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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 兵临城下

    费家东府。

    费采脚步匆匆地进了府门,立即召来管家,吩咐他安排下人收拾准备车驾,然后便向后宅而去。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庭院中已经铺了薄薄一层雪粉,费采踩着雪穿过庭院,正要推开妻子娄氏的房门,却隐约听闻里面传出低低的哭泣,推门的动手顿时停滞了。

    费采踌躇了数秒,最后还是伸手把房门给推开。

    “爹!”费吉祥连忙站起来叫了一声,眼圈红红的,脸色有些发白,眼神中透着惶然。

    娄氏正抱着才五岁大的儿子费懋学哭泣,见到丈夫进来连忙抹了抹眼泪,神色凄然地道:“相公!”

    费懋学才五岁,面相随其母,长得粉雕玉砌的,此刻正一脸的懵懂,显然不明白母亲和姐姐为何哭泣。

    费采不禁暗叹了口气,他的妻子娄氏叫娄素琴,乃宁王妃娄素珍的胞妹,如今宁王造反。根据国朝律法,谋反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娄家必将受到株连,娄素琴自然也在株连九族的范围。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诛九族中的九族所指: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其中的妻族二,指的就是岳父一家和岳母一家,娄素琴乃宁王的小姨子,所以也在诛连的范围。

    费采与妻子的感情很好,此刻心情自然十分压抑难过,轻握住妻子的手安慰道:“素琴莫慌,事情未必会那么糟糕。”

    费采这安慰显然很无力。

    娄素琴也是书香世家出身,知书识礼,温柔而贤惠,此时显然不想丈夫为难,强颜一笑岔开话题道:“相公匆匆回来可有事?”

    费采这才猛然醒起,急忙道:“宁王派了两千人马正赶来铅山县,二哥决定举家进城躲避,快点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迟则恐生变。”

    ……

    费家西府,闺房内燃着炭炉,暖意融融。费如意一袭素色的长裙,上身粉色的棉质比甲,十六岁的少女曲线玲珑,安闲地坐在书案后看书,玉掌轻托着香腮,优雅中带着几分慵懒,眉目如画动人。

    自从去年九月的庚帖事件后,继母赵氏挨了敲打后,再也不敢惦记着利用继女的婚事赚彩礼钱了,对费如意的管束也放松了许多了。所以打后的日子,费如意都过得很舒心,就是惦记着百里外那个少年。

    正在此时,丫环入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姑娘,徐公子来了!”

    费如意没好气地白了入画一眼,继续安静地看书,这死丫头也不知骗了自己多少遍了,每次都是害自己空欢喜一场。

    入画急道:“姑娘,这次是真的,徐公子真的来,就在中府那边和老爷说话呢!”

    费如意放下书本站起来,将信将疑地道:“小蹄子,这次如果又是骗人,看我饶不饶你!”

    就在此时,房间的珠帘被掀起,费懋贤带着一阵冷风行进来,急急地道:“三妹,赶紧收拾行装,天黑之前要进城!”

    费如意微惊道:“大哥,发生什么了?外面可是下着雪啊!”

    费懋贤解释道:“宁王起兵造反,巡抚孙大人遇害了,子谦带着孙大人的遗体刚从余干县那边逃了回来,后面还有追兵,情况紧急,得赶快进城躲避!”

    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刷的一下子白了,惊道:“那徐公子咋样了,有没有受伤?”

    费懋贤神色凝重地答道:“子谦没事,不过孙大人的三百亲卫只剩下十人了,可见这一路凶险异常。”

    “阿弥托佛,没事就好!”费如意闻言心有余悸地拍了拍酥、胸,连忙吩咐入画收拾行装。

    ……

    冬春季节,日短而夜长,再加上天空下着雪,铅云密布,所以只是下午六时许,天色便完全黑下了。

    铅山县北门的城楼内正燃起了三盆炭火,十数名负责值守的衙役和民壮正围在火盆旁边取暖,一个个捂得严严实实,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闲聊着。

    城楼外北风呼呼,雪花飞扬,冷得要命,自然没人愿意出去巡逻。

    “奶奶的,这鬼天气能冷死个人了,大晚上的还要在城头吃西北风。”一名年轻衙役骂骂咧咧地抱怨着,显然对被安排晚上值班十分不爽。

    郭麻子笑着打趣道:“小马,年轻人吃点亏有什么所谓,我和樊老七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吃亏是福呀!”

    那年轻衙役撇嘴道:“郭叔你当然说得轻巧,再过半个时辰你就可以交班回家了抱婆娘嘿咻了。”

    周围的衙役顿时哄笑起来,一名民夫揶揄道:“小马,这你可羡慕不来,因为你还没有婆娘,回家最多也就搂个冷枕头,还不如留在这跟咱聊天打屁。”

    郭麻子一副过来人的口吻道:“小马,等你到了郭叔这种年纪,你就会明白其实没有婆娘才自在轻松呢。从来只有累坏的牛,没有耕坏的地啊!”

    旁边的樊老七猥琐地道:“老郭,你才四十呀,这就耕不动了,要不要老哥我帮忙耕一下你家那块地?”

    “呸,王八蛋,滚你娘的!”郭麻子抬脚作势要踹,樊老七嘿笑着躲远,一众衙役民夫再次哄笑起来。

    就在此时,一阵马嘶声被北风送了进来,隐约还有嘈杂的人声。众衙役民夫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跑出门楼往城下望去,立即吓得脸都白了。

    浓墨的夜色之下,一支长长的火把队伍正往这边蜿蜒而来,火光的映照之下,林立的长枪反射出让人胆寒的光芒,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

    郭麻子惊恐地吞了吞口水,使劲地敲响了手中的铜锣,砰砰砰砰……瞬时间鸡飞狗跳。

    杨清策马来到城门下,抬头看了一眼城头上畏畏缩缩地探头的衙役民夫,脸上不由泛起轻蔑的冷笑,取下背着的长弓。

    一名叛兵催马上前数米,对着城头大声喝道:“上面的听着,顺德天子麾下杨将军在此,令尔等立即开城献降,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城头上一众衙役和民夫不禁面如土色,还真是宁王的军队来了啊。

第212章 雪夜危机

    窗外,雪花趁着夜色飘落,铅山县衙前院各房(办公室)都已经门户紧锁,只有礼房还亮着灯。

    此刻,一名年约三十许岁的中年男子正在油灯下认真地处理公文。此人身穿绿色的八品官袍,正是铅山县的新任县丞孟轩,表字庭芳。

    孟轩乃玉山县人,举人出身,原在鹅湖书院任教习,品行正直,而且办事干练,颇受鹅湖书院的山长赏识。

    去年,孙遂在铅山县剿匪,把失职渎职的前任知县革职查办了,将县丞吴林广提了上去代理知县,于是县丞的位置就空缺了,鹅湖书院的山长便向孙遂推荐了孟轩。

    县丞(正八品)乃县令的副手,主要负责文书和仓库管理等,实际的权力并不大,属于坐冷板凳的角色。尽管如此,孟轩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将分内所属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个能吏。

    不过,下属越能干,未必会越受直系上司的赏识,甚至会招致忌惮,因为威胁上司的位置嘛!

    知县吴林广本人也是举人出身,只是走了狗屎运才坐上知县的位置,如今孟轩也是举人出身,而且办事能干,吴知县自然觉得地位有受威胁的危险,所以一直排挤孟轩,大小事情都不会跟他商量,反而更为重用主薄方添禄(茶商方家)。

    孟轩为人正直,还有点书生意气,对吴林广这种世故圆滑的老吏有些不屑,所以尽管受到排挤,却从来没有主动去奉承吴林广,只是赫赫业业地做好自己的本份。

    孟轩今年才三十二岁,这个年纪的举人其实并不算老,完全可以再搏取进士功名,但孟轩却选择了到书院当教习,可见对士途并不热衷。正所谓无欲则刚,所以孟轩才懒得去讨好奉承吴林广,大不了再回书院当教习。

    此时,孟轩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书,正准备收拾一下便下班回家,门突然被推开了,捕头李明挟着一阵寒风闪了进来,神色慌张地急道:“县丞大人,大事不好了,宁王麾下军队已经兵临城下了,要求咱们开城纳降呢!”

    孟轩面色急变,急忙问:“贼兵有多少人马?”

    “贼兵”两个字足以看出孟轩对宁王起兵造反的鲜明态度。孟轩为人正直,并不像吴林广这种圆滑世故的骑墙派,造反的宁王在他眼中就是不折不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李明目光一闪,答道:“天黑看不清楚,至少过千人,或许有几千!”

    孟轩皱了皱眉道:“走,到城头看看去……对了,知县大人你通知了吗?”

    “已经通知了,不过天气变化,县尊大人的老毛病又犯了,腰痛得起不了床,让县丞大人全权负责守城的事宜。”李明说话时眼神明显有些虚。

    孟轩顿时脸色微沉,他又不是白痴,吴林广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这个时候犯病,十有**是装的,无非是想推卸责任罢了,一方面不想得罪叛军,一方面又不想背献城投降的罪名,这狡猾的老油子,真是枉读了圣贤书,呸,羞于此等人为伍!

    孟轩一甩衣袖大步走了出官署,李明眼中闪过一抹愧疚,连忙快步追了出去。

    话说李明找孟轩之前便先去请示过吴林广了,吴知县正在和小妾吃小鸡炖蘑菇呢,听闻宁王大军已经兵林城下,当场吓得六神无主,还是小妾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地,把锅甩给县丞孟轩。

    孟轩冒着风雪赶到北城门,此时城头上已聚集了数百的衙役和民壮,见到孟轩纷纷行礼:“县丞大人!”

    孟轩脸色冷沉地点了点头,从城墙的垛口处探头往下观察了一下,顿时心中大定。城下的贼兵估计就千人左右,而且看样子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更何况现在下着雪,就凭那点人想攻破城门,作梦吧,城头上的数百差役和民夫便足以守城。

    此时,城下等候的杨清和王儒早就不耐烦了,见到城头上有人探头观察,而且看顶戴服装显然是个官员,于是厉声喝道:“城头上可是铅山县令吴林广?”

    “本官乃铅山县丞孟轩,尔等贼兵安敢在城外耀武扬威,速速丢下兵器自缚待界。”孟轩冷道。

    杨清和王儒意外地对视一眼,一把手没出现,反而来了个二把手,看样子态度还挺强硬的。

    杨清厉声威胁道:“不知死活的狗官,限你一盏茶内开城投降,否则本千户便下令攻城,到时杀你全家!”

    孟轩不屑地冷笑道:“痴心妄想,本官乃堂堂朝廷命官,又岂会向尔等乱臣贼子投降献城,废话少说,有本事便来攻城。”

    杨清大怒,手中的长弓崩的一声,但见箭去如流星,直取城头上的孟县丞。

    “县丞大人小心!”旁边的捕头李明手疾地将孟轩拉后。

    那支劲箭掠着孟轩的额头而过,将乌纱帽都扫掉了,笃的一声插进了门楼的一根横木上。

    孟轩惊出一身冷汗,狼狈地将乌纱帽捡起来戴上。

    “玛的,算你这狗官命大!”城下的杨清怒骂一声,大喝:“攻城!”

    一众贼兵立即呐喊着扑向城门,刀砍脚踹,企图把城门给破开。

    话说杨清率领的一卫人马本是来追杀孙遂的,轻装简从,并没有携带攻城的器械,再加上眼下寒风刺骨,雪花纷飞,攀爬城墙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对城门进行攻击。

    城头上,孟轩定了定神,立即命令众衙役和民夫往下扔滚石擂木,下面企图破门的贼兵顿时被砸得头破血流,惨叫连连,倾刻便死伤十几人。

    杨清正想命令弓箭手压制城头上的守军,王儒大声道:“大哥,这样子攻城不划算啊,最后就算破城,恐怕也得搭上几百弟兄的性命。”

    杨清此刻正是一肚子火,追杀孙遂差点全军覆没就就算了,现在连攻城也不顺利,偏偏吴三八一路来却是势如破竹,他奶奶的,自己咋就这么倒霉呢!

    “老三,那你说怎么办?”杨清沉声道。

    王儒道:“眼下正下雪,地湿墙滑,咱们又没有攻城的工具,这样硬闯城门只能白送性命,要不咱们先去收拾费家?等天亮雪停后再攻铅山县城吧!”

    杨清琢磨一下也有道理,费家庄园没有城墙,应该十分容易拿下,弟兄们也正好有地方落脚躲避风雪,最关键是抓住费家上下可是大功一件,于是点头道:“好,那边先去攻费家,妈妈的,回头攻破铅山县城,看老子不宰了那狗县丞的全家。”

    杨清愤愤地骂了一句,下令绕城而过赶往城南柴家埠的费家。

    那些贼兵听闻不用攻城都不禁大喜,这寒风夹雪的天气,硬攻墙厚城高的县城简直就是送死,还是攻打费家好啊,听说费家可是大族,家里肯定是钱多粮多,而且丫环婢仆成群,爽也!

    城头上的衙役和民夫见到贼兵竟然这么容易就打退了,不禁齐声欢呼。

    孟轩却是不敢大意,担心贼兵去攻打其他城门,于是率着众衙役沿着城头紧盯着贼兵,最后看着贼兵绕到城南远离,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贼兵离开的方向,孟轩隐隐猜到对方的目标可能会是费阁老,但能守住县城就不错了,其他的孟轩也爱莫能助,只是派了一骑出城赶往城西的千户所报信,至于熊千户会不会率兵救援费家,孟轩也拿不准。

    此时,费家的庄园内正灯火通明,府前的空地上十几辆马车整装待发,另外还有十几板车的行李。家丁婢仆般背着包袱,人人神色慌张……

第213章 岌岌可危

    雪似乎下得小了些,不过气温却是更低了,费府门前灯火通明,数十辆马车正整装待发。

    徐晋站在坐骑旁,墨色的斗篷上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粉,尽管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但内心却是有些焦灼,盖因耗费的时间太久了。

    费家上下,连上护院、家丁、婢仆近三百人,拖家带口,妇老幼,全部收拾准备妥当竟花了一个多时辰。徐晋本以为天黑之前就能进城的,结果一直拖到现在,焦急却又无奈。

    这时,东府那边终于驶出两辆马车,还有五六辆装得满满当当的拉货板车,大部分都是继母赵氏的财物,其中有不少值钱的大件,譬如花瓶、玉屏风、甚至还有一张象牙小榻。本来是逃难的,倒弄得好像是在搬家了。

    费宏神色有些不悦,不过他涵养好,对方毕竟是兄长的填房,倒没有当场训斥,转身对徐晋道:“子谦,可以出发了。”

    徐晋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命令一众亲兵在前方开路。

    然而,车队刚驶出了庄园,便有数匹快马急驰而来,在前面开道的一众亲兵急忙抽出腰刀喝令来马停下。

    谢二剑眼尖,认出来人正是负责打前站的周管家和两名护院,连忙道:“是自己人!”

    周管家策马奔至近前,惊恐地大喊:“老爷,徐公子,宁王贼兵杀来,大家速速退回庄里,快!”

    周管家话音刚下,远处官道的拐弯处便出现了数支火把,紧接着更多火把出现现在视线内,形成一条长长的火龙,向着这边气势汹汹地扑来,火光之下,甚至能隐约看到那些叛兵脸上的狞笑。

    瞬时间,整支队伍都骚动起来,一些胆小的婢女甚至当场吓哭了。徐晋的心瞬间沉到谷底,终究还是太迟了,急忙传令退回庄园内。

    一众婢仆家丁乱哄哄地往回跑,幸好此时离庄门并不远,否则后果很严重。

    嘭……

    庄园厚实的木门刚刚关上,贼兵便杀到近前了,无数火把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将庄外照得灯火通明。

    王儒神色兴奋地大声道:“大哥,看样子费宏这只老狐狸是想连夜逃跑啊,幸亏咱们来得及时,哈哈,这次一锅端了。”

    杨清骑在马上畅快地大笑,他刚才发现了之前杀得自己亡命逃跑的铁塔大汉也在队伍中,也就是说孙遂此刻也肯定在费家的庄园里,只要把眼前这座庄园攻破,抓住孙遂和费宏,天大的功劳唾手可得了!

