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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6章 风起云涌

    江彬,表字文宜,边镇宣府人氏,原为边军的一名小头目。此人极为勇悍,曾在一场镇压农民起义的战役中身中三箭,其中一箭把他的脸颊射了个对穿,但他竟然把箭给拔了出来继续作战。

    后来,江彬走了锦衣卫都指挥使钱宁的路子,得到了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召见,然后便开始发迹了,留在正德皇帝身边随侍。

    有一次在豹房中,正德皇帝因为好胜尝试搏虎,结果刚开始就差点被猛虎咬伤,情急之下大叫钱宁救驾,然而钱宁因为害怕而不敢上前,只有江彬勇敢冲上前把正德皇帝救下了。

    从此,正德皇帝对江彬更加赏识了,而开始疏远了钱宁,渐渐地,江彬的风头已经盖过了恩主钱宁。钱宁自然不爽了,开始出手整江彬,而江彬担心自己在京城势单力孤,不是钱宁的对手,于是便怂恿正德皇帝调边军入京。

    正德皇帝好武,听江彬说边军勇猛,战斗力远超京营十倍,于是不顾大臣反对,将辽东、宣府、大同、延绥四镇的边兵调进了京城交由江彬统率。

    于是,江彬手握外四军的兵权,又有皇帝的宠信,简直如虎添翼,自此不再鸟恩主钱宁,甚至跟钱宁对着干。

    钱宁不是什么好鸟,这个江彬也不是什么善茬,得宠之后飞扬跋扈,着实干了不少天怒人怨的坏事。

    江彬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千方百计撺掇正德皇帝北巡,说宣府的美女多,而且可以实地指挥边军作战。

    于是正德皇帝便又不顾群臣反对,带着一帮亲信偷跑到边镇,并且在宣府建了一座大将军府,自封为威武大将军朱寿,并且长年居住在此。

    正德十三年腊月初九,在边镇滞留了一年多的正德皇帝朱厚照终于率着部众返回京城。

    腊月十五,江彬从豹房回到了府中,在娇妻美妾的服侍下沐浴更衣,开始接见前来拜访的部属和送礼的官员。

    话说此时的江彬已经被封为平虏伯,兼五军都督府右都督,而且手握外四军的军权,可谓是权势薰天,风头一时无两。

    然而,江彬眼下却没有半点喜色,板着一张脸,两边脸颊中箭所留下的伤疤微微发紫,看着有点吓人,府中的下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原来就在不久前,江彬的死对头钱宁在正德皇帝面前提议,年后的春祭由宁王的长子负责司香太庙,而正德皇帝答应了。

    按照惯例,司香太庙的职责其实是由太子担任的,然而正德皇帝今年都将近三十了,依然膝下没有子嗣,因此太子之位一直空悬着。

    如今钱宁提议让宁王世子代表太子履行职责,显然是想推宁王世子入嗣继承大统,偏偏正德皇帝还答应了。

    江彬自然十分不爽了,而且产生了极强的危机感,要知道宁王跟钱宁是一伙的,日后若是让宁王世子坐了皇位,那江彬自然没有好果子吃。

    江彬深知钱宁的狠辣,一旦让钱宁得势,自己恐怕是抄家灭族的下场,所以此时哪高兴得起来?

    “将军,都察院右都御史萧淮来访!”

    这时,管家拿了一封拜帖进来,恭敬地递给了江彬。

    “叫他进来吧!”江彬随口道,忽然一个激凌,摆手道:“且慢,你刚才说谁来访?”

    管家小心翼翼地道:“都察院右都御史萧淮萧大人!”

    “竟然是他!”江彬脸上露出怪异之色,嘿然道:“让他进来!”

    话说都察院的职责是监察、弹劾和建议,相当于现在的检察院,负责监察百官,权力相当大,与六部的地位相当。都察院的官员都被称为言官,被誉为带有执照的职业“喷子”,就连皇帝犯错他们都敢上奏本照喷不误。

    江彬自得宠后飞扬跋扈,自然没少让言官们喷了,一些正直的言官甚至上奏本弹劾江彬,咬牙切齿地要求正德皇帝将奸佞小人江彬杀头抄家。

    因此,江彬十分痛恨这些言官,今天竟然跑了个言官来拜访,江彬自然觉得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而且江彬清楚地记得,这个右都御史萧淮曾经也上奏本弹劾过自己。

    很快,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萧淮。

    萧淮年约五十许岁,脸方额阔,颌下留着一撮长须,生得仪表堂堂。

    “萧某见过江统领!”萧淮昂然地微拱了拱手。

    文官向来瞧不起武人,尽管江彬如今权势薰天,但萧御史言行举止间还是带着一种文人的傲气。

    江彬瞟了一眼萧淮提着的小包袱,脸上露出一丝讥诮,淡道:“萧御史不会是来给本将军送年礼吧,不怕有损自己的清誉?”

    萧淮淡然地道:“萧某确实是来送礼的,不过不是送年礼,而是于江山社稷有益的大礼!”

    江彬心中一动,嘿然道:“那萧御史应该拿去送给皇上啊,干嘛跑来本将军这里?”

    萧淮淡道:“本官倒是想亲自献给皇上,只是皇上自北巡归来一直深居豹房,不是臣想见就能见的。”

    江彬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如今能自由出入豹房觐见天子的唯有自己和几个得宠的太监而已,就连钱宁都得等皇上召见。

    “包袱里是什么东西?打开来让本将军瞧瞧是什么宝贝吧!”江彬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道。

    萧淮左右看了一眼闭口不言,江彬顿时会意,将厅内的下人全部屏退。

    萧淮这才徐徐地把包袱打开,江彬本来还一脸戏谑的,当看清包袱中的东西时,顿时面色大变,惊得立即站了起来……

    半小时后,萧淮空着手离开了江府。

    正德十三年腊月二十,御史萧淮上书弹劾宁王,洋洋洒洒近万言的奏本细数宁王朱宸濠的种种不法罪状。

    萧淮的奏本送到正德皇帝案头的当日,江彬随后便提着一枚玉玺进入豹房觐见天子……

    腊月二十五日,正德皇帝令内阁大学士杨廷和议圣旨一道,即日解除宁王府三卫,并派遣附马都尉崔元、太监赖义、左都御史顾颐寿前往南昌宣旨,并调查核实宁王朱宸濠的不法行为。京中瞬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在正德皇帝的圣旨还没拟定好的当天,一骑快马便冒着风雪冲出了京城,沿途皆有专门的驿站接应,一路换马不换人,八百里加急,直奔数千里之外的江西南昌……

第197章 仁至义尽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初六,上饶县徐家村的年味还没散去,家家户户的门外都贴着崭新的春联,地上还残留着燃放鞭炮后散落的纸屑,穿着新衣裳的孩童在村中跑来跑去玩耍打闹。

    里长徐有光的家中,婆娘裴氏一边给儿子二牛收拾行装,嘴里一边絮絮叨叨地埋怨,儿子回家不到一个月,这年还没过完又要出发了。

    徐有光不耐烦地道:“别唠唠叨叨个没完了,一个妇道人家你懂啥?你也不瞧瞧十弟如今这势头,就咱家老二的脑瓜子,能捞到这样的差事已经是走了八辈子大运了,别人烧香拜佛也求不来呢。”

    裴氏立即闭了嘴,其实辈氏只是嘴上埋怨一下,实际上心里对儿子二牛的这份差事还是十分满意的。如今十弟徐晋才十五岁,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了,而且还是童子试的三案首,日后的前途可谓是无可限量,儿子跟着他当随从又岂会亏了?

    辈氏虽然是大字都不认识一个,但宰相门前三品官的道理还是懂的,更何况过年前十弟徐晋回到村子里,不仅带了大车的礼物派给族人,还单独上家里坐了一会,给了儿子一封大红包,说是年终奖金什么的,里面竟然有十两银子,裴氏差点把下巴都乐掉了。

    很快,裴氏就把行装打点好了,将包袱递给二牛,嘱咐道:“去了要用心侍候你十叔,别笨手笨脚的招你婶娘不快,回头把你赶回来可没地方哭去!”

    二牛憨笑道:“娘亲,孩儿晓得哩,再说婶娘好着呢,可没你眼皮子浅!”

    “哎哟,小兔崽子,跟着你十叔大半年,竟敢说你娘眼皮子浅啦!”裴氏恼火地拧了儿子耳朵一下,后者呲了呲牙傻笑。

    徐晋光道:“时辰不早了,十弟那边也该准备好了,老二去吧,以后侍候你十叔手脚要勤快点儿。”

    “爹,晓得哩,我脑瓜子不够聪明,反正十叔让我干啥就干啥,走啦!”二牛背着包袱行出门去。

    此刻,徐晋家的老宅,此刻正聚满了村民,全是来送行的,因为今天徐晋要动身离开村子回县城的。

    话说,徐晋是腊月十五回到徐家村的,这春节也是在村中过了。过年前,在族长徐德铭的操持之下,徐家再次举办了盛大的祭祀活动,庆祝徐氏子弟徐晋得中秀才头名,而年初二又举行了一场祭祀,不过规模要小些,但也把徐秀才累得够呛的。

    话说徐晋昨天还专门走了一趟郭家村给郭夫子拜年,送上丰厚的节礼。尽管郭夫子实际上只给徐晋上过一天的课,但尊师重道,这形式还是要认认真真走一遍的。

    今日是年初六了,由于年初八要动身前往余干县参加大舅子的婚宴,所以徐晋决定今天回县城,初七歇息一天,初八正好动身赶路。

    此刻聚在徐晋家院子的众多村民中,老四徐有才一家也赫然在列。

    去年铅山贼首李镇袭击了徐家村,徐有才那货由于跑回家拿银子,结果被李镇抓住摔断了腿,其后又被马群践踏而过,尽管最后幸运地捡回一命,但右腿却是瘸了,下半辈子都得拄着拐杖走路了。

    “老十家的,你便跟十弟说一下,咱们家大伢比二牛聪明伶俐,就让他跟着伺候吧……呵呵,我不是说要让大伢顶替二牛,以十弟如今的身份,一个随从怎么够,至少得两个啊!”

    徐有才的婆娘何氏把谢小婉拉到一边,厚着脸皮乞求收留她儿子大伢。

    话说自从回到村子,上门乞求谢小婉收留自家儿子当随从的族人着实不少,这与徐晋给二牛那封十两银子的大红包有直接关系,其他族人见到眼红呗,于是都想把儿子往徐晋身边送,不过全部被徐晋婉拒了。

    谢小婉歉然道:“四嫂,我家相公真的不需要那么多随从,况且家里也住不下啊!”

    何氏不以为然地道:“老十家的,你现在可是兴王的义女啊,城里那幢小宅子怎么配得上你的身份,依我看,还是赶紧再置一幢大宅吧,那样不就住得下了。”

    月儿不禁皱了皱眉,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淡道:“你倒说得轻巧,买大宅子不用银子?”

    何氏瞟了月儿一眼,虽然心中不快,但这位可是王府出来的丫环,可不敢得罪了,陪笑道:“月儿姑娘,别人不知,我可是知道的,兴王爷给了小婉一千两银子的嫁妆呢,更何况十弟还经营着车马行的生意,日进斗金,买一幢大宅子还不容易?”

    旁边的徐有才谄笑着卖惨道:“正是,老十家的,你看四哥我现在腿断了,不能下地干活,家里还有五口人等着吃饭呢,这不,大过年的连口肉都没吃上啊。四哥就是想让大伢跟着十弟挣点钱,帮补一下家用。家里实在是困难呀!”

    谢小婉本就是心地善良之人,闻言不禁心软了,看了一眼站在旁边低着头可怜兮兮的大伢,为难地道:“唉……这个我也作不了主,得问问我家相公!”

    何氏笑呵呵地道:“老十家的,你问吧,趁着还没出发赶紧问。”

    “娘子,什么事?”

    徐晋本来正在屋里跟族长徐德铭说着话的,留意到徐有才一家把小婉围着嘀嘀咕咕,而小婉那丫头一脸为难,还不时回头往屋里望,于是便行了出来。

    “呵呵,十弟!”徐有光夫妇见到徐晋连忙陪笑着打招呼。

    谢小婉见到徐晋出来了,顿时微松了口气,其实多请一个随从她是无所谓的,但她心里不喜这个大伢,跟他老子一个德性,奸滑溜懒,还喜欢占小便宜,上次两父子到羊杂店把整锅羊杂都吃光了,这个大伢在离开前还顺走了店里一只茶壶,这种人如何能留在身边?

    谢小婉轻道:“相公,四哥想让大伢跟着侍候您呢!”

    徐晋看了一眼低着头,故意装出一副乖巧模样的大伢,剑眉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微笑道:“大伢,你想跟着我做事?”

    徐有才连忙一巴掌轻拍在大伢的脑后,喝斥道:“你十叔问你话呢,能不能机灵点!”

    大伢连忙点头道:“是啊,十叔!”

    徐晋点头道:“那好吧,你回去收拾一下,待会跟我一起进城!”

    徐有才夫妇大喜,何氏立即拿了个包袱出来给儿子背上,敢情早把行李给准备好了,笑呵呵地道:“谢谢十弟啦,我就算嘛,十弟不会忘本的!”

    谢小婉愕然地看了相公一眼,她本以为相公会拒绝的,没想到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当然,既然相公答应了,谢小婉自然不会反对,因为她知道相公这样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只是自己笨笨的不懂。

    丫环月儿却是撅起了小嘴,这个大伢虽然一直低着头,不过眼珠骨碌碌的,不时偷看自己的胸臀等部位,显然是个不老实的家伙。

    其实,徐晋也极为不喜这个大伢,但刚才跟族长徐德铭聊天时,后者虽然没有直说,但言语间却有让自己帮衬一下徐有才的意思。徐有才现在断了腿,生活确实有困难,如果自己断然拒绝,怕是会引来族人的闲话,所以徐晋便答应了。

    当然,徐晋虽然碍于情面收留大伢,不过却不会留在身边,到时进了城把他塞到车马行当伙计就是了,这小子虽然奸滑爱占小便宜,但在号称算死草的韩三金手下做事,嘿,谁占便宜还另说呢!

    早上八点左右,马车驶离了徐家村,全村人齐送到村口,如今徐晋可是整个徐家村的骄傲和希望。

    大伢那货背着包袱坐在副驾位上,得意洋洋地向着满眼羡慕的玩伴人挥手作别,仿佛跟着徐晋当随从就飞黄腾达了一般。

    渐渐地,徐家村被抛离了视线,大伢搓了搓手道:“二牛哥,让我来驾车吧,你先歇一会儿,待会中午再换你!”

    初来乍到,自然要好好表现讨十叔的欢心了。二牛心眼实,闻言便把马鞭交给了大伢,嗡声道:“小心点儿,不要赶太快了,马车可不同牛车!”

    “晓得啦,稳着呢!”大伢接过马鞭,兴奋地一鞭挥出,那感觉就像开惯了拖拉机的,突然换了辆宝马车,爽!

    只是大伢爽了没多久,马车在转弯时车轱辘便撞到路基了,差点没翻了车,车厢内的谢小婉和月儿磕到头了,痛得两女眼泪都冒出来。

    徐晋不禁恼火之极,不过倒没有当场发作,吩咐让二牛负责驾车。大伢明白自己招了十叔不快,一路上倒是老实多了。

    下午三点多,马车便到了上饶县城,徐晋连家门都没进,立即便把大伢带到了车马行,让算死草韩三金他安排工作,并且私下吩咐了韩鑫不要“客气”,该怎么着就怎么着。

    于是韩三金笑咪咪地安排了大伢负责饲马,包括铡草喂马、洗马、清理马厩的马粪等,不过月工钱有一两五钱,比在家耕田要强多了。

    所以说,作为族亲,徐晋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看大伢这货自己懂不懂珍惜,如果刻苦肯干,韩三金还是会提他上去的。

第198章 密谋

    正德十四正月初八,南昌城还沉浸在年节的气氛当中,街上的商铺只有六七成左右开门营业。

    城南的宁王府,金漆大门的两边挂着崭新的灯笼,蹲在府门外的两尊石狮子还是那么的威武气派。

    然而细心的会发现,王府外把守的士卫比平日多了一倍,而且这些士卫个个神色凝重,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此刻,宁王府的密室内,宁王朱宸濠正紧急召来手下的亲信商议大事,共计有:太监刘吉、首席幕僚刘养正、道人李自然和李日芳、匪首凌十一和闵廿六、宁王四个儿子,不久前被救出来的铅山匪首吴三八也赫然在列。

    此刻,密室中的气氛空前凝重,因为宁王安排在京中的密探昨天飞马来报,当今天子已经下旨解除宁王府三卫,并且派了三名钦差来南昌宣旨问罪。

    话说宁王早就存了不臣之心,前几年便暗中筹建了一条由南昌通往京城的情报线路,以便及时快速地掌握京中的情报动态,所以京中的几名钦差才刚动身出京,远在数千里外的宁王已经收到消息了。

    如果不是受到风雪阻挡,宁王收到消息的时间还会早几天,至于朝廷派对出打前站的驿差怕是只走了一半路呢。

    凌十一沉声道:“王爷,如今刀已架在脖子上了,那皇帝小儿是想要你的命啊,千万不可再犹豫了,反吧!”

