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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418章 班师

    嘉靖八年七月初六清晨,秋高气爽,大漠孤烟直,长河旭日圆,景色壮丽如画。阿速城外旌旗招展,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合计约五万大军,全部整装待发。平西大将军北靖王徐晋今日将班师回朝,各路将领齐聚送行,共计有:谢二剑、王林儿、俞大猷、戚景通、荆大楚、沐子兴、包大寿,以及刘显和李光启等讲武堂十小将。

    这次班师回京,徐晋将带走所有京营士兵,不过这一年来,朝廷已经陆续募兵十二万进驻西域,所以即便徐晋此时抽走了京营,西域地区的明军兵力仍然可达十六万之多,足够应对一切突发状况了。

    另外,徐晋还作了妥善的人事调整,任命谢二剑为安西大都护府的大都护,统兵八万,任命俞大猷为昆仑都护府都护,统兵四万,任命王林儿为安西都护府都护,统兵四万,而戚景通则担任神机营的指挥使,跟随徐晋回京坐营。

    荆大楚、沐子兴、包大寿三人都是地方驻军的总兵,将返回原驻地继续担任总兵,而刘显和李光启等十名小将则分配到三大都护府麾下效力。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为避免各都护府的都护权力过大,徐晋还在三大都护府设了提刑按察使司,专门负责司法,由黄大灿担任安西大都护府的提刑按察使,妥妥的地方三品大员。

    徐晋对黄大灿的这个任命无疑相当大胆,要知道后者之前担任过的最高实职不过是正六品的肃州通判,即便是后来作为使者出使叶尔羌汗国,朝廷也只是给他添了一个正四品佥都御史的头衔而已,待出使任务结束后,这个头衔是要摘掉的。

    所以说,黄大灿现在等于从正六品,一下子飙到了正三品,连升六品,比火箭干部还要火箭干部,着实令人瞠目结舌,所以徐晋的这个申请打上去后,吏部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嘉靖拍了板,将大都护府的提刑按察使降了一个行政级别,秩正四品,吏部才勉强同意了,黄大灿自己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也觉得三品的品秩太高了,承受不起啊!

    其实徐晋之所以力“捧”黄大灿,倒不是因为跟他交情深厚,所以徇私提携,而是因为黄大灿的经验和人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由他把持西域地区的司法权,既可保证公正廉明,又可避免朝廷另外派人来给谢二剑他们添堵。

    徐晋之所以设立提刑按察使司,主要想剥离一部权力,但又不想给都护府的最高军事长官太多的掣肘,毕竟就西域目前的情况,实行十年的军事化管理是很有必要的。

    言归正传,且说徐晋与众将一一话别,又喝了送行酒,便欲转身上马启程了,黄大灿却上前把徐晋拉到一边,颇有点不舍地道:“子谦兄,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了!”

    徐晋闻言亦心有感触,拍了拍黄大灿的肩膀安慰道:“少云兄,总会有相见之日的,到时咱们再把酒言欢。好好干,九年任满后或许皇上会调你回京任职也说不定。”

    黄大灿笑了笑,点头道:“承子谦兄吉言,不过朝堂上风云变幻,如履薄冰,少云向来愚拙,可能更合适在地方任职,只要能为吾皇牧守一县一郡,那便心满意足了。”

    徐晋摇头道:“少云兄过谦了,少云兄踏实肯干,性情坚韧刻苦,为人又稳重大气,在地方上磨砺十数载,将来登堂入室,位列九卿,甚至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黄大灿没想到徐晋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拱了拱手道:“承蒙子谦兄看重,少云今后自当赫赫业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定不负子谦兄今日之提携。”

    徐晋又拍了拍黄大灿的肩膀,微笑道:“走了!”

    “子谦只且慢!”黄大灿连忙道。

    徐晋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只见黄大灿略带担忧地道:“子谦兄,听说近日皇上又旧事重提了?”

    徐晋点了点头,黄大灿叹了口气道:“据说当年皇上欲将兴献帝之神主迎入太庙,引发朝臣们的极大不满,聚集在左顺门外抗议,翰林修撰杨慎率众撼门痛哭,激怒了皇上,最终多人被杖毙,贬谪者多达数十人……”

    黄大灿说到这里便欲言犹止,徐晋皱了皱剑眉道:“少云兄有话不妨直说。”

    黄大灿苦笑道:“作为圣人门徒,本应该威武不能不屈,即便是君王做得不对,也须得犯颜直谏,但作为子谦兄的同窗好友,少云又不得不劝你回京后谨慎应对,万勿鲁莽行事。”

    徐晋心中一暖,微笑道:“谢谢少云兄好意提醒。”

    黄大灿闻言便放心了,相信以子谦的智慧,应当能妥善处理好的,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祝子谦兄一路顺风,事事如意!”

    “走了!”徐晋挥了挥手,转身登鞍上马,又朝诸将拱手大声道:“日后西域便托付给诸位将军了,你们都是本帅带出来的将军,可别给本帅丢脸。”

    诸将纷纷拱手还礼,齐声吼道:“请大帅放心。”

    徐晋再次挥手,喝道:“就此别过,待本帅回京向皇上讨了封赏,再给大家传喜讯,驾!”

    徐晋说完拨转马头,一夹马腹便扬长而去,诸将纷纷上马追了上去,一直送出三十里路才洒泪惜别。

    叮当叮当……

    挂在骆驼脖子下的铃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王翠翘骑在骆驼上,头上戴着一顶幂篱,白衣如雪,俏影动人。

    王大家此刻的心情就像那驼铃声一样愉悦,同时还有点紧张,这五年来,她一直在外游历飘泊,当初那颗热切的心早就倦了,今日总算可以返回故国,过上稳定安逸的日子,心情自然无比舒畅,但一想到以后就要进入徐府的深宅大院,与另外四个陌生的女人相处,王大家不免又有点无所适从,担忧自然就在所难免了。

第1418章 班师

    嘉靖八年七月初六清晨,秋高气爽,大漠孤烟直,长河旭日圆,景色壮丽如画。阿速城外旌旗招展,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合计约五万大军,全部整装待发。平西大将军北靖王徐晋今日将班师回朝,各路将领齐聚送行,共计有:谢二剑、王林儿、俞大猷、戚景通、荆大楚、沐子兴、包大寿,以及刘显和李光启等讲武堂十小将。

    这次班师回京,徐晋将带走所有京营士兵,不过这一年来,朝廷已经陆续募兵十二万进驻西域,所以即便徐晋此时抽走了京营,西域地区的明军兵力仍然可达十六万之多,足够应对一切突发状况了。

    另外,徐晋还作了妥善的人事调整,任命谢二剑为安西大都护府的大都护,统兵八万,任命俞大猷为昆仑都护府都护,统兵四万,任命王林儿为安西都护府都护,统兵四万,而戚景通则担任神机营的指挥使,跟随徐晋回京坐营。

    荆大楚、沐子兴、包大寿三人都是地方驻军的总兵,将返回原驻地继续担任总兵,而刘显和李光启等十名小将则分配到三大都护府麾下效力。

    还有值得一提的是,为避免各都护府的都护权力过大,徐晋还在三大都护府设了提刑按察使司,专门负责司法,由黄大灿担任安西大都护府的提刑按察使,妥妥的地方三品大员。

    徐晋对黄大灿的这个任命无疑相当大胆,要知道后者之前担任过的最高实职不过是正六品的肃州通判,即便是后来作为使者出使叶尔羌汗国,朝廷也只是给他添了一个正四品佥都御史的头衔而已,待出使任务结束后,这个头衔是要摘掉的。

    所以说,黄大灿现在等于从正六品,一下子飙到了正三品,连升六品,比火箭干部还要火箭干部,着实令人瞠目结舌,所以徐晋的这个申请打上去后,吏部坚决不同意,最后还是嘉靖拍了板,将大都护府的提刑按察使降了一个行政级别,秩正四品,吏部才勉强同意了,黄大灿自己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也觉得三品的品秩太高了,承受不起啊!

    其实徐晋之所以力“捧”黄大灿,倒不是因为跟他交情深厚,所以徇私提携,而是因为黄大灿的经验和人品都是最合适的人选,由他把持西域地区的司法权,既可保证公正廉明,又可避免朝廷另外派人来给谢二剑他们添堵。

    徐晋之所以设立提刑按察使司,主要想剥离一部权力,但又不想给都护府的最高军事长官太多的掣肘,毕竟就西域目前的情况,实行十年的军事化管理是很有必要的。

    言归正传,且说徐晋与众将一一话别,又喝了送行酒,便欲转身上马启程了,黄大灿却上前把徐晋拉到一边,颇有点不舍地道:“子谦兄,你我今日一别,不知何年何月再相见了!”

    徐晋闻言亦心有感触,拍了拍黄大灿的肩膀安慰道:“少云兄,总会有相见之日的,到时咱们再把酒言欢。好好干,九年任满后或许皇上会调你回京任职也说不定。”

    黄大灿笑了笑,点头道:“承子谦兄吉言,不过朝堂上风云变幻,如履薄冰,少云向来愚拙,可能更合适在地方任职,只要能为吾皇牧守一县一郡,那便心满意足了。”

    徐晋摇头道:“少云兄过谦了,少云兄踏实肯干,性情坚韧刻苦,为人又稳重大气,在地方上磨砺十数载,将来登堂入室,位列九卿,甚至入阁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黄大灿没想到徐晋对自己的评价竟然如此高,反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拱了拱手道:“承蒙子谦兄看重,少云今后自当赫赫业业,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定不负子谦兄今日之提携。”

    徐晋又拍了拍黄大灿的肩膀,微笑道:“走了!”

    “子谦只且慢!”黄大灿连忙道。

    徐晋停下脚步回转身来,只见黄大灿略带担忧地道:“子谦兄,听说近日皇上又旧事重提了?”

    徐晋点了点头,黄大灿叹了口气道:“据说当年皇上欲将兴献帝之神主迎入太庙,引发朝臣们的极大不满,聚集在左顺门外抗议,翰林修撰杨慎率众撼门痛哭,激怒了皇上,最终多人被杖毙,贬谪者多达数十人……”

    黄大灿说到这里便欲言犹止,徐晋皱了皱剑眉道:“少云兄有话不妨直说。”

    黄大灿苦笑道:“作为圣人门徒,本应该威武不能不屈,即便是君王做得不对,也须得犯颜直谏,但作为子谦兄的同窗好友,少云又不得不劝你回京后谨慎应对,万勿鲁莽行事。”

    徐晋心中一暖,微笑道:“谢谢少云兄好意提醒。”

    黄大灿闻言便放心了,相信以子谦的智慧,应当能妥善处理好的,拱手道:“时候不早了,祝子谦兄一路顺风,事事如意!”

    “走了!”徐晋挥了挥手,转身登鞍上马,又朝诸将拱手大声道:“日后西域便托付给诸位将军了,你们都是本帅带出来的将军,可别给本帅丢脸。”

    诸将纷纷拱手还礼,齐声吼道:“请大帅放心。”

    徐晋再次挥手,喝道:“就此别过,待本帅回京向皇上讨了封赏,再给大家传喜讯,驾!”

    徐晋说完拨转马头,一夹马腹便扬长而去,诸将纷纷上马追了上去,一直送出三十里路才洒泪惜别。

    叮当叮当……

    挂在骆驼脖子下的铃当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王翠翘骑在骆驼上,头上戴着一顶幂篱,白衣如雪,俏影动人。

    王大家此刻的心情就像那驼铃声一样愉悦,同时还有点紧张,这五年来,她一直在外游历飘泊,当初那颗热切的心早就倦了,今日总算可以返回故国,过上稳定安逸的日子,心情自然无比舒畅,但一想到以后就要进入徐府的深宅大院,与另外四个陌生的女人相处,王大家不免又有点无所适从,担忧自然就在所难免了。

第1419章 北靖王爷的遁术

    唐朝诗人李白有诗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没错,只要仔细看一眼地图,你就会发现的确很难,从关中平原到四川盆地横亘着两座巍卧大山,分别是秦岭和大巴山,正是: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

    自古以来,从关中入蜀,必先翻越秦岭到达汉中,然后才能从汉中翻越大巴山,进入四川盆地,而从关中到汉中,只有数条险要的栈道可以通行,分别是祁山道、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和子午道,其中祁山道北起甘肃天水,南至汉中。

    且说徐晋七月初七那天,率领京营五万大军班师回京,八月初五抵达肃州城,大军休整三日后继续开拨,八月十二当天抵达凉州,然后,徐晋便脱离了大部队,仅带着王翠翘主仆二人,以及数十亲卫继续南下金城(兰州),随后直奔秦州(天水),走祁山道进入汉中。

    徐晋之所以脱离大部队南下汉中,倒不是要入川,而是打算在汉中乘船走水路入长江,再顺流而下九江,回江西上饶县徐家村“探亲”。

    而且,徐晋回老家“探亲”的打算,在离开阿速之前就上奏请示过大老板嘉靖了,后者也十分痛快地批准了,所以徐晋率师回到凉州城后便当了甩手掌柜,只命戚景通继续率军先行回京。

    至于黄锦这货,本来还兴致勃勃地打算陪徐晋一路的,可是后来听闻到汉中要通过险要的栈道,立马便打了退堂鼓,乖乖跟着大部队先行回京去了。

    事实上,祁山道相对于其他几条栈道来讲,要好走了很多,因为它绕过了秦岭山脉最险要的主脊部份。另外,祁山道之所以叫祁山道,是因为它通过了一座叫祁山的山峰,所谓的“诸葛亮六出祁山”,指的就是这座山,当时蜀军走的也是这条祁山道。

    话说徐晋一行人从凉州到天水,通过祁山道,九月九那天,终于抵达了汉中府。

    汉中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是一片夹在两座大山之间的小平原,可谓是历史悠久,而且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家之地,乃天府之国的咽喉,当初汉高祖刘邦率军入蜀,就是先占据汉中,再烧毁栈道,然后在四川盆地内安逸地休养生息,静候时机入关争夺天下。

    汉江又名汉水,自西向东横贯整个汉中平原,最后在汉口注入长江,乃长江最大的支流,水运条件良好,从汉中码头乘船可直达长江,方捷又快捷,所以徐晋跑到汉中来,目的就是要乘船入长江。

    时值正午,秋日阳光正好,二十来度的气温相当宜人,在通往汉中府城的驿道上,正有一支队伍在赶路,约莫三四十人,一辆马车,两匹马,一匹马用来拉车,另一匹马上骑着一名青年,其他人则全部步行,看穿着打扮,估计都是马上那名青年的仆从,不过这些仆从一个个都长得膀大腰圆,目光犀利,气势彪悍,一看就不好惹,所以路上经过的行人商旅都自觉躲得远远的,更没有不开眼的山匪强盗敢打主意。

    只见马上那名青年作书生打扮,一身玉色襕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约莫二十六七岁,生得是唇红齿白,十分英俊,气质儒雅从容,正是咱们的北靖王爷徐晋无疑。

    此时,马车的窗帘悄悄掀起了一角,露出一张长有几点雀斑的俏脸来,正是婢女秋雁,只见她指着道旁树上一只金丝猴惊叫道:“小姐快看,那只金猴子又出现了。”

    话音刚下,一张如画动人的俏脸出现在车窗附近,那双秋水般的美眸中满是惊喜,赫然正是王翠翘。

    徐晋顺着两女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一只金丝猴蹲在道路旁的一颗大树上打量他们,那毛发金灿灿的,眼睛又黑又大,十分可爱,好像真是昨天遇到的那只。

    二牛那货挠了挠后脑勺嗡声道:“昨天大眼哥扔了一块甜瓜给它,这小东西不会是赖上咱们了吧?”