    “弟兄们,钱财女人都在庄园里面,谁抢到归谁,给子老子冲!”杨清一声令下,一众叛兵立即争先恐后地朝着庄园的栏栅扑去。

    话说杨清手下的叛兵大部分都是鄱阳湖中的水贼,其余的也是些社会渣滓,平日打家劫舍早就驾轻路熟了,看到大车小车的行李财物,还有成群的丫环婢女,根本不用什么战前动员,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一般。

    嗖嗖嗖……

    一众叛兵刚冲到附近,栅栏上预留的豁口便射出一通利箭,瞬时将十几名叛兵射翻在地。

    后面冲上来的叛兵见状纷纷散开,猫着腰扑向两侧,用刀猛砍栅栏,企图将栅栏劈开。一名叛兵正砍得起劲,一根削得尖尖的竹枪冷不丁探出来,把他扎了个透心凉……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贼兵被利箭射杀,被栅栏内突然刺出的竹枪捅死。然而,贼兵毕竟人数众多,再加上庄园实在太大了,贼兵可进攻的位置很多,几十个庄丁根本防守不过来。

    所以,只是数盏茶的工夫,有好几处的栅栏便差不多被砍倒了,正有贼兵试图从豁口钻进来,情况岌岌可危。

    “通叛大人,贼兵人数太多,快要抵挡不住了,您快躲到宅子里吧!”王林儿挥刀将一名钻进来的贼兵砍翻,一边焦急地大叫。

    徐晋手持着火铳,一直在后面督战,大舅子谢一刀则始终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徐晋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费家所有内眷都已经安全逃进了宅内,于是取出火折点燃了火铳的引线,对着一名刚从豁口钻进半边身子的贼兵轰了一发,这才冷静地道:“撤!”

    一众亲兵和庄丁立即迅速地退进了中府的宅子,将厚实的铜皮朱漆大门关上。

    轰蓬……

    庄园外的栅栏终于被砍倒,贼兵们潮水般涌了进来,开始疯狂抢夺空地上还没来得搬回宅内的部分行李和财物。

    杨清和王儒策马奔了进庄园,前者得意地大笑:“哈哈,弟兄们再加把劲,宅子里面的财物更多,还有女人,不过老子丑话说在前,那些丫环婢女你们可以随便上,不过费家的几位姑娘是世子殿下指定要的,谁他妈的敢碰,大头小头一起砍。明白吗?”

    一众痞兵顿时嘿嘿地淫、笑起来,开始对费家的中府发动进攻。

    ……

    雪已经停了,江面上夜色如墨,此时信江上却有数十艏沙船顺流而下,由上饶县的方向直奔铅山县而来。每一艏沙船上都坐满了身穿鸳鸯战袄的明军,军士们一边吆喝着号子,一边奋力划浆,本来就是顺流,如此一来沙船的速度便更快了,像离弦的箭。

    这些明军都是上饶千户所的驻兵,奉了广信府新任通判的调令,连夜火速赶往铅山县。

    此时,一名年纪二十三四岁的青年正站在船头,双手抱胸,腰刀就夹在胸前,一副独孤求败的寂寞刀客模样。

    这名神气的家伙正是百户余林生,现在应该叫余千户了。话说去年孙遂剿灭铅山群匪,余百户连抓两名匪首立下大功,所以被晋升为千户,调到上饶千户所任职。

    话说余林生今年才二十三岁,这么年纪的千户可以说非常了不起了。余千户本来也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但是今天旁晚接到一纸调令,余林生才发现原来有人比自己更了不起。

    那个叫徐晋的小书生竟然当上了广信府的通判,正儿八经的六品文官,人家一纸调令发来,自己大晚上的也得火速赶往铅山县“护驾”。

第214章 冒险求援(大章)

    叛兵对费宅的第一轮猛攻以失败而告终,死伤了数十之众。

    自从去年从上饶县搬回来,费家吸取了教训,一直在加强宅子的安全措施,原本的围墙从两米加高到三米,厚度增加到一米二,全部由青砖加米汁夯实,非常坚固,光靠人力别想把围墙推倒。而且墙头上全部镶上了铁刺,贼兵想从墙头攀上来,既要提防铁刺,又要抵挡庄丁的竹枪长矛,一不小心就会被扎个透心凉。

    另外,大门两侧的围墙上还各砌了一个类似于雕堡一般的玩意,庄丁能藏在里面攻击那些撞门的贼兵,烧得滚烫的热油或者粪水兜头淋下,烫得一众贼兵鬼哭狼嚎。

    正所谓兔子急了还咬人,费家上下的婢仆均明白落入贼兵手中的下场,所以全部都发动起来,积极配合庄丁们防守,有人帮忙架锅烧油、有人帮忙捡石块、有人帮忙提粪水、有人帮忙救治受伤者,乱中有序……

    正是大家通力合作,成功把贼兵的第一轮强攻打退了。

    此时,费宅外正惨叫连天,那些被扎伤、烫伤、摔伤的贼兵正痛苦地哀号。最惨的就是被淋了粪水的贼兵,满头脸的屎尿,臭哄哄不说,还被烫得皮开肉烂,粪水这玩意脏兮兮的,很容易就会引起细菌感染,从而皮肉腐烂无药可救。这估计就是最早的“化学武器”了。

    杨清面色难看之极,恶狠狠地盯着眼前这座坚固如龟壳的费宅,本以为轻松就能拿下的,结果死伤上百人还拿它没办法。

    王儒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悻悻地骂道:“特玛的,敢情费宏那只老狐狸早有准备,大哥,弟兄们已经又累又饿了,要不先埋锅做饭,等吃饱养足力气再攻吧。”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众贼兵进攻受挫,士气已经开始回落了,再加上一路急行军,到现在还没有吃晚饭,此刻气势一弱,饥饿和疲惫便上来了。

    杨清也觉得饥肠辘辘,于是下令埋锅做饭,等吃饱喝足了再一鼓作气拿下费宅。

    一众贼兵停止了进攻,宅内的亲兵和庄丁均松了口气,抓紧时间休息恢复体力。

    费府内的雕楼上,徐晋和费宏等人正站在窗口往下面观察。

    徐晋看着外面正在埋锅做饭的贼兵,剑眉深深地皱了起来,眼下虽然打退了贼兵的第一轮进攻,但实际情况却是十分不乐观。

    因为第一轮的进攻便有两名庄丁被对方的火铳打死,另外还有七八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而贼兵人数众多,即使拼人命也能把防守的庄丁拼光。所以,如果没有救援的话,宅子被攻破只是迟早的事,届时便是一边倒的屠杀,满屋妇孺的下场会很凄惨。

    费宏和费采两人显然也明白这点,此刻神色凝重,费懋贤和费懋中更是脸色有些发白。

    “费师,铅山千户所离这里有多远?”徐晋沉声问道。

    费宏答道:“估计有十里吧,子谦想派人向铅山千户所求援?”

    徐晋点了点头道:“没错,不过学生想亲自走一趟。”

    如今能解救费府的只有铅山千户所了,至于上饶千户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铅山千户所离这里只有十里,骑快马半个时辰便能来回。

    费采连忙道:“子谦不可,你现在是广信府通判,节制诸县兵马,系重任于一身,又岂能冒险,派下面的人去便是。”

    徐晋摇了摇头道:“孙大人虽然临时任命我为通判,但没有经过官府行文,我若是不亲自走一趟,铅山千户所怕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费采不由沉默了,徐晋这话不无道理,换着自己是铅山千户所的千户,在没有见到调兵印信的情况下,肯定不会因为一个陌生人的传话就出兵的。

    费宏沉吟了片刻才道:“子谦可有把握?”

    徐晋点了点头,眼下这种情况,即使没有把握也要拼一把,否则只能坐以待毙。

    “好吧,那子谦一切小心!”费宏深知自己这个门生是有主见之人,更何况眼下的情况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便点头同意。

    ……

    天空又飘起了雪屑,费府的前院,四匹马并排而立,不安地打着响鼻。徐晋身穿墨色斗篷,左边是大舅子谢一刀,右边是二舅子谢二剑,前面是家丁大宝。

    家丁大宝是负责带路的,此刻正紧紧地握住缰绳,显然十分紧张。

    能不紧张吗?外面可是有近千凶残的叛兵,这时开门冲出简直就是玩命,说不准就有去无回了!

    “大哥二哥,你们一定要保护好相公!”谢小婉满脸的担忧,说话时眼圈微微泛红了,心中虽然万分不情愿相公去冒险,但她也明白这也是无奈之举,相公若不去冒险,阖府上下数百口人都只能等死。

    “三妹放心吧,有我和大哥在,保证妹夫不会掉一根汗毛。”谢二剑轻松地道,语气中充满强大的自信。

    大哥谢一刀向来话不多,只是微点了点头,歉然地回头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新婚妻子王翠花。

    徐晋不顾众目睽睽,将开双臂把谢小婉搂入怀中拥一下,柔声道:“等相公回来。”

    谢小婉心中一甜,有点羞涩地轻嗯了一声,神色坚定地低声道:“小婉就算死掉也不会落入贼人的手里。”

    徐晋心中一颤,紧紧地楼住怀中的人儿,轻道:“傻丫头,千万别做傻事,相公一定会带兵回来的,相信我!”

    谢小婉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生离死别,但看着女儿和女婿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密拥抱,老丈人谢擎还是有点尴尬,轻咳了一声道:“贤婿,别耽搁了,外面的贼兵吃完饭便会进攻。”

    徐晋用力拥了一下谢小婉的娇躯,这才放开手踩着马蹬翻身上马。

    “老爷,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丫环月儿含着眼泪道。

    话说之前在砚岗村被徐晋“强迫”出去色、诱贼兵,丫环月儿一路上都摆着冷脸不理徐晋。

    徐晋微笑点了点头:“会的,照顾好小婉!”

    ……

    此刻,宅院外的空地上已生起了一堆堆篝火,叛兵们架上了铁锅正在淘米做饭,大部份人都围在火堆旁取暖等开饭了。

    杨清、王儒,还有叛兵的一众骨干,正在新搭起的帐篷内商量攻破宅子的办法。

    就在此时,费宅的围墙内突然扔出几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瞬时吸引了所有叛兵的注意,有人拿起兵器便冲过去查看。

    “发生什么事?”杨清率着一众骨干从帐篷内急急冲了出来。

    一名叛兵大声禀报道:“报告千户大人,里面扔了几个大火球出来,不过好像都是些衣服布匹,也不知玩什么花样。”

    杨清和王儒不禁愕然相视,就在此时,宅子的大门哐当一声打开,数匹马从里面冲了出来,向着庄园的大门疾驰而去。

    “不好,中计了,快拦住他们!”杨清厉声大喝,一边冲向自己的战马。

    一些反应快的叛兵急忙拿起搁在旁边的长枪企图上前拦截。

    崩崩崩……

    谢二剑手中的短弓连续拉响,箭去流星,瞬间将挡路的几名叛兵射翻,端的是百发百中。

    驾……

    大宝紧张得心脏都几乎从胸腔中跳出来,马鞭猛抽马屁股,一马当先,向着庄门夺路狂奔。

    负责殿后的谢一刀手执一根长枪,但见枪影点点,瞬间将追近的数名叛兵刺死,吓得随后杀来的叛兵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

    “妈的,拦住他们!”杨清和王儒这时已经跳上了战马,见到徐晋等人已经快冲出庄门了,不禁厉声大喝。

    杨清急急摘下长弓,正要弯弓搭箭,忽然面色一变,狼狈地滚下马鞍……

    砰……

    杨清刚滚下马鞍,徐晋手中的火铳便响了,数不清的铁沙一蜂地喷出。杨清那匹战马被扫中顿时痛得发了疯般的狂奔而去。

    杨清在地上狼狈地滚了几滚,爬起来看着已经逃出庄门的数匹快马,不禁又惊又怒。

    王儒奔过来关心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杨清呸了几口泥沙,骂骂咧咧地道:“王八蛋,这几个估计是搬救兵去了,让弟兄加快速度吃饭,尽快将费宅攻下来。”

    ……

    铅山千户所,平日议事的大厅内正灯火通明,千户所的一众骨干正在议事。包括千户熊柏、副千户洛弘,另外还有十名百户。

    不久前刚收到县丞孟轩派来的信使,说有近千宁王麾下的贼兵前来攻打铅山县城,被击退以后往城南去了,疑似扑向位于柴家埠的费家。

    费家可是铅山县本地的大族,费宏更是致仕的阁老,若是费家被叛兵灭了,铅山千户所作为地方的守卫力量,肯定是要被追责的。所以熊柏召来一众手下商议要不要出兵救援费家。

    然而,手下的百户有人主张出兵救援,但也有人主张不出兵,熊柏只是中人之姿,根本拿不定主意。

    副千户洛弘坐一旁淡定地喝着小酒,并没有发表意见。

    “老洛,你什么意思?”熊柏沉声问。

    副千户洛弘摇头道:“我是不同意出兵的,现在情况不明,盲目出兵极为不妥,要是中了敌人的埋伏怎么办,我们得为手下的弟兄性命负责,还是等天亮探明情况再说吧。”

    熊柏和洛弘是发小,两人自小便在卫所中长大,后来各自袭了父亲的职位。熊柏为人平庸,没什么主见,而洛弘却是脑瓜子灵活点子多,所以熊柏虽然是千户,但很多事情都会听取洛弘的意见,闻言点头道:“好吧,那便等天亮再说,大家散了吧!”

    这天寒地冻乌灯黑火的,其实一众百户的出兵意愿也不高,十个倒是有七个不同意出兵的,既然老大发话不出兵,于是都纷纷散了。

    一众百户一走,议事厅内便只剩下熊柏和洛弘了。熊柏皱着眉道:“老洛,咱们现在不出兵救援,若是费家出了事,日后咱们怕是要被追责的。”

    洛弘不以为然地道:“费家并未派人向咱们求救,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雪,咱们又不是神仙,哪知道费家受攻击。至于孟县丞是派人来通知过咱们,可也没说费家正受叛兵攻击啊。所以就算将来追责咱也有推脱的说辞。”

    洛弘说着忽然压低声音道:“大哥,之前我仔细问了一下孟县丞派来的信使,听说吴知县突然犯了腰痛,将城防的一切事宜都交给了孟县丞,你知道为什么嘛?”

    熊柏若是没有千户的身份,就只是个老实的庄稼汉罢了,闻言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道:“听说吴知县近来纳一房美貌的小妾,会不会是那个……纵欲过度了。”

    洛弘没好气地道:“屁的纵欲过度,姓吴的就是只老狐狸,既不想得罪宁王,又不想背投降的罪名,所以才故意装病把锅甩给孟县丞的。”

    熊柏不禁恍然大悟,骂道:“妈的,这只老狐狸……咦,老洛,你不同意出兵难道也是想骑墙?”

    洛弘嘿然道:“吴县令作为铅山县的父母官都缩了,咱们又何必出这个头呢,眼下情况不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是最明智的。所以,等天亮后咱们再发兵赶去费家,到时看情况再作定夺。”

    熊柏一拍额头道:“还是老洛你机智,换着我是想不出来,不过,这样子会不会太不厚道了。”

    洛弘撇嘴道:“大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难道你忍心让咱们手下的弟兄去送命?更何况宁王起兵十万,说不定以后就变天了,咱们也得留条后路不是?若正面跟宁王麾下的军队扛上,那梁子就结大了。”

    熊柏抓了抓后脑勺,点头道:“也有点道理!”

    就在此时,一名士兵匆匆跑了进来,大声道:“禀报千户大人,外面来了一个年轻的书生,自称是广信府通判徐晋,指名要见您。”

    熊柏和洛弘愕然地对视一眼,哪来的广信府通判徐晋?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物啊!

