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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03章 你追我跑

    且说王翠翘主仆二人抱在一起从雪岭上翻滚下来,一开始意识还是清醒的,尖叫不断,不一会便觉天旋地转,直接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倒是婢女秋雁先醒了,她晃了晃还有点晕乎的脑袋,片刻才恢复了清醒,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发觉竟然完好无损,再一看,却见自家小姐就躺在半米远的雪地上,依旧不醒人事,于是急忙爬过去摇了摇道:“小姐,醒醒,小姐快醒醒!”
    王翠翘被摇晃了几下,终于悠悠睁开了双眸,秋雁见状不禁喜极而泣:“小姐你醒了,太好,咱们都没有摔死,咱们都还活着。”
    “秋雁,我们这是在哪?”王翠翘轻咳了两声坐了起来。
    “应该是在雪岭的下面,小姐,你身上没有受伤吧?”秋雁关心地问道。
    王翠翘活动了一下手脚,摇了摇头道:“没大碍,只是身上有些痛,估计是硌着碰着了,扶我起来。”
    于是主仆二人便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王翠翘这才发现距离两人不远就是一块从雪地里凸出来的黝黑山石,刚才要是脑袋撞这玩意上,只怕小命就交待了。
    秋雁吐了吐舌头后怕地道:“阿弥托佛,佛祖保佑,差点就脑袋开花了。”
    王翠翘四下打量了一遍,发现身后的雪岭上还清晰地残留着她们刚才滚落时的轨迹,而这个时候,夕阳已经西斜了,山中的雾汽更重,根本看不见岭顶的情况,不过这样反而更让人安心,现在王翠翘最担心的就是巴布尔等人追下来。
    “小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秋雁惴惴不安地四处打量,两人虽然成功逃脱了巴布尔的掌控,但马上就要天黑了,恶劣的生存环境将成为她们的下一个噩梦,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如何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里活下去?
    王翠翘此刻也是彷徨无计,正在此时,远处却传来一阵阵杂乱的声响,而且隐约还有人在喊:“翠翘姑娘!”
    “不好!”王翠翘主仆均是面色大变,因为那声音正是巴布尔无疑。
    秋雁打着哆嗦道:“小姐,那家伙找下来了。”
    “快逃!”王翠翘拉着秋雁便往附近那片云杉林跑去,不过却在地上留下两行清晰的脚印。
    约莫盏茶的工夫,巴布尔便带着人搜索到岭下了,很快便有士卫大声禀报道:“报告王子殿下,发现了两行足迹!”
    巴布尔急忙走了过来一看,果然见到有两行足迹通往就近那片云杉林,不由大喜过望:“人果然没死,快追,把她们抓回来。”
    巴布尔一马当先,率着一众士卫往云杉林中扑去,乌斯自是大失所望,忽然目光一闪,迅速从另一个方向扎进了林中。
    且说王翠翘主仆二人进了云杉林,相互搀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跑,正跑得云鬓散乱,狼狈万分,却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人声,显然是巴布尔等人追近了。
    “小姐,他们追上来了。”婢女秋雁急得差点哭出来,王翠翘也是焦灼万分,咬牙往前又跑了十几米,忽然脚下一滑,主仆两人同时跌倒在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杉树上的积雪被震得沙沙地往下掉落,王翠翘主仆二人不由绝望地闭了眼睛,最终还是逃不掉啊!
    “翘——儿!”
    一把熟悉中带着惊喜的声音突兀地传入耳中,王翠翘娇躯微微一颤,缓缓地睁开双眼,一张四年来云牵梦萦的俊脸便映入了眼帘。
    王翠翘瞬时愣住了,正当她以为自己是在作梦时,那人又深情地唤了一声:“翘——儿!”
    没错,来人正是徐晋,就站在数米开处,不知是激动还是喘的,胸口正急剧起伏,口鼻都在喷着白汽,眼内满是喜悦。
    “啊!”王翠翘以手掩住了小嘴,双眸瞬时凝满了泪水,娇躯止不住地颤抖起来:“夫君!”
    “秋雁!”二牛那货高兴得差点在雪上打滚。
    “二牛哥!”秋雁爬起来便向二牛跑去,而徐晋已经快步走到王翠翘面前,一弯腰便把她抱了起来。
    王翠翘嘤咛一声便把脸埋入徐晋的怀中,一向性子恬淡的她也激得有点语无伦次:“真的是你吗?翘儿以为再也见不到夫君了。”
    徐晋紧紧地拥着那温软的娇躯,既激动又有点恼火,既喜悦又有点怜惜,安慰道:“翘儿,别怕,夫君是专门来接你回家的,好了,没事了!”
    王翠翘只觉暖洋洋的,刚才的彷徨和恐惧瞬间一扫而空了,把头脸深埋在徐晋怀中,心中充满了喜悦和安全感。
    砰……
    一声枪响惊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王翠翘主仆二人,只见郭金雕手中的燧发枪还冒着烟,而几十步之外则有人倒在了血泊当中,正是巴布尔的士卫之一。
    “不好,是明军!”
    呼啦一声,包括巴布尔在内,所有人都迅速躲到树后找掩护。
    而从喜悦中恢复过来的王翠翘这才醒起身后还有追兵,急忙提醒道:“是巴布尔追来了!”
    徐晋搂着王翠翘的纤腰,淡定地安慰道:“翘儿别怕,天塌下有夫君顶着,我正要找那巴布尔算账呢,他们有多少人?”
    王翠翘心中一甜,答道:“大概七八十人吧,夫君不可大意!”
    此时,对面的巴布尔等人似乎发现了徐晋等竟然只有十来二十人,胆子顿时大起来,竟然散开呈扇形,借着树木作掩护缓缓逼近。
    郭金雕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抬手又是一枪,只听得砰的一声,一名刚从一棵树后冲出,试图冲到另一棵树后的波斯兵当场脑门飙血,尸体随着惯性一头撞在树身上,这才扑通的摔倒在雪上,瞬时染红了一大遍。
    咝……
    巴布尔倒吸一口气,其他波斯兵也吓得急忙缩了回去不敢贸然动了。
    “大帅,他们人多,咱们原路撤回吧!”郭金雕一边飞快地重新填装弹药,一边道。
    徐晋冷静地点了点头:“翘儿,我们走,先跟援兵会回了再收拾他。”
    “嗯!”王翠翘温顺地点了点头,牵着徐晋的手往林子外走去,郭金雕和宋大眼等人警惕地殿后。
    “该死!”躲在远处树后的巴布尔见到王翠翘被一名年轻男子牵着手离开,不由妒火大炽,自己当了近年的护花使者,天天围着她打转献殷勤,却别说牵手了,连衣袖也没碰到一下,现在她竟然随便就牵了别的男人的手,而且还跟小鸟依人一般……等等,难道这个男子就是……徐晋?
    巴布尔脑中灵光一闪,差点就脱口而出,他虽然见过徐晋,但仅仅是四年多前在孤苏寒山寺外见过一面而已,再加上此时距离有点远,所以没有认出来,不过此刻见王翠翘竟然对这名男子如此亲近,转念一想便隐约猜出来了。
    行啊,没想到这个北靖王身为大军统帅,竟然只带着十几人出现在山中,果然有种,果然情深意情,难怪王大家对此子死心塌地的!
    “好,好,很好!”巴布尔咬牙切齿地连道了几个“好”字,既恨且妒,又有点佩服。
    “徐晋啊徐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既然来了,那本王子就送你一程。”巴布尔眼中杀机毕露,厉声喝道:“那男人就是明国北靖王徐晋,也是明军的主帅,他们人不多,大家冲过去,只要捉住他咱们不仅能活命,还能以他为人质,舒舒服服地回波斯,冲呀,活捉或杀死徐晋者升万夫长,赏万金。”
    此言一出,所有波斯兵都精神大振,不顾生死地蜂拥扑出。
    砰砰砰……
    徐晋身边的十几名亲兵,还有燧枪在手的只有七名,此刻都扣动了板机,数名波士兵当场被射翻,不过波士兵有八十多人呢,被射倒了几个根本阻挡不住他们,依旧不要命地冲上来。
    “二牛,快护送大帅离开,我们在后面顶着。”宋大眼大声道。
    二牛答应地一声,只扛起秋雁闷头就跑,徐晋既好气又好笑,这重色轻友……不对,这重色轻叔的家伙只顾着自己的老婆,岂有此理!
    二牛指望不上了,徐晋只好牵着王翠翘在后面跑,只是后者哪里跟得上,于是徐晋干脆学着二牛的模样,一把将王翠翘横抱起,放开大步跑起来。
    幸好徐晋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吐纳工夫练了近十年,成效还是有的,下盘稳气息绵长,再加上王翠翘很轻,并不怎么费力。
    砰砰砰……
    身后的枪声再次响起,开完第二轮枪的亲兵们迅速装上了三棱刺刀,而波斯兵已经扑到近前了,郭金手迅速出枪,锋利的刺刀便扎进了迎面一名波斯兵的身体,再迅速往后一收,那名波斯兵便惨叫一声,鲜血从血洞里哗啦啦地往外冒,眼看是活不成了。
    嘭……
    宋大眼一棍扫出,把一波斯士兵的脑袋砸得稀烂,十几名亲兵也不含糊,一个照面便各自干翻了一名对手,只是波斯兵的数量太多了,一部份人把他们缠住后,一部份则继续追赶徐晋。
    “姓徐的,站住,堂堂大明北靖王也不过如此,原来只是怂包一个,什么狗屁战神,有种站住与本王子较量一番。”巴布尔扬声大喊道。
    徐晋又不是傻子,那会被他一句话就激将到,只是不理,抱着王翠翘头也不会地跑。
    巴布尔大恨,喝道:“追!”