    闵廿六大声附和道:“对,反他娘的,属下愿意率兵拿下南康和九江,直捣安庆取南京。”

    凌十一和闵廿六都是杀人如麻的大贼,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自然不会把龙椅上的那位放在眼内。更何况他们都是托庇在宁王的羽翼之下才能过得如此滋润,一旦宁王被削了兵权下狱,他们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首先江西孙遂就不会放过他们,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造反成功,日后封王拜相,封妻荫子岂不痛快?

    吴三八狞笑道:“只要王爷一声令下,属下定替王爷摘来孙遂那老匹夫的人头。”

    去年九月底,宁王派兵打着贼匪凌十一的旗号攻破南康城救出了铅山匪首吴三八,这家伙将养了三个多月,如今身体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提到孙遂时两眼凶光闪闪,充满了仇恨。

    吴三八本来就是宁王手下的得力匪首,再加上被捕的两个多月,顶住了严刑逼供,丝毫没有供出宁王的罪行,所以此时更受宁王的赏识,地位俨然已经和凌十一、闵廿六平起平座了。

    听到手下三名“悍将”的表态,宁王朱宸濠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是意属于立即起兵造反的,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他岂会甘心被一道圣旨解除兵权,俯首等候钦差来抄自己的家呢?

    “子吉,你怎么看?”宁王目光转向了首席智囊刘养正。

    刘养正,字子吉,福安县人士,性子孤高,素有才名,且通晓军事,中举之后第一次参加会试落榜,便宣称不再参加以后的会试,后来投靠了宁王,积极为宁王出谋划策,与太监刘吉并称为宁王府的“内外宰相”。

    此刻,刘养正的内心没有惊惧,反而十分亢奋,这家伙自视甚高,常以管仲、刘伯温自比。

    刘伯温是谁?

    辅助明太祖朱元璋打下大明万里江山的第一人啊,天文地理、军事政治无所不精,可见刘养正的自视有多高,抱负有多大,辅助宁王登基,创一番可与刘伯温比肩的功业,正是刘养正所期待的。

    所以,刘养正站了起来,双手托着长衫的下摆抖了抖,然后跪倒在地,郑重地道:“臣当竭尽全力辅助王爷!”

    刘养正改口称臣,并且行跪地大礼,意思不言自明了,其他人见状都纷纷效仿,大声呼道:“臣(末将)定当竭尽全力辅助王爷!”

    朱宸濠大喜,哈哈笑道:“诸位爱卿平身,今日我等共商大事,他日本王若登基为帝,定不会负了诸位爱卿的。”

    当下,密室内众人站起来,纷纷出谋献策。

    吴三八沉声道:“王爷,那孙遂是最大的掣肘,若起事必先除去。”

    吴三八恨极了剿灭他的孙遂,另外他还探知了有份抓住自己的谢家老二正在给孙遂当亲兵,这次正好把仇一起报了。

    宁王眼中闪过一抹杀机,孙遂这老匹夫处处与自己作对,早就想杀他了,点头道:“诸位可有除去孙遂的良策?”

    刘养正微笑道:“这个容易了,过几天就是上元节,届时王爷宴请南昌百官,孙遂必然会出席。”

    “子吉妙计!”宁王闻言大喜,到时可顺势把南昌的地方官员一网打尽,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太监刘吉提醒道:“王爷,如今才正月初八,离上元节还有七天时间,就怕届时孙遂已得到京中的消息,先下手为强!”

    宁王不禁惊出一额汗,点头道:“所言极是,这如何是好?”

    凌十一冷酷地道:“王爷莫忧,只要派人把守驿道,但凡京中来的差驿全部截杀,可保无虞!”

    ……

    正德十四年正月初八,徐晋小两口从上饶县出发,乘马车前往余干县,丫环月儿随行伺候,二牛负责赶车。

    天气寒冷,再加上雨后道路泥泞湿滑,徐晋花了四天才赶到了余干县瑞洪镇,此时已经是正月十二了,还有三天就是举国同庆的上元节。

    谢家新买的宅子在瑞洪镇上,是一幢两进的院子,将近四百平方,前后共有十间房,两个小院,如今已经修缉装扮一新了。

    徐晋等人赶到瑞洪镇时已经是下午,老丈人谢擎安排他们在前院安顿,后院自然是留给谢一刀作婚房,新婚燕尔,独占一个院子也好过二人世界嘛。

    黄昏,天色渐暗下了,谢家新宅的前院大厅内,一桌丰盛的饭菜摆上了桌面。

    徐晋一身白色的长衫,新浴后更是唇红齿白,谢小婉坐在自家相公旁边,甜笑着给弟弟谢三枪布菜。

    数月不见,谢三枪这小子个头又窜高了,扒起饭来哗啦哗啦的,一下子就干掉一碗白吃饭。

    “晋哥儿,吃鸡腿!”岳母蒋氏笑咪咪地把一只鸡腿放到徐晋的碗里。

    徐晋看了一眼虎头虎脑的谢三枪,这小子分明在偷偷咽口水,于是把把鸡腿夹到这小子的碗里,笑道:“三枪,姐夫不爱吃鸡腿,给你!”

    “嘿嘿,娘,姐夫不爱吃鸡腿啊,归我了!”谢三枪喜滋滋地大块朵颐起来。

    蒋氏不禁笑骂道:“吃货,就知道吃!”

    谢小婉甜甜看了一眼自家相公,夹了一块青蒸排骨到徐晋碗里。

    徐晋笑了笑,问道:“大哥,二哥什么时候赶回来?”

    谢一刀还没回答,蒋氏便气乎乎地道:“说到这没良心的就来气,这大过年也没回家过节,他大哥要成亲了也不回来帮忙张罗,写信回来说要到上元节当天才能赶回,不就是给巡抚大人当个亲兵而已,有哪么忙吗?”

    谢擎瞪了婆娘一眼道:“能请到假回来就不错了,亲兵本来就要全天待命保卫主将的安全,要不你以为每月五两的响银这么容易拿?”

    蒋氏嘀咕道:“响银是高,但也不能把人当牛马使唤吧,大过年也不放假。”

    徐晋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孙大人明年估计就调任了,亲卫是要解散的,应该会给二哥谋一份军中稳定的差事。”

    蒋氏喜道:“晋哥儿,那能不能封个千户什么的?”

    “这个……就看二哥的表现了,如果有立大功,这个估计有可能!”徐晋讪道。

    谢擎没好气地道:“别作白日梦了,能有个把总就不错了,还千户呢!”

    蒋氏不服气地道:“千户又咋了,凭咱们二剑的本事,指挥使也当得,更何况咱家祖上……咳,晋哥儿多吃点儿,瞧瞧你好像瘦点儿,唉,芽菜儿,你怎么照顾相公的?”

    谢小婉郁闷地咬了咬筷子,又看了一眼被自己养得白白净净的相公,然后……往徐晋碗里夹了一块油淋淋的红烧肉。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

第199章 宁王反了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六,宜嫁娶、宜进宅、宜开张、宜动土,诸事大吉。

    瑞洪镇上,位于主街道旁的谢家新宅装扮得喜气洋洋,大门两边的春联旁边又多了一副婚联:春花绣出鸳鸯谱,明月香斟琥珀杯。

    这副充满了文青气息的婚联自然是出自大才子徐三元之手了,那手漂亮工整的楷体让人赏心悦目。眼下恰好是正月十六,元春时节,月圆之日,所以这副婚联可谓相当应景,可惜懂得欣赏的人不多,毕竟谢家的亲友乡邻绝大部份不识字……

    一大早,谢家的新宅便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北坡村的乡邻,还有谢家的亲友齐聚一堂。今天是谢家老大娶亲的大喜日子,大家都是来喝喜酒。

    谢小婉穿上了崭新喜庆的衣服,纤腰若束,十四岁的少女窈窕俏丽,陪着娘亲一起招待客人。

    此刻,徐晋正站在院门外负责迎来送往,本来这个任务应是谢二剑的,但说好正月十五当天赶回的二舅子竟然失约了,于是这个任务便落到了徐晋这个谢家女婿的头上。

    上午八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地出发,前往女方家迎接新娘过门。徐晋看着走远的迎亲队伍,心中却是有种莫名的不安。

    二舅子谢二剑虽然平时吊二锒铛,但办事却从不含糊,之前让他到铅山县找巡抚孙遂搬救兵,即使下着滂沱大雨他都能带着人及时赶回,救下徐家村上下近百口人。这次大哥成亲,他理应不会缺席才对,但现在却偏偏失约了,莫非遇到什么变故?

    女方家距离镇上不过两三里地,所以接亲的队伍上午十时左右就回来了。大哥谢一刀身穿状元袍,身前挂着一束大红花,春风满面地骑在马背上,身后还跟着一顶由四名轿夫抬住的大红花轿。

    鼓乐手们卖力地吹打着喜庆的迎亲曲子,街上的行人纷纷驻足,一名淘气的小屁孩甚至企图上前掀起花轿的轿帘,偷看里面新娘子的妆容,不过却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给打了手背,笑嘿嘿地跑开了。

    然而,就在迎亲队伍快要回到谢家新宅门口时,瑞洪镇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数十骑快马冲入了镇中,战马的铁蹄敲击在街道的石板上,发出闷雷般的轰隆声响。

    但见马上的骑士均穿着鸳鸯战袄,浑身沾满了鲜血,即使隔着老远也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

    瞬时间,街上的民众惊恐地四散奔逃,狼奔豕突,乱成一锅粥。本来正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一哄而散,那些乐手将乐器一丢,轿夫们也扔下花轿撒腿就跑。

    谢一刀脸色大变,急忙飞身下马奔回,将花轿中的新娘子拖出来打横抱起,快步跑向宅子,慌乱中,新娘子的红头盖都掉了。

    徐晋本来就站在门口迎客的,自然看到街上杀气腾腾地扑来的这小队骑兵。正惊诧间,那队骑兵已经冲到宅子前,当先那名骑士猛勒缰绳,胯下战马唏律律地人立起来。

    “大哥,妹夫,我爹呢?”马背上的骑士没等马匹的前蹄落地便翻身跃下急吼吼地大叫。

    徐晋和谢一刀愕了一下,这才认出眼前这满脸血污的骑士竟然是谢二剑。徐晋的心不由猛然一沉,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出事了!

    此时,稍落后的其他骑士也赶到勒定马,一名浑身鲜血的老者被人扶了下马,徐晋心头大震,这名老者不是别个,竟然正是江西巡抚孙遂。

    “孙大人!”徐晋急忙冲了上前。

    谢二剑一抹脸上的血污,红着眼大声道:“大哥,孙大人被火铳打伤了,快叫爹来!”

    谢一刀闻言急忙将新娘子翠花放下,转身往屋内跑去。

    此刻,孙遂被两名亲兵扶着,脸如紫金,背后的官袍都被鲜血染红了,正痛苦地半眯着眼,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徐晋失声道:“孙大人怎么会弄成这样的?”

    亲兵队长范毅神色悲愤地道:“宁王反了,突然派兵袭击了巡抚衙门,弟兄们死战才冲出了重围。”

    徐晋的脑袋不由嗡的一声,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而且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

    孙遂气若游丝地道:“子谦,宁王反了,老夫悔不该听你的劝告!”说完脑袋一歪没了声息。

    “大人!”一众亲兵失声悲呼。

    徐晋一探孙遂鼻息,发现只是晕过去,心中稍定,冷静地道:“孙大人只是晕了,快背到屋里去施救。”

    “我来!”谢二剑一个箭步上前背起孙遂便往屋里跑。

    范毅正要举步跟进,徐晋连忙道:“范将军且慢!”

    范毅是孙遂的亲兵队长,深知孙大人对徐晋的器重,连忙站定恭敬地道:“徐公子有什么吩咐?”

    徐晋沉声问:“后面可有追兵?”

    范毅点了点头道:“确有追兵,不过被我们甩脱了,天黑前应该找不到这里的。”

    徐晋皱了皱剑眉,摇头道:“事关巡抚大人的安全,不可大意,范将军立即派两人到镇外警戒,一旦有变也不至于仓促应对。”

    范毅一拍额头道:“在下大意了,谢徐公子提醒!”

    范毅急忙派了两名身手好的弟兄到镇外警戒,其余人下马就地休息恢复体力。

    徐晋正要转身返回院中,见到新娘子翠花一脸惊慌茫然地站在门口,不禁心生歉意,大婚之日遇到这种事也算是倒大霉了,上前柔声安慰道:“嫂子,此地危险不且久留,你且进去换了嫁衣回娘家暂避吧。”

    “谢谢妹夫好意,我不走!”翠花摇头倔强地道:“花轿接出门,我就是谢家的人了!”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赞赏,倒也不再勉强,点头道:“那暂时委屈嫂子了,缺了的礼数日后再补上。”

    翠花点了点头,跟着徐晋进了宅子,此时院子中的乡邻亲友几乎都走精光了,宁王造反啊,恐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了,小老百姓谁敢沾惹?

    前院某房间,火炉中的炭火熊熊,江西巡持孙遂昏趴在床上,后背的官袍被撕开了一道口子,但见肩背位置血肉模糊,赫然有一个血洞,周围渗出的血微微发黑。

    谢擎神色凝重地站在床前,眼神犹豫不决,正在此时,徐晋和范毅推门走了进来。

    徐晋看了一眼孙遂肩背上的伤口,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一枪虽然没打在要害上,但估计能要命。要知道明朝的火铳用的都是铅弹,这玩意可是有毒的,看伤口周围流出的黑血就可见一斑了,便何况铅的质地软,打中骨头容易碎裂,要取出来十分有难度,就现在的医疗水平,被铅弹击中的死亡率非常高。

    “岳父大人,有把握吗?”徐晋低声问道。

    谢擎沉声道:“有五成把握,刚才检查过了,弹丸没有碎开,估计是远距离打中的,不过要取出来得把伤口割开,若是流血过多,孙大人的年纪恐怕抗不住。”

    范毅和谢二剑均沉默了,事关巡抚大大人的生死,他们都担不起这个责任,所以不敢做决定。

    徐晋不禁暗叹了口气,当初他便劝过孙遂把巡抚衙门搬离南昌,可惜孙遂不听,如今宁王反了,孙遂半死不活,这情况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

    最关键是宁王肯定不会放过孙遂的,派兵来追杀是迟早的事,所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逃离。

    徐晋沉吟了片刻,果断地道:“请岳父大人动手救治孙大人,一切责任由小婿承担。”

    取出伤口中的铅弹,孙遂还有五成活的希望,若是不取出铅弹,那就十死无生了,还不如搏一把。更何况一直来承蒙孙遂的照拂,徐晋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范毅张了张嘴,最终保持了沉默!

    谢擎点了点头道:“好!”说完便拿起火炉中烧得通红的匕首。

    徐晋见状吓了一跳,连忙道:“岳父大人且慢!”

    谢擎定住动作,皱眉道:“不救了?”

    徐晋摇头道:“巡抚大人年纪太大了,这样怕是受不了,其实匕首用开水煮沸一会就能消毒。二哥,去拿个铁锅,还有针线来!”

    谢二剑急忙跑出房间,虽然不明白拿针线有何用,但照办就是了,妹夫总是有些稀奇古怪的主意,但管用!

    很快,谢二剑拿了个铁锅架在炉子上烧水,又把一匝针线递给了徐晋。

    徐晋将针线都扔进了锅里煮沸消毒,又对谢擎道:“岳父大人,等会取出弹丸后把伤口给缝上,这样容易止血,伤口也能更快愈合。”

    范毅和谢二刀都惊得变了脸色,把人肉当衣服一样缝吗?

    谢擎震惊地看了徐晋一眼,这种治伤的方法闻所未闻,犹豫道:“贤婿,这行吗?”

    徐晋肯定地点了点头!

