法得到。不仅得不到,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一切也都要丢掉。为什么会这样?这本该是件简单的任务的,一切本该很简单的!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从哪里开始出现了问题?
    懊恼,愤怒,恐惧与其他情感混杂成了最好的催化剂,法术在魔力的升腾中展现出了新的样貌。绿叶卷起变成枪尖,藤蔓硬化化作枪杆,一杆杆木枪随着她的双手变作整齐的枪阵,如同士兵般充满威慑力。
    植物,本不该属于塑能系的研究范围,因为每一个生命都是复杂的元素集合体,要以塑能的方式来操纵实在太过困难。可她还是做到了,这正是薇娅作为一名塑能系讲师所研究的课题,生命能量。也就是说,她将生物的内在活力视为了一种元素,并加以塑形。
    在万法之城,她的研究曾经受到过多方关注,这也是为什么她可以早早的获得教职头衔的原因,她被允诺只要在奔流完成外派服役,就可以在万法之城获得一席之地。
    这对于大部分万法之城出身的法师来说,都是需要奋斗一生的目标,因为只有获得那一席之地,哪怕只是一间最基础的研究室,他们作为法师的地位才真正稳固,自此之后哪怕毫无建树,也可以作为培训者一直工作到晚年并得到保障。薇娅的野心当然不止于此,她还想要更多的资源朝自己的研究倾斜。
    为此,她决不能死在这里。决不能以这般蒙昧的样子死在这里!魔法灵光在她的眼前第一次有了从光晕转化为雾霭的趋势,虽然只有一瞬,可那强大的法力所催动的术式是极具威力的,木质枪阵将徘徊而下的触须远远逼退,丝毫不落下风,暂时。
    薇娅很清楚,她的法术撑不了多久。因情绪而增强的威力也会随着情绪而消散,愤恨过后的空虚,欢愉之后的落寞,情绪的高峰与低谷拉扯着人的思维,消耗着人的精力。它既是力量之源,亦是毒水之源。
    快点,再快点。根须所撕裂的伤口,越来越大,终于,在不知道多厚的皮肤下面,露出了不一样的色彩,那是带着强烈血腥味的内部组织的味道。
    就是现在!将手中的瓶子拧开,女法师看也不看对着伤口中塞了进去。她看到顺着瓶子的开口,流出了类似白银的液体。那是一种金属,液态金属,水银。
    水银对于大部分生物来说,都是剧毒,哪怕是恶魔,恐怕也不敢喝下水银,它的毒性不是生物毒素可以比拟的。
    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能耐。

第四百五十七章 拨云见月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哪怕身在怪物的体内,起司也能感受到那种悸动与恐惧,不如说,正是因为在它的体内,他才能如此直观的通过颤抖与痉挛感觉到它的想法。恐惧死亡,抗拒死亡,是大部分生命的本能,当生命给予了自己一个意识的时候,它就开始担忧意识的消失,因为意识的消解也往往意味着生命的终结。
    我,这个概念,未尝不是身体为了保护自己而给予自己的暗示与假象,这世上果有一个我吗?这个我真实到脱离了身体依然能以灵体乃至不灭的灵魂而存在吗?谁在问呢?
    想到这里,起司对着怪物仅有的那一丝丝忌惮也烟消云散了,你和我,没有什么差别。所谓不断进化,却进化不掉那个自己,你还是在害怕自我的消亡。
    这样的东西,和街边躲避着人群又想要捡食路上的松果的鼠辈没有差别。所区别的,仅仅是一副更加精密,更加具有适应性,以及更不容易完全损坏的肉身。
    事情从外部看来颇有戏剧性,大概是在第一次水银注射之后二十分钟,薇娅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阵地,开始朝着尤尼他们所在的方向撤离。她很有计划的释放着魔力,用塑形的生命能量阻拦一波又一波怪物的袭击。
    没有坚守下去的必要,因为接下来事情的成败不在她身上,她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可她还是错估了这只子嗣在地下所埋藏的部分,或许是因为水银带来的恐惧与毒素引发的疼痛,沙地被撕裂,粗大到可以卷起马匹的组织抖动着朝女人砸来,她没法阻止。
    可就在此时,地上的白沙拔地而起,形成了一个四五人高的白色巨人。那巨人有着粗壮的肌肉,以及一双空洞的眼睛。那巨人二话不说,一把抓住了朝女法师砸过来的根须,张开的嘴巴里发出无声的咆哮。薇娅愣了那么几秒,直到巨人已经将根须扯到她的身后,与更多的怪物肢体扭打在一处,她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远处,有人在跳舞,那是一支战舞,动作有力却不失舞蹈的流动性,虽然每一次肢体的摆动称不上频繁,可手脚挪动中带着让人鼓舞的力量。
    唤出这白沙巨人的,自然是洛洛。这是她最大的依仗,直接请她所侍奉的金灵在这个世界暂时化形。现身在物质世界的金灵有着万夫不敌的力量,以及不会疲惫和死亡的身躯。唯一的问题是,金灵现身的每分每秒,都会极大的损耗舞祭的体力乃至生命力。
