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迎恩门下,所有的百姓俱都对这位新来的总督翘首以盼,期待着他到底能有什么平定流贼的办法。
文武官员们各怀鬼胎,但面儿上却也都是一副笑容满怀的样子,他们就跟在傅宗龙身后,领那些京军兵士一路往官邸前进。
然而就在一条街后,出现了茬子。
这茬子不是什么突发状况,却是一个与当前情况显得格格不入的人,即便是傅宗龙,骑在马上也能一眼从人群中见到他。
这人,就是南阳王朱由桦。
倒不是说他的衣装多突出,而是现在他在干什么。
今儿朱由桦本着事事低调的态度,穿的极其朴素,只是想提前看一眼傅宗龙长什么样儿。
然而朱由桦来晚了,就连挤都挤不进去,看了一会儿也就没了心思。
俗话说人有三急,正当傅宗龙一只脚踏进迎恩门的时候,朱由桦正巧憋得慌,忽然觉得尿急。
这股子尿意就如泄了闸的洪水,忽然而来,挡都挡不住,没耽搁一秒,朱由桦都难过异常。
迎恩门周围可没有什么公共厕所,就算是有,也已经臭气熏天被荒废掉,朱由桦根本不会去这样儿的地方解手。
憋着尿的感觉都知道,尤其是这种即将破关而出的时候,朱由桦也顾不上什么得体与否,寻了个巷子,直接欢快的开始放水。
“舒服...”
朱由桦抖了抖,边系裤子边回头,下一刻,却是瞪大了眼睛,一脸懵逼。
在街道中间的傅宗龙等人正向这边看,本是来看总督的百姓们纷纷转身,就见到了这样一幕。
朱由桦心底一惊,老子撒个尿有什么好看的?
“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傅宗龙当然还不认识这位在河南名声颇大的南阳王,捏着鼻子,怒喝:
“来人,给本督将这人抓到官府看押,好好教他知道知道何为体统!”
“这...”
王绍禹犯了难,抓皇族,要是没有确切的证据,事后朝廷追查下来,可是要凌迟的大罪。
见他似是有话要说,傅宗龙转头问:“王总兵,有什么话说就是,在百姓面前,又有什么可隐瞒的。”
“是。”王绍禹心道这可是您让我说的,点头道:“这位,是福王府的南阳王,抓不得。”
傅宗龙闻言一愣,转头上下打量。
早想和这位击退闯贼的南阳王见个面,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当街撒尿,再尿急也不行啊!
这样做,是将皇族之威严置于何地?
“呃,总督大人安好。”朱由桦将裤带系紧,整理好衣物,这才尴尬地拱手说道。
安好?你也好意思问!
傅宗龙没回话,把缰绳一拽,冷哼一声,径直离开,留下满地好笑的百姓。
朱由桦也是哭笑不得,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本来是鸟悄撒个尿,然后再去官邸和傅宗龙好好认识认识。
这下可好,全城人都知道自己撒尿的事儿了。
本来想低调,奈何条件不允许啊,干点什么都能引起一条街的人注意,这可太难了。
......
如今朱由桦可真是名人了,关于“南阳王当街小解”的传言越散越欢,甚至被编成了数支小曲为人传唱。
罪魁祸首朱由桦,思来想去,还是在第二天厚着脸皮来到官邸,当然一路上没少引起怀春少女的尖叫。
“那个...傅总督别来无恙啊!”朱由桦嘿嘿笑着,在众人想掐死他的目光中走上正堂,寻了个靠前的位置坐下。
坐下后,这厮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翘着二郎腿,把本来当摆设根本没人吃的青枣当成花生豆一样嚼。
听着“嘎嘣嘎嘣”的脆响,文官们全都生出了厌烦的表情,反倒是武将没什么感觉,看起来这位王爷是个直肠子。
“哼!”
这哪里是来道歉的,这分明是有恃无恐。
啪!傅宗龙拍案而起,但还没等他说话,朱由桦就站起来抢着说道:“各位可知道本王今日来此的目的为何?”
“那献贼与假曹操合营后又分营,先取邓州,又攻淅川,下一步是什么,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要围攻我们南阳。”
“嘿嘿!”朱由桦看着傅宗龙,“唐王爷慌啊,急啊,那是又慌又急,接连几日到本王府上,叫我到开封催促王总兵火速往援。”
“现在好了,傅总督一来,我们这主心骨有了,但是唐王爷哪儿却也还是怕,这么多的流匪,能不能挡住真是两说。”
“傅总督不知道,流贼过来的非常快,一下打到南阳,简直跟吃桃子似的,不快着点儿,南阳可就不保了。”
本来打算兴师问罪的傅宗龙被朱由桦这么一说,倒也沉吟着坐下,将先前那些不快忘了个一干二净。
南阳的事儿,他也是听说过的,这可不是块好咬的肉,贸然下口,肉吃不成,倒可能丢官去职。
回想起来,傅宗龙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倒霉,上辈子是得罪谁了?
这大半辈子过来,先定黔乱,再抚贵州,功劳没少立,大狱也没少蹲,基本都属于有事儿放出来支撑大局,没事儿再抓回去关着的节奏。
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又不想放孙传庭打自己脸,崇祯才想到还有个傅宗龙可用。
傅宗龙也知道皇上的意思。
北边洪承畴在和皇太极决战松锦,南边又闹起了流贼,丁启睿没什么能耐,越剿越乱,杨嗣昌一个巴掌拍不响,这才把自己放出来顶顶。
一路过来,人还没到任上,接到的坏消息不断,不是这儿失陷,就是那边的官军又起了营啸,倒是这个朱由桦,让人眼前一亮。
可是当街撒尿这个坎儿,傅宗龙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了,第一印象已经定型了。
现在的傅宗龙,一看见朱由桦,就能联想到当时这货撒完尿回头舒服的那欠揍样儿。
“南阳王爷有什么话说?”傅宗龙皱着眉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朱由桦撒尿的事儿。
朱由桦道:“南阳是唐藩重地,一旦失陷,总督大人难辞其咎,还有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要想避免吃罪,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傅宗龙问。
朱由桦神秘一笑。
“本王有一计,但要先请问诸位,流贼的根本是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巡抚高名衡道:“是各地流民。”
朱由桦又问:“那流民因何而成?”
高名衡想了想,叹气道:“我河南连年苦旱,田里收成不好,去年闹了春荒,今年初跟着下起雨来,连下一个多月,田地都受了妨害。”
“米珠薪桂,民不聊生,自是都成了流民,聚为匪患。”
王绍禹也道:“是啊,还有贼兵退后遗留下来的残寇流贼,各处官军溃败逃亡的散兵游勇,这些人啸聚山野之间,不时成群结伙打家劫舍,为害民间。”
朱由桦微微一笑,自信满满道:“若本王能让流贼自散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这怎么可能!
第六十二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让流贼自散,最开始流贼刚兴起时,众人想的就是这个,所以才毫无作为,任由事态发展。
可事到如今,流贼非但没散,反而闹得愈演愈烈,初一听这话时,所有人都是一个想法,简直异想天开。
说句不好听的,现在流贼将代大明的流言也不少!
“请问南阳王爷,流贼怎么个自散法?”傅宗龙有些好奇。
“想要流贼自散,决不能坐以待毙,那只会让流贼以为朝廷无计可施,总言之一句话,硬剿不成,那就给他们煮上一锅温水。”
“流贼中的主力阶层是无家可归的流民,那本是百姓的流民们又为何无家可归?各位都是做官的,执掌一方,该明白这个道理。”
说完,朱由桦一个个向下看去。
这话很是发人深思,被看到的人无不是心中胆虚,下意识离开目光,变得犹犹豫豫。
朱由桦没多说什么,又自顾自道:“百姓无家可归,说到底还是没有田地耕种,无以为业,一口饱饭都吃不上,这才会铤而走险。”
“试问,如果有田地耕种或有一份能吃上饭的活计,谁还会甘愿去做流贼,受那骂名。”
“有些道理。”
傅宗龙思虑半晌,却又道:“可南阳王爷有没有想过,朝廷如今连官员的俸禄都难以为继,又哪有多余的银钱来安排此事?”
“本王也没说要让朝廷安排。”朱由桦微微一笑,“各位都不想等到流贼攻陷南阳后被皇上怪罪吧?”
闻言,众人静默无声,不久后都是点头。
“南阳毕竟是我就藩之地,这样吧,本王仍和洛阳一战一样,功劳毫厘不取,全都摊给在座的各位。”
官员们都有些吃惊,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好事儿?
“无功不受禄,南阳王爷有什么话就说吧。”半晌,傅宗龙静静说道。
“还是总督明事理,那本王就明说了。”朱由桦一笑,“献、罗二贼来势汹汹,南阳军备废弛,若不统一战守,实在难守。”
“守南阳,在这期间的任何事,本王都要全权做主,无论做什么,我朱由桦一人承担,相应的,无论做什么,都不用各位出钱出力,只等着拿功劳就是。”
说白了,你们看着本王表演,不用你们添乱,也不许你们多说话,我退流贼,你拿功劳,大家心里有数就行。
“这...有些难办。”傅宗龙也知道,这句话给出去,那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
朱由桦从前在南阳干出来的那些事儿,他不是不知道。
比如刚上任就砍了一个辅国将军,比如强行拿下了本是唐王府产业的浴德泉,再比如派人抓了十几家官绅,将一户灭门。
这些事情闻所未闻,但朱由桦想都没想,压根没考虑过什么后果,一股脑全都干了。
自大明立国以来,敢这么做的郡王只他独一份,若给了他更大的权利,谁知道他会怎么做!
可话说回来,自己不给这个权利,他就不会这么干了吗?
按傅宗龙的估计,朱由桦这是一个试探,自己无论同意与否,他回去后还是会按自己的路子来。
同意了,南阳王府那边没什么事了,因此得罪唐王府却是板上钉钉,朱由桦做了什么,怕是自己也要背锅。
可若是不同意,福王府就就因此得罪上了,朱由桦那边也会嫉恨,人家怎么做,自己还是毫无办法。
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该背的锅还要背,自己还要颜面扫地,这位南阳王也根本不会给自己留什么台阶。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眼下在洛阳有朱聿、朱常洵等数位亲王,但说话管用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朱常洵。
在南阳说话管用的也不是唐王朱聿,却是朱由桦。
上次朱由桦水淹洛阳,朱常洵借着庆祝他就藩的由头办了一场宴会,整个河南有头有脸的都受到了邀请。
可是有人敢不去吗,没人。
最后朱常洵光收礼就拿下了上千万两白银,要是算上各地的投献,只怕要是个天文数字,乐得几宿都没睡着觉。
当然这个消息崇祯早就知道,可对于自己这个皇叔,他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忍气吞声,由着他去。
朱常洵如此强势,河南三分之一的土地,几乎尽入其手,可是他儿子朱由桦呢,这小子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势头。
论起嚣张跋扈,朱由桦比他爹更胜一筹,一个郡王,愣是压的整个唐藩的皇亲贵戚们抬不起头,有苦不敢言。
论起敛财无度,朱由桦已经从他爹朱常洵的接受投献升上一级,转而去抓各种产业。
就像南阳城如今的洗浴行业,经朱由桦简单的一折腾,基本上已经被南阳王府垄断,本就远近闻名的浴德泉,更是被他打成了驰名商标。
除此以外,听说朱由桦还在自己的澡堂子发展出了一项特别服务,那就是“洗脚”。
这个洗脚和后世那个相差不多,都是有点特殊服务。
在浴德泉,富户子弟们洗了澡以后,往往要在后面按个脚,据说还分了几个档,最低级的是五十两银子,只按脚,而且手法也一般。
再向上一级,一百五十两银子,按脚之外还可以“点播”看戏,什么戏都是一应俱全,而且按脚的手法也娴熟很多。
明面上摆出来的最后一种,是五百两银子,若非达官显贵,那是很难能按上一回的。
唱戏的是各地知名戏班子,只给你一个人唱,按脚的是最熟练的技师,个个年轻貌美,按脚之余,搞点小动作,那也是服务之内。
除官面上这三种,还有一种,一千五百两银子一次的,那基本就属于全套服务了,什么都是顶尖。
一千五百两一次,这朱由桦可真是脑回路清奇。
那些各地豪商,发家致富要么是发战争财,要么是在饥荒之年屯田高价卖出,都是盯着百姓那俩破钱,哪有人去管洗浴这一块。
换句话说,现在民生凋敝,有几个人有那个闲钱去搞这些,能活着就不错了,谁还顾得上干净。
朱由桦则不同,南阳府旗下的洗浴中心,单说百姓洗澡修脚等普通业务的话,那是赔钱的,价格比各地平均水平线还要低。
可要是说其它那种舒适些的服务,价格就贵的离谱,而且是越往上越贵的离谱,基本是成倍的往上窜。
商人们赚的是百姓的钱,朱由桦不同,他是专门赚大户豪绅们的钱,专盯着有钱人群体。
这样的赚钱方式,大户们全都叫骂不已,可但凡体验过的,最后全都真香了。
一句话,该骂骂,该去去。
第六十三章:最大的情分
无论如何,傅宗龙最后还是同意了。
这没什么办法,无论同意还是不同意,朱由桦回去以后还是要我行我素,他们也拿这货没办法,毕竟是个连皇帝都不敢动的主。
本来到开封,就是为了把黄虎调到自己手下,可朱由桦没想到,正好赶上傅宗龙到任,然后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开封的事情处理以后,朱由桦直接马不停蹄赶回南阳,原因自然是因为老家不保。
不能在外边浪了,再浪个十天半月的,家都要被流贼给拆了,你说这帮天杀的贼寇,怎么就不知道省点心呢!