    很快,铁锅中的水就被煮沸了,谢擎捞出匕首迅速地割开孙遂的伤口,将里面的铅弹取了出来,清洗了一遍四周便按照徐晋所讲,把伤口用针线给缝起来……

第200章 追兵杀至

    谢擎的医术或许不精湛,但还是有一定水平的,下刀准确快速,将孙遂背部的伤口割开取出铅弹后,又用针线把伤口给缝上。

    谢二剑和范毅均是杀人见血的悍将,但见到把人肉当成布一样来缝,依旧有点头皮发麻,下意识掉转头去。

    谢擎缝完伤口也是冒了一额冷汗,净了手后在伤口上抹上金创药等,然后用布包扎好,这才松了口气,喜道:“贤婿这针缝伤口的方法确实管用,血止住了,如无意外,孙大人应该能挺过来。”

    谢二剑和范毅欣喜地对视一眼,后者郑重地向徐晋和谢擎行了一礼,感激地道:“谢过徐公子和谢叔救治大人。”

    “范将军不必客气!”徐晋摆了摆手,铅弹虽然取出来了,但孙遂的情况显然并不乐见,毕竟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能不能挺过来还是未知数。

    “现在南昌城的情况如何?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徐晋冷静地问,他要先分析情况,然后再作下一步打算。

    范毅脸色凝重地道:“如今南昌城恐怕已经完全落入宁王的掌控了。”

    接下来,范毅和谢二剑便简略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原来上元节前一天,宁王便发帖宴请南昌本地所有官员同庆佳节,第二天,绝大部份的南昌官员都去了,孙遂由于早对宁王有所提防,所以以身体欠恙为由婉拒了,并没有出席宁王府的宴会。

    然而就在当天,宁王突然发难派兵围攻巡抚衙门。孙遂在三百亲兵的拼死保护之下冲出包围,夺路逃向城北门。宁王显然也是仓促决定攻打巡抚衙门的,所以准备得并不充分,竟被孙遂的亲兵闯过城门逃出了南昌城。

    当然,孙遂的亲兵卫队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百人仅剩五十人不到,而且混战之下,孙遂本人把被流弹击中。

    后面追兵紧追不舍,形势危急,加上孙遂本人受了重伤,一众亲兵群龙无首,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谢二剑决定护送孙遂回自己老家请父亲救治,所以数十亲兵护着孙遂马不停蹄地直奔余干县瑞洪镇,路上甩脱了宁王派出的几路追兵。

    徐晋听完范毅和谢二剑的述说后心情沉重无比,如此看来,南昌本地的官员恐怕已经被宁王一网打尽了,要么投降屈从,要么仗义死节,所以说南昌本地两卫人马是指望不上了,他们的直系长官要么被扣压杀害,要么已经投降宁王。

    “徐公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范毅看着徐晋稚嫩白净的俊脸,问出这种话,他自己心中也是怪怪的,但还是忍不住问了,盖因徐晋从容镇定的气质,以及刚才一连串沉稳老练的表现,很难让人把他当成一个少年来看待,难怪孙大人这么器重此子,在南昌时所有大事都找他商量。

    徐晋冷静分析道:“宁王肯定不会放过孙大人的,待他稳定了南昌城后,十有**会派出更多人马来追杀,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准备动身离开。”

    “去哪里?”范毅和谢家父子几乎异口同声地问。

    徐晋道:“先到铅山找费阁老,然后号召附近州县起兵平叛!”

    范毅点头咬牙切齿地道:“好,那便去铅山,以费阁老的威望登高一呼,肯定应者云集,起兵剿灭宁王这逆贼!”

    谢二剑闻言亦是双拳紧握,浑身热血沸腾,三百多名朝夕相处的弟兄几乎死伤殆尽,如何能不恨?如何能不怒?

    其实,徐晋提议赶去铅山县,真正的目的并不是要召集人马对抗宁王,而是担心费家的安全,以费师内阁大学士的身份,宁王是肯定不会放过他的,等他腾出手来绝对会派兵去铅山捕杀费师,到时费家上下就要遭受灭顶之祸了,所以必须马上赶去通知他们。

    至于召集兵马平叛的事自然会有人做,南赣巡抚王守仁可不是吃素的,宁王还是自求多福吧。

    当下,所有人都行动起来,准备马车和食物等。刚过门的王翠花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身上还穿着大红喜服,脸色苍白无比。

    谢一刀歉然地道:“花妹,你还是赶紧脱了嫁衣回娘家暂时避一避吧,等过了风头我再回来拉你,跟着我们很危险。”

    王翠花略犹豫了一下,摇头道:“一刀哥,翠花跟你走,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

    谢一刀感动不已,情不自禁地抓住妻子的手,神色坚定地道:“花妹……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保得你周全。”

    徐晋皱了皱眉,吩咐道:“小婉,快带嫂子去换套衣服,时间紧迫,不能再耽搁了。”

    “噢!”谢小婉连忙上前拉住王翠花,柔声道:“嫂子,你这身衣服太显眼了,走,我带你去换套衣服。”

    半小时候,一切准备妥当,昏睡不醒的孙遂被抬到一辆拉货的马车上趴躺着,下面垫了两层棉被,上面再盖了两层。

    正当大家准备出发,外面便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两名在镇外放哨的亲兵飞奔进来,禀报道:“头儿,镇外来了一支追兵,约莫有百来人。”

    范毅面色微变,骂道:“妈的,这帮王八蛋倒是来得挺快的,步兵还是骑兵?”

    亲兵答道:“有十数骑,其余均是步兵,不过有若干支火铳。”

    范毅狞笑道:“草他姥姥的,这是送人头来了,弟兄们上马,干掉他们!”

    那些亲兵歇息了个把小时,再加上刚才徐晋还让二牛送来了饭食,所以现在精神奕奕,全部翻身上马,杀气腾腾地抽出了腰刀。

    这时,一支人马已经出现在瑞洪镇的镇口,额头上均缠了红巾,约莫有一百多来人,刀枪并举地向着这边逼近。

    “爹,你的兵器!”

    谢三枪那小子不知从何处扛了一柄大砍刀出来,看他吃力的样子,这玩意只怕不轻。

    谢擎伸手把大砍刀接过,手握刀柄往肩头上一搁,胯下那匹马当场脚一软,差点便失了蹄。

    徐晋不禁暗暗砸舌,这玩意得有多重?

第201章 仗义死节(求票求订阅)

    这支追踪而来的叛军约有百来人,为首者正是宁王府豢养的大盗李甫。话说这个李甫去年九月底还参与了偷袭南康城,救出了铅山匪首吴三八,现在已经被宁王封为百户。

    此刻,李甫正骑在马背上,手执一杆长枪,神情颇为兴奋,因为若能抓住孙遂可是大功一件,如今姓孙的就在对面,大功唾手可得。至于孙遂那数十亲兵,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疲兵罢了,李甫根本不放在眼内。

    李甫长枪一举,大声煽动道:“弟兄们,王爷有令,生擒孙遂者赏黄金百两,官升两级,献上孙遂首级者赏黄金五十两,官升一级。如今孙老匹夫就在对面,升官发财机会来了,冲啊!”

    李甫手下这些叛兵前身都是水贼,只不过现在换了个身份而已,一个个匪气十足,闻言跟打了鸡血似的,当即喊杀着扑上来,乱哄哄的没有任何章法。

    滋滋……

    十几支火铳的引线点燃,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边。以范毅和谢二剑为首的数十名亲兵端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脸上均露出轻蔑之色。

    火铳的近距离杀伤力虽然大,但是这种火线枪发射的频率太慢了,准头差不说,装填弹又麻烦,若是跟骑兵对上,一轮过后基本就是挨宰的份,除非有足够多的枪支轮换射击,才有可能打垮骑兵的冲锋。

    而对面的叛兵只有十来杆火铳,而且隔着老远就把火线点燃了,一看就是菜鸟,根本是在浪费弹药。

    果然,十几支火铳接连发射,结果连这边半条毛都没伤着,其中一名贼兵或许是操作不当,火铳炸膛了,当场把半张脸都炸得血肉模糊,估计眼睛也瞎了一只,惨叫着扑倒在地。

    范毅大笑道:“弟兄们,宰了这帮白痴,杀!”

    “杀!”亲兵们齐声怒吼,寒光闪闪闪的腰刀举起,数十匹马如洪流奔涌而出。

    那些叛兵本来正张牙舞爪地扑来的,见到迎面呼啸而来的众亲兵,登时被吓破了胆,竟然掉头就跑。

    “哈哈,一群乌合之众!”范毅大笑着驰过,手中的腰刀根本不用使劲,借着快马冲刺的速度,锋利的刀刃一划便将一名贼兵拦腰斩断。

    轰……

    数十骑与贼兵一接触,就好像一只大铁锤狠狠砸在了一块猪肉上,瞬间把猪肉砸得粉碎,血肉连着骨头四散炸飞。

    短短十数息间,数十骑就把贼兵的队伍给犁了个对穿,留下满地残碎的尸体和倒在地上凄厉惨叫的伤兵。

    徐晋坐在马背上看到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骑兵加冷兵器冲杀的情景,实在是太血腥、太凶残了、太震撼了!

    “贤婿跟上!”谢擎低喝一声夹马前行,徐晋这才回过神来,急忙催马紧跟。

    二牛马鞭一挥,赶着马车快速行驶,车上坐着丈母娘蒋氏、王翠花和月儿三名女眷。至于谢小婉和谢三枪则坐在孙遂所在的板车两侧,负责照看。而大哥谢一刀则骑马护在马车的另一侧,另外还有六名孙遂的亲兵左右护持。

    驾……

    两辆马车从淌满鲜血肠子的街道上辗过,从那些断肢残臂上辗过,从倒地的贼兵身上辗过……

    本来这队贼兵有一百多人,被一通冲杀顿时少了三分之一,剩下的都吓破了胆,一时间竟然没人敢冲出来拦截,让两辆马车顺利地冲了过去。

    直到马车快冲出瑞洪镇,李甫这才反应过来,大喝:“追!”说完带着十几骑咬尾追杀上去。

    谢擎回头瞄了一眼追来的李甫等人,竟然一勒缰绳拨转马头,徐晋吃了一惊,急忙叫道:“岳父大人不可恋战!”

    “这条尾巴得收拾掉,贤婿放心,就半盏茶功夫!”谢擎手中的大砍刀在马屁股上轻拍了一下,迎着追来的李甫等人冲上去。

    谢擎近两米高的个头,皮肤呈古铜色,坐在马上像座铁塔似的,再加上单手提着一柄砧板宽的砍刀,光是那造形就够吓人的。

    李甫见状不禁吓了一跳,急忙一枪直刺向谢擎的胸口。谢擎手中的砍刀横劈,只听得咣的一声炸响,李甫手中的长枪竟被直接被劈飞出去。

    “妈呀,好大力气!”李甫吓得心胆俱裂,拨转马头便逃。

    谢擎一夹马腹,战马前冲,手起刀落,但见刀光匹练般划过,李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连带胯下的战马均被斩成两半。

    嘭隆……

    人尸和马尸轰然倒地,马匹的内脏和鲜血就好像倒水一样爆出来,紧跟着追至的十几骑贼兵都吓傻了,纷纷勒定马不敢上前。

    谢擎将血淋淋的大砍刀在马尸上蹭了蹭,这才拨转马头追赶远去的徐晋等人。那十几骑贼兵面面相觑,愣是没人敢再追赶。

    ……

    正月十六下午,南昌城四门紧闭,街道上空空落落,只有不时巡逻而过的宁王府兵卫。城中的百姓都躲在家中紧锁门窗,静候这场风暴过去。对于平民百姓来说,只要家中还有饭开,龙椅上坐的是谁跟他们没多大关系,风暴过后还是该干嘛干嘛。

    宁王府,重兵层层把守,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完全散去。

    就在昨天,宁王以同庆上元节之名宴请南昌本地官员。江西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府衙、县衙、南昌左卫、南昌前卫,但凡排得上号的文武官员都到场了。

    席间,宁王朱宸濠突然宣布奉了太后密旨,即日起兵进京监国,因为当今天子朱厚照是抱养的,并没有朱家血统,他要拨乱反正,把朱家的大明江山夺回。

    瞬时全场皆惊,提刑按察司副使许逵大义凛然地质问宁王:“太后密旨何在,安敢示之以众?”

    宁王拿不出太后密旨,许逵便破口大骂宁王是反贼,人人得而诛之!

    宁王大怒,让士卫缚住许逵,然后当众斩了他两条手臂。许逵凛然无惧,继续大骂:“今日贼杀我,明日朝廷必杀贼!”

    宁王暴怒之下当场命人把许逵斩杀,另外还有一批不肯依附的官员被杀,包括江西都指使、右布政使胡廉、知府宋以方等,还有一大批不肯依附的官员被关押。

    另外,参政王纶、左布政使梁宸、提刑按察使杨璋等变节归附了宁王。

    此时,天色渐暗,宁王正在承天殿中不安地来回走动,心情忐忑不安。

    本来昨天的行动理应很成功的,谁知江西巡抚孙遂竟然没来参加宴会,但眼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宁王只好硬着头皮派兵猛攻巡抚衙门。谁知孙遂那老匹夫命大,竟然在亲兵的护卫之下冲破包围,而且成功逃出了南昌,如今还没被抓到。

    孙遂是江西巡抚,手上又有调兵的旗牌,随时可以召集附近州县的官兵,宁王自然心里不踏实了,更何况孙遂逃出城,那他造反的消息肯定已经传开了,如此便等于失了先机,不能从容的布置。

    就在此时,宁王手下三大悍匪,凌十一、闵廿六、吴三八身披铠甲大步行了进来,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末将参见王爷!”

    宁王急忙问道:“三位将军平身,情况如何?”

    凌十一春风满脸地笑道:“恭喜王爷,南昌左卫、南昌前卫均已经归降,王爷如虎添翼!”

    宁王闻言大喜,仰天哈哈大笑:“天助本王也!”

    南昌左卫和南昌前卫是最大的变数,如今归降,南昌才总算完全掌控在自己手上了,宁王自然大喜过望。

    闵廿六大声道:“王爷,现在南昌大局已定,兵贵神速,末将建议马上发檄起兵,攻打南康和九江!”

    宁王顿时有些犹豫了,自正月初七收到京中的消息,到现在还不够十天,其实准备还有些不足,譬如水师的战船就还没备够,更何孙遂还没抓住,此人可是个极大的威胁。

    就在此时,一名通信兵卫奔了进来,大声道:“禀报王爷,杨千户(大盗杨清)传来消息,在余干县瑞洪镇发现了孙遂的踪迹,不过李百户不敌被杀,孙遂已经逃脱,疑似往铅山县方向遁逃!”

    宁王不禁大怒:“杨甫这废物,竟然不敌几十名如丧家犬的疲兵!”

    吴三八上前一步,狞声道:“王爷,末将愿亲自出马,誓必取回孙遂的项上人头!”

    宁王点头道:“好,本王命你率兵一千追击孙遂,务必将其斩杀,另外,顺便把铅山县拿下,把费宏给本王抓捕回来,费家上下不能走掉一个。”

    “末将领命!”吴三八杀气腾腾地行出了大殿。

    “吴将军留步!”

    吴三八刚走出大殿没多远,宁王世子便追了上来。吴三八停住脚步行礼道:“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宁王世子两眼放着光道:“吴将军,本世子要费家的三名姑娘,尤其是费如意,务必替本世子抓回来,而且不能损伤分毫。”

    吴三八嘿笑道:“末将明白,定把费家三位美人毫发无损地带回给世子殿下!”

第202章 忠义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五日,宁王朱宸濠宴请南昌百官,席间宣称奉了太后密旨起兵进京监国,并令百官随行。江西提学大宗师许逵不从并大骂,当场被斩杀,另有一批不肯依附的官员被杀,或者被下狱关押,余者皆屈从归降。

    两天后(正月十七),宁王在南昌登基称帝,年号顺德,并革除正德年号,以致仕都御史李士实、举人刘养正为左右丞相,参政王纶为兵部尚书,集兵号称十万,发布檄文,声讨当今天子荒淫无道,并下令凌十一、闵廿四出兵攻打九江和南康,江西附近数省皆震动。

    ……

    山风呜咽,浓墨的夜色下,周围的山陵如同潜伏着的凶兽,随时跃起择人而噬。

    初春时节,天气严寒,朔风蚀骨。

    距离铅山县十多百里的一处背风山坡下扎起了两顶营帐。营帐外,数十匹饥饿的马匹散落四周,争分夺秒地啃食山坡上孤黄的野草。疲惫不堪的数十亲兵不顾寒冷,和衣席地而睡,发出如雷般的鼾声,某伤兵在睡梦中痛苦的呻吟。

    谢一刀、谢二剑两兄弟围坐在篝火旁,低声地聊着天。这堆篝火是在坑中点燃的,四周又用石头垒起一圈,倒是不用担心火光暴露了位置。

    谢二剑的脸上还沾着风干了的血迹,双眼布满了血丝,随手往火坑中丢了一根枯枝,歉然地道:“大哥,对不住了,昨天本来是你的大喜日子,却被我搞砸了!”