第1404章 一招制胜

    徐晋抱着王翠翘一口气逃出了云杉林,呼吸开始有点急促了,抬眼一看,发现前方的二牛已经消失在山坳的转弯处,不由哭笑不得,这货超两米高的个头,力大如牛,扛着婢女秋雁如扛无物,跑得哪叫一个飞快,一溜烟便没了影儿。
    “姓徐的,站住!”
    巴布尔这时率着二三十名波斯兵从云杉林中追了出来,距离徐晋仅得三四十米远了,估计是担心误伤了王翠翘,所以没使用弓箭等远程武器,否则徐晋怕是连逃出云杉林的机会也没有。
    “翘儿,咱们怕是逃不掉了。”徐晋一边跑一边贴在王翠翘的耳边道。
    “夫君,是翘儿害了你。”王翠翘目泛泪光颤声道:“你放下翘儿自己逃吧,或许能逃得掉。”
    “说什么傻话呢,夫君是哪样的人吗?”
    “可是……”
    “嘘!”徐晋嘘了一声,轻笑道:“既然逃不掉,那便不逃了,待本夫君把那巴布尔抓住。”
    王翠翘不由错愕了一下,都这个节骨眼上了,她实在不明白徐晋哪来的底气,开玩笑更不是时候啊?
    正当王翠翘不明所以,徐晋已经脚下一滑,一个饿狗抢屎式便向前摔倒,前者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扑通一下,两人登时雪地上摔作一团。
    由于徐晋的双手在下面托着,地上又是近半尺深的积雪,所以王翠翘虽然背部着地,却不觉得怎么痛,倒是徐晋痛得闷哼了一声。
    “夫君,你没事吧?”王翠翘连忙爬起来去扶徐晋,后者虽然一副痛得呲牙裂嘴的表情,但双眼却是若有深意地巴眨了两下。
    王翠翘不禁又是一愕,忽见徐晋借着身体的掩护,把一物飞快地塞进了积雪底下藏了起来,不及她多想,巴布尔已经率人赶上来了,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姓徐的,你跑不掉了,饿狗啃屎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巴布尔欣喜若狂地仰天大笑,一边分众行了进来。
    徐晋从地上爬起,把王翠翘护在身后,又风轻云淡地拂了拂身上的雪屑,淡定地道:“人有失手,马有失蹄,有什么好笑的?”
    巴布尔这时才跟徐晋打了个照面,顿时认出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白脸,果然正是自己当年在孤山寺外遇上的那个年轻书生,看上去几乎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么的英俊……呸,应该说还是那么的欠揍。
    巴布尔面带讥讽地道:“堂堂大明北靖王,在本子面前摔了个大马趴,难道不好笑?翠翘姑娘,你说是吗?”
    有机会当着王翠翘的面羞辱徐晋一番,巴布尔的内心自然很是惬意。
    王翠翘此时还不知徐晋往雪地底下藏了什么东西,担心坏了徐晋的计划,所以不敢稍动,只是安静地站在徐晋的身后默不作声。
    巴布尔见王翠翘小鸟依人般靠在徐晋身后,根本不搭理自己,内心的妒火不由更炽了,正要下令把徐晋擒下,却闻徐晋笑道:“本王醒起来了,你是那个叫巴布尔的波斯贾贩,当年在孤苏寒山寺外摆过地摊。”
    巴布尔冷笑道:“本人乃波斯王子,当年只是伪装成商贩到明国游历而已,没想到北靖王竟以权势相欺,强抢了本王子的一本曲谱。”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原来如此,不过那曲谱倒算不得强抢,巴布尔王子当时不是要把曲谱送给翘儿嘛,本人的亲卫只是主动帮接过了而已。”
    巴布尔正气结,只听徐晋又续道:“这些陈年旧事就休提了,敢情巴布尔殿下到过不少国家游历,难怪见多识广,一口汉语说得如此流利,佩服佩服!”
    巴布尔傲然道:“本王子十八岁便开始周游列国,走过的路怕是比你走过的桥还多。”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说你胖还喘着了,什么狗屁周围列国?就凭现在的交通条件,你小子就算是刚出朖胎就开始游历,顶多也就二十来年光景,充其量就是在亚洲范围内转转,估计连日本都没去过,就更别说其他大洲了,要知道本人上辈子可是坐着飞机满世界飞的,丫的居然敢说走过的路比我走过的桥还多,也不怕笑掉人大牙。
    徐晋虽然满心鄙夷,但嘴上却饶在兴趣地道:“哦,敢问巴布尔殿下都到过哪些国家?”
    巴布尔在王翠翘一双美眸注目下,正待继续显摆,身后林中传来的吆喝打斗声却惊醒了他,不由面色一变,冷笑道:“姓徐的果然狡猾,敢情是在拖延时间等救兵,本王子差点上了你的当,来人,把他给绑了。”
    “且慢!”徐晋上前两步淡笑道:“巴布尔殿下刚才不是说要与本王较量一番吗?可敢与本王单打独斗?”
    巴布尔本不欲跟徐晋浪费时间,却闻后者又加了一句:“如何?不敢吗?就你这种胆量还想打翘儿的主意?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作梦!”
    巴布尔勃然大怒,锵的拔出了弯刀,狞声道:“亮兵器吧,本王子便在翠翘姑娘面前把你打趴下。”
    徐晋淡定地转身对着王翠翘道:“翘儿,你退后些,仔细待会发动伤着你。”
    “夫君!”王翠翘的俏脸有点发白,满眼担忧,她知道徐晋带兵打仗很厉害,但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没习过武,如何是孔武有力的巴布尔对手。
    徐晋使了个放心的眼神,王翠翘醒起徐晋埋在雪上的东西,于是半信半疑地后退了几步,四周的波斯兵也往四周退开,让出更大的空间来。
    “本王从来不带兵器在身,巴布尔殿下何不借一件兵器来使使,随便什么都行。”徐晋老神在在地踱前了几步,一副渊嵉岳峙的高手模样。
    巴布尔皱了皱眉,见徐晋身上确实没有兵器,便淡道:“给他一把刀。”
    旁边一名亲卫便冷笑着把一柄弯刀扔到徐晋的脚下,后者弯腰捡了起来,胡乱挥了几下,点头道:“还行吧,勉强用着。”
    巴布尔见徐晋如此淡定,心里竟然点后悔了,这个看似文弱的家伙,难道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来吧,便让本王领教一下巴布尔殿下的高招。”徐晋右手横刀于胸前,双脚不丁不八地站立。
    此时,那乌斯正躲在一棵云杉树后面往这边观察,见此情景不由皱起了眉头,他本想找机会用箭射死王翠翘这个红颜祸水的,此时一众波斯兵围在四周倒不好出手了,他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确定左手侧一块山石后面是最好的射击位置,于是便趁着大家的注力都集中在徐晋和巴布尔身上时,偷偷地移动到那块山石面。
    这个时候,场中对决的两人动起来了,都是弯着腰盯紧对方,像斗鸡一样移动脚步,寻找出手的时机。
    巴布尔不敢贸然出手,那是因为看不清徐晋的虚实,徐晋不敢抢先出手,那是自家知自家事。
    徐晋明白,只要自己一出手就肯定露出马脚,所以只能这样虚将声势,看似眼神犀利而冷厉,实际后背已经冒出了一层冷汗,心里只盼着多拖延一刻,二牛会带着援兵及时赶到。
    王翠翘紧张得一颗芳心都要从喉咙蹦出来了,粉拳紧捏,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
    这时,巴布尔终于按奈不住了,跨步上前就是一刀劈出,显然是试探的性质,留有余力应变,谁料徐晋竟然横刀一架,架得倒是挺准的,不过咣哐一声,手中的刀竟然被震落了,人也腾腾腾地倒退了三步,最后更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瞬时全场傻眼,紧接着便是狂笑!
    巴布尔先是愕了愕,继而也笑了出声,这家伙敢情只是银样蜡枪头,一直在那装腔作势拖延时间,原来连自己一刀都挡不住,刚才自己要是全力出手,保不齐就把他连人带刀给活劈了。
    躲在山石后的乌斯见此情景也是大跌眼镜,不过却立即意识到徐晋的真正目的怕是要拖延时间,也就是说附近肯定有援兵,为免夜长梦多,他立即弯弓搭箭,瞄准了王翠翘的后心。
    “哈哈,徐晋,你连一刀都接不住,还敢大言不馋,真不明白翠翘姑娘为何会看上你这种草包。”巴布尔得意地仰天大笑,举步向徐晋行来。
    然而,徐晋非但不惧,反而微笑道:“本王灭鞑靼,平吐鲁蕃,取叶尔羌,靠的不是四肢发达,而是这里。”说完举起左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脑门,续道:“本王这儿装的可不是草,而是无往不胜,明白吗?”
    巴布尔正要哧之以鼻,此时徐晋的右手已经缓缓举起,但见光芒一闪,一把双管燧发手枪赫然握在了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巴布尔的胸膛,距离不过半米,这么近的距离,神仙也逃不过子弹的射击。
    巴布尔面大变,登时僵立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王翠翘惊得以手掩住了小嘴,这才明白,徐晋刚才往雪底下藏的竟是双管燧发手枪。
    “翘儿过来!”徐晋站起,头也不回地招了招手,枪口仍然指着巴布尔。
    王翠翘连忙走到徐晋身边,后者一手牵着她,一手用枪指着巴布尔,微笑道:“现在明白翘儿为何瞧不上你了吧,本人智商辗压你十条街,来,乖乖把刀放下,饶你不死!”
    巴布尔面色胀红如紫,挥刀欲砍,徐晋已经扣动了板机,砰的一声枪响,巴布尔的右肩窝当场飙血,手中的弯刀也哐的一声掉落。
    “呀!”巴布尔惨叫一声,捂住肩头的伤口痛苦地蹲了下来。
    徐晋迅速地拉起了击锤,一脚踩住地上的弯刀,枪口抵住巴布尔的脑门,威风凛凛地喝道:“统统退开!”

第1405章 下山

    徐晋一脚踩住地上的弯刀,枪口对准了巴布尔的脑门,威风凛凛地大喝:“统统退开,否则本王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那些波斯兵登时都傻了眼,刚才王子殿下明明已经占尽上风,一刀就砍倒了徐晋这只“软脚蟹”,岂料形势竟然急转直下,自家王子反过来被“软脚蟹”放倒了,甚至连性命都控制在人家的手里。
    巴布尔右肩挨了一枪,鲜血几乎染红了整只手臂,痛得是入心入肺,不过心理上羞辱比生理上的痛楚还要难受百倍,他厉声吼叫道:“杀了他,不要管我。”
    那些波斯兵面面相觑,自然没人真敢动手。
    “快杀死他!”巴布尔像头受伤了的野兽般,还试图挣扎着站起来。
    “闭嘴!”徐晋用枪管往巴布尔的鼻梁上使劲砸了一下,后者当场痛得眼泪鼻涕齐飙,再也作不得声。
    正在此时,忽然轰的一声大响,附近约莫二十米左右的一块山石后面竟发生了剧烈的爆炸,一物被炸得从山石飞了出来,扑通地摔倒在雪地上,四周的雪瞬间被血染红了,敢情竟是个人。
    徐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把王翠翘扑倒,护在身下,那些波斯兵也纷纷趴下。
    “大帅,大帅!”
    吆喝声,只见二牛那货领着一大队明军往这边跑来,为首者赫然正是小将李光启,徐晋大喜过望,立即站了起来挥手:“在帅在此!”
    李光启见到徐晋安然无恙,不由欣喜若狂,一挥手,麾下两百军卒便如狼似虎地冲了过来,那几十名波斯兵试图反抗,但如何是对手,不消片刻便死伤殆尽了。
    原来二牛那货扛着婢女秋雁飞快地往前跑,试图跑回雪崩地点搬救兵,结果半途中幸运地遇上了小将李光启,于是便带着他回转相救。
    李光启这小子远远便见到躲在山石后准备放冷箭的乌斯,情急之下便扔了一枚手雷过去,别说,扔得还挺准的,正好落在乌斯藏身的山石后,此人正打算用箭偷袭徐晋,以解救被控制的巴布尔,结果手雷在屁股后炸响了,当场把他炸飞出去,下半身都炸烂了。
    “大帅,末将来迟了。”李光启快步行到徐晋跟前行礼道。
    徐晋拂了拂身上的雪屑,哈哈笑道:“小李,你来得倒正是时候,刚才的手雷是你扔的吧,不错,扔得挺准的,救了本帅一命。”
    李光启咧嘴嘿嘿一笑默认了,指了指地上狼狈的巴布尔道:“大帅,这个家伙就是波斯王子巴布尔吧?”
    徐晋点了点头道:“让人给他包扎疗伤,本王还有大用。”
    李光启不由露出佩服的眼神,大帅不愧为大帅,即使单枪匹马,还是那么牛逼,非但自己毫发无损,还把敌首把活捉住,神了!
    “来人,给这家伙包扎,别治死了,大帅要活口!”李光启招手召来了一名军医吩咐道。
    这时,宋大眼和郭金雕也带着人从云杉林中走了出来,那些围攻他们的波斯兵要么逃了,要么死了,而徐晋的亲兵们只伤了三人。
    “小李,行呀,亏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大帅就危险了。”郭金雕行了过来,先向徐晋行了礼,然后拍了拍李光启的肩头。
    李光启憨厚地咧了咧嘴道:“其实小将赶到时,大帅已经把敌首给制住了,所以就算小将不赶到,大帅也能化险为夷。”
    宋大眼和郭金雕惊讶地对视一眼,竟然还有这一出,连忙问怎么回事。
    徐晋笑了笑道:“本帅只是侥幸罢了,天快黑了,赶紧觅路下山才是正经,此事回头再说吧。”
    此时果已暮色苍茫,气温更加低了,徐晋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披在王翠翘身上,后者并没有拒绝,轻柔地说了声谢谢夫君,声音如同黄莺出谷般。
    李光启这个钢铁直男这才注意到徐晋身边的王翠翘,不过这小子似乎对女色不太感冒,只扫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跟见到路人甲乙丙没什么区别。
    郭金雕倒是连忙向王翠翘行礼道:“见过五夫人。”
    王翠翘不禁颊生微霞,点了点头回礼道:“郭将军不必多礼。”
    李光启这小子后知后觉,连忙也行礼道:“小将见过五夫人。”
    “李将军不必多礼!”王翠翘福还一礼。
    不多时,巴布尔的伤口也包扎好了,成功止住了血,倒是暂时保住了性命,接下来,李光启等人便护着徐晋按原路返回。
    当徐晋等人回到雪崩的位置时,赵大头刚好带人打通了道路,见到徐晋安然返回,还救回了王翠翘主仆,自然皆大欢喜。
    “大头给五夫人请安,恭喜五夫人平安归来!”赵大头恭敬地向王翠翘见礼。
    赵大头是徐晋的亲兵队长,所以王翠翘对这位倒是很熟,话说当年在这寒山寺外抢了巴布尔波斯曲谱的便是赵大头。
    “谢谢赵将军!”王翠翘微笑着福还一礼。
    赵大头挠了挠大头不好意思地道:“原来五夫人还记得属下,呵呵!”
    这时徐晋问道:“大头,死伤了多少弟兄?”
    赵大头神色一黯道:“死了五个,伤了十二个,还有六个失踪的,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天马上就黑下,大帅和五夫人还是先下山下吧,属下明日再亲自带人上山来找。”
    徐晋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于是乎,众人便顺原路下山,走了半小时左右天我就完全黑下了,气温急剧下降,众人点起了火把加紧赶路。
    王翠翘终究是女子,渐渐吃不消起来,徐晋不由分说便把她背起来,二牛那货见状也要背秋雁,后者估计是害羞死活不肯,结果把脚崴了,最后二牛终于如愿以偿地背着媳妇下山。
    当徐晋等人回到公格尔峰下的山谷,已经接近三更天,小将刘显和何判等人已率着数千兵马在那焦急地等候了,要不是徐晋已提前派人下山通知,估计他们已经全部进山搜索了。
    且说徐晋接见完刘显等一众小将后,便下令在谷中扎营过夜,等天亮后再启程回喀什。

第1406章 题昆仑山壁(上)

    帐篷内燃了一盆火,十分暖和,地上还铺了一层毛毯,巴布尔就躺在毛毯上,不过依旧冷得瑟瑟发抖,火光映照下,但见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还梦呓般说着糊话。
    徐晋观察了片刻便问旁边的军医:“还能活吗?”
    军医谨慎地答道:“此人正发着烧,若能退下去,倒是有七成活头。”
    “尽可能救活他。”徐晋吩咐了一声便转身走出了帐篷,刘显和李光启等一众小将连忙也跟着行了出去。
    徐晋行出帐篷后便站定,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轮皓月,这才醒起今晚竟是合家团圆的中秋佳节,于是便道:“夜已深,今日大家都辛苦了,且都回去休息吧,待回到喀什城,本帅再论功行赏。”
    众小将均内心窃喜,连道不辛苦,行过礼后站在原地等徐晋先走,后者也不矫情,举步往自己的帅帐行去。
    目送着徐晋离开后,小将李光启忍不住用肩头轻撞了一下刘显,低声道:“大帅为何如此看重那个波斯王子巴布尔,莫不成是想先治好他,再慢慢折磨出气?”
    刘显没好气地道:“那你也太小看咱们大帅了。”
    李光启挠了挠后脑勺道:“我这不是脑瓜子不好使嘛,莫不成大帅救治那巴布尔还另有深意不成?”
    旁边的沈纪笑着插嘴道:“阿启,听说过奇货可居吗?”
    李光启眼前一亮道:“难道……大帅要出兵波斯?嘿嘿,那敢情好,小爷正愁灭了叶尔羌汗国后就没仗打了。”
    沈纪连忙摆手道:“打住,我可没这样说过。”
    小将何判思索道:“大帅倒是未必会出兵波斯国,不过拿捏波斯是肯定的了,要不然也不像咱大帅一向的风格。”
    刘显闻言点了点头道:“小胖说得对,波斯太远了,还隔着一个乌兹别克汗国,大帅不太可能出兵波斯,况且这事恐怕大帅也作不了主,需禀明朝廷才行,朝中大臣肯定也多不支持,所以大帅顶多是拿捏一下,顺便拿点好处。
    据说波斯如今的国王已经很老了,而巴布尔又是唯一的王位继承人,正如阿纪刚才所说的奇货可居,将巴布尔控制在手上,好处还是不小的,首先主动权便在我方手上,另外,也可以时不时敲一敲波斯人的竹杠,弄个几十万两银子帮补军资应该不难。”
    李光启闻言撇了撇嘴道:“这不就是绑架勒索嘛?多没意思,还不如直接开打的痛快。”
    “阿启说得对,还是直接干仗的痛快,反正盛唐时期,就连如今的乌兹别克汗国也在大明的版图之内,正所谓尼姑的屁股,和尚摸得,我摸不得?大唐可以,我大明当然也可以”何判接口道。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这些小将如今声名雀起,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好战的小鹰派,正铆足劲儿准备建功立业呢,所以巴不得徐晋出兵波斯。
    刘显倒还算稳重些,摇头道:“小胖,话不能这么讲,光是治理鞑靼、吐鲁番和叶尔羌汗国就够大帅头痛的了,咱们大明要消化掉这些地方,没个十年八年怕是不行,这个时候哪里还腾得出手来,正所谓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吧,咱们还年轻,机会还有大把,不必急在一时。”
    沈纪深以为然地点头道:“阿显所言极是,出兵波斯的确不太可能,倒是北边的瓦剌可能性更大,嘿嘿。”
    李光启闻言又是眼前一亮道:“对啊,倒是忘了这一茬了,顺明王和安乐王这两个反骨仔是得收拾。”
    “慢来,大帅肯定饶不了他们的,到时必有咱们几个的用武之地!”刘显笑道。
    且说徐晋回到帅帐前,忽见附近一处帐篷内还亮着灯,不由心中一热,转而往那处帐篷行过去。
    赵大头等亲兵暧昧地相视一眼,十分识趣地没有跟过去,因为那处帐篷中住的正是王翠翘主仆,人家小两口久别重逢,**的,此时跟过去岂不碍事?
    且说徐晋信步行到帐篷前,两名在附近站岗的亲兵连忙立正行礼:“见过大帅!”
    徐晋摆了摆手,正待掀帐而入,其中一名站岗的亲兵道:“禀大帅,五夫人并不在帐中,不久前往山溪那边去了。”说着往山溪的方向指了指。
    徐晋心中一动,便往营帐的后方绕过去。
    此时已经月过中天,不过月色反而显得分外皎洁了,星月交相辉映,撒了满山谷的银光。
    山下自然不比山上冷,但此时也在十摄氏度以下,还是怪冷的,徐晋紧了紧衣服,信步踱至山溪旁。
    此刻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清冷的溪水淙淙而流,天上一轮明月倒映在水中,散作一池的碎玉。
    这一天折腾得厉害,徐晋本已又累又困,但见眼前景致,亦禁不住精神一振,抬眼往远处去,只见上游不远正有两条窈窕的身形伫立在溪边,应该就是翘儿主仆了,这三更半夜的竟然还跑出来溪边赏月,倒是好雅兴。
    徐晋沿着溪畔行了过去,王翠翘主仆显然已经发现了徐晋行来,正笑意盈盈地立在那相迎。
    “老爷!”秋雁微福了一礼便自觉退到远处。
    “夫君来了!”王翠翘恬然一笑,朦胧月色映照下,更显得眉目如画一般,估计也是刚新浴不久,一头如瀑的秀发写意地披散在脑后,平添了几分娇慵的美态。
    徐晋不由心神微荡,脱口吟道:“尘拥妆台翡翠翘,琼花开尽玉魂销。昆仑山上天风落,二十四桥吹洞箫。”
    王翠翘双颊微红,似嗔似喜般道:“夫君处理完事务了?倒是有空来此调侃人家。”
    徐晋笑了笑,上前握住王翠翘的玉腕,虽凉凉的,但肌肤竟滑若凝脂,于是情不自禁地捧到嘴边轻吻了一下,问道:“翘儿这么晚了还不睡,是在等我吗?”
    王翠翘俏脸更红了,轻啐了一口:“才不是呢,今个儿中秋节,人家只是见月色正好,加上头发也没干,便出来闲走片刻而已。”