    “带他进来!”熊柏大声道。

第215章 非暴力不合作

    铅山千户所位于铅山县城东五里许的信江河边,附近就是官道,扼守水陆交通要冲。

    此时,徐晋正满头大汗地站在铅山千户所的营门外,刚才纵马狂奔倒没觉得如何,现在停下来才发觉两边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估计是伤口再次擦损了。但眼下正是十万火急,费府上数百口人正等着援兵救命,所以徐晋只能强忍着痛,不过两条腿还不由自主有些颤抖。

    两名负责守门的卫所军士眼神古怪地打量着徐晋等人,脸上还带着一丝讥诮和怀疑。

    徐晋虽然自称是广信府通判,但年纪实在太轻了,再加上长得白净文弱,嘴唇上方的小绒毛都还没脱去,说得通俗的就是乳臭未干。说这样的臭小子乃正六品的通判,恐怕连村妇都不会相信,两名卫所军士自然深表怀疑。更何况此刻徐晋两腿微颤,看在两名军士眼中就是心虚害怕的表现。

    徐晋等在营门外等了盏茶的工夫,进去通报的军士这才慢吞吞地行了出来,态度冷淡地道:“千户大人让你进去。”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马匹交给了大宝看管,带着两位大舅子便往营里行去,然而刚举步就被两名守门的军士拦住了。

    “干嘛?”谢二剑早就对卫所军士的怠慢态度十分不爽,神色冷然道。

    两名军士嘿笑道:“进营前先把武器交出来,这是规定。”

    谢二剑正想发作,徐晋连忙制止住,眼下有求于人,暂时也只能忍气吞声了,主动将火铳交了出去。

    谢家兄弟也只好悻悻地把武器交出,两名卫所军士收缴了武器,这才皮笑肉不笑地道:“通判大人,多有得罪了,里面请吧!”

    徐晋淡淡地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嘿,咋的?还想记住咱们哩?老子叫何胜,记好了!”

    “老子叫陈猛!”

    徐晋目光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倒也没再说什么,跟着领路的军士行了进去。

    两名守门的军士对视一眼,看着徐晋淡定自若的背影,顿时有些忐忑了。何胜低声道:“陈猛,那个……咱们是不是有点作死了?”

    陈猛自我安慰道:“那乳臭未干的小子顶多才十四五岁,正六品的通判你说可能吗?就算是新科进士外放,最多也就是七品县令而已。”

    何胜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只是两人却忽略了,谁会闲得蛋痛冒充朝廷命官,更何况是到军营中忽悠,这不是嫌命长吗?

    再说徐晋跟着军士来到议事大厅,之前离开的十名百户又回来了,千户熊柏大马金刀地坐着,旁边的茶几上还搁了一把手铳,而副千户洛弘一边喝着小酒。

    议事厅内所有人都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徐晋,显然均没有上前见礼的意思。

    谢一刀和谢二剑不由脸现怒色,徐晋此时反而平静了,自己的通判之职是孙遂临时任命的,并没有经过官府行文,再加上自己的年龄摆在那,确实难以让人相信,对方态度怠慢可以理解。

    当然,若自己表明了身份后,这些人还敢如此无礼,徐晋也不会介意来个杀鸡儆猴。

    “座上可是熊千户?”徐晋对着主位上的熊柏拱了拱手。

    熊柏点了点头:“正是,看阁下的穿着打扮应该是个读书人,为何冒充广信府通判?知法犯法,罪加一更!”

    徐晋笃定地道:“非是冒充,本人正是巡抚孙大人临时任命的广信府通判徐晋,节制诸县兵马!”

    熊柏和洛弘面色齐变,节制诸县兵马的通判可不得了,也就是说自己等人也在对方的管辖之下。

    熊柏不敢再大马金刀地坐着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连忙道:“徐……公子,口讲无任,你可有江西指挥使司下发的文书?”

    徐晋摇了摇头道:“本人乃孙巡抚临终前临时任命的,没有经过官府行文,不过手上有一封孙巡抚的亲笔委任状。”

    此言一出,瞬时如晴天霹雳,全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江西巡抚孙遂竟然……死了?

    熊柏失声道:“你说什么!孙大人他竟然……?”

    徐晋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反贼宁王在上元节宴请南昌百官,借机将所有官员扣压,孙大人没有参宴侥幸躲过一劫。但宁王突然发兵猛攻巡抚衙门,孙大人虽然在亲兵的保护之下冲出了南昌城,但也被火铳打伤,就在今天丑时末,于砚岗村辞世。

    孙巡抚临终前任命在下担任广信府通判,节制诸县兵马对抗反贼宁王。孙巡抚的委任书在此!”

    徐晋说完便将孙遂的亲笔委任状拿了出来,谢二剑恭敬地双手接过,然后逞给熊柏。

    熊柏身为千户,自然也是识字的,急忙接过仔细看了一遍,神色郑重地点头道:“确是巡抚大人的印章,老洛,你也看看!”

    洛弘接过看了一遍,又仔细地辨认了印章,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徐晋一直留意两人的表情变化,千户熊柏显然是个老实人,不过这个副千户洛柏倒是未必,此人眼神闪烁,估计是个精明狡猾的。

    徐晋沉声道:“熊千户,如今孙大人的遗体就在费家,宁王手下的近千贼兵咬尾追至,正在攻击费家宅子,情况岌岌可危,本官命你立即发兵救援,不得有误!”

    “这个……”熊柏目光犹豫地望向发小洛弘,两人刚才已商量好当骑墙派,并以费家没派人来求援为推脱的借口,没成想马上就来人了,而且来的还是节制诸县兵马的通判,咋办?

    徐晋不禁心中一动,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看来这位副千户洛弘才是拿主意的,面色一沉,厉声喝道:“熊柏,莫非你想抗命?别说巡抚大人的遗体如今就在费家,费阁老一家若有个闪失,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熊柏心中一惊,吃吃地道:“通判大人息怒,属下马上出兵驰援费家便是。”

    洛弘眼珠一转,大声道:“且慢,大哥千万不可轻率行事。”说完对着徐晋拱了拱手道:“徐公子,你这封委任状虽然加盖了巡抚大人的印鉴,但却难辨真假,在得到证实之前,我们不能出兵。”

    洛弘这话可谓说得滴水不漏,既不明确否定这封委任状,但又不承认这是真的,以此为借口拖延出兵。

    谢二剑冷道:“本人谢二剑,乃巡抚大人的亲兵,亲眼看着巡抚大人写下的这封委任状。”

    洛弘打量了一眼谢二剑,淡道:“安知你是不是冒充的?你可有凭证?”

    徐晋心中腾的升起一团怒火,费家现在正受上千贼兵攻击,情况十万火急,这姓洛却在巧言令色拖延,估计是个首鼠两端的骑墙派。

    “洛副千户想要什么凭证!”徐晋强压住怒火沉声道。

    洛弘一本正经地道:“徐公子别怪,事关手下弟兄的生死,我们也不得不慎重小心,倘若这是个圈套呢?

    这样吧,徐公子若能把费阁老请来证实这封委任状确是孙巡抚的亲笔,那我们便出兵,如何?”

    徐晋怒极反笑,淡道:“洛副千户所虑甚是,大哥二哥,动手!”

    此言一出,谢一刀和谢二剑身暴起,势如猛虎般扑向熊柏和洛弘。

    熊柏和洛弘身为千户,自然也懂武艺,但跟谢家兄弟相比还是差得远,再加上实在没料到徐晋竟然敢在自己地头动粗,所以一招便被谢家兄弟制住了。

    “你们想干啥?快放了千户大人!”十名百户纷纷抽出腰刀,厉声大喝。

    徐晋淡定地拿起茶几上那支手铳,对着洛弘的脑门一顶,厉声道:“全部站住!”

    一众百户顿时傻了眼,停住脚步不敢上前,只能恶狠狠地盯着徐晋等人。

    徐晋冷冷地道:“熊柏,洛弘胆敢违抗军令,尔等莫不是想跟着造反?马上放下兵器!”

    十名百户面面相觑,不过却没人放下兵器。

    洛弘被谢二剑铁箍似的手指扣住咽喉,又被徐晋用火铳顶着,不禁又惊又怒,喝道:“姓徐的,老子几时违抗军令了?你能证明自己确是广信府通判吗?嘿,这里都是老子我们的弟兄,光凭你几句话就想他们放下兵器,作梦吧!”

    “闭嘴!”谢二剑对着洛弘的肚子猛白擂了一拳,后者当场痛得跪倒在地。

    “大胆!”

    “妈的,嫌命长!”

    一众百户见状破口大骂,一个个怒目圆睁,举刀便要扑上来,有人迅速地绕到徐晋等人身后。

    徐晋啪的点烧了火折,作势要点燃手铳的引线,那些百户吓得赶忙退开。

    熊柏面色大变,急急地道:“徐大人有话好说啊!”

    洛弘这时终于缓过劲来,在自己的地头被人撂得跪倒在地,还被火铳指着脑袋,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发狠狞声道:“姓徐的,有种你就开火轰老子,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好汉!”

    徐晋淡道:“你以为本官不敢!”

    洛弘梗着脖子吼道:“那来啊,老子死了,你们别想活着离开。”

第216章 驰援

    从上饶县城到铅山县城约莫有百里路,走水路亦是是差不多,乘船顺流而下大概要三个小时,如果是奋力划船的,还能再快一些。事实上,余林生率领的上饶千户所官兵,只花了两个半小时便到达铅山县附近了。

    上饶铅山一带地处长江以南,其实一年到头下雪的机会还是比较少的,即使有雪也不会太大。

    此刻,天空中便飘着细碎的雪屑,掉入流动的江水中很快便化了。数十艏运兵沙船正顺着信江河道快速往下游驶去。忽然,江边的左岸出现了数盏灯笼,隐约可见到一个水寨。

    一名百户向余林生请示道:“千户大人,那里应该就是铅山千户所的水寨了,咱们是直接到铅山县城,还是就在前面登岸?”

    “就前面登岸!”余林生果断地道。

    之前徐晋让谷满仓带给刘清源的信中除了调兵的命令,还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所以余林生也知道正有两千多宁王的叛兵正在杀向铅山县。

    现在大晚上的,情况又不明,所以余林生觉得还是先驻扎在铅山千户所附近保险,两军可以互为照应,等天亮探明情况再作计较。

    于是,余林生便率着队伍亮明身份,在铅山千户所的水寨停船登岸。

    登岸以后,徐林生将安营扎寨的任务交给手下的百户,自己则带着副千户邱蛮和亲卫登门拜方熊柏。

    上饶千户所和铅山千户所只是一县之隔,彼此自然有所往来,所以余生林与熊柏认识,还喝过几次酒,不过交情并不算深,毕竟余林生去年才升为千户,之前根本不够资格和熊柏喝酒。

    “咦,余千户咋来了?”

    负责守门的军士何胜和陈猛,显然认识余林生,见到对方乘夜冒雪前来,不禁大为惊讶,连忙行礼问好。

    余林生点了点头道:“本千户奉了通判大人的调令赶来铅山县,熊千户可曾睡了?”

    何胜和陈猛心里咯一下,咋又是通判?坏菜了,之前进去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莫不成真是广信府的通判?

    余林生发现两人神色有异,皱眉:“咋了?熊千户不在?”

    何胜陪笑着道:“在的……呵呵,小的冒昧问一句余千户,您所说的通判大人是不是叫徐晋,一个乳臭……咳,一个十来岁的小书生?”

    余林生点头道:“正是上饶县徐晋,连中三元的秀才徐子谦,咋了?你们不会连他都没听说过吧?”

    “呵呵……听说过,当然听说过,通判大人此刻就在咱们营中!”何胜和陈猛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汗,一脸苦涩的笑容。

    余林不明所以地看了两货一眼,带着一众亲卫大步往营内行去,直奔议事厅。余林生之前来参观过,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

    此时,议事厅内的气氛正剑拔弩张,徐晋打着了火折,随时都可能点燃手铳的引线。

    一众百户均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熊柏被谢一刀扼着咽喉,丝毫不敢动弹,脸色微白,紧张地道:“徐大人,出兵的事可以商量,能不能先把手铳放下?”

    “大哥别跟他废话,老子就不信这小子敢开火。”洛弘嘴上说得硬气,不过额头上渗出的冷汗却是出卖了他。

    徐晋本来也不想用这种极端的方法,但此刻费府危在旦夕,一旦被攻破,后果不堪设想,自己的妻子、亲人、师友全在里面,所以他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磨嘴皮。

    如今这情况,比的就是谁够狠!

    徐晋用手铳敲了敲洛弘的脑袋,淡淡地道:“姓洛的听清楚了,本官乃巡抚大人亲封的通判,节制广信府诸县兵马,手握生杀大权,你敢抗命不遵,本官便敢打爆你的头。一路走好!”

    徐晋说完便点燃了手铳的引线,咝……

    “不可!”熊柏大叫着想扑上来,不过谢一刀左手往其腰后猛戳了一下,前者顿时整个都软了下来。

    一众百户都吓傻了眼,这家伙还真敢点啊,够狠!难道就不怕事后被大家砍成肉酱吗?然而转念一想,人家还真的不怕,通判的身份多半是真的,自己等人若杀了他就是谋反,日后朝廷追究起来,恐怕全家都得替他陪葬。

    滋……

    导火线发出滋滋的声响,眼看就要烧到火药室,洛弘终于软了,惊恐地大叫:“出兵,属下同意出兵了!”

    徐晋嘴角露出一丝讥诮,伸手把导火线给摁灭了。洛弘此刻已经吓得大汗淋漓,胸口急剧起伏,真正面对过死亡,才会明白那种蚕蚀心灵的恐惧。

    谢二剑轻蔑地往洛弘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嘲讽道:“怂货,你不是牛逼吗?有本事再硬一个试试。不怕告诉你,通判大人亲手轰杀过几个宁王手下的贼兵,就你这颗狗头,通判大人眼都不眨就给你轰烂掉,信不信?”

    洛弘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怒交加,却又不敢发作,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看似手无抓鸡之力的小书生是个狠角色,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真敢点燃引线,而且直觉告诉他,刚才自己如果不服软,这小子十有**真的就把自己的脑袋给轰烂掉了。

    正在此时,余林生带着一众亲卫行进了议事厅,看到眼前的情况顿时呆若木鸡,什么情况?

    徐晋抬头望去,他自然认得余林生,不禁有些意外,没想到对方竟然来得这么快。

    余林生这时终于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属下参见通判大人!”

    本来论品秩,正五品的千户要比正六品的通判高,但国朝向来文尊武卑,更何况徐晋这通判节制诸县兵马,所以余林生见到徐晋老实地执下属之礼。

    铅山千户所众百户顿时都沉默了,熊柏和洛弘更是面如死灰,余林生这一行礼,已经坐实眼前这位文弱的少年书生就是广信府通判了。

    徐晋点了点头道:“余千户来得正好,铅山千户所副千户洛弘违抗军令,给本官拉到外面砍了!”

    余林生此时算是隐约猜到怎么回事了,敢情熊柏和洛弘见徐晋年少可欺,拒不执行军令,这才引起了冲突,谁知这位徐公子却是个狠人呐,身边就两个人保护,竟然敢在铅山千户所内制住了熊柏和洛弘,啧啧,还真是浑身是胆!

    “属下遵命!”余林生犹豫了一秒便抽出腰刀上前,一把揪着洛弘的后领,像拖狗一样往外拖去。

    铅山千户所一众百户不禁心头大凛,想动手拦阻又不敢。

    熊柏大惊失色,扑通地跪倒在地上大声道:“通判大人开恩,洛弘虽然怠慢了通判大人,但也罪不至死啊!”

    余林生其实也不想拉仇恨,只是碍于徐晋的命令不得而为,此时故意放慢了速度。

    “通判大人开恩啊!”铅山千户所十名百户纷纷跪倒在地。

    洛弘这时也反应过来,脸色苍白地跪倒颤声道:“属下只是不敢确认通判大人的身份,并没有违抗军令之意,怠慢了通判大人,恳请通判大人饶恕!”

    谢二剑冷笑道:“有巡抚大人的亲笔委任状,还加盖了印信,你还故意鸡蛋里面挑骨头,我看你是有意刁难吧?”

    熊柏连忙道:“属下等岂敢故意刁难,只是老洛为人比较谨慎,体恤手下弟兄而已,虽怠慢了通判大人,但也罪不至死,求通判大人开恩,饶了他这一遭吧!”