朱由桦一路回南阳,却说洛阳这边,也是因为流贼来的事情再度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上回朱由桦能抵抗李自成,说出去好像挺厉害,但是真正在洛阳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本来城都快破了,完全是一场大水,把李自成给冲跑了。
说来也是奇怪,本来河南一带连年大旱,不知多少年没见过雨点,可自打朱由桦上城督战开始,雨是越下越大。
要不是因为这场大雨,朱由桦决堤洛水,也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影响,直接冲垮了整个闯营。
但是话说回来,上次赶上下雨击退了闯贼,这回张献忠和罗汝才一块来了,难道再给你一场几天几夜的瓢泼大雨?
就算真的下了大雨,南阳周围也没有洛河,你上哪去再来一次决堤?
何况这两个人又不是狂妄自大的李闯王,人家就不会派人防着?
既然不能再来一场水淹,在常人眼里,朱由桦击退流贼也就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无它,实力差距太大!
张献忠和罗汝才虽然不如李自成,但人家两位也都是如今各路流贼中响当当的存在。
张献忠手下那十八寨马队不知比闯营老队强到哪里去了,罗汝才别号曹操,阴谋诡计也是令人防不胜防。
这两位单独来还好说,如今却是兵分两路一起来的,目的就是要拿下南阳,这就难办了。
其实他们非要拿下南阳,对此尤为重视其实也有一个原因,因为张献忠一直都想取代李自成在各路流贼中的地位。
李自成在洛阳的朱由桦手上吃了瘪,提着朱由桦的脑袋,在南阳王府喝酒吃肉,显然更能证明他这位八大王的能耐。
至于罗汝才,这位假曹操的想法,那就没人知道了。
......
这天洛阳的天气格外晴朗,守备黄虎照例带着人走在街上,百姓们也在亲切的打招呼。
上次朱由桦水淹洛阳,在当时看好像是遭了灾,现在看来,却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了。
如不是有那场大水,叫流贼进了城,只怕如今又要是另外一番景色了。
“老黄,老黄!”黄虎正巡街,却忽然从远处跑来一人,这人神色匆忙,远远便是喊出声来:
“快回家看看吧,你都快成武大郎了!”
“嗯?”黄虎闻言一愣,让兵士们自去巡街,将报信那人拉到巷内,拎起他道:
“把话说明白点,我黄虎哪点儿像那个武大郎,难道还有西门庆看上了我家娘子不成?”
“不是西门庆,是那宋举人,宋老爷的儿子!”
“宋斌?”黄虎闻言嘀咕一句。
这宋斌是大户宋老爷的儿子,去年宋老爷在朝中拖了关系,让他考上了个举人,如今正在家中等着补缺。
“正是他,你回家看看,就全知道了。”那人满脸的焦急,还有被黄虎怒目而视的惶恐。
“好,若是真的,银子少不了你的!”黄虎眼珠一转,将这人扔到一边,夺步而走。
自家门口,不少邻居都在旁边嗤笑,见黄虎回来了,远远的避开,但却都是聚在对面酒肆内说着什么。
来到门前,黄虎想起西门庆的故事,抬起头一看,果真见到二层窗户外正有红布迎风飘着。
“砰!”
想也没想,黄虎一脚踹开房门,几大步跨到楼上,见到了他此生都难以忘怀的场景。
宋斌正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而自己的媳妇儿,也是抱着床被不知所措。
宋斌穿好了衣服,扔下一块斗大的银锭,风也似的走了,黄虎想了又想,却还是在他经过身边时,默默松开了拳头。
无它,人家是官宦子弟,如今还中了举人,自己招惹不起。
黄虎一言未发,走到床榻的旁边坐下,看着自己媳妇歉疚的眼神,也是自嘲的冷笑一声,道:
“这也是都怪为夫,一直想着什么出人头地,建功立业,冷落了你,这事儿不怪你。”
听他这么说,女人害怕的心思也因此放下,但又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宋公子这些日一直在门外转来转去,言语轻薄,你又连日的0不在家,我害怕...”
听到这些,黄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将女人抱在怀里,道:“莫怕,为夫回来了。”
在女人身后,是一副满是杀意的眼神。
没有多久,楼下传来敲门的声音。
“黄虎,开封来人了,是个官差!”
黄虎没有理会,一直就这么抱着女人,直到女人睡下,他才换了副冷冽的神情,出门直奔衙门而去。
到了衙门,送信的官差一早就已经离开,只是在桌上留下一份升迁文书。
“黄虎,这可是南阳王爷的恩典,王爷亲自到开封走了一趟,就是为了将你调过去,日后要是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昔日上官的情分。”
听自己上官的话,黄虎强笑几声,走到桌案旁边拿起文书,浑身抖了抖。
文书上写着的,是他一直梦寐以求却得不到的东西。
“洛阳守备黄虎,就任以来,履立战功,今多功并算,累升南阳守备,另加南阳卫指挥佥事,掌一府兵马、钱粮诸事,望仍能再立功勋,不弃前功。”
署名,三边总督傅宗龙、河南总兵王绍禹、河南巡抚高名衡,后面还加了数个衙门有司的官印,这是地方上的正式调动。
若是以前,黄虎此时定会欣喜若狂,但现在他却平静如水,脸上看不见丝毫波动,将任命文书拿了就走。
“嘿,这小子,还牛起来了。”上官看着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对下人笑着道:“这小子抱上了南阳王爷的大腿,比不起了哟!”
这话里,自然是带着浓浓的羡慕嫉妒。
深夜,黄虎背着包袱,腰间挎着雁翅刀,轻轻推开了自家房门。
看着榻上睡着的女人,黄虎眼中杀意暂时消退,但是没有多久,他从包袱中拿出一根麻绳,把女人脖颈死死缠住。
不多时,黄虎扔下麻绳,见榻上女人已经气绝,自语道:“给你留个全尸,算我夫妻二人最大的情分。”
黄虎走到屋外,将铺好的柴火点燃,伴着身后的熊熊大火,他来到宋府门外,缓缓抽出了雁翅刀。
“干什么的?”
“杀人。”
第六十四章:火绳鸟铳
一夜之间,杀绝宋府十八口人。
这是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没有人会觉得牵连家人是个罪过,一人做错事,就该全家承担。
所以黄虎去把宋斌全家都砍了。
锋利的雁翅刀尚在一滴滴的淌血,黄虎手里拿着刀,凝眸站在宋斌眼前,道:“你还有什么遗言?”
“放我一命,我求求你,放我一命吧...”宋斌不住的跪在地上磕头,头都磕破了,但于事无补。
黄虎上前几步,蹲在宋斌眼前,伸出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笑:“我黄虎本就是辽左逃难而来,没了那个婆娘,我就什么都没了。”
“爷爷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当初选择做西门庆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他是个什么下场。”
言罢,黄虎站起身来,一刀挥了过去。
出了宋府,黄虎将刀上的血渍擦去,关上大门,茫然片刻,便是转身朝南边去了。
那个方向,是南阳。
......
三月,是万物复苏的时候,天气仍有些泛凉,但南阳城外却已经忙开了一片。
一座座王庄拔地而起,一同来的,是家家户户的流民们,他们大多都是三五成群的有家有室者,被南阳王府安置于此。
长史费登正自那次被朱聿叫过去后,就变得老实很多,想来也是明白自己与南阳王朱由桦相互依存的道理。
朱由桦没事,长史司也就不用背锅,所以现在费登正手里的长史司,已经完全成为南阳王府的附属机构。
没了原本的监察效果,长史司实际就和南阳王府的内部房司没什么区别,都是在给朱由桦办事。
不过话说回来,这些给朱由桦办事的日子里,却是他为官以来最充实的时间。
长史司设立之初,就是为了替朝廷监察各地王府,但行至如今,原本的监察效果没有了,剩下的只是什么时候有了黑锅再拿出来背锅而已。
现在的费登正,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务。
比如各处投奔流民在王庄的安置事宜,再比如派人去明察暗访,去看看流民到底是家有几户,是不是找了几个人凑成一户,想骗取王府的安置费用。
云云此类。
除了负责外部事务的长史司外,南阳一建则是专门搞一些建筑工程,像王庄的选址及修建,还有南阳府内民房、桥梁、官道的建设、修缮等等。
除此以外,朱由桦最关注的还是火器问题,毕竟这个东西要是不搞好,别的都是白搭。
今天,是第一批南阳王府自制鸟铳试射的日子。
城外校场内,正有一头野猪在空地上露出肚皮晒着太阳,丝毫没有注意到后方即将到来的危险。
“砰!”
瞬间,一声枪响划破了原本的宁静。
待枪声落下,野猪却是撒丫子跑开了,没见有任何损伤。
发射的鸟铳手摇摇头,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时几名前方检查的兵士传回话来,说是根本没有打到这个位置。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鸟铳手的问题,而是这批鸟铳的问题。
铅弹发射到大约六七十步的距离时,就慢慢失去力道落下,这样看来,有效杀伤的射程也就是五十步,破甲则要更低。
所幸流寇还没有大批量的装备重甲,五十步的杀伤范围在防守战中已经足够。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这些从卫所过来的老匠户还搞不定一个火绳鸟铳?”朱由桦有些无语。
火绳鸟铳这种东西咱大明早就有了行吗,一个个还自称为老匠户,这么个东西都弄不好,本王养你们何用?
等了这么多天,本打算在流贼来时派上用场,现在倒好,只能继续用上次南阳卫发下来的那批了。
虽说质量不过关,好歹能打着人。
见朱由桦动了怒,匠户们互相商量几句,最后还是徐寿辉来道:“王爷,这批鸟铳只能打到五十步左右的距离,想要打到百步之外,这个材料是不行的。”
“先别说材料的事儿,五十步能不能打的着,你给我个准信!”朱由桦问道。
徐寿辉肯定的点点头,将手一挥,于是鸟铳手上前五十步,正打算上了子药继续发射,却发现火绳已经灭了。
朱由桦皱眉道:“这个火绳枪,灭的这么快吗,才说几句话的功夫而已。”
“王爷,要想不考虑火绳的问题,这要造遂发枪了,现在南阳这边还找不到这样儿的人才。”徐寿辉摇头道。
朱由桦道:“嗯,先试射吧,一步步来。”
火绳枪都没搞明白,去弄燧发枪,那不是痴人说梦吗!
野猪好像对危险没有什么意识,跑到了其它地方敞开了肚皮继续晒太阳。
但是这一次,它没有那么好运,随着爆响声,一颗旋转着的铅弹稳稳射到了野猪白花花的肚皮上。
这一下没有射死野猪,却让它变得疯狂,到处乱窜。
“还行,五十步可以用。”
看着躺在地上进气儿多出气儿少的野猪,朱由桦点点头,这个距离,算是能接受的最短距离了。
“如今官军所用鸟铳,多是粗制滥造,炸膛是常有的事儿,但是王爷放心,我等打造的这批鸟铳,所说射程不远,但炸膛却很少。”
“也就是说,还是会出现炸膛?”朱由桦问。
“是这样的,我们是用煤炼铁,烟大灰多,炼出来的铁杂质也多,炸膛自是无法避免。”
朱由桦直接道:“本王不想听这些,你就说如何能将炸膛的情况减到最低!”
徐寿辉想了想,说道:“卫所之中,早流行一众木炭炼铁法,那种方法杂质少,炼出来的铁自然不会炸膛,只是南阳甚至河南都没有什么山林,想用这种法子炼铁,还需要从外地购买木材。”
“这不是问题,从今往后,无论你们有什么办法,只要是能造出好火器的,不用藏着掖着害怕什么,直说就是!”