    赵大头眼珠一转道:“大帅,五夫人好像很喜欢这只金猴子,要不属下把它诱下来抓住送给五夫人吧。”

    徐晋摇了摇头道:“金丝猴乃猴中贵族,性情虽然温顺,但最是难驯,这只金丝猴已经成年了,即使抓住了也养不熟,最后只会郁郁而死,又何必害它性命呢,且让它在这灵山秀水间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王翠翘刚才听赵大头竟要抓猴子,本有些着急了,此时听了徐晋这番话便放下心来,对着马上的夫君嫣然一笑,让秋雁放下了车帘子。

    赵大头摸了摸大光头,讪笑道:“原来这只野猴叫金丝猴啊,还是大帅见多识广,前天遇到一只黑白相间的家伙,大家都不认识,偏偏大帅一眼就认出是大熊猫,只是那玩意的确像熊,但一点也不像猫啊。”

    这时,宋大眼往前一指,大声道:“老爷,前面应该就是汉中府城了。”

    众人抬眼望去,果然见到去处的绿树掩映下,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廓,估计就是汉中府的治所。

    徐晋欣喜地道:“好,大家正好一口气进城打尖吃午饭。”

    众人闻言顿时觉得肚子更饿了,于是加快脚程赶路,树上那只金丝猴竟然树过树,一路追来,不过追了一段便钻入树林中不见了,估计是没讨到吃的,没兴趣再跟着了。

    约莫半个小时后,众人终于抵达了城门外,但见青砖古城楼,一股久远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眼前又是一座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深厚的千年古城啊,徐晋此刻的心情难免有点小激动,欣喜又期待,暗道:“其实如此游山玩水半年也不错嘛!”

    仔细算来,徐晋穿越到大明朝已经十几年了,一开始没有资本游山玩水,等有了游山玩水的资本,又没有时间,连年在外打兵带将,走过路过的地方虽多,但完全没有游玩的时间。

    这次徐晋听了费师的忠告,特意找了个“顺道”回乡探亲的借口,拖延回京,倒是正好有时间好好游玩一番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徐晋之所以作出拖延回京的决定,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没错,当年的“左顺门事件”,徐晋的确成功劝服了嘉靖放弃将生父神主迎入太庙的想法,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大明国力鼎盛,兵强马壮,疆域之辽阔甚至超过了盛唐,嘉靖也完全掌控了整个帝国,不再受文官集团的的掣肘。

    可以说,如今的嘉靖已成为一名雷霆万钧的雄主,平常人功成名就之后尚且要衣锦还乡,一名帝王功成名应之后就更不必说了,注书立传、祭告祖庙、泰山封禅……一个都不能少,总之,只要能树立自己英明神武,开天辟地的帝皇形象就行。

    偏偏嘉靖是以藩王世子的身份入继大统,并不是皇室正统血脉,这便成了他的心病,所以追封生父朱佑杬为皇帝,树立起兴王一脉的帝皇血统,就成了嘉奖目前最迫切达成的愿望。

    之前,徐晋可以用“雄图霸业”去说服嘉靖,让他把目光和精力花在开疆拓土上去,但现在不能了,现在的大明已经征服了周边所有国家,经济繁荣,国力空前强大,嘉靖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也空前强大,进取的热情和兴趣却大减。

    所以徐晋想用当年的老办法劝服嘉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相反,嘉靖旧事重提,显然心意已决,面对一个如日中天,说一不二的强势皇帝,谁敢反对他目前最想做成的事,无疑是在厕所点灯——找屎(死)。

    徐晋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撞嘉靖的刀口上了,他就算功劳再大,本事再大,始终都是臣子,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更何况,徐晋也犯不着为这种事和嘉靖闹翻,嘉靖要迁陵就迁陵,要把他老爹的神主牌放入太庙就放入太庙,多大的事呀,也就是迁陵要多花点银子,又不伤国本,只有那些特别看重“礼”的酸儒才会拿命去跟嘉靖硬扛。

    说实话,作为一名穿越众,徐晋对嘉靖要树立自身一脉为皇家正统的行径丝毫也不抵触,当然,他也欣赏那些护礼大臣的勇气,但仅此而已。

    另外,徐晋从费师的书信中得知,这次皇上突然召自己回京,原因正是那些护礼大臣上奏促成的,表面的理由是郡王不能长期拥兵在外,实际却是要把自己推到前面与嘉靖搞对抗,同时压制张璁等新贵派。

    如果只是要压制张璁一党,徐晋可以接受,但要跟嘉靖搞对抗,那还是免了吧,除非造反,要不然你如何扛得过皇帝?

    所以徐晋干脆便上了一份奏本,借口顺道回老家探亲,拖上半年再回京,到那会,估计一切都尘埃落定了,既避免了与嘉靖闹矛盾,又不用看士林那些清流官员的面色,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第1420章 望江楼偶遇

    望江楼是汉中府城里最大的酒楼,楼高六层,比城墙还要高,四层以上均能远眺城南的汉水,望江楼也因此而得名。

    时值中午,正是吃午饭的时候,但见望江楼前门庭若市,食客进出往来,生意十分火爆。看得出,在一楼大堂用餐的多是些贩夫走卒,人数也最多,而在二楼用餐的人数要少一些,有商贾,也有书生,在三楼用餐的人数就更少了,不过大部份都是书生,穿着也比二楼那些寒酸书生要体面一些。

    望江楼的四楼只能摆下六张桌子,此时只坐了两张,南面临窗的一张桌子,正有三人对席而坐,他们一边喝茶一边低声聊天,显得很有教养,一看就是读书人。

    这时,只听面南而坐那名白衣中年书生叹了口气道:“日前接到京中好友来信,据说继刑部尚书胡世宁胡大人告老还乡后,户部尚书秦金秦大人也萌生了去意,已向皇上上表请辞了,只是皇上还没允准。”

    “用修兄,此话当真?”另外两名书生吃惊地道。

    白衣中年书生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忧郁地望向城外的汉江,似乎在回忆旧事。

    左手则年纪较轻的书生不由顿足道:“如今朝中的正直节义的大臣本来就不多了,能说得上话的更是只有这几位,胡尚书和秦尚书一走,那朝堂岂不成了张党一系的天下了?”

    “如今张党势大,蒙蔽皇上,大肆排斥异己,为之奈何?”右手侧的青衫书生表情无奈地长叹道。

    “张孚敬这个奸佞小人委实可恨,据说当年皇上要将大行献帝的神主供奉入太庙,就是他在背后出的馊主意,这次皇上旧事重提,肯定又是他在背后挑唆的,岂有此理,真恨不得生撕此贼。”年轻书生愤愤地道。

    白衣中年书生冷笑道:“即使没有张璁在背后挑唆,那位也会这么做,他毕竟是以藩王世子之身入继大统的,如今大明国势鼎盛,威加四海,那位越发迫切想要正名,还哪管什么长幼人伦,纲常大礼!”

    同桌的两人不由面色微变,青衫书生更是低声道:“用修兄,慎言啊!”

    白衣中年书生夷意不惧道:“怕什么,我辈读书人富贵不淫,威武不屈,即便是当着那位的面,我也敢这样说,横竖不过再死一次罢了。”

    同桌两人闻言不由都露出佩服之色,较年轻那位书生更是激动地道:“用修兄当年仗义死节,率众撼门哭谏,差点被杖死也毫不畏缩,真乃我辈读书人之楷模啊。”

    原来,这位面南而坐的白衣中年书生不是别个,正是大才子杨慎,前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

    话说当年的“左顺门事件”后,尽管徐晋劝服了嘉靖,但杨慎带头冲击左顺门,依旧受到了重罚,差点被杖死,最后更是被流放云南永昌卫,今年年初,父亲杨廷和病重,杨慎向朝廷告假回到四川新都(城都)探病,近日杨廷和的病好了,杨慎便趁机跑到汉中访友来了。

    现在与杨慎同桌的两人都是他的好友,右手侧的青衫书生名叫赵贞吉,表字孟静,四川内江人,较年轻那名书生叫张佳胤,表字肖甫,重庆府铜梁县人士。

    赵贞吉和张佳胤都是举人出身,但均没通过会试,如今都在汉中的汉南书院任职教习,一边备考,准备参加下一届的春闱大比。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三人志趣相投,这段日子聚在一起,不是舞文弄墨,就是谈论天下时政,眼下朝中最热的大事自然就是“大礼议”的2.0版本了。

    这时,只听杨慎叹了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如今上面那位羽翼已丰,又有张党一系摇旗呐喊,只怕这次是挡不住了,大行献帝之神主必将移入太庙中供奉,还要追封庙号为睿宗。”

    杨慎说着冷笑两声,续道:“想那兴献帝生前没当过一天皇帝,乃孝宗和武宗的臣子,如今他的神主竟然堂而皇之地奉入太庙,甚至要位列武宗之上,长幼无序,纲常崩坏,可悲可叹。胡尚书尚能至午门拼死哭谏,我等布衣处江湖之远,不过是痛心疾首,发几句劳骚罢了。”

    赵贞吉亦长叹道:“大势去矣,此事怕已成定局!”

    张佳胤皱眉道:“两位兄长过于消沉了,依小弟之见,此事还是有挽救之机的,只要那人回京。”

    赵贞吉心中一动道:“肖甫指的可是北靖王徐晋?”

    张佳胤点头道:“此人深得皇上的信任和器重,如果说还有人能压制张党,非此人莫属了。”

    杨慎赞许地看了一张佳胤道:“肖甫所言极是,朝中早有人想到了此策,两个多月已前,皇上召北靖王凯旋的圣旨已经发出,估计北靖王此刻正在班师回朝的路上。”

    张赵两人欣喜相视,杨慎却淡然道:“你们不要高兴得太早,徐晋并非我辈中人,此人从来没有公开表明过立场,这次回京也可能选择明哲保身,并无助于扭转局面。”

    张佳胤疑惑地道:“上次的左顺门惨案,多名大臣被陆炳此贼打死,数十朝官被关入锦衣卫大牢,最后不是北靖王徐晋入宫面圣,说服了皇上放人吗?可见他也是站在护礼大臣这一边的。”

    杨慎点头道:“确是这样,只是徐子谦也的确没公开表过态支持哪一方,此人用兵如神,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也是个实用主义者,擅长趋吉避凶,所以谁也不能确定他这次回京后会采取何种态度!”

    张佳胤恍然地点了点头,杨慎正待继续说话,便听闻楼梯传来了脚步声,显然是有人上楼来了,于是下意识地闭了嘴,目光往梯楼口望去。

    一般能上望江楼四楼用餐的人,都非富即贵,又或者有名气,杨慎如今虽然被贬了,但毕竟曾是状元,又是前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自然有资格上四楼用餐。

    这时的四楼只有两桌人,除了杨慎他们,另一桌有四人,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应该都是兜里大把银子的地方豪富士绅,此时,他们的目光都齐刷望向楼梯口。

    先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一名负责领路的店小二,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道:“夫人请哈,这里就是咱们望江楼的四楼了,您看就在这儿用餐如何?”

    话音刚下,便见一名婢女扶着一名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迈上了五楼,虽然此女头戴幂篱,面纱遮住了脸,但那绰约身姿,出尘的气质依旧让在座所有人眼前一亮。

    婢女秋雁扫了一眼,发现那一桌长得脑满肠肥的士绅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小姐,瞧那架势恨不得过来揭了小姐的面纱,登时便不满意了,皱眉道:“你们望江楼不是有五层吗?我们到五层去吧。”

    那小二陪笑道:“这位姑娘,真不好意思,五层是个包间,只能摆下一桌酒,必须提前预订的,今日已经被人包下了。”

    王翠翘本来就性情恬淡,与世无争,闻言便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在这里用餐吧!”

    哐当……

    王翠翘这一开腔,那桌商士绅便有人失手打了杯子,其他三人也跟失了魂似的,杨慎等人也是面露惊讶,此女的声音实在太好听了,不知面纱底下是一张如何动人的脸。

    “好的好的,夫人这边请,这边的桌子临窗,能看到街景!”店小二屁颠屁颠把王翠翘主仆领到北面窗边的桌子旁坐下。

    “王员外,这汉中城中哪来一个如此**的妞儿?”一名大腹便便的商贾一边擦口水一边低声道,目光淫、邪地盯着王翠翘呈葫芦形的臀线。

    “嘿嘿,这还不简单,过去打声招呼呗,一回生两回熟。”王姓士绅估计是在本地有些背景,又见此女只带了一名婢女,没有男家丁随行,于是便站起来准备上前搭讪。

    但就在这时,楼梯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是几名生得膀大腰圆的大汉出现楼梯口,紧接着一名青年书生淡定自若地走了上来,生得是剑眉朗目,唇红齿白,举手投足都流露出一股上位者的气质。

    那王姓士绅估计也是个有眼色之人,见状面色微变,生生刹住了脚步。

    “夫君,这边!”王翠翘向徐晋招了招手。

    徐晋微微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还站着的王姓士绅,淡道:“有事?”