    徐晋皱了皱剑眉,他虽然也很想宰一个杀鸡敬猴,但眼下正需要调兵用人,若杀了洛弘恐怕会引起铅山千户所众将的不满,于是冷道:“既然尔等求情,本官便饶了洛弘一遭,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洛弘即日起降为百户,杖五十军棍,这五十军棍便先记着,待灭了围攻费家的叛兵再执行。洛弘,本官问你服不服?”

    洛弘眼底闪过一抹恨意,不过还是老实地道:“属下服气,谢大人不杀之恩!”

    徐晋自然看出洛弘口是心非,但此时也懒得计较,日后若抓到他错处,徐晋会毫不犹豫一下令把他干掉,以绝后患!

    徐晋将手铳往腰间一压,大声道:“现在费家情况紧急,事不宜迟,余千户、熊千户,你们立即点齐兵马,随本官前往救援!”

    “属下遵命!”

    余林生和熊柏不敢怠慢,急急召集手下,合计两千多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城南柴家埠,救援受叛兵攻击的费家。

第217章 破宅,节烈

    费家庄园。

    火把的光芒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喊杀声、惨叫声、火铳声响成一片,方圆数里的百姓都能清晰听到。

    此刻,费家的外墙已经血迹斑斑,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尸体,受伤的贼兵在痛苦地哀嚎,看样子死伤已经达到数百之众。

    不过,作为防守方同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墙内的庄丁已经伤亡过半,就连徐晋的十名亲卫也伤了数人,而且围墙上不少地方的铁刺都被扫平了,厚实的铜皮大门亦是百孔千疮,情况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一名贼兵刚爬上了墙头,脑袋就被王林儿挥刀削去了半边,鲜血和脑浆溅了后者满头脸都是。

    然而,马上又有更多贼兵从不同的地方翻上了墙头。此刻庄丁已死伤过半,防卫力量大大削弱了,有几名贼兵成功跃落墙头,狞笑着扑向那些帮忙架锅烧油的丫环婆子,吓得她们尖叫着四散逃跑。

    谢擎手执腰刀疾步冲前,迅如奔雷,手中腰刀劈出一道匹练般的寒光,倾刻将一名贼兵砍于刀下,又飞起一记侧踹,正踹中另一名贼兵的脖子。

    只听得卡嚓一声,那名贼兵当场飞出去撞在墙上,然后软乎乎的贴着墙跟滑落,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歪到肩头上,已经是有气出没气进了。

    剩下那名贼兵差点吓尿,掉头便欲跑开,结果刚转身就被一名庄丁的竹枪扎在肚子上,顿时倒地,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

    王林儿冲前一刀结果了这名贼兵,抹了抹脸上的血浆,急声道:“谢叔,咱们快守不住了。”

    谢擎沉声道:“守不住也得守,能坚持多久是多久,你们的通判大人一定会带兵赶回的。”

    王林儿咬了咬牙,咆哮着扑向一名刚翻墙进来的贼兵……

    不断有贼兵成功翻墙而入,大门被撞得摇摇欲坠,庄丁的伤亡不断增加,士气低落到极点。

    墙外。

    杨清和王儒眼看费宅就要被攻破了,不禁精神大震,声嘶力竭地吆喝给一众手下鼓劲打气:“弟兄们再加把劲,马上就攻破宅子了,金银财宝,婢女丫环,谁先抢到就归谁,冲啊!”

    此时一众贼兵均杀红了眼,厉声嚎叫着扑向墙头,一队贼兵搬来了一根木头,疯狂地撞击着大门。

    咚咚……

    早已经百孔千疮的铜皮大门终于抵挡不住,轰然倒塌下去,瞬间烟尘飞扬,有两名没来得及跑开的庄丁当场被压在下面,紧接着被蜂拥而入的贼兵斩杀。

    “哈哈,杀啊!”一众贼兵疯狂地大笑,浑身兽血都仿佛燃烧起来,扑向狼奔豕突的一众庄丁和婢仆。

    一名贼兵如饿虎擒羊般将一名跑得慢的婢女扑倒,粗暴地将她的衣服撕开,不顾对方挣扎尖叫,欺身压了下去……

    “老爷,少爷,贼兵攻进来了,快退到中院去!”管家周衡急急跑进了前院的大厅。

    费宏长叹一声,终究还是守不住了,莫不成我费家注定亡于今日?

    费采、费懋贤、费懋中此刻亦是面如死灰,宅子被攻破的后果他们很清楚。

    周管家焦急地催促道:“老爷少爷,快退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费宏曾经官至内阁大学士,毕竟是经过大风浪的人,此刻还能保持镇静,站起来带着众人急急退往中院。

    费宏等人刚退走,谢擎和王林儿便带人撤退进了前院大厅,占据大门抵挡汹涌而来的贼兵。

    ……

    后院的大厅内,费家所有女眷都聚集在此了,无论是夫人小姐,还是丫环婆子均怕得瑟瑟发抖。

    此时,一名家丁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禀报道:“夫人,不好了,贼兵已经攻进了宅子,打到前院来了。”

    瞬时间,一屋子的女眷都吓得脸如土色,有人甚至怕得失声哭了起来。

    “完了完了,这次完了……”

    继母赵氏怕得上下牙咯咯地打颤,语无伦次地颤声道:“如意,不是请……徐晋不是请救兵去……去了吗?咋还不回来,他肯定是自己逃了,瞧瞧你喜欢的是什么货色,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罢了,亏你还对他死心塌地呢。”

    费如意此时也是怕得俏脸没有半点血色,不过听到赵氏诋毁自己的心上人,亦不禁有点微愠,蹙着黛眉道:“娘亲快别胡说,徐晋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会带兵回来的。”

    “呵呵,现在贼兵都攻进来了,他人呢?就你这没脑子的傻丫头才会相信他,傻傻的就被人家偷走了心儿。依我看,当初宁王世子派人到府上提亲,老爷就应该答应他,咱们费家也不至于有今日的灭门之祸了。”

    赵氏仿佛找到了恐惧的渲泄口,就像得了失心疯似的,竟然口不择言地指责起家主费宏来。

    袁氏脸色一沉,喝斥道:“闭嘴!”

    赵氏冷笑道:“袁若萱,大家都快死了,你还耍什么威风?难道我有说错吗?老爷他当初若答应了宁王世子,把如意许配给他,咱们费家何至于今日?”

    赵氏一直被袁氏“欺压”,早就憋了一肚子的不满,今天这个时机终于爆发了,颇有点破罐子破摔,临死前疯狂一把的味道。

    袁氏气得脸色发青,扬手便狠狠扇了赵氏一个记耳光,骂道:“不要脸的贱货,别忘了你丈夫就是被宁王派人害死的,你还想把女儿送给人家糟塌?你这贪生怕死的贱人可以不要脸,但我费家百世大族,书香世家,又岂能跟你这贱妇一般。”

    赵氏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嘲讽道:“是啊,我贪生怕死,我是不要脸的贱人,你姓袁的高贵节烈,有本事一会贼兵杀进来你便自尽,省得受辱给费家丢脸。”

    此言一出,四下的目光都愤怒地向赵氏瞪来。赵氏却是浑不在意,她豁出去了,反正今天也是个死,挑衅地盯着袁氏。

    袁氏淡淡地道:“不用你提醒,贼兵若是杀进来,我会自行了断!”说完手腕一翻,从袖筒中摸出一把剪刀,显然早就准备好自杀保存清白了。

    “娘亲!”费小玉失声惊呼,眼中露出深深的恐惧,真要走到这一步吗?

    费采的妻子娄氏也摸出了一把剪刀,苦涩地道:“嫂子,咱们想到一处了,黄泉路上也好作个伴儿!”

    费吉祥紧咬着嘴唇,肩头微微颤抖着,微哽咽道:“娘亲,女儿随你去便是!”

    费如意美眸眨红,竟从靴子里摸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平静地道:“娘亲,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即使当初二叔答应宁王世子的提亲,女儿也不会同意的。待会若贼兵杀进来,女儿会自刎保存清白,誓不从贼!”

    “好,这才是我费家的女儿女!”袁氏赞许地道。

    赵氏不禁傻了眼,整个人都焉了。

    此时,前面传来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贼兵显然正在往后院杀来。

    “哈哈,老子就说费家的女人都在后院这里!”

    两名浑身血淋淋的贼兵翻墙跳了进来,两眼放光地向大厅走来,这几个家伙是绕过中院进来的!

    瞬时间,大厅内的女眷都吓得失声尖叫。

    一直手持单刀守在门口的谢小婉和谢三枪姐弟立即朝这两名贼兵杀去。

第218章 通判归来,杀

    雪虽然停了,但寒风依旧似刀般迎面割来,徐晋一路纵马狂奔,里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内心焦灼如焚。仔细算来已经过去近个时辰了,不知老丈人他们还能不能守住,倘若宅子已经被攻破了……

    驾……

    徐晋实在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往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

    余林生一边策马,一边大声吆喝:“快快快,加紧跟上通判大人。”

    两千多军士擎着火把撒开腿一路疾奔,几乎连吃奶之力都使出来了。此时,两支卫所军士的身体素质好坏立即便见分晓了。铅山千户所的军士平日疏于训练,远远落后于上饶千户所的军士一大截,而且还一个个气喘如牛,队形散散乱乱。

    余林生到底是干劲十足的年轻人,卯着劲儿准备建功立业,所以自从接任了上饶千户所,一直对手下的士兵勤奋训练,大半年的成果还是十分显著的,此时手底下的兵一个个龙精虎猛。

    熊柏本来策马跟在徐晋身后的,但回头看到自己手底下的兵越掉越远,脸上亦不禁有些害臊,拨转马头跑回去,大声骂道:“都他妈的没吃饭吗,快,追上去,别给老子丢脸。”

    幸好,铅山千户所距离费家庄园也就十里左右,要不这帮早就荒废了训练的种田兵即使跑到目的地也没力气战斗了。

    沿着官道一路疾奔,转过一座丘陵,费家终于在望了,但见火把星星点点,隐约能听到零星的火铳声。

    驾……

    谢家兄弟、徐晋三人首先策马冲进了庄园,见到已经被撞倒的宅门不禁都心头大震。

    徐晋急急翻身下马,结果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旁边的谢二剑手疾把扶住,安慰道:“妹夫别急,里面还有喊杀声,估计是刚破门。”

    徐晋定了定神道:“大哥二哥,你们快赶去后院。”

    “那妹夫你自己小心点!”谢家兄弟抽出兵器便率先冲进了宅子,直接飞身攀上屋顶,向着后院方向奔去。

    徐晋寒着脸解下马匹上的火铳,大步往宅门走进去。这时余林生已经带着手下的弟兄陆续赶到了,见状不敢怠慢,连忙带人追上去护在徐晋身前。

    此时的费府前院已经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既有贼兵的,也有庄丁和婢仆。

    这时,正有一名贼兵趴在婢女身上施淫,那名婢女下身裸露,双眼惊恐地大睁着却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徐晋曾经在费家住了两个多月,这名婢女他隐约认得,见状不禁目眦尽裂,厉声喝道:“给本官擒住那畜牲。”

    那名贼兵正爽着,突然见到潮水般涌入的明军不禁吓得一个哆嗦,急急站起来提裤子。然而这货裤腰带还没系好就被两名杀气腾腾的军士擒住,反剪着双手送到徐晋的面前。

    徐晋二话不说,点燃了火铳的引线,枪口就指向这名贼兵的胯下,轰……

    铁沙夹杂着烈火从火铳中喷出,那贼兵当场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胯下血肉模糊,倒在地上卷缩成一团挣扎哀号,腿间鲜血汩汩地流出……

    徐晋面无表情地把火铳扔掉,抽出了腰间的手铳,冷冷地道:“余千户,所有贼兵,但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余林生眼皮一阵乱跳,凛然道:“属下遵命!”说完便带着手下向中院冲杀进去。

    费家中院。

    谢擎正和王林儿等亲兵死死地守住大门,这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了,后院就是费家的内眷,不能再退了!

    此刻大部份贼兵都聚集在中院,约莫有四五百人之多,正在杨清和王儒的指挥下对中院大门发动猛攻,门前已经躺下了十几具尸体,鲜血将青砖铺陈的地面都染红了。

    “这帮杂种还真是顽强!”杨清骂骂咧咧地道,在这里耗了十几分钟,让他有点不耐烦了。

    王儒大声喝道:“弟兄们再加把劲,费家的内眷都在后院,冲啊!”

    “冲呀!”

    王儒话音刚下,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浩大的喊杀声,紧接着是爆豆般的火铳声。

    砰砰砰……

    余林生带人杀进来了,兜头盖脸就是一轮火铳齐射。那些贼兵注意力都集中在中院的大门,岂料到菊花会突然遭爆,措不及防之下当场有数十名贼兵中弹飙血。

    “通判大人有令,贼兵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杀!”余林生厉声大喝,腰刀一挥,手下的弟兄立即扑杀上去。

    正在门内死守的谢擎、亲兵和护院们见到突然杀入的大量明军,先是愕了一下,继而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通判大人回来了……徐公子回来了……杀啊!”

    本来士气低落到极点的一众亲兵和庄丁瞬间爆发小宇宙,不仅抵住了贼兵的攻势,甚至从门内反杀出去,配合明军两面夹击。

    “杀啊!”余林生率着手下弟兄猛冲猛杀。

    那些贼兵一路长途奔袭,攻打费府外墙时又死伤了数百人,眼下只剩下四五百人,又如何是两倍于已的生力军对手,很快就被杀得溃不成军,节节后退。

    杨清和王儒气急败坏,一边指挥着贼兵抵挡,一边往旁边院落败退。

    ……

    后院,七八名绕路翻墙而入的贼兵已经把谢小婉、丈母娘蒋氏、谢三枪三人逼到了门边。一边发出嘿嘿的狞笑,一边往屋里的一众女眷贪婪地瞄去。

    费如意已经抽出匕首架到了脖子上,本来明净如秋水般的双眼满是凄然:“他终究是没能及时赶回来啊,这辈子是有缘无分了!”

    旁边的丫环入画见到费如意合上了眼睛,急忙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悲声道:“姑娘再等一等,徐公子一定会带兵赶回来的。”

    话音刚下,前面便传来密集的火铳声,还有阵阵的欢呼呐喊声。

    逼住谢小婉等人的七八名贼兵愕然相视,什么情况?弟兄们得手抓住费宏和孙遂了吗?

    就在此时,两条人影从屋顶上骤然跃了下来,就好像两头猎食的猛虎,瞬间将数名贼兵斩于刀下。

    “大哥二哥!”谢小婉和谢三枪均惊喜失声。

    从天而降的正是谢一刀和谢二剑,后者笑嘻嘻地道:“总算没有回来晚。”

    谢一刀对着屋内大声道:“大家不要害怕,我妹夫已经带回了两千多援兵,大家已经安全了!”

    瞬时间,屋里爆发出猛烈的欢呼,所有人都激动得站了起。

    费小玉兴奋地大叫:“徐晋带兵回来了,大家都不用死啦……哇呜!”

    费小玉这只小辣椒激动之下竟是失声哭了起来,喜极而泣,刚才她可是怕得要命,她不想死啊!

    “好好好好好,晋哥儿果然没让大家失望!”袁氏激动得说了一连串的“好”字,又冷冷地瞥了旁边作“阿弥托佛”状的赵氏。

    叮当……

    费如意手中的匕首掉到地上,喜悦的眼泪滚滚流下。

    “啊,姑娘,你……你流血!”入画捂住嘴失声惊呼。

    此刻,费如意的粉嫩的脖子上正有一条血线渗出来,估计是被锋利的匕首划伤了,自己伸手一摸,见到一手的血,顿时晕了过去。

    “如意姐姐!”

    “如意!”

    “姑娘!”

    屋内顿时乱成一锅粥,谢小婉大惊失色,急急奔进屋中。

    众人七手八脚地施救,幸好,费如意估计是刚才太紧张用力过度,刀刃划伤了脖子一点皮,并没有伤到动脉,很快就把血给止住了,人也被救醒过来,刚才只不过晕血罢了。

第219章 狗屎运

    徐晋踏着满地的鲜血走进了中院,余林生正在指挥着手下弟兄,对退到中院西侧某院落的贼兵进行围剿,其余零散的贼兵基本都已经被肃清了。

    “属下参见通判大人。”王林儿带着九名亲兵奔至徐晋面前恭敬地行礼。

    徐晋看着浑身沾满鲜血的十名亲兵,点头道:“很好,都还活着,了不起!!”