“王爷,我们还真有件事,需要王爷允可。”听这话,徐寿辉也道:“就算用木炭炼铁,铳管也要用上好的铁质,本地铁不如闽铁,若想造出上好的鸟枪,最好还是采用闽铁。”
“为什么非要用闽铁?”朱由桦问道。
徐寿辉恭敬说道:“回王爷,闽铁质优,最适合打造铳管,早年戚爷爷的戚家军所用火器,铳管之处均是使用闽铁,加上木炭提炼,百杆鸟枪中亦难有一杆炸膛。”
“当真如此?”
“小人不敢欺瞒王爷,闽铁之优,全国皆知!”
“那我大明的火器为何不大量使用闽铁?”朱由桦问。
“那是因为闽铁产量低,供给全国不现实,嘉靖时朝廷的闽铁,每年只都供戚家军为用。”
闻言,朱由桦若有所思的点头,道:“这批鸟枪先发到全营,至于采购的事儿,你们再合计合计,除了闽铁和木材外,还需要不需要其他的材料。“
“若是需要,便都一并报到长史司,待长史司确认后,再报予本王知道。”
徐寿辉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过王爷,小人定不负厚望,造出上乘的鸟枪!”
朱由桦点点头。
“这没什么,还有招募熟知火器技艺的匠户,这事儿你们也多宣传宣传,都是有好处的。”
“小人明白。”
第六十五章:贼亦有道
南阳府,许家寨。
寨头还飘着许字大旗,寨门却敞开着,无数流贼正疯狂的涌入其中,手里那些家伙什,草叉、粪叉、木棍,那是拿什么的都有。
许家寨在淅川一带也算是知名的地主豪强,结寨自保也有段时间,许老爷子在寨子人手的兵器上,从不是个抠搜的主。
许家寨的人,基本都是从卫所那边高价买来的制式长枪和腰刀,可就是这样,却依旧毫无悬念的被攻破。
其实莫说是许家寨这些结寨自保的豪强们,就是一般的县城,大部分也不过才是几百人的守军,遇上了动辄十几万的流贼,也是根本守不住的。
看着被按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许老爷,罗汝才心里别提多爽快了,看着昔日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此刻是这个样子,这感觉,啧啧。
“人呢,带到了吗?”
罗汝才问的,自然就是许老爷那些妻妾们。
相较于一直想着如何做大做强,再创辉煌的李自成和张献忠,老罗想的就很简单,以前被欺负惯了,现在要他娘的从这些人身上欺负回来。
以前没有人看得上自己,现在老子专门要玩这些富老爷的妻妾,不服?敢有不服的,就让部下先见后杀。
天下娘们这么多,找一些胆小的很难?
“快走!”
五名女子被带过来,都是亦步亦趋的走着,后边跟的那些流贼,个个人高马大,每一个都能把她们全吃了。
罗汝才手下也有一批精锐土匪,这就是他所谓的三十六路天罡,此刻带着“天罡”们推几个婆娘过来的,就是里边领头的,绰号天魁星。
罗汝才和张献忠很喜欢水浒传里边的梁山好汉,合营后也开始模仿,比如老罗,手底下的是三十六路天罡,张献忠则是七十二地煞。
这些天罡原本的名字,什么李二蛋、赵三才的,本来也都不咋地,大部分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也就一步模仿到位,直接都换成梁山好汉的名字了。
比如刚才推人的这位,就是天魁星呼保义宋江,流贼们波彼此间也都这么称呼。
“宋江,人都齐了吗?”罗汝才道。
那宋江哈哈一笑,“大哥,都齐了,许老爷几房小妾,还有正房徐氏,都在这里了。”
看着眼前这些人欺,罗汝才搓了搓手,兴奋道:“好,徐氏是哪一个?”
“我...我就是。”一个有些发福但很成熟的女人战战兢兢站了出来。
“打今儿起,你就是我曹操的小妾了!”罗汝才哈哈大笑,支起她的下巴,大嘴就要亲上去。
“狗贼,你放开她!”
眼看要被当面绿了,许老爷再也忍不住,男性的小荷尔蒙暴涨,想都没想,起身将罗汝才直接推开。
意外之下,罗汝才还真是被推了个大跟头,后也是勃然大怒,抽出腰刀一下扎进了许老爷的腹中。
“老子要了你婆娘,那是看的起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头蒜了!”罗汝才扔下刀,恨恨道:
“将这厮扔出去喂狗,老子要让这帮女人亲眼看着他被咬的只剩骨头渣子!”
“哈哈,扔出去!”宋江大笑几声,上前几步,又转头问道:“还有谁,想出去喂狗的?”
闻言,众人全都缩了缩脖子。
这些流贼个个都是刀头舔血的主,一个不愉快,就能把你当场砍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跟他们硬顶,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许老爷的尸身被流贼们从山坡上扔下去,徐氏就只能看着他滚落到坡底,逐渐气绝身亡。
“老爷,奴家陪你去了!”
悲从心来,倒是激起了徐氏的反抗,只见她趁身边一名天罡不备,疾跑几步,直接跃出了寨墙。
看着滚落到山下和许老爷死在一起的徐氏,罗汝才有些动容,喃喃道:“这个死婆娘,倒还有些血性,要是我家那婆娘也能如此,老子又何必做这个反贼。”
“大哥,要不要我去给那婆娘拎回来分成八段?”宋江转头问道。
“不必了,派人下山,将他们厚葬,这样儿的人,不该抛尸荒野。”罗汝才摇头,道:“许家寨抢光,里边的人由他们自生自灭去吧。”
“大王,那、那我们呢。”
罗汝才转身欲走,却从身后传来几声怯怯的询问,抓头一看,发现是那些许老爷的小妾。
他眯了眯眼睛,想了片刻,打横抱起那个最好看的,大笑道:“既然你们想跟着大爷我,大爷我就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走!”
......
距罗汝才所部以南约十里外,一支两万余人的官军正在官道上大张旗鼓的行进。
这支官军打着“贺”字号大旗,正是不遵杨嗣昌督令,擅自来南阳打算找点彩头的贺人龙一部。
“大帅,前面不远就是许家寨了。”一名家丁看着路边刚死没多久的百姓,然后说道。
贺人龙骑在高头大马上,沉吟道“前面有流寇,数量还不少。”
“那..大帅,我们怎么办,回四川吗?”家丁问道。
据他所知,自己这位大帅,一向都是不会打什么没好处的硬仗,这次来河南,就是听说朱由桦击溃了李自成,想到这位南阳王身边闹点彩头。
“混账东西,来都来了,就这么卷铺盖回去?”贺人龙直接把手里的马鞭抽了过去,道:“就这么回去,督师那边没法交代,朝廷也会对我恨之入骨!”
“前边也就是些被朱由桦打散的闯贼残部,传我的令,各部偃旗息鼓,悄悄的围上去,搞点军功让左良玉看看!”
言外之意,贺人龙依然对左良玉抢了本该属于他的平贼将军称号耿耿于怀。
“好,小的这就去传令。”
贺人龙其实也就是话说的狠,马鞭真正却并没有打到这家丁身上,家丁嘿嘿一笑,赶紧跑回去传令。
不多时,官军来到许家寨外,见到了寨外的墓。
一名当地人脸上仍带着后怕,摇头道:“这是许老爷,看来他们两口子都是被流贼残害了。”
“这上边写着字呢,还用你说?”
这一路过来,便是见惯了此等场景的贺人龙,都是有些难受,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沉声道:
“这不是李自成的作风,贼亦有道,咱们前边的,是曹操!”
家丁不懂这里边的区别,贺人龙却是明白,他骑着马来到许家寨内,看着四周场景,愈发确定这就是罗汝才的手笔。
贺人龙冷笑:“这罗汝才行事不同一般流寇,清官不杀,大义他也不杀,为人狡诈如蛇,反复无常,故又别号曹操。”
“如此说来,这曹操在流寇中该是有些威望?”家丁恍然大悟,问道。
“算你小子有点想法。”贺人龙点头道:“不是有些威望,他的威望,比李自成和张献忠更高!”
“正面对上了曹操还有些棘手,现在是敌在暗而我在明,倒是可以试一试!”贺人龙沉吟。
家丁也道:“小的也是这么想,拿下了罗汝才,这平贼将军大印,怎么都该是将军的!”
“将军?”
“不不不,是大帅是大帅,小的说错话了!”家丁笑嘿嘿道。
第六十六章:军法不容情
“也不知道王爷要咱们练这个做啥...”南阳营内,几名新兵正趁着休息的空当吐槽着。
“你们几个,嘀咕什么呢?”雷大虎大大咧咧的走过来,直接蹲在几人面前。
雷大虎如今是百户的官身,但实职却是南阳营千总,说出去好像不伦不类,但其实这玩意还真没人说。
眼下卫所基本都找不到几个正差官身的,顶着百户名头却带不了兵的倒是不少,像雷大虎这样的基本上已经不错了。
“虎爷,这些天了,天天走步、站队,这到底是在练啥?”一名脸色黝黑的兵士问道。
“是啊虎爷,我家有在卫所的亲戚,人家不是咱这个练法儿啊!”
“你们懂个屁!”雷大虎道。
“虎爷一看就懂,你来说说。”
兵士们开始起哄,雷大虎先想了想,甩手道:“老子也不知道,你们只管听令就是,王爷怎么说,咱们就怎么练!”
“王爷自有他的办法,又不是少了你的饷银和吃食!”
“那是,这方面,咱王爷还是够意思!”提起自己这边从不拖欠的饷银和顿顿吃饱的伙食,兵士没一个不满意的。
“我和亲戚说,他们都羡慕的要死,老问我南阳营下次什么时候招兵,你们说说,我一大头兵,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哎,别笑了,来人了。”正说笑的功夫,有人满脸警惕的看着营外。
雷大虎等人也闻言转头,见到营外来了一个背着包袱的,看样子,倒像是个狠角色。
自南阳营立营的消息传出以后,各方面来的人就不少。
除了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还有相当一部分是别有用心之人派来,想要在这边拿到证据,或者搞出乱子的。
所以这段时间,一看见生面孔,南阳营的官兵们就格外紧张,雷大虎更是带着几人走到营门口。
“兄弟,打哪儿来啊?这是南阳营,闲杂人等许进不许出,是不是识字?”
黄虎看着眼前这位,并没有什么惹事的想法,只是抱拳道:“在下是新调到南阳的守备黄虎,望各位行个方便,放我进去找南阳王爷。”
“你就是黄虎?”雷大虎闻言,上下打量一番,众人也都是窃窃私语。
立营的时候,朱由桦曾宣布,南阳营下设甲乙丙三子营,其中丙字营的营官,就是一个叫黄虎的南京守备,当时这小子还在洛阳。
南阳营中大多数人都是新招的,包括三名营官之一的雷大虎,没见过黄虎,更别提会对他有什么上官的情分。
“我就是,怎么?”黄虎见眼前这糙汉来者不善,也是警惕起来,话语间丝毫不让。
雷大虎冷笑道:“没怎么,你可以走了。”
“我要去见南阳王。”黄虎看了一眼雷大虎身上的衣甲,也是嗤笑一声,“你个区区百户,怎么有权利阻挡本官?”
“哟,玩起上官架子来了,在南阳,不兴这一套!”雷大虎冷笑一声,上前欲要撕扯黄虎。
黄虎也不会手下留情,一早就防着雷大虎这手,抢上前一步,劈面一拳过去。
这一拳带着风声,可见是用足了力气,直奔着雷大虎面门而去,后者被打了个正着,直接向后倒退过去。
雷大虎爬起来,正是暴怒,他擦擦嘴角的血,嚎道:“好你个姓黄的,居然敢先动手!”
言罢,雷大虎正要大叫着冲上去,却见一张脚影在眼中欲来越大,来不及侧身闪躲,就被一脚踹中。
黄虎这一脚还是直奔面门,将雷大虎直接踹的喷出血来,几个翻滚,重重落到地上,再也起不来。
黄虎仍不肯放手,坐到他身上,两人极力扭打起来,嚎叫声传了半个营地,很快引起刘玉尺等人的注意。
“住手,都tm给老子住手!”刘玉尺破口大骂:“一言不合就开打,还当自己是小孩子不成?这里是军营!”
“别打了,王爷来了。”一侧几个小兵提醒到。
两人闻言都是一个激灵,赶紧住手,但却站在那里气呼呼的瞪着对方,仍是谁都不服谁。
朱由桦闻讯走出大帐,停住脚步,看着鼻青脸肿的两人,淡淡道:“因何而起?”