第1407章 题昆仑山壁(中)

    王翠翘嘴上虽如是说着,但身体却很诚实,娇躯如柳条儿般一歪便轻柔地依偎进了徐晋的怀中,话说自打当年在广州府分道扬镳后,两人已足足阔别四年多矣,时光荏苒,真如白驹过隙啊。

    王翠翘虽然自小命途多舛,但是上天也待她不薄,不仅给了她一副绝势姿容,还给了她一把天籁般的嗓子,而她自己对音乐也有着近乎执着的追求,周游列国采风创作乃她毕生所愿,而正因为遇到徐晋,她才有了实现愿望的机会。

    王翠翘虽然舍不得离开徐晋,但更舍不得放弃实现毕生所愿的机会,所以当年咬牙咬牙便上路了,这些年她虽然一直在外漂泊,但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这个与众不同的男子,而且这种思念还与日俱增,如今终于重逢,心中的思念早化作滔滔洪水一般,试问如何还睡得着?此番故意离帐到溪边,名为闲走赏月,实际却是在等徐晋寻来。

    徐晋自然明白王翠翘的心思,轻拥着后者温香软玉般的身子,柔声问道:“翘儿冷吗?”

    王翠翘甜笑着摇了摇头,双手紧紧地反抱着徐晋的腰,微仰着俏脸,美眸扑闪闪的,那娇痴的美态令徐老爷也为之心摇心神曳。

    “这四年来,翘儿天天都在想着夫君,夫君有没有想翘儿呢?”王翠翘悄声问道。

    徐晋故作淡然地道:“偶尔吧,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回。”

    徐晋本意是想逗一逗怀中的佳人的,谁知王翠翘竟然露出了心满意足笑容,不由奇道:“翘儿你不生气吗?”

    王翠翘甜笑道:“夫君乃国之横梁,是干大办的人,四年来东征西讨,灭鞑靼,平吐鲁番,取叶尔羌,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鸿图伟业?即便是如此日理万机,夫君每月还能想起翘儿几回,翘儿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能生气?”

    徐晋闻言既受用又惭愧,只闻翘儿又道:“倒是翘儿应该向夫群道歉才是,当初本来定了三年之约,可是翘儿却爽约了,还给夫君惹来了如此大的麻烦,今天差点就……”

    徐晋一俯首便封住了王翠翘的小嘴儿,后者顿时嘤嘤不得语,星目迷离,霞飞双颊。

    良久,徐老爷才心满意足地松了开来,认真地道:“爽约非翘儿所愿,所以不怪翘儿,至于麻烦,本夫君是从来不怕的,倘若那巴布尔将翘儿掳至波斯,本夫君大不了打到波斯去,即便世人笑我冲冠一怒为红颜又如何。”

    “夫君!”王翠翘感动得几乎要哭了,轻呼一声,踮起脚尖主动献上了一记香吻,然后幸福地把俏脸埋在了徐晋的怀中。

    两个相拥着站了一会儿,徐晋忽然笑道:“翘儿这几年周游列国,定是收获匪浅,趁此中秋之夜,月明星稀,清溪之旁,何不露上一手让本夫君开开眼界?”

    王翠翘娇嗔了徐晋一眼道:“夫君休取笑翘儿了!”

    “本夫君是认真的,对了,今日在山上听到翘儿吹奏仙剑问情,似笛非笛,似箫非箫,倒不知是何乐器?”徐晋双笑道:“翘儿真聪明,要不是你留在溪边的暗记,本夫君恐怕就和翘儿失之交臂了。”

    王翠翘闻言轻拍了拍胸脯侥幸道:“原来夫君真发现了溪边的暗记,当时旁边有人看守,所以翘儿只能用脚拨了些溪石,勉强摆成夫君曾经说过的sos求救信号,没想到夫君竟认了出来。”

    徐晋微笑道:“这估计就是天意吧,翘儿这辈子都逃不出本夫君的手掌心。”

    王翠翘心里甜丝丝的,轻抿了抿樱唇,动情地道:“翘儿以后于也不会离开夫君身边了,除非夫君厌倦了翘儿,不要翘儿了。”

    徐晋用力拥了拥王翠翘的纤腰,认真地道:“怎么可能,除非夫君死了。”

    王翠翘急忙伸手捂住了徐晋的嘴,惶惶道:“夫君瞎说什么呢。”

    徐晋握住王翠翘的皓腕,笑道:“本夫君再也不说就是了,看把你急得,对了,翘儿还没告诉我,之前你在山上是用什么乐器吹奏的?”

    王翠翘恬然一笑道:“山上哪来的乐器,不过一片叶子罢了。”

    “厉害厉害,一片叶子竟也能吹奏如此复杂的曲子?看来翘儿确实又长进了。”徐晋竖起大拇指夸张地道。

    王翠翘甜甜地白了徐晋一眼:“人家以前就能用叶子吹奏好吧,何来长进一说。”

    “是吗?那翘儿何不即兴表演一曲,以贺此佳节良辰!”徐晋说着便转头四顾找树叶,只是周围都是半枯黄的野草,哪来的树叶,于是便道:“翘儿稍等,我让人弄些叶子来。”

    王翠翘轻嗔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又乌灯瞎火的,夫君还是别指使他人了,其实天地万物,只要能发声,无有不能作乐器的,彼如这泉水溪石便是现成的乐器,夫君若要听,翘儿奏来便是。”

    徐晋闻言不由兴致勃勃地道:“真的假的,翘儿可别诓我,石头也能作乐器?”

    王翠翘美眸的溜溜地一转,甜笑道:“夫君要是不信,不若与翘儿打个赌?”

    有意思!

    徐晋洒然笑问:“翘儿要赌什么?”

    “嗯,夫君诗词冠绝,不如这样吧,若翘儿能用顽石作乐器演奏一曲,夫君便也作诗词一首应和,但须以昆仑山为题。”

    徐晋飞快地搜索了一遍枯肠,发现后世描定昆仑山的诗句有倒是有,但出彩的却一首都没,倘若随便杜撰一首普通的,怕是不入翘儿法眼啊。

    徐晋正犯难间,忽见翘儿正美眸泛泛地看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道:“好,那便一言为定。”

    王翠翘恬然一笑,撩起长发随便在脑后挽了个坠马髻,然后蹲下来,从溪边拣了些大小不一的石头半浸在溪水中,又用银钗轻轻地敲击试音色。

    片刻之后,王翠翘微笑道:“可以了,夫君且听翘儿奏来。”

    徐晋哈哈一笑:“本夫君洗耳聆听王大家仙音。”说完便优悠在坐在一旁的山石上。

    王翠翘美眸娇俏地瞥了徐晋一眼,然后玉臂轻舒,手持银钗叮叮当当地敲击起来……

第1408章 题昆仑山壁(下)

    王翠翘玉臂舒展,以银钗击石,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泡在水中大小不一的顽石竟然真的变成了一款乐器般,敲出来的声音动听而有韵律,就连躲在远处的亲卫们都禁不住屏息静气,侧耳倾听起来。

    徐晋自觉耳目一新,下意识地坐直了,这曲子的韵律明快而跳跃,让人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最神奇的是,这乐声似乎能与这天上的明月,与这谷中的溪流相和,情景交融,当真是身心俱畅。。

    这时,只见王翠翘一边敲击石头,一边珠唇轻启唱了起来,也不知唱的是什么方言,总之徐晋是听不懂,不过第一串音节唱出后,徐晋便立即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什么叫开口脆,什么叫天籁之音,这就是啊,用一句时髦的话来形容——耳朵都听怀孕了。

    “我的个乖乖,五夫人的歌声简直不能太好听了。”赵大头那货抚着自己的大光头,一脸沉醉的表情。

    闻声而来的小将刘显等人也是听得入了迷,一个个躲在远处的暗影里,跟呆头鹅似的。

    徐晋此时算是听出些门道来,翘儿此时所唱的倒是有点像印地语,风格也有点像,只是由翘儿那金嗓子唱出来,何止动听十倍。

    待一曲唱罢,王翠翘又敲了一会旋律才结束了表演,盈盈站了起来甜笑道:“夫君,翘儿献丑了。”

    徐晋此时已经使劲地鼓起掌来,一边摇头晃脑地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神乎其技,天籁之音呀!”

    王翠翘噗嗤地笑了起来,顿时如春暖花开般好看,得到夫君的夸张,倒是开心得像个小女孩似的。

    “翘儿所唱的可是莫卧儿一带的民歌?”徐晋笑吟吟地问。

    王翠翘美眸一亮:“夫君如何得知,莫非听过?”

    徐晋摇头道:“倒是未曾,猜的!”

    王翠翘闻言自是不信,偏就那么巧,一猜就中的,不过她对徐晋层出不穷学识早就见怪不怪了,所以也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道:“这首确是莫卧儿一带的民谣,翘儿当年游历时听当地人唱过,于是便记录下来,再谱成曲子润色一番,可惜那些手稿如今都丢失了。”说完便叹了口气。

    徐晋微笑道:“翘儿那些手稿如今都还在莎车城中,哈斯木献城后,我已命人妥善保管起来。”

    王翠翘闻言欣喜地道:“真的?”

    “比珍珠还真,这些可是翘儿游历四年换来的心血,本夫君又岂会不珍视之。”徐晋笑吟吟地道。

    王翠翘高兴得像乳燕般投入徐晋的怀中,激动地道:“谢谢夫君。”

    儿童不宜啊,躲在远处的刘显等人见状赶紧溜了,免得被大帅发现吃不了兜着走。

    徐晋搂住王翠翘动人的纤腰笑道:“翘儿真要谢本夫君,不如就免了那诗词吧。”

    王翠翘娇嗔道:“那可不能,正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堂堂大明北靖王更不能言而无信,快快作来吧,可别随便糊弄,即便不如滚滚长江东逝水,也得相去不远才行,否则翘儿可不依。”

    徐晋不由苦笑连连,这首《临江仙》可是大才子杨慎毕生的巅峰之作啊,你让我上哪去弄一首水平相去不远的?更何况还是限定诗题的情况下。

    徐晋正准备厚着脸皮耍无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或许金老那一首可以借来搪塞一下,水平自是不如杨慎的《临江仙》,但贵在气势和风格跟自己过往的诗作相符,于是便松开搂着王翠翘纤腰的手,在溪边对月踱起步来。

    王翠翘见状美眸泛泛,充满期待地静候着!

    这时,咱们的徐大老爷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声,朗声吟道:“天下英难出我辈……”

    王翠翘顿时目泛异彩,此句一出,一股浩然大气便扑面如来,正是徐晋诗词的一贯风格。

    此时只听徐晋又念道:“一入江湖岁月催。踏碎昆仑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挎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沙场征战几人回?”

    这首诗叫人生江湖,别名又叫任我行,乃金老先生为电影《笑傲江湖》所作,大气磅礴,豪迈不羁,又饱含悦尽世事沧桑之感,所抒发的感情倒是与杨慎的那首词《临江仙》有相似之处,这时徐晋拿来稍微改了改,倒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了。

    “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摧。踏碎昆仑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世如潮人如水,沙场征战几人回?”王翠翘轻轻地吟着诗句,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小星星。

    徐晋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了一声道:“此首可入得翘儿法眼?”

    王翠翘惊叹道:“夫君明明还很年轻,偏就写出如此沧桑的诗词来,现在倒还说得过去,但当年夫君还只是个秀才,却在藤王阁上吟出了滚滚长江东逝水,着实让人吃惊不小!”

    徐晋心虚地干笑一声道:“本夫君那叫年少老成。”

    王翠翘噗嗤地轻笑起来:“夫君此刻心虚的模样很让人怀疑,莫非是杜撰别人的?”

