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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登徒子(求收藏)

    眼前这位竟是连中三元的费宏,史书上有记载的人物,就如此活生生地站在自己跟前,是那么的真实,那么的触手可及。

    徐晋有些恍惚,如在梦中,莫名的情绪在内心中涌动,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离历史竟然那么近,自己真的跨越了五百年的时空,站在大明朝的土地上……

    对于徐晋表现出来的“震惊”,费宏并不意外,他自问在士林还是很有些名气,更何况在家乡这片土地上,徐晋毕竟是读书人,听说过自己也不出奇。殊不知徐晋之所以震惊,却是因为别的原因。

    接下来,徐晋和谢小婉如愿以偿地登上了大船,二牛牵着那条大水牛站在岸边,向船上的徐晋和谢小婉频频挥手,还嗡声嗡气地喊道:“十叔,一路顺风,一定要考中,一定要当上内阁首辅啊!”

    瞬时,船上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徐晋望来。

    “尼玛!”徐晋差点一头栽入江中,晓是他养气功夫了得,这时也不禁面红耳热,尴尬得无地自容,二牛,你丫的能再坑点吗?

    旁边的周管家皮笑肉不笑地道:“徐小公子志存高远,让人敬佩!”

    周管家表面在恭维,但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嘲讽,这也难怪,徐晋还是个连县试都没考过的小儒童,竟大言不惭要当内阁首辅,自然给人不自量力的轻浮感觉。

    徐晋苦笑道:“周管家见笑了,二牛为人憨傻,胡说的话当不得真。”

    周管家干笑了两声,心中自然不信,正因为那二牛憨厚,若没人跟他提过内阁首辅,他会无缘无故地喊出来?于是对徐晋的观感又减了两分,敢作不敢当,不是君子所为也!

    周管家把徐晋和谢小婉带到船尾,吩咐他们待着不要胡乱走动,然后便离开了,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徐晋自然知道原因,却也懒得多解释,反正他也不想抱费家的大腿,大家只是萍水相逢,等到了上饶县城便下船分道扬镳。

    这是一艏楼船,长约五丈宽约两丈,分为上下两层,估计能容下近百人。费家的内眷丫环等都到了上层去,其他人都留在一层。

    大船缓缓地启动离开了岸边,驶到了江心,然后顺流而下。

    徐晋还是第一次乘坐古代的船只,颇感新鲜,所以站在船舷边观看。这个时候蒸气机还没发明出来,更别说柴油发动机之类,所以船只的动力一般采用风力和人力。

    这艏大船上有桅杆和帆,船两侧各伸出了十根桨,所以既可以借助风力,又可以通过人工划船。

    不过,由于此时顺流而下,倒是不用人工划船,只是把帆升起,大船便往下游快速驶去。

    “相公,风大呢,小心着凉了,坐着歇会吧!”谢小婉担心徐晋的身子弱,受不了凛冽的江风吹袭,站了一会便催促徐晋离开船边。

    徐晋笑道:“放心吧,那就这么容易着凉了。”

    小丫头认真地道:“相公的病才好了没多久,可不敢大意了!”

    徐晋轻点一下谢小婉的额头,笑道:“行,不看了!”

    小丫头红着小脸左右看了一眼,既喜欢相公这种亲呢的动作,又担心被别人瞧见了,那羞涩的小模样既好笑又可爱。

    两人在船尾的甲板上坐下,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虽然江风挺大,但并不算太冷。

    “相公,饿了吧,先吃点东西!”谢小婉从包袱中取出一个饭团,小心翼翼地扒开外面那层竹叶,然后送到徐晋的嘴边。

    徐晋正要伸手接,谢小婉却把手一缩道:“相公待会还要看书,别把手弄脏了!”

    “呃……好吧!”徐晋只好乖乖地张开嘴,等着饭团送到嘴边,唉,堕落啊,自己都被这小丫头服侍得有点习惯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生活了。

    这饭团是谢小婉昨晚准备好的,没有馅,就是白米饭,外面用一种宽竹叶包裹,此时已经冻得**的,味道实在不好,不过徐晋依旧吃得津津有味。

    谢小婉见相公吃得香,好看的眼睛又弯成了月芽儿。

    徐晋吃完了一个饭团,谢小婉正准备剥第二个,徐晋却突然道:“别动!”

    谢小婉愕然定住,徐晋抓住她的手腕翻过来,只见其手背沾了两粒米。

    谢小婉不禁恍然,正准备拈起吃掉,徐晋已经俯首把米粒舔走了。

    “噗嗤!”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

    徐晋忙抬头一看,正好见到上层一张宜嗔宜喜的俏脸缩了回去,发钗上的珠子碰撞发出嘀得声响。

    徐晋认得此女正是费家内眷那几名少女之一。

    谢小婉小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完了完了,被别人看到了!

    徐晋看着脸蛋红透,小脑袋几乎埋到棉衣里的小丫头,有些好笑地道:“小婉,你这是干嘛了?不就是舔一下手背而已!”

    谢小婉捂住脸羞道:“相公你还说,都是你害的,人家以后怎么见人!”

    徐晋笑着安慰道:“别怕,好歹是大家闺秀,不会瞎嚼舌根的。更何况你是我娘子,就算亲热一下碍着谁了,该害羞的是她才对!”

    谢小婉哭笑不得地白了徐晋一眼!

    楼船二层的甲板上,费如意粉嫩的脸蛋红彤彤,心如撞鹿般扑通乱跳,良久才暗呸了一声:“登徒子!”

    费如意今年十五岁,生得亭亭玉立,肌肤白如霜雪,一张宜喜宜嗔的俏脸,十分美丽动人,在同族众姐妹中是最出挑的一个。

    费如意刚才无聊逛到船尾,正好看到谢小婉和徐晋吃饭团,只觉这场面很温馨,于是便多看了一会,结果徐晋舔谢小婉手背上饭粒的举动被她看到了,忍不住失笑出声。

    “三姐,出来也不叫上我们!”

    此时两名少女从船舱内行了出来,正是费如意的两名堂妹费吉祥和费小玉。

    “咦,三姐,你的脸怎这么红?”费小玉夸张地惊叫。

    费如意摸了摸脸蛋,支吾道:“是吗,可能江风太大吹的,我们回船舱吧!”

    费吉祥和费小玉狐疑地对视一眼,后者眼珠狡黠地一转,跑到船尾探头往下一看,紧接着缩回来捂嘴咯咯偷笑。

    费吉祥见状好奇地跑过来看一眼,顿时恍然大悟道:“原来三姐偷偷跑出来偷看那个徐晋!”

    费如意俏脸胀得通红,跺脚嗔道:“你们胡说,才没有!”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还说没有,脸都红了,三姐,你就老实认了吧!”

    “哼,我懒得理你们两个!”费如意气乎乎地转身回了船舱。

    费小玉吐了吐舌头道:“坏了,三姐生气啦!”

    费吉祥掩嘴笑道:“谁让你口无遮拦来着!”

    “四姐,是你先说的好吧,现在倒怪我!”费小玉埋怨道。

    费吉祥又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贼兮兮地道:“五妹,那徐公子长得真俊,年纪轻轻还有才学!”

    “嗯嗯嗯!”费小玉猛点头表示认同。

    费吉祥笑嘻嘻地道:“你也觉得啊,我们要不要帮帮三姐?”

    两个小丫头对视一眼,掩着嘴咯咯地笑起来,像偷了鸡的小狐狸。

    徐晋并不知上层发生这一幕,吃完饭团后便开始读书,他始终深信,勤奋是成功的必要因素。

    以此时行船行的速度,估计要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到达下游的上饶县城,时间要利用起来。

    徐晋正全神贯注地默诵着《易经》,忽感觉被旁边的谢小婉轻推了推,下意识地抬起头,见到两人正站在跟前,赫然正是费懋贤和费懋中两兄弟。

    “徐兄勤读不辍,难怪学问这么扎实!”费懋贤一脸佩服地道。

    徐晋连忙站起来拱手道:“让费兄见笑了!”

    费懋中笑嘻嘻地道:“徐兄志存高远,自然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要不以后怎么入阁当首辅。”

    徐晋也懒得跟这小子一般见识,只是微笑不答。

    徐晋这种云淡风轻,“故作老成”的态度让费懋中很不爽,眼珠一转道:“徐兄之前与家父联对,妙对连出,在下偶得一联,也想请徐兄指点一二!”

    费懋贤皱了皱眉,却也不阻止,二弟十五岁中秀才,向来有些恃才恃物,让他受个教训也好。

    徐晋微笑道:“费兄,对子乃是小道,偶尔而为权当添些雅趣,若是沉迷其中便不妥了!”

    费懋中顿时被咽着了,偏偏又反驳不得,像吃了只苍蝇一般,拱手道:“懋中受教了,不过,在下偶得上联,不吐实在不快,上联是:未老思阁老。请徐兄指点!”

    费懋中不等徐晋拒绝便把上联说了出来,然后便得意地看着徐晋。

    明太朱元璋建国后,延续了元朝的三省六部制,后来因丞相胡惟庸叛乱,朱元璋废除了三省和丞相一职,自己直接统率六部。但个人精力总是有限的,打理这么大的国家,皇帝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得累死。

    于是便渐渐形成了内阁制度,设殿阁大学士数名(最多七名),协助皇帝处理政事。刚开始内阁大学士是没有实权的,只相当于现在的国事顾问,品秩才正五品。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皇位的更替,皇帝对内阁越来越倚重,内阁大学士的地位水涨船高,内阁首席大学士的权力几乎与明初的丞相相当,被称为内阁首辅。

    由于有资格进入内阁的大学士,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老臣,士林均尊称为阁老,姓李的便称李阁老,姓张的便叫张阁老。

    所以,费懋中出的上联:未老思阁老。很明显是在讽刺徐晋小小年纪就想当内阁首辅,真是不自量力,贻笑大方。

第17章 水贼来袭

    徐晋瞟了一眼自得的费懋中,这小子一身玉色的衫,头戴儒巾,脑后两根飘带迎风飘逸。

    明朝人的穿着很讲究,什么阶层的人穿什么颜色和样式的衣服都有规定。比如平民的成年男子,束发一般使用网巾,秀才以上的读书人才有资格用儒巾束发,而在朝当官的一般戴梁冠,一品大官梁冠上有七条梁,二品六条梁……依次类推。

    费懋中身穿玉色衫,儒巾束发,正是秀才的标配,显然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十五六岁的年纪中了秀才,如果不是走后门弄来的,那已经非常了不起!

    “费兄可是秀才?”徐晋微笑着问。

    费懋贤笑道:“我二弟正是今年信州府院试案首。”

    “侥幸而已,不值一提!”费懋中嘴上说得谦虚,不过眼神却是难掩得色。

    所谓院试案首,即院试第一名,确实有自傲的资本,而且绝对不可能是走后门得来的,因为没有哪个考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录取一名没有真材实学的家伙为案首。

    徐晋微笑道:“原来费兄竟是今年院试案首,年纪轻轻便得中秀才,佩服佩服,嗯,我的下联是:无才做秀才!”

    费懋中听着徐晋的恭维,本来正心情舒爽,正要拱手故作谦虚,却被徐晋的下联噎得石化当场,脸涨得通红,像被握住了脖子的公鸡。

    费懋贤眼皮一阵乱跳,实在没料到徐晋的反击竟然这么犀利,二弟一直恃才而骄,这次算是踢到铁板,自取其辱了。

    “噗嗤,咯咯……!”

    头顶上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徐晋抬头一看,只见三名少女正站在二层围栏后探头望下来,之前那名宜嗔宜喜的少女也赫然在其中,旁边还有几名丫环。

    这女人聚在一起似乎胆子也变大了,见到徐晋抬头望来竟没有回避。

    “二哥哥,这回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吧,咯咯……未老思阁老,无才做秀才!”费小玉掩着嘴儿笑得前俯后仰。

    费懋中仰首苦笑道:“小妹,亏二哥平时这么疼你,竟然帮着外人取笑我,该打!”

    “嘻嘻,谁让你总是自吹自擂,就瞧不惯你目中无人的样子,哎,那个谁……徐公子!”

    徐晋愕了一下,拱手道:“姑娘有何见教?”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你们之前吃那种用叶子包着的是什么东西?能不能送一个给我三姐姐,她想尝一尝!”

    “五妹,你……胡说!”费如意脸蛋腾的红了,拖着费小玉缩了回云,上面隐约传来打闹嘻笑的声音。

    徐晋无语地摸了摸鼻子,竟然被调戏了!

    费懋贤皱了皱,对着徐晋拱手歉然道:“舍妹自幼被宠惯了,行为有些乖张,让徐兄见笑了。”

    费懋贤倒没有说谎,费小玉聪明伶俐,又是家里唯一的女儿,费宏平日十分宠爱,所以这丫头性子活泼好动,常做出些“出格”的事,比如女扮男装翘家外出玩耍,没半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像这刚才那般“调戏”男人的举动,连谢小婉这种平民女子都觉得惊世骇俗。

    徐晋微笑道:“无妨,在下倒是觉得令妹活泼机灵,挺可爱的!”

    费家兄弟眼神古怪地看着徐晋。

    本来徐晋这句话若搁现在,实在没什么,但在古代就不同了,当着姑娘兄长的面夸姑娘可爱,实在是有点孟浪失礼。如果徐晋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还好,偏偏却是个少年郎,难免让人想岔。

    徐晋发现费家兄弟眼神异常,这才孟然警觉,自己似乎说了不合身份的话,正尴尬之际,船头忽然砰砰砰地敲响了铜锣。

    费家兄弟面色齐变,急忙跑到船舷边,徐晋也好奇地跟上一看,只见江面上多了三只小渔船,正向着大船迅速地划来,隐约可看到船上的人都提着刀剑,显然来者不善。

    谢小婉脸色瞬时煞白,脱口而出:“是水贼!”