    王林儿咧嘴露出两只神气的大门牙笑道:“嘿嘿,其实了不起的是通判大人,孤胆闯敌阵请救兵,咱们作为亲兵又岂能给您丢脸。”

    徐晋笑道:“得了,马屁拍得再溜也不会给你升官的。”

    一众亲兵都咧嘴笑起来,望向徐晋的目前尊敬中带着一丝暖意。其实王林儿刚才的话并不是拍马屁,而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正如文人瞧不起粗鄙的武者,武人其实也对那些平时正气凛然,真正面对危险时却缩卵的文人瞧不上眼,譬如铅山县令吴林广之流。

    如果说之前在砚岗村的伏击战中,徐晋的机智、胆气和铁血手段,已经初步赢得众亲卫的信任和拥戴,那么徐晋今晚不顾自身安危闯阵请来救兵的做法,已经彻底赢得众亲兵的赤胆忠心。

    这样的主帅,值得他效死命!

    “贤婿!”

    此时老丈人谢擎龙行虎步地行了过来,落后几步是费宏、费采、费懋贤和费懋中两兄弟。

    徐晋连忙迎了上去:“见过岳父大人,见过费师。”

    谢擎呵呵笑道:“幸好贤婿回来得及时,若再迟个半炷香,就得给咱们收尸了。”

    “子谦,辛苦你了!”费宏捋着胡子微笑道,身为徐晋的授业恩师,自然不会说些直白的感激话语。

    徐晋连忙道:“这是学生应该做的,大家平安无事就好。”

    谢擎见徐晋目光往后面望去,笑道:“小婉月儿她们都在后宅,全部平安,贤婿不用担心。”

    徐晋闻言放下心来,命令熊柏派两百人守住后院,负责内眷的安全,然后开始对整座宅子贼兵进行清剿,但凡不放下武器投降的,全部击毙。

    ……

    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费宅内的打斗声和喊杀声已经完全消失了,偶尔响起零星的火铳声。

    费宅外,洛弘和另外四名百户,率着近六百名铅山千户所的军士守在围墙外,负责擒杀翻墙逃出来的贼兵。然而,大半晚过去了,逃出来的贼兵寥寥无几,统共才抓到十二个,击毙了三人。

    看着上饶千户所的同行押着一串又一串的俘虏从大门行出来,铅山千户所这边的军士都有点眼红了,这可都是军功啊。

    一名百户忍不住抱怨道:“奶奶的,好处都让上饶千户所占光了,咱们只能在墙外坐冷板凳喝西北风,这太不公平了。”

    另一名百户撇嘴道:“得了吧,咱们刚得罪了通判大人,有冷板凳坐就不错了,弘哥,你说对不对?”

    洛弘面无表情地道:“都特么的闭嘴吧,盯紧了。”

    洛弘眼下虽然被徐晋降为百户,但只是名义上的,他在下属中的威信还在,依然是无名有实的副千户。所以此言一出,两名抱怨的百户都老实地闭了嘴。

    洛弘之所以制止住两名百户抱怨,并不是他怕了徐晋,更不可能是服了徐晋。在自己的地头被制住,又被当着众弟兄的面撂倒跪下,用火铳指着脑袋威胁,如此奇耻大辱,洛弘又岂会轻易咽下这口恶气?

    然而,洛弘是个精明人,也很清楚徐晋是个狠角色,如今自己刚得罪了他,若再出了什么纰漏被对方抓住痛脚,怕是落不了好。所以这大半晚时间,洛弘都督促着弟兄尽职尽责地守在费宅外围,没有放走一名翻墙外逃的贼兵。

    就在此时,一条黑影从里面翻上了墙头,扑通的一声跳了下来,狼狈地摔了个屁颠儿。

    洛弘淡道:“终于有漏网之鱼了,抓住他!”

    一名百户立即带着几名弟兄扑上去抓人,谁知那贼兵竟然相当了得,只是一个照面便劈翻了一名军士,然后冲向附近一匹战马。

    洛弘面色微变,大喝:“快拦住他!”

    四周的军士立即扑上前拦阻,只是这些疏于训练的种地兵,战斗力实在太渣,再加上那名贼兵相当剽悍,竟让他冲破了阻拦,腾身跃上了马背。

    驾……

    这名贼兵挥刀斩断了缰绳,策马冲向庄门夺路狂奔。

    眼看贼兵就要冲出庄门逃之夭夭了,一直举着火铳瞄准的洛弘激发了,砰的一声大响,马上的贼兵应声坠马,但左脚还挂在马镫上,被拖着跑了十几米才掉下来。

    众军士齐声欢呼,一拥而上把那贼兵擒住。洛弘拿着火铳大步走过去,表情颇有点自得,他火铳打得准是公认的,不过却不是刻苦训练得来,而是打野打出来的水平,这货平时喜欢打猎。

    那名贼兵是背部中弹了,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喘气,不过眼神却极为凶狠,几次试图站起来,均被众军士按了下去。

    “嘿,弘哥你瞧这是什么?这家伙竟是条大鱼啊!”一名百户从贼兵的腰间摘下一枚腰牌,兴奋地递给了洛弘。

    洛弘接过来一看,顿时惊喜无比,敢情这家伙竟是名千户,哈哈,捡漏捡了条大鱼啊!

    话说明朝建国初,朱元璋便专门命礼部制作了走马符牌交给武官佩带,作为识别身份职位的信物,此刻洛弘拿着的正是代表千户身份的独龙独虎符牌。

    宁王早就存了谋反之心,这些年偷偷仿制了各种官方印信,其中便包括了大量的各级武官走马符牌,所以这边一宣布起兵造反,马上便能拿出了符牌颁发给手下的将领使用了。

    此刻被洛弘擒获的正是大盗杨清,这货目前的身份是千户。

    洛弘往杨清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喜道:“奶奶的,难怪有几把刷子,原来还是名千户,先捆起来!”

    洛弘吩咐手下把杨清捆起来,又叫来人替他止血治伤,免得失血过多挂了。

    “弟兄们盯紧了,说不定还有大鱼爬出来!”洛弘满脸春风地吆喝道,现在自己抓住了贼兵的一名千户,倒是不用再担心被徐晋穿小鞋了,说不定还能官复原职。

    ……

    天蒙蒙亮的时候,费府内的战斗终于宣告结束,那些贼兵要么投降,要么被击毙,无一漏网。

    此刻,徐晋正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在宅院中巡视,双眼布满了血丝,这一夜他都未曾休息过。

    “通判大人!”

    两名正在清理贼兵尸体的军士见到徐晋,立即将尸体放下,恭敬地行礼问好,神情有些忐忑。这两货赫然正是昨天怠慢徐晋的两名守门军士,何胜和陈猛!

    徐晋自然认得两人,不过他还懒得跟两名小兵计较,这点气量都没有还怎么混,微点了点头便率着众亲兵行了过去。

    何胜和陈猛不禁松了口气,昨天副千户洛弘被徐晋火铳指脑袋,还差点被砍的事已经在军中传开了,所以何陈两人一直忐忑不安,生恐遭到徐晋报复,如今看来有点杞人忧天了,敢情人家根本懒得鸟自己这两个小脚角。

    徐晋正巡视着,迎面便遇上了余林生,后者正满脸春风,走路时两条腿就跟装了弹簧似的,一蹦一蹦的,显然心情极好,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徐晋面前,行礼道:“属下参见通判大人。”

    徐晋点头道:“余千户,贼兵可都肃清了?”

    余林生自信地道:“通判大人放心,兄弟们已经仔细搜索了十几遍,连贼毛都捞清了,保准没漏网的,若再蹦出一个贼兵来,您摘了我的脑袋。”

    徐晋微笑点头道:“辛苦余千户了,战果清点过了没?”

    余林生有些得意地道:“初步清点完,嘿,我部斩杀贼兵258人人,生擒307人,其中包括一名副千户,那家伙叫王儒。”

    徐晋点头道:“功劳且记下,日后上报朝廷论功行赏,你且带众弟兄下去休息,辛苦大家了,待会让周管家杀几头猪犒劳大家!”

    “属下替手下弟兄谢过通判大人!”余林生喜兮兮地行礼,话说每次遇上徐晋自己都准能立功,嘿,这小子还真是自己的福……帅!

    此时,一名军士跑了过来,大声禀报道:“报告通判大人,负责外围的洛百户已抓住了贼兵首脑,千户杨清,请判大人定夺!”

    徐晋不禁愕了一下,他派洛弘负责守外围,确实也有给他穿小鞋的意思,没想到这家伙倒是走了狗屎运,竟然抓住了贼兵的一名千户,点头道:“好,本官知道了,本官赏罚分明,这便免去洛弘的五十军棍,功劳薄上不会少了他的名字。”

    “谢通判大人,属下这便告知洛百户!”这名军士脸带喜色地跑了出去。

    余林生不禁有点郁闷了,自己拼死累活的才抓了个副千户,洛弘那货倒好,在外面坐冷板凳反而抓了个千户,这运气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他奶奶的!

第220章 拜山头(求票)

    旭日东升,昨夜那场雪已经化得无影无踪了,但寒风依旧凛冽。直到日上三竿,铅山县令吴林广才跚跚地起了床,在小妾的服侍洗刷吃早点。

    话说昨晚落黑,宁王手下的叛兵突然来攻城,着实把吴知县吓得寝食不安,后来听闻贼兵退走,这才安心地搂着小妾睡下,睡前还忍不住在小妾的肚皮上活动了几下,所以到现在才醒来。

    吴林广吃完早餐后并没有到前面县衙办公,而是留在后院消磨时间,毕竟昨晚借口说腰痛把锅甩给了县丞孟轩,这个时候自然要做戏做全套,所以继续装腰痛,乐得清闲!

    正当吴林广惬意地看着闲书,衙门捕头李明便匆匆赶来了。

    “李班头,什么事?”吴林广放下书籍淡定地问道,李明是他的心腹,所以倒不用在他面前装模作样。

    李明面色有些潮红,略带兴奋地道:“大人,昨晚那支攻城的贼兵被剿灭了!”

    吴林广微惊,颇为意外地道:“熊千户厉害啊,这一晚上就把叛兵剿灭了?消息确切吗?”

    李明撇了撇嘴道:“是新任通判徐晋带兵剿灭叛兵的,作战的主力是上饶千户所,铅山千户所只是辅助。嘿,要是靠铅山千户所那些种地兵,没被叛兵打得屁滚尿流就不错了。”

    李明身为铅山县衙的捕头,对铅山千户所的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那些种地兵平日根本没怎么训练,战斗力比自己手下的衙役强不了多少。

    吴林广却是懵了,皱眉道:“李班头,你净胡扯些啥?哪来的通判?又关上饶千户所什么事?”

    李明一拍额头道:“倒是忘记了跟县尊大人提起了。新任的广信府通判,就是连中小三元的上饶县生员徐晋……”

    吴林广听完李明的解释这才恍然,神色复杂之极,恩主孙巡抚竟然遇害了,临终前还任命了一个十五岁的儒生为广信府通判,节制诸县兵马。

    李明又道:“县尊大人,徐通判已经派了五百人的先头部队接管了城防,并命令县衙配合一切事宜,孟县丞眼下正忙着腾空县衙大牢,准备关押被俘虏的叛兵,嘿嘿,听说叛兵的正副千户都让活捉了。

    啧啧,这个徐通判虽然年纪轻轻,但确实有几把刷子啊,听说昨晚他还亲自到铅山千户所调兵了,副千户洛弘借故刁难,差点被徐通判火铳爆了头……”

    吴林广闻言坐不住了,连忙站起来道:“快去准备一下,本官要出城赶去费家。”

    李明愕然道:“县尊大人不是腰痛吗?”

    “废话少说,快去准备!”吴林广黑着脸斥道。

    正所谓墙头草随风倒,吴林广就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如今徐晋这个新任通判灭了一千多叛兵,他自然要赶去拜山头了,更何况孙遂是他的恩主,如今尸体就在费家,他如果不问不闻,名声估计也得臭掉。

    吴林广匆匆穿戴上官服,带着一众衙役心腹火急火燎地出城赶往费家。

    ……

    费家的庄园外,两卫所的兵马泾渭分明地各自扎营在东西两侧。

    战斗了大半晚,所有军士都又累又饿了,此刻正在埋火做饭,空气中弥漫着饭香和肉香。正如徐晋所承诺,周管家命人杀了几头大肥猪送来犒劳众军士。

    相比于热火朝天,气氛高涨的军营,费宅内的气氛却是惨淡多了。

    费宅内,空气中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尽,随处可见斑斑的血迹,仆人们正在打扫和清理,撕心裂肺的哭声随处可闻,让人闻之落泪。

    这次费家的庄丁婢仆死伤惨重啊,光是庄丁就死了四十多人,另外还有不少婢女遭到叛兵的涂毒,所有的伤痛必须用很长的时间来冲淡,去遗忘。

    徐晋拖着沉重的脚步迈进了院子,还是去年底在费府住了两个多月的那个小院。

    “相公!”徐晋刚出现在房间门口,谢小婉便欣喜地迎了上来。

    徐晋张开双臂将谢小婉紧紧地拥入怀中,把脸深埋进了小丫头的发梢间。就在刚才,徐晋亲眼看着费家的仆人收敛了几具被叛兵糟蹋过的婢女尸体,简直惨不忍睹,如果这事发生在怀中的人儿身上,估计自己要疯掉,幸好,自己及时赶回来了。

    谢小婉显然能感受到相公此刻的浓浓爱意,心里甜丝丝的,俏脸上布满了红晕,动情地反抱着徐晋,呢喃般道:“相公!”

    “咳咳……”

    两声轻咳响起,徐晋这才发现丈母娘蒋氏正坐在茶几旁喝茶,而小舅子谢三枪则在旁边嗑瓜子,一边朝自己挤眉弄眼,不禁暗汗,连忙松开手行礼道:“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蒋氏笑吟吟地道:“不必多礼,贤婿忙了一天一夜,赶紧坐下歇息一会吧。月儿,快去准备热水给你家老爷沐浴清洗吧。”

    月儿羡慕地看了一眼满脸幸福红晕的的谢小婉,甜笑着应声行了出去。

    蒋氏与徐晋随便闲聊了几句,便带着谢三枪离开了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徐晋小两口。

    “相公,从明天起你可不能再骑马了!”沐浴清洗完毕,谢小婉一边替徐晋腿间的伤口涂药,一边心疼地道。

    徐晋的两边大腿内则本来就已经擦伤,昨天晚上策马狂奔后,此刻更加惨不忍睹,用来包扎的布条上沾满了血迹,心疼得谢小婉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旁边的丫环月儿也是眼睛红红的。

    徐晋宠溺地道:“行,相公再也不骑马,坐马车行了吧,要不坐轿子也行!”

    谢小婉这才转嗔为喜,一边替徐晋包括,一边柔声道:“相公,如意姐姐的脖子割伤了,你得空可要去看看她。”

    徐晋不禁一惊,他昨晚带兵回来后便一直在前面忙碌,处理各种事宜,刚刚才得空回来和谢小婉见面,所以根本不知道费如意受伤的事,连忙问:“如意她怎么了,伤得重吗?”

    月儿道:“如意姑娘被自己的匕首割伤了脖子,不过只是破了掉皮儿,没有大碍!”