    赵大头和宋大眼等几名亲卫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望过去,那王姓士绅机灵灵地打了个哆索,连忙陪笑道:“没事,公子请便,公子请便。”

    徐晋又扫了杨慎那桌一眼,这才转身行到王翠翘旁边坐下,宋大眼等亲卫则在旁边另外两桌坐下,那名王姓士绅松了口气,这才敢坐下,暗吐了吐舌头:“我的个乖乖,此人好大的气势,吓死个人了,到底什么来头?老子记得咱们汉中府可没有这号人物啊。”

    小二站在徐晋旁边,谄笑着问:“请问公子想吃点什么?”

    徐晋微笑着反问:“你们望江楼有什么招牌特色菜?”

第1421章 身份暴露

    徐晋微笑着反问:“你们望江楼有什么招牌特色菜?”

    店小二顿时被搔到了痒处,如数家珍般道:“咱们望江楼的特色菜可多了,有剁椒汉江大鱼头、秦岭野鸡炖蘑菇、天麻炖猴脑、脍熊掌、鹿唇炒嫩笋、酱爆野鸭舌、汉江大甲鱼汤、清蒸河豚……”

    徐晋不由暗道一声罪过,打断道:“怎么都是些野味啊?”

    店小二得意地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野生的才更美味啊,咱们望江楼的名气之所以大,正因为咱们的菜品用料都是纯正的山珍海味,味道那是一绝的,包你吃过之后赞不绝口,回味无穷。”

    “那就给我们来一盆剁椒鱼头,野鸡炖蘑菇,酱爆鸭舌和甲鱼汤吧。”徐晋虽然并不抗拒吃野生动物,但猴脑、熊掌、鹿唇什么的还真的下不了口,有点重口味。

    “好哩,还有吗?”店小二显然有点失望,估计是因为本店最贵最有名的几道硬菜徐晋都没有点。

    徐晋看了一眼王翠翘,微笑道:“你们店里有没有清淡一些的家常菜?”

    王翠翘不由心中一甜,作为一名歌唱家,她平时在饮食上很自律,很少吃煎炸油腻的东西,饮食以清淡为主。

    店小二连忙道:“有的,红烧豆腐、清炒萝卜、蒜香排骨……等等。”

    徐晋又点了三个适合王翠翘口味的家常菜,这才挥了挥手道:“够了,另外两桌也招呼一下,他们都是些无肉不欢的家伙,你们酒楼的熊掌猴脑鹿唇有着落了。”

    店小二眼前一亮,立即屁颠屁颠地跑去招呼赵大头等亲卫。

    徐晋这次一共带了二十名亲卫,加上二牛和宋大眼便是二十二个人,此时挤一挤,正好坐了两桌。

    “嘿嘿,既然大……帅,咳咳,大老爷请客,那咱们就不必客气了。”赵大头那货搓着手嘿笑道:“先给咱们上一盆脍熊掌,再来一份天麻炖猴脑……”

    赵大头这货还真不客气,把望江楼的招牌硬菜几乎都点了个遍,还是一式两份,这一顿下来估计得花费一二百两银子。

    店小二那张脸乐得像盛开了的菊花,而那一桌士绅更是膛目结舌,暗暗猜测徐晋的身份,此人什么来头啊,竟然舍得让下人如此挥霍,家里有矿不成?

    嘿,别说,以徐晋现在的身价,还真相当于家里有矿,身为郡王的年俸就多达五千石,再加上家里的几位夫人都有诰名在身,也是有俸禄领的,一家子的年俸加起来就超过七千石。当然,俸禄什么的都是小头,现在徐府名下的产业和分红才是大头,年入几万两那是轻如易举的。

    徐晋本来对钱银就不太看重,再加上对待下属又相当优厚,花上几百两银子请下属吃饭就再正常不过了,但在外人眼里却是匪夷所思,毕竟再有钱,舍得花一二百两银子请下人吃一顿饭的人并不多见。

    大家点完菜后,店小二对徐晋是越发的尊敬了,点头哈腰,忙前跑后地上菜,如果徐晋肯收留他当仆人,估计这小子能当场炒老板的鱿鱼。

    话说后厨的效率还是相当高的,很快,徐晋这一桌的菜肴就上齐了,店小二站在一旁笑兮兮地道:“公子,您们的菜上完了,请慢用,如果还有其他需要,尽管吩咐。”

    徐晋摇了摇头道:“没有了,你忙去,不用在这里侍候着。”

    “好哩!”店小二习惯性地在围裙上搓了搓手,转身便欲离开,却被领桌的宋大眼一把扯道:“等等,跟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陪连忙陪笑道:“您请讲。”

    “我家公子准备买舟东去,你们这哪里有船买?”宋大眼问道。

    店小二闻言笑道:“这个容易,南门出城不远就是十八铺码头,哪里有客船到直达汉口,你们人多,可以包船的,倒是不必浪费钱银买船。”

    宋大眼喜道:“那就最好,谢了。”说完放开了手。

    店小二暗松了口气,一边转身下楼,一边甩了甩被宋大眼抓得有点发麻的手腕,暗忖,这蓝眼睛的家伙手劲可真大呀。

    哐当……

    一只酒杯从桌上掉落,幸而地板是木的,并没有摔碎,徐晋皱起剑眉转头望去,只见刚才站起来那名士绅面红耳赤,脚畔一只酒杯还在滚动,酒水了一地,同桌三名肥头大耳的家伙也是一脸的尴尬。

    原来,刚才王翠翘吃饭时摘下了幂篱,露出了那张风华绝代的俏脸来,那四个家伙当场就惊艳得失魂落魄的,王姓士绅手一抖,竟把杯子给也打翻了。

    “呵呵,惊扰到公子了,实在对不住哈,告辞!”王姓士绅谄笑着拱了拱手,又向三名同伴使了个眼色,然后脚步飞快地下了楼,那腿脚的灵活程度与体形严重不符。

    同桌的三名士绅面面相觑,有点不明所以,但此时也不好多留,也站起来下楼离开。

    “你们怎么才下来啊,可吓死鄙人了。”王姓士绅在望江楼门外等了一会,才见到三名同伴出来,不由埋怨道。

    三名同伴却都面色不善,其中一人黑着脸冷问道:“王员外,你刚才跑哪么快干嘛?那小子是阎王不成?”

    王姓士绅拍了拍胸口夸张地道:“哎呀,我的赵主薄呀,那人只怕比阎王还要厉害呀。”

    另外三人均面色微变,连忙问:“此话怎讲?”

    王姓士绅抬头看了看望江楼四楼,这才讳莫如深地低声道:“那人极有可能就是北靖王徐晋——徐砍头!”

    另外三人同时一个激凌,赵主薄脸都青了,咬牙道:“老王,我看你是得了失心疯吧,北靖王在西域领兵,又怎么可能跑到咱们汉中来呢?”

    王姓士绅认真地道:“你们刚才没听那几名书生聊天吗,皇上两个多月以前已下旨召北靖王回京了,北靖王正在回京的路上,估计是顺路跑咱汉中来了。”

    “放屁,什么叫顺路?从西域回京根本不用经过咱们汉中府。”赵主薄黑着脸道。

    王姓士绅砸了砸嘴道:“谁知道,反正那人十有**就是北靖王徐晋。”

    “你有什么根据?要是吓唬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主薄恼火道。

    王姓士绅连忙道:“那女子鄙人当年在金陵见过啊,正是那三届江南花魁得主王翠翘王大家,鄙人又不是闲得没事干,为何要吓唬你们?”

    赵主薄浑身一颤,吃吃地道:“老……老王,你确定没有看走眼?”

    王姓士绅立即赌咒道:“鄙人绝对不会认错的,就是她,这天下美女虽多,但像王大家如此绝色却是鲜见,她那把天籁般的嗓子更是独此一份。”

    赵主薄不由倒吸一口冷,难怪那个青年的气场如此之强大,敢情竟是鼎鼎大名的北靖王徐砍头,我的个乖乖呀!

    王翠翘当年的名气很大,当然,徐晋的名气就更大了,所以王翠翘当年三夺花魁后花落徐家的事也是人尽皆知。

    如今既然王翠翘出现在这里,又当众叫那名青年为夫君,那么那名青年是谁?只要不是傻子,自然都一清二楚了。

    赵主薄四人此刻都两股颤颤,一想起刚才用目光“非礼”过北靖王徐砍头的女人,都怕得要死!

    “幸好,这个北靖王徐砍头虽然气场极大,但似乎比传说中要好相处,要不然咱们几个恐怕已经脑袋分家了!”王姓士绅心有余悸地道。

    赵主薄狠狠地盯着王姓士绅,警告道:“北靖王出现在城中的事,你们谁都不准说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另外三人连忙保证不乱说,开玩笑,像北靖王这种大人物突然出现在汉中,天知道将有什么大事发生,他们可不敢乱说,免得受到惹祸上身。

    赵主薄抬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记住不许乱说。”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直奔汉江府府衙而去。

第1422章 以名困之

    眼见四名士绅下楼离开后,杨慎皱眉沉思了片刻之后似乎打定了主意,只见他站了起来,直直地向着徐晋行去,同桌的张佳胤和赵贞吉疑惑相视,也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站住!”

    杨慎还没接近徐晋所在的桌子便被亲卫们厉声喝止住,张赵两人见那些亲卫都凶神恶煞,目光凌厉如刀,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急忙叫道:“用修兄,快回来。”

    杨慎止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转身来,而是躬身一揖,朗声道:“新都杨慎,拜见北靖王爷!”

    此言一出,张赵两人均吓了一大跳,登时呆立当场,赵大头和宋大眼等人也微吃了一惊,大帅此行并不想惊动沿途官府,所以大家都换了便服,他们这些亲卫甚至连燧发枪也没带,没想到刚到汉中府城就被人认出来了。

    徐晋缓缓转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他跟杨慎并不相熟,当年也仅是数面之缘罢了,再加上时隔多年,杨慎的相貌变化比较大,估计是谪居的日子并不如意,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大一些,所以徐晋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此时杨慎上前自报姓名,徐晋这才认了出来。

    “原来是杨状元,不必多礼,且近前来说话吧!”徐晋淡然道。

    众亲卫闻言让开了道路,杨慎举步行至徐晋面前,不卑不亢地道:“一别经年,北靖王爷风采尤胜往昔,可喜可贺。”

    徐晋淡笑道:“杨状元也是。”

    杨慎自嘲地一笑道:“在下如今不过是一名戴罪之臣,连落泊书生也算不上,哪来的风采,倒是让王爷见笑了,当年要不是王爷仗义执言,在下恐怕早已死在陆炳此獠之手。”

    徐晋不动声色岔开话题道:“陆炳已伏诛,往事便不必再提了,不知杨阁老近日可好?”

    “家父前段时间病重,在下因告假回家侍奉,万幸家父近日已痊愈,目前还算康健。”杨慎答道。

    徐晋不由恍然,他记得杨慎当年被贬到云南永昌卫,没有朝廷允许是绝对不能离开当地的,敢情是告了假,只是这家伙显然不太老实,父亲病好了并没第一时间返回永昌卫,竟优哉悠哉地跑到汉中这儿来了,此事若被有心人人告发,恐怕是要罪加一等的。

    当然,徐晋也不会无聊到向嘉靖打小报告,毕竟法理不碍乎人情,更何况杨廷和虽然退了,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所以点了点头道:“那就好,要不是有事在身,本王定然亲自前往新都登门拜访,回头你便替本王带个好吧!”

    杨慎当然明白徐晋说的只是场面话罢了,要知道当年自己父亲被逼告老还乡,最直接的原因正是徐晋要开海禁,记得父亲当初离开文华殿时还当面警告过徐晋来着,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小,徐晋又怎么可能登门自讨没趣呢?所以不动声色地答道:“感谢北靖王爷对家父的关心,您的问候,杨慎一定带到。”

    徐晋淡然一笑,目光往张赵两人望去,随口问道:“这两位仁兄是杨状元的朋友?”

    张佳胤和赵贞吉两人精神一振,急忙上前躬身施礼,并作了自我介绍,徐晋客气地寒暄了几句,张赵两人顿觉受宠若惊,没想到凶名在外的徐砍头竟然如此和善,不仅英俊年轻,气质还温文尔雅,谈吐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此时杨慎又拱手一礼道:“眼下北靖王爷有女眷在旁,并不方便,回头杨慎再另设一席宴请王爷,一尽地主之宜,还望王爷赏脸,现在便不打扰了,告辞!”说完也不管徐晋答不答应,竟然转身走向楼梯。

    张赵两人连忙深施一礼,也跟着杨慎下了楼。

    王翠翘蹙了蹙秀眉轻道:“早就听说过杨慎的才名,只可惜此人不太懂礼貌。”

    徐晋微笑道:“杨慎倒不是不知礼,孤傲罢了,这是腹有才华者的通病。”

    旁边的婢女秋雁忍不住一插嘴道:“那杨慎的才华再大,能大得过王爷您?王爷就一点也不孤傲,待人接物总是谦谦有礼,平时对咱们这种下人也是有说有笑的,丝毫不摆架子,我家小姐都说了,王爷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奇男子。”

    王翠翘俏脸一热,赧然地白了秋雁一眼,后者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

    徐晋笑道:“你家小姐说对了,本王确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要不然如何能撷得王大家的芳心。”

    秋雁不由咯咯地笑起来,王翠翘的心里甜丝丝的,轻嗔道:“亏得秋雁刚刚才说你谦谦有礼呢,一点也不谦虚。”

    徐晋呵呵笑道:“本王只是道出了事实而已,哪里不谦虚了,吃饭吧,待会饭菜该凉了。”说完往王翠翘碗里夹了一块豆腐。

    且说杨慎三人走出了望江楼,赵贞吉和张佳胤两人显然还没从激动中恢复过来,一边行一边兴奋地讨论着。

    “没想到传说中的北靖王徐晋竟然出现在咱们汉中府,啧啧,要不是亲眼所见,真的是难以置信啊。”赵贞吉抚掌道。

    张佳胤亦激动地道:“北靖王爷盛名在外,没想到竟如此年轻,只怕比在下也大不了几岁,身为王爷竟没有半点架子……”

    杨慎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张佳胤,张赵两人这才发现杨慎的面色不太好看。

    “用修兄,你这是……怎么了?”张佳胤讪讪地问。

    杨慎沉着脸道:“徐晋出现在汉中,并不是什么好事!”