    徐晋汗道:“杜撰谁的?在本夫君作出来之前,翘儿有听说过吗?”

    “自然是没有的,所以才古怪,翘儿有时都怀疑夫君是千年老妖修炼成人。”王翠翘掩着小嘴咯咯地笑道。

    “好啊,居然敢取笑为夫了,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请家法!”徐晋笑着把王翠翘给制住,对着那翘豚就脆生生地打了两下。

    后者挨了两下,羞得是像鸵鸟般把俏埋在徐晋怀中求饶:“人家再也不敢了,夫君饶了翘儿这一遭吧。”

    徐晋过了手瘾,也就放开了王翠翘,后者娇羞无限地理了理发鬓,然后转身便往回走,

    徐晋笑着追了上去:“翘儿这是上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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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翠翘嗔了一眼:“夜深了,自然是回去安睡!”

    徐晋打了呵欠道:“也是,为夫也困了!”

    王翠翘不由心如撞鹿,虽然两人已有了夫妻之实,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住进同一个营帐里,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幸而,徐晋只是把她送到了营帐门口便停住了脚步道:“翘儿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又劳累了一整天,赶紧休息吧。”说完便转身往附近的帅帐行去。

    王翠翘既欣慰,又有些失落,柔声道:“夫君留步!”

    徐晋停下脚步回转身:“翘儿还有事吗?”

    王翠翘浅笑道:“夫君刚才哪首诗唤作什么好?”

    徐晋想了想道:“要不翘儿给起个名字?”

    “题昆仑山壁如何?回头让人在公格尔峰上寻一绝壁隽刻上去,如此一南一北,正好与夫君在燕然山上勒石刻功之事相和,岂不壮哉?”王翠翘美眸炙然地道。

    徐晋闻言笑道:“那便如翘儿所讲。”

第1409章 瑞雪闻捷报

    嘉靖七年腊月二十八日,雪花纷纷扬扬,莎车城内外一片银装素裹,天色阴沉沉的,寒冷彻骨。徐晋一袭轻裘立于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飘雪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话说自从在公格尔峰上活捉波斯王子巴布尔,救回王翠翘主仆后,徐晋便率兵返回了莎车,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一直待在莎车城中坐镇指挥,而麾下的明军则四出围剿境内各地的反抗武装,两月个不到,叶尔羌汗国境内便基本荡平了,接下来便是治理问题了。

    吐鲁番和叶尔羌这两处地方虽然占下来了,但如何治理却是个大难题,徐晋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是不够用的,所以他也懒得伤脑筋,直接照搬唐朝旧制,设立都护府,实行军事化管理,待日后彻底稳定了,再由朝廷划分行政单位,派遣官员来治理。

    简单来说,徐晋把吐鲁番和叶尔羌汗国分成了三大块,一块是安西大都护府,治所位于阿速,管辖塔里木河中下游地区;一块是安北都护府,治所位于哈密;最后一个叫昆仑都护府,治所就在喀什。

    徐晋分别任命了谢二剑和王林儿担任安北都护府、昆仑都护府的第一任都护,而他自己则暂代安西大都护府的大都护,倒是俞大猷暂时没有任命,不过,就在上个月初,俞大猷自动请缨出兵讨伐瓦剌。

    眼看严冬已至,天寒地冻,徐晋本不同意出兵的,但俞大猷最后说服了徐晋,理由是正因为天寒地冻的,顺明王和安乐王这对狡猾的反骨仔才料不到明军会来攻,而明军则正好趁其不备一窝端掉,免得他们仗着熟悉地形再次开溜。

    于是乎,徐晋便拨给了俞大猷五万兵马,上个月初就出发北上了,刘显和李光启等小将也毛遂自荐,跟在俞大猷麾下效力,只是至今,将近两个月过去了,还有两天就要过年,北边仍旧没有捷报传回,徐晋便难免担心起来。

    要知道徐晋这次率军平西,麾下满打满算就是十万兵马,如今将过半人马拨给了俞大猷,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俞大猷不幸全军覆没,那他立即就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

    别看现在吐鲁番和叶尔羌汗国境内表面平静无事,实则只是靠明军的武力弹压着,底下还不知藏着多少暗涌波澜呢,一旦明军力量变得虚弱,那些暗地里的力量肯定会猛烈反扑,弄不好目前的大好形势一夜间就会化作乌有。

    所以,北边越是没消息,徐晋便越不踏实,此时甚至有点后悔鲁莽冒进了,常言道贪多嚼不烂,古人诚不欺我,看来这个年注定是要过得不安乐了。

    “老爷,该吃午饭了,小姐为你亲手做了饺子呢!”婢女秋雁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道。

    正望着窗外沉思的徐晋回过神来,晃了晃脑袋,暗暗自嘲道:“徐晋啊徐晋,你几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其实,徐晋对俞大猷的能力还是相当有信心的,再加上明军的装备和战力,扫平瓦剌绝对没有问题,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天气,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实在太过渺小了,现在外面零下十几度,瓦剌的纬度更高,自然更加寒冷,一场白毛雪灾就能把牲畜给活活冻死,更何况是人,所以选择在这季节发动袭击也是相当冒险的行径。

    “老爷!”秋雁见徐晋没动,于是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来了!”徐晋紧了紧轻裘,关上窗门转过身来,微笑道:“秋雁,辛苦你。”

    秋雁连忙道:“不辛苦,老爷才辛苦呢,每天要处理那么多公务。”

    徐晋笑了笑:“本王是说这几年辛苦你了,一直不离不弃地侍候翘儿,陪她出生入死。等回京后,便由本王作主,把你和二牛的婚事给办了吧,总不能让你委屈了。”

    秋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侍候小姐是婢子应尽的本份。”

    徐晋见秋雁脸嫩,便不再提她和二牛婚事的事了,只等回京后再张罗,总得要热闹一番才是。

    话说徐晋是从来不会亏待身边的人,首先二牛本来就是他的本家侄子,而秋雁呢,更是一个敢陪着翘儿跳崖的忠仆,自然更加不能亏待了。

    闲话休提,且说徐晋和秋雁进了后院屋子,王翠翘便盈盈迎了上来,温柔地替徐晋脱去了外面的裘服,甜笑着道:“夫君可忙完了?”

    徐晋笑道:“哪里忙得完,不过再忙也不能错过翘儿亲手做的饺子不是?”

    “就你嘴贫!”王翠翘嗔了徐晋一眼,见他鼻子冻得通红,不禁有些心疼地问道:“下这么大的雪,夫君又出门办事了?鼻子都冻红了。”

    徐晋摆手道:“不碍事,刚才开窗透透气,风吹的。”

    此时秋雁已经端上来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徐晋也不客气,坐下来便狼吞虎咽起来,着实有些饿了。

    “夫君慢点吃,小心噎着了!”王翠翘给徐晋倒了杯黄酒,便坐在一旁看他吃,眼神温柔得像水一般。

    徐晋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翘儿不吃吗?”

    “我吃过了……唔!”王翠翘话还没说完,徐晋已经夹了一只饺子送到她的嘴边,笑道:“那就陪夫君再吃些。”

    王翠翘拗不过,只好张开小嘴轻咬了一口,徐晋却嗖的把这只咬了一口的饺子送自己嘴里了,津津有味地吃起来,惹得前者红着俏脸白了他一眼。

    “翘儿也饮一杯暖暖身子吧。”徐晋笑吟吟地给王翠翘斟了杯温酒。

    王翠翘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美眸炙炙地道:“夫君,过两天就是除夕了。”

    “是啊,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唉……今年这个年是得在这里过了。”徐晋将酒一饮而尽,不由思念起京中的妻儿来。

    王翠翘见状不禁后悔提起这话茬,柔声安慰道:“夫君想家了?我看这里的事也料理得差不多了,等过完年应该就能班师凯旋了吧?”

    徐晋暗暗苦笑,这么大的一个摊子,哪能说走就走的,只怕明年春节也得在这里过了,除非嘉靖那小子“良心发现”召自己回去。

    正在此时,房门却被敲响了,秋雁连忙去开门,亲兵队长赵大头便裹着一阵风雪奔了进来,一边急吼吼地嚷道:“大帅,北边有消息来了。”

    徐晋的心扑通地急跳一下,连忙道:“快拿来!”

    赵大头不敢怠慢,将一份用牛皮信封装着的急报双手逞了上来,徐晋接过了看上面的印信,正是俞大猷派人送回来了,急忙打开取出里面的信笺看了一遍,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地。

    原来这是一封捷报,嘉靖七年腊月十三日,经过一个多月的四处打探,俞大猷终于寻着了绰罗斯部的驻帐之地,并冒着大雪发动了突袭,一举歼灭之,斩首两万余,俘虏牛羊八万多头,顺明王桑哈德亦中枪坠马而亡。

    “好!好!好!”徐晋连道了三个好字,喜上眉梢地抚掌道:“俞副将果然没让本帅失望啊。”

    瓦剌绰罗斯部被灭,桑哈德身死,剩下的杜尔伯特部实力弱少,再加上安乐王吐罗火胆小懦弱,是绝对成不了气候的。

    换而言之,徐晋终于可以高枕无忧,过个安稳的春节了。

第1410章 尚书哭午门

    寒来暑往,一眨眼便至嘉靖八年的夏天,作为全国的经济、政治和文化中心,如今的大明京城更加繁华了,文人汇聚,商贾云集,街上车如水马如龙,行人比肩接踵,热闹非凡,真个是举袂成荫,挥汗成雨。

    自打去年北靖王扫平了吐鲁番和叶尔羌汗国,大明的国力更是如日中天,幅员之辽阔,比之立国之初扩张了近倍,东至日本,西及葱岭,南到马六甲海峡,北抵捕鱼儿海,国土之广袤,比之盛唐时期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今日是夏至,乃极阳之日,但见一轮烈阳当空而挂,恣意地释放着热力,柳条儿都被晒蔫了,但树上的知了还在卖力地鼓噪着。

    这个钟点,早朝早就散了,午朝还没开始,一名男子神色木然走到了午门外的金水桥前。该名男子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身穿灰色布衣和黑色布鞋,披撒着一头花白的头发,脸上的皱纹如磐石般生硬。

    “午门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速速退后,否则后果自负。”

    侍卫们厉声喝止,但是该男子却置若罔闻,径直上了金水桥,行到午门外,侍卫们大怒,立即冲了上来,不过冲到近前却愣住了,动作也迟疑起来。

    原来他们终于认出,眼前这名披头散发的男子竟是刑部尚书胡世宁,不对,应该是前刑部尚书,因为日前皇上已经批准他告老还乡了。

    众侍卫正迟疑间,胡世宁已经在午门前扑通一声跪倒了,然后捶地痛哭流涕,一边高呼明武宗和明孝宗尊号。

    众侍卫不由傻了眼,为首的当值侍卫欲上前劝胡世宁离开,却被后者指着鼻子破口大骂,虽然句句不带脏字,但是句句杀人诛心呀,侍卫们哪里招架得住,只好讪讪地退了开去,由他哭嚎去。

    却道胡世宁是如何去职的呢?

    原来,去年嘉靖回湖广钟祥祭拜完显陵后,在张璁的鼓动下,不是起了迁陵的念头吗?当时他就故意下了一封圣旨给内阁,暗示要把显陵迁回京安葬于天寿山下,以此来试探一众朝臣的心思。

    这消息一出,登时一石激起千层浪,脾气又臭又硬的胡世宁自然第一个跳出来反对了,户部尚书秦金、兵部尚书伍文定,甚至内阁大臣夏言也表示反对,那些年轻的官员反对者更多。当然,以张璁和桂萼为首的新贵派们则纷纷摇旗支持,两方人马便打起了口水仗来。

    内阁首辅王瓒、次辅翟銮、吏部尚书方献夫,以及新晋的内阁成员席书虽然都属于新贵派,但这几个老家伙都爱惜羽毛,见风向未定,所以一直没有明确下场表态。

    再加上嘉靖这事办得确实不厚道,他生父兴王朱佑杬生前没当过一天皇帝,死后也没有皇帝封号,试问哪来的资格葬入天寿山皇陵呢?而且迁陵还得劳民伤财,所以无论朝中,还是地方官场,反对的声音居多,甚至连那些热血书生们都跑出来反对,还组织了几场游行。

    嘉靖虽然远在湖广老家,但有锦衣卫和东厂这两个耳目在,他对京中所发生的事自然都料如指掌,见事不可为便暂时隐忍不再提了,就当从来没发生过似的,不过暗地里却把站出来反对的大臣都上了黑名单,准备回京后再挨个收拾,其中最“跳”的胡世宁自然首当其中了。

    话说嘉靖在湖广待了三个月,这时吴皇后的胎气也稳定了,于是御驾一行便启程回京,依旧是乘船走水路,九月初出发,十二月中旬抵京。

    嘉靖抵京后,官场的气氛明显变得微妙起来,那些新贵派摩拳擦掌,而以胡世宁等人为中坚的反对派们则严阵以待,准备拼死阻止嘉靖迁陵。

    然而嘉靖回京后,一直到过完年都只字不提迁陵的事,每日照常上朝处理国事,仿佛完全忘了迁陵这件事,如此一来,那些试图借此机会上位的新贵派便有些失望了,倒是反对派们松了口气,只以为前几个月弄出来的动静让皇上知难而退了,刑部尚书胡世宁欣慰之余还有几分得意呢。

    岂料两个月前,吴皇后诞下了一名皇长子,朝中便风云突起,先是张璁因主持祭祀显陵有功,被擢升为礼部侍郎,紧接国丈吴德友被加封为新平候,吴德友家里的两个儿子,也就是嘉靖的两名大舅子也封了伯爵,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外戚吴家骤然变得显贵无比。

    当然,其实这也没啥,毕竟嘉靖成亲已经八年多了,现在终于有了儿子,高兴起来大肆封赏吴皇后外家也是可理解的,偏偏吴家之前修祖坟曾搞出过人命官司,而案子就是刑部尚书胡世宁办的。

    胡世宁早就不满皇上护短了,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要不是后来吴国丈因为仇鸾的事被削了爵位,胡世宁绝对会跟嘉靖刚到底,谁知事隔才一年,吴德友不仅恢复了爵位,而爵位还升了一级,变成了新平侯,家里这两个儿子也捞了爵位,胡世宁自然不能忍,立即上书激烈反对。

    嘉靖没有理会胡世宁,依旧给吴家父子封爵,甚至之前被判了刑的吴家大舅子也给免了刑责。

    胡世宁气愤无比,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新贵派的急先锋霍韬跳出来了,倒不是提出要迁陵,而是建议把兴献帝朱佑杬的神主牌移入太届中供奉,并加尊号睿宗,自此享受大明皇帝的待遇。

    这还了得,整个朝堂都炸开了,早就积了一肚子怨气怒气的刑部尚书胡世宁几乎一蹦就跳到房梁上去,对着霍韬戳指大骂,骂得后者狗血淋头,连脸色都变了,最后竟然倒地口吐白沫,还要表情痛苦地捂住胸口,仿佛被胡世宁喷出的口水花击成了内伤一般!