黄虎抱拳说道:“王爷一纸调令将小人调到南阳,今日刚刚上任,本想着来营内拜见王爷,谢过恩情,却在门前遭到这厮阻挠!”
“王爷,非是我雷大虎阻挠入营,实在是这姓黄的臭摆上官架子,弟兄们看不过去,才叫我出头!”雷大虎不甘心地叫道:“再者说了,这也是他先动的手!”
听了这话,黄虎只是感到好笑。
分明是你雷大虎先动的手,却被老子眼疾手快抢了先,现在反而倒打一耙诬陷起来,真是不要点脸了。
“行了行了,都给本王闭嘴!”朱由桦有些不耐烦,甩手道:“雷大虎,你寻衅滋事不是第一次了,本王也懒得多和你说,这次饶了你,再有下次,逐出营内!”
雷大虎心中一肃,赶紧抱拳道:“谢过王爷。”
“至于你,黄虎,本王把你调过来,是为了让你帮我一把,不是在这和属下斗殴的,有什么不服的,私下练服了就是!”
朱由桦冷哼道:“还好不是械斗,若你们二人此番是械斗,本王怕是要大义灭亲了!”
“军法不容情,甭管谁都谁错,黄虎身为上官,带头违反军纪,自领五十军棍,雷大虎寻衅滋事,顶撞上官,自领四十军棍,都滚吧!”
“谢过王爷!”两人一齐道。
看着仍不服不忿的雷大虎,黄虎冷笑一声,才四十棍,真他娘的便宜这丘八了。
......
不多时后,大帐之内,早已集齐的众人纷纷回过头去,看着刚进来这两人。
黄虎和雷大虎一左一右进来,一瘸一拐,各都不看一眼,一个站到最前列,一个站到第二列。
“洛阳那边如何了?”朱由桦问道。
黄虎抱拳道:“回南阳王爷,老王爷一切安好。”
朱由桦看了他一眼,谁他娘的问这便宜老爹了?
不过既然回话了,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再问道:“民居修缮的如何,还有守军士气如何?”
“小人离开的时候,民居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只是...”黄虎欲言又止。
朱由桦问:“只是什么?”
黄虎叹了口气,“本来修缮一事,是福王府出钱,官府负责,现在是世子殿下负责此事,说什么都不发出一个铜板。”
“还有很多百姓的房屋没有修缮完成,土地没有分配到位,种籽、耕具亦都被世子殿下扣住了。”
“这个朱由菘!”朱由桦摇摇头,冷声道:“百姓遭难,该给的钱不花,他是想找死吗?”
言罢,朱由桦转念一想,朱由菘此番自毁长城,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传令,凡洛阳内外百姓,户在三人以上者,验明籍贯、正身,皆可到南阳府安家,南阳王府出资赈济。”
第六十七章:多谋善断
镇平关的上头正冒着滚滚黑烟。
“快跑,晚了就来不及了...”
官兵们看着外头黑压压而来的流贼们,心中已知根本无法抵抗,马步争驰,自散而去。
官兵都是如此,百姓更人心惶惶。
“让开,你个老不死的!”
一名小校,看着前方正提着袋子赶路的一老一女,毫不犹豫的一脚踹了过去。
正跑了几步,好像留意到什么似的,小校赶回来,将袋子从老人手中撕扯下来,然后拎着转头就跑。
“这是我们的全部家当啊,你这天杀的贼兵...”
老人瘫在地上,只有十五岁的孙女也无能为力,只是咬牙看着官兵们四散逃命。
只听“嗖”地一道破空声,后方疾射而来的箭簇,稳稳射进了小校的脖颈之处。
小校掐着箭,身子缓缓倒了下去,满脸都是对生的眷恋。
乱兵死了,一老一女还没来得及高兴,后方却是传来轰隆隆的马蹄声,一名满脸横肉的流贼翻身下马。
看见瑟瑟发抖的少女,流贼满脸都是一副色眯眯的神情,也是将老人一把推开,就要向少女走过去。
老人又急又怒,挣扎着向流贼扑过去。
可是他哪里是一个壮年流贼的对手,只见流贼随手一打,就将老人打了一个踉跄倒了下去。
老人依旧不肯放弃,用尽所有力气,死死抱着流贼的右腿,绝望的向正在发呆的少女大喊:“春芳,快跑,快跑啊!”
“去找官兵,去找官兵!”
相对来说,官兵还有起码的约束,谋财不至于害命,眼前这些贼寇毫无规章,那才叫真的放飞自我。
流贼也被这百般阻挠搞的有些心烦,转身将老人踏在脚下,手里的刀直接竖直朝下按了进去。
“老不死的东西,你孙女本大爷替你养了!”
听着少女凄惨的求救声,官兵们却没有丝毫停住脚步的打算,他们尽可能的将刀枪盔甲扔了一地,流贼去捡的同时,也好让自己有生的机会。
这本该是个平静之处,却因贼人忽然到来,变成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
“流贼来了,流贼来了!”
“什么,是哪个来了?”
“是张黄虎!”
“居然是他”
......
南阳城内,朱由桦看着眼前的乱象,不由怒从心来。
大街上,百姓们收拾行李准备出城,地痞无赖也开始趁火打劫,和镇平关的官兵一样,这里的官兵亦都走出营盘,打算抢一把就走。
朱由桦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制止的,转身就走,直奔中央大营。
“闹事的是本地驻军,这种事儿,不归我们四川援剿的管。”猛如虎正在做调动,打算带本部兵马出城迎击张献忠。
营内人喊马嘶,四川兵们对近在咫尺的乱兵为祸视若无睹,反而开始拔营,要么要走,要么就是要出城与流贼决战。
“猛总兵走了,南阳城内的百姓怎么办?”
“百姓?”猛如虎笑了,“他们何时又需要我去保护?”
“王爷,醒醒吧,刁民不可救,想必你来的路上也见到了,城内作乱的,又岂止是本地守军?”
朱由桦摇头:“这是我的立业之地,洛阳守得,南阳为何就守不得?”
“洛阳城高池深,南阳不比洛阳。”
“那张献忠比那小儿李洪基却又如何!”朱由桦道:“李洪基我能击退,张黄虎我一样可以!”
猛如虎冷笑:“小小的南阳,又能撑得住几时?王爷如此敢战勇猛,倒不如虽末将冲出去与之决战,大不了一死,有何可惧。”
“人固有一死,本王的死法却不是这样,猛总兵,你部现存多少军粮?”
猛如虎摇头:“不多。”
“粮食,我能提供三万担,军械、物资,南阳府库堆积如山,金银财宝,我这里取之不竭!”
“如何退敌,好,让我来告诉你如何退敌!”
转眼,两人来到南阳府库外,朱由桦大声道:“搬!都全搬到城外!”
一声令下,黄虎、刘玉尺等人带人就上,没有丝毫犹豫。
南阳营的兵士们从大营内整齐开出,用闪亮的枪尖推开阻拦在面前的官员,走入早已发霉的府库之中,将内中历年堆积的军械、衣甲用大箱子拉到城外,扔下就走。
没有多久,南阳城的外面,便已满地的物资。
这还没完,一队骑手拖着大箱子去到城外,将一箱箱的金银财宝铺开倒掉,拨马回撤。
看着城外的这副场景,便是城头的官兵们,又是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这,这也太多了。
......
在镇南关大肆抢掠之后,张献忠并没有按约定等罗汝才的消息,带着人风风火火赶到南阳。
南阳可是唐藩重地,那朱由桦就藩时,朱常洵还给了他一万金,这块肥肉当然要独享。
可是当策马来到城外,他愣住了,同样如此的,还有张献忠身后那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流贼们。
“好多...”
“满地都是,满地都是!”
“快去抢!”
甚至没等张献忠反应过来,饥寒交迫多年的流贼们便是红着眼睛冲了过去。
不过他们并不是奔着南阳,却是前方那满地的金银财宝和军械物资。
一个大块头的流贼冲到箱子旁边,将里边的翡翠珍珠抓了一把直接往怀里揣,手里忙活,眼睛也没闲着。
他将身前的小个子撞开,一头扎进了银锭的海洋,这种时候,他只恨爹娘怎么不多给自己生了几双手,根本拿不过来。
大块头流贼如此蛮横的做法,很快遭到其余流贼的怒视。
几人对视几眼,约定上前,一人一刀,大块头被人死死压住,根本起不来,很快就被活活捅死在箱子边上。
大块头死了,余的几人眼神全都变了。
顾不得箱子内被鲜血染红的金银财宝,这几人也都是为了争抢而大打出手,个个都变得异常凶狠。
一个流贼找到了好看的头盔,刚刚戴上,头颅便不翼而飞。
另一个流贼跑过去拿起还在淌血的脑袋,也不顾满手的鲜血,将头盔扒下来直接戴上。
低头一看,又发现了一件布面甲,想也没想就把自己那破布上衣撕烂,准备换上。
“八大王,这、这怎么办?”
老营似乎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几万人,除了几千老营大部分没动以外,余的全都饿狼一般扑了上去,杀都止不住。
几万流贼就在南阳城外,在官军面前,为了满地的金银财宝和物资大打出手,猛如虎也是惊掉了下巴。
“完了,全完了,贼官兵还没动,爷爷这头就乱了套了。”张献忠眯起眼睛。
自散金银,把军需全都扔到城外,他没想到这个朱由桦竟有这种魄力,自己太大意了!
“走,去陕西!”
老营不解:“去陕西做什么?”
“投奔李自成!”
张献忠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南阳,转身就走。
老营们也是跟着呼啸而去。
第六十八章:还不完的人情债
“弟兄们,随我出城杀贼!”
一声暴喝,猛如虎带着早已准备妥当的四川兵们,向仍在自相打杀的流贼们冲了过去。
流贼有几万人,官兵只有几千,但战场的情况几乎一面倒,在互相争抢财宝中好勇斗狠的流贼们,面对官兵时就像是一个个顽童。
当流贼们反应过来,想要去向后方压阵老营和八大王寻求帮助的时候,却发现他们早已消失不见。
见势不妙,他们的八大王早就抛弃他们,奔陕西而去。
对猛如虎来说,这场战斗是最无聊的,却也是伤亡最小,打起来最酣畅淋漓的。
从没有任何一次,数万流贼居然会如此脆弱,漫山遍野逃着的,就是这些从镇平关而来的流贼。
城内打算出逃的百姓和士绅们,甚至还没有逃出城,战斗就已经结束,流贼一触即溃,官兵打赢了。
因为什么,因为南阳王朱由桦多谋善断。
作为一名武人,猛如虎不喜欢这样一面倒的战斗,但是作为大明的武将,这样的战斗恰恰是他们最不可或缺的。
这一战,四川兵的伤亡几乎为零,但光是流贼的脑袋就砍了两万余颗,这还没算抓到的那些俘虏和胁裹百姓。
先前散下去的物资和金银,算上流寇各地的抢夺,已经连本带利全都收了回来。
什么叫有失才能有得,猛如虎算是彻底明白了。
“怎么样,此战,斩获颇丰吧?”朱由桦也没有去搞什么弯弯绕,直接去问结果。
猛如虎裂开大嘴笑着:“斩获不菲啊,王爷这般手笔,绝非是一般皇族所能做到,这些战后所得,分予王爷半成如何?”
“这倒不必,本王只需要猛总兵一句话。”朱由桦开门见山。
“什么?”
纵然是猛如虎这般糙汉,却也不得不考虑。
朱由桦这样的人,是根本不会吃亏的,他放弃这么多,想从自己身上得到的,定然不是一般的金银财宝。
“若本王日后有求,猛总兵能否相助?”朱由桦在大是大非上,一如既往的简单干练。
“这”猛如虎顺嘴就要答应,却被朱由桦拦下。
“猛总兵不必急着回答,仔细想想。”
闻言,猛如虎陷入沉思,良久后,起身郑重说道:“今日我猛如虎又欠南阳王一个人情,日后若有用的着的地方,说一声就是。”
“上刀山,下油锅,平贼杀虏,愿随所往!”
“好,猛总兵何时离开?”朱由桦微笑问道。
猛如虎叹了口气,将一份檄令交到朱由桦手上,道:“下月月初,督师有令,传檄末将援剿陕西。”
“是李贼又在那边闹出什么事端来了?”
猛如虎“嗯”了一声。
“王爷将他赶出河南后,李贼就去了陕西,连月以来,音讯全无,上月却忽然在白水与小袁营合兵,攻陷颌阳。”
“小袁营?”朱由桦自语一句。
“这个小袁营,一直在豫南一带打家劫舍,最近刚到陕西,姓杨的监军道还想着招抚,却没想到他们直接和闯贼走到了一起。”
“督师说,张献忠既已跑了,那就先剿闯贼。”
朱由桦摊摊手:“我打跑了张献忠,只怕他手边也就剩了些许老贼,如此说来,督师岂不是也要欠了我一个人情?”