    徐晋闻言松了口气,点头道:“回头我去看看她。”

    月儿神色古怪地看了徐晋一眼,昨天晚上赵氏在费家众内眷面前口不择言,所以现在整个费府上下应该都知道费三姑娘和自家老爷有“私情”了。

    月儿作为陪家的通房丫头,虽然有点拈酸吃醋,但王府出身的她却不觉得有何不妥,男人没三妻四妾才不正常呢,看哪个王爷后宅不是妃嫔成群的。只是月儿很好奇将来费三姑娘会以何种方式嫁过来,毕竟费家可是世家大族,费阁老肯定不会轻易同意费三姑娘作妾的。

    当然,月儿也不担心费三姑娘会危及到自家夫人的地位,先别说夫人现在有王爷义女的身份,就算没有,光凭老爷对夫人的深厚感情,夫人正室的位置肯定是雷打不动的。

    徐晋可不知自己这名美婢的脑瓜子在琢磨着什么,包扎完伤口,又填饱肚子后倒头便睡了。

    话说自从正月十八日晚上,孙遂临终授命后,徐晋便一直没有睡过觉,现在已经是正月二十日的中午,仔细算来已经一天两夜没合眼,又一路奔波作战,全靠着一股意志支撑着,早就筋疲力尽了。

    所以徐晋几乎是一躺下便沉沉睡去,一直到天黑才醒来,匆匆跑来费家拜山头的吴县令自然连徐晋的面都没能见着,幸而,费阁老这次还算给面子,在前厅接见了他,双方商量了明天进城的事宜。

第221章 被非礼了

    昨夜铅云密布飘雪,今晚的天空却是湛蓝如洗,半轮冷月在丝带般的云絮间穿梭徜徉。

    房间的床榻附近摆了两只小火炉,暖意融融。徐晋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暖洋洋的被窝中坐起,看到桌子上点了一盏油灯,敢情自己这一觉竟然睡到了天黑,就是不知眼下什么时辰了。

    此刻房间里面没人,小婉和月儿也不知去哪了,尽管外头肯定还有供使唤的下人,但徐晋可没有使唤人的“恶习”,当然,有人主动服侍他也不会拒绝,没人服侍便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徐晋下床穿上靴子,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感觉状态还不错。这一年多来,徐晋几乎每天都锻炼,练习大舅子传授的吐纳功夫也有大半年时间了,虽然感觉不到有何神奇之处,但身体素质的改善还是十分明显的,不仅手脚灵活了,一年多来连点小感冒都没有过。这几天那么高强度的体力和精力输出都扛过来了,一觉醒来还是那么精力充沛。

    徐晋正拿起长衫准备穿上,门帘掀起,月儿脚步轻盈地走进来,见到徐晋在自己穿衣服,连忙快步上前抢过,埋怨道:“老爷醒了也不喊人,穿衣服这种事哪用老爷自己亲自动手的。”

    “我还以为你们不在呢!”徐晋微笑着,很配合地张开双手。

    月儿熟练地替徐晋穿上长衫,又仔细地系好腰带。小丫环虽然才十六岁,但自小在王府中长大,估计是营养充足,身体已经发育开了,身形凹凸有致,胸前两团娇挺已经胀鼓鼓的,在俯身系腰带时都碰徐晋的身上了。

    徐晋感受着月儿胸前柔软的触碰,既享受又有点尴尬,问道:“小婉上哪去了?”

    “夫人到隔壁院子和娘亲说话了。”月儿甜美的脸蛋有点泛红,替徐晋整理好衣服后把他拉到梳妆台前坐下,熟练地拿起梳子梳头。

    徐晋平时的头发都是谢小婉帮忙梳起的,月儿偶尔也会帮忙。徐晋最闹心的就是古代人留的一头长发,打理起来十分麻烦,让他自己每天梳头束发,估计得抓狂了。

    月儿到底是在王府经过专业训练的丫环,梳起头来轻驾就熟,而且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徐晋一边享受着美婢的服侍,一边问道:“月儿,我睡觉这段时间有事吗?”

    “噢,铅山县令来拜访老爷了,不过,费阁老知道老爷在睡觉就没让叫醒你。”月儿笑嘻嘻地道:“堂堂县令来拜访,老爷却高卧不起,嘻嘻,通判大人这架子摆得不是一般的大,老爷以前说过一个词叫什么来着……耍大牌,对,就是耍大牌!”

    徐晋不禁好笑,看来自己平时太过纵容了,连月儿这丫头都敢揶揄自己了。

    “噢对了,余千户不久前也来找过老爷,老爷还没睡醒,婢子把他打发走了!”

    月儿一边说着话,一边麻利地替徐晋把头发束起,然后戴上了四方平定巾,一个唇红齿白的翩翩佳公子便出现在铜镜中。

    徐晋看着镜中精神奕奕的自己,笑道:“手艺不错,帅爆镜了。”

    月儿微愕了一下才领会了老爷这句话意思,顿时掩住小嘴咯咯地笑起来,没想到老爷会突然蹦出一句这样的俏皮话来,不过还挺形象的。

    看着镜中剑眉朗目的英俊少年郎,月儿这丫头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俯身趴到徐晋的背上,搂住他的脖子,光滑的脸蛋贴着老爷的脸轻蹭了蹭,然后红着脸飞快地跑出了外间。

    徐晋的笑容顿时僵住,哭笑不得地摸了摸被“非礼”了的脸,这小蹄子倒是胆儿肥了,竟敢占老爷的便宜。

    “月儿,相公醒了吗?”

    “老……爷,刚醒了!”

    “噢,那你去厨房把热着的饭菜拿来吧,相公晚饭还没吃呢,估计肚子该饿了。”

    这时外间传来了谢小婉的声音,估计是从外面回来了。

    徐晋刚站起来准备行出外间,门帘便被掀起,谢小婉轻快地行了进来,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相公醒了。”

    “我家娘子这是上哪了,笑得这么开心?”徐晋宠溺地将谢小婉搂入怀中,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谢小婉两只黑葡萄的眼睛顿时变成两弯月牙,甜甜地回了相公一个香吻,私下闺房里,小丫头还是挺放得开的,微羞道:“人家刚陪娘亲和嫂子说话呢。”

    “以后得找个时间给大哥和嫂子重新补办一次隆重的婚礼,可不能委屈了嫂子。”徐晋由衷地道。

    谢小婉点头道:“这次确实难为嫂子了,大婚之日出了这种事,还冒着生命危险跟咱们一路逃跑,咱家可不能亏待了人家。娘亲刚才都说了,大哥能娶到这样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徐晋将谢小婉往怀中拥了拥,笑道:“相公能娶到小婉也是莫大的福气。”

    谢小婉羞喜地白了自家相公一眼,心里甜丝丝的。

    晚饭很快就摆上桌了,糖醋里脊、水鸭炒冬笋、焖羊肉,外加一锅骨头山药汤,十分丰盛。

    月儿给徐晋盛了碗饭便红着脸退到一旁,徐晋不禁暗暗好笑,刚才那么生猛占本老爷的便宜,现在倒是心虚了。

    谢小婉已经吃过晚饭了,温柔地坐在旁边替徐晋布菜,见到相公吃得香,连干了三大碗饭,小丫头的眼睛又开心地笑成了月牙。

    吃饭罢,徐晋还要出宅到军营走一趟,有些事他之前交待了余林生做,于是便叫来了二牛掌灯。

    二牛在宅子保卫战中也受了点伤,不过只是手臂被划伤了少许,倒是没有大碍,能继续胜任随从的工作。

    “通判大人要出门啊?”

    徐晋和二牛刚行出院子便遇上了两名守在院门外的亲兵。徐晋点了点头道:“到外面军营走走!”

    两名亲兵连忙要去把其他弟兄叫来,徐晋摆手道:“这几天大家都累了,让他们休息一下吧,就你们两跟着便行,反正也没什么危险。”

    两名亲兵闻言眼中露出了暖意,遇到这样体恤下属的老大倒是福气,于是一声不响地跟在徐晋的后面。

    一行人穿廊过院行出了费府,来到驻扎在庄园东侧的上饶千户所军营。

    “通判大人!”

    “通判大人!”

    那些负责值守的军士见到徐晋都纷纷恭敬地行礼问好。徐晋一路微笑着点头回应,刚行到营帐附近,收到消息的余林生便带着副千户邱蛮迎了出来。

    “属下参见通判大人!”余林生和邱蛮恭敬地行过礼,便将徐晋请入了帐中。

    徐晋开门见山地道:“余千户,事情办得如何?”

    余林生笑道:“基本审问清楚了,他奶奶的,这帮叛兵基本都是些人渣。以前大部分是鄱阳湖中无恶不作的水贼,一部分是监牢释放出来的囚犯,还有一些地痞和流民。嘿,宁王靠这些歪瓜裂枣就想抢皇位,也不怕笑丢人大牙!”

    徐晋闻言心中有数了,又问道:“那两个头目的身份弄清楚了没?”

    余林生恨声道:“这两个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以前是官府悬赏通缉的大盗,后来投靠到宁王府中成为把势。之前偷袭南康府救出吴三八,这两个家伙也有份参与呢,还杀了不少军士!”

    去年九月底,南康城被偷袭攻破,水寨中留守的一百多明军全部被杀,身为明军的一员,余林生对此自然极为愤怒,恨不得立即挥刀把两人给砍了。

    徐晋眼中寒芒一闪,淡道:“那两人的态度如何?”

    余林生两手一摊,悻悻地道:“奶奶的,这两个王八都强硬得很,拒不招供,对宁王的兵力部署,作战安排等更是只字不肯吐露。这里也就是没有刑具,要不然老子肯定能撬开他们的嘴。”

    徐晋淡定地道:“把犯人押上来,本官要亲自审问!”

第222章 登门探望

    很快,杨清和王儒两人便被军士押了进了营帐。徐晋正襟危坐,神色淡然地打量着两名阶下囚。

    当日在砚岗村的伏击战中,徐晋当时躲在一家农舍的窗口,远远见过杨清,而王儒倒是第一次见。

    杨清和王儒都不是身材高大之辈,不过却生得十分壮实,眼神和表情都流露出一股彪悍的草莽气息,昂然地站在那,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这是我们的通判徐大人,跪下!”军士往两人的膝关节后猛踹一脚,将两人强压着跪了下去。

    杨清跪在地上,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徐晋,心中暗暗吃惊:“通判?眼前这年纪轻轻的小白脸竟是通判?莫不成就是此人指挥官兵把自己打得一败涂地的?”

    杨清一路咬尾追杀,结果却屡遭暗算损兵折将,他一直怀疑对方有高人指挥,但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位高人竟是一名乳臭未干的少年,忍不住沉声道:“阁下何人?”

    “放肆,这里哪有你问话的份!”邱蛮上前一步便扇了杨清一记大耳刮,后者狠狠地唾了一口吐沫,轻蔑地道:“呸,老子身上有伤,敢不敢放了老子单对单?”

    邱蛮本来就脾气火爆,闻言不禁大怒,要不是余林生及时拉住,恐怕真要冲上去把杨清放掉单挑了。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淡道:“本官乃广信府新任通判徐晋!”

    杨清轻蔑地瞟了邱蛮一眼,目光这才转回徐晋身上,惊疑地道:“名字听着倒是有点耳熟,你不会就是那个连中小三元的上饶县徐晋吧!”

    余林生冷笑道:“你这贼厮还算有几分见识!”

    杨清和王儒不禁对视了一眼,他们自然听说过徐晋了,这小子当初在南昌挺能折腾的,而且王爷还特意交待过,此行若到了上饶县,便把徐晋也活捉回去,只是眼下徐晋没抓到,自己反过来被人家抓住了。

    徐晋倒不清楚宁王朱宸濠还惦记着自己这个“祥瑞”,淡问道:“宁王这次起兵造反一共有多少兵马?别跟本官说十万。另外,南昌城中有多少兵马留守?”

    王儒轻蔑地嗤笑道:“不自量力的兔儿爷,休想从老子嘴里问出一个字来。”

    徐晋脸神色淡然地道:“掌嘴!”

    徐晋身边一名亲兵立即跨步上前,干净利索地抽出腰刀,对着王儒的嘴就是一刀拍下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瞬间鲜血飞贱,王儒当场惨叫着倒地,上下两瓣嘴唇都被拍得血肉模糊,丁丁当当地吐出七八只带血的断牙。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王儒也是嘴巴太贱,竟然骂徐晋是卖、屁股的兔儿爷,可算是把徐晋的亲兵惹毛了,所以下手极重。

    余林生不禁暗汗,果然有其主必有其仆啊,昨天徐晋一火铳轰爆那名贼兵裤裆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想想还觉得胯下发凉。

    不过,那王儒倒是硬气,挨了这一记重击,竟然还爬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徐晋。

    杨清冷笑道;“姓徐的,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但想从咱兄弟嘴里问出些关于王爷的秘密来,绝无可能!”

    徐晋淡淡地道:“那便如你所愿!”说完便风轻云淡地站起来,举步往营帐大门行去。

    杨清不禁愕住了,显然没料到徐晋竟然会答应得如此痛快,他本还以为对方会想方设法撬开自己的嘴,譬如威迫利诱,用尽一切手段。

    恐惧!杨清内心此刻油然而出了一种恐惧!

    杨清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硬气,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嘴里还有对方想获得的信息,虽然可能受皮肉之苦,但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但如果对方根本不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信息的时候,那么小命就难保了……

    徐晋行到营帐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杨清不禁心中一松,看来这小子是跟自己玩心理威胁这招啊。

    然而,徐晋只是淡淡地掉下一句“邱副千户,跟他单挑!”,便继续行了出去。

    邱蛮愕了一下,继续咧嘴露出一丝狞笑,双拳一捏,指骨发出一连串啪啪声响……

    徐晋走出了营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冷月,稍顷,身后的营帐内果然传出了杨清的惨叫声。

    徐晋嘴角露出一丝淡笑,作为一名穿越者,虽然对宁王造反的经过知之不详,但宁王用兵的方向和最后的结果还是清楚的。

    所以杨清和王儒的口供对徐晋来说并不重要,能问出来最好,问不出来也无所谓了,只要守住铅山县,其他的便交给王守仁吧,平定宁王之乱,本来就是他的历史功绩,自己没必要过多插手。

    徐晋悠然地离开了军营,让余林生颇有点摸不着头脑,实在想不明白“高深莫测”的徐通判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至于副千户邱蛮却不管那么多,按照通判大人的指示跟杨清“单挑”,醋畅淋漓地把他海扁了一顿,估计连他妈都不认得他了。

    徐晋回到中府门前,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二牛,现在什么时辰了?”

    二牛嗡声答道:“戌时初刻(晚上七点多)吧!”

    徐晋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往东府那边行去,今日白天听小婉说如意割伤了脖子,一直还没来得及去看她,眼下才晚上七点,估计还没有睡下吧?

    两名亲兵见徐晋往东府行去,不禁相视一笑,听说通判大人跟费家三姑娘郎有情妾有意,嘿,看来传言不假啊,现在天都黑了还去会美人,嗯,这件事绝对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夫人知道!

    话说昨天晚上赵氏在费家众内眷面前口不择言,徐晋和费如意的事已经传开了,用一句形象的话来表述,那就是连费家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都知道。

    徐晋若知道两名亲兵此刻的想法,恐怕要哭笑不得了,八卦果然不分男女啊!

    徐晋行到东府门前敲了敲门环,门房赵四儿见到门外是徐晋,连忙谄笑着道:“哎哟,原来是通判大人,快请进来!”

    徐晋本身就是连中小三元的秀才,乃老爷费宏的得意门生,现在更是手握兵权的六品通判,赵四儿自然不敢怠慢。

    徐晋吩咐两名亲兵在门外等候,自己便带着二牛进了宅中。

    “徐公子来了!”继母赵氏见到徐晋到来,颇点尴尬,她昨天晚上在众内眷面前口不择言,其中就有诋毁徐晋的话。

    徐晋并未知道赵氏昨晚诋毁自己,不过就算知道也懒得跟一个贪利的愚妇计较,微拱手行礼说明了来意。

    赵氏早就料到徐晋是来看望继女的,笑道:“如意还没睡下呢,翠云,你带徐公子去如看看如意吧。”

    “谢谢大夫人!”徐晋客气地施了一礼,做足了礼节,这才跟着翠云往后院行去。

    赵氏看着徐晋挺秀的背影,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心里后悔不迭。

    赵氏当初瞧不起徐晋这个穷书生,结果人家现在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了,此时甚至是手握兵权的六品通判,只要不是瞎的,都明白徐晋日后前途无可限量。

    “好像……如意如果能嫁给这小子也挺好嘛,英俊年少,又有前途!”赵氏心中暗道。

    显然,赵氏的心态已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要不然也不会同意一个年轻男子大晚上的去继女的闺房。

第223章 苦尽甘来(大章)

    冷月如霜,墙角数枝寒梅在地面上投下明暗相间的疏影,缕缕幽香在夜色里浮动。

    笃……

    房间内传出一声清脆的棋子落盘声响,紧接着却响起了女子的低泣和叹息声。

    此刻的闺房内,炉中的炭火熊熊,两名美丽的少女正在榻上对席盘腿而坐,婉如两朵并蒂盛开的莲花,赫然正是费如意和费吉祥俩姐妹。两人之间摆了一副精致的楠木棋盘,棋盘上黑白相间,已放了十几手棋子。

    费吉祥今晚穿了一套月白色的袄裙,此刻正掩面低泣。费如意暗叹了口气,连忙下榻趿上鞋子走到费吉祥身边坐下,轻搂着妹妹安慰道:“四妹快别哭了,婶婶自嫁到咱费家就未曾与娄妃有过往来,咱费家也与宁王划清了界线,所以这事未必就会牵累到婶婶的。”

    费如意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这边劝着费吉祥,自己倒也红了眼圈,跟着低泣起来。

    费吉祥拿出手帕擦了擦眼泪,强颜作笑道:“原本只是想和三姐倾诉一下,没想反倒把三姐也惹哭了。对了,你家徐公子今天有没来看望你?”