    徐晋微愕,大明朝的治安竟差到这种程度吗,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贼人敢劫船?

    其实倒不是大明朝的治安差,严格地说古时候无论哪个朝代治安都差,毕竟是冷兵器的时代,生产力落后,交通状况不佳,贼人随便往偏僻地方一躲,官兵就算跑断腿也难抓住人。

    所以,很多生活没着落的流民都会选择落草为寇,靠打家劫舍为生,山贼、马贼、水贼层出不穷,官府根本剿不完。

    尤其是遇到灾年,又或者战乱,各种盗贼就像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一些势力大的贼人甚至敢攻击城镇。

    当然,敢攻击城镇的贼人毕竟还是极少数,绝大部分贼子都会远离城镇村庄作案,此地离下游上饶县城才十数里,这些水贼竟然跑出来劫船,实在有些不同寻常。

    砰砰砰砰……

    警示的铜罗声像雨点般响起,女眷们惊呼尖叫,仆人们惊慌奔走,乱成一锅粥。

    “玛的,都别乱跑,快操家伙守住两边,千万不能让贼人上船!”

    护院武师赵行提着单刀大声吆喝,手下三名护院也各执单刀冲到船边,那些慌乱跑动的家丁胆气不由一壮,各抄起趁手的家伙协助守船。

    “两位公子快回船舱,小心伤着了!”赵行提着单刀快步走到船尾。

    话音刚下,一支利箭从江上劲射而来,正中一名家丁的咽喉。这名家丁当场向后翻倒,手中的木棍都丢到半空,扑通的摔在甲板上,喉咙汩汩地往外冒血,挣扎了几下便两腿蹬直不动了。

    “啊!”惊恐的尖叫声随之响起,那些家丁都吓得就地趴下,就连几名护院都蹲了下来。

    费家兄弟躲在船舷后瑟瑟发抖,徐晋同样面色惨白地趴伏着,只是下意识地把谢小婉护在自己的身下。

    那名中箭的家丁就倒在不远处,从徐晋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大睁着的双眼,痛苦扭曲的面容,还有从喉咙不断渗出的鲜血……

    恐惧!深深的恐惧笼罩住了徐晋,让他不由自主的颤抖!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没了,而且是以这么血腥的方式被杀死,徐晋第一次见识了冷兵器的凶残,人命原来竟如此不值钱!

    咚咚咚……

    数条带着铁钩的飞索被抛上了大船,钩在了船舷上,大船随即微微一侧,显然正有贼子利用绳索往上爬。

    护院武师赵行突然跳起来,挥刀斩断了一根飞索,下面立即传来一声扑通的落水声。

    “都给老子站起来御敌,水贼凶残,一旦登船,谁都别想活!”赵行踹了两脚旁边趴着瑟瑟发抖的一名家丁。

    那些家丁在护院的督促也,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结果刚冒头又被射翻了一个,十几名家丁又全都趴下,任凭护院武师怎么踢踹都不肯再冒头了。

    “呀!”一声惨叫响起,一名站起来砍飞索的护院武师被射中肩头,顿时倒地痛苦地惨叫,鲜血瞬间把袖子都染红了。

    旁边一名家丁吓破了胆,站起来便想往船舱跑,结果还没跑到舱门口就被射翻在地。

    “大哥,贼船上有个家伙箭术了得,怎么办!”一名武院武师大声吼道。

    护院武师的职责是看家护院,负责保护主家的安全,均有武艺在身,胆子和武力值自然都被一般的家丁强。

    咚咚咚……

    此时又有七八根勾索抛上了大船,而且这次更加分散,分别从大船的两侧进攻。

    “快砍断绳索!”赵行弯着腰跑到一只铁勾附近,探手迅速挥刀把航舷外连着铁勾的绳索砍断。

    另外两名护院武师也依样画葫芦,只是船只太大,中间又有船舱阻挡,三名护院如何能守得全。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面目挣狞的水贼率先爬上了船头,摘下口中咬着的单刀,发出人的狞笑,挥刀冲向一众家丁。

    那些家丁本来趴在甲板上的,见到贼人上船吓得爬起来就逃,瞬间鸡飞狗跳。

    “哈哈哈!”贼子一刀砍杀了一名跑得慢的家丁,提着血淋淋的单刀畅快地大笑。

    嘭嘭嘭……

    陆续又有数名贼人翻上了大船,与赵行为首的三名护院战在一处。

    瞬时间惨叫哭喊声响成一遍,一名从船尾翻上来贼子狞笑着冲向徐晋等人。

    徐晋一阵头皮发麻,心想这次完蛋了!

    就在此时,徐晋只觉怀中一空,谢小婉竟然一个前滚翻冲出,然后猛然弹起,一头撞在那名贼子的肚子上。

    那名贼人猝不及防之下竟被撞得向后退了数步,痛得像弯下腰。

    “嘿!”谢小婉娇叱一声,一个箭步冲前飞踹中贼子的脸部。

    贼子惨叫一声,直接从船尾掉下江中,那把单刀叮当地跌落甲板。

    谢小婉拾起单刀,弯着腰退回徐晋的身边,警惕地盯着船尾方向,像头炸毛的小母豹。

    “小婉……你!”徐晋有些傻眼,他做梦也没想到瘦弱得连风都得吹得起,在自己面前乖巧温柔的小可怜,身手竟如此了得,敢情自己娶了个武林高手啊!

    “相公别怕,小婉绝对不会让贼人伤你分毫的!”小丫头回头安慰道。

第18章 伉俪情深

    “相公别怕,小婉绝对不会让贼人伤你分毫的!”小丫头回头安慰道。

    徐晋也不知说什么好,自从第一次见面,谢小婉在他心目就是个让人疼惜的小可怜,不经意间的举动都能让她惴惴不安。

    谁知这个在自己面前百依百顺,温柔得像只小猫咪的丫头竟摇身变成了身手了得的小母豹,还反过来保护自己。

    “以后会不会被家暴?”徐晋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不过,还是有命活过今天再考虑这个问题吧。

    “呜哇!”随着一声怪叫,一名体形高大的水贼翻上了船,生得浓眉大眼,单手提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朴刀。

    “相公待着不要乱动!”谢小婉提着单刀迎了上去。

    那浓眉大汉愕了一下,哈哈笑道:“有趣,好野的小娘子,来来来,某家陪你玩玩!”

    浓眉大汉抬手就是一刀斜劈,势大力沉,刀风呼啸。谢小婉身形一矮,竟直接躺在地上,单刀迅速削向大汉的双腿。

    浓眉大汉吓了一跳,急忙后退,只是谢小婉竟像条泥鳅似的在甲板上灵活滑动,手中的单刀舞得如雪花一般。那大汉被谢小婉的古怪打法搞得手忙脚乱,两边大腿各中了一刀,虽然伤得不重,但还是影响了行动。

    “小娘皮,找死!”浓眉大汉被激怒了,竟然站着不动,全力一刀砍向谢小婉,显然是想拼着挨上两下,也要把谢小婉砍成两截。

    徐晋的心瞬间提到了喉咙!

    嘭……

    谢小婉那细腰一扭,向旁边滑开半尺,浓眉大汉的朴刀狠狠地砍在甲板上,刀头尽数陷了进去。

    浓眉大汉正想把朴刀拔出来,只觉腹部一凉,紧接着钻心剧痛,原来谢小婉趁机往他小腹捅了一刀。

    “啊!”浓眉大汉惨叫一声,双眼瞪得铜铃般大,猛地把朴刀拔起,连带甲板也扯起了一块。

    谢小婉滚到一旁,小脸一片苍白,她虽然跟老爹学了一身武艺,但还是第一次用刀砍了人,难免心中害怕。

    浓眉大汉不顾小腹鲜血直流,举起朴刀向谢小婉扑去,结果刚举步,却由于用力过度导致伤口撑裂,肠子都掉出来拖到甲板上,自己一脚踩中,扑通地摔倒在地。

    费家兄弟都吓傻了眼,这画面太血腥了。

    就在此时,一名背着弓的水贼翻上了船,这名水贼身形瘦小,眼睛却特别大,见到倒在地上的浓眉大汉,瞬时目眦尽裂,大叫:“大哥!”

    “贱人,敢伤我大哥!”大眼水贼咬牙切齿地解下背着的长弓。

    徐晋见状大急,捡起那名家丁尸体旁边的木棍,想都不想就朝大眼水贼冲过去。

    那名水贼很瘦削,徐晋估计自己应该干得过。然而,徐晋大错特错了,这名水贼外号叫铁臂三,人虽然瘦,但力气却是非常大,能开三石弓。

    大眼水贼见到一名脚步虚浮的书生,竟然抄着木棍,不知天高地厚地冲向自己,不禁冷笑一声,长弓一挥便将徐晋手中的木棍打飞出去。

    徐晋双手被震得发麻,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尽管他现在每天都锻炼,但这副身体还是太孱弱了,更何况此刻面对的是刀口舔血的悍匪。

    大眼水贼打飞了木棍,长弓向徐晋兜头砸落,这一下要是砸中,徐晋的脑袋恐怕要当场开瓢了。

    刹那间,徐晋的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扭头望向谢小婉的方向,没有害怕,只有深深的眷恋,此时此刻,他才猛然发觉,虽然相处还不足一月,谢小婉在自己的心中的份量已经是那么重,重到难以割舍的地步,重到临死前也要看她一眼。

    “不要!”谢小婉尖叫着扑上来。

    世界仿佛突然按下了静音键,徐晋听不到任何声音,定定地看着远处扑来的谢小婉,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

    谢小婉双眼蓦地红了,身体绷得笔直,几乎与手中的单刀形成一条直线。

    叮……

    刀尖间不容发地撞在长弓上,长弓被稍稍推偏了,猛砸在甲板上,发出啪的一声大响。

    谢小婉人在空中力道用老,掉落时就地一个前滚翻,单刀顺势带出一个滚环,但见血光飞溅,大眼水贼半截手臂连同长弓齐齐跌落。

    大眼水贼惨叫一声,左手下意识地抓住右手断臂的位置。谢小婉从地上弹起,像发了疯般在大眼水贼身上砍了数刀,直到后者倒地不动,这才虚脱般跌坐在地喘气。

    徐晋喉咙有些干涩,呆呆地看着眼前小脸煞白的谢小婉。

    “相……相公!”谢小婉喜极而泣,瘦小的身子由于极度后怕还在瑟瑟发抖,扔掉血淋淋的单刀朝徐晋爬过来。

    徐晋张开双臂紧拥着谢小婉,心里充斥着感动和劫后重生的喜悦,然而,徐晋眼中的喜悦很快变成了惊惧。

    因为之前被小婉捅了一刀肚子的浓眉大汉竟然慢慢地爬起来,拖着一地的肠子扑过来,满脸狰狞和仇恨,手中举着寒光闪闪的朴刀。

    由于谢小婉背对着浓眉大汉,没有丝毫察觉!

    “小心!”徐晋下意识地把怀中的谢小婉推开,冲前几步死死地抓住浓眉大汉握刀的手。

    浓眉大汉显然也是强弩之末了,站立不稳向前扑倒在地,徐晋这小身板当场被压住。

    “相公!”谢小婉惊得差点晕眩,急忙上前企图推开大汉,生恐把徐晋给压坏了,谁知那大汉左手一探,迅速掐住了她的咽喉。

    “哈哈,老子死也要拉上你这小娘皮垫背!”浓眉大汉状若疯癫般大笑。

    谢小婉被掐得小脸涨红如血,弓着身拼命踢击大汉的肩头,只是后者铁了心同归于尽,竟然死死地捏住谢小婉的脖子不放。

    徐晋奋力从大汉身下挣出半边身子,看到被掐得直翻白眼的谢小婉,不禁心胆俱裂,立即伸手去够掉在旁边的朴刀。

    然而那把朴刀却是极重,恐怕有三四十斤,别说徐晋此刻被压着半边身体,就算没被压着,凭他的臂力单手根本拿不起来。

    “小婉!”

    看着脸色渐渐发紫的谢小婉,徐晋心如刀绞,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这具孱弱的身体来,为什么不强壮一些啊!

    徐晋拼命挥拳击打浓眉大汉的肋侧,但显然没有用。

    噗……

    一股滚热的鲜血从浓眉大汉的后背喷出,溅了徐晋满头脸。

    徐晋愣了愣,透过被鲜血糊涂的视线,只见费懋中那家伙双手吃力地提着血淋淋的朴刀,脸色煞白,上下牙咯咯地打着颤道:“徐…徐兄,你……你没事吧?”

    徐晋仿佛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又从地狱掉回了天堂,急道:“快救小婉!”

    蹲在谢小婉旁边查看的费懋贤摇了摇头,叹道:“徐兄,怕是救不了了!”

    徐晋吃力地从浓眉大汉的尸体下爬出来,哆嗦着探了探谢小婉的鼻孔,发现已经没有了气息,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跪下,用双手按压她的胸部,作心脏复苏。

    “徐兄,你这是……”

    费懋贤和费懋中站在一旁面面相觑,实在不明白徐晋在干啥,而且这动作也太有辱斯文了。

    徐晋那顾得别人怎么想,拼命地按压谢小婉的胸部,又捏住鼻子往她嘴里渡气。

    “矣,徐兄,你怎能这样……”

    费氏兄弟见到徐晋的动作越来越出格,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均露出了怒色。

    “你们闭嘴!”徐晋厉喝一声,那扭曲的面容和血红的眼睛把费家兄弟均吓得倒退了一步。

    “小婉,快醒过来,快快醒过来啊,自从嫁给我,天天挨饿受冻,有上顿没下顿,还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徐晋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费家兄弟这才意识到徐晋这似乎是在救人。

    “小婉,我徐晋无父无母,身患重病,穷困潦倒,家徒四壁,甚至连聘礼都出不起,你还是嫁进来了,嫁衣未脱便照料我这个垂死的病夫,忍饥受寒,你毫无怨言,甚至把自己的衣物都拿去当了,换钱给我治病……你真是傻丫头啊!