    谢一刀摇了摇道:“咱是兄弟,说这些作甚,你且去休息一会吧,这里我照看着。”

    这时,其中一顶帐篷的布帘掀起,徐晋从里面钻了出来,一脸的疲惫,两眼同样布满了血丝。话说自从昨天中午逃出瑞洪镇,直到现在,徐晋只是睡了几个小时而已。

    “妹夫,孙大人的情况如何?”谢二剑见到徐晋行出来,连忙问道。

    徐晋摇了摇头道:“还发着烧,情况不容乐观,岳父大人在照料着。”

    从昨天晚上开始,孙遂便开始发烧了,断断续续的到现在还没退去,毕竟是六十岁的老人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冒着严寒颠簸逃命,这那吃得消。

    马车的速度本来就不算快,再加上要照顾背上有伤的孙遂,不能太过颠簸,所以速度便更加慢了,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才走了一百多里左右,离着铅山县估计还有一半的路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追兵赶上来。

    谢一刀劝慰道:“生死有命,这种事着急也没用,妹夫还是先休息一会吧。”

    连续骑了近二十小时的马,徐晋确实又累又困,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一般,特别是两边大腿内侧,由于跟马鞍摩擦,火辣辣地痛,所以点了点头道:“那我先睡一会。”

    徐晋在篝火堆旁铺上了一层干草,然后和衣躺下,片刻便沉沉睡去。

    ……

    清晨,踏踏的马蹄声敲碎了山野的宁静,距离徐晋等人扎营的地方仅十里外的官道上出现了一队人马,清一色都是骑兵,约莫有百来人,为首者赫然正是巨盗杨清,现在的职位是千户。

    前天李甫在瑞洪镇拦截徐晋等人不成,反而被谢擎连人带马给斩了。

    话说在投靠宁王府之前,杨清、李甫、王儒三人可是结伴行走江湖的结拜兄弟,彼此情如手足,如今李甫被杀,杨清闻讯后自然又惊又恨,把手底下的步兵全部丢给王儒率领,自己则召集了百余骑率先追上来,准备给兄弟李甫报仇雪恨。

    此时,杨清忽然打了个手势勒定马匹,身后的百余手下跟着勒马站定。

    杨清翻身下马,低头观察了一遍官道上的车辙和马蹄印,又一脚踢翻路边的一堆马粪,见到马粪的内部还微微冒着热气,阴沉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狞笑道:“马粪还是热的,他们跑不远,追!”

    杨清纵身上马,狠狠地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沿着官道急追,身后百余骑杀气腾腾地跟上。

    隆隆……

    翻飞的马蹄踢得官道尘土飞扬,急赶了十余里,前方的山岭上果然看到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其中两辆马车正慢吞吞地往坡上爬。

    “哈哈,就在那,弟兄们杀啊!”杨清亢奋地哈哈大笑,嗜血地舔了舔嘴唇,一边单手策马,然后反手解下背着的长弓。

    杨清擅长箭术,左右手均能开三石弓,虽然没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但百步杀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此时,徐晋一行人正攀上了山岭的中段,听到身后传来轰隆的马蹄声,均下意识地扭头望去。众人居高临下,自然一眼就看到远处杀气腾腾地追来的百余骑了,顿时面色齐变,急忙加快速度往岭顶跑去。

    驾……

    二牛猛抽一鞭马匹,马车蓦地提速,车厢由于惯性猛地后仰,车内传出月儿等人惊呼声,估计是措不及防之下向后倒了,再加上这条山岭本来就有点抖,整个车厢竟然向后高高翘起。

    说是迟那是快,护在马车旁的谢一刀伸手一探,按住车辕硬生生地把翘起马车按了下去。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的徐晋不禁暗捏了把汗。

    众人刚翻上岭顶,追兵已经杀到岭下了,只听得一声弦响,嘣……一枝劲箭由岭下激射上来。

    “相公小心!”谢小婉此刻坐在板车上照看孙遂,正好面向岭下,见到劲箭射来,顿时惊呼提醒。

    徐晋下意识地往马背上一趴,身后传来一声惨叫,一名负责殿后的亲兵背部中箭,当场掉落,尸体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玛特,小谢,你带十名弟兄护送大人,剩下的跟我杀回去!”范毅大喝一声拨转马头。

    谢二剑急忙道:“范大哥,敌人势众,不可硬拼。”

    “别磨磨蹭蹭了,这样子大家都跑不掉,谢兄弟,保护大人的任务以后就交给你了,若是念着往日情份,来年记得到此给弟兄们敬杯酒上炷香!”

    范毅说完便拍马往岭下冲去,挥刀大喝:“弟兄们,杀啊!”

    “杀!”二十多名亲兵义无反顾地跟着拍马冲下去。

    “大哥!”谢二剑双目赤目,仰天咆哮一声搞下弓上的短弓。

    崩崩崩……

    连珠箭发,刚冲到岭下的数名贼兵当场被射翻。杨清本来冲在最前面的,不过这家伙狡猾,快到岭下时放慢了速度,退到了队伍的最后,侥幸逃过一劫。

    轰……

    两支骑兵在山岭上轰然相撞,范毅等虽然只有二十多人,但从岭上冲下点了地利,马快刀利,瞬时像锲子般戳入了敌人的队伍……

    何谓亲兵?

    亲兵就是平时拿着高俸禄,在危急时刻能为主帅义无反顾地赴死的忠义兵,此刻,范毅等亲兵正在践行他们的道忠义之道。

    看着岭下惨烈的厮杀,徐晋亦不禁热血沸腾,沉声道:“二哥,快走吧,别让范大哥他们白白牺牲了。”

第203章 伏击,偶遇

    清晨的太阳逐渐升高,道旁野草上附着的露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

    此时,两辆马车从官道急驰而过,将野草上的露珠震落,露珠还没来得及掉到地上,又被接踵而来的马蹄踢碎了。

    尽管天气寒冷,但此刻骑在马背上的徐晋已经微微冒汗,一边策马紧跟着队伍,一边冷静地观察着四周的地形。

    虽然范毅带着二十多名弟兄拼死阻挡住追兵,但估计也抵挡不了多久,以马车的速度肯定是跑不过骑兵的,所以被追上是迟早的事,得想个办法彻底把追兵甩掉。

    徐晋的担心显然不是多余的,众人只是逃出了数里地,身后便传来马嘶声,有十数骑追兵赶上来了。范毅等亲兵终究只有二十来人,根本拦不住五倍的骑兵,这十数骑估计是绕过战场追来的。

    徐晋回头看了一眼,大声道:“岳父大人,大哥二哥,只有十五骑追来,可在前边那片林子后面干掉他们。”

    这种性命尤关的时刻,徐晋的脑子反而出奇的冷静清晰,因为恐惧和慌乱没有任何用处,只会死得更快,只有冷静再冷静,才能从绝境之中觅得一线生机。

    谢二剑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杀气腾腾地道:“好,正该如此!”

    前方百来米的官道右侧是一片缓坡,坡上长满了常绿乔木,而且此处正好是官道拐弯的位置,能够阻挡住视线,乃绝佳的伏击点。

    当下,众人快马加鞭冲过山坳,在这个身后敌人视线难及的位置遁入道旁的树林中隐藏好。

    ……

    叮当叮当。

    一匹老马沿着山间的羊肠小道不紧不慢地行进,脖子上挂着的小铜铃发出阵阵清越的叮当声响。

    一名年约三十许岁的汉子骑在马背上,头戴毡帽,满脸的风霜,干裂的嘴唇在正月的寒风中冻得有点发紫,抓住缰绳的双手也满是冻疮和霜裂,如同干枯的老树皮。此人正是从上饶县而来的民信局邮差谷满仓。

    这是谷满仓年节后走的第一趟差事,正月十六从上饶县出发,昨天途经铅山县,今天则是赶往下一站,弋阳县。

    话说民信局的每一名邮差都分配了固定线路,半年一轮换,谷满仓今年上半年负责的线路正是上饶、铅山、弋阳这三个县的民间信件投递。

    自十八岁开始,谷满仓便在民信局中工作,至今已经有十几年了,对上饶附近几个县的路径相当熟识,说得浮夸一点,就算闭着眼睛也能麻溜地走一个来回。此刻谷满仓抄的正是一条捷径,比走官道能省五六里路的脚程。

    此时,老马已经快走到羊肠小道的尽头了,前面就是宽阔的官道,上了官道之后再走两个时辰左右就能到目的地弋阳县。

    “驾!”谷满仓轻夹马腹,胯下的老马一溜小跑着上了官道。

    眼下已经接近中午,前边数百米的地方有一片长满常绿乔木的小树林,谷满仓打算到树木中方便一下,然后吃午餐小憩一会,顺便也让老马吃几口草。

    谷满仓催马来到小树林旁,正准备翻身下马,前方的官道忽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紧接着一小队快马从官道的拐弯处转了出来,马上的骑士均额束红巾,人人手拿火铳腰刀之类的兵器,杀气腾腾地迎面冲来。

    谷满仓吓得一个哆嗦,急忙拨马移向路边,只是胯下的老马显然也被惊吓到了,移动的时候一脚踏空,前蹄陷入了道旁的排水沟,顿时嘶叫一声,把背上的谷满仓抛了下来,恰好滚到了路中间。

    此时那队骑兵已经奔到近前了,眼看谷满仓就要被飞驰的马匹践踏而过,只听得嘣的一声弦响,一支利箭从道旁的树林中激射而出,就好像长了眼睛般正中前面那名骑兵的咽喉。

    嗤……

    利箭直接贯穿骑兵的喉咙,箭头从脖子的后面冒了出来。这名骑兵顿时触电般从马背上翻了下来,不过双手还死死地抓住马缰绳,结果整匹马都被拉得人立起来,后面跟得紧的一名骑兵勒马不及时,直接就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闷响,两匹马猛烈地撞在一起,瞬间尘土飞扬,第二匹马上的骑兵一个倒栽葱飞出去,正好摔在谷满仓身前数米的位置,然后堪堪滚到他跟前停下。

    “我妈呀!”谷满仓差点惊得面如土色,因为那名骑兵的脑袋严惩扭曲,正以诡异的角度看着他,嘴角汩汩地往外冒血,估计是脑袋先着地,把脖子给撞断了。

    这时,官道旁的树林中突然杀出一队身穿鸳鸯战袄的骑兵,凶狠地扑向那支额缠红巾的骑兵。

    那队额缠红巾的骑兵遭到突然袭击,仓促之下应战,只是盏茶的工夫就被杀得一干二净。

    咕噜咕噜……

    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了谷满仓的旁边。后者本来就憋着一泡尿,这时不禁一个激凌,一股热流从胯间流出,尿了!

    “好汉饶命啊,小的只是个送信的,身上没几个钱!”

    谷满仓见到有人朝自己行过来,吓得低着头大声求饶。

    “谷大哥?”

    正当谷满仓以为这次死定了,耳中突然听到一把有点熟识的声音,战战兢兢地抬头望去,见到一名身穿玉色衫的俊俏少年郎端坐在马背上,定神一看,不禁脱口而出:“徐公子!”

    徐晋没想到竟然这个时候碰到上饶县的邮差谷满仓,连忙从马背上翻下来,将惊恐不安的邮差扶起来,安慰道:“谷大哥莫惊,宁王造反了,这些追来的都是造反的叛兵。”

    谷满仓失声惊道:“宁王造反了,这是几时的事?”

    徐晋此时也没时间跟谷满仓磨蹭解释了,点了点头,提醒道:“后面还有叛兵杀来,十分危险,我劝你还是暂时躲避一下,又或者原路折返,二哥,给谷大哥牵一匹马过来!”

    谷满仓的那匹老马估计是断腿了,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的嘶叫,是不可能再骑了。

    谢二剑将一名叛兵的马匹牵过来,面无表情地道:“赶紧离开吧,仔细丢了小命!”

    谢二剑刚杀完人,正是浑身杀气,谷满仓当下不敢再多问,凛然地接过带血的缰绳,迅速地将老马背上的邮包解下来,并捡拾散落地上的信件。徐晋连忙弯腰帮捡。

    谢擎往来路的官道眺望了一会,但见有尘头扬起,连忙道:“贤婿,此地不宜久留,敌人追上来了,估计距离不超过五里!”

    徐晋闻言把捡起的信件递给谷满仓,叮嘱道:“快离开这里!”

    谷满仓感激地道:“谢谢徐公子!”

    徐晋摆了摆手,踩着马蹬翻身上马。

    “徐公子且慢!”谷满仓挎上邮包大声叫道。

    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正蓄势待发的一众亲兵都露出不耐之色,这尿裤子的怂货就是屁事多。

    谷满仓自然感觉到众人的不爽,讪讪地道:“徐公子,小的知道一条捷径能甩掉后面的追兵,不过山道狭窄只能走马,马车却是不行!”

    徐晋却是大喜,连忙道:“那麻烦谷大哥带路!”

    “好,大家跟我来!”谷满仓急忙策马在前,将徐晋等人带向山间的羊肠小道。

第204章 加一堆篝火

    “草你们大爷的,全部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快跟上,你们还想不想升官发财了?王爷已经放话,活捉孙遂官升两级,赏黄金百两。”

    杨清一边打马飞奔,一边回头破口大骂,催促身后的手下加快速度。

    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杨清身后无精打采的数十骑兵闻言顿时精神一震,速度总算提高了几分。

    杨清朝路边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心里极为不痛快,就好像窝着一团火得不到发泄。话说杨清被范毅等亲兵阻挡了近半小时,还损失了近四十弟兄,眼睁睁地看着唾手可得的大功溜走了,心里不窝火才怪呢。

    驾……

    杨清率领着剩下的七十余骑打马急赶,很快就来到那片小树林外,结果刚转过了山坳便看到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官道的十几具尸体。

    杨清急忙勒住马,警惕地缓步上前察看,顿时眼皮一阵乱跳,因为这些尸体正是之前率先绕道追上去的十几名弟兄,竟然全部被干掉了。

    杨清身后的叛兵都面面相觑,眼中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一丝惧意。这些叛兵之前已经被范毅等悍不畏死的亲兵杀得有点胆怯了,此时见到同伴的十几具血淋淋尸体,士气便更加低落了。

    杨清此刻亦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心中对升官发财的急切顿时冷却下来,换上了几分警惕和谨慎,钱再多也得有命花是不是?

    以杨清的经验自然能看出这些弟兄是突然遭到伏击被袭杀的。对方在亡命奔逃的情况下,竟然还敢停下埋伏袭击追兵,这份冷静和胆气让杨清颇为吃惊,还有点不寒而栗,很明显,对方之中有高人。

    杨清不由收起了大意之心,立即命令手下弟兄仔细搜索树林和四周。

    约莫半炷香时间,一名叛兵急急地跑回来禀报道:“大哥,那边的坡下发现了两辆丢弃的马车,他们估计是弃车逃了。”

    杨清不禁心中一动,大声道:“孙遂那老匹夫身受重伤不能骑马,他们估计是抄近道逃了,再仔细搜!”

    杨清话音刚落,又有一名叛兵骑着马跑回来道:“老大,那边有条小山径,发现有马蹄践踏的痕迹!”

    杨清急忙催马来到那条小山径的路口,翻身下身仔细观察起来。

    有句俗语叫病久成医,杨清以前是名盗贼,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倒是学了一身反侦察反追踪的本事。

    “大概有二十匹马从这里通过,肯定是孙遂一行没错,追!”杨清欣喜地翻身上马,招呼弟兄们顺着山间的羊肠小道追下去。

    当然,这次杨清可不敢像之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急追了,而是小心翼翼地做好提防,身后那十几名弟兄的尸体还躺在官道上呢,杨清可不想脖子被突然袭来的利箭射个对穿。

    ……

    午后起了阴云,呼啸的山风扑面而来,寒意蚀骨。一行人沿着曲折迂回的山间小道前行,邮差谷满仓在前面负责领路,徐晋与小舅子共乘一骑,紧跟在谷满仓后面。

    丫环月儿不会骑马,所以和谢小婉共乘一骑,紧跟在徐晋的后面。本来谢小婉也不懂骑马的,但有武艺的底子,折腾几下便勉强能应付了。而王翠花自然和丈夫谢一刀共骑了。

    最让徐晋感到惊讶的是丈母娘蒋氏,她竟然会骑马,而且还很熟练的样子,在山道间策马轻松自如,估计也是练家子。

    孙遂背上有伤自然不能骑马,此时正由两名亲兵用木板抬着步行,累了便换人抬,行进的速度并不比马匹慢多少。

    而老丈人谢擎则扛着大砍刀在最后压阵。话说谢擎身形高大,本身估计就有两百斤以上,再加那柄近五十斤重的大砍刀,他胯下那匹马就倒霉了,鼻孔呼呼地喷着粗气。

    幸好之前在那队叛兵手中缴了不少马匹,谢擎特意多牵了两匹轮换着骑,要不一匹马还真是吃不消。

    谷满仓领着众人走了近两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山间的羊肠小道,前面出现了一大片开阔的草坪。

    谷满仓勒定马回身道:“徐公子,穿过这片草地,再翻过对面那座山头就是官道,顺着官道再走五十里地就是铅山县城。”

    众人不禁精神一震,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然而,徐晋却不敢盲目乐观,此时太阳已经西斜了,天黑之前显然不可能赶到铅山县的,今晚估计还要露宿荒野。

    最糟糕的是所带的粮食已经吃光了,此时大家都饥肠辘辘,而且孙遂的情况也是相当糟糕,断断续续地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的,神智就没清醒过,若再在野外露宿一夜,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徐晋问道:“谷大哥,这附近可有村庄,今晚得找个地方落脚才行!”