    张赵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此话怎么讲?”

    “难道汉中将要有大事发生?”张佳胤补充道。

    杨慎摇了摇头:“你们刚才没听徐晋的的士卫跟小二说要买舟东去吗?”

    张佳胤松了口气道:“也就是说北靖王很快就会离开汉中了,还好,我还以为汉中要有大事发生呢,传说北靖王所到之处都会腥风血雨。”

    赵贞吉终究是老成些,他瞥了一眼面色难看的杨慎,低声问道:“用修兄,怎么了?”

    杨慎冷冷地道:“你们好好想一想,从西域回京根本不用经过汉中,而徐晋偏偏出现在这里,只有二十名亲卫随行,甚至还携带了女眷,还要买舟东去,分明就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架势。”

    赵贞吉心中一动,脱口道:“用修兄,你的意思是徐晋故意拖着不回京?”

    杨慎冷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就知道徐晋非我辈中人,此子虽然有经纬之才,但却毫无气节可言,最会趋吉避凶,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回京,扑那风口浪尖上呢?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子肯定是找了个借口向皇上告了假,故意拖延着不回京,等风头过了再回去。”

    赵贞吉一拍大腿道:“肯定是这样,据说北靖王乃江西上饶县人士,我估摸着他是打算从汉中乘船入长江,再顺流而下九江,回老家上饶县去。”

    张佳胤不由感叹道:“果然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啊,这家伙待人谦谦有礼的,没成想竟是个滑头,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样的人,用修兄为何还要宴请他?”

    杨慎冷道:“如果以往,本人肯定拂袖便去,那有空理会他,只是如今京中的形势,徐晋要是不肯出面,便绝无挽回的可能,所以如今之计也只能虚以委蛇了。”

    赵贞吉连忙问:“那用修兄打算怎么办?”

    杨慎目光一闪,淡道:“徐晋故意拖延不回京,显然既不想得罪皇上,又想保存自己的名声。正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徐晋既然爱惜羽毛,那咱们便以名困之,回头多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文坛名宿参宴,大家再用言语把徐晋架上去,让其不得不为。”

    张赵两人眼前一亮,齐声叫好。

第1423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且说杨慎和张赵两人离开后,立即便返回汉南书院,密锣紧鼓地为徐晋准备一场“鸿门宴”,而当时人还在望江楼上若无其事地用着午饭呢。

    正当徐晋等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忽闻楼梯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片刻之后,便见一胖一瘦两名男子气喘吁吁地迈上了四楼,出奇的是,并没有店小二领路。

    赵大头等一众亲卫本来正在大块朵颐的,此时均抬头齐刷刷地审视这两名男子。

    那两名男子本来就显得格外谨小慎微的,此时被一众悍卒自带杀气的目光一盯,更是连大气也不敢透,陪笑着拱了拱手道:“打扰了。”

    赵大头大咧咧地站起来问道:“有事吗?”

    体形稍胖的那名男子小心翼翼地道:“本人乃汉江知府孙可闻。”说着又指了指身边的瘦高男子续道:“这位乃同知范希贤,听闻……贵公子在此用餐,特来拜见。”

    赵大头摸了摸大光头,暗骂道:“肯定是刚才那三个酸子,嘴巴可真够大的,这才一顿饭的功夫,竟然连这里的父母官都惊动了,看来大帅想低调也低调不成了。”

    “大头,让他们过来吧。”徐晋挥了挥手淡道。

    赵大头闻言让开了道路,孙知府和范同知连忙道谢一声向徐晋行去,此时王翠翘已经重新将幂篱戴上,遮住了绝世姿容。

    孙范两人小心翼翼地行到徐晋跟前,恭敬地一揖施礼道:“下官参见北靖王爷,不知王爷驾临,有失远迎。”

    徐晋摆了摆手淡道:“本王微服而行,本来就不想惊动地方官府,你们是如何得知本王在此的?”

    孙可闻陪着小心答道:“不久前,本县一名赵姓主薄刚好与几名士绅在此吃饭,其中一名王姓士绅认出了王大家,故大胆推测出王爷的身份,下官闻之不敢怠慢,故特来拜见。”

    徐晋不由恍然大悟,敢情是最先离开那桌士绅中有人把自己认出来了,也对,杨慎这老小子应该不屑于到处传播自己就在汉中城里。

    旁边的范同知此时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谄笑着道:“下官等已在府衙中设了薄宴给王爷接风,请王爷和王大家移玉步。”

    徐晋摆手道:“两位大人的好意心领了,本王刚吃完饭,不必再麻烦了。”

    孙知府和范同知惴惴地对视一眼,面色变幻不定,竟有点不知所措了,这也难怪,谁让徐砍头凶名在外啊,这么大一个王爷突然不声不响地跑到自己管辖的地面,孙范二人不紧张就奇了,如今巴巴跑来献媚请徐晋吃饭,结果徐晋还断然拒绝了,两人自然是更加心惊。

    徐晋见状不禁既好气又好笑,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也不惊,这两位慌里慌张的,估计是屁股不太干净,不过徐晋此行只是过境,也无皇命在身,哪有空管地方的屁事,更何况这些地方官要严格清查起来,估计没几个屁股是绝对干净的,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只要贪得不是太过份,朝廷对此通常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见孙范两人惴惴不安的,徐晋也不好意思再恐吓人家了,直言道:“本王这次只是路过汉中,明日便乘船东去,本来就不打算惊动地方官府,不过既然被你们知道了,也罢,便麻烦两位为本王准备一只大船吧,租也好,买也罢,银子本王照付,至于你们的酒宴,本王就不吃了,实在吃不下。”

    孙知府和范同知闻言大喜,悬在心头的一块大石总算落地了,孙知府笑容可掬地道:“北靖王爷要大船没问题,咱们汉中府水运发达,最不缺的就是船,下官马上就能安排好。”

    徐晋心中一动,反问道:“真的马上就能安排好?”

    孙知府胖脸微红,讪讪地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绝对能安排好。”

    徐晋拍掌道:“好,那便麻烦孙大人了,本王正好不用住店,在此闲坐半个时辰,到时直接登船东去!”

    孙知府和范同知吃惊地对视一眼,后者小心翼翼地道:“眼下已是午后,王爷何不先住一晚,待明日再启程呢?”

    徐晋剑眉一挑,反问道:“莫非你们半个时辰之内准备不了大船?”

    孙知府和范同知连忙摆手兼摇头,孙知府甚至拍着胸口道:“王爷放心,半个时辰之内若准备不好大船,下官任由王爷处置。”

    徐晋笑道:“那倒是不至于,本王急着赶路,能早点自是最好的,实在不能早,等一等也无妨。”

    孙范两人闻言便不再挽留了,其实两人内心里也巴不得快点把这尊大佛送走,于是又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准备船只去了。

    看着一位知府,一位同知屁颠屁颠地离开了,婢女秋雁不由暗吐吐了舌头,知府可是堂堂的正三品官啊,在老爷面前竟如此卑微。

    王翠翘美眸泛泛地瞥地徐晋一眼,轻笑道:“夫君如此急着离开,莫非是要躲避那杨慎?”

    徐晋露出了赞许的眼神,翘儿虽然性子恬淡,但聪慧过人,一下子就瞧出了自己的用意,嘿,杨慎这老小子不厚道啊,真以为本王猜不出你请的是“鸿门宴”,本王可不上这个当,惹不起还躲不起?

    徐晋是什么人?两世为人的老油条,就杨慎那点道行如何能跟他斗?

    其实当杨慎故意提起当年差点被陆炳杖死的“左顺门时件”时,徐晋便有所警觉了,所以故意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转而问起杨廷和的近况,免得杨慎借题发挥,结果杨慎转而提出要设宴款待自己,还不允许自己拒绝就告辞离开,徐晋自然立马便猜出了对方的用意。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自己与他杨大才子并不熟稔,跟他老子杨廷和更是有过节,很明显,这宴绝对无好宴,估计是要给自己挖坑呢。

    所以徐晋早就打定主意,等吃完饭后,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也懒得再费脑筋与对方周旋,反正自己也没答应过他一定会赴宴。

    王翠翘噗嗤地轻笑一声,揶揄道:“原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徐大帅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

    徐晋哈哈一笑道:“本帅这叫好汉不吃眼前亏,专业术语叫战略性转移。”

第1424章 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

    孙知府和范同知办事还是挺靠谱的,果然不用半个时辰就把大船准备好了,接下来,徐晋一行人离开了望江楼,在孙范二人的陪同下出了南城门,来到了汉水畔的十八铺码头。

    由于汉水能直达长江汉口,水道航运条件十分优良,所以汉中地区的水运业务一直相当发达,目前就更不消说了,自打开了海禁,允许海上贸易后,这些年沿海地区的造船业呈爆发式发展,海上贸易的兴起也直接影响到内陆的河运,全国各地的出口产品经内河源源不断地运输到沿海地区,汉水属于长江最大的支流,其水运业务自然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各种船只日夜往来,其繁忙程度虽不及京杭运河,但亦不远矣。

    且说徐晋一行人到了十八铺码头,但见近岸的泊位上已停满了船只,河道上等待靠岸的大小货船竟延绵了近两三里长,码头上的装卸工人忙得是足不沾地的。

    “夫君,这里的码头好多船呀,似乎比金陵的码头的还要繁忙一些呢。”王翠翘讶然地道。

    徐晋微笑道:“没那么夸张,不过也非常不错了,估计能养活不少人。”

    旁边的孙知府陪笑道:“王爷所言不差,汉中府境内大小码头不下数十,光是直接靠码头为生的船工挑夫等就有三四万人,七成以上的生计都与船运有关,所以说这条汉水几乎养活整个汉中也不为过,尤其是北靖王当年力推开放海禁之后,咱们汉中周边的货物特产蜂拥云集,水运更加繁忙了,这里的老百姓也跟着沾了光,生活越发过得滋润,现在家家户户都念着王爷您的好呢。”

    王翠翘不由目泛异彩,心生自豪,看来我家夫君不止能领兵打仗,为大明开疆拓土,在治政方面也是颇有建树的,清田庄、全国清丈土地、开海禁、推广新作物,设立大明银号……,这一件件一庄庄的,无一不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而且效果都非常明显,就拿设立银号这件事来讲,全国各地银号凭票即兑,人们再也不用带着死沉死沉的铜钱和银子出远门,方便又安全,还不用受数量限制。

    徐晋笑了笑,虽知孙知府有夸大其词拍马屁的成份,但这一记马屁他的还真受得起,指了指附近一艏半新不旧的楼船道:“孙知府准备的船可是这艏?”

    孙可闻笑道:“这回王爷可就弄错了,是那边那艏。”

    徐晋循着所指望去,不由微吃了一惊。原来孙知府所指那艏竟是三层高的豪华楼船,体积大了一倍不止,而且还是崭新的新船。

    “船上的物品一应俱全,船工杂役也都就位,只要王爷满意,立即就能开船,王爷请随下官登船一观吧,若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下官马上改进!”范同知邀功般道,估计这艏船正是他负责搞来的。

    徐晋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登船参观了一番,不得不说,这艏三层船可算得上是明朝版的毫华邮轮了,就连王翠翘也是一脸的惊喜,自是相当满意的。

    “王爷,这艏船可还行?”范同知有点得意地问。

    “很好,本王很满意!”徐晋点了点头,不过马上面色一沉,冷道:“这是一艏新船,定是有人订造的,原主人是谁?你们是怎么弄来的?若是巧取豪夺,可饶不得你们。”

    孙知府和范同知面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后者吃吃地道:“王爷息怒,下官绝对没有巧取豪夺,这艏新船……是原主人主动让出来的,本官可没逼他啊。”

    王翠翘本来对这艏楼船很是喜欢的,闻言顿时警惕起来,夫君说得不错,这分明就是一艏没使用过的新船,看样式布局明显是私人订做的,极有可能是在船厂刚做好还没交货,却被孙知府和范同知要来讨好夫君,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败坏了夫君的名声?

    “去把原主人叫来,本王要当面问清楚。”徐晋斩钉截铁地道。

    孙知府一额冷汗,埋怨般道:“范大人,还不快去!”

    范同知急急忙忙下了船,片刻之后便领着一个人上了船来,徐晋一见,这人竟然见过,正是不久前在望江楼上吃饭的那桌士绅中的一员。

    “启禀北靖王爷,这位是王员外,咱们汉江府有名的船王,这艏船正是他的,下官绝不敢虚言。”范同知擦着了擦额上的冷汗,苦瓜着脸道。

    “草民王岷,叩见北靖王爷!”王员外跪倒便拜。

    徐晋客气地道:“免礼,起来吧,王员外,这艏船可真是你的?”

    王员外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王爷,这艏船确是草民船厂造的,也是草民为自己建造的,上两个月才造好,本打算先晾一晾再用的,不过草民听说王爷要用船,便主动献了出来,范大人并无强迫。”

    徐晋皱起剑眉道:“虽无强迫,但却透露了本王的名号,无疑于强迫。”

    王员外连忙摆手道:“王爷误会了,其实在望江楼上,草民已经认出了北靖王爷,就连知府大人他们也是从草民这里得知王爷在此。”

    “哦?你认得本王?”

    王员外陪笑道:“草民哪有这个福份,今天也是第一次见到北靖王爷的真身,只是草民当年在金陵见过王大家,因此认得,所以猜测出王爷的身份。”

    “你倒是机灵!”徐晋道:“也罢,本王便权当你是自愿的,你这船造价几何?本王买下来便是!”

    王员外连忙摆手道:“船是草民自愿孝敬王爷的,不用钱,草民靠着船运吃饭,沾了王爷当初力主开海禁的光,草民这些年赚得钵满盘流的,这艏船便算是寥表心意!”