    小婉,快醒醒,别睡了,相公以后一定加倍疼你,咱俩一起过好日子,对,我们还要回徐家村置千亩良田,相公答应过你的,你忘记了吗?”

    徐晋一边说着,一边奋力地按压着,泪水把脸上的血污冲出一道道红白相间的杠。

    费家兄弟不禁唏嘘不已,费懋贤忍不住劝道:“徐兄,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

    “唉,伉俪情深,生离死别!”费懋中轻叹一声,眼睛也有点湿润了。

    “娘子,你真这么狠心丢下相公,孤苦零丁地活在这世上吗……”

    正当徐晋的心沉到绝望的谷底时,本来没有了气息的谢小婉竟突然坐起,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这也行!”费懋中吃吃地道。

    费懋贤也是傻了眼,没有了气息的人竟然被救活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也不敢相信。

    “小婉,天可怜见的,你终于醒了!”徐晋激动得嘴唇都在发抖。

    谢小婉咳了一会,抬起头看到满脸血污泪水的徐晋,声音沙哑地惊道:“相公,你受伤了!”

    徐晋不由分说地紧抱住谢小婉:“我没受伤,血是那贼人的,小丫头,你吓死相公了!”

    谢小婉羞涩地把头埋在徐晋的怀中,心暗道:“相公,小婉才不是傻丫头,这辈子能嫁给你是小婉最大的幸福,小婉不舍得丢下相公!”

    刚才她虽然处于假死状态,但还存着一丝意识,徐晋救人时说的话她隐约听到,强烈的求生欲让她顽强地活过来。

第19章 坑

    这伙水贼的人数显然不多,攀上大船来的只有七人,谢小婉宰了俩,又踹翻一个入江中,便只剩下四名水贼了。

    赵行等三名护院又拖住了三名水贼,那些家丁渐渐克服了恐惧,抄起家伙加入围攻。

    这些家丁虽然都是乌合之众,但打顺风仗还是有几把子力气的,更何况水贼凶残,但凡劫船必然把船上所有人杀精光,然后凿沉船只毁尸灭迹,所以要想活命,必须拼命反抗。

    于是,形势很快就逆转了,七八个家丁追着一名水贼狂揍,从船头殴到船尾,最终乱棍打死。这名水贼也是倒霉,被乱棍殴得面目全非,最后还让满腹仇恨的家丁给分了尸。

    剩下三名水贼见势不妙,急急跳船逃跑,其中一名还没来得及跳就被拽了回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乱棍,要不是赵行大叫留活口,这货恐怕就跟同伴一样下场。

    余下两名水贼跳入江中,回头恶狠狠地盯了船上众人一眼,迅速地向岸边游去。一众家丁大声欢呼吆喝,手中杂七杂八的家伙敲得震天响。

    船上的尸体被收集起来,八具尸体中倒是有五具是家丁的,另外还有七八名不同程度地受伤,这些家丁战斗力之渣可见一斑,要不是谢小婉稳住了阵脚,今天七名水贼恐怕就足够把大船血洗了。

    此刻的船尾堆满了尸体,还有受伤的家丁护院都集中到船尾包扎救治,痛叫声此起彼伏,惨不忍睹。

    船舱内,费宏和费采脸色阴沉,费懋贤费懋中均神色悲愤地站在一旁,地上躺着一人,正是那名被活擒的水贼,只是此刻嘴角有黑血流出,已经气绝身亡了。

    “老爷,此人后牙竟藏了毒囊,已经服毒自尽了!”护院武师赵行用刀剑撬开水贼的嘴查看一遍,神色凝重地道。

    费懋中愤然道:“肯定是宁王派来的死士,欺人太甚了!”

    费宏沉声道:“民受(费懋中字),没有证据别胡说!”

    “爹,这还用证据吗,一般水贼哪会嘴里藏毒,再说,咱们是被谁逼得从铅山县举家搬到上饶县的,还有大伯的血仇……”

    “够了!”费宏一拂衣袖厉声大喝。

    费宏虽然性子温和宽仁,但发起火来却不容违逆,费懋中顿时闭嘴不敢再说,却是暗捏紧了拳头。

    费宏沉默了片刻,索然道:“到了上饶县城把水贼的尸体交给官府,让他们处理吧。”

    费采暗叹了口气,宁王势大,朝中又有奸臣照应,行事越发无法无天,在江西地界简直一手遮天。

    宁王朱宸濠乃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五世孙,亦即是当今正德皇帝朱厚照的叔辈,封地就在江西南昌,距离上饶县约五百余里。

    明初的时候,分封各地的藩王手握兵权,所以势力非常大,但自从“靖难之役”后,燕王朱棣起兵抢了侄子朱允文的皇位,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朱棣以种种借口削掉藩王的兵权,并且制订了严苛的制度来限制各地的藩王,加强中央集权。譬如各地藩王不得擅自离开封地,不得结交地方官员,连出城都得报备,子女起名字、嫁娶等都必须上奏皇帝批准。

    所以,明成祖朱棣之后,各地藩王的实权大大削弱,基本没有反抗中央统治的能力,只能拿着优厚的待遇,老老实实地玩鸟溜狗,当“造人”机器。

    然而,有一个藩王却是例外,那就是宁王朱宸濠,这是个不甘寂寞的家伙。宁王朱宸濠先是通过重金贿赂当红太监刘瑾,恢复了三卫,后来刘瑾被诛,宁王的三卫兵权再次被削,宁王便勾搭上皇帝跟前另一位红人钱宁,并且用金钱开路,结交了许多朝廷重臣,再次成功恢复了三卫兵权。

    近年来,宁王朱宸濠越发的猖狂了,大量侵占民田掠夺财富,畜养死士,勾结盗贼,肆意逼害囚禁地方官员,甚至有反对他的官员全家被杀。

    费宏当年在朝为官时,乃内阁大学士之一,他曾经多次阻挠宁王恢复三卫,并且直言提醒正德皇帝,宁王要求恢复三卫居心叵测,可惜正德皇帝不以为然。

    宁王因此对费宏怀恨在心,勾结钱宁等得宠的奸臣,经常在皇帝面前说费宏的坏话,最后逼得费宏辞官回老家。

    宁王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费宏,当费宏从京城乘船回江西时,他暗中派人烧了费宏的船和行李。费宏回到江西铅山县后,宁王指使流氓地痞偷费宏家的东西,纵火烧房子,甚至连费家的祖坟都挖开了,棺木尸骨乱扔。

    为了安全着想,费家搬到了铅山县县城居住,宁王竟然派出盗贼攻入县城,绑架了费宏的大哥费典,最后更是残忍地把他分尸。

    费宏悲愤上奏朝廷求助,然而却没什么用,正德皇帝是个胡闹爱玩的家伙,此时竟跑到边镇宣府游山玩水,而他身边的太监和宠臣均与宁王交好,所以但凡对宁王不利的奏折都被扣下了,根本到不了皇帝的手中。

    最后实在没办法,费宏只得举家迁往邻县上饶县,为了安全起见,故意先乘马车,然后再换大船走水路,但还是让宁王派出的贼人追上了。

    幸好这些贼人来得仓促,明显准备不足,要不然今天这一船人恐怕都得没命。

    徐晋自然不知其中缘由,只以为自己倒霉,搭个顺风船都能遇上水贼,这时他还在心疼谢小婉被掐出五个指印的脖子。

    “相公,不妨事的,过几天就散瘀了!”谢小婉有点难为情地推开徐晋**自己脖子的手,周围很多人呢。

    徐晋皱眉道:“那怎么行,至少得找个大夫瞧瞧。”

    谢小婉连忙摇头道:“真的不用,找大夫要花钱,相公,咱们钱不多,得省着点花。”

    徐晋笑道:“傻瓜,钱不是省出来的,是挣出来的,咱有病有伤就得治,钱的事你不用操心!”

    谢小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不过那带点委屈的小模样,显然还是不舍得花钱看伤的,出身贫寒的她自小接受的就是省吃俭用的教育,一文钱都恨不得能掰成两半来花,一点小伤小痛扛一下就过去了,实在没必要花这冤枉钱。

    “看来有空得给这小丫头灌输些现代的理财观念才行,光靠省吃俭用顶什么用,钱生钱才是王道!”徐晋心中暗道。

    正在此时,两名护院抬着一具尸体经过,徐晋不由皱了皱眉,这具尸体他认得,正是被生擒那名水贼,此时面色乌黑,嘴角还滴着黑血,明显是中毒死掉的。

    “难道现在的水贼都这么有种?失手被擒竟直接服毒自杀,有点不同寻常啊!”

    徐晋心中一动,费宏的老家在铅山县,这都快过年了,拖家带口跑来上饶县干什么?而且费宏不是应该在朝当官吗?

    徐晋虽然从史书记载上得知道费宏是连中三元的神童,曾经官至内阁大学士,但对他的生平实在了解不多,所以琢磨了一会也不得要领。

    正在此时,费懋贤和费懋中兄弟从船舱行了出来,走到跟前深深一揖。

    谢小婉连忙躲到一旁不敢受,徐晋连忙还了一礼道:“费兄,你们何故行如此大礼!”

    费懋贤郑重地道:“徐兄,今天幸得贤伉俪相助,我费家上下几十口人才得以活命,大恩不敢忘,感激不尽!”

    徐晋摇头道:“费兄言重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乎,我们也是自救罢了!”

    费氏兄弟闻言更是心生好感,费懋中惭愧地道:“徐兄,在下年少轻狂,之前多有得罪!”

    徐晋微笑道:“没关系,反正吃瘪的也不是我!”

    费氏兄弟均愕了一下,继而哈哈笑起来,只是费懋中的是苦笑。

    费懋中摇头苦笑着说:“徐兄先别得意,这场子在下迟早会找回来,下次不比对子,咱比诗词!”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古怪,话说他以往练习书法喜欢抄写诗词,唐诗宋词就不必说了,明清时期有名的诗词也是信手拈来,若有必要,也不妨当一次文抄公,估计吊打费二公子还是办得到的。

    费懋贤笑着提醒道:“二弟,徐兄对对厉害,诗词亦肯定不差,别到时又重蹈覆辙了!”

    “绝无可能!”费懋中傲然道,他对自己的诗词还是十分自信的,更何况对对子可以耍小聪明,作诗词却是极考功底和积累,他不信徐晋一个寒门学子能比得过出身书香世家的自己。

    徐晋也不接话,只是微笑不语,费懋贤暗暗惊讶,此子才十四五岁,这份老成淡定恐怕五十岁的人都不如。

    “费兄,刚才那名水贼问出什么了?”徐晋不动声色地问。

    费懋中张口欲言,费懋贤使了人眼色,轻咳一声道:“此贼子自知死罪,竟服毒自杀了,倒没问出什么来,对了,徐兄请到船舱,家父有事相询!”

    徐晋心中一动,看来这次水贼袭击果然不同寻常哦,自己这次搭顺风船很可能跳进坑里了。

第20章 口吐珠玑

    徐晋跟着费氏兄弟进了船舱,此时地上的血污已经被擦干净了。

    众人落坐后,费宏和颜悦色地问:“老夫听民献(费懋贤的字)说,令尊乃弘治十六年秀才?”

    徐晋点头道:“正是,然家父四年前已经离世。”

    费宏喟然叹道:“天妨英才,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家母三年前也走了,现家中唯余晚辈和拙荆两人。”

    费采捋着胡子暗叹道:“幼失怙恃,不曾想这位倒是个可怜人儿,难怪年纪轻轻便如此稳重,逆境最是能磨砺人。”

    “徐小友此去县城作何打算?”费宏越发的和颜悦色了。

    徐晋答道:“晚辈打算参加明年的县试,奈何囊中羞涩,故变卖家中几亩薄田,准备搬到县城安心读书,科举不中誓不还乡。”

    费宏微微动容道:“徐小友卖田立志科举取士,破釜沉舟的决心可嘉,但卖了田地今后如何维持生计?”

    徐晋微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晚辈有手有脚,能写会算,总不至于饿死街头。”

    此言一出,费家众人都不由眼前一亮,费采抚掌赞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此句甚妙,敢问徐小友出自何处?”

    徐晋微愕,这句俗语在后世流行到妇皆知,敢情现在还没出现啊。

    确实,这句在后世耳熟能详的俗语出自《增广贤文》,这是一部宣扬道家思想的儿童启蒙读物,虽然最早出现在明朝,但最终是经过明清两代不断地收录编撰才形成了后世的版本,所以此时的《增广贤文》中并没收录有这句经典。

    徐晋自然不知此句出处,于是糊弄道:“晚辈随口杜撰的,让大家见笑了!”

    费懋贤佩服地道:“徐兄高才,口吐珠玑!”

    费宏微笑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暗含道家的无为理念,民受你且记下,日后或可收录到《增广贤文》中!”

    费宏倒不是托大,他当年中了状元便被封为翰林修撰,这官就是专门负责各类书籍的编写修订,即使他现在已经辞官闲赋在家,以他曾任内阁大学士的影响力,要收录一句话进《增广贤文》还是容易的,去信给昔日的同僚便能办到。

    费懋中两兄弟都露出羡慕之色,著书立说名留千古,这可是文人士子梦寐以求的美事啊,虽然只是收录一句话,但足以让人艳羡,毕竟徐晋才十四岁。

    徐晋不禁有些瞠目结舌,没想到随便说句话也能出名,同时心里怪怪的,若后世的《增广贤文》出现了自己的名字,算不算改变了历史?

    费宏显然对徐晋越发的欣赏了,捋着胡子微笑道:“徐小友身处逆境,难得还如此乐观,对了,在县城可有落脚的地方?”

    徐晋摇头道:“还未曾有,晚辈打算今晚先住客栈,明天再寻一处房子租下!”