    眼见着薇娅脱离了最危险的区域,洛洛的动作也开始走形,她还没法长时间的维持金灵现身。再者说,作为一个没有自毁倾向,身上也没有国仇家恨的人,她也不希望长时间的维持金灵现身,那会意味着她寿命的极大消减。
    “走,往远处跑!”薇娅连跑带滚的冲到两人面前,拉住失去平衡的洛洛,拖着她朝怪物的反方向跑。
    在他们背后,巨人轰然四散,白色的砂粒成为了一片沙雨。可子嗣的袭击并未停止,地面不断的产生动荡,粗细不一的触须陆续从地下伸出。但那些触须上有许多都挂着另一些战士,它们是攀附在其上,用口器和钳子勇敢作战的沙壳人。
    这些小家伙在地下与怪物的根系拼死交战,虽然收效并不明显,但也不能称之为无用。细一些的触须只要被大量的沙壳人抓到,难免会变的鲜血淋漓,尤其是当它们成功破坏触须的肌肉中枢,就能迅速瘫痪掉一整根肢体。这无疑是一场伟大的抗争,尽管瘫痪掉一条触须所要付出的沙壳人数量令人惋惜。
    可以预见,即便赢得了胜利,沙壳人社会也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恢复失去的成员。而那不是现在的洛洛他们该考虑的事。尤尼看到了一根对着女法师后心戳来的触须,想也没想的举起斗笠挺身而上,结果身子被高高的打飞出去,重重落在沙地上,他的表情难得变的鲜明。
    薇娅见状,拼着最后一些魔力,从怀里掏出一枚水晶吊坠,抛向身后的追兵,那枚紫水晶在空中绽放出灿烂的光辉,化为千百只细长的手臂,在粉碎的晶尘落下前成为实质性的阻挡,当晶尘落下,虚幻的手臂也重新变成无形体的虚影,被触须穿过,撕碎,化为不可见的光辉。
    地面在颤抖,世界在震荡,根植于地底深处的巨大怪物正在展现它最狂暴的一面。沙子化为了流质,根本无法踩踏,而一失去平衡,整个人就深深的栽倒进了沙流之中,口鼻里灌满了砂粒。
    没人看见接下来发生了什么,薇娅他们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被白色的世界所淹没,再次醒来后,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满嘴的沙子。
    “它,死了吗?”可能是因为身材瘦弱所以最容易从沙中脱身的关系,尤尼成为了三人中第一个恢复语言能力的人。他蹲在沙子上,看着那个方向。前方原本的平地变成了沙坑,因为肢体伸出地面,大量的沙子汇入凹陷下去的大地,变成犹如巨大蚂狮巢穴般的漏斗状地貌。在那沙坑的中心,是狰狞的举起肢体,朝向空中的怪物。
    可那怪物,已经不动了,它一动不动,仿佛久远时代就已经死去的树木,又如艺术家雕刻而出的最疯狂的造物。失去了活力的皮肤变成了令人不安的绛紫色,那些原本褶皱繁多的表皮变的光滑,这让这具巨大尸体变的像是座紫色的珊瑚,在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令人精神不安的光芒。
    月光,天上的蒸汽已在不知不觉间散去,露出偏西的太阳。蒸汽的消失意味着什么呢?难道那片熔岩地带已经不复存在了吗?
    还是说,它根本就只是怪物崛取地下热量时的副产物呢?这些问题暂时不会有答案,就像没人知道怪物确切的死亡原因一般。现在他们要问的问题除了学徒已经说出的之外只有一个。
    “他还活着吗?”被吃进了这般怪形的体内,生还的几率微乎其微。纵使侥幸逃生,也难免会在这具尸体内被闷到窒息。灰袍,似乎也被掩埋在了白沙之下。
    “嘎!”黑翼的乌鸦在空中盘旋,随着它的鸣叫,一件本来被它叼在嘴里的事物从空中缓缓落下。尤尼站起身,双手接住,正是那件灰色的长袍。而后乌鸦从空中合拢双翼,径直落在男孩面前,在一阵黯淡的光芒中开始扭曲变形。
    “很惊讶吗,学徒,欢迎来到我的世界。现在,你也在这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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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177/ 第一时间欣赏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 作者:湖中羊所写的《灰塔的黎明》为转载作品,灰塔的黎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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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算是一个冒险故事吧,一个在血与酒,剑与魔法,龙与恶魔存在的世界里一个法师的故事。书友群:193123031欢迎前来催稿灰塔的黎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灰塔的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灰塔的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