    徐晋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本王倡导开海禁并不是为你一人,心意什么的就算了,此船价值不菲,你便开个价吧,不能让你白送的,若是白送,便成了本王收受贿赂了,于国法不容。”

    话说到这个分上,王员外也不敢造次了,报了个五千两银子的造价,徐晋琢磨了一下,跟市价应该出入不大,但船上的家具器皿等应该也值几千两,便让赵大头取了八千两的银票交给王员外。

    王员外死活不肯收,赵大头也懒得跟他罗嗦,把银票往其怀中一塞,然后便把他“请”下了船。

    约莫半个小时后,三层楼船缓缓驶出了码头,孙知府和范同知都有都长长吁了口气,总算把这尊大佛就给送走了,这位爷气场太大,跟他待在一起,心脏有点受不了啊。

    这时王员取出了两千两银票,笑咪咪地递去道:“那艏船只值五千两,北靖王爷却硬给了八千两,没办法,草民便当是王爷的赏赐了,咱们一人一千两,两位大人还请务必收下。”

    孙范两人哪里敢收,呵斥了王员外一顿,后者只好面红耳赤地把银票收了起来,陪笑道:“据闻北靖王爷才高八斗,诗词冠绝古今,不知他给杨状元留了什么诗句呢?咱们不如先睹为快吧。”

    原来孙知府此刻手里拿着一卷宣纸,是临出发时徐晋交给孙知府的,说是留给杨慎的一句诗,劳烦孙知府帮忙转交。

    孙知府和范同知都是正牌科班出身,平时也惯会舞文弄墨,此时也是心痒痒的,但却不敢擅自打开来观看,此时听了王员外的提议,顿时更加心痒难耐了,两人对视一眼,彼此便心领神会了。

    孙知府瞟了一眼已经驶到江心的楼船,然后像作贼般缓缓打开了那卷宣纸,只见上面只写着两句诗: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

第1425章 降维打击

    孙知府作贼般徐徐展开那卷宣纸,范同知和王员外两人立即也凑了上来,但见宣纸上用一手漂亮的楷体写了两句诗: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

    “好诗!”孙范两人异口同声地赞道,然后都一脸的疑惑,因何只有两句诗?北靖王爷指明要转交给杨慎,其中难道有什么寓意?

    王员外可不管这些,虽然诗只有两句,但大气磅礴,还是出自鼎鼎大名的北靖王徐晋之手,可惜不能将这份手迹弄到手,要不然他非装裱起来当成传家宝不可。

    “可惜呀,此诗不全,要不然又将是一首传世之精品,北靖王爷之诗才果然名不虚传。”孙知府摇头晃脑地叹息道。

    王员外眼珠一转,陪笑道:“草民虽一介粗鄙,但也听出了这两句诗之不凡,短短十四个字,就道尽了咱们汉中山水地理之壮丽,以及汉水之上千帆竞逐的盛况,此两句诗一旦传扬开去,咱们汉中码头的名气必然大增,两位大人何不趁机在这里竖碑立亭,将北靖王的这两句诗隽刻上去?从今之后,此地便会成咱们汉中一景。”

    此言一出,孙知府和范同知均是眼前一亮,后者竖起大拇指赞道:“王员外,还是你们生意人头脑灵活,主意多,你这种人如果不发财,还有什么人发财?”

    王员外干笑了两声道:“两位大人谬赞了,不如这样吧,树碑立亭的事就由鄙人来做,毕竟本人拿了北靖王爷的赏赐,等碑亭建好后题上北靖王这两句诗作为楹联。”

    “好,这件事就交给王员外了。”孙知府喜道,树碑立亭既拍了北靖王的马屁,又给本府带来了好处,何乐而不为呢?

    范同知凑趣道:“楹联有,还缺一个名字,不如知府大人趁热给凉亭起个名字?”

    孙知府又是一喜,暗赞自己这位副手懂事,捋了捋胡子吟道:“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不如就叫……伏波亭吧!”

    范同知和王员外立即送出了香屁:“妙啊,这名字妙,就叫伏波亭吧!”

    就这样,事情就定下来了,当这座汉台伏波亭建好后,果真成了汉中府的一处热闹景点,特别是那些路过汉中的文人墨客,必然跑到这里来“打卡”,然后留下一首首续写的诗词,其中还不乏传世精品之作,这不仅是徐晋始料不及的,就连作为始作俑者的王员外也始料不及。

    这些都是后话,在此暂且不表,且说孙知府和范同知正打算离开码头,便见一行人匆匆赶过来了,老的老少的少,都是身穿着长衫,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读书人。

    孙知府一眼就认出来,这一群全是汉南书院的教习和书生,居中之人不是别个,正是书院的德高望重的山长楚丘明,旁边一名中年书生则是杨慎。

    汉南书院的山长楚丘明乃两榜进士出身,曾官至一省布政使,妥妥的封疆大吏,退休后创立了汉南书院,所以孙可闻这位四品知府在他面前也得礼敬七分,急急迎上前行礼道:“晚辈见过楚公!”

    范同知和王员外也连忙行礼,汉南书院一众教习和书生则反过来向孙范两人行礼,口称见过:“府台大人和同知大人!”

    彼此客套了几句,楚丘明便左顾右盼,沉声问道:“敢问孙大人,北靖王爷何在?”

    孙范两人心里咯噔一下,敢情这位兴师动众,原是为了北靖王徐晋而来的,这时两人似乎有点明白徐晋为何要急着离开了。

    “楚公来迟了,北靖王爷的船已经离开有一炷香时间了。”孙知府不动声色地道。

    “坐船走啦?”楚丘明不由懊恼跺足,杨慎更是目瞪口呆,继而面色胀红,愤然道:“岂有此理,徐晋此子着实可恶,竟然爽约,实非君子所为。”

    孙知府暗皱了皱眉,这个杨用修当年带人冲撞左顺门被贬云南永昌卫,竟然还不吸取教训,性子还是如此鲁莽,一点也没长进,几十年都活狗身上去,这样下去迟早会惹出大祸来,已经退了的杨阁老恐怕也保他不住啊。

    “北靖王爷离开前吩咐本官将这个交给你!”孙知府将那卷宣纸递给了杨慎。

    杨慎急忙接过打开一看,顿时面红耳赤,像受了莫大的羞辱似的,山长楚丘明从杨慎手里接过卷轴一看,脱口道:“好字”然后瞥了杨慎一眼便不言语了。

    书院一众教习和书生也好奇地凑上前观看,有人禁不住赞字好、诗好,也有人惋惜只有两句,但这些话听在杨慎的耳中却是分外的刺耳。

    杨慎本来想设一顿鸿门宴给徐晋挖坑的,利用徐晋爱惜羽毛为切入点,给他戴高帽,逼他出面表态站队支持护礼一派,然而徐晋这狡猾的家伙显然瞧出了自己的用意,当天就乘船离开了,还留下两句大气磅礴的诗:万叠云峰趋广汉,千帆秋水下襄樊。

    这两句诗无疑十分出色,但只有杨慎品出了其中嘲讽的味道,他甚至能想象出徐晋得意洋洋地吟诗的模样,潜台词就是:老子乘船走了,顺着汉水嗖的一下就到了数百里之外的襄阳城,哈哈!

    此时此刻,杨慎真的恼羞成怒了,他本以为自己在给徐晋挖坑,内心十分得意,迫切想看到徐晋在鸿门宴上吃瘪的样子,谁料最后发现自己的意图早被人家洞悉了,而且人家有离开后还专门留诗取笑他,其中的挫败感就可想而知了。

    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啊,杨大才子羞恼交加,恨不得乘快船追上去质问徐晋,不过只怕即便追上了,以他的软实力和硬实力,都只有被徐晋碾压的份,不过自讨没趣罢了!

    山长楚丘明不由暗叹一口气,这个北靖王徐晋还真是个……机灵的家伙,杨用修的道行跟人家相比,还相去甚远呀,可惜此子非我辈中人,也不知他是如何读的圣贤书,连中五元探花及第之人,理应胸怀浩然之气,仗节守义才是啊。

    如果徐晋知道楚山长此刻心中所叹,定然嗤之以鼻,如果是民族大义,国家大义,他认,但为了阻止皇帝给他亲生老子一个名份就以死相抗,讲真,他办不到,也没这个必要,说得不好听一点,这不叫仗节守义,而是一根筋的傻缺!

第1426章 师徒

    金秋十月,荆楚大地,霜林染醉,嘉靖的龙兴之地安陆州码头,以工部侍朗顾麟为首的一众官僚正在送别一名道士。这名道士约莫三十出头的样子,双眉斜飞入鬓,两眼炯炯有神,面色红润,颌下长须乌黑润泽,在江风的吹拂下,一袭道袍迎风猎猎,更显得道貌岸然,飘飘欲仙,就连他身边的小道童也是宝相庄严。

    “诸位大人,就此别过,请回吧,贫道去——也!”道士稽首一礼,带着道童飘然登船。

    顾麟等一众官僚连忙拱手还礼,纷纷扬声道:“祝蓝真人此行一帆风顺。”

    那道士立在船头,朝岸上众人挥了挥手便转过身去不再言语,道童抄起竹竿麻利地一点江岸,乌篷船便驶离码头,摇摇晃晃地向着江心滑去,道士稳稳地站在船头上,那独立寒秋的背影更显世外高人的风范了。

    话说工部侍郎顾麟自去年随嘉靖到了安陆州祭祀显陵后便一直留在这里,负责显陵的扩建工作,前段时间,顾麟突然收到礼部侍郎张璁的来信,嘱咐他接待一名叫蓝道行的道士,并且积极配合这位蓝道长的堪察显陵。

    三天前,这位蓝道长果真来了,顾麟自然不敢怠慢,热情接待了这位蓝道长,但是这位道长似乎挺不靠谱的,昨天在显陵内随意转了一圈,今天便匆匆离开了,说要赶往江西见一故人,了结一庄事。

    顾麟跟张璁是一路的新贵派,自然是大力支持迁陵的,他也知道这位蓝道长正是张璁请来看帝陵风水的高人,只是这位蓝道长虽然气派十足,卖相也无可挑剔,但办起事来却有点儿戏,随随便便在显陵内逛了一圈便急着离开,结论如何也没透露半点。

    要知道帝陵的搬迁可不是一件小事,一旦出了问题,牵连会非常广,所以顾麟难免担心起来,这位蓝道长若是个江湖骗子,到时迁陵出了问题,蓝道长可以隐姓埋名躲藏起来,可是他顾麟堂堂三品大员,家大业大,拖家带口的,能躲哪儿去?

    所以顾麟左思右想,内心越发的不踏实了,离开码头后立即修书一封,让家人快马送去回京,向张璁讲述蓝道行堪舆显陵的经过。

    且说乌篷船驶至江心,便顺流向着下游的汉口方向而去,一开始还挺卖力撑船的小道童,这时竟把船桨一扔,掏出一把瓜子悠闲地嗑了起来。

    “师父,码头都看不见了,您老人家还那样站着,装给谁看呀?您不累吗?”道童撇嘴道。

    还站在船头上摆造型的蓝道行回首瞥了一眼,发现果然已看不到码头了,这才弯下腰,慢腾腾地钻到乌篷船的船舱内舒服地坐下,捶了捶后腰道:“臭小子又偷懒,还不快点划船,是不是又皮痒了。”

    道童翻了个大白眼埋怨道:“师傅您老人家是自找罪受,顾侍郎明明都给你准备了大船,还安排了船工和杂役,您偏要装高人,换成一艏破渔船,害徒儿自己花力气划桨,别人呢,跟个师傅吃香喝辣,我呢,跟个师傅只有当苦力的命。”

    蓝道行竟也从怀里掏出一把瓜子,一边磕一边把壳扔到道童的额头上,笑骂道:“乘大船哪里赶得及,就你臭小子话多,赶紧划船,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这两天收受了多少好处,再敢罗嗦就全部上缴。”

    道童大声嚷道:“咱们这一路上车船水马,吃喝拉撒,不用花银子啊,徒儿要是不收点好处,师傅你老人家赶明儿就得上街行乞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呀!”

    蓝道行又是一颗瓜子壳扔在道童的额头上,斥道:“牙尖嘴利,以为师的本事,随便给别人占卜算命也饿不死,赶紧划船,若误了为师的事情,仔细把你丢到汉江里喂王八。”

    道童万分不情愿地把没吃完的瓜子揣回兜里,抓起船浆继续划船,嘴里低声嘀咕道:“神气啥,不过是狗拱门帘——全靠一张嘴罢了,忽悠谁不会啊?等本道爷攒够了银子就另起炉灶,自已盖一间道观。”

    啪……

    一只臭鞋准确地扔中道童的屁股,后者发狠地猛划几桨。

    “臭小子,竟敢在背后说师傅的坏话,小心天打雷劈!”蓝道行一边晃着光脚一边骂道。

    道童眼珠一转,捡起那只布鞋转身进了船舱,给蓝道行穿上,又替后者一边捶腿,一边笑嘻嘻地道:“师傅,等显陵迁回京后,皇帝是不是真会封您老人家为国师,到那时,本道爷岂不就是国师高徒了?”

    蓝道行赏了道童一记爆栗,笑骂道:“净想美事,可惜,这显陵怕是迁不成啦。”

    道童瞪大眼睛道:“为什么?之前师傅不是已在万寿山大峪谷点了吉穴吗?”

    蓝道行撇嘴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之前为师未曾堪察过显陵,的确是觉得万寿山大峪谷那处位置风水上佳,可昨天一看显陵的位置格局,万寿山大峪谷就相形见绌了,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难怪当今皇上能龙兴于始,所以这显陵竟是不迁比迁的好。”

    道童不由大失所望,不死心道:“差了些也不妨事吧,既然皇帝想迁陵,咱们就顺水推舟好了。”

    蓝道行瞪了道童一眼道:“为师跟你说过不止一次,这天下能人辈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们能瞧出大峪山的风水不及显陵,难保没有其他人也能瞧了来,到时若传到皇上耳中,为师的脑袋还要不要?你是徒儿也得受到诛连。”

    道童面色发白,吐了吐舌头道:“那师傅打算怎么做?张侍郎只怕是作梦都想迁陵的。”

    蓝道行捋须道:“还能怎么办,实话实说吧,张孚敬他不高兴,总比日后皇上龙颜大怒要好不是?”