    胡尚书当时也懵了,嘉靖借机勃然大怒,指责胡世宁咆哮朝堂,目无君上,欺压同僚,有失礼节,不成体统,当场逐出朝议,霍韬也被送回家休养去了。

    就这样,大礼议的2.0版本便轰轰烈烈地开始了,而反对派的中坚分子胡世宁,在一开始时就被拿下了,所以支持嘉靖的新贵派轻松就占了上风,紧接着首辅王瓒、次辅翟銮,四辅席书、吏部尚书主方献夫等老狐狸也陆续下场,试问反对派如何是对手,只能苦苦地支撑。

    眼见事情将要无可挽回了,急火攻心的胡尚书强闯入文华殿,使出了最后的撒手锏——告老还乡。意思很明显,嘉靖若继续一意孤行,非要把他老子的神主牌移入太庙中供奉,那他胡世宁就摞挑子——不干了。

    反对派的官们员被压制了多时,情绪登时被胡世宁引爆了,齐刷刷地跪倒在御座前,表示也要告老还乡,就连徐阶这种小年轻都掺和其中,嘉靖那叫一个气啊,大手一挥便准了胡世宁的请辞。

    幸好,嘉靖这小子还存了一丝理智,并没有同意其他大臣的请辞,只是踢走了胡世宁这块硬骨头,不过也因此暂停了该议程,毕竟逼急了兔子也会咬人啊,他也不想事态继续恶化下去,打算先缓一缓再说。

    就这样,刑部尚书胡世宁以自己的政治生涯为代价,给反对派换取了一段喘息的时间,不过胡世宁也知道张璁那些人是不会放弃的,而嘉靖也不会真的死心,所以他今日这副打扮来到了午门之前,目的自然是要把事情搞大,甚至说已存了死志。

    都说古代的文人酸腐愚忠,但又有谁看到他们的骨气的一面,现代人读书长知识,但古代人读书长的却是骨气,他们真不怕死,尤其是大明朝的文人。譬如明武宗,因为出巡的事受阻,当场杖毙了多少大臣,可这些大臣依旧前仆后继,最后反倒是把皇帝自己杀怕了。

    所以,为了捍卫心目中的“道”,这些文人真的身不惜死,而胡世宁心目中的“道”就是礼,他认为嘉靖越礼了,所以他要阻止嘉靖把生父的牌位移入太庙,甚至为此不惜官位和性命。

    且说胡世宁跪倒在午门前痛哭流涕,一边高呼先帝武宗和孝宗的尊号,先是如数家珍地赞扬孝宗的英明仁义,如何广开言路,如何这礼贤下士,乃一代明君。

    这都不算什么,但是胡世宁接着话锋一转,竟骂起嘉靖来,说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刻薄寡恩,先逼走杨廷和、毛澄等人,后削职廖纪等等,如今更是为了一已之私,竟然越礼越制,硬要将生父神主移入太庙。

    最后,胡世宁更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一段触目惊心的话来:

    “古语云盛极而衰,阳极而阴,今大明国势虽如日如终天,然今上日渐骄纵,一意孤行,越制违礼,愧对列圣,触怒上苍,因而败象已露。臣一片赤诚,求告无门,悲愤难言,今效胥哭于午门,以警示吾皇也!”

    胡世宁说完便嘭嘭嘭地磕头,额头都磕烂了,血流披面。

    那些士卫都吓傻了,倒不是因为胡世宁叩破了头,而是胡世宁的最后那一句话“今效胥哭于午门”。

    胥是谁?

    伍子胥啊,乃春秋末期吴国的大夫,他曾劝吴王夫差灭越国杀勾践,但后者非但不听,还听信谗言赐剑伍子胥,让伍子胥自刎。伍子胥悲愤之下留了遗言,让家人在他死后挖出他的眼珠挂在吴国的城门上,他要亲眼看着日后越国灭掉吴国。

    后来越国果然攻进了吴国的国都,灭了吴国,而传说吴王夫差在自杀之前把自己双眼给蒙住了,就是担心死后无颜面对伍子胥。

    所以说,胡世宁说他在效仿伍子胥,潜台词就是在说嘉靖如果执意孤行,不听劝谏,日后必重蹈吴王夫差的覆辙,招致亡国身死之祸。

    胡世宁这分明就是在咒大明亡国,咒皇上死于非命啊,众侍卫自然吓得脸都绿了!

第1411章 众怒难犯

    嘉靖面色铁青,差点就把御案上的皇帝宝印也给砸了,最后忍了忍手,转而抄起旁边的一块端砚狠狠地摔碎在地上,同时发出怒不可竭的咆哮:“胡世宁老匹夫,安敢将朕比作吴王夫差耶,太可恼!太可恼了。”

    殿内一众侍卫都低头垂手,噤若寒蝉,在场还有司礼监掌印太监常怀恩,东厂提督赖义,以及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金彪,此刻三人都跪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嘉靖抓狂般乱摔一气,最后咬牙切齿地厉声喝道:“胡世宁辱骂朕,诅君谤国,立即抓起来投进锦衣卫诏狱从重治罪!”

    金彪凛然答道:“遵旨!”说完便站起来准备前往午门抓捕胡世宁。

    结果金彪刚退到殿门附近,便听嘉靖喝道:“回来!”

    金彪连忙走了回来待命,只见嘉靖神色变幻,最后竟然摆了摆手,淡道:“不必抓了,杖他十棍,撵走得了。”

    金彪不由大为意外,本以胡世宁这次死定了,没想到皇上竟突然改变主意,只打十棍了事,嘿,倒是便宜了胡世宁这老酸儒,话说皇上的心胸真不是一般的广,被辱骂成这样,竟然还能饶过胡老匹夫。

    金彪心里头如此想着,嘴上再次一声遵旨便离开了养心殿,带着麾下的锦衣卫气势汹汹地直扑午门而去。

    其实,嘉靖突然改变主意,倒不是因为他真的心胸广阔到如此程度,受了此等辱骂都能忍,而是因为他十分聪明,洞悉了胡世宁的真实意图。

    胡世宁此番到午门哭骂,本来就存了死志,要把事情彻底闹大,如果嘉靖真的把他抓起来赐死,反倒正合他意,他要以自己的死来引起所有读书人的关注和同情,激发他们誓死抗争的血性,如此一来,全国反对的声浪必然高涨,届时,嘉靖再想将其生父的神主牌移入太庙就不得不谨慎掂量了,毕竟激怒全国读书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可是大明统阶层的血液,光就是耍笔杆子就能把嘉靖给骂臭,更何况皇帝还得靠这些人治国呢。

    嘉靖这小子本来就聪明,再加上御极近九年,政治智慧和手腕已经相当老练了,一开始被愤怒冲昏头脑才想捕杀胡世宁,但很快便冷静下来,并想明白其中的厉害之处,所以立即改变了主意,不上这个当!

    且说胡世宁此刻仍然在午门外大哭,吸引了大量前来参加午朝的官员围观,于是哭得更起劲的,真个闻者伤心,听着落泪。

    此刻正是烈日当空,午门前又无遮无挡的,哭了近半个时辰后,上了岁数的老胡就要支撑不住了,大哭渐渐变成了嘶哑的干嚎,乱发底下的眼睛巴巴往午门内窥视,只盼着厂卫的番子们来抓他。

    嘿,还真让胡世宁心想事成了,这时只见一名太监领着一队番子耀武扬威地走了过来。

    “西厂办事,无关人等,统统让开让开。”

    只见那些番子们众星拱月般护着为首的太监分众而入,一边趾高气扬地喝斥四周围观的官员,甚至出手推搡,相当无礼。

    那些官员不由怒目而视,有胆子大的甚到怒斥道:“呸,阉贼安敢如此嚣张。”

    为首那名太监不是别个,正是吴皇后的贴身太监毕春,不对,现在应该叫西厂督公了。

    话说自从吴皇后怀了龙种后,毕太监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尤其是前两个月吴皇后诞下皇长子,那就更加不得了,无论是蒋太后,还是嘉靖,都对吴皇后呵护备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毕春本来就是个有野心的人,于是便抓住机会怂恿吴皇后吹枕边风,让嘉靖重开西缉事厂。正好嘉靖也想加强对大臣的监控,同时制约东厂和锦衣卫,所以便同意了重开西厂,并任命毕春为西厂提督。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毕春当了西厂提督后可积极了,为了尽快做出成绩,让嘉靖另眼相看,便指使麾下的番子四处挖黑料,还倒真让他板倒了几名贪污**的官员,不过都是些小脚角,毕公公自然不满足于此了。

    正好今日胡世宁跑来午门哭闹,还辱骂皇上,毕春立马便像嗅到了人血的母蚊子般,带着一帮喽罗嗡嗡地跑来了。要知道胡世宁可是前刑部尚书啊,整翻这样一条大鱼,足以让他毕公公扬威立万了,而且妙就妙在这个胡世宁还得罪过皇后娘娘一家,所以整翻胡世宁,不仅能扬威立威,还能讨好皇后娘娘,何乐而不为呢?

    且说毕春听到有人骂他阉人,面色立即就变了,停下脚步,目光阴狠地向那些围观的朝官扫去,一众番子立即厉声喝问:“刚才谁骂的?有种站出来!”

    话音刚下,一名年轻的官员便昂然走了出来,大声道:“是本官骂的,你待如何?这里都是圣人门徒,天子门生,几时轮到你们这种阉货走狗耀武扬威。”

    话说这名年轻官员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罗洪先,表字达夫,江西吉水人氏,现任翰林修撰一职。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年轻书生自然热血意气,棱角分明,更何况这个罗洪先乃新科状元,志气更比天高,面对凶名在外的厂卫仍然凛然无惧,直接硬怼,登时引来阵阵喝彩。

    “哎哟,不知死活的酸子,可真够嚣张了,等进了咱们西厂大狱,看你还敢不敢嚣张。”几名番子撸起衣袖便欲上前拿人。

    “放肆,狗贼安敢耳!”众官员大怒,呼啦地拥了上来怒目而视。

    毕春见犯了众怨,倒是先怵了,狠狠地瞪了罗洪先,心里把这个人记住,同时嘿嘿地冷笑了两声,谁料这位罗状元确实够硬气,依旧昂首挺胸,一脸的蔑视。

    毕春大恨,但又无可奈何,读书人的地位高啊,又都是朝官,骂他一句阉贼他也得受着,总不能以这个为理由抓人吧,他毕春如今的势力还远没大到当年刘瑾的程度呢。

    不过,这位毕公公也不是城府显浅之辈,先忍了,办正事要紧,于是便暂放了罗状元一马,带人径直来到胡世宁的面前。

    罗状元骂他阉贼,他得忍着,可是胡世宁骂皇上就不用忍了,怎么收拾都行,只听他嘿嘿地冷笑一声:“胡世宁老匹夫,你竟然敢在午门前公然辱骂皇上,本公公看你是想造反了,来人,把他抓回西厂好好审问,本公公非把背后的同党全部揪出来不可。”

    四周围的朝官不禁哗然,这阉贼果然满肚子坏水,一上来就扣大帽子,还想牵连其他人,岂有此理!

    胡世宁却是心中窃喜,他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想把事情搞得越大越好,毕春这阉货突然跑来,倒是正中他的下怀。

    “呸!”胡世宁照着毕春的脸面就唾了一口,骂道:“阉贼,休得血口喷人,老夫少年寒窗苦读,立志报效国家,蒙先帝圣恩得以金榜题名,入朝为官数十载,忠君爱民,兢兢业业做事,坦坦荡荡做人,清清白白作官,又岂容你这阴险阉贼污蔑。”

    毕公公本欲耍耍威风的,结果刚张口就被胡世宁吐了满脸的口水,骂得狗血淋头,这还没反应呢,一记老拳就照着鼻梁擂过来。

    嘭……

    胡世宁都六十出头的人了,老胳膊老腿的,这拳头上的力气着实不咋的,不过打在鼻梁软骨上也够毕公公喝上一壶了,当场眼泪鼻涕齐飙。

    那些西厂番子见状立即上前把胡世宁给扭住,后者又自破口大骂不止。

    毕公公气啊,恨不得当场把胡世宁给生撕了,跳着脚厉声叫嚣道:“打,给老子狠狠的打!”

    那些番子立即拳脚交加,把胡世宁打翻在地,片刻便嘴角汩汩流血,这下可犯了众怒了,新科状元罗洪先撸起袖子便冲了上来。

    “这死阉货欺人太甚了。”其他官员也跟着呼啦地冲了上来,围着毕春等人就打,现在一片混乱。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锦衣卫终于赶到了,金彪看到眼前的情景亦不禁傻了眼,连忙揪住一名当值的侍卫一问,这才明白事情的经过,不禁眼珠一转,下令麾下的锦衣卫不要轻举妄动,实际却是要摆毕春一道,让他多吃点苦头。

    话说毕春恃着有吴后撑腰,当上了西厂提督后更是不把锦衣卫放在眼内,手伸得又长,以至于与锦衣卫产生了摩擦,所以金彪也乐得看毕春的笑话。

    过了盏茶工夫,眼见闹得也差不多了,金彪这才扬声喝道:“统统住手,皇上有旨!”

    这句话还真管用,那些官员听闻圣旨到,都纷纷收手退了开去,毕春和一众西厂番子本来就人少,群殴中吃了亏,此时自然更加不敢反击,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尤其是毕春,衣服都被撕破了,脸上两道血痕,裤裆位置还残留有脚印,也不知哪个腹黑的家伙干的,幸好太监没有那玩意,要不然毕公公估计已经躺下了,所以有时候身上少些零件,反倒少了些累赘和弱点。

第1412章 请调北靖王回京

    金彪喝退了双方后,又大声道:“皇上口谕,胡世宁于午门外哗众闹事,扰乱秩序,杖十下,立即轰出,不得再靠近皇城半步。”

    此言一出,一众围观的官员均松了口气,甚至有人点头暗赞皇上大量,倒是胡世宁大失所望,怔怔的像丢了魂。

    金彪这时才猛然明白皇上这招以退为进确实高明,倘若真拿了胡世宁进诏狱问罪,这帮群情激昂的酸子恐怕更要炸锅了。

    金彪大手一挥,麾下的锦衣校慰便上前把胡世宁给摁住,噼里啪啦地杖了十棍,虽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但依旧打得老胡皮破血流,半天爬不起来,接着,两名锦衣校慰又把他抬起来,扔到金水桥外。

    “胡尚书,你没事吧?”