    费如意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微晕,有些泄气地摇了摇头。

    费吉祥不悦地道:“看来那也是个没良心的,当初我和五妹就不应该撺掇三姐招惹他的。”

    “徐公子现在肩负重任,很多事都等着他处理,估计是太忙了。”费如意替心上人辩解着,不过神色明显然有些幽怨。

    费吉祥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六品通判罢了,能有多忙?更何况他要是心里有你,再忙也会抽出时间来。”

    费吉祥正愤愤不平,丫环入画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吃吃地道:“姑娘,徐……公子来看你了。”

    费如意蹙了蹙黛眉,略带不悦地道:“入画,不要再开这样无聊的玩笑好不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天都已经黑下,费如意自然不信徐晋会在这个时候来。

    入画委屈地道:“姑娘,人家没开玩笑啊,徐公子真的来了,就在外面呢,呶……不信你自己看。”

    费如意连忙往门外望去,美眸蓦地亮起,下意识地掩住了小嘴,那小吃一惊的模样,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此时,徐晋正由婢女翠云领着行到门外,一身玉色的秀才衫,头戴四方平定巾,俊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费如意的脸蛋儿刷的布满了红霞,这人……怎么大晚上才来呢!

    “姑娘,夫人让婢子带徐公子来看您了。”翠云以前仗着有赵氏撑腰,敢于奴大欺主,现在却是对费如意毕恭毕敬的了,传完话还识趣地自动退了出去。

    入画笑嘻嘻地道:“徐公子快进来吧。”

    徐晋没想到费吉祥竟然也在,而且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赧然地拱了拱手道:“吉祥姑娘也在啊!”

    费吉祥揶揄地道:“徐公子大晚上才来看我三姐,这有点不合礼节啊。”

    徐晋只能歉然地解释道:“才抽出了时间,估摸着如意还没睡便进来看看。”

    费吉祥掩着嘴咯咯地笑道:“三姐,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费如意红着脸嗔了妹妹一眼,心里却是吃了蜜一般。话说刚才四妹才说着,只要徐公子心里有自己,就算再忙也会抽出时间,结果徐公子还真的抽出时间来看自己了。

    费吉祥笑嘻嘻地道:“行啦,人家就不做那讨人厌的了,侍书,咱们回吧!”

    丫环侍书窃笑着拿来了披风替费吉祥披上,然后便打着灯笼往外行。

    费吉祥行出了小院,迎面一阵寒风吹来,禁不住裹紧了披风,心中发出一声轻叹。三姐终于苦尽甘来,她自然由衷地为三姐感到高兴,然而,她自己的苦……恐怕才刚开始吧。

    房间内,丫环入画给徐晋斟了杯茶,然后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而且还把门给关上了,还真是人“懂事”的丫环。

    费如意今晚同样穿着一套月白色的袄裙,一头秀发只是随意挽起简单的发髻,露出白皙优雅的粉颈,美丽中透几分妩媚,再加上此刻颊飞双颊的美态,让人禁不住怦然心动。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徐晋此刻便是如此,越看越是心猿意马,竟舍不得移开目光。难怪有“养眼”一说,美丽的人和事物确实能让人赏心悦目,达到精神上的愉悦。

    费如意就坐在茶几一侧,本来羞赧地微颔着首看地面的,隔了片刻不见徐晋说话,有点好奇地抬头望去,正好看到某人失神地看着自己,不由芳心微颤,娇羞无限地白了徐晋一眼,轻嗔道:“徐公子就是这样子来探望人家的吗?”

    徐晋不禁暗汗,失态了,目光落向费如意的脖子上,果然见到本来粉嫩的皮肤上还残留着一条浅浅的伤痕,不禁有点心疼,更多的却是庆幸。因为听小婉说,当时有贼兵差点攻进了后宅,如意都把匕首架在脖子准备自刎了,幸好自己及时赶回,要不然眼前这少女已经香消玉陨了。

    徐晋情不自禁伸手握住了费如意的柔荑,歉然道:“如意,让你受苦了。”

    费如意娇躯微颤,既羞且喜,虽然两人曾搂抱相拥过,但那都是外因所致的,徐晋这样主动地握自己的手还是第一次。

    “徐公子……”费如意到底是自小受《女训》教育的闺阁小姐,一方面是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一方面又极为喜欢这种被心上人牵住手儿的感觉,所以矛盾得很,想把手抽回又舍不得。

    徐晋微笑道:“如意,以后别叫我徐公子,那样太生份了,直接叫我名字吧。”

    “那怎么行,那太……没礼貌了!”费如意赧然道。

    看着费如意娇羞的美态,徐晋忍不住脱口道:“那要不叫相公,夫君什么的也可以!”

    费如意脸蛋刷的一下如同火烧,把被某人握着的小手抽了回去。徐晋话一出口便后悔有些孟浪了,如意到底是知书识礼的大家闺秀。

    徐晋正尴尬着,却听闻费如意用蚊蚋般低的声音唤了声:“徐郎”

    徐晋心中一荡,瞬时如听仙音,情不自禁地站起来,把费如意从椅子上拉起来搂入怀中,柔声道:“如意!”

    这才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拥抱!

    费如意显然十分紧张,娇躯有点微微发抖,仿如驼鸟一般,把臻首埋到徐晋的怀中,既害怕又喜悦,有种犯禁后欲罢不能的快感。

    费如意的身体像棉花一般温软,散发着淡淡的少女体香,搂着十分舒服。徐晋温香软玉在怀,感受着怀中少女柔软的挤压,低头寻着那两瓣鲜嫩的樱唇浅wen了一记。

    费如意嘤咛了一声,只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浑身软绵绵的,双手紧箍在徐晋的腰间,呢喃般道:“徐郎,以后可要对如意好好的!”

    徐晋只觉有点喉咙发干,小腹发热,以极大的毅力才探制住内心的**,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两人相互楼抱着说了一会甜蜜的话儿才分了开来各自坐好。

    徐晋看了一眼俏脸上依旧布满红晕的动人少女,连忙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转移注意力,要不然真担心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些儿童不宜的举动来。

    “如意,刚才吉祥姑娘是不是在你这里哭过来着?”徐晋随口问道。

    费如意黯然地点了点头道:“婶婶是娄妃的胞妹,现在宁王造反了,日后怕会连累到她,四妹心里难受。徐郎有没有办法帮帮她?”

    徐晋不禁暗叹了口气,现在他已经熟读了大明律,自然明白造反这种诛九族的大罪,必然会连累到费吉祥的母亲,甚至是费吉祥本人和她五岁的弟弟费懋学。

    “徐郎,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费如意见到徐晋的表情,不由惶然失望。

    徐晋连忙道:“办法不是没有,只要当今天子开口赦免三夫人便行,史上也不乏这样的例子。”

    费如意眼前一亮,连忙道:“那怎样才能让天子赦免了婶婶呢?”

    徐晋不由琢磨起来,记得史上宁王造反之后,费宏和费采都能官复原职,而且随后费家兄弟也相继考中进士,一家四口同朝为官,成为士林佳话。

    而且,后来武英殿大学士夏言还赠给费家一副对联:叔状元,侄探花,连登甲第。兄宰相,弟尚书,并作名臣。

    所以说费家上下并没有受到宁王造反案的牵连,而且费采还官运享通,一直做到了礼部尚书。

    史书上没有记载费采是如何从宁王造反案中摘清出来的,也没有关于其妻子娄素琴的记载,所以徐晋并不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如何,但料想也不会有杀身之祸。

    徐晋沉吟了片刻道:“若要当今天子开金口卸免三夫人,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平叛中立功,然后再让人在天子面前求情。嗯,如意你不用担心,此事我再琢磨琢磨,看有没有周全的办法。”

    费如意欣喜地点了点头,经过刚才的肌肤之亲,两人的关系更进一步了,那层窗户纸也彻底捅破,自然不用像以前那么生分,说些感谢之类的话语。

    两人又聊了一会,徐晋便起身告辞了,毕竟是大晚上,逗留得太久对如意的名声影响可不好。尽管两人之间的事已经人尽皆知,费如意以后嫁到徐家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但现在可不提倡婚前xx行为,这样子会被千夫所指。

    费如意温柔款款地替徐晋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把入画唤了进来,提灯笼送徐晋出府。

    入画今年十四岁,年龄比谢小婉还要小一些,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笑嘻嘻地低声问:“徐公子准备几时娶我家姑娘过门?”

    徐晋不禁暗汗,这小丫环一脸暧昧兮兮的,估计刚才是躲在门外偷听到了些动静了,笑道:“如意孝期一满,我便会遣人上门提亲。”

    入画直率地道:“那徐公子准备娶我家姑娘为妻还是为妾?要是作妾我可不答应!”

    徐晋顿时被问住了,他是现代人的思想,现在虽然入乡随俗,但价值观成形了却是难以再扭转的,在他看来,都是自己心爱的女子,娶回家里自然要一碗水端平,那用分什么妻妾名分的。

    不过这时入画问起,徐晋才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自己可以不在乎,但古人可是极在意名分的,包括小婉和如意也肯定是在乎的,这倒是让人头疼了!

    徐晋“弱弱”地问道:“入画,那你觉得我应该以什么礼节迎娶你家姑娘?”

    入画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个丫环,我哪知道,反正不能作妾。老爷夫人也不会同意姑娘嫁给你作妾的,除非你有本事让天子赐婚!”

    徐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看来这得着落到小奴儿朱厚身上了,按照历史轨迹,这小子很快就要走狗屎运坐上龙椅,成为御极四十几年的嘉靖帝。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二十一日,宁王宣布起兵造反的第五日了,也是孙遂辞世的第三天,距离头七还有四天。

    今天一早,费家庄园外车马齐集,举家上下整装待发,准备进城避难。铅山千户所,上饶千户所的官兵也准备拔营启程,随通判徐大人前往铅山县城。

    据可靠消息,由原铅山贼首吴三八率领的大批叛兵一路攻城拔寨,已经打到了弋阳县了,估计还有几日就会兵临铅山县城下,得尽快做好迎战的准备。

    徐晋今天并没有骑马,而是按照娘子大人的指示乘马车,一众亲兵骑马护在四周。

    队伍刚准备出发,余林生便策马来到马车旁禀报道:“通判大人,铅山县令吴林广专门派衙役抬了一顶软轿给您乘坐。”

    徐晋不禁蹙了蹙剑眉,本来他对吴林广的印象不好也不坏,但昨晚偶尔听到手下的亲兵提起,贼兵前天攻打铅山县城时,吴林广竟然装腰痛,把城防全权交给了孟县丞负责,此人显然是个圆滑的骑墙派,所以徐晋对吴的印象大坏。

    这种墙头草式的人物平时用处不大,却是极大的隐患,一旦局势不利,说不定会在背后给你捅刀子。

    “本官不习惯坐轿,打发回去吧!”徐晋淡淡地道。

    “嘿,看来吴知县这回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余林生暗忖着策马走开。

    徐晋不禁暗暗警醒,宁王多年来在江西只手遮天,积威甚重,地方官员大都害怕他,如今声称起兵十万,胆小的地方官员恐怕更是吓坏了,所以地方官中的投降派和骑墙派肯定不少,诸如吴林广之流就是见风驶舵的骑墙派。看来自己进城后得打醒十二分精神,可不能被这些骑墙派给坑了,那吴三八一路势如破竹,绝对少不了这么骑墙派投降派的功劳。

    上午九点左右,徐晋一声令下,费家上下先行动身启程,紧接着是两个千户所的人马,押着数百名被俘虏的贼兵,浩浩荡荡地直奔铅山县城而去。

第224章 战云再起(求票)

    今日艳阳高照,天气暖和了许多。由于受宁王起兵造反的消息影响,以往繁华的铅山县城明显冷清了许多,河道上往来的商船锐减了大半。

    不过,前两天紧闭的四城门今天却打开了,允许百姓出入,但必须接受守城官兵的盘查。

    此刻,城中的百姓几乎都聚集到城南,站在街道两旁,抻着脖子往城门口的方向张望。

    因为有消息称,前天突然来攻打铅山县城的一伙宁王贼兵被新任通判徐晋率军剿灭了。今天徐通判会率兵入城,还押了数百被俘虏的贼兵,所以城中的百姓都跑来看热闹,顺便带上臭鸡蛋、烂菜叶、狗屎、鸡粪之类来过手瘾。

    铅山县令吴林广四十许岁,身穿着青色的七品官袍,率领着县衙一众官吏出城恭候着。县丞孟轩,主薄方添禄分别立在县令吴林广的左右。

    主薄方添禄年四十出头,生得极为富态,那肚腩几乎把加大号的绿色官袍给撑破了,偏偏这家伙还满脸横肉,眼睛狭长,一副杀猪匠的模样。

    方添禄也算是个读书人,通过了县试,府试却未曾通过,主薄的位置也是靠钱银运作得来的,他哥正是铅山本地最富有的茶商方添福。

    方添禄此刻站在吴林广身边,颇有些坐蜡的感觉,因为今天要迎接的新任通判徐晋跟方家的关系不是很和谐。

    就在去年九月,徐晋和方家三少方天佑在斗馆大打出手,争夺费家三姑娘的庚帖,最后方家面子里子都丢了。方添禄作为方家的二号人物,对此又岂能没有想法?

    此时,一名眼尖的小吏大声道:“来了,通判大人来了!”

    吴林广等人抬眼望去,果然见到一顶软轿由衙役抬着快步行来,但情况却有些诡异。因为衙役抬着轿在前面快跑,后面却是尘土飞扬的马车队伍。

    很快,轿子便来到跟前,吴林广正狐疑地迎上前准备见礼,捕头李明却是摇头道:“通判大人说坐不惯轿子,人在后面的马车上。”

    吴林广脸上的笑容顿时滞了,他打听到徐晋由于骑马伤了腿,不方便再乘马,所以特意派了一顶软轿去拍马屁,没成想对方根本不领情。

    主薄方添禄皮笑肉不笑地道:“县尊大人,看来通判大人还是喜欢坐马车啊!”

    吴林广心中略有点不舒服,但毕竟是官场老油子了,倒也没有表现出来,吩咐人把轿子抬走,免得在这里碍眼。

    很快,费家内眷的车队便先到了,在官家周衡的带领下径直入城安顿。

    “通判大人,吴县令率众在前面迎接了!”王林儿打马来到马车旁禀报道。

    徐晋虽然对吴林广不喜,但他并不是喜怒都写在脸上的中二青年,有些表面功夫还得做的,何况对方率众出城迎接,这面子还是得给,于是吩咐二牛停车。

    当初在重阳茶市的茗战,吴林广见过徐晋,所以此时见到一名英俊的少年书生从车上下来,立即上前行礼道:“下官见过徐大人!”