猛如虎闻言一愣,大笑:“岂止督师,河南文武,怕是又要集体欠南阳王一个大大的人情。”
朱由桦负手走在前面,看着兵士们在清扫战场,笑道:“我也不指望他们能还得上,能让我省点心就行。”
“王爷要求还是太高。”猛如虎接着道。
“这也高?”朱由桦摇头:“那本王真不知道朝廷养着他们有何用处了。”
“哈哈,王爷可别说这些大实话,被人听到了,您没事,末将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王爷先请。”
猛如虎亲自给朱由桦掀开营帐卷帘,随后走了进去。
......
镇平关,罗汝才看着遍地的尸体,有些恼怒。
“这个张黄虎,不足以成事!”
“跟他说了几次,约束部下,不要为祸于民,他就是不听,仍是这般我行我素,早晚必败!”
话才说完,一骑自北方踏水飞驰而来。
“张献忠在南阳被朱由桦和猛如虎联手击溃,猛如虎斩级数万,现已退往陕西了。”
“罗爷真乃神机妙算!”老营也是佩服,这才刚说完,张献忠就惨败了。
方才他还想,张献忠拥有数万大军,猛如虎所部官军不过数千,相差悬殊,怎么可能失败。
“什么,真的败了?”
罗汝才反复确认后,才是重重叹息一声。
“我是料到张秉忠会失败,却不是说他在南阳会败,在南阳被击溃得如此迅速,猛如虎做不到,只能是那个朱由桦。”
张献忠大意了,罗汝才也没想到。
本来以为李自成是因轻敌才会被击退,现在看来,倒是这个朱由桦真的有些能耐。
“若是等我,也不止于此!”
“罗爷,现在我们怎么办?”老营问道,有些迷茫。
罗汝才想了想:“南阳去不成了,硬点子扎手,方才说张秉忠向北去,那就是去寻闯营了”
“我们也去?”老营兴奋起来。
罗汝才摇头:“听说那李洪基得了袁时中,势力大增,张献忠此去只怕凶多吉少。”
老营道:“怎会如此?”
闻言,罗汝才冷笑一声。
“你是不知道那李洪基的习性,张秉忠胸无大志,李洪基不同,他是立志要坐天下的,这位的刚狠,更甚于屠户出身的张秉忠。”
“李洪基在洛阳赔了老婆又折兵,在深山里蹲了一月才出来,姓张的这么去了,只怕是要被直接吞掉。”
“那我们此去,岂不也是狼入虎口?”老营皱眉道:“我们只有三万人不到,打起来未必是闯营的对手。”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去。”罗汝才想了想,道:“向南,去英山找革左五营,有了他们,李洪基才会投鼠忌器。”
老营听后点点头,再没了任何疑问。
革左五营,这可是如今声威仅次于自号闯王的李自成的一支义军,李自成洛阳失败后,他们的势力甚至比闯营更强。
罗汝才叹气道:“只希望我们能来得及,哼,这个张秉忠,实在不让人省心!”
第六十九章:剩下的才能活下去(求推荐票!!)
消息传到整个河南,所有的文官武将都要乐疯了。
本来这河南到处都是藩王,开封的潞王,南阳的唐王,还有河南的福王,每一个都是个甩不掉也不敢丢的大包袱。
每失陷一个,河南全省文武,包括三边总督傅宗龙、内阁督师杨嗣昌,从上到下都有陷藩之罪。
陷藩,这可不是小事儿,历史上的杨嗣昌就是因连陷襄、福二藩而畏罪自尽!
谁知道出了一个朱由桦。
他先是在洛阳击退了声势浩大的闯贼,南阳就藩后又大败从湖广逃脱杨嗣昌五省联军围剿的张献忠。
猛如虎与朱由桦配合,斩首近三万级!
要知道,自万历年起,九边将帅斩首数百便已称为大功,杨嗣昌屡次报捷,夸大所呈也不过数千!
南阳营这个名字,第一次被世人所知。
如此神速的击溃速度,罗汝才直接被吓得夹着尾巴逃出河南,两个令众人棘手不已的巨寇,就这么被轻而易举的化解了。
朱由桦做的僭越之事不少,但为什么没人说话,症结就在这里。
首先,南阳藩属福王系脉,为正统大明皇族,崇祯都不愿意去招惹,没有绝对的把握,傻子才会去弹劾这个庞然大物。
至于风闻奏事,被当朝杖死的王鳌永、吴昌时,便是前车之鉴!
要知道,崇祯皇帝虽然继位是大杀阉党,任用东林,但时至今日,东林官员的情况尽已了然于心。
崇祯皇帝其实什么都懂,若非碍于面子,他也绝不会让那些风闻奏事的御史官员活到第二天。
王、吴二人之死,正是因弹劾朱由桦无凭无据,给了崇祯皇帝杀人口实,所以才会名利两空!
其次,河南上下,自布政三司到各地的参将、游击,分巡道、省府都察院,全都直接或间接的拿了朱由桦的好处。
若非朱由桦河南大捷的功劳,仅陷福藩一罪,便足以让崇祯皇帝将河南从上到下全撸一遍。
得以继续太平安稳的坐在如今这个位子上的,正是朱由桦。
况且,现如今,能力退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三大巨寇的,只有朱由桦一个。
李自成跑了,然后在陕西很快又闹得风生水起,却不敢再来河南,张献忠跑了,谁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要是没了朱由桦,李自成势必南下,张献忠也会东来,不依靠朱由桦和他手下的南阳营,河南能守得住吗?
守不住河南,身家性命都要没了,又谈什么升迁。
所以,对于朱由桦的所作所为,所有人基本都是一个想法,能不管就不管,因为这不是他们管得了的。
南阳知府胡宪知都要乐疯了。
这个朱由桦总是能让人刮目相看,起先就白捡了一份洛阳击退闯贼的从战之功,现在又来了一个,这都是自己升迁的政绩。
至于战后朱由桦在南阳都忙些什么,这不是胡宪知担心的地方。
他只是一任为官,朱由桦却是立业南阳,二人的想法从根本上不同。
清扫战场所得,经南阳王府长史司核定,已尽归猛如虎一部。
朱由桦大手一挥,就连撒出去诱敌的军械和本家金银,亦全都当做顺水人情,成了四川总兵猛如虎的囊中之物。
猛如虎自四川援剿而来,已有一年多没有军械更新和军饷补充,士气低糜,难以为继,下月又要援剿陕西,正是困难之时。
朱由桦此举,无异于雪中送炭。
受宠若惊的同时,猛如虎也开始对朱由桦言听计从。
无它,这位王爷不仅心思缜密,不拘小节,就连大局观上也比其他皇族宗亲强了太多。
朱由桦这些人情和物资若送给刘泽清这样的人,只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但搁在猛如虎这,却是好钢用在了刀刃上。
猛如虎塞外蛮子出身,自幼来到大明拼杀,从小兵一步步做起,对朝廷格外忠心,同时也是个极讲义气之人。
朱由桦的人情如今根本偿不完,对于朱由桦的事和需求,猛如虎亦都随叫随到,毫无怨言。
对猛如虎来说,朱由桦这样的上官,才是最完美的。
......
“这是怎么回事?”
南阳府西南数里之外,卧龙岗,一支官军追踪流贼来到这里,等了数日,却没看见一个人影。
“此处本该是罗汝才经过的必经之路,怎么还没到,莫非这曹操走的不是南阳,奔着洛阳去了?”
贺人龙蹲在山坡上的草地中,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就算罗汝才奔着洛阳去了,以他手中流贼的规模来看,去洛阳也只能是送菜,这曹操又起了什么鬼心思。
参将高杰上前,冷笑:“大帅何必忧烦,流贼未至,怕是听闻我贺营来此,所以吓得逃走了。”
“不会,高蛮子,你下山看看,我总觉得蹊跷。”贺人龙说道。
高杰点点头,带着几名家丁走下山,不多时却又急匆匆赶回,道:“大帅,好消息,献贼已被猛如虎和朱由桦击溃,退走陕西了!”
贺人龙大惊:“什么,这么快??”
言罢,他也是哈哈大笑,起身道:“蹲了这么多日,咱们好歹也算是封堵了流贼的退路吧?”
“走!去找那朱由桦讨赏!”
一声令下,埋伏于此数日的贺营官兵全都自山林而起,风风火火的下山直奔南阳。
贺营走的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行军速度也很慢,从日出走到午时,才远远的看见一座城池楼阁耸立。
望山跑死马,虽说能看得见了,但距离却还是不远,贺人龙慢腾腾来到南阳城外,发现了一处军营。
“劳烦转告猛总兵,就说我贺人龙来了!”贺人龙哈哈大笑,抱拳说道。
“什么猛总兵,这里是南阳营!”守门小校道:“我们不听猛总兵的,只听南阳王的!”
“南阳王...朱由桦?”贺人龙张大了嘴,“朝廷不是不让皇族掌兵吗?”
“这又干你什么事?”小校上下打量一番,却没有丝毫畏惧。
“起开!”
贺人龙暴躁脾气上来,直接一把将小校推开,带着一群家丁硬闯了进去,眼前一幕却是让他们惊呆。
朱由桦穿着龙纹甲胄站在最上方点将台,下面是一大片空地,数千人正在这里互相厮杀。
没错,是以命搏命,不是演戏。
“杀!”
流寇们在空地中,见人就砍,逢人就捅,每个人都是浴血满身,全都杀红了眼。
在空地之外,南阳营的官兵们围城一圈,竖起大盾,长枪和鸟铳露出,对准了其中自相残杀的流寇们。
朱由桦在上面来回踱步,大声道:“我南阳营不要孬种,你们这八千人都是死罪,能活下来的只有最后八百人!”
“剩下的八百人,才有资格留下来,进入南阳营!”
第七十章:有我的功劳(求收藏!)
不仅贺人龙,连他身边的参将高杰等人,亦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副震惊至极的模样。
让流贼自相残杀,八千人留八百,相当于十丁抽一,这种招流贼的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贺人龙万历年武进士出身,从底层军官一步步做起,屡破流贼,自认也是走南闯北,但如朱由桦这般招抚方式,的确是他第一次见到。
这般行为,就连他也觉得太过疯狂,但转念一想,却又的确可行。
这八千流贼,约束不好,就是一大地方祸害,全部杀了,又难免成了所谓的“杀良充功”,遭人口实。
朱由桦的这个做法,既解决了人多无法妥善安置的问题,也能将流贼中战力低下的老弱病残剔除,留下真正的精英。
这些流贼进入官军后,如果运用的好,可能比本部官军还要管用,毕竟现在官军之中**较多,大部分战力低下。
本只是好奇的贺人龙,看见此情此景,一下对朱由桦心生敬意,站在南阳营军卒围成的圈子后一直看到结束也没吭声。
余的高杰等人,见主帅没有说话,自也就不敢僭越犯上,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内中流贼们的打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中的流贼愈发少了,直到只剩下几百人的时候,朱由桦才朝台下的黄虎点点头。
后者心领神会,将手举起,大喝:“举铳!”
须臾,他又猛地喊道:“放!”
霎时间,炒豆般的爆响接连在耳边响起,正杀兴起的流贼们纷纷停住手中刀枪,茫然向周围看去。
直到这时,他们才真正反应过来。
“你们剩下的人,现在都是南阳营的人了,还不快谢过王爷!?”黄虎大声喝道。
他知道,方才那种情况,除非直接用鸟铳惊醒,不然是根本不会对这些杀红眼的流贼起到什么效果的。
如果造成反扑,更可能出现不必要的伤亡。
场中寂静一阵,流贼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怔怔站在那里,看着遍地的尸体。
他们的这种反应,让周围严阵以待的南阳营官兵紧张起来,几声喝令传出,又赶紧抬起鸟铳对准了场中流贼。
忽然,一名浑身血迹的流贼猛地跪下,抱拳大声道:“小人谢过王爷不杀之恩!”
“谢王爷不杀之恩!”
朱由桦在台上点点头,看向第一个说话那人,道:“从今以后,你们将洗脱从前身为贼寇的屈辱,成为南阳营的一员。”
“想要子孙后世得到荫福,你们还要为本王,为大明做的更多!有功必赏,违规必罚,这是南阳营的铁律!”
“你们不再是流贼,你们是兵,是百姓的子弟兵!”