    谷满仓笑道:“自然是有的,前面再走十里地有个小山村,也就十来户人家,在下跟村里的人还算熟稔,借宿一晚肯定是没问题的。”

    二牛喜道:“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肚子都快饿扁了。”说完便要催马跑起来。

    “慢!”谷满仓连忙喝住二牛道:“这可是一片沼泽地,你不要命了?”

    众人都不禁大吃一惊,二牛连忙收住缰绳。

    谷满仓一边领先策马而行,一边指点道:“这地方曾经是河道,不过早几年河流改道了,这地方便成了一片沼泽地,看到那些特别青绿的草丛没有?底下就是深不见底的泥沼。大家切记要跟在我身后,可不敢乱走动,不小心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徐晋顺着谷满仓所指望去,果然见到不少地方的草丛特别青绿,而且有些绿草的区块更是宽达十几米,要是不知情的人骑马经过……

    徐晋脑中忽然灵光一闪,转头对谢二剑道:“二哥,留两匹马在此,就系在那边最大块的绿草附近!”

    谢二剑可是聪明人,闻言顿时意会,嘿笑道:“还是妹夫你阴损啊!”

    谢二剑说完便牵了两匹空马过去,将马缰绳系在一棵较为粗壮的野草根部。

    这时大家都明白了徐晋的用意,不禁都倒吸一口冷气。

    看到丈母娘眼神怪怪地望来,徐晋不禁暗汗,谁知蒋氏却点了点头道:“晋哥儿这主意不错,最好再加一堆篝火,很快就天黑了!”

    徐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第205章 临危受命(大章)

    夕阳西沉,山野间暮色开始苍茫起来,温度更是降低了许多,刺骨的寒风扫过四周衰黄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又闻有野狗之类的生物在嗥叫,有点人。

    一支约莫七十骑的队伍在崎岖的山间小道行进着,马上的骑兵大部分都蔫头耷脑的,士气十分低落。

    大盗杨清处于马队的中段,因为这个位置最保险,暗箭伤不着,如果中了埋伏还来得及反应。

    当然,这一路上杨清已经琢磨过了,对方大概只剩下二十人,有战斗力的估计也就十数人,理应不敢伏击自己才对,毕竟自己这里有七十多人,人数占据了绝对优势。之前的十几名弟兄之所以遭到伏击,估计是对方见人少吃得下,所以才铤而走险的。

    这时,位于杨清前方的一名叛兵转过头来,谄着脸道:“老大……”

    杨清正是心情不爽,冷斥道:“老大个屁,叫老子千户大人。”

    这名叛兵名叫侯忠,长得尖嘴猴腮,相貌十分丑陋,连忙陪笑着道:“是是是……千户大人!”

    杨清皱了皱道:“有屁就放,笑得跟只猴狲似的,磕碜谁呢!”

    候忠收了笑容,讪讪地道:“千户大人,眼看天就要黑了,是不是找个地方扎营休息,弟兄们都又累又饿了。”

    杨清看了一眼就快沉落山尖的夕阳,正准备同意点头,忽见远处有一条炊烟袅袅升起,不禁心中一动,道:“前方有炊烟,估计是有人家,让弟兄们加把劲,等到了村子再休息。”

    侯忠眼前一亮,大声吆喝道:“千户大人有令,让弟兄们加把劲,等赶到前面的村子再吃香喝辣的,说不定还能抓几个村妞儿嘿咻嘿咻几下!”

    这些叛兵此时都人困马乏了,再加上天气寒冷,正是饥寒交迫,闻言顿时精神大振,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催马加速。

    话说杨清手下这些叛兵以前大部分都是流氓地痞,要么就是宁王从大牢中释放出来的犯人,所以都是些社会渣滓,根本没有什么军纪可言,这一路上抢掠村庄,糟蹋妇女的事可没少干。

    杨清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所以也别指望他会约束部下了,此时甚至露出了赞赏的表情,道:“猴子,干得不赖,回头抓住了孙遂那老匹夫,老子赏你个百户当当。”

    侯忠闻言大喜,咧嘴露出狒狒似的笑容道:“谢谢千户大人提携!”

    侯忠外号猴子,之前犯了奸淫杀人罪,已经被判了死刑,关在南康城的大牢中等死,不过去年九月底,宁王派杨清等人偷袭南康救出吴三八,顺便把牢中其他囚犯都全部释放了。于是侯忠因此捡回一命,此后便跟杨清混了,由死刑犯摇身变成了宁王府的兵。

    驾……

    一众痞兵催马急行,在夕阳完全沉落地平线的时候终于走尽了山间小道,来到那大片开阔的草地边缘。

    然而,一众卯足劲儿准备抢粮、抢钱、抢女人的痞兵却是大失所望,因为眼前根本不是什么村庄,只是一大片草地而已,草地中央正有一堆将要燃尽的篝火。

    昏暗的夜色之下,隐约可看到篝火旁还扎着帐篷,不远处有马匹在悠闲地吃着草。

    话说古时候的夜晚可不像现代城市的夜晚,那是没有任何光污染的纯粹黑,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此时那堆篝火已差不多燃烧尽了,光线十分微弱,再加上一众痞兵离得有点远,只能隐约看到马匹和帐篷的轮廓。

    侯忠那货大喜道:“千户大人,看样子应该是孙遂那老匹夫在此扎营了,嘿嘿,总算让咱们追上了。”

    此言一出,本来正大失所望的一众痞兵顿时都两眼放光,王爷可是发过话了,活抓孙遂赏黄金百两,还官升两级,财帛动人心,官位撩人魂啊!

    杨清却是隐隐觉得有点不正常,对方又不是白痴,怎么可能在这么开阔,毫无遮挡的地方扎营呢,莫不成以为已经甩脱了追兵,可以高枕无忧了?

    “驾……”

    杨清正琢磨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痞兵却是按奈不住,没等老大发令就抢先冲了出去,其他痞兵见状自然不甘落后了,争先恐后地策马冲杀而出。

    “草你大爷,都给老子回来!”杨清不禁破口大骂,然而此时正闹哄哄的,一众痞兵都满脑子升官发财,毫无正规军令行禁止的意识,根本没有人鸟杨清,继续一窝蜂地冲杀过去。

    “玛的!”杨清见状也跟着策马冲出,他也担心功劳被抢了啊,再加上四下空旷,根本不可能暗设埋伏。

    只是数十米的距离罢了,一众痞兵瞬间便冲杀到帐篷的附近,抢先那名痞兵狞笑着举起了明晃晃的腰刀,准备一刀把帐篷砍翻……

    然而,就在这名痞兵策马扬刀时,忽觉胯下的战马猛地一沉,整个人顿时从马背上飞出去……

    “卧槽!”这名痞兵下意识地爆了句粗,然后扑通摔入沼泽之中,由于冲力大,上半身竟直接插入了泥沼中,双脚拼命地乱踢,只是越挣扎沉得越快,只消片刻便连脚都看不到了。

    扑通扑通……

    紧跟着冲来的痞兵像下饺子般掉进了沼泽地,瞬时人的惨叫声,马匹的嘶叫声乱成一片,人和马在泥沼中拼命地挣扎。

    第二批冲上来的痞兵倒是反应过来了,急忙在沼泽的边缘刹住冲势,然而第三批冲来的痞兵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冲势不减,结果撞在前面的马屁股上。

    扑通扑通……

    处于沼泽边缘的七八骑痞兵当场被撞了进沼泽之中,鬼哭狼嚎地呼救。

    杨清急忙勒定马,借着远处篝火发出的微弱光芒,看到在泥沼中挣扎的十几名弟兄和马匹,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尼玛,这显然是敌人所设下的陷阱,太他妈的阴险了!

    “快,大家下马救人!”

    杨清反应倒算快了,立即命令大家下马,手拉着手救人。

    然而,徐晋所选的这片沼泽半径有十数米宽,这些痞兵又是骑马冲过来的,速度相当快,所以摔出的距离也远,深入沼泽的内部,想救也救不着,只有两个掉在边缘的痞兵侥幸被救出,其余的全在数分钟内被深不见底的泥沼吞噬了……

    惨叫声没有了,呼救声没有了,挣扎的人和马都不见了踪影,四下死一般寂静,唯余如鬼哭般的寒风在呜咽。

    杨清看着眼前这方张开了“狰狞”巨嘴的沼泽,只觉后背冷嗖嗖的,声音有点发梗地道:“大家不要乱动,慢慢按原路退回去。”

    其实,这时就算杨清不说,其他痞兵都不敢乱动,天知道这片吃人的草地上还有没有其他泥潭?

    杨清与一众手下小心翼翼按原路退到了草地的边缘,这才暗松了口气,但看着只剩下五十骑不到的弟兄,杨千户却是欲哭无泪。

    话说刚开始追击时,杨清共带来了一百二十骑,如今连孙遂的毛都还没捞着一根,手下弟兄却折损了大半!

    ……

    砚岗村是距离铅山县城四十里左右的小山村,只有二十户不到,村民平时靠着种地采野茶为生。

    以往只要一入黑,村民们都会关门睡觉,整条小山村便乌灯瞎火的,但今晚却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隐约还传出几声马嘶。

    房间内,一灯如豆。

    徐晋虚脱般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连靴子都没有脱,身上脏兮兮的,本来唇红齿白的俊脸也变成了大花脸。

    今天是正月十八,自从正月十六下午出逃,已经骑马逃命了两天半,徐晋感觉自己这两天半所骑的马,比上辈子加起来都还要多,此刻正是腰酸背痛,两条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了。

    谢小婉看着烂泥般躺在床上的相公,不由有点心疼,对正在打地铺的月儿轻道:“月儿,去看看陆婶烧好热水了没,提一些来给相公洗脸泡脚吧!”

    陆婶是这家民居的女主人,腾了一间房出来给徐晋等过夜,地方狭窄,只能委屈月儿打地铺了。

    月儿答应了一声,摇摆着纤腰圆臀开门行了出去。

    谢小婉行到床边,体贴地给徐晋脱掉靴子,然后轻柔地替他捶捏两条腿。

    徐晋舒服地嗯哼一声,睁开眼对着贤惠体贴的小丫头微笑一下,后者报以一个甜笑,捶捏得更加起劲了。

    徐晋合上眼睛,一边享受娘子双手的揉捏,一边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

    尽管早就预知宁王会反,但徐晋一直还是比较谈定的,因为根据史载,宁王这货造反不到两个月就被王守仁平定了,而且宁王造反的线路是南康九江安庆,重兵都是集结在这一带,最后与王守仁决战也是在鄱阳湖中。

    所以,徐晋一直觉得宁王造反时,待在上饶县会很安全,只要熬过了两个月,等神人王守仁把宁王给灭了,那就万事大吉。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偏偏徐晋在余干县参加大舅子婚礼时,宁王便突然发难造反了,果断将南昌的本地官员一网打尽,连孙遂本人也受了重伤,孙遂事前做下的布置也因此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徐晋一开始的打算就是躲在上饶县嗑瓜子看戏,坐等宁王这场虎头蛇尾的闹剧收场,谁知历史的车轮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轨迹,便将徐晋给牵扯进去了。

    如果按照历史的原轨迹,宁王会在今年的六月份才发难造反的,借着自己生日的名义宴请南昌本地官员,届时孙遂也会出席,最后和提学大宗师许逵双双被杀。

    然而徐晋这个穿越者横插了一杠(玉玺事件),让历史的轨迹发生了轻微变化,本来六月份才造反的宁王,正月便匆匆造反了,而本来应该死在南昌的孙遂却逃了出来,并且鬼使神差地“送”到了徐晋的面前。

    或许这就是上天对徐晋这条改变历史的“搅屎棍”,所作出的惩罚吧,让他卷入到这场风暴的中心去。

    徐晋十分明白,孙遂是江西巡抚,节制全江西的兵马,随时能调兵平叛,所以宁王是不可能放过这种心腹大患,如今派出大量的骑兵来追杀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徐晋很担心,即使自己逃到了铅山县,宁王若继续派出大军来攻打咋办?铅山县的城墙能抵挡住吗?

    徐晋不敢想像那可怕的后果,自己最多不过一死,小婉、如意、月儿她们如果被抓住,下场会非常悲惨。

    当然,如要徐晋一开始就把孙遂这只烫手山芋丢下,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不过,这种事徐晋能做得出来吗?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徐晋自问没有么高的觉悟,但却也做不出忘恩负义的凉薄行径,孙遂曾多次维护自己,说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不为过,徐晋又如何能在他受伤时丢弃不顾?

    做人可以自私,但要有底线,若是知恩不报,甚至落井下石,这和禽兽有什么分别?

    徐晋正琢磨着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局,忽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禁不住痛呼一声猛坐了起来。

    谢小婉吓了一跳,急忙松开手,紧张地道:“相公,弄痛你了?”

    原来谢小婉替徐晋按摩揉捏大腿,由下至上,刚好捏到大腿内侧,这部位由于连日骑马,已经被马鞍摩擦得破了皮,被谢小婉这样一捏,当场痛得徐晋冷汗直冒。

    徐晋为免这小丫头担心,忍痛笑了笑道:“没事!”

    谢小婉白了相公一眼,都痛成那样了还说没事,不由分说便去解徐晋的腰带,后者拗不过,只好苦笑着由她了,反正是两夫妻,虽然还没真正圆房,但其他所有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也没什么好害臊的。

    谢小婉麻利地解开徐晋的长衫,脱掉了下边的长裤,顿时掩住嘴轻呼出声:“相公,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说没事!”

    明朝人也是穿内裤的,但当时不叫内裤,而是叫做小衣,所以徐晋虽然脱了长裤,倒不至于露鸟,只见两边大腿根的内侧像被开水烫过似的,表面那层皮都被蹭翻了,露出带着血水的红色肉,看着相当人,连徐晋自己看到都吓了一跳。

    谢小婉黑葡萄似的双眸泛起了一层雾气,带着哭腔道:“相公坐着别动,小婉这就拿药给你涂。”

    徐晋笑了笑安慰道:“相公只是轻微擦伤而已,看把你这小丫头紧张得,又不是伤到命根,不会影响咱们以后要孩子的。”

    谢小婉羞赧地白了徐晋一眼,吸了吸鼻子道:“一点也不好笑!”说完转身往从包袱中找了一盒治伤的药出来。

    正在此时房间门开了,月儿带着一阵寒风行了进来,脱掉了长裤的徐晋正露出两条光溜溜的大腿呢,被冷风一吹,禁不住一个哆嗦,嗖的把双腿合上,结果碰到了伤处,痛得直抽冷气。

    月儿羞红了脸,转身便要退出去,谢小婉连忙叫住道:“你这丫头去哪呢,把热水提过来吧!”

    月儿噢了一声,回身把门关上,然后赧然地一桶热水提了过来。

    谢小婉见到相公紧并着腿的模样,既心疼又有些好笑,嗔道:“相公你干嘛,月儿又不是没看过,大老爷们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徐晋讪然地轻咳一声,硬着头皮把双腿重新张开,话说月儿已经服侍谢小婉大半年了,作为陪嫁的通房丫头,偶尔也替徐晋搓过澡,不过是坐在浴桶,不像现在这般尴尬。

    “啊!”月儿看到徐晋腿间的“惨状”亦禁不住惊呼出声,吃吃地道:“老爷,你咋能伤成这样子呢!”

    徐晋只能苦笑,暗道,你连续骑马几十小时试试。

    谢小婉拿来手帕,先替徐晋擦了把脸,然后再将徐晋大腿伤处附近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这才涂抹上伤药。

    话说这盒伤药正是费如意之前送的那盒,抹在伤口上十分清凉,痛感瞬时大减。

    “愣着干什么,帮忙啊!”谢小婉奇怪地看一眼站傻立一旁的月儿,后者连忙上前帮忙用布条替徐晋包扎伤处,甜美的脸蛋红扑扑的。

    两女替徐晋收拾好穿上裤子,又将热水倒进木盆中帮他泡脚,徐晋不禁暗暗感叹,古代男子真是太腐化了,不过这感觉还蛮不错的!