    徐晋微笑道:“吴县令不必多礼。”

    吴林广见徐晋满脸笑容,而且客客气气的,之前心中那点不快顿时烟销云散了,只以为徐晋是真的不习惯坐轿而已,对自己并无不满。

    吴林广笑呵呵地道:“下官给徐大人介绍一二,这位乃县丞孟轩,表字庭芳。”

    “见过徐通判!”孟县丞拱手施礼,心里感觉怪怪的,眼前的徐晋如此年轻,他实在开不了口叫“徐大人”。

    徐晋打量了一眼孟轩,听说贼兵来攻城的当晚就是此人负责守城御敌,看来是个坚定的强硬派,倒是可以纳为己用。

    不过徐晋也瞧出这个孟轩有点书生意气,心里未必就服自己,从其没有自称下官便可见一斑,所以只是淡然地点点头。

    吴林广感觉到徐晋对孟轩的“冷淡”,嘴角不由浮起一丝淡笑,正如孟轩瞧不起他的圆滑世故,他也瞧不起孟轩这种不懂做人的酸儒。

    “这位乃本县的主薄方添禄!”吴林广继续介绍道。

    方添禄那对杀猪眼眯缝起来,谄笑着行礼道:“下官见过通判大人。”

    徐晋淡然地点了点头,他当初也听说过,茶商方家的二老爷花钱捐了个主薄,看来就是眼前这个肥货了。

    吴林广将县衙中排得上号的几个官吏介绍完,便笑着道:“徐大人,县衙中已经摆了接风宴为大人庆功,请!”

    徐晋摆了摆手:“巡抚孙大人才刚被反贼宁王所害,如今头七还未曾过,接风庆功就免了。”

    吴林广神色微僵,不过马上换上悲恸之色道:“徐大人所言极是,那本官便让人把酒席撤了!”

    徐晋笑道:“那倒不必,酒不能喝,但饭还是可以吃的!”

    吴林广闻言心中一松,呵呵笑道:“徐大人请!”

    众官吏都不禁暗暗称奇,这个徐通判虽然年纪轻轻,但为人处事却是玲珑周全,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又不伤别人面子,如此老练的行事风格,倒像是个阅历丰富的老手。

    接下来,徐晋重新上了马车入城而去,两卫所的官兵押着数百贼兵随后跟进。

    那些在街道两边围观的百姓,见到一串串绑着的贼兵被押进城,顿时沸腾了,早就准备好的臭鸡蛋烂菜叶纷纷掷过去,一边破口大骂。

    宁王的名声本来就不好,此时起兵造反,让过往铅山县的商旅锐减,直接影响了铅山县百姓的生计,而且眼看还有两个月春茶就要上市了,如果因为兵灾而导致颗粒无收,那全家都得吃西北风了。

    所以百姓恨极了这些造反的叛兵,臭鸡蛋、狗屎、鸡粪不要钱般往他们身上招呼。

    ……

    在县衙吃完饭,吴林广便带徐晋参观临时通判衙门。

    话说昨天吴林广到费家拜访没见着徐晋,倒是费阁老接见了他,两人商量了些进城的事宜,其中就包括准备临时通判衙门的事,毕竟徐晋进城后得有办公的场所。

    吴林广得了费阁老的“指示”,回城后立即便把自己名下的一处三进大宅子腾空出来,命人打扫干净后重新布置,作为临时的通判衙门。

    “徐大人对这里可还满意?仓促之下或有疏漏的地方,若有不妥的,下官马上命人整改。”吴林广带徐晋参观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徐晋点头道:“这里不错,吴县令费心了,另外,为巡抚大人搭建灵堂的事还要劳烦吴县令。”

    吴林广肃容道:“孙巡抚刚正不阿,为官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乃百官锴模,下官自当尽心尽力操办好巡抚大人的身后事。”

    别看吴林广说得慷慨激昂,却对孙遂遇害的原因只字不提,更没有提及宁王,尽显骑墙派本色,若是换了孟县丞,恐怕会把宁王这乱臣贼子骂得狗血淋头。

    当然,徐晋也不会当众拆穿他,点了点头道:“另外,这次本官俘虏了三百多名宁王麾下的贼兵,大部分原是鄱阳湖中的水贼,还有囚犯、地痞和流民。

    方主薄,本官命你三天内将这些俘虏的身份厘清,并登记成册,犯过什么罪也必须详细罗列。”

    方添禄吓了一跳,讪讪地道:“徐大人,这……可是三百多名俘虏啊,三天时间是不是太少了?”

    徐晋淡道:“办不到?”

    方添禄被徐晋平静的目光注视着,顿觉一股压力扑面而来,额头上不由渗出了一层细汗,目光求助地望向吴县令。

    吴林广只以为徐晋是因为跟方家有过节,所以特意给方添禄穿小鞋,于是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只作没看到。

    方添禄暗骂了一句,硬着头皮摇头道:“徐大人,时间太短了,下官怕是办不到。”

    徐晋目光转身了孟轩,戏谑地道:“既然方主薄没能力办到,那孟县丞,可敢接了这件差事?”

    孟轩眉毛一挑,淡道:“自无不可!”

    徐晋点头道:“那好,四天后就是孙大人的头七了,本官三天内要看到名册。”

    在场的人都有点不明所以,孙大人的头七跟俘虏名册有什么关系?

    孟轩若有所思地看了徐晋一眼,淡道:“本官现在就去办,失陪了,三天后本官定把俘虏名册呈给通判大人。”

    孟轩说完不待徐晋答应便转身离开,还是那句:无欲则刚。孟轩对仕途并不热衷,所以没必要像吴林广般巴结徐晋。

    吴林广假惺惺地笑道:“呵呵,孟县丞为人比较率直,徐大人别放心上。”

    徐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他现在正需要一名能吏辅助,而且是强硬派的能吏,而这个孟轩显然是个合适的人选,就是脾气有点臭,勉强还在可忍受的范围。

    ……

    大明正德十四年,正月二十三日,吴三八率军八千,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弋阳千户所守军。弋阳千户所的千户王铎率残兵退往铅山县的方向。

    翌日,吴三八攻陷了弋阳县城,知县刘潼、县丞林安、主薄刘良均壮烈战死。其后,吴三八纵兵抢掠,弋阳县城内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正月二十四日傍晚,斜阳如血,弋阳县衙内的血腥味还没散尽,一具衣衫不整的女尸被从后衙中抬了出来,看得出年纪才二十许岁,容貌秀丽。

    吴三八粗鲁地吐了口浓痰,悻悻地骂道:“奶奶的,这贱人倒是挺节烈的,可惜了!”

    话说今天吴三八率兵攻破了弋阳县城,恼恨县令刘潼拼死抵抗,给自己的手下造成大量伤亡,于是进城后便亲自带兵赶到县衙,抄了刘县令的家,男丁无论老少全部斩杀,女眷则分配给手下的贼兵发泄。

    吴三八看了刘县令的一名小妾,于是便霸王硬上弓,此女身材容貌都是上选,吴三八爽了一次,本还想留在身边享用,谁知这名小妾却是十分节烈,竟然上吊自杀了。这让吴三八惋惜之余又十分不爽。

    吴三八正惋惜着,一名亲兵进来禀报道:“吴将军,派去铅山县的斥侯来报,杨千户已经全军覆没,且本人也失手被擒。”

    吴三八不禁吃了一惊,杨清可是率了一个千户所的人马,而且还有一百多名骑兵,这竟然都能全军覆没?

    “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杨千户给灭了,铅山千户所?熊柏那垃圾怕没这种本事吧?”吴三八厉声问道。

    吴三八当年就是纵横铅山县的贼匪,对铅山千户所的战斗力知之甚详。

    亲兵神色有点古怪地道:“咱们派进城的细作打听到,是新任的广信府通判徐晋,率兵击败杨千户的。”

    “那来的新任通判?”

    “据说是孙遂死前临时任命的!”

    吴三八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孙遂那老匹夫果然死了,老子早就料到这老东西中了一火铳,多半会熬不过去。嗯,那新任通判是什么来头?”

    亲兵如实答道:“就是之前连中小三元的上饶县生员徐晋!”

    吴三八眼中寒光一闪,咬牙切齿地道:“妈的,原来是这小子,杨清王儒这两个饭桶,竟然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都斗不过。”

    吴三八嘴里虽这样说着,却是有点底气不足,话说当初他自己还被徐晋扣了一碗面汤呢。而且当初铅山群匪被孙遂剿灭,与徐晋也脱不了关系。

    “传令下去,让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息,明天出兵踏平铅山县。”吴三八目露杀机,神色狰狞地道。

    这句话吴三八却是说得底气十足,因为他手下目前有近万兵力。

    话说当日宁王只派给吴三八一个千户所的人马,不过这一路走来,连破沿途州县,吴三八将这些州县的衙役、囚犯都收编了,又吸纳了大量的流民,再加裹挟了大批的百姓,所以队伍迅速地“壮大”,从一千多人猛增至近万。

    这数字说出来确实吓人,但战斗力却是有待商榷!

    正月二十五日,吴三八出兵一万,分水陆两路扑向上游的铅山县。

    大军压境,战云再起!

第225章 第二把火

    正月二十五日早上,城中做早点生意的商铺天朦朦亮便开门营业了,街上的行人逐渐多起来,大部分是为三餐一宿奔忙的贩夫走卒。在农耕社会,不仅是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即使城里人也大部份如是。

    此刻,菜市上已经摆满了各种卖菜的摊档,不过许多摊档却没有人看顾,因为小贩们都聚集在菜市口的一份告示前。

    这一份由衙役刚张贴上去的告示,摊贩们都好奇地围上前看热闹。

    “上面写的是什么啊?哎,卖鱼强,快看看告示写的啥!!”

    摊贩们绝大部份都不认识字,于是纷纷询问识得字的卖鱼强。

    那卖鱼强年约三十许岁,上过几年塾,倒是认得几个字,一边好整以暇地挠着发痒的屁股,一边在众摊贩簇拥之下来到告示前。

    “我看看……咝!!”卖鱼强抬头看了一遍告示,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冷气道:“我的个乖乖哟,通判大人要砍人头,足足二百三十五颗人头啊。”

    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咝咝的吸冷气声。

    有人将信将疑地道:“卖鱼强,你没骗人吧,砍两百三十五颗人头?”

    卖鱼强指着告示大声道:“骗你们有钱赚啊,告示上写得一清二楚了。今天午时三刻,在北城外建法场,通判大人要亲自监斩二百三十五名贼兵,啧啧,大手笔啊,咱们铅山县还没试过一次砍这么多人。”

    “我的妈呀,两百多颗人头啊,堆起来得有多高?”

    “阿弥托佛,上天有好生之德,通判大人这做法太残忍了。”

    “嘿,豆腐花(卖豆腐的老婆子,姓花),要是这些贼兵杀了你的男人儿子就不会这样说了。”

    “可不是,我听说这些贼兵是一路追杀巡抚大人而来的,孙巡抚多好的人啊,竟被这些畜生害死了。而且这些贼兵一路上烧杀抢掠,就连费阁老家也被杀了上百人,其中还有不少婢女被这些畜牲糟蹋了。依我说,杀得好,这些畜牲就该统统砍掉脑袋。”

    “对,杀得好,我也听说了,这些贼兵原大部分是鄱阳湖中的水贼,还有就是监狱里释放出来的囚犯,都是些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坏胚子。”

    “不管咋说,这热闹必须凑,啧啧,一次砍掉两百多颗脑袋啊,这辈子怕是没机会看第二次了。”

    与此同时,铅山县四城门外也同样张贴了告示,新任通判徐大人要在城北外设法场砍人头的消息,瞬间像惊雷般传遍了整个铅山县城,震动所有官员士绅,尤其是那些抱着观望态度的骑墙派。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说灭掉攻击费家的一千叛军是徐晋点的第一把火,那么今天一次砍掉两百多人就是第二把火。

    …………

    春茗居是铅山县较为高档的茶室,几名书生正在靠窗的位置,一边吃着茶点,一边高淡阔论,谈论的话题自然是通判大人中午要砍两百多人头的事。眼下这件事已经成为全城的焦点。

    “宁王起兵造反,此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只是通判大人未经上报提刑按察使司便擅自砍那么多人,是不是有点专权了?”

    “王兄此言差矣,如今南昌已经落入了反贼宁王手中,提刑按察副使许逵大人仗义死节,按察使杨樟从贼,试问通判大人如何上报?莫不成还要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文书入京,等待刑部的批复?”

    “嗯,所言极是,古语云:乱世当用重典。如今宁贼起兵十万猛攻南康和九江,贼匪吴三八一路劫掠州县,来势汹汹。局势危急糜烂,徐三元必须使出雷霆手段震慑群小才能稳定人心。”

    “话虽这么说,但砍杀数百人的手段太过酷烈了,不是仁者所为。”

    当……

    这几名书生正聊得兴起,忽然一阵杯碟摔碎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几人的高谈阔论。

    几名书生不悦地转头望去,只见一名富家少爷往桌面上放了一锭银子,率着一众奴仆狼狈地走出春茗居大门。

    这名富家少爷不是别个,正是去年跟徐晋起过冲突的方家三少方天佑。而方三少此刻正脸色发白,脚步虚浮,心里害怕啊。

    方天佑作梦也没想到,跟自己有梁子的徐晋竟然摇身一变,变成了手握生杀大权的广信府通判,节制诸县兵马,最要命的是他还在铅山县设衙办公。

    前些天方天佑就被老爹方添福警告过,这段时间老实待着别惹事,因为就连在县衙当主薄的二叔方添禄都被“穿小鞋”了。所以方天佑这几天都老实多了,最喜欢去的斗馆也不去了,只是跑来茶馆喝茶。

    然而,这货刚坐下没多久就听到徐晋今天要设法场砍人头的消息,而且一砍就是两百多人,所以方大少当场就被吓得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姓徐的狠啊!

    方天佑当下不敢再在街上乱逛了,直接便带着奴仆回家,结果刚进了大厅就碰到老爹方添福和二叔方添禄在说话。

    方添福见到儿子从外面回来,本来心情就不好,顿时怒喝道:“兔崽子又跑街上给老子惹事去了?”

    方天佑缩了缩脖子,委屈地道:“爹,孩儿只是去茶馆喝完茶就回来了,可没惹事!”

    方添福神色稍缓,喝斥道:“滚进去吧,这段时间尽量少出去招摇,书院也暂时别去了。”

    方天佑如逢大赦,立即带着众奴仆溜回内院。

    方添福脸色冷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问道:“二弟,这几天姓徐的没有诘难你吧?”

    方添禄轻咳了一声道:“那倒是没有,或许是我多心了。”

    方添禄是县主薄,主管刑狱方面的文书工作,正因为如此,那天徐晋才第一个找他负责审讯俘虏。

    当时方添禄还以为徐晋是故意给他穿小鞋,但今天的砍头告示一出,方添禄才意识到,徐晋要求三天内拿出俘虏名册似乎并不是有意刁难,而是要赶在巡抚大人头七的当天行刑啊。

    所以,此时方添禄心中隐隐生出一丝后悔,本来方家和徐晋的关系就不和谐,偏偏自己还推了徐晋派给自己的第一份差事,怕是更恶了对方。

    方添禄正容道:“大哥,这个徐晋虽年纪轻轻,但手段却是凌厉,咱以后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方添福嘴角露出一丝嗤笑道:“大哥我又不是白痴,人家现在手握大权,招惹他找不自在啊!”

    方添禄蹙眉道:“大哥,要不你家里那小妾还是赶出去吧,省得被抓住了把柄。”

    话说方天福有一名庶出的女儿嫁给了南昌府同知柯正为妾,如今柯正跟着宁王造反了,方添禄自然担心会牵连到方家,所以建议大哥把这名女儿的生母赶出方家,以此来撇清关系。

    方添福不以为然地道:“二弟不必担心,徐晋想用此来拿捏我还办不到。费家老二费采与宁王有连襟的关系,要动也是先动他。徐晋若是敢用这个理由动我方家,可堵不住悠悠众口。

    嘿,更何况现在宁王手下的吴将军正率大军杀来,最后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没必要这么早就选边站队。”

    方添福闻言点了点头道:“大哥所言极是,那我们便静观其变吧。”

    正如方家,此刻铅山县城中的官员士绅们都在重新审视自己的立场定位,要知道这位新任通判虽然年纪轻轻,但却不是省油的灯啊,两百多颗人头说砍就砍,啧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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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