    费宏微沉吟了一下,抬头问道:“周管家,你对上饶县城的情况熟悉,下船后给徐小友寻一住房吧。”

    周管连忙答应道:“是老爷,正巧老奴月前置宅子时,也看过几家小院,条件都挺好的,待会下船便带徐公子去瞧瞧!”

    “谢过费前辈!”徐晋连忙道,若是有熟人介绍就最好了,省了自己很多麻烦,明天便可以去信江书院报道了。

    费宏微笑道:“徐小友客气了,另外,徐小友到了县城,可有读书的去处?”

    徐晋点头道:“书塾的夫子推荐晚辈到信江书院。”

    费懋贤和费懋中不由相视一笑,费宏点头道:“那便好!”

    接下来费宏又勉励了徐晋几句,彼此闲聊了一会,徐晋便离开了船舱。

    约莫一个小时后,大船在上饶县城外的码头靠岸,很快,上饶县县令便亲自带着捕快和仵作登船。

    县令刘清源是个四十岁许的黑脸男子,并没有因为费宏曾经内阁大学士的身份而卑躬屈膝,仔细地询问了案发的经过,并且做了详细的笔录,可见是个一丝不苟的官儿。

    徐晋和谢小婉做完笔录后,费宏便让他们先行下船安顿,免得耽搁找房子。

    徐晋和谢小婉跟着周管家下了船,此时,一大批人也赶到了码头迎接费宏,均是闻讯赶来的广信府各级官员和文人士绅,可见费宏虽然闲赋在家,但在士林中的影响力并不小。

    周管家虽然之前对徐晋的“不自量力”颇有些不喜,但经历了水贼事件后,这点不喜自然荡然无存了,甚至心存感激,再加上老爷明显十分器重此子,他自然不敢怠慢,尽心尽力地带徐晋去找房子。

    看了两家后,徐晋终于选中了一处房子,一厅一房,还有个不大的小院子,租金也不算贵,两百文钱一个月,租一年也就二两银子多一点。

    当然,这对谢小婉来说肯定是太贵了,如果是她自己,宁愿住没有院子的单房,才五十文钱一个月,不过小丫头很清楚,相公读书得有个好环境,所以并没有反对。

    徐晋与房主签订了租赁合约,又预交两个月的租金,房子便算租下了。

    周管家十分贴心地让一名家丁帮忙打扫了房子,还亲自去购买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当然,钱是徐晋自己出的,他不想欠这个人情。

    “徐公子若没其他吩咐,鄙人便回去复命了!”周管家见没其他事便道。

    “劳烦周管家了,这点小钱拿去喝口茶吧!”徐晋给周衡塞了十文钱,那名家丁也给了五文。

    周衡自然不肯收,但在徐晋的坚持下还是收了,然后带着那名乐呵呵的家丁离开。

    “玲珑周全,会做人!”这是周管家复命时给徐晋的评价。

    院子虽小,但植了不少盆栽,诸如桂花、蜡梅之类,午后的阳光还能斜照进来,环境倒十分舒适雅致,这种单门独户的小院若是放后世的一线城市,少说也得几百万。

    谢小婉像只快乐的小鸟般,在屋里跑进跑出布置新家,徐晋见到天色还早,便决定到街上走走,顺便琢磨些赚钱的路子。

    徐晋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以前手头上的存款若少于十万便会很不安,所以虽然目前手头上攥着五十多两银子,但钱财只出不进,迟早要坐吃山空,所以必须想办法赚钱。

    上饶县乃广信府的府治所在,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市政府,下辖上饶、玉山、弋阳、贵溪、铅山、广丰、兴安共7县,所以上饶县城亦是相当繁华。

    徐晋在街上达,仔细打量着街道两边的商铺食肆,脑子则琢磨可以干点什么营生,既能赚到钱,又适合女人打理,毕竟读书考科举才是自己的正途,平日生意得靠小婉操持。

    滴得滴得……

    一辆马车迎面驶来,徐晋连忙闪到路边,车窗的帘子稍稍掀起,露出一张丫环的小圆脸,偷瞄了一眼徐晋便掩着嘴儿放下帘子。

    徐晋只觉这丫环有点脸熟,似乎是费家三位小姐的贴身丫环之一,但也并不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赚钱。

    马车内,丫环入画掩着嘴笑道:“小姐,刚才碰到那徐公子了,站在街边像只呆头鹅似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是吗,我瞧瞧!”费小玉便去掀窗帘子,却被旁边的费如意嗔怪地打了一下手背。

    费小玉笑嘻嘻地道:“三姐干嘛,人家看看你的心上人也不行吗?”

    费如意恼道:“五妹,再胡说我可要撕了你的嘴了!”

    费小玉掩嘴笑道:“不知谁之前听徐公子救妻的经过时,感动得直掉眼泪,还说什么异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世间竟有如此痴情的男子!”

    费小玉惟妙惟俏的模仿,让车内两名贴身丫环都掩住偷笑起来。

    费如意俏脸臊得通红,她是个比较感性的女子,之前在船上她听丫环讲述徐晋抢救妻子的经过,确实感动得流了眼泪。

    “死丫头,你自己不也眼睛湿了,何必取笑人家!”费如意羞恼地拧了费小玉的肩头一下。

    费小玉大方地道:“那又怎么样,我是被徐公子感动了,可惜他这么年轻就娶亲了,要不本小姐说不定会嫁给他!”

    费如意啐道:“女孩子家也不害臊,婚姻都是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哪轮得到你想嫁就嫁!”

    费小玉冷哼道:“反正我以后成亲一定要拣自己喜欢的!”

    费如意暗叹了口气,想拣自己喜欢的谈何容易,对女人来说,能嫁个凑合过日子的男人就不错了,拣自己喜欢的简直就是奢望。

    费如意今年十五岁,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再过几年怎么着也得嫁,在明朝,女人过了二十不嫁便成老姑娘了。

    一想到自己生母早丧,父亲(费典)不久前又死于贼人之手,自己的婚事将来必由二叔(费宏)操持,费如意不由一阵黯然神伤。

    费小玉见姐姐情绪低落,不禁暗吐了吐舌头,忙把话题岔到其他地方。

第21章 利剑悬顶

    今天是腊月初六,天气本来就寒冷,越接近傍晚,气温便越发低了。街上的行人裹得严严实实的,行色匆匆,街边食肆的生意却是兴旺起来,汽雾弥漫,香气四溢。

    闻到诱人的肉香,徐晋的肚子便不争气地咕咕直叫,口水几乎都流出来。自从来到大明朝,这大半个月几乎顿顿吃稀粥,连油腥都不粘半滴,更何况是吃肉了,嘴巴都能淡出鸟来,这时闻到肉香,肚子里的馋虫便集体造反了。

    徐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进了一家名为临江楼的酒楼。

    这家临江楼挺上档次的,一共分为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雅座,三楼还有包间,越往上自然价钱越贵。徐晋只是想解解馋,并无必要花那冤枉钱,所以在一楼大堂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点了一碟水煮羊肉和一壶小酒。

    此时,一楼大堂内约有七八桌人在吃饭,在徐晋左手侧是几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穿着应该都是家境一般的读书人,这也难怪,要是家境富裕也不会在一楼大堂与贩夫走卒为伍。

    当然,这并不影响几位书生高谈阔论,几杯劣质浊酒下肚便旁若无人地谈论起国事来,一副指点江山,忧国忧民的慷慨模样。

    徐晋听了一会便哂然一笑,这些书生所谈论的在他看来只不过是无病呻【吟】,肤浅幼稚之极,没有半点实用性,说是空谈误国都抬举他们了。

    徐晋实在没兴趣听这些家伙扯谈,奈何他们高谈阔论,嗓音不是一般的大,生恐周围的人听不到似的。

    明初的时候,太祖朱元璋制订严厉的律法,严禁私下妄言朝政,特别是在学读书人,轻则鞭笞杖责,重则剥夺功名或参加科举的资格,甚至是流放三千里。

    然而后来内阁制度的形成,文官政治崛起,对皇权形成一定的制肘,所谓科道言官不以言获罪,这些职业喷子拿着正规“执照”监察百官,看到不顺眼的地方就喷,就连皇帝做得不对也照喷不误。

    特别是上一任的弘治皇帝朱樘,生性宽厚仁慈,而且只娶了一个老婆,在古代历朝帝皇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他广开言路,开明纳谏,极少处罚大臣。有一次宫里失火,弘治皇帝一夜没合眼,第二天没精力上早朝,竟然陪着小心向群臣请假。

    正是弘治皇帝的开明宽仁,明朝的文官政治达到了高峰,不仅官员乐于进谏,就连文人士子都热衷议论国事朝政,一时引领风潮。

    而当弘治的儿子正德继位后,这位史上最任性荒唐的皇帝可不像他老爹那般好脾气,国子监不少煽动言论的学生都被抓到锦衣卫诏狱,整治得死去活来。

    尽管如此,这些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文人,不但不惧,反而闹得更欢了,还以被皇帝抓进诏狱为荣,因为越是这样,他们便越是认为自己提出的主张是对的,所以刺激到皇帝了。

    “大丈夫仗义死节,岂可屈服于强权淫威也,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就是所谓的文人风骨,另外,只要侥幸从诏狱活着出来,在文人中的威望自然大幅提升。

    正因为如此,即使在正德皇帝的打压之下,文人学子们依旧乐此不彼地公开议论朝政。最后正德皇帝也懒得理这些人,只要不是太出格都不管,每天继续玩鸟斗鸡,还经常带着心腹宠臣大张旗鼓地外出游山玩水。

    ……

    徐晋正对那桌高谈阔论的书生感到厌烦时,羊肉和酒终于送上来了,不过却让人大失所望,酒闻起来虽有酒香,不过酒水很浑浊,有很多颗粒状的飘浮物,难怪说“一壶浊酒喜相逢”,这时候的酿酒技术远落后于现代,酿出的酒水自然不清澈,而且度数还很低,所以说梁山好汉个个都能大碗大碗喝酒,不是没有原因的。

    再说那碟水煮羊肉,先不论口感如何,就是那股羊骚味就让徐晋直皱眉,很明显,这酒楼的大厨根本没给羊肉去腥,要自己是酒楼老板,早把这大厨给解雇了。

    徐晋倒是错怪酒楼大厨了,其实这个时候的人根本还不懂如何使用生姜、料酒、杞子之类来给食物去腥提鲜,羊肉顶多就是用热水煮几次倒掉血水,这样去腥自然不彻底。

    另外,辣椒是明朝末年才传入中国的,所以这个时候根本没辣椒,自然也不流行吃辣,也就没有辣妹子辣了!

    尽管味道不理想,但近个月不吃肉的徐晋还是把一碟骚羊肉干掉了。

    “这家临江楼也算上档次的酒楼了,菜肴的水平实在乏善可陈,相比于后世的小餐馆也不如,或者自己可以从饮食业着手!”

    徐晋正暗暗琢磨着,便听到那桌书生有人高声道:“听说今天下午,费阁老乘船抵达,从铅山县携幼扶老,举家搬到了本县,你们知这是何缘故?”

    费阁老说的自然就是费宏了,曾经官至内阁大学士。

    徐晋闻言不禁抬头望去,厅内吃饭的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八卦人人都爱听,更何况是事关本府名人,曾经连中三元的费阁老。

    那说话的书生察觉投来的众多目光,顿时便得意起来。

    “元浩兄别卖关子了,速速道来!”

    在同伴的催促下,那名书生才道:“想必大家都知道,费阁老在朝时曾阻挠宁王恢复三卫,还直言进谏当今皇上,宁王请求恢复三卫包藏祸心。”

    “嗯,确有这种传闻,难道费阁老举家搬离铅山县是因为宁王?”

    那元浩兄愤然道:“可不正是,听说费阁老之所以辞官,正是因为宁王报复,暗中唆使奸臣钱宁向皇上进谗言。费阁老辞官后宁王还不依不饶,竟派贼人烧了费阁老的船和行李。”

    一名书生愤怒地道:“岂有此理,宁王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元浩兄又道:“还有更过份的呢,听说费阁老回到铅山县老家时,宁王竟让人放火烧费阁老的房子,偷他家的东西,甚至把费家的祖坟也掘开了。子玉兄就是铅山县人,不信大家可以问他!”

    那子玉兄把酒杯猛一搁,愤怒地道:“确如元浩兄所讲,就在日前,在下收到家兄来信,宁王派来的贼人甚至冲击了铅山县城,费阁老的大哥费典不幸被贼人杀害。现在的铅山县人心惶惶,都乱成一锅粥了!”

    “岂有此理,宁王竟敢如此丧心病狂,掘人祖坟乃奇耻大辱,还纵贼杀人,费阁老为何不上奏参他一本!”

    “有什么用,当今皇上不理朝政,带着一帮奸臣内监外出游山玩水,宁王又勾结权奸,所有弹劾他的奏折都被扣下了!”

    “难怪连费阁老都被逼得逃离铅山县,如此下去,国将不国,我大明江山危矣!”

    徐晋心中一动,如此说来,那今天袭击大船的水贼很可能也是宁王派来的。

    “宁王?”徐晋突然觉得这名字似乎有点印象,仔细思索了一遍,不由微微一震。

    印象中大明正德年间有过两次藩王造反,其中一次就是宁王朱宸濠,不过均以失败告终。

    徐晋顿时不淡定了,要知道宁王朱宸濠的封地就在江西南昌,距离这里不过五六百里,一旦起兵造反,肯定会波及上饶县,更何况现在费宏还居住在上饶县,以宁王记仇的性格,他会放过费宏?