    “胡尚书真乃我辈楷模啊。”

    一帮朝官纷纷围住胡世宁嘘寒问暖,特别是那些年青官员,满眼都是崇拜,满脸都是折服,估计老胡已经成了他们心目中的不畏强权,坚持真理的英难了。

    胡世宁此刻看上去确实很惨,腰臀部位血迹斑斑,嘴角带血,面色苍白,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吟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各位同僚,如今我大明虽然国力倡盛,百业兴旺,然强如先秦又如何?不过二世而亡矣,今上日渐骄躁,朝中又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奸佞当道,阉党如死灰复燃,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老夫年六十有二,死不足够惜,惟愿吾皇英明,迷途之返,则老夫死亦冥目也。”

    胡世宁说完又嚎哭起来,四周的朝官闻言都大为触动,有人连眼眶都湿润了,更有人义愤填膺地斥道:“张璁、桂萼、霍韬此等佞臣贼子蛊惑皇上,结党营私,排斥异己,着实可恨,人人得而诛之。”

    “唉,如今张党势大,只手遮天,我等势单力孤,为之奈何?”

    这时新科状元罗洪先站出来大声道:“诸位同僚万勿气馁,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邪不能胜正,晚辈便知有一人定能压制张党,只要此人出手,必能扫荡群佞,还朝堂一片风清气正。”

    在场众官员均眼前一亮,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人——北靖王徐晋。

    确实,如今这朝堂,除了这尊大神,还有哪位有资格跟张党掰手腕?

    “罗状元所指可是……西边带兵那位?”一名官员小心翼翼地道。

    罗洪先点了点头,那名官员却马上摇头道:“如今那位正在西边带兵,西域初定,是万万离不开的。”

    “此言差矣,西域去年秋便已经平定,至今将近一年,诸事应已妥当,北靖王爷班师凯旋正当其时。”罗洪先振振有词地道。

    “罗状元说得对,如今西域战事已了,北靖王不该长驻,地方管治应当另委人选。”

    “对对对,大家都上表请调北靖王爷回京吧。”

    “是啊,北靖王爷是该凯旋了,身为王爷,总不能一辈子在西域待着吧?而且手握兵权,这不合祖制。”

    众官员越说越兴奋,纷纷表示要上书请调北靖王徐晋凯旋回京。

    胡世宁却是眉头紧锁,北靖王徐晋深受皇上宠信,是能压制张党不假,可是徐晋的立场不明啊,在“大礼议”这一块上,徐晋这小滑头就从来没有明确站过队、表过态,所以只怕把他调回来也阻止不了皇上啊。

    唉,不过如今这情况,把徐晋调回京是唯一的希望了,而且他跟张璁有梁子,理应不愿看到张党独霸朝堂才是,好吧,就这么办了,死马且当活马医!

    ……

    且说锦衣卫北镇抚使金彪,命人把胡世宁扔到金水桥对面后,便欲回去复命了,毕春那货立即叫道:“老金且慢。”

    金彪停住脚步转身,见毕春一瘸一拐地追了上来,立即胡作惊讶地道:“毕公公,你这是遭了什么罪啊,咋搞成这样?”

    毕春暗恨,阴恻恻地道:“还不是那帮酸子下的黑手,老金又何必明知故问。”

    金彪轻咳一声道:“毕公公,你这次行事实在太鲁莽了,皇上知道只怕会不高兴啊。”

    毕春面色微变,讪讪地道:“胡世宁这老匹夫辱骂诅咒皇上,咱家也是气不过来才下令抓人的……那个,老金,皇上真的只让杖胡老匹夫十下就算了?”

    金彪把脸一板,正容道:“难道毕公公怀疑本官假传圣旨?”

    毕春连忙摆手陪笑道:“咱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那样太便宜胡老匹夫了。”

    金彪淡道:“本官只是奉旨行事,毕公公要是觉得不妥,自己去问皇上。”说完转身往宫里复命。

    毕春碰了一鼻子灰,既恨且气,只面色阴沉地盯着金彪的背影。

    “督公,这姓金的忒坏,明明有皇上口谕,却故意站那看咱们被打。”旁边一名番子愤愤不平地道。

    毕春闻言更恨了,咬牙冷笑道:“有朝一日落咱家手里,定教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毕春跺了跺脚,也向宫里跑去,他放心不下,担心金彪告他黑状。

    果然,毕春刚来到乾清宫外便遇上了一名小黄门,说皇上召见他。毕公公心里咯噔一下,战战兢兢地进了养心殿,约莫一炷香后才出来,整个人变得蔫头耷脑的,原来还真被嘉靖狠狠地训斥了一顿,并且严厉地警告了。

    毕春这货立功心切,谁知却差点坏了大事,嘉靖自然大为光火,再加上他对太监历来就没有好感,之所以同意重开西厂,最主要是看在了吴皇后的面子上,而且,有他堂兄朱厚照宠信太监的前车之鉴,嘉靖自然更加警惕,就算重开了东西两厂,也不会给太监下放太大的权力,而毕春今日的表现更是警醒了他,所以特意把毕春召来严厉地敲打了一备,好让他日后不敢再乱来。

    且说毕春离开了乾清宫后,更恨金彪告他的黑状了,便径直去了坤宁宫找吴皇后哭诉。

    话说吴皇后如今可谓是今非昔比了,为皇上产下了皇长子,母凭子贵啊,现在所有人都把她当成宝一般呵护着、尊敬着,就连一向最受宠爱的贤妃贺芝儿都得退避三舍。

    不过,贺芝儿似乎并无意跟吴皇后争宠,依旧每日把精力放在蒸汽机的发明上,嘉靖这小子瞒着蒋太后,在贺芝儿的寝宫了搞了个小作坊。

    “咦,你这老货咋弄得如此狼狈?哪个不开眼的打你了?”

    当吴皇后见到毕春鼻青脸肿,连衣服也破了,顿时双眉倒竖,面露冷意。

    谁不知道毕春是她身边的人啊,打毕春就是打她吴皇后的脸,不能忍!

    毕春便把胡世宁在午门哭骂的经过说了一遍,吴皇后听完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又是胡世宁这个老不死的,真真可恨,当初害得本宫兄弟入狱受苦,本宫也被太后和皇上责骂,丢尽了脸面。

    如今这老不死倒越发嚣张了,竟敢当众诅咒辱骂皇上,皇上竟还轻饶他,不行,本宫这便去找皇上,非宰了这条老狗不可。”

    毕春连忙劝道:“娘娘不可呀,奴才一开始也不解皇上为何要轻饶了胡世宁,后来一想倒是明白了,原来胡老匹夫这是在给皇上挖坑啊,幸好皇上英明,所以才没上当。”

    “哦,此话怎讲?”吴皇后不解地问,她毕竟只是中人之恣,如何懂得政治上的弯弯道道,听完毕春的解释后才恍然点头:“原来如此,胡世宁这老狐狸果真满肚子坏水。”

    毕春冷笑道:“胡世宁如今已经去职,日后要收拾他还不容易,倒是那金彪更难对付,他是北靖王徐晋的人,又得皇上信任。”

    毕春一提起徐晋,吴皇后便不自在了,她跟徐晋本来就不对付,自打贺芝儿入宫后,威胁到她皇后的地位,所以两家更多了一层敌对的竞争关系。

    更要命的是,贺芝儿深得皇上宠幸,而徐晋亦是战功赫赫,简在帝心,以异姓封王,乃当朝第一人,所以吴皇后尽管已经诞下了皇长子,但依旧对贺芝儿非常忌惮,只盼着有朝一日徐晋倒台才好。

    本来之前因为安化王之女那次,徐晋差点就被皇上杀头了,可惜最后还是让他逃过一劫,并且借着俺答围攻京城之事,一举咸鱼翻身,甚至更受皇上宠信了,如今此子又为皇下打下了西域,要板倒他只怕难比登天啊。

    这时,只听毕春又鬼鬼祟祟地低声道:“皇后娘娘,奴才刚才听那帮酸子议论,正准备上书请求皇上把徐晋调回京呢。”

    吴皇后微微一震,脱口道:“当真?”

    “真的,老奴亲耳所听。”毕春道。

    吴皇后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她是真的忌惮徐晋啊,这位实在太厉害了,所过之处都是横扫,一向如此,事无不成!

    毕春见状也知这位吴皇后没主意,便提醒道:“要不奴才这便去告之张璁,也好让他作好准备。”

    吴皇后连忙点头道:“对,本宫倒忘了他,嗯,你让他设法阻止徐晋回京,最好让他在西域待一辈子,待皇儿日后继承了大统就不怕他了。”

    毕春不由无语,女人果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只听说过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想办法尽早把徐晋搞倒才是王道啊!

第1413章 蓝神仙

    夏季昼长夜短,虽已是傍晚五点左右,但天色依旧十分亮堂,此时,两辆马车驶至礼部右侍郎张孚敬的府门前停下,分别从车上走下两个人来,其中一人衣着华贵,约莫四五十岁,赫然正是新平侯,亦即是嘉靖的老丈人吴德友。

    从另一辆车上下来的却是一名道士,身穿一件蓝灰色道袍,头戴道观,手持一柄拂尘,看上去约莫三十岁许,两眉斜飞入鬓,双目炯炯有神,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颌下留着乌黑的长须,光看这副卖相就相当不俗,像是个得道高人。

    “蓝神仙,这里便是礼部侍郎张大人府上了,请稍等,本侯这便为您引见。”吴德友对着道士客气地道,态度竟然十分尊敬。

    道士打量一眼张府的门户,捋须微笑道:“有劳国丈老爷了。”

    这时,张府的管家估计是闻报,已亲自迎了出来,一边小跑着下了台阶,一边陪笑着说:“原来是国丈老爷来了,快快请进,这位想必就是朝天观的蓝神仙了,鄙人早就听说过您的大名,只是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

    吴德友呵呵笑道:“张管家这次怕是看走眼了,蓝神仙的年纪其实比本侯都要大上几岁。”

    这位张管家不由大吃了惊,内心将信将疑,不过嘴上却道:“哎哟,了不得,了不得,蓝道长莫非真是神仙不成?国丈老爷要是不点破,鄙人还以为三十岁不到呢。”

    道士只是手持指尘微笑不语,倒是显得更加高深莫测了,张管家不敢怠慢,越发的恭敬了,哈着腰伸手作了个请道:“国丈老爷,蓝神仙,快里面请,我家老爷已恭候多时了。”

    吴德友和道士便举步进了张府前院,抬头就见一人从屋里迎了出来,正是新任礼部右侍郎张孚敬,亦即是张璁,前文便提到过他改名了,还是嘉靖给赐的名字。

    “新平侯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张璁一见面便热情地与吴国丈打招呼,后者连忙拱手还礼,笑着介绍道:“张大人,这位便是本侯之前向你提起过的朝天观蓝道长,人称蓝神仙。”

    “无量天尊!”道士拂尘一甩,高宣了一声道号,稽首行礼道:“贫道朝天观蓝道行,见过张大人,国丈老爷过誉了,贫道修为浅薄,又岂敢妄称神仙。”

    张璁上下打量了一遍眼前的蓝神仙,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疑虑来,这道士卖相是没得说的,只是也太过年轻了些,道行靠谱吗?

    当然,像张璁这种城府极深的官场老鸟,虽然心中有疑虑,但表面上却丝毫也不表露,客气地还礼道:“原来这位就是蓝神仙,难怪如此仙风道骨,本官对你的大名早有耳闻了,请,屋里面坐。”

    这个蓝道行倒是挺有个性的,也不推让,率先举步往屋里行去,张璁见状暗皱了皱眉,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问吴德友:“侯爷,原来这位蓝道长竟如此年轻,其修为可还行?给大行献帝寻龙点穴可马虎不得呀,到时皇上若怪罪下来,只怕你我都脱不开干系的。”

    吴德友立即拍着胸口打包票道:“张大人尽管放心,这位道长看似年轻,实际比本侯还长几岁呢,道行自是更没得说的,最擅长扶乩,堪舆的本领亦是名声在外。”

    “当真?”张璁闻言亦吃了一惊,吴德友的年龄跟他差不多,而那蓝道行看着才三十出头的样子,实际却有五十多岁?莫非真修成了神仙,返老还童不成?

    吴德友点头道:“自是真的,这位蓝道长籍贯山东,有户籍可查,乃成化十二年生人,今年……五十三岁了。”

    张璁闻言不由信了几分,他自己就是成化十一年生人,今年五十四岁,也就是说这位蓝道长只比他小一岁而已。

    “不怕跟张大人你直说,本侯与这位蓝神仙相识有十多年了,当初家父先逝,就是请他点的穴,当时就说是什么凤凰展翅势,嘿,结果不出两年,小女果真选中了皇后,你说神奇不?”

    张璁不由浑身一震道:“如此看来,这位蓝道长果真是个有本事的!”

    吴德友往屋里偷偷瞥了一眼,略带敬畏地低声道:“记得本侯当年与蓝道长相识时,模样就跟现在差不多,如今十几年过去了,本侯的脸上更添了不少皱纹,而蓝道长身上却不留半点岁月的痕迹,仿佛还越活越年轻了,你说怪不怪?可见这修仙炼道之人,的确与咱们凡人不同。”

    张璁心中一动,低声问:“国丈可曾向蓝道长透露过此行的目的?”

    吴德友连忙摇头道赌咒道:“绝对没有。”

    “那便好,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待会本官一试便知。”张璁道。

    “敢情张大人还不相信?”吴德友说了自己的亲身经历,见张璁还要试探蓝道行,便有些不悦了。

    张璁连忙解释道:“本官不是信不过侯爷,委实事关重大,不得不慎呀。”

    其实说句大实话,张璁还真有点信不过吴德友,这货当初向俞大猷强荐仇鸾便狠狠地坑过大家一次,连吴德友自己也因此被削了爵位,要不是吴皇后争气,为嘉靖生下了皇长子,估计吴德友这辈子都休想再恢复爵位,更别说加封侯爷了。

    “张大人试探归试探,可别得罪了蓝神仙,这种人虽无权无势,但却有神鬼手段,是万万不可开罪的。”吴德友板着脸低声提醒道。

    “国丈放心,本官亦知道但凡有真本事的大多会心高气傲,所以本官有分寸的,断不会得罪了,我们进去吧!”