话音落地,周围的南阳营官兵也都是放下手中武器,一个个大箱子被搬到眼前,分发给场中余下的八百多人。
箱子中,装的是南阳营的制式布面甲和兵服,当然还有闪亮的刀枪。
看着朱由桦兵不血刃就收了几百名流贼,贺人龙有些羡慕。
从前自己扩军,都是不分良莠,将俘虏和抓到的百姓一股脑充入军中,然后再慢慢筛选。
这也是此时大部分官军的扩军方法,时逢乱世,朝廷又没有什么军饷,谁还愿意去当这个大头兵。
所以只能强抓,这样做虽然能迅速扩军,但却不可避免的让兵员素质下降,贺人龙在近几年经常吃败仗,也有新兵不堪一用的原因。
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所谓几十万大军的左营。
说起左良玉,就连贺人龙都要忌惮万分,无它,就是因为这货手底下的兵实在太多了。
说五六十万是吹牛,但好歹二三十万还是有的。
据说每次左营拉练,都要旌旗蔽空,漫山遍野的军兵,比当地百姓的人数还要多。
可就是如此多的人数,除了面对张献忠以外,左良玉却几乎没打过什么胜仗,原因自然就是兵员素质太低。
每次打仗,一旦前方家丁支撑不住,后方的庞大军队全都成了摆设,会在一瞬间崩溃。
这种情况,闯营也不是没遇见过。
打洛阳的时候,田见秀就曾因为前方流民营的畏惧和退却,导致后面压阵的老营冲不上去,因此贻误战机,被朱由桦抓到机会来了一出水淹七军。
这八百多人,贺人龙看得出来,每一个都是好手,放在自己的贺营之中,起码都是家丁的成色。
说实在的,贺人龙有些羡慕,也有些畏惧。
就朱由桦这个招兵的手段,今日他能干的出来八千留八百,明日他就干得出来更过分的。
一面之缘,贺人龙却已经对这位皇族子弟心生惧意。
太狠了,这个人。
常人都叫他贺人龙贺疯子,如果自己是疯子,那这个朱由桦是什么,这已经是不是疯子所能形容的了。
带着些许忌惮,贺人龙上前道:“陕西总兵贺人龙,见过南阳王爷。”
“贺总兵怎么来了?”朱由桦斜眼看去,有些意外的样子。
其实朱由桦早就看见贺人龙,之所以一直没有理会,就是想要灭灭他的气焰。
自孙传庭进去以后,这个贺人龙就不再听人节制了,杨嗣昌管不住他,傅宗龙一样不行。
自从有意无意的学习左良玉以后,贺人龙貌似尝到了甜头,这次不打声招呼直接来南阳,用屁股想都不会有好事儿。
本王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人人都是这么好捏的。
贺人龙闻言讪笑,“末将听闻王爷在洛阳击溃了闯贼,所以来看看。”
“那贺总兵消息可是有些闭塞了,本王击溃闯贼已有些时日,如今献贼都已经跑了,这又如何说来。”朱由桦笑道。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贺人龙虽然知道这货是在装,但还就真没法说。
毕竟人家有资本,先退李自成再退张献忠,一般人哪有这个能耐,搁他贺人龙行吗?
贺人龙自己知道几斤几两,要自己来,真够呛!
“那末将可要恭喜王爷,贺喜王爷了。”贺人龙诡异的一笑。
朱由桦自然知道这货是在给自己挖坑,便冷笑道:“贺总兵恭喜什么,击退张献忠,是杨镇守的南阳营立功,和本王有什么关系?”
见朱由桦把事情全都推到南阳卫指挥使杨奉头上,贺人龙也没什么话说,毕竟这南阳营大张旗鼓的练兵,肯定不会是打着南阳王府的大旗。
尬笑几声,贺人龙咽咽口水,忽然道:“王爷可知,我贺营在卧龙岗也曾遭遇不少流寇,这次击退献贼,也有我贺营一份功劳?”
说完,紧紧盯着朱由桦。
第七十一章:大败彰德府
朱由桦的反应,牵动着贺人龙的内心。
要知道,朱由桦完全没有必要去把这份功劳分给贺营,贺营也根本没截击到什么流寇,都是贺人龙自己瞎扯蛋。
但说实在的,贺人龙如今的确是非常需要这份功劳,想要和左良玉争夺平贼将军的将印,就必须要立下大功。
平贼将军称号,是贺人龙多年来功勋卓著,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的见证。
“贺总兵真的和流寇拼杀了一阵?”朱由桦问道,那股笑容,让贺人龙情不自禁的开始想东想西。
贺人龙带着些许犹豫,挑出几名伤员,说道:“王爷请看,他们就是卧龙岗与贼人拼杀受的伤。”
见朱由桦亲自上前查看,贺人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以为这南阳王是个好捏的柿子,却没想到,这货的手下居然有私兵。
有私兵的王爷,难道只是要自保吗?
只是自保,却又为何让流贼自相残杀,留下八百个刀头舔血之辈充入军营,其心意如何,已是昭然若揭!
况且南阳还有猛如虎一部,人数虽不多,但该部却是少有的劲旅,便是贺人龙在这里,也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什么犯上之举。
这些伤员实际都是上次战斗留伤,伤口早已开始愈合,朱由桦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如果仔细查看,不难发现端倪。
贺人龙有些紧张,甚至将手暗暗握在了刀柄上,充功可是诛三族的大罪,一旦被发现,会不会被当场拿下,这还是两说。
自己这次,只怕是要羊入虎口了。
“贺总兵做的不错,这些人伤口均为新添,看起来在卧龙岗是遭遇了一场血战,贺总兵实在是朝廷不可多得的将才呀!”
闻言,贺人龙愣住了。
朱由桦笑了笑,招手叫王府长史费登正过来,道:“费长史,为贺总兵和他的兄弟们请功,就说贺营在卧龙岗截杀张献忠残部,斩一千二百余级,报上朝廷。”
费登正有些犹豫,见朱由桦瞪过来,却是赶紧道:“下官谨遵王爷之命。”
这个朱由桦...
他明明看出自己是要充功,却还是将这份功劳分给自己,分的还不是小功,一千两百级,这是不可多得的大功!
贺人龙放下刀,心中有些歉疚,他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有了这份大功,自己完全可以压左良玉一头,将平贼将军大印拿到自己的手里!
这一切,都要感谢这位观识大局的南阳王!
想到这里,贺人龙猛地上前,跪倒在地,大声道:“末将谢王爷报功之恩!”
言外之意,这份功劳到底是真还是假,众人也就全都明白了。
即便是已经明白,这些东西却也不是他们这些小人物能说得出来的,为了自保,看破不说破而已。
“贺总兵请起!”朱由桦下台将贺人龙扶起,朗笑道:“贺总兵为朝廷平贼剿寇,战必登先,这份功劳,早该给你。”
贺人龙点点头,也是哈哈大笑,自然也明白朱由桦其实什么都知道,这份功劳就是人家故意给他的。
于是贺人龙转身道:“贺营的弟兄们都听着,从今日起,王爷的命令就是的命令!”
“谁要是敢不听,哼哼,休怪老子一刀砍了他给王爷下酒!”
高杰虎躯一震,也道:“末将谨遵王爷之命!”
余的贺营官兵全都伏跪在地,齐声道:“我等惟南阳王爷是从!”
远处,四川总兵猛如虎看着这一切,有些震惊。
这位南阳王真是不得了,贺人龙这样的疯子,居然三言两语也能降服了,这贺人龙的手下,可全都是一些疯子啊。
......
朱由桦的日子过的很逍遥,也很忙碌。
每天最主要的工作是练兵,练什么呢,按照后世军队的练法,先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将令不得违背。
走正步就不用了,让这帮货走正步,怎么看都有些滑稽,但是站军姿是必须的。
最开始也就是整天整天的练军姿,兵士们也不懂,别人的军队操练都是骑马射箭,这边倒好,站着不动一整天。
没办法,谁让你南阳营待遇好呢,就算再搞不懂的练法,想在这边继续混饭吃,就得继续跟着练。
那八百新来的流贼进入军中以后,很快也就被这么高的伙食待遇给吸引住,娘希匹,要是早先有这么好的待遇,谁他娘的脑子被门夹了跑去当流贼。
站了一个月军姿,接下来才到走步,不是走正步,是整齐划一的前进、后退。
没错,朱由桦就是要练他们的整体协调性,第二个月不练别的,专门练前进、后退,端铳、放铳,骑马、下马。
练的好了加餐,谁要是跟不上趟了,轻的不让你吃饭饿着,重则踢出南阳营,宁缺毋滥,就是这么严厉。
南阳营这种伙食待遇,谁也不想就这么被涮出去,包括新来的八百多流贼,那都是玩了命的练。
练倒是没什么,主要大家伙期待的还是练完了的加餐环节,跟着有钱的金主混就是好啊!
这么练了三个月,基本的军队素质有了,这才到正戏,开始分配各自负责的区域了。
首先朱由桦进行了一次评比,把一部分相对不怎么样的选出来,放到辎重营中,专门负责后勤运输和做饭烧菜。
剩下的那一大部分,除了普通的阵型要练,也要开始练三段击和骑马拼杀技巧。
没什么好说的,这些东西就是熟能生巧,整天练一个东西,就算最开始你什么都不懂,过上个一年半载的,也能有点操作了。
阵型方面,主要练来来回回的变阵和列队,鸟铳上,则是专门练一个战法,就是明初沐英那个三段击的升级版。
朱由桦还让黄虎选出马术较好的一部分人组建骑兵队,整天骑着马在校场来回奔跑,用草人当靶子,专练刺杀技巧。
就这样又过了三个月,不得不说,众人的精神面貌还真是有了很大的改观。
原本死气沉沉的兵士,现在一举一动都能做到整齐划一了。
基本上朱由桦一句话刚说出口,下边就赶紧忙活开来,那种列阵的速度,不知道甩开了其余官军几条街。
接下来列阵不用练了,开始练刺杀。
阵内的兵士,也分成了举盾手、刀牌手、长枪手和鸟铳手,这些前六个月都是分开操训,现在要聚合到一起,形成一个大阵。
现在练的是他们的刺杀技巧和协作能力,比如举盾手专门负责防御,长枪手穿刺敌人,鸟铳手远程打击,刀牌手则弥补缺漏,哪里缺人去哪里。
当然也不能忘了一直练马上冲杀的骑兵队,这帮人的伙食待遇和一般大阵内兵士还不一样,毕竟人家有特殊技能。
这样枯燥但是充实的日子过了小半年,来到崇祯十五年的正月,一个消息再次引燃了中原。
经过连日大战,五万援剿官军在彰德府终败于李自成的十五万闯营之手,总兵级别的大将就战死了三个。
三边总督傅宗龙逃至涉县节节抵抗,但却在偏店被闯营彻底击溃,最后,傅宗龙遭刘宗敏擒杀。
崇祯皇帝震怒不已,内阁六部连日商议,最后决定让汪乔年接任三边总督大旗。
李自成也正是在这天,向全天下正式号称闯王,建立了最基本营制。
第七十二章:有心无力
汪乔年可谓是原地晋升的典范。
这货被升任为陕西三边总督之前,就是挂着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头衔巡抚陕西,傅宗龙死在涉县后,汪乔年还在感叹“自傅先生殁,无复有平贼者。”
大致意思,就是他觉得傅宗龙战死以后,再也没什么人能当陕督去剿灭贼寇了。
结果没几天朝廷旨意下来,汪乔年自己直接原地接任,这不仅让他激动万分,也使他饱含热泪。
终于到了能体现自己能力的时候了。
可能朝廷让汪乔年接任,也是考虑到这家伙本来就在陕西,近水楼台先得月,能更好的抑制闯军吧。
然而虽说汪乔年是个人才,但现在这个时候,一般的人才已经带不起来中原糜烂的卫所官军了。
除非能有个人才中的人才。
傅宗龙在到任之初,也是个有才能和理想的陕督,这点朱由桦亲身验证过,傅宗龙不知比前任丁启睿强到了哪里去。
然而很有意思的现实是,丁启睿这样屁能力没有的活了下来,傅宗龙这般真正要剿流寇的,却继任一年不到就战死在了涉县。
正印证了那句话,祸害遗千年。
陕督,这可是如今最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容易性命不保的差事。
接连三任陕督,第一任洪承畴算是小有成就,毕竟有当年与孙传庭合力剿灭高迎祥,又把李自成打成光杆司令逃进深山的功劳在手上。
但是有功劳就是什么好事儿了?
你有功劳,证明你有能力,能力愈强责任愈大,孙传庭进去以后,洪承畴成了大明消防员,哪里冒火扑哪里。
如今洪承畴被调到关外和清军作战,但鞑清岂能是流寇相比的?