    “奶奶的,这次真跳进坑了!”徐晋不禁头皮发麻,要知道今天的水贼可是逃掉了几个,尤其有一个是被小婉踹翻落江的,若是没有被淹死,肯定认得自己和小婉。

    那些水贼要是宁王的人,一旦宁王起兵造反,说不定会找到上饶县报复。徐晋并未忘记那两名水贼游水逃离前回头望来的凶狠眼神。

    徐晋心念电转,还好,记忆中宁王造反没多久就被平定了,前后不足两个月时间,自己小心提防些,要躲过这一劫应该不难,现在唯一纠结的是不知宁王什么时候会造反。

    徐晋虽然回忆史书记载得知宁王会造反,但具体是正德哪一年造反,他根本不记得了。

    此刻,徐晋心中生出了莫大的危机感,就好像头顶上悬了一把利剑,随时可能砍下来,那滋味着实不好受。

    而现在最安全的做法自然是逃离江西境内,等到宁王造反失败后再回来,不过徐晋能逃吗?

    一介白身,没有路引根本不允许离开家乡百里之外,更何况明年就要服徭役了,徐晋可不想伤风感冒挂掉,所以必须参加明年的童子试,而且还要把秀才功名考到手。

    这时,大堂内吃饭的人都纷纷结账离开了,几名不怕死的书生敢在公共场合大骂宁王,而大部分小民却是不敢沾惹这麻烦。要知道宁王势大,在江西境内几乎一手遮天,简直就是土皇帝,骂他比骂当今天子绝对要死得快。

    那几名书生见到周围的食客纷纷离开,不禁露出轻蔑之色,继续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不过话题却是扯到了当今正德皇帝身上。

第22章 胡闹皇帝

    “想先皇在时广开言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臣民是何等欢欣鼓舞。然今上登基以来,终日嬉游玩乐,荒唐无状,亲小人而远贤臣,以至国事荒废,忠良被陷,各地盗贼并起。李谢刘三人身为顾命大臣,没有尽力让当今皇上迷途知返,实在有负先皇所托,江彬钱宁之流的奸邪更应诛之……”

    那叫元浩兄的书生慷慨激昂地谈论着朝政,那样子恨不得拿起长剑把当今正德皇帝身边的奸臣都一股脑门杀掉。

    另一名书生附和道:“元浩兄所言极是,今上被奸臣迷惑,今年竟然在边镇宣府营建镇国府,自封为大将军朱寿,长驻宣府不归,终日外出游山玩水,搜罗美人,y人【妻】女,真是岂有此理!”

    徐晋脑中灵光一闪,他隐约记得史书上是有类似的记载,在正德年间,北边的鞑靼小王子伯颜带兵袭击了明朝的边镇大同,生性贪玩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却大为兴奋,立即便决定御驾亲征,不顾群臣反对,自封为镇国大将军朱寿,亲自带兵出战,最后竟还真让他打赢了,取得了史上有名的“应州大捷”。

    后世一部叫《游龙戏凤》的电影,背景就是取自这段历史,徐晋看过这部电影,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而此时听那名书生所言,现在胡闹的正德皇帝就在边镇宣府长驻不归,所以说这段史书上有记载的历史就发生在今年。

    徐晋不禁默默地计算着,今年是正德十二年底,而正德的年号只有十六年,也就是说正德皇帝朱厚照最多还有三年皇帝可当,然后便挂了。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正德皇帝的死法很有戏剧性,这家伙从边镇宣府玩了一年多回到京城,不久之后宁王就造反了。而此时正德皇帝正打算巡幸江南,这下反倒让他有了离京的借口,于是又不顾群臣反对,再次点齐兵马御驾亲征,结果大军还没到达,宁王之乱就被巡按江西南部的佥都御史王守仁给平定了,宁王也被活捉。

    这下正德皇帝不爽了,假装没有收到捷报,大军继续南下,在江南游山玩水,直到八个月之后才在南京接受王守仁献俘,还搞了一出让人啼笑皆非的受俘仪式。

    之后,正德皇帝押着宁王回师北京,一路上继续游山玩水,行至清江浦时,正德朱厚照驾船捕鱼玩耍,结果船翻落水,虽然被士卫马上救起,但却呛了水入肺,感染肺炎,于第二年三月驾崩,享年三十六岁。

    徐晋虽然对这段历史知之不详,但也记得宁王谋反是发生在正德皇帝从宣府回京之后不久,所以大约能推算出宁王谋反应该会发生在明年或后年,极大概率是后年。

    于是徐晋淡定了不少,只要自己明年能把秀才功名搞到手,然后全国哪都去得,到时大不了远离江西地界,等到宁王这短命鬼被抓后再回来考举人。

    徐晋把最后一杯酒喝掉,见天色已经昏暗,再无心思听下去,于是便结账离开,一共花了十二文钱。

    正当徐晋走出望江楼,迎面就遇上两人,竟是认识的,赫然正是郭员外家的公子郭文才,还有管家郭权的儿子郭金桂。

    徐晋不禁皱了皱眉,冤家路窄这句话还真是说得不错,没想到远在几十里外的县城,竟都能遇上这两个家伙。

    郭文才和郭金桂见到徐晋亦是愣了一下,后者嘿笑道:“哎哟,这不是徐家村的败家仔徐晋吗?咋的,卖了田地有几个钱,跑到县城打牙斋来了?”

    白白胖胖的郭文才骚包地拿着折扇,一脸的鄙夷。

    “煞笔!”徐晋厌恶地从两人身边走过。

    郭文才面色微变,冷喝道:“站住,你敢骂本少!”

    徐晋站定淡淡地道:“我骂你了吗?”

    郭文才顿时语塞,他连煞笔是什么意都不懂,自然不能证明徐晋骂他,但这显然不会是个好词。

    “煞笔!”徐晋又丢下两个字,淡定地行了开去。

    郭文才和郭金桂气得干瞪眼,如果是在乡下他们能会用暴力解决,但这里是县城,以他们的身份放在这里实在算不得什么,自然是不敢当街殴人。

    “玛的,这小子实在太嚣张了,本少绝饶不了他!”郭文才的肥脸胀得通红,愤然骂道。

    郭桂金嘿笑道:“少爷不用生气,我爹已经给郭夫子那老头打了招呼,不再让他到书塾念书,两年内考不中秀才他就会被徐氏一族驱逐,嘿,到时咱们想怎么玩残他都行。”

    郭文才阴着脸道:“别说两年,两天本少也不想等!”

    郭金桂为难地道:“少爷,这里可是县城,咱们不能下黑手啊!”

    “你现在跟着他,摸清他来县城的目的,等他离开县城就找人揍他一顿。”郭文才冷冷地道。

    “好吧少爷!”郭金桂苦着脸答应。

    郭文才敲了郭金桂一折扇,骂道:“快去,别特么的磨磨蹭蹭,本少不会亏待你,好酒好菜给你留着!”

    郭金桂这才眉开眼笑地离开,远远跟在徐晋的身后。

    “相公回来了!”

    徐晋回到住处,谢小婉便迎了出来,温柔地替他除去外套,边道:“相公稍等一会,我把菜拿去热一下就能吃了。”

    此时饭菜已经摆在桌上了,不过都用碗反盖着,显然小丫头早把晚饭做好了,正等自己回来吃。

    徐晋心里生出一丝惭愧,自己在外面下馆子,小婉却在家里等自己回来吃饭,连忙道:“小婉你休息一会,菜我来热吧!”

    “相公是男人,怎么可以下厨房的!”谢小婉白了徐晋眼,麻利地端起碟子行了出去。

    徐晋无奈地耸了耸肩,古代男人还真是幸福!

    很快,谢小婉便热好了菜,一碟腊肉炒冬笋香气四溢,还有一碟小葱拌豆腐,看来今天搬新家,节约的小丫头也难得大方了一回,这顿终于有肉了。

    “相公多吃点!”谢小婉往徐晋碗里夹了块腊肉。

    徐晋也往小丫头碗里夹了一块,笑道:“娘子也多吃些,看你都瘦成啥样了,风都能……”

    徐晋话说到一半便打住了,想起小婉今天在大船上一脚踹翻一名水贼的勇猛,实在是说不下去。真的很难想像,平时在自己面前温驯得像只小猫咪的丫头,竟然这么大力气,武功还这么厉害。

    谢小婉眨了眨漆黑的眼睛:“相公想说什么?”

    “没什么,快趁热吃吧!”徐晋把自己碗里的腊肉夹到谢小婉的碗里,他吃了一盘羊肉,实在有点腻滞了。

    谢小婉疑惑地道:“相公你也吃啊,小婉做得不好吃吗?”

    徐晋只好撒谎道:“不是,那个……我有点怕吃肥肉!”

    谢小婉噢了一声,低头把腊肉肥的一半咬去,剩下瘦的挟回徐晋的碗里。

    徐晋有些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却是感动,真是个让人又疼又爱的小丫头。

    见到徐晋“津津有味”地吃着瘦肉,谢小婉的眼睛又弯成了好看的月芽儿。

    “对了,小婉,你的武艺是谁教的?”徐晋忽然抬头问道。

    谢小婉有点忐忑地答道:“我爹教的!”

    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封建礼教约束下,女子读书识字都为人诟病,更何况是舞枪弄棍,谢小婉不晓得徐晋的态度,所以很有些不安。

    徐晋惊道:“噢,原来岳父大人还是武林高手啊,对了,娘子能不能飞檐走壁,登萍渡水?”

    谢小婉愕了一下,接着噗的笑出声:“相公是演义小说看多了吧,哪有这种功夫!”

    徐晋尴尬一笑道:“没有吗?”

    谢小婉见到相公似乎并不介意女儿家习武的事,不禁松了口气,摇头道:“飞檐走壁或许有人办得到,不过登萍渡水根本不可能!”

    徐晋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那岳父大人能不能飞檐走壁?”

    谢小婉摇头道:“爹年轻时可能办到,不过现在不能了,我二哥倒是可以,他一跃能有近丈高,可在屋顶上奔行。”

    徐晋不禁有点砸舌,一丈也就三米多,一跃近丈高那起码也有三米吧,这已经很厉害了,看来岳父一家并不是渔民那么简单哦。

    “小婉,以后相公若惹你生气,你会不会用功夫揍我,跟揍水贼一样!”徐晋开玩笑道。

    谢小婉却是面色急变道:“相公,小婉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天地君亲师,三纲五常,恪守妇德,怎么会做出殴打夫君的恶妇行径。相公若是不放心,那小婉以后再也不用武艺。”

    徐晋暗汗,连忙道:“小婉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哎哟,突然胸口有点痛!”

    谢小婉顿时紧张地站起来替得徐晋抚胸口,焦急地道:“是不是今天被那贼子伤着了,相公可别吓我!”

    “没事时,现在又不痛了,可能是病还没好得利索!”徐晋有些惭愧,这招苦肉计对小丫头是最灵的,每次都能成功分散她的注意,唉,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无耻呢!

    谢小婉白了徐晋一眼:“相公又骗人!”

    徐晋呵呵一笑,握住谢小婉的小手道:“小婉,你看相公的身子骨这么弱,能不能也传授我一点功夫?”

    谢小婉摇了摇头道:“相公已经过了打熬筋骨的年龄了!”

    徐晋遗憾地噢了一声,看来自己这辈子是跟武林高手无缘了。

第23章 入学受阻

    信江书院就在上饶县城的郊外,出了城门步行两里许便可到达,就位于信江边的一座小山陵上。徐晋一大早便怀揣着郭夫子的推荐信到信江书院报道。

    小山陵并不高,估计不超过百米,信江书院就座落在半山上,面江而建,周围树木环绕,环境自然是极好。

    深冬时节,黄叶遍地,徐晋背着书篓拾级而上,悠闲地欣赏着一山冬景。

    十数分钟后,徐晋终于走到书院的门前,但见眼前竖着一座木制的门楼,上方正挂一牌匾,上书“信江书院”四个大字,字体飘逸遒劲,落款竟是健斋居士。费宏字子充,号健斋,也就是说这牌匾是费宏的手笔。

    门楼两侧挂着一副对联:以文为友。举善为师。

    徐晋正在打量着书院的门楼,一名书生从里面行了出来,微笑着拱手道:“这位兄台是新来的?”

    这名书生身穿淡青长衫,年约十七八岁,看样子应该是书院的学员。徐晋拱手还礼道:“正是!”

    书生友善地道:“我叫刘纯,表字养正,敢问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徐晋,还没表字!”

    刘纯眼珠一转,笑道:“原来是徐兄,入学可有推荐信?”

    “自是有的!”徐晋从怀中取出郭夫子的推荐信。

    刘纯接过看了一眼,点头道:“原来是方教习,徐兄在此稍候,我这就替你传话。”说完转身便往书院内行去。

    徐晋觉得有点不对劲,连忙追上前:“刘兄且慢!”

    刘纯站定问:“徐兄还有事?”

    徐晋微笑道:“刘兄,夫子再三叮嘱在下,推荐信要亲手交给方教习的。”

    刘纯恍然地拍了一下脑袋,把手中那封推荐信递还给徐晋,歉然道:“一时疏忽,倒是忘了把信函还给徐兄了!”

    “没关系,劳烦刘兄通传!”徐晋接过推荐信放回怀中。

    “那徐兄在此稍候,千万别胡乱走动,我这就去告知方教习。”说完便匆匆走远。

    徐晋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这家伙眼神有些闪缩。

    再说那刘纯进了书院,转到徐晋视线难及的位置,便见两人鬼鬼祟祟地闪了出来,赫然正是郭文才和郭金桂两人。

    “马兄,如何?”郭文才见到刘纯便急切地问。

    原来这个刘纯并不叫刘纯,刚才在徐晋面前报了假名,他的真名叫马进升。

    马进升摇头道:“那小子挺机灵的,推荐信没有交给我!”

    “那推荐信是写给谁的?”郭文才追问道。

    “方兴生教习!”

    郭文才朝狗腿子郭金桂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从钱袋中摸出五十文钱塞到马进升手中,嘿笑道:“劳烦马兄了,这事记得保密!”

    马进升手腕熟练地一抖,铜钱便流进了袖筒里,拱了拱手便离开。

    直至马进升走远,郭文才得意地打开折扇摇了摇:“走,去找方教习,嘿,郭百川那老儿竟敢玩花样,推荐徐晋到信江书院读书,幸好本少机智聪明!”