    道童点了点头:“言之有理,咱们实话实说,让皇上自己琢磨到底迁还是不迁。”

    “甭废话,为师还要你小子教做事吗,赶紧划船去,明日必有大雨,少不得耽搁半天的行程,再晚可就真的误事了!”蓝道行照着道童的屁股踹了一脚,把他踹出舱去。

    道童气鼓鼓地抄起船桨继续划船。

第1427章 撞船

    这场秋雨下得可真够大的,密集的雨点如万箭齐发,将江水敲击得百孔千疮,飞溅起的水雾形成了连片的水幕,放眼望去,整条江面都是迷迷蒙蒙的,十米之外竟不辨牛马。

    一艏崭新的三层楼船在风雨中四平八稳地行驶着,叮咚悦耳的琴声从第三层的船舱中传出,混入那滂沱的雨声中,仿佛时断时续。

    此刻的第三层的船舱内,檀香袅袅,只见王翠翘抱琴盘膝而坐,湖绿色的裙摆仿若莲花般在四围散了一圈,一头秀发写意地披散在背后,玉腕皓如霜雪,纤指在琴弦上灵活地跃动,悦耳的琴声便在指间娓娓地流出。

    徐晋披着一件轻裘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迷蒙的江面出神,如同雕塑一般。

    王翠翘瞥了一眼徐晋的背影,忽然心有所感,玉腕一翻便换了一首曲子,轻启朱唇唱道: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曲唱罢,王翠翘轻轻搁下那架古琴,脚步轻盈地走到徐晋的身边,挽着他的手柔声问道:“夫君在想什么呢?”

    徐晋伸手搂住王翠翘的柔软的腰肢,笑道:“只是无聊发发呆而已,我可没有宋朝词人蒋捷那般多愁善感,听个雨也能感触良多,而且,本夫君年少贫寒,唯有寒窗苦读,少年时哪来的歌楼听雨,红烛昏罗帐,现在倒是可以和翘儿天天翻云覆雨。”

    王翠翘不由俏脸一热,啐道:“夫君没个正经,好好的一首《虞美人》竟被你这番混话给糟塌了,可恶!”

    徐晋笑道:“宋词要么伤春悲秋,要么缠绵悱则,要么顾影自怜,要么醉生梦死,总缺了些阳刚向上之气,我历来是不太喜欢的!”

    王翠翘那双会说话般的美眸滴溜溜地一转,甜笑道:“夫君文武双全,执笔从戎,纵横沙场未尝败绩,纵观古今几人能及?正所谓诗如其人,夫君胸中有大丘壑,写出来的诗词无不大气豪迈,如大江大河奔涌不息,宋词到了你眼中难免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徐晋哑然失笑道:“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是翘儿你如此恭维,本夫君也会不好意思的。”

    王翠翘噗嗤地失笑出声,白了徐晋一眼道:“夫君能不能先听人家讲完?”

    徐晋煞有介事地点头道:“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只要翘儿喜欢,即使是谄媚恭维的话,本夫君也勉为其难地继续聆听。”

    “人家不想出说了!”王翠翘气哼哼地拧了徐晋的手背几下。

    徐晋笑道:“好吧,本夫君投降,翘儿有什么话便直说,不用拐弯抹角的!”

    王翠翘唇边泛起一丝笑意:“就是夫君留给杨慎那两句诗,夫君一直说只是偶得,恰逢今日大雨连江,如此景致,夫君必有灵感,何不趁机补了全诗?”

    徐晋暗汗,他当日留给杨慎的两句诗出自清朝诗人王士祯的《汉中府》,之所以选了那两句是因为刚好应景,但若全诗念出来却一点也不应景,所以后来王翠翘追问过几次全诗,徐晋都搪塞过去,结果现在又问起,真是个让人头痛的女文青啊。

    徐晋轻咳一声,顾左右而言他道:“翘儿刚才说本夫君什么来着?胸中有大丘壑,其实翘儿胸前的丘壑也不小呀。”说完一只怪手便开始攀山越岭。

    王翠翘顿时面红耳赤,正要拍开某人作恶的怪手,船身忽然剧烈地一震,船底下传来嘭的一声闷响,王翠翘惊呼一声抱紧徐晋,徐晋急忙扶住窗沿,这才没有跌倒,不过桌上的几只茶杯却叮当掉落,当场碰裂了。

    幸好,船体只是震了一下便恢复正常了,徐晋安抚了王翠翘几句便快步下了二层,面色凝重地急问道:“发生什么事?触礁了?有人受伤吗?”

    赵大头答道:“不是触礁,好像是撞船了,大眼已经下了第一层查看,咱们的弟兄都没事,倒是还不知那些船工杂役怎么样了。”

    徐晋急忙顺着楼梯下了一层,赵大头连忙带着几名弟兄跟随左右保护。

    这艏豪华楼船分为三层,船工杂役都在一层,此时天空还下着雨,那些船工都围在船弦边探头张望,有几名亲卫拿绳子,大声吆喝:“在哪呢,看到了,快捞起来!”

    徐晋心中一动,连忙走过去问道:“怎么回事?大眼呢?”

    那几名亲卫见到徐晋连忙行礼,禀报道:“回公子,咱们的船刚才撞翻了一艏乌篷小船,有人落水了,大眼水性好,已经跳入江中施救了。”

    徐晋面色微变,这时风大雨大,江水湍急,宋大眼竟然往江里跳,实在太莽撞了。

    “抓住了,拉上来,拉上来!”这时那些船工兴奋地叫起来,一起抓住绳子往上拉,不一会便见一人被拉了上来。

    这人估计喝了不少江水,一上船就哇哇地狂吐,跟人造喷泉似的。

    片刻之后,又有一人被拉了上来,不对,应该是两个人,因为那人的腋下还夹着一人。

    那人上了船,随手便将夹着的人扔在甲板上,然后自己也跌坐在甲板上呼哧呼哧地喘气,徐晋这才认出正是宋大眼,不由松了口气。

    被宋大眼夹上来的那人是个半大小子,约莫十四五岁,面色苍白,嘴唇乌青,小腹胀鼓鼓的,已然昏迷不醒了。

    “还有气儿!”赵大头弯腰探了探少年的鼻息,发现还活着,于是抓着他的两只脚脖子倒提起来,那小子立即哇的一声,如同江河倒泻,胀鼓鼓的小腹也瘪了下去。

    等这小子吐得差不多了,赵大头这才把人放下,最先上船那人这时也吐完了,连忙扑上来按压少年的人中,少年悠悠醒转过来,气若游丝般道:“师傅,咱俩是不是都去见龙王爷了?”

    徐晋这才发现这两人竟然都是穿着道袍的道士,不过此刻都浑身湿漉漉,跟落汤鸡似的。

    中年道士捋了捋还在往下淌水的胡子,笑道:“放心,咱们死不了,为师早就算过此行会有一劫,但最终会遇上贵人逢凶化吉的。”

    小道士撇了撇嘴道:“可是撞翻咱们小船的也是这位贵人啊,这账该怎么算?”

    中年道士轻拍了一下小道士的额头,教训道:“胡说八道,撞船是只是意外,更何况人家这么大一艏楼,能赖你一艏小破船?赔你十艏也不在话下。”

    徐晋不由哭笑不得,敢情遇上江湖骗子了,说不定还是碰瓷的江湖骗子,于是也懒得跟这种人浪费时间,转身便返上楼去。

    “大帅,这两个忽悠怎么处理?”赵大头跟上来请示道。

    徐晋笑了笑道:“前面不远就是汉口……咳,江夏码头了吧,靠岸后赔他们三十两银子,让他们离开吧。”

    汉口是清朝后才有的名字,明朝时期的汉口还叫江夏,而且成化年间,汉江有过一次改道,这才形成了如今的汉口,所以明朝时期的汉口跟现在的汉口有地理差异。

    赵大头皱眉道:“大帅,他们那艏破船,给二十两银子都嫌多了。”

    徐晋摆了摆手道:“人家毕竟落水了,还喝了一肚江水,给点压惊费也是应该的,即便是碰瓷,人家也是拿命来碰瓷,要尊重人家的职业嘛!”

    赵大头挠了挠大光头,碰瓷啥米意思?好吧,便宜这两个牛鼻子道士了。

第1428章 古怪

    嘉靖八年十月初三清晨,昨日傍晚那场大雨早就停了,除了江水上涨了几分,秋意似乎更浓了,江风拂面,凉意透肌。

    北靖王爷因昨晚卖力地丈量了王大家的胸中丘壑,所以今日起得有些迟了,还没来得及吃早餐,便听到下面传来了争执声和怒骂声,于是便叫二牛去问问怎么回事。

    不一会,二牛便回来禀报道:“昨天大眼哥救上来的两个道士收了三十两银子却赖着不肯上岸离开,赵千户正恼火赶人呢。”

    徐晋皱起剑眉道:“对方嫌银子给少了?”

    二牛摇头道:“好像不是,说什么正好同路,要坐咱们的顺风船。”

    正说着,下面传来了杀猪般的尖叫声:“救命呀,恶奴要杀了人,救命呀,权贵家的恶怒要草菅人命啦。”

    徐晋剑眉一挑,快步走到楼梯口,下到一层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只见两名亲卫正试图将那名中年道士拖上岸,而中年道士却死死抱住栏杆不放,那名小道士更夸张,像只猴子般挂在赵大头的腰间,手脚抱得死死的,一边还杀猪般叫嚷,气得赵大头差点想拧断这小子的脖子。

    “住手!”徐晋冷喝一声。

    两名亲卫见到大帅来了,连忙放开了中年道士,而中年道士也松开了栏杆,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道袍,这才道貌岸然地稽首一礼道:“无量天尊,贫道朝天观蓝道行,见过这位公子。”

    挂在赵大头身上的小道士也连忙溜了下来,有样学样地向徐晋稽首行礼:“小道清风有礼。”

    赵大头两眼冒火,伸手便要揪小道士的后衣领,把这可恶的臭小子扔到岸上去,不过却被徐晋摇头制止了。

    徐晋目光扫过这师徒两人,神色平静地淡道:“本公子的仆人昨日救你们,还好心收留你们食宿,此刻却为何要闹事?”

    小道立即反驳道:“确是你们救了小道和师傅不假,可要不是你们撞翻了我们的船,我们也不会落水,你们现在要赶小道和师傅下船,也太没道理了吧?”

    赵大头怒道:“放屁,不是赔了你们三十两银子了吗,足够你们上岸再买一只新船了。”

    “三十两银子哪够,小道和师傅的行李和盘缠也全丢了,价值三百两……不不不,至少五百两,区区三十两就把打发我们,简直异想天开。”

    赵大头怒极反笑道:“好你个泼皮,你怎么不说五千两,就凭你们两个牛鼻子,卖了也不值二十两银子,竟然讹人讹到我家公子头上,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无量天尊,小道虽顽劣,却从不打诳语,贫道的行李盘缠加起来确实不止五百两,但出家人四大皆空,钱银多少从不放在心上,只求公子顺道载贫道师徒一程即可!”蓝道行高宣了一声道号。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昨天这个道士跟只落汤鸡似的,他也没细看,这时才发觉这位竟然卖相不俗,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徐晋在打量蓝道行,蓝道行亦在打量徐晋,眼底分明隐藏着一丝古怪和激动。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道士的目光竟让他感到一丝不适,不是厌恶,而是仿佛被对方偷了什么东西似的,不由暗暗警惕起来,这道士有古怪!

    徐晋不动声色地道:“蓝道长是和尚还是道士?”

    “贫道自然是道士!”蓝道行微笑道。

    “四大皆空不是佛家用语吗!”徐晋略带讥讽道。

    蓝道行面不改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道即是佛,佛即是道,佛道本不分家。”

    徐晋淡笑道:“那敢问和尚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

    蓝道行亦笑道:“贫道从来处来,要往公子所往之处。”

    “你知道本公子要往何处?”徐晋反问。

    蓝道行目光一闪,微笑道:“贫道要往江州,公子相必亦是去江州。”

    “那咱们还真的同路!”

    蓝道行哈哈一笑道:“贫道与公子有缘!”

    “既然有缘,那便同船共渡吧。”徐晋淡道。

    “无量天尊,那贫道便谢过公子,不知公子贵姓?”

    “本公子姓余!”

    蓝道行目光一闪,笑道:“原来是余公子,幸会幸会!”

    徐晋摆了摆手,淡道:“除了三层,一层和二层道长均可自便。”说完便转身上了楼。

    赵大头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大帅为何会向这个泼皮道士妥协,不太像大帅一惯的作风啊。

    小道士清风向赵大头眨了眨眼,笑嘻嘻地道:“大光头,道爷早餐还没吃呢,赶紧弄点吃的来,现在道爷可是你们家公子的贵客。”

    “滚一边凉快去!”赵大头不爽地瞪了小道士一眼,腾腾地追着徐晋上了二层,一边低声道:“大帅,这两个牛鼻子道士来历不明,真要留他们在船上?”

    徐晋淡道:“不留下他们怎么摸清他们的底细,安排弟兄,十二个时辰轮流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赵大头恍然大悟,嘿笑道:“好的,敢打歪注意,老子拧断他们的狗头。”

    “大眼,从现在起你和二牛,再带两名弟兄到三层轮流值守。”徐晋又吩咐道。

    宋大眼点了点头便去了。

    徐晋回到三层依旧剑眉紧蹙,暗忖,这道士到底什么来头?明明察觉不出敌意,却又让我感到不安呢?

    且说赵大头把蓝道行两师徒领进船舱内的一间房,冷冷地道:“到江州之前,你们就住这间房,不要胡乱走动,否则后果自负。”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小道童对着赵大头的后背扮了个鬼脸,嘭的把门推上,低声埋怨道:“师傅,你不是急着赶路吗,这艏大船虽然舒适,但速度太慢了,就不怕误了你的事?更何况人家防贼一样防着咱们,一点也不自在,还不如讹……咳咳,化他几百两银子上岸,再自己买一艏小船来得快!”

    本来若有所思的蓝道行回过神来,神色古怪道:“那余公子面相好生古怪,为师必须得弄清楚。”

    小道童点头道:“确实挺古怪的,可惜没有他的生辰八字,要不可以印证一下。”

    蓝道行轻咦了一声道:“你小子也看出来了?”