    张璁说完便举步进了屋去,吴国丈也连忙跟了进去,却见那蓝道行已神定气闲地坐在哪喝着茶了,一边环顾四周的陈设。

    “呵呵,让蓝神仙久等了。”张璁笑着行了过去,一边在主位上坐落。

    “无妨!”蓝道行微笑着道:“张大人这客厅布置得倒是挺雅致的,唯独少了些法门。”

    张璁哦了一声道:“还请道长指点一二。”

    蓝道行捋须微笑道:“贫道进来前稍稍观察了一下贵府的座向,坐北偏南,主贵在北,如果所料不差,后院必有假山,高及八尺。”

    张璁讶然道:“还果真有,蓝神仙如何得知?”

    蓝道行微笑不语,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话风一转道:“如果说贵府的风水自是好的,但有一处不妥。”

    张璁急忙问:“哪里不妥?”

    蓝道行微笑道:“贫道观贵府房屋排布,西高而东低,木旺而生火,故易失火。”

    张璁下意识地坐直了腰,脱口道:“真神仙也,去年府里确实发生过火灾,亏得扑救及时才没酿成大灾。”

    蓝道行点了点头道:“这就对了,贫道观张大人印堂发亮,红光披顶,近几年运势正盛,故客不犯主,即便有灾亦是小损,不伤本体,若恰逢凶岁,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张璁面色微变,站起来亲自给蓝道行续了一杯茶道:“还请仙长指点。”

    蓝道行微笑道:“要化解贵府的问题倒还是简单的,只需在此厅内置一荷花缸盛满水即可,如此水火相克,调和阴阳五行,自然吉气盈门,无生灾劫。”

    张璁喜道:“谢过蓝神仙指点,感激不尽啊!”

    “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蓝道行洒然摆手道。

    吴德友笑眯眯地道:“恭喜张大人,蓝神仙轻易不肯给别人看阳宅风水,本侯求了他很久都没答应,倒是张大人好福气。”

    张璁闻言再次致谢,对这位蓝道行的修为也越发的相信了,连再试探一下的心思也收了起来,直接道出了请他来的目的。

第1414章 高呀

    且说张璁对蓝道行的“道行”十分折服,遂收起了进一步试探之心,直接便道出了请他前来的目的。

    不料这位蓝道长听闻竟是要给嘉靖的生父兴献帝朱佑杬寻龙点穴,登时面色便变了,推辞道:“贫道修为浅陋,不能担此大任,张大人还是另请高明吧。”

    俗语有云:伴君如伴虎。

    虽然帮皇帝他老子找坟地的差事很风光,回报也肯定极为丰厚,但风险也是无法估量的,一个不慎还得掉脑袋,挣再多也没命花啊。

    张璁这种老狐狸自然明白蓝道行的顾虑,随即便给蓝道行戴了一通高帽,又暗示皇上有意册封一名国师云云,这位蓝神仙闻言果然心动了,沉吟了片刻之后便答应下来,由此看来,所谓“神仙”也逃过名利二字。

    张璁见蓝道行答应了,便欣然道:“皇上对显陵搬迁一事十分重视,本官自是半点不敢懈怠,敢问蓝神仙,得多久才能确定吉穴的位置?”

    蓝道行捋了捋颌下长须,不紧不慢地道:“正所谓三年寻龙,十年点穴,寻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帝陵,此事急不来呀。”

    张璁闻言默默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显陵搬迁的事蓝神仙的确不急,可是张璁急呀,要是找个“坑”也得搞几年才能定下来,那还搞个屁,人家张侍郎还指望着靠它上位呢。

    吴德友自然也存了这个心思,虽然外戚不能当官,但爵位俸禄他不香吗?给皇帝的亲老子在天寿山中寻一外风水宝地,皇上一高兴,赏赐还不是大大的有!

    只听吴德友轻咳了一声道:“蓝神仙呀,话虽说如此,可时间也不能太长了吧,再说咱们等得了,皇上未必就等得了,您看能不能辛苦一下,倘若需要筹备些什么,您尽管开口,本侯一定都满足。”

    蓝道行微笑道:“国丈老爷稍安勿躁,贫道的话还没说完呢,天寿山本就是龙脉之所在,所以寻龙这一步可以省却,而我大明列圣之陵寝皆在此地,所以点穴便有了成法,这样吧,贫道昨天夜观天象,料定两天之内会有风雨,那便定在三天后进山,快则半旬,慢则三个月,定有准信。”

    张璁和吴德友欣喜相视,齐声道:“那我等便静候蓝神仙的佳音了。”

    事情定下来了之后,张璁便命下人开了一席招待蓝道行,直到打了初更才宴毕,吴德友又命人赶马车把蓝道行送回朝天观。

    蓝道行离开后,客厅内便只剩下张璁和吴德友两人了,前者禁不住又问起蓝道行当年给吴家寻龙点穴的事来。

    吴德友此刻已有几分酒意,更是添油加醋地聊起当年的事来。

    “说起这个蓝神仙啊,当年还没多少名气,要不然就本侯当初家里光景也请不起人家,而接照本侯当时一族叔的意思,随便找块地凑合葬掉家父就完事了,可是家母不同意,后来便找了这位蓝神仙帮忙定下的吉穴,也幸得家母坚持,要不然哪有我吴家如今的风光。”

    张璁笑道:“令堂倒是个看得长远的人。”

    吴德友点了点头:“前几年家母走了,本侯便特意让老俩口子合葬一处,去年修坟时扩大了墓地,本是出于一片孝心,谁料竟若出了祸事来,连爵位也被削了,小儿也身陷囹圄,这才醒起蓝神仙当年嘱咐过不要妄动墓地,恐坏了风水,悔不该呀!”

    张璁连忙问:“后来呢?可有补救之法?”

    吴德友立即目露敬畏之色,续道:“本侯醒起了蓝神仙当年的话,马上便跑到朝天观,求了很久才请动了蓝神仙移步前往,还好,蓝神仙说墓地的风水损伤不大,恢复原状后又稍作了布置便,这不,祖坟修好才数月,皇后便传来了喜讯……嘿嘿,如今我吴家怎样,张大人是有目睹的。”

    张璁不由叹道:“当真如此神奇!”

    吴德友得意洋洋地道:“要不然你以为本侯就敢随便推荐,这事倘若闹不好是得掉脑袋的。”

    张璁笑道:“幸得侯爷举荐,要不然本官也不知上哪寻如此一名得道高人,日后事情若定下来,定少不了侯爷的一份功劳,来,本官敬侯爷一杯。”

    吴德友喝了一杯,心里美滋滋的,殊不知张璁老谋深算,之所以找吴德友推荐人选,原也是为了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保命,倘若迁陵后有什么不好,嘉靖追究起来,也有他老丈人在前面顶着。

    相信只要不是谋反之罪,嘉靖看在吴皇后和皇长子的份上,理应都会放吴德友一马,那他张璁自然也就无性命之忧,所以这买卖是相当划算的,只是张璁没料到,吴德友这次竟然推荐了一位“似乎”有真本事的道长,这无疑一个意外之喜。

    两人又聊了一会,吴德友正准备起身告辞,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张大人,本侯近日听闻有朝官上奏皇上,请求调北靖王徐晋回京?”

    张璁淡然地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而且已经定下来了,皇上的圣旨今日已经发出。”

    吴德友面色微变,脱口道:“那张大人为什么不阻止?”

    张璁反问道:“为何要阻止?西域战事已了,一个郡王不可能常年拥兵在外,我大明也没这个先例。”

    “话虽这么讲,可是徐晋若回到京中,只怕你我都不得受用了。”吴德友闷声道。

    张璁目光一闪,若有深意地道:“本官以为,徐晋这个时候回京反而更好。”

    “此话怎讲?”吴德友不解地问:“皇上本来就对徐晋宠信有加,此次又平定了西域,皇上必然更加宠信他,说句不好听的,只怕张大人也得退避三舍啊!”

    张璁淡笑道:“功劳也不是越大越好的,侯爷没听说过功高震主吗?”

    吴德友眼前一亮,脱口道:“张大的意思是皇上已对徐晋产生了猜忌?嗯,肯定是了,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痛快召徐晋回京。”

    张璁摇头道:“那倒不至于,据本官所观察,目前皇上对徐晋还是极为信任的,除非……!”

    吴德友下意识地把身体往前探了探,急问道:“除非什么?”

    张璁左右看了一眼,凑到吴德友耳边低声道:“除非有一件能让他们君臣之间产生裂痕的事!”

    吴德友暗吃了一惊,也压低声音道:“张大人指的是?”

    张璁微笑道:“眼下就有一件,所以徐晋这个时候回京倒是好事。”

    吴德友恍然大悟,不过马上疑道:“徐晋十分狡猾,似乎从来没在议礼上站过队,这次只怕也不会掺和其中。”

    张璁胸有成竹地道:“他会的!”

    “为何?”吴德友追问。

    张璁目光一闪道:“当年皇上便动过将大行献帝的神主移入太庙的念头,不过后来竟突然不提了,本官当时还纳闷呢,后来才想明白,能让皇上改变主意的,恐怕就只有徐晋一人了。”

    吴德友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徐晋这次回京肯定也会劝皇上放弃这个想法。”

    张璁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了,如今大明国力如日中天,身为一代雄主,皇上树立兴王一脉为皇室正统的决心坚若磐石,即便是徐晋也休想劝动得了,如今这态势,无论是谁,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徐晋也不例外,倘若徐晋不识好歹,再加上功高震主这一条……嘿!”

    吴德友闻言不由心热起来,搓着手掌道:“那要是徐晋不掺和呢?”

    张璁笑道:“如果徐晋当了缩头乌龟,那么胡世宁之流便会对他死心失望,自此徐晋在士林中的声望便会大跌,日后也甭想再领袖群伦了,在家当一辈子富贵王爷,于我等有何相干?”

    吴德有不由竖起了大拇指,赞道:“高呀!”

    轰隆……

    窗外电光划过,片刻,竟下起了滂沱大雨来,张璁和吴德友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高呀!”

    这个蓝神仙果然道行不浅,光才说了两日之内会有风雨,这不,马上就来了一大雨,真神仙也!

第1415章 圣旨到

    夏末秋初,天高云淡,气温倒是十分宜人,阿速河蜿蜒而流,夹河两岸植满了柰树(苹果树),如今这时节,树上的果实已经微微泛红了,红红绿绿的挂满枝头,甚是喜人。

    徐晋和黄大灿两人沿着河岸并肩信步而行,亲兵们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前面开路,一拨在后面警戒,外围更是安排了大量的游骑四处游走侦察。

    尽管吐鲁番和叶尔羌已经纳入大明版图近年时间,各地方武装或强盗马匪都被明军荡平了,而且这里的百姓也逐渐接受了被大明统治的现实。

    但是,这世上最难揣测的是人心,最难驯服的也是人心,所以突然跑出一两个极端分子来搞刺杀半点也不出奇,之前就发生过好几次这样的事件,所以徐晋每回出城视察,负责安保工作的赵大头丝毫都不敢马夫。

    初秋清晨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徐晋一边行,一边用马鞭拨打着道旁野草上的露珠。

    这时,黄大灿举起马鞭指了指那些结满果实的苹果树,喜上眉梢道:“子谦兄,这些柰果还有一两个月光景就能采摘了,今年的丰收已成定局。”

    徐晋微笑道:“是啊,今年确是个好年景,各地的小麦也丰收了,甜瓜、枣子、葡萄和香梨的收成也不错,可惜交通运输不便,否则可以直接卖到江南富庶之地,定能卖出好价钱来,这可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啊,可惜……”

    黄大灿奇怪地看了徐晋一眼道:“虽说无商不富,但子谦兄也未免太过重视商贾之事了,国之本在农桑,最紧要的还是多出产粮食,让老百姓吃饱穿暖,至于能不能换来钱银,其实并不重要。”

    徐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再就这个问题与黄大灿展开深入讨论,毕竟黄大灿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士农工商的阶级思想已经在他的认知中根深蒂固了,你跟他讨论资本积累、工业化、市场经济什么的,只能是自讨没趣。

    而且,吐鲁蕃和叶尔羌地区确实很穷,土地虽广但十分贫瘠,这里的百姓半放牧半农耕,粮食产出少得可怜,若大的疆土,结果才勉强养活一百万人不到,这个时候的执政重点确实应该狠抓粮食生产的。

    自打去年中秋节,完全征服了吐鲁番和叶尔羌后,这一年的时间里,徐晋除了在军事上的部署外,最主抓了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就教化问题,先是用凌厉手段废除了本土的某个极端宗教,然后广立书塾,教授儒家文化,推广汉语。

    第二个方面就是粮食种植问题,为了恢复战后生产,增加本土粮食产出,徐晋还特意从国内引进了玉米、红薯和土豆等作物,效果相当不错,今年军队屯田的产出已经能解决自身的一半供给,就是部份主粮还是得从关内运输。

    这时,徐晋和黄大灿行到一处小麦田附近,举目望去,但见麦浪起伏,一眼望不到尽头。北疆的春小麦一般在农历七八月收成,而南疆要更早一些,六七月就能收了,眼下正值农历的六月份,阿速地区的小麦已经开始收获了,远处便见到有农人在田间收割。

    黄大灿捋着颌下的短须道:“河边的土壤相对肥沃,灌溉也方便,所以这里小麦生长得特别好,子谦兄你看,麦粒颗颗饱满。”

    徐晋弯下腰摸了摸麦穗,点了点头道:“的确不错,对了,少云兄,我打算明年引进南方的水稻试试。”

    黄大灿皱眉道:“水稻最是离不开水的,这地方多是沙漠,最缺的就是水,三大都护府适合种植水稻的地方不多,恐怕不宜推广,而且这里的百姓也不吃稻米,还不如多种些小麦。”

    “这里的百姓不吃是因为没有得吃,这样吧,先试种五十亩看效果如何,如果可行再推广。”徐晋微笑着道,他并没有告诉黄大灿,在后世的新疆地区,水稻可是三大主要粮食作物之一,而且阿速地区的优质大米更是全国有名。

    “好吧,子谦兄既然觉得可行,那便尽管试试!”黄大灿无奈地点了点头,试种一下自然是没问题,他只是有点心疼那五十亩地,要是最后颗粒无收,那未免太过浪费了。

    徐晋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道:“时辰不早了了,回城吧,本帅还有不少公务需要处理。”

    于是乎,两人便转身往拴马的地方走回去,黄大灿忽然醒起一件事,忙问道:“对了,子谦兄去年上奏免了本地百姓两年的赋税,去年咱们没收税,今年也没收,那明年收不收?”