所谓的九边精锐,打流寇是砍瓜切菜,但遇见了清军,那就是被砍瓜切菜的主,论逃命都是把好手。
眼下洪承畴带着大明最后的精锐边军被围在松锦,战不得胜,退不得走,外无援军,内无强兵,说白了基本是在等死。
洪承畴之后的第二任陕督是丁启睿,这小子上任几年一直都在打酱油。
流寇在东面闹得欢实他就去西面大张旗鼓的剿,虽说没死在流寇的手里,却也被革职查办,眼见是和官位无缘了。
第三任陕督傅宗龙稍有作为,所以成了流寇的眼中钉,带兵出了河南以后形势就急转直下,没几个月就被李自成、袁时中、张献忠合力围死在涉县。
傅宗龙为国捐躯,朝廷除了荫福一下他的后代,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毕竟如今是要钱没钱,要人没人。
陕督们难,崇祯帝更难。
现在第四任的陕督汪乔年新官上任,正打算烧上三把火,然后用自己的能力把流寇彻底剿灭。
然而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傅宗龙和汪乔年虽然能力一个比一个强,但毕竟都是文官出身,武夫们根本不看你这些出色的政绩,人家只认拳头。
孙传庭为什么能让将帅们听令,就是因为人家手底下那支秦军本身就是天下强兵,你不听好使吗?
拳头最大的,说话自然管用,好比历史上,孙传庭出狱一声令下就奉旨拿下了贺人龙,贺营的乱子到底也没闹起来。
原因在哪,原因就是那支孙传庭一手操训,天下闻名的秦军。
汪乔年想烧火,那也得有人听他的。
此时此刻,刚接任没几天的汪乔年,也算是体验到什么叫有力无处使。
现在他很理解杨嗣昌和前任傅宗龙,纵然你有天大的能力,那些大头兵不听你的,你有什么办法。
就像傅宗龙,这货是怎么死的,虽然是被李自成等人围死,但朝廷军将们却是主要原因。
傅宗龙剿灭李自成的战略没有错,他错在哪,错在太相信这些尾大不掉的各地军将。
单论战略眼光,傅宗龙绝对甩了李闯王一百条街,如果是在下象棋,流寇绝没有丝毫获胜的机会。
至于现在的陕督汪乔年,和李自成更不是一个级别。
但这不是下棋,每一个棋子都有自己的想法,明面上点头哈腰听令,背后坑你一把的大有人在。
一打起来,本来负责围堵的人没敢上,直接放了出去,然后追击的人慌了,为了保住自己那点家丁,也一声不响的带人跑路。
这两边一走,余的人也知道这仗没法打了,自然不会上去找死。
贺人龙和猛如虎等勇猛敢战的毕竟是少数,他们双拳难敌四手,都被团团围住,突围都费劲,又何谈去涉县驰援陕督。
看着傅宗龙被围在涉县让刘宗敏砍了头,猛如虎和贺人龙等敢战的军将自然也没了要增援的对象,赶紧该跑路的跑路。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眼下汪乔年遇见的就是这么个情况,陕西各地的朝廷官军都被闯营打怕了,力量本来就分散。
任凭汪乔年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根本召集不来几个人,没有兵马听从号令,这陕督就是个空头大旗。
当了差不多七八天的陕督,汪乔年看着眼前这面奉旨总督三边的大旗,心生阵阵无力感。
自己之前真是太蠢了,这压根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看起来那丁启睿不是没能力,是人家聪明,根本没指望带着这帮人能剿灭流寇,大不了官不做,捞一票回去养老也挺好。
汪乔年不是孙传庭,能力虽然到位了,但他手底下一点自己的兵马都没有,全凭陕督名号,怎么可能约束住这帮军将。
“陕督大人,兵部的公文到了。”
闻言,坐在椅子上的汪乔年来了精神,起身道:“是不是粮饷和军械到了?”
官员摇了摇头,颓丧道:“还是催促出关的檄文。”
“唉!”
汪乔年再次坐回了椅子上,看着空荡荡的大厅,问道:“召集檄文已经发了八日,还是没有人来吗?”
官员再次摇头:“没有......”
“谁说没人,我贺疯子到了!”话音刚落,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进来,汪乔年看去,只见一名魁梧的将官大步入厅。
贺人龙盔甲上还带着凝稠的血迹,走过来半跪道:“末将陕西总兵贺人龙,见过陕督大人!”
自从知道自己基本能拿到平贼将军大印后,贺人龙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回到了以前战必登先,逢召必至的时候。
当时傅宗龙召集诸将时第一个来的,是他贺人龙,现在汪乔年发檄文,头一个还是他贺人龙。
第七十三章:我得给他留着
“贺人龙,你怎么来了?”
说实在的,汪乔年对贺人龙多少还有些担忧。
要知道,最近几年的贺人龙基本上都属于坑人那伙的,去年一场围剿,贺人龙直接跑路回陕西,坑死两个地方总督。
虽说傅宗龙涉县一战,贺人龙是尽力而为,但这一场战斗,毕竟不能让汪乔年对他根深蒂固的想法产生什么影响。
贺人龙这货打起来仗来确实有一手,但坑起人来也是没商量,丁启睿当总督那阵,对贺人龙是敬而远之,能不管就不管。
至于汪乔年,现在对他还是不敢用也不敢管的态度。
贺人龙自然看出汪乔年对自己的犹豫,当下也是哈哈一笑,上前几步。
“贺疯子,你要干什么?”汪乔年一惊,下意识起身后退。
贺人龙赶紧停住脚步,摊手道:“陕督您误会了,我贺疯子不再是从前的贺疯子了,有什么活儿您交给我,保管给您办成!”
“行行行,你先坐下。”汪乔年没听进去,只是摆手要他先离自己远点。
贺人龙无奈,只好后退回去,坐在一侧的凳子上。
大眼瞪小眼的坐了一会儿,贺人龙再次起身,讪笑道:“陕督,我这外边还有不少部下,要不...让他们先进城?”
不待眉头紧皱的汪乔年说话,贺人龙拍着胸脯道:
“如果这帮混小子在城中闹出了什么乱子,用不着陕督出马,我贺疯子第一个砍了他们正法!”
汪乔年有的选?
并没有,贺人龙自己给了台阶,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点头,没好气儿的道:“这可是你说的,贺疯子,万一你的贺营进城搞出了什么动静,你就自行解决吧!”
“哈哈,那是自然!”
贺人龙喜不自胜,大摇大摆出了厅堂,留下一帮面面相觑的总督府官员。
不多时,贺人龙走回厅堂,还带着四名部下,看盔甲装束,有一名参将,三名游击。
高杰进来后看着空荡荡的厅堂,大笑:“这帮瘪三,见傅宗龙败亡,一个个便都不敢来了!”
“那李闯的名号,拿出来只怕要让半个陕西的军将都吓得屁滚尿流!可是我高蛮子不怕,他李洪基连老婆都看不住,又能成什么大事?”
闻言,几人哈哈大笑,都想起如今高杰妻子高氏曾是李自成的婆娘。
部将周国卿好笑的道:“据说那高桂英自洛阳战后也跟了南阳王朱由桦,他李洪基自号闯王,三个婆娘却连一个都看不住。”
贺人龙之弟贺国贤也冷哼一声,“如今我贺营来了,看看谁还敢不来!”
贺人龙命他们坐下,给汪乔年行礼后,也沉吟道:“如今官军势弱,陕督可有什么计策剿寇?”
高杰点头,“我贺营必定全力以赴!”
闻言,汪乔年叹息,“计策是有,但无法执行,而今陕西流寇遍地横行,制时已晚,唯有诱往它处。”
“怎么个诱往它处法?”贺人龙来了兴趣。
汪乔年摊开一张地图,道:“闯贼涉县弑杀傅督后退回陕西,我观其意,必在西安!”
“西安若失,则陕西不保,朝廷屡次催我出关,正是叫我力保西安,不至陷于贼手。”
言至于此,汪乔年叹道:
“然兵饷未齐,将士疲乏,出关迎击,无异于以卵击石!”
“本督已派人快马加鞭,联络督师,我部扼守潼关,督师率联军主力北上援击,届时李贼只有两条路可走,一处大同,一处潼关。”
“那时,本督放出潼关炸营传言,放贼入河南,而后调五省之力,将闯贼彻底剿灭于此。”
看着最后汪乔年手指的地方,贺人龙震惊不已。
“南阳?”
“正是,如今有能力与闯贼相抗的,只有南阳!”
汪乔年自信一笑,道:“本督早已知晓,今南阳守军大部都是那朱由桦的部下,这朱由桦先退李闯,又败献贼,想必贼军亦对他心生畏惧。”
“皇族掌兵,这本于法理不合,然当此乱世之时,该当摒弃循规蹈矩,万众一心,矢志击贼!”
“闯贼入河南以后,我即率部进驻洛阳,扼贼退路,你贺营追击贼寇,务必将其迫入南阳。“
“在这之后,本督将会传檄开封王绍禹,使他屯拒汝州-舞阳一线,再令牛成虎部守汝宁。”
“如此,贼必入南阳!”
听完这些,贺人龙有些惊讶。
这汪乔年看来是有些东西,每一步都想好了,如果真按他所说,李自成真会被一步步逼进南阳。
到时再配合南阳王朱由桦的力量,剿贼不难!
但各部真的会这么听话?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万历天启年间,没几个人会真正依计策行事,就连他贺人龙,从前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主。
果然,贺人龙刚想到这里,便听汪乔年说道:
“这些都是本督前几日所想,然檄文发布已有八日,来的却只有你一个贺营,兵饷未齐,粮械未至,督师那边亦没有什么消息传回。”
“照此下去,再过几日,闯营动向未知,计策便会成空。”
贺人龙自然明白每一日时间的重要性,便起身道:“末将先率部出关,与那李洪基战上一次,也好教他不敢轻举妄动!”
“兵力不足,粮械不齐,出关无异于以肉喂虎!”汪乔年说完,看了一眼焦躁不安的贺人龙,道:
“我虽为三边总督,但手中能用的官军却不如闯贼,而今没什么其它的办法,只有等待。”
贺人龙叫道:“等什么?再等下去,西安失陷,我贺疯子不会有什么事,但陕督您必会被朝廷降罪责罚,只怕下场还不如那丁启睿!”
汪乔年闻言呵呵一笑,“本督又何尝不知,但本督不能因一人安危就耽误了剿贼大计。”
“朝廷家底只有这些,贸然出关,损兵折将,损害的是剿贼力量,本督要给一个人留着这些家底。”
“待他出关,贼寇,旦夕可定!”
高杰站起身来,沉声问道:“那是何人,竟如此厉害?”
汪乔年冷笑几声,道:“此人能耐高我十辈不止,那李洪基与之相比,不过是绕梁顽童罢了。”
贺人龙一惊,拍桌道:“孙白谷?”
......
与此同时,京师大狱。
一名身穿蟒袍的太监缓缓走入其中,经过之处,无人不是对他点头哈腰。
这太监来到最内牢房,恭敬道:“孙督师,皇上有请,恭喜,您要复出了。”
牢中之人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他披头散发,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刻着的地图。
上面标着,陕西-潼关-西安。
第七十四章:都督七省兵事
“对陕西战局,你有什么话说?”
皇极殿后平台,崇祯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面被王承恩带上来的孙传庭,淡淡问道。
孙传庭先是山呼万岁,然后才冷声道:“李洪基、张献忠,不过一时草寇,至于那袁时中,更连草寇都不如。”
“陕西战局看似糜烂,实则只需打蛇七寸,便可奏效。”
“你竟如此自信?”崇祯皇帝惊叹不已。
这也是实在到了没什么办法的时候,才会放下面子把当年降旨关进去的孙传庭放出来。
看来这次是叫对人了,这孙传庭如此的胸有成竹,从前战绩颇佳,流贼也该不是什么问题了。
“此些草莽之流,倘若皇上给我两千精兵,旦夕可定。”孙传庭闷声道:“皇上放心,流寇本就是些乌合之众,不足为虑!”
闻言,崇祯皇帝点点头,恨声道:“若那丁启睿、傅宗龙、汪乔年三人有你半点能耐,我大明也不至于今日!”
崇祯皇帝说的,正是目前三任陕督,汪乔年还在任上,傅宗龙已死,听这意思,汪乔年应该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皇上,傅宗龙、汪乔年就任以来如何?”孙传庭忽然问。
其实他有些诧异,丁启睿没什么政绩这个很正常,因为那货本来就是个有名无实之辈。
可傅宗龙、汪乔年却并不是如此,在孙传庭印象中,这两位都是能臣,他们三人还曾聚在一起商讨剿贼方略。
汪乔年为三边总督却毫无政绩,这必定是有什么因由,据孙传庭所知,汪乔年的能耐比那李洪基强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呵!”