    徐晋泡完脚,感觉本来灌了铅般的双脚舒服了许多,正准备上床睡一会,房间门被敲响了,谢二剑的声音传了进来:“妹夫睡了吗?大人醒了,要见你!”

    徐晋不禁大喜,连忙应声道:“还未曾睡,稍等!”

    谢小婉连忙替徐晋穿上靴子,月儿则把外衣和四方平定巾拿来,替徐晋穿戴好。

    房门打开,谢二剑正在外面焦急地等候着,见到徐晋出来掉头便走。徐晋跟着谢二剑快步向邻近一座农舍行去。

    “孙大人,你总算醒了,学生见过孙大人!”

    徐晋刚进了房间便见孙遂正由一名亲兵扶坐起来喝水,不禁大喜过望,刚才他还纠结着如何应对局面呢,如今孙遂醒了倒是好办,等到了铅山县,以孙遂的身份调集附近州县的兵马还不容易,即使灭不了宁王,自保应该是没问题的。

    孙遂勉强露出一丝笑容,虚弱地道:“子谦不必多礼,过来,近一点儿说话!”

    徐晋闻言不禁生出一丝莫名不安,连忙趋步上前行至床边,仔细地端详了一眼孙遂的脸色,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坏了,别不是回光返照吧!

    此刻孙遂布满皱纹的老脸竟然微泛起红气,双眼看着也挺有精神,本来病得昏昏沉沉的人突然这么清醒,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二哥,去请岳父来给孙大人换药把脉吧!”徐晋不动声色地吩咐道。

    孙遂摆了摆手道:“子谦,老夫对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换药的事不急,现在有些话要对你讲!”

    徐晋心中越发不安了,连忙道:“孙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嗯,小谢,去把你其他弟兄都叫进来吧,也好作个见证!”

    “是,大人!”谢二剑领命行了出去,很快就把其他亲兵叫了进来。

    孙遂看着眼前仅剩的十一名亲兵,不禁长叹一声道:“三百弟兄就剩下你们了,倒是老夫连累大家了!”

    谢二剑等都不禁眼圈微红,齐声道:“为大人效死是我们的本份!”

    孙遂眼中闪过一抹黯然,目光转回徐晋的身上,叹道:“子谦,老夫当初诲不该听你的劝告,如今上失职于吾皇,下陷江西百姓于战乱,老夫之过矣!”

    徐晋连忙安慰道:“孙大人千万别这样说,学生闻说,你已经连上了七疏八百里加急,身为江西巡抚,你已经做了所有你该做的,上无愧于天子,下无愧于百姓,只是天意如此,为之奈何!”

    孙遂苦笑着摇了摇头:“唉,子谦你不懂……!”

    徐晋自然是懂的,身为江西巡抚,却没能镇压住境内的宁王造反,这已经是最大的失职了,怕是日后在史书上的记载也是个失败者的标签。

    但懂归懂,此时徐晋自然不能直言,这无疑是在孙遂的伤口上撒把盐。

    孙遂轻咳了一声,又道:“子谦,如今一众亲卫在此见证,本官打算任命你暂代广信府通判,节制本府州县兵马,你意下如何?”

    徐晋不禁大吃一惊,连忙道:“学生年纪轻轻如何能担此大任,更何况有大人在此足矣,并不需要节制兵马的通判!”

    所谓通判,乃府级的属官,在明朝乃是六品官员,品秩比知县还要高一级,而且主管粮运、刑狱、江河防务等,若再加上节制周边兵马的权力那更加不得了,地位几乎与知府等同。

    徐晋今年才十五岁,只有秀才功名在身,如何敢受正六品的官职?尽管只是暂代!

    孙遂正容道:“古有八岁甘罗拜相,以子谦之才如何不能担通判之职。这虽然不合制,但如今局势糜烂,老夫这伤怕是朝不保夕,事急从权,万望子谦不要推脱!”

第206章 以国士报之

    孙遂目光欣切地看着徐晋,此刻任命一个十五岁的秀才为六品通判,虽有病急乱投医之嫌,但却是孙遂经过深思熟虑才作出的决定。

    徐晋虽然年纪轻轻,但为人老成稳重,不能将他当成一般的少年来看待,好友费宏不也赞过他有公卿之才吗?

    况且通过亲自接触,孙遂也觉得徐晋说话做事老练而不失机智,而且目光敏锐而有远见,自己当初若听他的话,将巡抚衙门迁到南康城,也不至于有今日之困局。

    徐晋看了一眼脸色潮红的甲子老人,犹豫道:“孙大人,学生年纪轻,资历浅,怕是担不起此大任。”

    徐晋的言外之意,以他才及冠的年纪,还有区区秀才的功名,即使坐上通判的位置,恐怕也镇不住各州县的官员,以及那些卫所的将领。

    孙遂不以为然地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良才善用,能者居之。所以子谦无须妄自菲薄,也不必担忧。本官会手书一封委任状,令你暂代广信府通判一职,节制诸县兵马,届时又有令师费子充帮衬着,料也无人敢抗令不遵。”

    孙遂见徐晋还是神色犹豫,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夫无能,陷江西于动荡不安,战火一起,百姓必将生灵涂炭,损我大明国运。子谦若能保得一州一县,亦算是给老夫减一分罪过。难道子谦忍看老夫死不冥目……咳咳咳!”

    孙遂说着激动得剧烈地咳嗽起来,胸腔发出丝丝的声响,那张老脸潮红一片。那名扶着孙遂的亲兵连忙替他轻抚拍前胸。

    话说到这份上,徐晋还怎么好再拒绝,郑重地施了一礼道:“既然孙大人如此信任学生,那学生领命便是。孙大人好生将养,你的伤会好起来的。”

    孙遂止住了咳,脸上泛起一丝笑容,点头道:“好,小谢,你去找纸笔来,老夫这便手书一封委任状。”

    “孙大人……”

    孙遂摆手制止住要劝阻的徐晋,谢二剑连忙跑了出去。

    村中正好有进学的儒童,谢二剑很快便借来了笔墨纸砚,还弄来了朱砂。

    孙遂强撑着病体,在亲兵的搀扶之下坐到桌旁,铺开了那张粗糙的竹纸,提笔写下一封委任状,然后解下腰间挂着的巡抚印鉴,醮了朱砂后在纸上盖下印章。

    做完这一切,孙遂终于如释重负,又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擅抖着把那张委任状交给了徐晋,虚弱地道:“诸事皆托付于子谦了!”

    徐晋肃然地双手接过委任状收入怀中,郑重其事地道:“学生自当尽力,来人,快扶孙大人躺下休息。”

    谢二剑连忙上前直接把孙遂抱起来放回床上,干瘦的老人轻得如同一把稻草。

    此刻孙遂眼中的神彩已经渐渐敛去,脸上的血色也褪尽,呈然出一片死灰色,六十岁的老人,仿若一支即将燃尽的蜡烛。

    徐晋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悲怆,看样子孙遂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贤婿,我听说巡抚大人醒了,特意过来看看!”一名壮实得如同铁塔般的中年男子推门行了进来,正是老丈人谢擎。

    徐晋连忙道:“岳父大人来得正好,快给孙大人把把脉吧。”

    谢擎看了一眼床上气若游丝的孙遂,不禁暗叫不妙,连忙上前把了把孙遂的脉搏,不动声色地道:“孙大人,草民需要给你换药,得罪了!”

    谢擎说完便将孙遂翻了个身,将其上身的衣服解开,又把包扎伤口的纱布掀开,露出下边的伤口。

    徐晋扫了一眼,心顿时凉了一大截,只见那伤口四周的肉都开始腐烂了,显然是发了炎症,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消炎药的年代,伤口发炎等于判了死刑。

    谢擎向徐晋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重新上了新药,然后包扎好,宽慰道:“孙大人好生休息,这伤会好起来的!”

    孙遂勉强露了个笑容道:“谢老弟有心了,小谢,小王,尔等以后便负责保护子谦的安全,一切听命于他。”

    这语气明显是在交待后事了,孙遂对自己的伤势很清楚,要不也不急于委任徐晋为广信府的通判。

    一众亲卫红着眼睛轰然应诺:“属下遵命!”

    孙遂摆了摆手,神色疲惫地道:“你们都出去吧,老夫困了,要休息一会,不用在此候着。”

    众人黯然地退了出去,把房间门关上。

    谢擎低声道:“贤婿,孙大人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徐晋暗叹了口气:“辛苦岳父大人了,大家且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赶路。”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十九日,丑时末,江西巡抚孙遂伤重不治,于铅山县砚岗村逝世,享年六十。

    喔喔喔……

    大公鸡嘹亮的啼叫唤醒了沉睡的小山村,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下奋力跃出,放射出万道光芒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

    哐当……

    孙遂的房间门打开,徐晋从里面行了出来,神色平静,瞧不出喜怒哀乐,双眼虽然布满了血丝,但看上去还算精神,其右手臂上缠了一块白布。

    早就牵马在院子外等候的一众亲兵齐刷刷地望来,每人的右臂上如出一辙地缠了一块白布,气氛沉寂中带着几分萧杀。

    一名亲兵趋步上前行了个单膝军礼,大声道:“通判大人,一切准备就绪。”

    徐晋认得孙遂这名亲兵叫王林儿,武艺相当出众,除了谢二剑就轮到他了,点头道:“王百户,请孙大人的遗体出来吧!”

    孙遂的亲兵一共有三百人,设了一个百户和两个副百户,王林儿就是副百户之一,也是仅剩的一个百户。

    王林儿应诺一声,到房间中把孙遂的遗体抱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板车上,覆上一张被褥,再以绳索固定好。这辆板车是向砚岗村的村民买来的,由二牛负责赶车。

    徐晋默默地点了三炷香插在板车前,对着孙遂的遗体郑重地拜了三拜,轻声道:“孙大人,启程了。”

    一众亲兵朝着板车单膝跪倒,齐声吆喝:“大人,启程了!”

    四周围观的村民都禁不住朝孙遂的遗体遥拜,谢小婉和月儿眼圈都微微泛红了。

    “上马!”徐晋一声令下,一众亲兵立即站起来翻身上马。

    徐晋转身对着四周的村民拱手抱拳道:“打扰诸位乡亲了!”

    砚岗村的村正是名六十多的老头,连忙拱手弯腰还礼:“通判大人客气了,这是咱们应做的,巡抚孙大人是名好官,要不是他剿灭了附近铅山上的贼匪,咱们这还说不准要受多少祸害呢。可惜这么好的官却被宁王那挨千刀的害死了。”

    正当徐晋准备下令出发时,忽见一名扛着锄头的村民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不好了,官道那边来了一群骑马的贼兵,正往咱们村子方向来呢。那些家伙把来旺家的几棵甘蔗都砍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幸好老子溜得快!”

    徐晋脸色微沉,十有**是那批追兵来了,他奶奶的,这帮王八蛋还真是狗皮膏药,冷静地问:“老乡,对方有多少人?”

    那名村民心有余悸地道:“约莫有四五十人吧,都骑马拿兵器,凶神恶煞的。对了,有几个身上还脏兮兮,浑身都是烂泥。”

    徐晋心中一动,已经肯定是那批追兵赶到了,而且看样子还中了自己设下的陷阱,就是不知有多少贼兵中了招。

    谢一刀急忙道:“妹夫,事不宜迟,马上动身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寒芒,摇头道:“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们走了,村民们怎么办?”

    砚岗村的村正连忙道:“通判大人尽管放心离开,咱们上山躲一躲便是,以前有贼匪来村子打劫,我们都是这样干的。”

    徐晋点头道:“那有劳老丈立即带乡亲们上山躲避,月儿,给老丈拿十两银子。”

    “是,老爷!”

    月儿连忙从包袱取了一锭银子出来递给徐晋,徐晋接过塞到村正的手中,后者愕然道:“通判大人为何给老夫这么多银子?”

    徐晋微笑道:“待会恐怕会损坏村中一些房屋,这些钱银权当作补偿,万望老丈不要推辞!”

    村正一脸不明所以,这位莫不成还想在村子里干仗不成?对方可是有四五十人啊,能打得过吗?

    徐晋皱了皱剑眉,催促道:“老丈马上带乡亲们上山吧,再次就来不及了!”

    “噢噢……听通判大人的,大家马上上山!”村正把十两银子往怀中一塞,大声吆喝起来。

    整个砚岗村才十来户人家,家里也没什么值钱的,村民各自回家拿了些御寒的衣物和粮食,一溜烟般往后山跑了个精光。

    徐晋神色平静地道:“王百户,暂时把孙大人的遗体请回屋里,我要准备一份祭品,告慰他老人家在天之灵!”

    一众亲兵眼前一亮,凛冽的杀气不约而同地由身上腾起,瞬间热血沸腾!

    谢擎手中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戳,哈哈大笑道:“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愧是我谢擎的好女婿!”

    徐晋抬头望向村子对面的官道,一队歪七竖八的疲兵已经影影绰绰地出现在视线范围。

    “君以国士待我,焉能不以国士报之?孙大人,你慢点走!”

第207章 急中生智

    “千户大人,快看,村子就在那边的山坡上,嘿嘿,我说什么来着,有人种甘蔗的地方,附近肯定有村子。”侯忠向着砚岗村的方向一指,得意地大叫起来。

    这货本来就长得瘦小,而且尖嘴猴腮,此刻骑在马上呲牙猛啃甘蔗,还一边撮指大叫,不由让人想起一个词:沐猴而冠。

    不过,此刻一众痞兵都饿得眼冒金星了,有甘蔗啃的还好点,没分到甘蔗的只能看着干咽口水,根本懒得浪费力气取笑他。

    杨清将啃剩的一点甘蔗连皮塞进嘴猛嚼几口,把里面的汁水榨干吞到肚子里,胃部像火烧一样的饥饿感才稍减,大声吆喝道:“弟兄们,跟本千户到村子弄吃的去……哈嚏!”

    杨清本来想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洪亮威严一些,只可惜饿得中气不足,再加上昨晚在沼泽地边缘吹了一夜的冷风,今天早上嗓子就有点发痒,估计是着凉了,此时大声吆喝,顿时打了个大喷嚏。

    “哈嚏……”

    “哈嚏……”

    这玩意仿佛会传染似的,接二连三有痞兵打哈嚏撸鼻涕。

    这也难怪,这初春时节本来就天气寒冷,昨晚一众痞兵又被吃人的沼泽吓破了胆,根本不敢摸黑过草地,只能在草地的边缘抱团取暖蹲了一晚,再加上又累又饿,不着凉才怪。

    驾……

    一众疲兵强打精神往砚岗村策马跑去,很快就来到村口。

    一名痞兵骑在马上左右看看,奇怪道:“咦,咋这么安静,村子里面没人吗?”

    之前抢劫过几个村了,可不是现在这番情景的,那些村民哭爹喊娘地四散逃跑,不知多热闹,弟兄们只要盯到哪个村妞儿模样身材正点,直接追上去逮住按趴……

    只是眼前这村子竟然静悄悄的,连鬼影都见不到一只,让人大失所望啊!

    侯忠骂骂咧咧地道:“他玛的,村里的人肯定是发现咱们,全部跑掉了,奶奶的,村妞儿是肯定没得干了,吃的能不能找到都难说,这些山民特别狡猾。”

    杨清眼珠骨碌碌地打量了一会空荡荡的村子,吩咐道:“猴子,你带几个弟兄进村子找找,看能不能找到粮食。”

    连续被暗算损兵折将,杨清变得小心谨慎多了,生恐又中了埋伏,所以并没有立即下马进村,而是指派数人进村查看。

    侯忠那货也是个奸滑之人,闻言讪讪地道:“千户大人,小的还没啃完甘蔗呢,让其他人去吧!”说完啃了一口手中还剩小半截的甘蔗,巴唧巴唧地嚼起来,那模样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杨清大怒,探身把侯忠手里的甘蔗抢了过来,骂道:“啃你大爷的甘蔗,快去,敢违抗军令,信不信老子把你当甘蔗给削了!”

    侯忠连忙陪笑道:“千户大人别……别啊,属下这就去,这就去哈!”

    侯忠万分不情愿地指了五名痞兵催马进村查看。

    此时,徐晋正躲在村子中段一家民房内,透过窗户上的一个孔能清楚地看到村口的情况,见到这些叛兵竟然停在村口,只派了几个人进村,不禁暗叫不妙。

    之前那名扛锄头的村民跑回来说,那些贼兵连村民种在地里的甘蔗都全砍光了,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所以徐晋料定这些叛兵肯定是十分饥饿了,试想一下,这样一群饿得前胸贴后肚的匪兵来到村子,十分**是会乱哄哄地四处找粮食填肚子,这个时候埋伏的骑兵若突然杀出,肯定能斩瓜切菜地把他们都干掉。

    然而,眼下的情况根本不是那样,这些饥饿的贼兵竟然能忍住没有进村,显然对方的将领十分警惕谨慎,这下糟糕了!