    郭金桂大拍马屁道:“嘿嘿,全靠少爷英明神武,洞悉了郭老儿的阴谋,徐晋那小子想进信江书院,作梦吧!”

    原来昨晚郭金桂跟踪徐晋到了住处,之后找到房东花钱打探徐晋的消息。作为房东,对租客的底细自然要问清楚的,窝藏不法分子可是大罪,所以房东对徐晋小两口的信息知之甚详,自然也知道徐晋要到信江书院进学。

    这个时代可没**保护法什么的,既然有钱拿,房东便毫无节操地把徐晋的消息都透露给了郭金桂。

    郭金桂得知徐晋竟是要到信江书院进学,便火急火燎地跑回去禀报郭文才。

    郭文才和郭金桂正好也是信江书院的学员,不过却是“择校生”,换而言之就是花高价钱买“学位”的。一般书院招收学生是要经过考试的,通过了才能入读,当然,不通过也可以入读,给钱呗,学费翻几倍!

    郭文才和郭金桂一商议,决定阻止徐晋入学信江书院,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郭文才本来想找人把徐晋的推荐信给骗走的,但徐晋机警,所以没有得逞。不过没关系,“机智勇敢”的郭大少还有一计,那就是找方教习诋毁徐晋。

    方教习就是郭夫子推荐给徐晋的书院老师,姓方名兴生,字问之。方问之此人性格耿直疾恶如仇,还有点迂腐,换而言之就是爱认死理,不会做人。

    正是因为如此,郭文才并没有使出惯用伎俩(行贿),而是改用说坏话诋毁的方式,可见这货也是有点小聪明的。

    郭文才找到了方教习,后者正准备到讲堂授课,有点不耐烦地道:“所来何事?”

    方问之自己出身贫寒,对于郭文才这种花高价进学的学员本来就不喜,更何况这俩个家伙平日吊儿琅铛,得过且过,每次考试都是垫底的货色,自然更加不喜。

    郭文才把折扇插到腰后,一本正经地道:“方教习,学生刚才进门时偶遇一同乡,此人拿着推荐信前来找方教习,所以学生特来通传一声。”

    方教习闻言神色微松道:“现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候着,不过……”郭文才说到一半便打住了,一副欲言犹止的模样,不过这货脸圆如包子,皱起眉时像便秘似的。

    方教习冷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吞吞吐吐作甚?”

    “方教习教训得是,那学生便直说了,我那同乡叫徐晋,近日竟不顾本族族人反对,执意把祖田给卖了,就为了到县城居住上学!”

    方教习脸色不由一沉:“如此好逸恶劳,没有长幼尊卑,不忠不孝之人也配进我信江书院!”

    “方教习所言极是,本来作为同乡,学生是不应该背后说他不是,但又怕此人影响了书院和方教习的声誉,所以便……”

    方教习衣袖一拂,夹着教案便大步向书院大门行去。

    郭文才和郭金桂得意地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胜利的阴笑。

    再说徐晋在书院外等了近两盏茶的功夫,便见一名穿着直裰的精瘦老者大步行了出来,此人板着老脸,腋下夹着书本,跟古板的郭夫子有得一拼。

    “你就是徐晋?”方教习走到近前站定,冷冷地打量了一遍徐晋。

    徐晋自然感觉到对方的不友好,因为这老头不喜都写在脸上了,不过他还是礼貌地一揖道:“在下正是徐晋,不知老先生如何称呼!”

    方教习**地道:“老夫方兴生!”

    徐晋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从怀中取出郭夫子的推荐信,双手递上去:“原来是方教习,这是郭夫子给学生的推荐信!”

    方教习并没有接推荐信,衣袖一拂道:“不必了,你且回去吧,本书院不会接收你这种学生!”说完转身大步返回书院内。

    徐晋顿时石化掉,这老头吃了火药吗?自己好像并没做得不妥的地方吧?不接收我这种学生又是什么意思?

    这下该怎么办?

    徐晋实在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对方竟然连推荐信都不看就直接拒绝了自己。

    徐晋在书院门外来回踱着步,但实在琢磨不出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额头上不禁渗出一层细汗。没有推荐信便进不了信江书院,自然就没办法参加明年的县试了,而偏偏自己卖掉了田产,还与族长有赌约在身,已经没有退路。

    徐晋来回踱了片刻,忽然停下脚步,抬腿便向书院内走去,机会从来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他从不轻言放弃。

    “徐兄!”

    徐晋刚迈进门楼便听到有人喊,不由站定转身望去。

    “呵呵,果真是徐兄,我就说背影看着像,果不其然!”

    此时正有三人拾级而上,其中两人赫然正是费懋贤和费懋中,两人见到徐晋都一脸欣喜之色。

    徐晋亦是大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信江书院的牌匾都是费宏写的,可见费宏与信江书院颇有些渊缘,或许可以通过费家兄弟的门路进学。

    “原来是民献和民受,你们怎么也来信江书院?”徐晋微笑拱手为礼,目光迅速地打量了一遍第三人。

    费懋中笑道:“哈哈,徐兄没想到吧,以后我们就是同窗了,我和大哥就猜你今天早上会来报到,还真遇上了!”

    徐晋故作黯然地道:“民受兄,咱们怕是做不成同窗了!”

    费懋贤兄弟对视一眼,急问:“为何?”

    徐晋苦笑道:“在下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方教习,刚才他连夫子的荐信都没接就拒绝了在下!”

    “怎么会如此,莫不成有什么误会?”费懋贤失声道。

    与费家兄弟同来的第三人忽然问道:“可是方问之方教习?”

    徐晋点了点头道:“正是方教习,敢问这位前辈如何称呼。”

    费懋贤连忙介绍道:“赵允叔叔乃正德六年进士,现在信江书院任教习。”

    徐晋不禁有点意外,一般在地方书院任教的讲郎要么是秀才,要么就是举人,极少会有进士级别的,因为考中进士便有资格做官了,外放到地方至少都是七品县令或县丞,谁愿意到学院里当个没实权的教习。

第24章 竹石

    徐晋连忙稽首为礼道:“徐晋见过赵教习。”

    这位赵教习约莫三四十岁,天庭泡满地阁方圆,仪表堂堂,气质儒雅,始终面带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赵教习微笑着道:“不必多礼,吾闻小徐与费阁老信江边上联对,妙联频出,现在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风华毓秀,难怪能说出车到山前必有路,船至桥头自然直的妙语来。”

    赵教习姓赵名允,字梦阳,亦是铅山县人士,正德六年进士,与费宏的弟弟费采是同年进士,更是知交好友。

    昨天费家乘船抵达,赵允也去迎接了,昨晚更是与费采聊了许久,其间费采提起过徐晋,还多有赞誉,所以赵允对徐晋的印象极佳。此时见到徐晋本人,相貌英俊,气质文雅而沉稳,双目明亮有神,于是更加心有好感。

    徐晋忙谦虚道:“赵教习谬赞了,学生随口杜撰之言,当不得如此赞誉。”

    赵教习暗暗点头,子和(费采的字)说此子沉稳练达,与年龄极不相符,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轻捋着短须微笑道:“方教习为人耿直刚正,估计是有些误会,小徐且跟我进书院,我找他问个明白。”

    徐晋连忙表示感谢,与费氏兄弟一道跟着赵教习进了书院。

    信江书院占地面积极广,屋舍连绵,向在读学员提供宿舍,为了方便读书,大部分学员都住在书院内。

    在此值得一提的是,想进入信江书院读书有三个途径,第一是通过书院每年的统一招生考试;第二就是花高价入学;第三是熟人推荐的优秀学员。

    当然,有熟人推荐也是要经过考核,只是没有那么严格,入学时间也没有限制,譬如徐晋就是第三种,拿着推荐信什么时候来报到都行。

    赵允把徐晋等人带到亦乐堂(相当于教务处),此时亦乐堂内只剩一名教习在休息,其他人都去授课了。

    “方教习此间正在授课,小徐暂且稍坐,无须拘紧。”赵允道。

    徐晋微笑点头,却没有坐下,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作为一名学生,岂能在教务处大刺刺地坐着,待会那迂腐耿直的方教习回来见到,岂不是要更加不喜。

    赵教习见徐晋不肯坐也不免强,便开始给费氏兄弟办入学手续。

    赵教习先口头出题考究了一遍费懋贤,相当于一种面试,觉得可以通过便给予登记学籍,至于费懋中有秀才功名在身,连考究都免了,直接便在学籍薄上写上名字,登记个人信息便可。

    徐晋在一旁看着,心中便有了个大概,赵教习的口头考究都是从四书选几句话,难度并不大,自己通过应该没问题。

    费氏兄弟办完了入学手续便先行离开去讲堂了,徐晋则继续在那等候。

    徐晋站着等了半个时辰,正感无聊之际那方教习夹着讲义行进来,见到徐晋顿时黑脸,严厉地喝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赵教习站起来微笑道:“方教习,是我让徐晋进来,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方教习那老脸更黑了,大声道:“赵梦阳,一个目无尊长,售卖祖田,不忠不孝之人,你带他进来是何居心,莫非想败坏老夫的名声?”说完竟一拂衣袖扭头就走。

    徐晋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晓是他养气功夫再好,此刻也不禁怒气顿生,不过也暗暗奇怪,这老匹夫是如何得知自己卖祖田的?

    赵允被方兴生一顿怒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愤然道:“方老头真是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赵允显然也是被气到了,连说了三次不可理喻,看到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徐晋,沉声道:“徐晋,方兴生那老匹夫不收你,我收了,你可愿意入吾门下?”

    赵允昨晚和好友费采长谈,自然知道徐晋的遭遇和身世,幼失怙恃,无依无靠,卖田立志科举取士有什么错?方兴生这老匹夫也不知听信了什么馋言,如此良才美玉送上门也不要!

    “承蒙赵教习厚爱,学生自是愿意的,只不过方教习那里……”

    徐晋自然十万个愿意选赵梦阳了,那方兴生迂腐古板,偏听偏信,脾气还那么暴躁,一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了,察其言观其行,做人就这水平,可见学问也不会高得到哪里。

    当然,徐晋不能爽快地答应赵梦阳,毕竟郭夫子给自己推荐的是方兴生,若是轻易改弦易师,会被人诟病,尽管是方老头先拒绝自己。

    赵梦阳对徐晋的表现更加满意了,受了如此羞辱还能沉得住气,摆手道:“你不用管那老匹夫,费子和昨晚向我举荐过你,那费子和就是你的举荐人了!”

    亦乐堂内其他教习本来都在看热闹,闻言不禁微微动容,因为大家都知赵教习口中的费子和,乃费阁老的亲弟弟,他本人也是两榜进士出身,而且官至翰林侍讲(从五品),他竟然亲自推荐徐晋,如此看来方兴生这次是走眼了。

    “那……学生听从赵师安排,不过此事还是要向方教习说明,免得引起误会!”徐晋恭谨地道,虽然对方老头很不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赵梦阳微笑道:“为师倒不及你考虑得周全,嗯,此事我会跟方兴生说明。徐晋,虽然费子和与费阁老都对你赞誉有加,不过规矩不能废,入学考核还是必须的。”

    徐晋点头道:“赵师请出题!”

    “嗯,你对对厉害,我便不出对子,也不考究你经义,这样吧,你即兴作诗一首如何?”赵梦阳微笑道。

    此言一出,亦乐堂内其他教习都神色各异,即兴作诗考的是才思敏捷,这比考究经义难多了,赵梦阳他就不怕那小子作不出来,丢了他好友的脸,毕竟人是他好友费采推荐的。

    赵梦阳当然有点担心,但他对费采和费阁老的眼光更有信心,更何况若是考得太容易了,怕被人说他故意放水,让徐晋当场作出一首诗来,以后方兴生想杯葛也无话可说。

    当然,赵梦阳自己也想瞧瞧,此子是不是确有真才实学。

    徐晋沉吟着来回踱了几步,脑瓜急转,赵教习这么给面子,自己当然不能掉链子,而且方老头那一出多少对自己的名声有些影响,所以自己必须“作”出一首佳作来消除这种不良的影响。

    徐晋来回踱步片刻,忽站定道:“有了!”

    赵梦阳欣然地道:“且吟来!”

    “学生初到信江书院,拾级而上,但见黄叶遍地,冬霜挂枝,忽见岩上一株翠竹迎风傲霜。现偶得小诗一首,请赵师点评!”徐晋说着缓缓吟道:“咬定青山不放松!”

    此句一出,亦乐堂内所有教习都不由眼前一亮,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

    徐晋把后世郑板桥著名的咏竹诗《竹石》吟完,顿时整个亦乐堂都静得落针可闻,不是因为这首诗不好,相反是因为太好了。

    在场一众教习至少也有秀才的功名,换而言之均是识货之人,诗作得好不好,自然一听便能分辨出来,徐晋这七言绝句铿锵有力,大气磅礴,把竹子的坚韧顽强表现得淋漓尽致,绝对是传世的佳作。

    “好诗!”

    寂静过后是纷纷的喝彩之色,赵教习也是惊喜不已,虽然好友费采对徐晋十分赞誉,但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所以在赵梦阳看来,徐晋就算能即兴成诗,顶多也是泛泛之作,没想到他竟然一鸣惊人。

    不仅赵梦阳,堂内所有人都没料到,徐晋一个年未及冠的少年,竟能作出如此大气恢弘,铿锵有力的咏竹诗,正所谓以物言志,胸中没有幽壑绝对作不出来。

    “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此两句足可流传后世!”赵教习激动之下当场挥毫录下这首诗,问道:“徐晋,此诗该用何题?”

    徐晋答道:“竹石!”

    赵教习在纸上写下诗的题目《竹石》,最后是一段小序:大明正德十二年腊月初七,上饶儒童徐晋进学小考即兴之作,此诗既出,满座皆惊,余大喜,录诗文于此。

    赵梦阳写完后,将毛笔往墨砚上一搁,哈哈笑道:“待会我便把此诗呈给山长,寻工匠刻碑立于那棵竹子下,自此我信江书院又多一景,为师亦沾些光,哈哈!”