    “收,当然收了。”徐晋剑眉一挑道:“难道少云兄认为不应该。”

    黄大灿摇头道:“自然不是,其实以本人之见,今年就该收了。”

    “哦?此话怎么讲?”徐晋奇道。

    黄大灿双眉一扬道:“外番夷狄,多畏威而不怀德,西域地处关外,民风粗犷,百姓仍不服王化,他们只敬畏武力,怀柔的手段反而不太好使,甚至会被视之为软弱,所以子谦想以免税的手段来收买人心,只怕适得其反。”

    徐晋不由有些意外,他本以为黄大灿会说些“轻赋税薄徭役”的陈词滥调呢,没想到竟说出如此一番见解来,着实难得,看来老实人不仅老实,还相当务实,所以微笑道:“少云兄言之有理,本帅之所以请表免去本地人两年赋税,固然有笼络民心之意,但主要还是战后恢复生产所必须的手段,揍了人家一大棒子,总得给个甜枣吧。”

    黄大灿不由调侃道:“子谦兄这一棒子可真够大的,把人家国都灭了。”

    徐晋耸了耸肩笑道:“这可是吐鲁番和叶尔羌先动的手,大明只是反击罢了,要怪就怪本帅一不留神,用力过猛了。”

    黄大灿一本正经地道:“倒算不得用力过猛,这不还没打到波斯嘛。”

    徐晋不由哈哈大笑,没想到老实人也有诙谐的一面。

    两人说笑着上了马,正准备回城,却见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看样子是负责传讯的候骑。

    “报告大帅,皇上有旨,传旨钦差已至城中。”候骑勒定马,纵身跃下,单膝着地大声禀报道。

    徐晋心中一动,隐隐生出一丝预感来,一夹马腹便往城池的方向驰去。

第1416章 京中形势(上)

    阿速的地理位置无疑十分优越,正处于塔里木河中游附近,不仅地势平坦,境内的河流也不少,水资源相对丰富,而且阿速还是新疆地理中心,无论是南疆,还是北疆都能照应到,所以徐晋才把安西大都护府的治所设在了阿速。

    经过近年时间的建设,如今的阿速城已经颇具规模了,虽然还不能与关内其他省府大城相提并论,但却胜在墙高城厚,防御力那是杠杠的。

    且说徐晋打马回到阿速城下,远远便见到城门口处飘扬着一面玄黄团龙旗,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夹道排开,中间簇拥着一名十分神气的青年太监,近前一看,正是老熟人黄锦。

    黄锦这货如今是内官监掌印太监,可谓是太监中的当红太监,再加上打小就是嘉靖的伴读,所以就连司礼监的几位大太监也得敬他三分,当然,在徐晋面前,黄锦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断然不敢摆谱,远远见到徐晋策马走近,他便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施礼道:“黄锦拜见北靖王爷!”

    徐晋连忙滚鞍下马,抢前一步搀住正欲下拜的黄锦,笑道:“咱们都那么熟了,黄公公还来这套,快快免礼。”

    黄锦瞬时如沐春风,心里生出一丝暖意,嘿笑道:“熟归熟,但礼不可废啊,您现在可是咱大明的王爷了,咱家岂能怠慢。”

    徐晋拍了拍黄锦的肩头,笑骂道:“得了,废话少说,走,咱们进城去吧,待本帅摆了香案接了圣旨,回头摆上一桌给公公接风洗尘。”

    黄锦咧嘴笑道:“不必麻烦了,皇上吩咐过,北靖王爷可站着领旨。”说完便取出一卷圣旨来,清了清嗓子大声宣道:“平西大将军,北靖王徐晋接旨。”

    徐晋连忙整衣跪倒在尘埃中,尽管嘉靖吩咐过不用跪接,但对天子保持谦恭准是没错的,君臣间的界线不可逾越,至少在大庭广众面前的形式得认真走。

    黄锦见徐晋跪下,不由暗赞,瞧瞧人家北靖王爷,无论立了多大的功劳,多受皇上的信任,但始终都保持着谦卑,对周围的人也是客客气气的,反观那外戚吴家,仗着皇后得宠,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去岁初春,徐卿临危受命出兵西域,以迅雷手段剿灭亦卜剌部,遂解哈密之困,使我大明西陲转危为安,继而扫平吐鲁番,征服叶尔羌,朕心甚是振奋,亦甚念卿,今西域战时已毕,境内平定,徐卿宜早日班师凯旋,朕自当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将士也,钦此!”

    这份圣旨徐晋一听就知道是嘉靖亲自执笔写的了,只是这个时候调自己回京,多少有些意外,当然,能提前回京徐晋也是求之不得,毕竟离家已一年半,就甭提对小婉她们有多么想念了,再加上西域如今的情况已经上了正轨,他也完全可以放手不管,只需在离开之前作部份人事调整。

    “臣领旨谢恩!”徐晋高举双手接过圣旨。

    黄锦把圣旨交到徐晋手中,顺势把后者扶了起来,笑吟吟地道:“恭喜北靖王爷,此次西征又为我大明开拓大片疆土,这番回京皇上定然重重有赏,说不定直接郡王变亲王。”

    徐晋连忙正容道:“黄公公万勿胡言,想我朝开国第一功臣中山王徐达也只是追封的郡王,徐晋不到而立之年得封郡王,已是吾皇天恩浩荡了,公公日后切勿再提起,免得授人话柄。”

    黄锦面色微变,这才意识到不妥,连忙抽了自己一记嘴巴,讪笑道:“该掌嘴,咱家信口开河,说话不过脑子,北靖王爷勿怪。”

    其实,真要严格地算起来,明朝还是有异姓亲王的,不过那会正好是明末,大明的气数已尽了,南明皇帝为了笼络手握兵权的大军阀,曾封过孙可望为秦亲王,李定国为晋亲王,刘文秀为蜀亲王。

    不过这些显然都是无奈之举,也是一个皇朝即将灭亡的标志,说明皇帝已经无力控制大臣了,如今的嘉靖朝正值国力鼎盛,所以无论嘉靖如何信任器重徐晋,也绝不可能封他为亲王的。

    言归正传,且主徐晋接了圣旨,接着便与黄锦一道进城回到帅府,摆下一席丰盛的酒给黄公公接风洗尘。

    宴毕,两人换到客厅落坐,沏上茶边喝边聊,徐晋也顺便向黄锦打听京中的近况。

    “皇上打算把显陵迁回京?”徐晋听黄锦提起迁陵的事,不由微吃了一惊。

    黄锦点头笑道:“是的,其实皇上自去年回安陆州祭扫显陵后便生出迁陵的打算,可是因为朝中的大臣们反对,皇上后来就没再提了。”

    徐晋不由皱了皱剑眉,他虽然远在西域,但也风闻了一些消息,据说嘉靖去年回陆州祭扫显陵正是由张璁主持的,所以嘉靖起意迁陵定与张璁有关。

    现在的嘉靖可不是当初刚登基时的懵性少年了,御极九载的他已经是一名政治手腕老练的强势皇帝,既然已经起意迁陵,断然不可能半途而废的,又怎么可能因为有大臣反对就不再提呢,估计之前只不过是故意放出风声试探大臣的反应,后续必然还会有动作。

    果然,只听黄锦又得意洋洋地道:“咱家离京前还发生了一件大事,皇上准了刑部尚书胡世宁告老还乡,可是这老朽竟然不知好歹,跑到午门外闹事,还……还辱骂诅咒皇上。”

    徐晋皱了皱剑眉问道:“这又是为何?”

    “嘿嘿,前段时间皇上打算将大行献帝的神主迎入太庙中供奉,并追封庙号为睿宗,胡世宁带头反对,之前皇上要迁陵也是这老匹夫带头反对的,终究是惹怒了皇上,准了他告老还乡。不过这老家伙倒是有种,竟然披头散发跑到午门去哭闹,还自比什么伍子胥,气得皇上差点把皇帝宝印都摔坏了。”

    徐晋面色微变,连忙追问:“后来呢?”

第1417章 京中形势(下)

    徐晋面色微变,连忙追问:“后来呢?皇上如何处置胡世宁?”

    黄锦撇了撇嘴道:“也算胡老头走运,皇上本来气得要把他抓进锦衣卫诏狱中法办的,后来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只是命人把胡老头杖十下,撵走了事。”

    徐晋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原由了,看样子胡世宁是想把事情搞大,说不定还存了死志,结果嘉靖却没上当,由此可见,嘉靖这小子现在是越发的成熟理智了,当然,拥有一个精明老练的强势皇帝,对国家来说是一件好事,但对臣子来讲却就未必了。

    这时黄锦又嘿笑了两声道:“对了,后来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插曲,北靖王爷想不想知道?”

    徐晋不动声色地道:“说来听听。”

    黄锦滋溜地吸了一口茶,这才有点幸灾乐祸地道:“前段时间皇后娘娘不是诞下了皇长子嘛,毕春那厮也跟着沾了光,当上了西缉事厂的提督,哎哟,这老小子别提多神气了,恨不得走路都打横的,上任两个月就抓了十来名贪赃枉法的官儿,不过都是些芝麻绿豆官儿。”

    徐晋不由暗皱了皱剑眉,继重开东厂之后,嘉靖竟然又重开了西厂,太监势力有重新抬头的迹象,但原嘉靖能把控得住吧,千万可别重蹈明武宗的覆辙,培养出刘瑾魏忠贤此等权阉来。

    “这不,毕春那老小子听闻胡世宁大闹午门,还辱骂诅咒皇上,立马就跑来抓人,结果惹怒了四周围观的酸子……咳咳……朝官们,一拥而上便揍了他一顿,嘿嘿,谁说书生手无缚鸡之力的?这一顿胖揍可把毕春那老子打惨了,跟乌眼鸡似的,要不是锦衣卫的金镇抚恰好带着圣谕赶来解围,毕春这老小子非得被揍出屎来不可。”

    黄锦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形容十分得意,估计老早就瞧毕春不顺眼了。

    徐晋喝了口茶,不动声色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胡世宁被锦衣卫杖了十下,丢到金水桥对面了,最搞笑的是毕春那厮,挨了揍,回去还挨皇上训斥,灰溜溜地离开了养心殿,后来咱家听说他跑到坤宁宫去了,估计是是找皇后娘娘哭诉呢。”黄锦嘿嘿笑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徐晋随口问道:“皇上召本王回京,大臣们有何反应?没人反对?”

    黄锦摇头道:“没听说有哪个大臣反对啊,怎么了?”

    徐晋微笑道:“没什么,就是随便问问,对了,动身回京前,本帅还得作些安排,最快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启程,黄公公要是等不及,可先行回京复命。”

    黄锦连忙道:“没事,一个月要是不够,两个月也行,咱家不着急,等王爷把手头上的事情都处理好,咱们再一起启程也都不迟,反正咱家在京中也待腻了,正好趁此机会逛一逛北靖王爷为我大明打下的这片疆土。”

    徐晋笑道:“行,不过本王丑话讲在前啊,这地方地贫人也穷,可是没有油水捞的,若闹出乱子来,本王可不讲情面。”

    黄锦急忙陪笑道:“咱家哪敢呀,王爷放心,咱家绝不给您惹事。”

    徐晋哈哈一笑,拍了拍黄锦的肩头的道:“这儿的甜瓜、密枣之类的特产倒是相当不错,回头你可以多尝尝。”

    黄锦笑吟吟地道:“必须的,咱家还准备拉几大车回京给皇上和太后,还有宫里的娘娘们尝个鲜呢。”

    徐晋点了点头:“那敢情好,回头本王也让人多带些回京送人情。嗯,公公一路劳顿,早点回去歇息吧,本王还得处理些公务,便不陪你了。”

    “那王爷您便忙去吧,咱家告辞了……哎哟!”黄锦猛拍了一下额头,从怀里取出一叠信封来,陪笑道:“瞧瞧咱家这记性,倒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该打,这是王爷的夫人们让捎带的家书,咱家出发之前,皇上特意吩咐奴才到府里问问众位夫人,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王爷的,夫人们第二天便派人给咱家送来了这些家书。”

    徐晋不由一喜,接过书信道:“黄公公有心了,万分感谢。”

    黄锦笑道:“那是皇上想得周到,呵呵,正所谓一封家书抵万金,咱家便不打扰您了,王爷慢慢看,告辞了。”

    徐晋把黄锦送出屋去,这才拿着一沓家书返回书房,迫不及待地拆开来细阅。书信一共有四封,小婉、如意、吉祥和馨儿各一封,徐晋先看完了小婉的家书,接着又拆开费如意的家书,发现格外厚,大概有十几页纸,内容有点多,不过徐晋也不意外,几位夫人当中,就数费如意最多愁善感,最诗情画意,自己离家将近两年,她估计已把浓烈的思念之情都倾诉在这封家书上了,所以内容多点并不出奇。

    然而,徐晋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原来书信的前六页确是如意写的,信中倾诉了对自己的挂念,但后面的内容却是另一个人写的,那笔迹,徐晋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费师(费宏)。

    徐晋顿时便意识不寻常了,连忙细阅起来,看完后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

    原来费宏在信中详细地说明了如今京中的形势,并分析了利弊,又建议徐晋不要在这个节骨上回京,最好找个借口拖到明年再回去。

    徐晋放下手中的信笺,剑眉紧锁,费师为人宽厚,但也正因为太过宽厚,在治人治事方面差强人意,所以即便担任过内阁首辅,在治政上也没拿得出手的建树,不过,费师的为官经验却是不容怀疑的,既然他劝自己不要回京,定是意识到了其中的风险,所以徐晋不得不重视,不得不慎重考虑。

    徐晋正琢磨着,书房门却打开了,一名绝色丽人婀娜地迈了进来,明眸皓齿,风华绝代,正是王翠翘。

    “翘儿来了!”徐晋微笑道。

    王翠翘脚步轻快地绕过书案,来到徐晋身后,俯身趴在后者的背上,双手环住徐晋的脖子,吐气如兰般道:“夫君在忙什么呢?”

    “在看小婉她们写来的家书!”

    王翠翘脸上微红:“噢,那夫君慢慢看,翘儿先回。”说完便欲离开。

    徐晋连忙握住王翠翘的玉腕,笑道:“翘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皇上下旨召我回京了。”

    王翠翘不由美眸大亮,终于要回京了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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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