    徐晋握住火铳的手都渗出了一层冷汗,若没有骑兵的优势,自己这边绝对干不过对方近五十人的,怎么办?

    这时屋中还有谢小婉、月儿、小舅子谢三枪。谢小婉还算比较淡定,手持一根扁担护在相公的身边,而谢三枪那小子则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腰刀跃跃欲试。

    丫环月儿小脸发白,手里拿着的擀面杖抖呀抖的,她在王府中受的训练是怎么服侍人,所以用擀面杖擀面她倒是会,但用擀面杖敲人脑袋却是不行。

    谢三枪低声安慰道:“月儿姐姐别怕,待会我会保护你的!”

    此时,徐晋透过窗孔看到几名骑马的贼兵已经进了村子,开始各家各户查看了,不禁暗暗焦急,要知道谢家父子和一众亲兵就藏在村中最大那座院子的屋后,一旦被发现就没有任何优势可言,只能硬碰硬搏杀,对方人数是几倍,这样太吃亏,己方最后全军覆没都有可能。

    徐晋正急得满头大汗,听到小舅子的话,脑中不禁灵光一闪,连忙道:“月儿,你开门出去院子逛一圈!”

    月儿甜美的脸蛋刷的没有了血色,吃吃地道:“老爷……你叫我出去吗?”

    徐晋点头道:“对,出去逛一圈,放心吧,会没事的!”

    “老爷,可……我不敢啊!”月儿微撅着嘴。

    谢小婉连忙道:“月儿别怕,我陪你出去!”

    徐晋连忙制止道:“不行,让月儿自己一个人出去,快,再迟就来不及了,要不到时大家一起死。”

    眼下情况危急,徐晋说话时声色严厉,月儿眼圆一红,眼泪差点冒出来,硬着头皮推门行了出去。

    屋外,侯忠那货正带着五名贼兵不紧不慢地驱马前行,这狡猾的家伙自己并不下马,而是指挥其他五名贼兵下马进屋搜索粮食。

    就在此时,一家农舍的门突然打开,一个水灵灵的村妞儿拿着一根擀面杖行了出来,战战兢兢地站在院子中,像只受惊了的小白兔子。

    侯忠和那五名贼兵目光齐刷刷地望去,紧接着同时亮起,极品啊,没想到这小山村中竟然有这么水灵的妞儿,那皮肤白嫩得跟豆腐似的,特别是那小鹌鹑一样的害怕俏模样,便让人忍不住要欺负她一下。

    月儿在几名贼兵的注目下怕得哇的一声哭了,把擀面杖一扔转身就往屋里跑去。

    一众贼兵哈哈地y笑起来,小样,还拿擀面杖呢,莫不成是想给爷捶背?

    哄……

    五名贼兵飞步向着那家农舍冲去,侯忠那货之前就是犯了奸、淫罪被判死刑的,骨子里就是个淫、贼,见状也急急跳下马,大声骂道:“草,那妞儿是我先看到的,你们都给老子排队吃涮锅水!”

    “放你他妈的屁,猴子你算老几了,还真当自己已经是百户了,凭什么让你先上,滚一边去,你排后一个!”

    一名贼兵不屑地把追上来揪住他衣服的侯忠一脚踹翻。

    本来候在村口的其他贼兵见状不禁哈哈大笑,有几个甚至策马冲了进来准备分一杯羹。

    这些痞兵本来就没有什么纪律可言,此时见到同伴找到美妞都眼红了,既然有人带头,顿时整个队伍都失控了,纷纷策马冲进村子,干劲十足地踹门找粮找女人。

    再说那五名痞兵争先恐后地扑进了徐晋等人藏身的农舍,当先那名痞兵y笑着一脚踹开大门:“嘿嘿,美妞儿别躲了,吃哥哥一记擀面杖。”

    这名痞兵刚冲出屋里,躲在门后的谢三枪便对着他屁股踹了一脚,这货当场一个饿狗抢屎扑倒在地,还没来得反应,脑袋就被谢小婉的扁担砸开了瓢。

    呀……

    丫环月儿看到那脑袋开花的情景,顿时吓得尖叫。

    刚冲到门外的第二痞兵嘿嘿淫笑,这叫声够浪啊,急急猛扑进去,结果重蹈了第一位仁兄的覆辙。

    后的三名痞兵几乎同时扑到,争先恐后地夺门而入,谢三枪那小子干脆从门后闪出,腰刀股脑门地捅过去。

    噗……

    一名贼兵当场被捅翻,这货临死前发出凄厉的惨叫,另外两名贼兵吓得往门外急退。

    砰……

    徐晋手中的火铳响了,其一名贼兵胸部飙血倒地……

    “我的妈呀,幸好老子排最后!”侯忠那货见势不对,立即掉头往院子外跑。

    此时,埋伏在屋后的谢家父子和一众亲兵已经策马冲了出来,一众贼兵凶狠地冲杀过。

    杨清骇然变色,大喝:“有埋伏,上马迎战!”

    那些正四处踹门的贼兵吓得屁股毛都掉了,急急跑回去骑马,只是太迟了……

    谢二剑骑在马上连珠箭发,嗖嗖嗖,将几名逃到马匹旁的贼兵给射杀在地。

    王林儿等十名亲兵纵马砍杀,痛快地发泄着心中的仇恨和怒火。这几天被追杀得如丧家之犬,现在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杀!

    谢擎提着大砍刀,目标明确地扑向为首的杨清,显然打算擒贼先擒王。

    杨清看到铁塔的大汉向自己杀来,急忙喝道:“拦住他!”

    杨清旁边几名贼兵立即向谢擎围攻上去。谢擎手中那柄大砍刀刷的一刀横扫,将攻来的几柄兵器全部扫飞,一力降十会,端的是威猛无比。

    那几名贼兵被震得苦口绽裂,差点就从马上滚下来,不禁吓得心胆俱裂,急急拨马躲避。

    谢催马冲前,唰的一刀砍翻一名贼兵,继续杀向杨清。

第208章 挑战和任务(求票求订阅)

    谢擎两米高的个头,皮肤呈古铜色,仿似一座铁塔,手中砧板宽的大砍刀寒光闪闪,刷的一刀便砍翻了一名叛兵,勇猛无比地继续杀向大盗杨清。

    杨清见到谢擎如此威势,不禁心头大凛,急忙提起挂在得胜钩上的铁锏迎战。

    杨清左右手都能开三石弓,可见臂力也相当不俗,其使用的铁锏便有四十斤重。

    咣……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响,谢擎和杨清对砍了一记,两人的战马错身而过,后者晃了晃,差点便从马上栽了下去。

    谢擎的臂力明显胜过杨清,再加上后者昨晚受了一夜的冷风,眼下又挨着饿,自然状态更加不佳。

    “贼厮倒是有几把力气,来来来,再接本人一刀!”谢擎拨转马头便要再来一回合。

    杨清刚才那一记就被震得手臂酸痛,那还敢与谢擎硬扛,把铁锏挂回得胜钩,从腰间拨出一把手铳,同时厉喝:“给老子拦住他!”

    附近两名叛兵硬着头皮催马前上挥刀攻击谢擎,杨清趁机举起了手铳瞄准,并占燃了引线。

    谢擎面色微变,大喝:“老二!”

    话音刚下便听到了一声弦响,杨清下意识地猛趴到马背上,一支利箭间不容发从他的脑后飞过。

    恰在此时,杨清那支手铳的引线也燃尽了,铳口轰的冒出大团白烟,里面的铁沙喷射而出,只是杨清为了躲避箭矢,手铳的枪口也垂下了,所以铁沙全打在附近的地面上。

    尽管如此,谢擎胯下的坐骑还是被飞溅的铁沙扫到了前蹄,吃痛之下人立起来,竟把谢擎给抛了下马,然后发疯般跑了开去。

    附近一名叛兵大喜,催马上前便俗捡便宜,谁知谢擎掉落马一个后滚翻便灵活地弹起,大喝一声将砍刀掷出。

    噗……

    五十多斤重的大砍刀直接将这名意欲捡便宜的叛兵给撞下马,牢牢地钉死在地上。谢擎趁机跃上了这名叛兵的坐骑,抓住缰绳猛拨转马头,同时弯腰探身,一个漂亮的燕子抄水,将插在地上的大砍刀拨了起来,一连串动作一气呵成。

    附近的三名叛兵见状急忙策马逃开,尼玛,这家伙也太猛了,打不过啊!

    杨清亦是眼皮急跳,将手铳一扔,打马便往村外逃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

    明朝的火铳可不像现代的枪械那样能连发,甚至连板机都没有,就靠着点燃引线来激发,装弹又极为麻烦,若近距离激战,一发不能干翻敌人,这玩意就变成没用的烧火棍了。

    刚才差点就被杨清射成蜂窝,谢擎心悸之余又极为恼火,拍马便追出了村子。

    此刻,村子里是一边倒的屠杀,骑在马上的谢家兄弟和一众亲兵四处砍杀逃窜的叛兵。

    这些叛兵虽然占了人数优势,但在骑兵的机动性面前也只有挨宰的份,更何况这群疲兵早就饿得没有多少力气了。

    约莫半小时后,战斗接近了尾声,近五十名叛兵大部分被斩杀,约莫有七八人侥幸冲出了村子落荒而逃,还有几个则躲进了农舍中负隅顽抗。

    很快,躲进农舍中的几名叛兵也陆续被谢家兄弟给收拾了,还生擒了其中一个。

    “妹夫,抓了一个活的!”

    大舅子像抓小鸡般提着侯忠走了过来,用力摔在地上,后者当场被摔得直翻白眼,半晌作不得声。

    徐晋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长得尖嘴猴腮的侯忠,然后便继续给火铳重新填装火药。

    给火铳填装弹药可是技术活,加到药膛中的火药不能太多,否则容易炸膛,放的火药量少了杀伤力肯定不足,最坑的是火铳都是前装弹,也就是从枪口把铅弹和铁沙灌进去,再用棍子伸进去捅一捅,十分之麻烦。

    徐晋也是这两天在逃跑的路上,向一众亲兵请教,学会了火铳的使用方法,还不是很熟练。

    侯忠这时已经缓过气来,一对猴眼骨碌碌地打量眼前这个动作笨拙的“小白脸”,暗暗猜测他的身份。

    徐晋捣搞了好一会,终于重新给火铳填装好了弹药,暗道,这玩意儿太落后了,日后有机会得改进一下,最好能改成后装弹的燧发枪,不过以现在的工艺水平怕是难办到。

    这时王林儿跑了过来,恭敬地行了个军礼,神色兴奋地道:“通判大人,一共斩杀贼兵三十六人,生擒一人,缴获战马二十匹。”

    侯忠吃了一惊,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这小白脸竟然是正六品通判?这也太年轻了吧!

    徐晋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问道:“弟兄们有伤亡吗?”

    王林儿轻松地道:“通判大人放心,只有两名弟兄受了点轻伤,不过并不碍事。”

    以少胜多,自己一方只轻伤两人,这无疑是一场漂亮的大胜。

    徐晋这才微笑道:“很好,王百户你负责把众弟兄的杀敌人数给记下,日后上报朝廷请功。”

    “属下遵命!”王林欣喜地跑去数人头了。

    徐晋的目光这才望向了地上的侯忠,后者只觉身上微微发冷,咧嘴谄笑道:“这位大人,小的可是奉公守法的百姓啊,只是被宁王的人胁逼才从贼……”

    侯忠还没说完,额头就被冰冷的火铳顶住了,当场吓得说不下去。

    眼前这家伙长得猥琐,眼神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更何况徐晋可是亲眼看到此人率先带贼兵进村搜索的,而且这家伙见到月儿时,眼中的淫光都要溢出来,争先恐地扑向农舍,试问这种人会是奉公守法的良民?

    徐晋冷冷地道:“废话少说,问你什么便答什么!”

    侯忠惊惧地道:“是是是,大人您请问!”

    徐晋冷问:“后面还有多少追兵?”

    侯忠被火铳抵着脑袋,倒是不敢有丝毫隐瞒,老实地答道:“杨千户带了一千人马追来,除了骑兵,后面还有**百步兵吧!”

    谢一刀和谢二剑都不由脸色略变了,这么说宁王竟然派了一个千户所的兵力来追杀。

    侯忠眼珠骨碌碌地一转,续道:“小的听说吴将军也正带大军赶来!”

    徐晋剑眉一挑,冷然地道:“哪个吴将军?他带了多少人马来?”

    “就是吴三八将军,率兵一千多!”

    谢一刀和谢二剑不由对视一眼,话说当初吴三八实际是他们抓住的,尽管最后便宜了余林生。

    徐晋不由皱起了剑眉,毫无疑问,吴三八与自己有仇,当初在羊杂店自己还叩了他一碗面汤。

    这悍匪倒是命大,被抓进大牢中竟然还逃了出来,如今摇身一变,从为害一方的悍匪变成了将军,倒是极大的讽刺。

    不过,正所谓得民心者得天下,宁王倒行逆施,靠着欺压抢掠百姓聚敛财富,又重用一众贼首为将领,这样一群歪瓜裂枣凑合在一起,能成事才怪!

    侯忠见徐晋沉默,还以为对方怕了,得意洋洋地道:“宁王爷已经发兵十万攻打南康了,很快整个江西都是宁王爷的天下,所以你们是逃不掉的,识趣的还是乖乖投降吧,把孙遂交出来。小的在杨千户面前还算说得上话,到时会为你们美言几句。”

    徐晋眼中闪过一抹讥诮,宁王造反不到两月就被平了,自始至终连安庆都没能攻下,还妄想掌控全江西。而且所谓的十万大军恐怕要打个大折扣,顶天也就五六万人,正规的部队怕是更要折半。

    “处理掉!”徐晋收起火铳,轻描淡写地说了三个字。

    侯忠愕了一下,直到被谢二剑提起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大叫:“大人饶命啊,您问什么小的都回答了……”

    谢二剑把侯忠提到院外,一声惨叫过后,求饶声嘎然而止。

    半炷香后,谢擎骑马返回村子,看他懊恼的表情,不用问都知道贼兵之首杨清逃掉了。

    徐晋也不以为意,虽然最终跑掉了贼首,但这场伏击无疑相当成功,将敌人的骑兵彻底打掉了,再也不用被追得像丧家之犬了,接下来到铅山县的四十里路程会轻松许多。

    当下,徐晋命人把孙遂的遗体重新请了出来,然后将一众贼兵的首级在孙遂的遗体前垒起来,郑重地上香献祭。

    三十七颗血淋淋的人头垒成一座小山,那场面实在吓人,月儿和王翠花都吐了,谢小婉和蒋氏也躲得远远的不敢看。

    而一众亲兵看徐晋的眼神却是变了,尊敬中带着一丝狂热。如果说一众亲兵之前答应守卫徐晋是因为孙遂的遗命,而此刻却是发自内心的拥护和崇拜。

    作为军人,除了粮,还需要一名能带领他们取得胜利,斩获荣耀的铁血主帅,就目前而言,徐晋无疑做得很好,初步赢得了众亲兵的信任和拥护。

    祭拜完孙遂的遗体,徐晋便命人把贼兵的尸体和首级运出村子找地方掩埋,再将村子中的血迹收拾干净,免得砚岗村的村民回来受惊。干完这一切,徐晋这才命令启程赶往铅山县。

    根据那侯忠的招供,后面将会有两千叛兵杀到,真正大战还在后头,能不能守住铅山县?

    这是徐晋将要面对的挑战,也是孙遂付给他的任务!

第209章 威胁,回报

    驾……

    杨清带着仅剩的三名手下在官道上策马狂奔,急急如丧家之犬,惶惶似漏网之鱼,一口气奔出近三十里,直到发现身后那个铁塔般的壮汉没有追来,这才渐渐放慢了速度。

    如果是汽车一路狂奔三十里肯定是没有问题,但马匹的血肉之躯却是受不了,心脏会因为供血不足而衰竭。杨清这一收缰绳,胯下的战马便四蹄一软,直接趴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大气,身后三名手下的情况也差不多。

    杨清狼狈不堪地从马背上滚下来,仰面躺倒在路边喘息,三名手下也横七竖八地就地摊倒。

    这些家伙昨晚挨了一夜的冷风,又一直饿着肚,再亡命狂奔了一路,此刻几乎虚脱了。

    杨清看着晴朗的天空,心中却满是苦涩和沮丧,功劳没捞着,还差点丢了小命,一百二十多骑几乎全军覆,回去后别说奖赏了,恐怕还会被问罪。

    别看只是一百多骑,江南地区可不同北方,要弄百来匹战马可不容易,整个宁王府属下恐怕也凑不出一千骑兵来,所以百来匹战马的损失并不算轻。

    杨清躺了一会终于缓过劲,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一骨碌爬起来,上前往三名手下的屁股上各踢了一脚,骂道:“起来,别他妈的跟老子装死,全部起来!”