    小道童撇嘴道:“弟子好歹跟了您老人家几年,没学到两把刷子本事以后怎么混?说句不好听的,你老人家哪天两脚一蹬骑鹤归了西,弟子岂不得活活饿死?”

    “狗嘴里吐出不象牙!”蓝道行敲了小道一记爆栗,又考究般道:“你都瞧出什么来了,说说看看。”

    清风得意地道:“观此人的父母宫,该是父母早亡之相。”

    “还有呢?”蓝道行不动声色道。

    清风又道:“奇就奇在此,明明是父母早亡的卑贱之相,此时却红云盖顶,贵不可言,瞧瞧他身边的仆人,再瞧瞧这首三层楼船,可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定是地位显赫,又有银子,很多银子!”

    “净想着银子!”蓝道行又敲了清风一记爆栗。

    清风不爽道:“徒儿说错了?此人确实很有钱。”

    “你说的都对,可是也只看出了一半,徒儿,你的道行未够啊,以后甭想着另起炉灶了,踏踏实实侍候为师二十年吧,为师保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你。”蓝道行笑眯眯地道。

    清风有点不服气:“那你老人家倒是说说,此人的面相还有何古怪,徒儿洗耳恭听。”

    蓝道行面色凝重地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而且为师现在还不敢确定,需要印证一番。”

    清风翻了一记白眼,心里嘀咕:“老东西,净会装。”

第1429章 测字

    从汉口出发,沿长江顺流而下江州(九江),约莫五百里路程,如果是快船一天内可达,而笨重的楼船估计得花两天左右。十月初六早上,楼船行至江州上游五十里许,中午前应该就能抵达江州码头了。

    此刻楼船的第三层船舱中,亲兵队长赵大头正在向徐晋回报蓝道行师徒二人的动向。

    “大帅,那两个道士昨晚也没动静,天一黑就回房睡觉了,老实得很。”赵大头道。

    徐晋轻皱了皱剑眉,这两天他特意派人日夜监视蓝道行师徒,结果没发现任何异常,这两个道士一入黑便呼呼大睡,白天也很少在船上走动,一直规规矩矩的,似乎并无不良企图,而且眼看就要到江州了,莫非是自己多心了?人家确实只是想搭个顺风船而已?

    正在此时,只见一名亲卫腾腾腾地上了三楼,神色古怪地低声禀报道:“大帅,那道士正在下面给船工杂役测字算命呢。”

    徐晋心中一动,随口问道:“测得准吗?”

    亲卫面色更加古怪了,点了点头道:“好像是挺准的,现在大家都争着找他测呢,不过那小道士挺鬼灵精的,刚开始的时候免费测,后来见到大家都想测,他就嚷嚷着要收银子了,还坐地起价,现在测一次竟要一两钱银子。”

    徐晋瞥了一眼亲卫,问道:“你是不是也测了?”

    亲卫干笑着点了点头,赵大头不由瞪大了牛眼,一巴掌甩在亲卫的后脑勺上,骂道:“周景,你小子脑袋被驴踢了?平时挺机灵的一个人,今天咋也上了那牛鼻子的当?银子多得花不完不如请老子喝顿酒。”

    周景讪讪地道:“属下不是见他测得准嘛,所以忍不住试了一把,顺便也好探探他的虚实。”

    徐晋不禁暗暗好笑,什么测字算命,他是向来不信的,不过是全靠一张嘴自圆其说罢了,吃这行饭的人哪个不是能说会道,舌灿莲华的?厉害一点儿,甚至连树上的小鸟都能给你忽悠下来,估计那道士也是此道高手,所以连自己这名亲卫都着了他的道。

    赵大头瞪着牛眼道:“那你小子探清他的虚实了吗?”

    周景点了点头,一脸神奇的表情:“探清了,是个有真本事的道士,他说的话都挺准的。”

    见到赵大头又气得扬起了大手,周景连忙把脖子一缩,喊屈道:“人家是测得挺准啊,赵老大不信可以亲自去试试的。”

    赵大头呸道:“老子又不是人傻钱多……呃,大帅去哪?”

    徐晋此时已走到楼梯口,淡道:“下去看看!”

    赵大头连忙追了上去,宋大眼见状也跟了下去。

    徐晋下到一楼船舱,果然见到那些船工杂役正将蓝道行师徒二人团团围在中间,名叫清风的小道士一边收银子,一边笑得见牙不见眼,估计是赚了不少。

    徐晋不动声色地靠近,站在人群后面围观,只见那蓝道行正道貌岸然地端坐在一张茶几后面,茶几上摆放着一只碟子,里面盛了一层薄薄的泥灰,想测字的只要交了银子,就可以在泥灰上划上一个字,然后让蓝道行测。

    此时正好有一名三十出头的粗憨汉子要测字,只见他想了想,然后伸出一根粗糙的指头,在碟子的泥灰上吃力地划了一只歪歪扭扭的“里”字,然后便不好意思地咧着嘴傻笑。

    蓝道行捋了捋长须道:“你想问点什么?”

    粗憨汉子抓了抓后脑勺,操着一口川腔道:“家里的婆娘一连三胎都是女娃,前一阵子又怀上了,老子就想问问这娃儿是男是女。”

    蓝道行捋须笑道:“里字拆开就是“田”和“土”,正好是“男”头“童”脚,所以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的,恭喜恭喜。”

    粗憨汉子闻言大喜,乐得合不拢嘴,一直道谢个不停。小道士清风得意洋洋地将碟子里的泥灰抖平,吆喝道:“还有谁要测字,一两银子测一次,不准不收钱。”

    这时,一名约十**岁的壮小伙闪了出来,从钱袋里抖出了一百文钱,弱弱地道:“俺只有这么多,道长能给俺测一下吗?”

    小道士嗖的便把铜钱扫进兜里,道貌岸然地道:“也罢,佛渡有缘人,算命也是如此,施主倾尽所有,心诚如此,便破例给你测一字吧,来来来,把你要测的字写在这碟子上,家师自会给你解惑。”

    人群顿时有点骚动起来,特别是刚才出了一两银子测字的人,见到小伙出一百文钱就行了,心理自然就不平衡了。

    小道士面不改色,煞有介事地喝道:“安静安静,家师测字可是借用了三清道祖的神通的,谁若鸹噪惊扰了道祖,必遭孽力反噬,不得善终。”

    此言一出,骚动顿时平息下来,刚才嚷得最凶的甚至连大气也不敢透了,徐晋则继续冷眼旁观,看这两师徒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且说那个小伙子花了一百文钱就享受到别人花一两银子的服务,仿佛占了多大便宜似的,连忙伸手在碟子上飞快地划了一个“茆”字,写得还挺工整的,估计读过几年书。

    “小兄弟想问点什么?”蓝道行打量了一眼小伙子,然后问道。

    小伙子脸红红地道:“问姻缘。”

    蓝道行点了点头:“你那个相好的虽是个青楼女子,但最终能从良守节,但娶无妨。”

    小伙子面露喜色,继而讪讪地道:“道长如何得知俺那相好的是个青楼女子?”

    蓝道行微笑不语,小伙子见状更加好奇了,于是便追问起来,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催促。

    蓝道行摇了遥头笑道:“贫道本不想讲,既然小兄弟坚持,那贫道便直说了,“茆”字拆开来岂不就是残花和败柳,所以你那相好的定是青楼伎女无疑。”

    周围的人不由哄堂大笑起来,小伙子面色胀红,很明显是被蓝道行说中了。

    这时蓝道行又继续道:“幸好,“茆”字末笔从节,可见此女虽沦落风尘,但并非水性扬花之人,最后能从良守节,从一而终,值得你娶为妻。成亲之后可以好好待人家。”

    小伙子站起来,心悦诚服地道:“多谢道长指教。”

    蓝道行摆了摆手:“下一位。”

    徐晋剑眉挑了挑,走上前道:“本公子也想请蓝道长测一测,不自可否?”

    蓝道行见到徐晋似乎丝毫也不意外,微笑道:“自无不可,不过公子是贵人,又岂能与凡夫俗子混为一淡,不如寻一处静室,屏除鸹声俗气,贫道再仔细为公子测算一番。”

    “那敢情好!”徐晋微笑道,他倒要看看,这个古怪道士的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第1430章 神算?

    楼船的二层只有一众亲卫活动,相对安静了许多,徐晋把蓝道行师徒两人带到了二层,自有亲卫准备好椅桌供大家落坐。

    小道士清风把那只盛了土灰的碟子搁了在桌子上,稽首道:“请公子把要测的字写在这上面。”

    徐晋扫了一眼对面低眉垂目,道貌岸然的蓝道行,然后随手在碟子写了一个“余”,微笑道:“那就测一测本公子的姓氏吧。”

    蓝道行端详了那个“余”字片刻,抬头赞道:“好字,敢问公子想测哪个方面?”

    徐晋有意为难道:“随便,道长畅所欲言即可。”

    蓝道行不由皱起了眉头,小道士清风见势不妙,立即帮衬道:“射箭尚且要有箭耙,更何况是算命,到底是问前程、姻缘,抑或运势等,公子还是言明吧。”

    赵大头得意地道:“小道士,你刚才在下面不是说你师傅能借来三清道祖的神通吗?我家公子心里想测哪方面的事,他应该知道才是啊。”

    小道士翻了个白眼道:“我师傅虽然能借道祖神通,但也要你家公子心诚才行,你家公子现在分明就是刁难,没有半点诚意,怎么可能测得准。”

    徐晋诧异地道:“本公子可是心诚得很,小道长为何污蔑本公子不诚心呢?”

    清风登时被噎得半响说不出话来,你当然是诚心的,诚心刁难嘛!

    蓝道行竟然气定神闲,见到徒儿还要争辩,便使了个眼色制止住,此时恰好楼梯传来了响动,只见婢女秋雁扶着王翠翘袅袅地走了下来。

    “翘儿怎么下来了?”徐晋微笑道。

    “听说夫君在测字算命,翘儿禁不住好奇下来瞧瞧,可以吗?”王翠翘走到徐晋身边柔声道。

    “当然可以,就是不知会不会影响到蓝道长显神通。”徐晋说完冷瞥了一眼目瞪口呆,差点连口水都流出来的小道士清风,后者登时胀红了脸,神色尴尬地低下头,倒是不敢再去看王翠翘的绝世容颜。

    蓝道行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捋须道:“公子说笑了,令夫人想观看贫道测字,自无不可之理,只是小徒道行尚浅,定力不足,倒让公子和夫人见笑了。”

    王翠翘俏脸微红,这才意识自己没戴幂篱就下来了,只是这个时候也不好再离开,再加上知道自家夫君向来不介意自己抛头露面,便低头扫了一眼那只碟子,轻声问道:“夫君测了一个什么字?”

    徐晋不着意地眨了眨眼,答道:“测了本夫君的姓,只是道长好像有点为难。”

    王翠翘愕了下,不过马上就心领神会了,估计夫君正以一个假的姓氏来试探这道长的虚实。

    蓝道行捋须微笑道:“既然余公子让贫道随便一测,那贫道便斗胆随便一说。余公子……其实不姓余,而是姓徐,不知贫道说得对否?”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连徐晋也微吃一惊。

    王翠翘惊疑不定地问:“敢问道长是如何得知我家夫君姓徐,而不是姓余的?”

    蓝道行一脸高深莫测地道:“正是夫人和这位婢女告诉贫道的。”

    王翠翘和秋雁都懵了,后者脸色一沉,斥道:“你这道士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我和我家小姐几时告诉你了?”

    蓝道行不紧不慢地一指碟子上的“余”字,解释道:“余公子刚写好一个“余”字,你和你家小姐就恰好出现了,还站到了余公子的旁边,“余”字旁边加两个“人”,不正好是个“徐”字吗?”

    “啊?”王翠翘和秋雁不约而同地掩住了小嘴,眼睛都睁圆了,这……这是巧合?还是真的道祖显灵。

    小道士清风见状得意了,神地昂起了头来。赵大头抹了抹自己的大光头,心中暗暗打鼓了,这道士莫是真是得道高人不成?

    徐晋此刻也是小小的震惊了一把,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能掐会算,但不得不承认,这个蓝道行确是个有本事的家伙,光凭这种自圆其说的急智和口才,就非常人能及。

    “道长果然道法高深,不错,本公子的确姓徐,那便请道长再为本公子测一字,若测得准,本公子奉上白银百两。”

    徐晋从小就接受唯物主义的无神论教育,自然不相信测字算命这一套玩意,所以决定再试探一次。

    小道士清风一听有白银百两,顿时双眼放光,不待师傅吩咐,立即就把碟子中的土灰重新抖平,稽首道:“徐公子请。”

    徐晋见蓝道行点头示意,便伸出手指在碟子的土灰上划了个“一”字,然后似笑非笑地道:“请道长赐教。”

    徐晋这招不可谓不损,因为“一”字只有简单的一笔,蓝道行再想拼字,或拆字都无从下手了,这次看他如何自圆其说。

    果然,蓝道行见到徐晋只写了个一字,竟然面色大变,慢慢站了起来,目光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徐晋。

    徐晋一开始还准备看笑话的,此时不觉皱起了剑眉,之前那种被人窥视内心的感觉又出现了,不由头皮一阵发麻,强自振定道:“道长这是何意?”

    蓝道行竟然拱身深深一礼道:“贫道拜见北靖王爷!”

    小道士清风愕了一下,继而连忙跟着行礼。

    这下赵大头等人都震惊得无以复加了,看蓝道行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敬畏,王翠翘主仆也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徐晋的面上却是一片古井无波,冷道:“你是如何得知本王的真实身份的?你曾经见过本王,亦或曾经见过翘儿?”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有点释然,之前在汉中府城,那王姓士绅正是因为认出了王翠翘,这才推测出了徐晋的身份,估计这个道士也是因为某种相似的原因认出了徐晋,如此一来,他知道徐晋姓徐也就解释得通了,也就是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故弄玄虚罢了。

    徐晋长期高居上位,手执生杀大权,那股气场非同小可,此时脸色一沉,目光凌厉如刀,压力如同排山倒海,小道士清风脸都白了,蓝道行的后背也是汗涔涔的,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贫道虽然久仰北靖王爷的大名,但素未谋面,这位翘儿夫人更是见所未见。”

    “那你如何断定我就是北靖王徐晋?”徐晋冷冷地逼问道。

    蓝道行苦笑道:“贫道说是测字测出来的,北靖王爷信吗?”