    赵梦阳口中的山长即书院的老大,相当于现在学校的校长。

    徐晋不禁暗汗,又来,不要了吧!

    堂内其他教习都投来羡慕的目光,这可是留芳后世的好事啊,他们之中有人在书院教书十几年了,也没遇到这样的好事,徐晋这新学员入学第一天就能立碑刻字。

    不过妒忌也没用,谁叫人家作了首能传世的好诗,徐晋这小子以后想不出名都难了。

    然而徐晋却是有些后悔用了这首《竹石》,早知随便抄一首普普通通的,初来乍到,太高调可不是件好事。

第25章 徐咬定

    赵教习录完诗,兴奋劲儿显然还没过,拍了拍徐晋的肩头,语重深长地道:“徐晋,为师从费子和那处得知,你幼失怙恃,孤苦无依,又被族兄欺凌,至使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

    所以,此次卖掉祖田进县城,决心科举取士,将来重振家声,其志可嘉,其情可勉。但也不可急功近利,须知欲速则不达,腹中学问足,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学生谨记赵师教诲!”徐晋深深一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赵教习此刻看似在教育自己,实则却是替自己化解之前方兴生骂自己的话。

    方老头之前在众目睽睽之下,骂自己目无尊长,出售祖田,不忠不孝,现在经赵教习这样一解释,自然便化解于无形了。

    果然,赵教习这样一说,亦乐堂内众教习对徐晋人品的看法都为之扭转,同时也明白徐晋为何小小年纪便能作出如铿锵有力,大气恢弘的咏竹诗来。

    徐晋自幼父母双亡,在逆境中不断磨砺,不正是“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的真实写照吗?

    接下来,赵教习替徐晋登记了学籍,并补交了一个月的学费,徐晋的入学手续便算办完了,成为了信江书院的正式学员。

    从亦乐堂走出来,徐晋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虽然有些波节,但总算顺利入学,还顺便刷了名气。

    迈步在环境优雅的书院内,徐晋胸中突然有种豪情勃发。大明朝这个广阔的历史舞台正在面前徐徐展开,自己这只从后世穿越而来的小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便能改变历史,譬如刚才那首《竹石》,估计原作者郑板桥要哭晕在厕所里面了。

    新学员入学的第一节课是学礼,祭拜孔圣先师,这步骤是必不可省的,赵教习让门下的大弟子卫阳带领徐晋和费氏兄弟完成这步骤。

    大师兄卫阳,字元正,年约二十岁,容貌俊逸,谈吐文雅,脾气十分温和的一个人,穿着一身玉色的衫,头戴儒巾,表明已经过了院试,获得了秀才的功名。

    卫阳带着费氏兄弟和徐晋祭拜完孔圣,便在礼乐堂讲授礼仪规矩,费氏兄弟出身书香世家,这方面自然什么都懂,只是走过场罢了,主要是徐晋要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

    教授完礼仪,卫阳便带着三人到处走走,熟悉书院的环境。

    信江书院仍沿用宋代的“三舍法”,分别是外舍、内舍和上舍,相当于现在中学的年级划分,但也是有区别的。

    刚入学的学员都安排在外舍,然后看每月考试的排名,成绩优异的可以升舍,成绩差的要降舍,也就是升降双轨机制,现在的中学可没有降级这么回事,成绩再差的学生也照样升学。

    信江书院占地面积极广,还没逛完便到中午吃饭时间了。

    卫阳笑着道:“诸位师弟,我们先去吃午膳,休息一会再继续吧,你们今天的功课就是游玩!”

    信江书院不仅向学员提供宿舍,还有专门的斋舍(食堂),不过吃饭是要另外给钱的,如果是上舍的学员则可以免费吃饭,譬如卫阳就是上舍的学员,每月考试都稳定在前三名,是个不折不扣的考霸。

    今早出门前,谢小婉特意给徐晋准备了盒饭,但现在有饭堂吃,自然是吃饭堂了,这也是同窗间联络感情的机会。于是徐晋便跟着卫阳等到了斋舍。

    卫阳的人缘显然极好,一路上遇到书院学员都纷纷和他打招呼。

    徐晋四人刚落座地,邻桌便有两人站起行过来,拱手道:“元正兄,打扰了!”

    卫阳忙站起来拱手还礼:“元浩兄!”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眼前这两位正是昨天在望江楼高谈阔论的几名书生之一,元浩兄和子玉兄。

    两位仁兄打量了徐晋和费氏兄弟一遍,拱手道:“想必这三位兄台便是新入学的学员了!”

    “铅山县费懋贤!”

    “铅山县费懋中!”

    费氏兄弟站起来拱手还礼自我介绍,两位仁兄顿时肃然起敬,铅山县费家的名声很响,书香世家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徐晋刚想开口,那元浩兄便抢先道:“这位不必说,肯定就是徐咬定徐兄了!”

    徐晋愕了一下,徐咬定是什么鬼?

    卫阳哈哈笑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锤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徐师弟,你现在可出名了!”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才半天时间就传开了吗?

    现在可没有后世那般的信息高速传播路径,消息都是通过口口相传,有严重的滞后性,但徐晋那首诗是在亦乐堂当着众教习的面作的。

    而古代文人对佳作的热情超乎想象,这些教习上课时就迫不及待地把这首《竹石》拿出来和学生分享了,所以现在几乎整个学院的学员都听说了这首《竹石》,有好事者便给徐晋起了外号叫徐咬定。

    当然,这外号自是褒义的,譬如曹植七步成诗,别人便给他起了个外号“曹七步”,温庭筠写诗前喜欢双手互搓八下,于是外号叫“温八叉”。

    徐晋拱了拱手道:“惭愧!”

    那元浩兄名叫蔡岳,字元浩,而另一位子玉兄叫李英俊,字子玉。两人打完招呼又寒喧了几句便回到座位上。

    结果徐晋等人刚吃了几口饭,便又有人过来混脸熟了,无论是费家兄弟,还是新晋名人徐晋都值得结交。

    过来混脸熟的人络绎不绝,费懋中不禁打趣道:“咬定兄,我决定以后不跟你同桌,吃顿饭都不消停。”

    徐晋苦笑道:“能不能改成徐坚韧,或徐竹石,那样好听点!”

    众人不禁失笑起来!

    卫阳笑道:“差点忘记了一件事,明天就是腊月初八,放假一天,山长每年都会在后山的向晚亭举办消寒文会,届时徐师弟又可以一展诗才了。”

    “还是算了吧,我明天家里还有事!”徐晋连忙摇头,偶尔出下风头就算了,做人还是低调些好,更何况他正在琢磨赚钱途径,既然明天放假,正好在家捣搞一下,也顺便陪小婉那丫头逛逛街。

    费家兄弟一脸古怪,卫阳显然也是有些诧异,徐晋愕然问道:“你们这什么表情,必须参加的吗?”

    卫阳轻咳一声道:“那倒不是!”

    费懋贤提醒道:“徐师弟,你不是要参加明年的县试吗?这次消寒文会县尊大人也会参加!”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县试的主考官正是上饶县令,考生们自然都想方设法在县尊面前混脸熟,刷一刷存在感,增加自己的印象分。

    明白了其中的窍妙,徐晋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我明天也参加吧!”

    卫阳不禁暗暗好笑,本以为这位徐师弟不好名,敢情是不懂其中的玄机。

    其实,古代文人很热衷举办各种文会诗会,一方面确是为了互相交流切磋,但更多的却是为了增加自身的知名度,也就是所谓的“养望”,一个人的名望越大自然好处多多,正因为如此,文人们对各种文会趋之若鹜,争破头也要参加。

    众人吃完午饭后继续游书院,之后又到讲堂听了一节课,授课的正巧是那方教习,讲授的内容是《周易》。

    徐晋不得不承认,方兴生虽然为人迂腐脾气臭,但授课还是有几把涮子。

    书院申时末下学,费家兄弟也不住在书院,于是徐晋和费家兄弟结伴回城。

    自得知宁王朱宸濠在对付费家,徐晋本不打算和费家走得太近,免得引火烧身,但现在费家兄弟也在信江书院读书,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也躲不掉,更何况今天能顺利入读信江书院,严格地说也是托了费家的关系,自己身上的费家烙印是抹不掉了。

    幸好,记忆中费家并没有在宁王造反这件事上倒下,而且以后费氏兄弟也是会中进士的,所以自己靠近费家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才对。

    徐晋回到住处,谢小婉那丫头已经煮好饭菜等着了,小脸喜孜孜的,似乎心情很好。

    “丫头,又捡到宝了?”徐晋好笑刮了一下谢小婉的鼻尖。

    谢小婉神秘兮兮地从枕头下摸出一只小布袋,叮叮当当地倒出十枚铜板,得意地道:“相公,我今天去帮别人洗衣服,赚了十文钱呢,原来城里人的钱这么好挣的!”

    徐晋抓起谢小婉满是霜裂的手,心疼地道:“天寒地冻的别出去找活干了,看你的手都裂成啥样了。”

    谢小婉心中一甜,柔声道:“相公,不干活哪挣得到钱,咱们现在住在城里,住的、用的、吃的全都要花钱,不干活哪行呢!”

    “赚钱的事相公会想办法,总之明天不准再去给别人洗衣服了!”

    谢小婉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哦了一声,暗忖:“相公不让洗那就不洗,大不了明天找其他活干就是!”

    “是不是想着找其他活干?”徐晋轻敲了一下谢小婉的额头,后者心虚地耷拉下小脑袋。

    徐晋好笑道:“明天买些羊肉、生姜、杞子和酱料回来,相公手把手教你怎么赚钱!”

第26章 此之非凡

    腊月初八早上,徐晋推开屋门,顿觉寒风扑面如刀,小院外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粉状物,低头仔细一看,发现竟是雪屑,原来昨晚悄然下了一场小雪,难怪感觉特别冷。

    这是今冬上饶县下的第一场雪,也是徐晋来到明朝后,见到的第一场雪。

    小院中那棵蜡梅上冰棱倒挂,杏黄色的梅花傲雪怒放,幽香随着寒风扑鼻而来。

    “相公,下雪了,多穿点衣服!”谢小婉赶紧把棉衫拿来替徐晋穿上。

    徐晋轻轻拥了一下认真地给自己系腰带的谢小婉,叮嘱道:“今天可不要出去做工了,小心相公请家法,知道吗?”

    谢小婉微撅嘴道:“知道了,相公就会欺负人家。”

    徐晋打趣道:“那相公去欺负别人好了!”

    谢小婉脱口而出:“不要,相公还是欺负小婉吧,欺负别人……要……要赔钱的,咱家没钱!”

    谢小婉吞吞吐吐了一会,才找到个蹩脚的理由,说完自己的脸都红了。

    徐晋忍不住失笑出声,谢小婉的脸越发的红了,跺脚嗔道:“相公笑什么,咱家是没钱!”

    徐晋张开双臂把谢小婉搂入怀中,脸贴着脸蹭了蹭道:“行啦,不逗你这小丫头了,相公以后只欺负小婉,其他人给钱让相公欺负,相公也不理睬行不行!”

    情窦初开的小丫头哪经得住相公的甜蜜攻势,整个人都甜得有点晕乎乎的,羞涩地把脸埋在徐晋的怀中。

    吃完早餐后,徐晋便离开了住处,准备回书院参加消寒文会。

    徐晋走到城门附近,便见一辆马车停在那,驾车的青衣小厮见到徐晋便欣喜地猛招手:“徐公子,快上车,等你很久了!”

    徐晋愕然地行了过去,这时马车的车窗掀起,费懋中探出头来:“徐兄,外面冷,上车叙话!”

    徐晋不禁恍然,难怪那小厮看着有些眼熟,原来是费家的家丁。

    徐晋上了车,发现费家两兄弟都在车内,一身裘服外罩披风,怀中抱着黄铜做的“汤婆子”,脚下还摆着一只精美的炭炉,车外寒冷蚀骨,而车内却暖意融融。

    “几位爷坐稳啦,驾!”外面的青衣小厮一挥马鞭,马车便嘀得嘀得地出了城门,向着城郊的信江书院跑去。

    只是数分钟的路程,马车便到了信江书院的山脚下,徐晋三人下了马车拾级而上。费懋贤笑道:“徐兄,你看这满山的白雪,美景如斯,可有佳作?”

    徐晋心中一动,促狭地道:“有啊!”

    费家兄弟顿时来了精神,催促:“徐兄速速道来!”

    徐晋清了清嗓子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费家兄弟不禁哭笑不得,哥,不带这样玩的,这是在数数吗?

    正好此时一阵嗤笑声传来,便见一行人从后方拾级而上,当先一人长得白白胖胖,这么寒冷的天气还极为骚包地握着一把折扇,赫然正是郭文才,而旁边是狗腿子郭金桂,后面还跟着三名书生,显然都是信江书院的学员。

    徐晋心中一动,原来这两个家伙也在信江书院上学,如此看来,昨天十有**是这两个混蛋搞鬼,在方兴生面前说了自己的坏话。

    此时,郭文才那货摇头晃脑地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嘿嘿,刚才大家都听到了,这就是徐晋所作的诗。什么狗屁徐咬定,咬个屁还差不多,昨天那首《竹石》肯定是剽窃别人的,这才是他的真实水平,连刚识字的蒙童都不如!”

    狗腿子郭金桂阴气怪气地附和道:“少爷,他都从一数到七了,那第三联还怎么数,九片十片十一片?那尾联咋办?十二片十三片十四片……字数都对不上了!”

    此言一出,后面几位书生都哄堂大笑起来,这几位都是郭文才的酒肉朋友,无非是平时跟着郭大少蹭吃蹭喝。

    费懋中皱眉斥道:“徐兄刚才只不过是游戏之作,尔等有何好笑?”