    这三名叛兵不情愿地爬起来,苦着脸道:“千户大人,现在咋办呢?都快饿死了,走路都没力气啦!”

    杨清此时也是饿得眼冒金星,目光落向瘫痪在地的马匹,估计也是废了,于是道:“去找些柴草来,杀一匹马烤肉吃!”

    三名叛兵眼前一亮,屁颠颠地跑去收集干柴,就在官道旁生起一堆火,杨清则抽出腰刀把一匹马给杀了,割下马肉放到火上烤。

    结果马肉才烤得半生熟,这些家伙便忍不住吃了,正嚼得起劲,便见官道上尘土飞扬,一支队伍出现在视线范围。

    一名叛兵手搭凉棚观察了片刻,不禁大喜道:“千户大人,是王副千户来了。”

    叛兵口中的王副千户乃三大盗之一的王儒,也就是杨清的小弟,负责率步兵在后,现在终于赶来到了。

    “呸!”杨清呸了一口,将半生熟的马肉丢进火堆去,马肉这玩意本来就不好吃,更何况是烤得半生熟。

    “大哥,你咋弄成这样了?”王儒见到几乎变成光杆司令的杨清,不禁大吃一惊。

    杨清面色灰败地道:“碰到硬茬了,对方阴损狠辣,总之一言难尽,快弄些吃的上来,都快饿死了。”

    王儒连忙命人送来干粮和清水,杨清填饱了肚子,这才舒服地打了个饱嗝,沉声问道:“吴当家几时到?”

    王儒答道:“昨天傍晚收到信使来报,吴当家已经率军至鹰潭县了,兵锋所过,沿途州县都开城纳降了。”

    杨清眼中闪过一抹妒忌,他一路追杀孙遂,本来是想抢个大功劳的,最后功劳没抢成,反而损失惨重。反观吴三八,一路不紧不慢的收复沿路县州,这功劳却是赚得稳稳的。

    从南昌到鹰潭县,沿途的州县均没有卫所驻军,负责守城的都是官府的衙差和民壮,顶多也就几百人,而且战斗力还渣,所以吴三八带着一千王府的正规军,一路而来势如破竹,根本不用费多大力气。

    譬如余江县的知县干脆就不抵挡,直接开城门投降了,而且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客客气气地把吴三八的大军送走。

    杨清心里琢磨着,鹰潭县也没有卫所驻军,估计已经被吴三八拿下了,但接下来的弋阳县却是驻有一个千户所,吴三八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拿下的。

    “传令下去,立即赶去铅山县,把费宏一家拿下!”

    杨清果断的下令直扑铅山县,显然是打算在吴三八大军到来之前抢下这份功劳,否则损兵折将地回去南昌,只有被问罪的份。

    杨清一声令下,九百多名叛兵便动身杀向铅山县。

    ……

    铅山县衙,刚吃完午饭的知县吴林广正在房间内小憩,一边享受着新纳小妾的按摩服侍。

    此时房门却被拍响了,衙门捕头李明急切的声音传了进来:“县尊大人,大事不妙了!”

    吴林广不爽地坐起来,由小妾伺候着穿上官服,开门行了出去,沉着脸道:“李班头,何事慌张?身为习武之人,不是应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吗!”

    李明把一张檄文递给了吴林广,道:“县尊大人,宁王起兵造反了!”

    吴林广顿时面色大变,急急拿过檄文看了一遍,手腕马上颤抖起来,拿着的檄文也随之掉到地上,整个人眼光都直了。

    李明眼中闪过一抹讥讽,连续叫了几声,吴林广这才回过神,不过脸上却是没有半点血色,害怕啊!

    今天是正月十九,宁王正月十七在南昌登基称帝,并且发檄各地起兵,就在刚才,檄文终于送到了铅山县。

    檄文的内容大致是指责当今天子荒淫无道,令天下民怨沸腾,所以发兵十万进京讨伐,并命令各州县的属官,在收到檄文的当天开城献降,并且立即前往南昌朝拜顺德天子(宁王),否则将派军队前来攻打,所有不降的官员全部处死论罪,并且抄没家产!

    这封檄文正是出自举人刘养正之手,藻辞华丽,语气严厉,威胁的意味十足,吴林广看了自然吓得六神无主!

    十万大军,这噱头确实够吓人的!

    李明凛然地问道:“大人,现在怎么办?”

    吴林广虽然心中害怕,但也不是白痴,造反可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自然不会因为一纸檄文就吓得跑去南昌朝拜“天子”,当然,如果是对方兵临城下,那就另说了。

    “立即下令关闭城门,只许出不许进!”吴林广琢磨了一阵子便下令道。

    在吴林广看来,就宁王那点力量,造反成功的可能很小,所以决定闭城自守观望,待局势明朗了再作决定。这家伙显然是个明哲保身的骑墙派对!

    捕头李明得了命令,立即便下去召集三班衙役封闭四城,城里的人可以出去,但城外的人却不让进来。

    ……

    铅山千户所位于铅山县城西三里左右的信江河畔,设有码头和水寨,附近万亩的田地均是军屯,平时由卫所的官兵负责耕种。

    此刻,千户熊柏、副千户洛弘,两人正在屋里喝着小酒,一边剥花生米闲聊。

    眼下才正月十九,还没开始春耕,再加上去年铅山的悍匪已经被剿灭了,所以现在的日子轻闲而逍遥。

    本来按照规定,卫所的驻兵农忙时种地,而农闲时必须组织训练的,但国朝定鼎近一百五十年了,制度开始腐烂了,卫所兵备废弛,军丁出逃的现象严重,军卒的训练也疏懒下来了。一个月也难得组织一次操练,甚至有些卫所半年才搞一次操练,所以卫所军的战斗力每况愈下。

    熊柏和洛弘正闲聊着,一名百户便急匆匆地跑进来了,手里同样拿着一张檄文,急吼吼地道:“千户大人,宁王造反了,起兵十万攻打南康,令诸县卫所即刻带兵到南昌追随之。”

    当当两声,熊洛两人手中的酒碗几乎同时掉落地摔得粉碎。

    ……

    正月十九日,下午两时许,徐晋一行人赶到了铅山县城北,还有五里左右便到达城墙北门了。

    谷满仓在一处岔道口勒定马,对着徐晋恭敬地道:“通判大人,再走五里路左右就是铅山县了,小的回上饶县并不同道,就此告辞!”

    谷满仓现在改口称徐晋为通判大人了,神色恭谨中带着一丝畏惧,没办法,那一摞血淋淋的人头如今还历历在目,眼前这个看似文质彬彬的少年,实则是个狠人呐!

    徐晋抱拳道:“这一路上有劳谷大哥了!”

    谷满仓连忙道:“通判大人不必客气,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徐晋微笑道:“谷大哥,另外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的!”

    “通判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徐晋取出一封信递给谷满仓道:“麻烦谷大哥将这封信交给刘清源刘大人,务必要快!”

    谷满仓听闻只是送信,顿时暗松了口气,双手把信接过揣入怀中,恭敬地道:“通判大人放心,草民一定尽快送到!”

    徐晋命人多给了谷满仓一匹马,这样可以轮换着骑,速度能快许多。

    驾……

    徐晋这么郑重其事,谷满仓自然不敢怠慢,打马向着上饶县的方向急驰而去。

    看着消失在官道转弯处的谷满仓,徐晋不禁想起当初谷满仓第一次到羊杂店送信的情景,自己免费替他写了幅春联,还送了一碗肉汤鸡蛋面。记得当时自己跟小奴儿朱厚讲过一句话:被别人占去的是便宜,自己给的叫投资,投资是有回报的。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这次逃命的路上若不是碰到了熟悉道路的谷满仓,自己这些人怕是都难以活到现在了。

    这份投资的回报,可不是一般的大!

第210章 风雪袭来

    铅山县四城紧闭,城头上,正有民壮和衙役分段来回巡逻。

    郭麻子和樊老七两人均是县衙签押房的差役,此刻也被派到城头上巡逻警戒了,负责的位置正好是北门城头。

    初春时节,天气寒冷,城头上风大,那便更加寒冷了。郭麻子和樊老七穿得厚厚的,缩着脖子,双手抱于胸前,手掌互拢进袖子里取暖,木柄的长枪就那样夹在腋下,活像两只缓慢移动的螃蟹。

    郭麻子抬头看了一眼铅云密布的天空,使劲跺了跺脚道:“我说呢,咋感觉越来越冷,敢情要变天了,中午还阳光灿烂,现在却阴沉沉的,别不是要下雪了吧?”

    樊老六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道:“下雪也比下雨强,这会要是下起雨来,咱哥俩可够呛了,倒霉哇!”

    郭麻子使劲揉了揉冻得通红的鼻子,骂道:“宁王那王八蛋,好好的逍遥王爷不当,非他玛的谋反,简直猪油蒙了心,害得咱老百姓跟着受难。”

    樊老七嘿然道:“人心不足呗,当王爷哪比当皇帝来得痛快,管他呢,反正咱们做好本份就是了。”

    正在此时,一阵急速的马蹄声传来,只见远处的官道上有数十匹快马朝着城门飞奔而来,扬起大片的尘头。

    郭麻子和樊老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一丝恐惧,莫不成宁王真的派兵来攻打铅山县吧?檄文上可是说得很清楚了,限令各州县立即开城献降,要不就发兵来攻。

    片刻之的,那数十匹快马就上了进城直道,隆隆地奔到城门之外。

    郭麻子和樊老七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城下望去,顿时有些蒙了,因为城下这队人马十分古怪,既有穿着鸳鸯战袄的军士,又有普通穿着的百姓,而且还男女老少混杂,根本分不清是什么来路。

    此时城门外的正是徐晋等一行人,见到城门紧锁,只能勒定了马匹。

    王林儿大声往城头喊:“上面的守军听着,广信府通判徐晋徐大人在此,立即打开城门让我等进城。”

    郭麻子和樊老七对视一眼,只听说连中小三元的上饶生员徐晋,哪来的广信府通判徐晋?骗人也找个好点的借口啊!”

    “城下的,由于宁王起兵造反,县尊大人有令,全城封闭戒严,任何人不得进城,尔等速速离去,否则别怪我们拿滚石砸你们”樊老七大声往城下喊回。

    王林儿不禁大怒,铮的拔出腰刀喝骂:“哪来的狗煞才,有胆子扔根毛下来试试,待本百户进城后不砍了你的狗头。”

    樊老七不禁吓得缩了缩脖子,下面凶神恶煞的敢情还是位百户啊,咋办?

    “再重复一遍,广信府通判徐大人在此,速速打开城门!”王林儿厉声大喝。

    樊老七和郭麻子忐忑地对视一眼,这两货都是衙们办差的老油条了,欺负普通老百姓时凶神恶煞,但碰到横的马上就软了。

    郭麻子从城墙的垛口探头出去,讪讪地道:“军爷,县尊大人下了死命令,咱办差的也作不了主啊,万望体谅小的难处。”

    王林儿恼火地喝道:“那你们去把能作主的叫来。”

    这时零星的雪屑从天空飘落,竟然真的下雪了。徐晋不禁皱了皱眉,果断地道:“走,绕城而过,先去费家。”

    根据那侯忠的交待,眼下正有近千步兵追来,虽然脚程肯定不及马匹,但费家上下那么多人,要全部动身入城躲避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徐晋决定先赶去通知费家,另外孙遂的遗体也需要妥善的安置。

    驾……

    众人策马绕城而过,冒着细碎的雪花朝城南的柴家埠奔去。

    城头上的郭麻子和樊老七见到徐晋等人离开,不禁暗松了口气,后者往城下不屑地吐了一口浓痰道:“呸,神气个屁,老子就猜他们是白蒙的,瞧瞧,心虚离开了吧。”

    约莫半个小时后,徐晋一行人终于冒着风雪赶到费家的庄园外。

    费家的庄园占了整座山头,自从去年从上饶县搬回来后,费宏便开始着手加强庄园的防护。整座庄园用两米多高的木栏栅给围起来,栏栅的顶部全部削得尖尖的,只留了前后两个出入口。

    此时,费家庄园的栅栏大门紧闭,直通庄门的沙路上还放了十数排拒马。

    徐晋等刚出现在庄园外的沙路上,庄园内便响起急速的铜锣声,瞬时间狗吠人叫,数十名拿着武器的庄丁冲出来守住大门,一支支利箭从栅栏预留的射击口探出来。

    “保护大人!”王林儿大喝一声,一众亲兵立即策马上前护在徐晋的身前。

    徐晋连忙大声道:“赵行可在前面?我是徐晋!”

    庄园内,费家的护院老大赵行,正指挥着众庄丁防守,闻言不禁愕了一下,连忙攀上栅栏探头往外望去。

    此时正下着雪屑,虽然天色有点昏暗,但赵行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坐在马背上气度沉稳的少年郎,大喜道:“真是徐公子,快快开门!”

    很快,厚重的实木大门被打开,赵行率着十几名庄丁冲出去,将拦路的拒马全部搬开,将徐晋一行人迎了进庄园。

    “徐公子咋来了,话说今天中午城里才收到宁王造反的檄文,刚才还以宁王派人来了,着实吓了在下一跳!”

    赵行好奇地打量了一眼手上缠着白布的一众亲兵,还有二牛赶着的板车。

    徐晋呵出一口白雾,沉声道:“说来话长了,费师可在家中?”

    赵行连忙道:“老爷、三爷、还有两位公子都在厅中商议宁王造反的事!”

    正在此时,一行人从中府内急急行了出来,当先一人五十岁许,面方耳大,儒雅而不失威仪,赫然正是费宏。另外三人分别是费采、费懋贤和费懋中。

    费宏等人见到徐晋都彼为意外,费懋中脱口道:“子谦,你怎么突然跑来了?”

    徐晋黯然道:“费师,巡抚孙大人……遇害了,他老人家的遗体就在车上!”

    “什么!”费家众人骇然变色。

    费宏踉跄几步走到板车旁边,小心翼翼地掀开盖着的被褥,当看清下面确是老友孙遂,不禁悲恸失声:“德成兄!”

    费采、费懋贤和费懋中见到孙遂的遗体,均如遭受晴天霹雳,孙巡抚竟然遇害了,如今的江西省,还有谁能掣肘得了宁王?费家上下危矣!

    费宏终究是见过大风浪的,片刻之后便从震惊和悲恸中恢复过来,小心翼翼地将被褥盖好,并叫来管家妥善安置老友的遗体。

    ……

    天空阴沉沉的,从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寒流,给长江以南地区带来一场春雪。

    窗外,北风怒嘶,雪花飞扬,奇寒蚀骨。费家中府的客厅内燃起两只炭炉,稍稍驱散了寒气。

    然而,炭火能驱散体表的寒冷,却驱散不了人心中的寒意。此刻的客厅内气氛肃穆,所有人都神色凝重,显然,孙遂的死给费家众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费宏看完孙遂临终前写给徐晋的委任书,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递给徐晋,郑重地道:“子谦,德成兄临终前委以你重任,你打算如何应对如今的局面?”

    徐晋镇静地道:“宁王虽号称起兵十万,但料也只是恫吓的虚言,兵力估计也就五六万,而且多为乌合之众,疥癣之疾,实不足为虑,不出数月必可平定。”

    众人不明白徐晋为何说得那么肯定,但闻言心情还是轻松了少许。

    徐晋又续道:“不过眼下正有近两千叛军朝铅山县扑来,为了安全起见,学生建议费师立即举家搬进铅山县城中躲避。

    另外,学生已经派人飞马赶去上饶县联络刘清源大人,调上饶千户所赶来支援,再加上铅山千户所,可保铅山县城安全无虞,待稳住了阵脚,再徐图之!”

    费家众人闻言更是心中大定,费宏点头道:“既然子谦心中已有定计,那为师全力配合便是,二弟,你马上回去命人收拾行装,懋贤,你到西府一趟,通知那边赶紧收拾。”

    费采和费懋贤连忙起身匆匆离开大厅,很快,整个费府便忙碌起来,仆人丫环们急急收拾打包,准备车驾进城躲避。

    正当费家上下忙碌着收拾细软,大盗杨清率领的九百步兵已经冒着风雪出现在铅山县城北七八里之外。

    “弟兄们再加把劲,很快就到铅山县城了,待进城后再吃香喝辣的!”杨清骑在马上大声吆喝。

    一众贼兵顿时精神大震,一溜小跑起来,向着铅山县城北门气势汹汹地扑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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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