    “这“一”字跟北靖王有什么关系?”王翠翘好奇地问。

    蓝道行答道:“这个“一”字自然跟北靖王无关,但写在这些灰尘上就不一样了,灰尘是土,“土”上面加一横是什么字?“王”字啊!咱们大明姓徐的王爷只有两个,一位是开国功臣中山王徐达,另一位便是北靖王爷徐晋了。

    贫道观徐公子的威仪气度,显然是高高在上,惯于发号司令的大人物,还有徐公子的年纪长相,以及身边的仆人明显都是身经百战的悍卒,所以贫道才断定徐公子乃鼎鼎大名的北靖王爷。”

    “原来如此,蓝真人果然道行高深,观察入微,佩服!”王翠翘不知不觉改口称呼蓝真人,显然已经被蓝道行的神通所折服。

    徐晋虽然依旧不相信蓝道行是“算”出来,但也十分佩服这家伙解字拆字的本事,总能够自圆其说,而且其观察力也十分了得。

    “蓝道长果然好本领,不过本王这次是因私出行,不便透露身份,还请道长不要外传,以免惊动地官府。”徐晋拱了拱手微笑道。

    徐晋这一笑,蓝道行师徒顿觉压力大减,均暗舒了一口气,连忙答应绝不外传。

    徐晋向赵大头使了个眼色,这货立即取出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显然也被蓝神仙的神通折服了。

    小道士清风老神在在地接过银票,心里十分得意,暗道:“大光头,现在知道厉害了吧,看你还敢也敢说道爷是碰瓷的骗子。”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剑眉,问道:“敢问道长,贵宝刹在何处?”

    蓝道行微笑道:“朝天观就在京中,只是一座小道观,名声不显,王爷未必知道。”

    “朝天观?嗯,日后本王有空定然登门拜访。”徐晋点了点头道:“只是道长不在观中修道,此行却是为何?”

    “出家人静极思动,带小徒出外云游一番而已。”蓝道行对答如流。

    正说话间,船身微微一倾,原来大船此时已经在码头靠岸,不知不觉间,江州竟然到了。

    蓝道行趁机道:“江州码头已到,贫道还有急事待办,便先行告辞了,日后有缘再聚。”

    徐晋点了点头:“大头,送蓝道长下船上岸。”

    “蓝真人请!”赵大头伸手请道。

    蓝真人师徒向着徐晋施了一礼,下船上岸后匆匆离去。

    看着蓝道长飘然远去的背影,王翠翘不由感叹道:“原来这世上真有神算子,估计长生不老的神仙也是有的。”

    徐晋笑了笑道:“这世上哪来的神仙,翘儿不要被这些江湖话术骗了。”

    “夫君你不信蓝真人是算出来的吗?”王翠翘奇道。

    徐晋摇了摇头:“我更宁愿相信他是猜出了我的身份,不过这个蓝道士的洞查力确实不容小瞧,能做到自圆其说,且不留破绽,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

第1431章 老王,坚持住

    “师傅是不是早就猜出那余公子的真实身份就是北靖王徐晋?也不提前给徒儿提个醒!”小道士清风一边走,一边低声埋怨道。

    蓝道行摇头道:“为师先前只是怀疑,但直到那女子出现才有七八分把握,后来试探了一下,发现其果真姓徐,为师才敢确认对方就是北靖王徐晋。”

    清风奇道:“咦,莫非师傅你见过那天仙一般的女子?”

    “虽然未曾见过,但亦曾闻其名,连续三届江南花魁得主王翠翘,不仅人间绝色,而且天生一副好嗓子,精通音律,乃风华绝代的奇女子。”蓝道行叹道:“今日一见,方知果然名不虚传。”

    小道士清风闻言猛点头深表赞同,当时看到王翠翘走下楼梯时,他还以为是仙女下凡呢,待到王翠翘开口时说话时,那天籁般悦耳的嗓音更是让他几乎灵魂出窍。

    “那师傅这次可摸清了这个北靖王的底细?”小道士有点激动地问。

    蓝道行面色凝重起来,先是左右看了一眼,这才低声道:“刚才为师近距离观察了一番,基本可以确定这位王爷的命理被人动过手脚,但为师的修为有限,也只能是雾里看花,管中窥豹。”

    清风吐了吐舌头道:“连师傅你都看不清,那徒儿更不消说了,只是师傅为何不趁机向其讨要生辰八字测算一番?”

    蓝道行面色凝重地摇头道:“万万不可,此人如果背后真的有高人帮助,咱们擅自窥探,只怕会得罪对方,更何况这个北靖王也不好惹,始终对咱们保持着警惕,向他讨要生辰八字,只怕会惹其生疑,说不定还有杀身之祸。”

    清风面色微变,又吐了吐舌头道:“这个北靖王的气场确实大得吓人,平时看着温文尔雅的一个人,只是把脸一沉,徒儿就禁不住直打寒颤,真是怪哉。”

    蓝道行赏了小道士一记爆栗,教训道:“此人年纪虽轻,但常年领兵东征西讨,灭倭平虏,为大明打下大片疆土,未尝一败,说是身经百战也不为过,乃千年不遇的将星,手底下的亡魂只怕有好几十万吧,煞气之重便可想而知了,别说是你这种小道士,即便是为师都抵挡不住。”

    清风又吐了吐舌道:“到底是何方神圣如此厉害,竟生生改变了一个人的命势,明明该是父母双亡,贫贱一生的人,不但连中五元探花及弟,而且还青云直上,吉星高照,事无不成,战无不胜,最后甚至位列大明异姓王。”

    蓝道行意味深长地道:“只怕还不止这些。”

    清风面色大变,脱口道:“那人不会是想造一个皇……!”

    清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师傅紧紧地捂住了嘴,这才意识到有些话不能乱讲,不由脸都白了。

    蓝道行用警告的眼神瞪了清风一眼,这才松开手来,低声道:“你小子不想惹来杀身之祸就管好自己的嘴,那人的背后若真有如此逆天的高人,你师傅我也只能退避三舍,不过如果真如你所讲,只怕这天下刚刚大治,便又要大乱了,受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清风的脸色越发的凝重了,吃吃地低声道:“师傅,那咱们该怎么做?”

    蓝道行眼中闪过一丝迷惑,摇头道:“为师修为有限,就目前而言还看不清,等为师办完事后再走一趟上饶县徐家村,寻着此人的祖坟堪视一番,到时或许会看得明朗几分。”

    清风点了点头,心情既紧张,又有点兴奋,这世上若真有可以逆天改命的人物,那绝对是神仙般的存在,若是能拜他为师……哎哟!

    “师傅干嘛又打徒儿?”清风不满地摸着疼痛的脑壳。

    蓝道行瞪了他一眼道:“别以为为师不知道你小子心里打什么鬼主意,别痴心妄想了,为师傅已经给你断过命理,就是一辈子服侍为师的命,赶紧进城去雇一辆马车,为师就在城门外的茶摊等你。”

    清风瞪大眼睛道:“师傅,这都快中午了,咱们不进城休息一晚,至少也得吃顿午饭再赶路吧?”

    “来不及了,乘大船已经耽搁了一天时间,再磨蹭就该错过了,你顺便买些干粮在车上吃吧,快去!”蓝道行不轻不重地踹了清风的屁股一脚。

    清风小道士只能万分不情愿地进了江州城,半小时左右便雇来了一两马车,师傅两人上了马车继续往南昌的方向赶去。

    且说蓝道行他们离开后,徐晋和王翠翘一行也下了船,进入江州城中歇息一晚,第二天便买了马匹和一辆马车往南昌而去,而大船则暂时留在江州码头。

    由于从江州到南昌是逆流,从南昌回上饶也是逆流,乘楼船反而不方便,所以徐晋决定干脆走陆路回徐家村,到时再按原路返回江州乘船,沿长江顺流而下,再转入京杭大运河回京,到时估计已经快过年了,京中的风波料也尘埃落定。

    嘉靖八年十月初十,徐晋一行离开江州,一路上晓行夜宿,两日之后,亦即是十月十二下午便抵达了南昌城。

    看着眼前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古城,徐晋不禁感触良多,记得当年自己刚穿越到明朝时,家徒四壁,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差点便冻死饿死,正因为有温柔懂事的谢小婉照顾,两人相濡以沫,这才熬过了那个寒冬,为了摆脱困境,让自己和小婉过上好日子,他毅然决定卖掉家中几亩薄田进城苦读,参加来年的科举县试。

    然而正当自己过关斩将取得童生资格,前往眼前这座南昌城参加院试时,却遭遇了宁王世子这只拦路虎,差点就把性命丢在了这里,当年也正是在此地的藤王阁上第一次遇上名不见经传的王翠翘。

    “时间过得真快呀,往事还历历在目。”走在南昌城中的街头,徐晋不由感慨道。

    王翠翘也禁不住情动地挽住了徐晋的手臂,不远的赣江边上,就是她和徐晋第一次懈逅的藤王阁,当时,年少老成却才华横溢的徐晋便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夫君当年在藤王阁上给翘儿画的那幅素描画象,翘儿还一直珍藏着呢。”王翠翘柔声道,美眸间全是甜蜜的回忆。

    徐晋笑道:“现在先找一间客栈下榻休息,明日咱们再出城到藤王阁走一走。”

    王翠翘欣喜地点了点头,挽着徐晋的手臂沿街道前行,如同小鸟依人一般。

    “子……子谦兄?”忽然一把有点耳熟的声音突兀响起。

    徐晋循声望去,只见数米外站着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正眼神惊疑不定地盯着自己,看着有些面善,但一时间竟想不起是谁了。

    “子谦兄,真是你吗?”那书生神色激动,便迎上前来,不过却被两名亲卫横身一拦。

    书生面色微变,脱口道:“子谦兄,在下江运,您不记得了?”

    徐晋这才想起来,这位不是当初广信府的一起参加院试和乡试的同窗江运吗,当年广信府的举子名次,好像除了自己就是他最好,可惜后来会试落榜,倒是乡试排名吊车尾的黄大灿通过了会试。

    “原来是江兄,多年不见,都有点认不出来了。”徐晋打了个手势,两名亲卫便让开放行。

    江运走了近前,神色奇怪地看了一眼徐晋旁边戴着幂篱的王翠翘,然后自嘲道:“子谦兄还能认得在下,在下已经受宠若惊了。”

    徐晋看到江运的穿着打扮,便明白这家伙至今只怕还是举人出身,也就是说,到现在还没通过会试,仔细算一算,嘉靖二年有一次会试,嘉靖五年和八年各有一次,意味着江运已经参加了四次会试,均名落孙山,也难怪看上有点意志消沉。

    “翘儿,你先到客栈中安顿下来,夫君难得遇上昔年的同窗好友,要聚一聚话。”徐晋道。

    王翠翘懂事地点了点头,在几名亲卫的保护之下先行离开了。

    江运既兴奋又有点感动,以徐晋今时今日显赫的地位,竟然还对自己这个落魄之人如此重视,实属难得。

    “子谦兄,刚才这位应该就是翠翘姑娘了吧?”江运问道。

    徐晋点了点头,江运羡慕地道:“子谦兄果然好艳福,走,前面那家酒楼的环境还不错,子谦兄要是不介意,在下做东请子谦兄喝一杯。”

    “故所愿也,不敢请尔!”徐晋微笑道。

    江运见徐晋爽快地答应了,毫不摆架子,不由更加欢喜,愉快地领着徐晋进了酒楼,在二楼开了一雅间,点上几味酒菜便聚谈起来。

    “子谦如今贵为王爷,还能与在下这种微末论交,委实让人折服。”江运感叹道。

    徐晋笑道:“江兄言重了,对了,江兄如今在何处读书?”

    江运苦笑道:“今年的会试,在下又榜上无名,只得继续回豫章书院苦读,备考三年,若还是不中,便到吏部挂名候缺,不考了。”

    徐晋安慰道:“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江兄的年纪也不算大,终有金榜题名之日的。”

    “承子谦兄吉言吧,对了,听说皇上已经下旨召您凯旋回京,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洪都呢?刚才在街上见到子谦兄,在下还有点不敢认呢。”江运道。

    徐晋笑了笑:“很久没回家乡看看了,顺道回来看看,祭扫一下先人。”

    江运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这顺道也太过牵强了吧,不过他也知趣的没有追问,转而道:“既然如此,子谦兄应该不急着赶路吧?”

    徐晋点了点头,江运喜道:“那太好了,在下和几名同窗好友正准备明日出发赶往南安府看望新建伯王公。”

    徐晋心中一动,脱口道:“新建伯(王守仁)如今在南安府?”

    江运点了点头道:“王公前年平定了广西恩思田州等地的民乱,便一直留在当地主政,不过听说近日病重,已经向朝廷进表请辞,还未等朝廷批复就率仆从东归,可惜病得实在太重了,到了南安府大庚县便再也走不动了,在当地停下来养病,不过怕是回天乏术了,这几天很多人都前往探望了。”

    徐晋急忙站起来道:“江兄为何不早说,走,时不宜迟,咱们马上动身吧。”

    江运为难道:“此地到南安府数百里之遥,眼下天色又将暮了。”

    “新建伯病重,迟了怕见不上面,咱们骑马赶夜路,明日下午就能抵达。”徐晋急道。

    江运没想到徐晋竟然比自己还上心,不由暗暗惭愧,点头道:“好吧,那在下得准备一下。”

    “不用准备了,马匹是现成的,马上出发!”徐晋不由分说便出门下楼,江运只好跟上,连饭也不吃了。

    徐晋找到了王翠翘简单说明了情况,嘱咐她留在城中等自己,便仅带着赵大头和宋大眼两人,然后打马出城,在江运的向导下朝南安府的方向急驰而去。

    “老王,要坚持住啊,至少让晚辈见上最后一面吧!”徐晋一边打马疾驰,一边暗暗祈祷。

    对于王守仁这种历史牛人,徐晋是打心眼里敬服的,当年王守仁奉旨离京前往广西平乱时,徐晋还亲自送过他来着,当初只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见上最后一面,他自然不想错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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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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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