一提起此事,崇祯皇帝便气不打一处来,拂袖道:“你还说呢,那傅宗龙向朕要兵,要粮,最后却在涉县被贼击溃,负朕厚望!”
“至于汪乔年,他还不如傅宗龙,就任以后,便一直在潼关龟缩不出,闯贼逼近西安,他却毫无作为,畏贼避战!”
“朕屡屡催促出关,汪乔年一再延误,百般托词,此等庸碌无能之辈,留他何用!”
“这...”孙传庭欲言又止。
汪乔年和傅宗龙与他是挚友,此二人皆有真才实干,畏贼避战更不可能。
他本想替二人疏辩,但入狱多年,如今的孙传庭早已不是当初那么容易冲动,毕竟言多必失。
想了想,他还是跪地不起,一声不吭。
“朕将撤掉汪乔年的三边总督之职,给你三千京兵,尚方宝剑,令你总督陕西三边,到任以后,将汪乔年就地斩首!”
闻言,孙传庭瞪大了眼睛,久久未动。
崇祯皇帝皱紧眉头,道:“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半晌之后,孙传庭起身道:“臣遵旨。”
孙传庭出狱了,走出皇宫的他,看着大明这大好的河山天下,一时之间,竟是有所动容。
这样的一刻,他曾在狱中想象过无数次,但他却没料到,自己大展拳脚之前,却是要两名生平挚友以性命相送。
圣命如山!
皇帝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为臣者的本份!
即便汪乔年是自己的挚友,可他在任上毫无作为,辜负皇上厚望,那也应该斩首正法!
流贼却要和建虏想要摧毁这大好河山,让黎民百姓陷入苦难,简直是痴人说梦!
我孙传庭只要在一日,流寇和建虏的这等野心便不能得逞!
带着彻底剿灭李自成的决心,孙传庭自承天门骑马而出,经过京师鼓楼街,在一众百姓满是希冀的目光中,直奔陕西赴任。
......
崇祯十五年初,崇祯皇帝释放在大狱中的孙传庭,拜为陕西三边总督,加兵部尚书衔,都督七省兵事,赐尚方宝剑,带兵镇压李洪基、张献忠等人。
孙传庭实际上只是“都督七省兵事”,传来传去,民间以讹传讹,很快就有了个比陕西三边总督更牛逼的称呼,叫七省总督。
崇祯皇帝为孙传庭特别开设七省总督的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在京畿及陕西等地传散开来。
听到的官军,无不是欢欣鼓舞,听到的流贼,尽然都是大惊失色,孙伯雅出狱了,对他们来说,就好像是末日来了。
孙传庭出京以后,并没直接去陕西上任,他先去河南彰德府涉县,看了看战死于此的老朋友。
相对汪乔年,傅宗龙还算是得到了好结局。
无论如何,他是在三边总督的任上尽职尽责,剿贼不成亦战死沙场,说出去,那是为家国民族而死的英烈。
可汪乔年就不一样了,就任陕督以来,这小子丝毫政绩没有,整天做的,就是变着法的推脱兵部的催促公文。
崇祯皇帝虽然对傅宗龙不满意,但好歹也知道他是尽职尽责的战死,汪乔年则就难了,孙传庭这么一去,直接就要被当成尸位素餐之辈斩首。
崇祯皇帝让孙传庭这么做,实际上也是想让他在就任之初收割一波威望,自己也顺便砍了这个毫无作为的总督。
可是崇祯不知道,此时此刻,无论谁坐在汪乔年这个位子上,都会变成尸位素餐之辈。
因为眼下陕西情况已经相当危急,官军几乎丧失了主导权,根本不是仅凭一个有能力的总督就能力挽狂澜的。
从涉县离开后,孙传庭去了绛州。
到达绛州后,孙传庭停步不前,开始凭借陕督的大旗招兵买马,听闻这位七省总督就在绛州,原本秦军旧部纷纷来归。
很快,就有了接近两万人的规模。
......
正聚在陕西白水县的闯营各部,听闻孙传庭出狱一事后,十分重视。
李自成不止一次吃过孙传庭的亏了,他的舅舅前闯王高迎祥,就是被孙传庭剿灭,整个河南的义军,也几乎都被孙传庭和陈奇瑜平定干净。
孙传庭出狱,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崇祯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这个王牌,让所有流寇都为之颤栗不安。
孙传庭的动向,流寇们一直都是特别关注,据说他到了绛州后就不再向前,开始招兵买马。
招来的,最多就是原本那些秦军的旧部,李自成听闻,更是第一次显露出慌张不安的神色。
秦军属于官军中的一支,同贺营、左营、白杆军本质上相同,是孙传庭以募兵制训练的私兵,但对朝廷极其忠心。
秦军火器极为犀利,天下闻名,赖以克敌制胜的则是他们的车阵,当年孙传庭就是倚靠车阵,将高迎祥率领下的闯营团团围死。
因孙传庭即将赴任的原因,本不听汪乔年号令的陕西残余各部官军,如今已经蠢蠢欲动。
固原总兵郑家栋带兵进至洛川,眼下还在不断向前推进,临洮总兵牛成虎则抢先进驻蒲州,为的就是防止闯营狗急跳墙,先对潼关造成威胁。
至于贺营,周国卿一部更是在贺人龙的命令下,大张旗鼓的开进同州,与牛成虎部官军互成掎角之势。
各部官军的动作就像事先商量好的那样,在孙传庭到任之前,就在陆陆续续向潼关一带逼近,这也令各支流寇的活动愈来愈困难。
这个孙传庭,人还没到,便已经动员起整个陕西三边的官军向流寇发难,足见他在官军中的威望和地位。
有鉴于此,李自成、张献忠、袁时中在商议后当即决定改变战略。
趁孙传庭还没来,李自成以袁时中的小袁营留守白水,阻截从洛川南下的固原总兵郑家栋所部,他则号召余部义军往西南方向靠拢,全力拿下西安。
第七十五章:去南阳
“妈了个巴子,这李洪基欺我太甚!”
拿下临潼,距西安不过咫尺之遥,张献忠却一直骂骂咧咧,原因自然就是方才众人面前李自成的态度。
“呵呵,八大王,这姓李的早把您当成他的下属了。”张可望冷笑道。
一旁冯双礼看了看他,没有吭声,却是张定国道:“父王,我早说过,李洪基绝非善类,现在才离开,只怕不容易了。”
张献忠也叹道:“早知今日,去年就该听你的,不该来投奔他李洪基!”
“原以为李洪基能与高闯王一样义气干云,却没想到,他要收编老子的兵马为自己所用,实在是高看了他!”
“父王当真要走?”张定国忽然问道。
张献忠没吭声,冯双礼见状,忙亲自走到帐外四处看了看,吩咐老营把守好四周,这才拉下卷帘走了回来。
待卷帘落下,张献忠才道:“待在这里,早晚会被李洪基吞掉,我张黄虎揭竿十数载,难道还要为他做嫁衣不成?”
冯双礼忽然道:“既然要走,那越早越好,今晚就走。”
张定国也道:“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但此时曹操未至,李洪基一旦发难,仅凭这点兵力,根本抵挡不住。”
“鸿远你就直说吧,这个时候,没什么不能说的。”张献忠直言道。
张定国点点头,道:“唯今之计,除了我们能与李自成抗衡的,革左五营是一个,袁时中的小袁营算另一个,想要离开,没有袁时中是走不成的。”
“袁时中一直对李自成俯首帖耳,哪会跟我们走?”张可望冷笑,“李自成指东,他不敢往西。”
“你这个办法怎么可能奏效?简直异想天开。”
“那你有什么办法?”张定国回头道。
张可望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道:“你就是这么跟你大哥说话的?有没有点儿辈分尊卑了?”
“呵。”张定国冷笑一声,不再吭声。
这两个义子,张献忠都极为喜爱,见两人又开始抬杠,他也没什么办法,只好道:
“袁时中那头,只怕是没什么办法能让他离开李洪基。”
“父王你错了,袁时中起义之初就是为了被抓到洛阳大狱的堂弟刘玉尺,现此人正在南阳为朱由桦做事。”
说着,张定国拿出了一封信。
张献忠接过信,发现署名正是刘玉尺,看过以后,便又惊道:“刘玉尺这是在劝袁时中投降官军!?”
“正是。”张定国道:“我们离开闯营后,最好的去处,就是南阳投奔朱由桦。”
见张献忠有所犹豫,张定国趁热打铁道:“父王,儿子留意过,这朱由桦乃人中龙凤,明廷诸王之中,李洪基最怕的也是此人。”
“为父也曾在他手上吃过大亏,此人行军做事,异于常人。”张献忠沉吟道。
上次张献忠在湖广大杀特杀,本打算乘胜拿下南阳,然而谁想到,一到南阳便溃不成军。
这朱由桦散了满地的金银财宝和器械,让他手下那些流民一个个抢红了眼,自相残杀。
要不是朱由桦,自己也不至于到今日这个无处可去的地步,张献忠是万万没想到,此时自己唯一的出路,竟是投奔昔日仇敌。
现在这个情况,张定国已经分析的很明白了。
想要离开李自成,只有借助袁时中的力量,但袁时中素来忌惮李自成,没有特殊情况,根本不可能帮助张献忠。
这个特殊情况,就是正在南阳王朱由桦帐下效力的刘玉尺。
可问题又来了,用刘玉尺的这封招降信,这就相当于他张献忠劝说袁时中归顺朝廷,相对来说,这可不是第一次了。
上次归顺朝廷,张献忠谷城复起,朝廷损失惨重,怎么可能再接受?
话说回来,张献忠不想归顺朝廷,不用刘玉尺的这封信,袁时中就不可能跟着他跑路,连李自成这关都过不去,又何谈什么义军大业。
“那就暂受招抚,抵达南阳后故技重施,再举义旗!”张献忠想了想,没有多久便做出决定.
只要先能过了李自成这关,那就是蛟龙入海,余下的什么都好说,只要堂而皇之进了南阳,那就不是朱由桦能做主的时候了。
计议已定,说干就干,张献忠的肚子里,已经生成二受招抚,复起南阳,弑王夺寨的蓝图。
......
深夜,袁时中听到报告后吃了一惊。
“张黄虎找我来干什么,还如此的隐蔽,怕是有什么阴谋?”
与刘玉尺一同起事的朱成矩道:“还是见见,这姓张的无事不登三宝殿,来这里该是有事求你。”
闻言,本打算不见的袁时中思虑半晌,道:“那让他从后门进来,被闯王见到,难免生疑。”
朱成矩道:“这样最好。”
“哈哈,别来无恙啊小袁王!”随着一阵大笑声,张献忠走入袁时中的大帐。
袁时中头也没抬,看着文书,冷笑道:“小袁王可不敢当,八大王找到我小袁营,怕是有事相求?”
“袁老弟真是一猜就中,事情先不说,你先看看这封信,算是我给你的见面礼!”张献忠眼珠转了转,道。
“什么信?”带着狐疑,袁时中将信打开,看见笔迹,当时就瞪大了眼睛站起来。
站着将信看完,袁时中想了想,伸手道:“八大王请坐!”
朱成矩见状,赶紧带着心腹去到帐外。
“哈哈,这份见面礼如何?”张献忠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早盯好的位子上。
“这信是从何而来?”
“南阳,汝弟刘玉尺,眼下可是南阳王朱由桦手下的卷帘大将哟!”张献忠大笑。
“他是何时去为朝廷做事了?”袁时中有些嘀咕。
娘的,老子当初揭竿起事就是为了打下洛阳救这小子,混迹几年,没想到他倒一声不响的投了朝廷。
张献忠看袁时中面色犯难,自然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便重重叹息一声,道:
“那李自成自恃为闯王,早将你我二人看做是他的部下,今日会议,他还要将我的十八寨兵马改编到他的闯营,想必,你小袁营也离此不远了哟!”
闻言,袁时中想了想,也道:“这个我早就猜到,但闯营势大,又是高闯王之后,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道你就不想奋起而击吗,就这么坐着等死??张献忠起身道:“刘玉尺就在南阳,你何不跟着我去投奔朝廷,以保子孙后世?”
“投奔朝廷,你真是这么想的?”袁时中震惊了。
张献忠笑道:“做了这么多年贼寇,东奔西跑的,早就做腻了,想那闯塌天,投奔朝廷之后,如今已是副总兵的官身,你我又比他差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