    徐晋摆了摆手,微笑道:“民受,何必与一群夏虫争长短,且听我把此诗补完。”说完背着双手吟道:“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九片十片千万片,飞入梅花都不见。”

    当徐晋吟到九片十片时,郭文才等人都禁不住捧腹大笑,然而当最后一句吟出,五个家伙笑声嘎然而止,就好像打鸣的公鸡突然被人捏住了脖子。

    费家兄弟眼前一亮,继而哈哈大笑,徐晋这前三句都是废话,然而最后一句吟出,立即便化腐朽为神奇,整首诗的意境跃然而出,水平直线飙升,简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郭文才尽管水平有限,但徐晋这首诗显浅易懂,即使没念过书的人一听,都能想象出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入了梅树林中,洁白的梅花和雪花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梅花还是雪花……

    费懋贤一脸佩服地道:“画龙点睛,神来之笔,瞬间化腐朽为神奇,徐兄高才!”

    徐晋淡然笑道:“民献兄谬赞,游戏之作罢了,我们走吧!”说完举步继续上行。

    “一群夏虫,安敢语冰!”费懋中向郭文才等人一指,畅快地哈哈大笑着转身而行。

    郭文才那张包子脸白一阵红阵,其他人也一脸羞惭,这脸是被打得啪啪的。

    “少爷,先让那小子得意片刻,待会的消寒文会,咱再把场子找回来!”郭金桂道。

    郭文才不由精神一振,为了参加这场消寒文会,他特意花银两买了几首好诗,所以信心十足,准备在诗会上大展身手,也好吸引县尊大人的注意。

    于是郭文才把胸一挺,大步往上走,恨不得诗会马上开始,然后吟出自己买来的几首好诗,技惊四座,一举夺下文会魁首,打徐晋和费氏兄弟的脸!

    “呵呵,有节,没想到咱们随便走走,竟看了场好戏!”

    这时两人从旁边小路的树后慢慢地踱了出来,如果徐晋在此,肯定能认出其中一人正是上饶县令刘清源,前天刘清源亲自带着捕快仵作登船查案,还给徐晋做过笔录。

    另一位则是名六七十的老者,灰色的棉大衣就随意地披在肩上,显得有些不修边幅,面容清癯,颌下留着稀疏花白的长须,此人正是信江书院的山长娄纬,字一纵。

    刘清源字有节,微笑着道:“当日在费阁老的船上,学生见过那徐晋,虽年纪轻轻,却是相当老成稳重,听闻他当日与费阁老在信江边上联对,妙句连出,让费阁老都不得不让他搭船。今日亲见,果然才思敏捷!”

    娄纬是当代大儒,为广信府培养出许多人才,在当地文坛的地位很高,县令刘清源在他面前都以学生自居。

    娄纬呵呵笑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南西北风。这首《竹石》就是此子昨天书院入学考核之作。”

    刘清源动容道:“此诗大气磅礴,铿锵有力,可为传世佳作,此子非凡啊!”

    娄纬捋着胡子微笑道:“本来老夫还有些怀疑,毕竟此子年纪太轻了,没有阅历断然写不出如此佳作,但刚才一见,老夫倒是信了,此子确是妖孽,不可用常理揣度。呵呵,好一个飞入梅花都不见,倾刻化腐朽为神奇!”

    刘清源笑道:“恭喜娄师,信江书院又得一神童!”

    娄纬拈着胡子道:“赵梦阳建议老夫将那首《竹石》刻碑立于山脚那棵翠竹下,作为我信江书院一景,有节以为如何?”

    刘清源皱了皱眉道:“学生认为不妥,徐晋年未加冠,这对他来说未尝是件好事。正所谓:满招损,谦受益。还是待此子他年金榜题名再立碑也不迟。”

    娄纬点头道:“嗯,老夫也是这么考虑的,对了,费子充(费宏)那案子可有眉目?”

    刘清源压低声音道:“娄师,此事恐怕还真与宁王有关,宁王反意已经露,娄师恐要早作打算!”

    娄纬脸色微变,叹了口气:“为之奈何,木已成舟,悔不该当初!”

    娄纬的大哥娄谅也是非常有名的大儒,不过十几年前已经去世了,娄谅膝下有两个女儿,一个嫁给了宁王为妃,另一个嫁给了费采。所以一旦宁王造反,娄家必然会受到牵连。

第27章 消寒文会(一)

    消寒文会在信江书院后山的向晚亭举行,参与者并不限于书院的学生,还有城中受到邀请的士绅和文人等,当然,没有受到邀请的人也可以参加,只要你脸皮够厚。

    徐晋和费氏两兄弟到了书院先歇歇脚,然后便穿过书院往后山行去。

    三人刚走到书院后面的竹林,便见一大的学员堵在这里,两张并排的桌子挡住了上山的路,只留下可供一人通过的间隙,而桌子后面各站了一名书生,其中之一正是大师兄卫阳。

    费懋中奇道:“卫师兄,你们为何把路给堵住?”

    卫阳微笑道:“今年消寒文会的规矩有变,想上山必须得过三关,这里是第一关!”

    话音刚下,卫阳旁边那名书生笑嘻嘻地:“诸位师弟听到了,这一关是猜灯谜,谜面就挂在那边竹子上,猜中一题便可过关,容易得很。”

    众人循着这位所指一看,果然见到旁边的竹子上粘满了白纸,寒风一吹便哗啦啦地响,十足清明上坟后挂满白纸的坟头,徐晋禁不住一阵恶汗。

    费懋贤笑道:“这倒是有趣,若猜不中呢?”

    卫阳笑道:“猜不中也可以通过,不过需交十文钱,作为本次文会的支出经费。”

    众人顿时哗然,十文钱虽然不多,但对出身贫寒的学员来说,这可是好几顿饭的钱。

    “卫元正,这规矩谁定的,该不会是你们自己中饱私囊吧?”

    “就是,真岂有此理,把文会当成敛财工具,真有辱斯文!”

    卫阳淡定地道:“本次文会的规矩是山长定的,你们若有意见可以向山长面陈。而且,近年书院办学经费紧张,导致这次文会的用度不足,所以出此下策,诸位还请理解。”

    卫阳旁边那名书生冷道:“行了,都别嚷嚷,那谁……罗朝,我记得你是寒生,每月束免掉一半,剩下的都由书院经费补足,你是受益者还嚷嚷个屁,再次,若是一条灯谜都猜不出,你对得起父母节衣缩食供你读书吗?”

    人群中嚷嚷得最厉害的那位罗同学顿时羞愧地低下头,也不知谁先动,一众学员哄的奔到远处的竹树下,开始猜灯谜,免得容易的都被别人抢先了,有几个甚至连靴子都跑掉了。

    徐晋不禁很无语,这也太夸张了吧,有辱斯文啊!

    “切,真是有辱斯文!”白白胖胖的郭文才握着折扇,带着一群小弟走过来,直接往桌子丢了一块银子,得意洋洋地道:“放行吧,浪费本少时间!”

    与卫阳一道那名书生拿起碎银,手法熟练地掂了掂,道:“银子五钱,不设找赎!”

    “不用找了!”郭文才豪气地摆了摆手,带着郭金桂等四名跟班从两张桌子间的通道行过,还回头得意地喊道:“穷鬼们,赶紧猜灯谜去吧,本少先走一步了!”

    在场其他学员不禁怒目而视,费家兄弟则是不屑地笑了笑。在有些人眼中郭文才或许是土豪,但在费家兄弟眼中,郭文才只是家里有几个小钱的土鳖而已。

    卫阳提醒:“徐师弟,费师弟,你们还不开始,待会容易的灯谜都被挑光了。”

    费懋中自信地道:“无妨,就让他们把容易的都挑,猜灯谜自然要猜最难的!”

    “嘿,费师弟要猜最难的啊,最难的都在此!”旁边那名书生从桌子的抽屉里摸出一沓信封扬了扬,道:“敢不敢挑战一下?”

    费懋中傲然道:“有何不敢!”

    “哈哈,有胆识,你们呢,噢,这位肯定就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徐咬定师弟了,一起来挑战一下?”书生朝着徐晋挤了挤眼,额头上就差没写着个“坑”字。

    徐晋不禁有些蛋疼,卫阳笑着介绍道:“他叫韩闯,字守成,本书院最不要脸最不正经的学员,你们不用理他!”

    “卫元正,士可杀不可辱,诋毁别人可不是君子所为!”韩闯怒道,不过马上又换上一脸堆笑,将那沓信封递到费懋中面前道:“请费师弟选一封吧。”

    费懋中伸手便把那沓信封都拿过来,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全猜了!”

    卫阳连忙提醒道:“费师弟,猜错一条要交一两银钱,你可想清楚了!”

    费懋中吓了一跳,这一沓信封估计有十个,如果全部答错了就要交十两银子。

    别看费家是大族,但家风严谨,像费懋中这种少爷,每月的零花钱也不得超五两银子,所以十两银子对费懋中来说并不是小数目。

    当然,钱还是其次,若猜错了赔几两银子也是很丢脸的事。

    只是费懋中现在把整沓谜题都拿过来了,若是退缩递回去,同样的丢脸,所以说骑虎难下。

    韩闯笑嘻嘻地道:“费师弟,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大不了被大家笑话一阵子!”

    徐晋不禁无语,这家伙不仅不正经,而且还阴险,费懋中这毛躁性子算被坑惨了。

    费懋中年少气盛受不得激将,正准备答应,徐晋却淡淡地道:“韩师兄,猜错了要交一两银钱,那如果猜对了呢?”

    费懋中顿时醒悟来,连忙点头道:“正是,如果我猜对呢?总不能猜错了要交钱,猜对了却没奖励,那岂不是十分不公!”

    韩闯眨了眨眼道:“猜对了你们可以过关啊,怎么能说没奖励呢!”

    旁边的卫阳瞧不下去了,笑骂道:“韩守成,你就别坑自己人了,几位师弟,其实是这样的,这里十封灯谜是山长亲自出的,专门让上山的士绅们来猜。”

    徐晋不禁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这些灯谜是专门用来坑士绅们的钱的,啧啧,看来信江书院的山长也是个妙人,至少不是迂腐的老学究。

    韩闯拉长脸道:“卫元正,忽悠点钱我容易吗,要是完成不了任务,剩下的你补上。”

    徐晋心中一动,道:“卫师兄,韩师兄,既然民受已经接了谜题,要是不猜说不过去,但韩师兄没有事先告知规矩,也有不对的地方,不如这样,这十道题我们三个合猜,猜错一题交一两银子,若是猜对一题,倒给我们一百文钱。”

    费懋贤欲言犹止,费懋中默不作声,显然接受了徐晋的提议,让他把手里的谜题还回去不猜,他拉不下这个脸,但让他一个人把十道题都猜了,又担心到时失手猜错几条,拿不出钱来就更丢人。

    韩闯眼珠狡猾地一转,点头道:“行!”

    韩闯家里是经商的,这货从小便跟老子学了一肚子算计,有十倍的利润为什么不答应?关键他看过那十道灯谜的题目,非常难,山长纯粹就是为了坑钱而出的题。

    大师兄卫阳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出言阻止。

    “民受,那我们开始吧!”徐晋微笑道。

    费懋中点了点头,把第一封信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条来。徐晋和费懋贤探头过来看了一眼,只见纸条上写着的谜面是:顶破天(猜一字)

    徐晋一看便心中一数了,费懋中眉头也瞬间舒展开来,正要说话,韩闯一摆手道:“别说出来,写在这里,其他人退后五步!”

    此时四周已经有不少人围着看热闹,待会还得靠这十道题忽悠士绅的钱,自然是要保密的。

    费懋中提笔桌上的稿纸上写了个“夫”字,徐晋微微一笑,这答案应该对了,“天”字被顶破正是“夫”字。

    果然,大师兄卫阳微笑道:“正确!”

    费懋中信心大增,于是又打开第二封灯谜,这一题的谜面只有一个字:武(猜一字)

    费懋中顿时傻了眼,费懋贤也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徐晋微笑着提笔写了个“斐”字,费氏兄弟恍然大悟,惊喜地对视一眼,原来还能这样解啊,非文即武!

    韩闯像看怪物般瞥了徐晋一眼,这十道灯谜的迷面他昨晚就到手了,这条灯谜他苦思了整晚都猜不出来,直到今天早上从山长手里得到答案。

    其实这道谜说难也不难,就看你会不会逆向思维,如果只是局限于字形字义,想破头都得不到正确答案。

    连破两题,费懋中迫不及待地打开第三封灯谜,这回连徐晋都愕住了,因为里面只有一张空白的纸的,根本没有谜面。

    “卫师兄,这第三封是不是拿错了?”费懋贤皱眉问道。

    韩闯得意地道:“没有错,哈哈,一两银子,拿来!”

    “等等!”徐晋摆手道:“韩师兄莫急,我们还没猜!”

    韩闯双手往胸前一抱,老神在在地道:“那你们猜,十息为限,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

    “岂有此理,没有谜面怎么猜,这不是扯谈吗?”费懋中愤愤地道。

    徐晋脑中灵光一闪,笑道:“民受,话不能这么说,没有谜面就是谜面!”

    费氏兄弟愕然道:“什么意思?”

    韩闯却是面色微变,徐晋见状更加肯定了,提笔在纸上写了个“迷”字。

    费氏兄弟顿时如醍醐灌顶,谜面谜面,谜无一言,那不就是个“迷”字吗?这题出得也太刁钻了。

    韩闯禁不住一个哆索,从费懋中手中把其余七封灯谜抢回来,失声道:“非人哉,这都能猜出来,不能让你继续猜了,这钱拿好,赶紧上山,不送!”

第28章 消寒文会(二)

    韩闯一把夺回费懋中手里剩下的七封灯谜,又将之前郭文才给的五钱银子塞到徐晋手中。

    徐晋学着韩闯之前的样子掂了掂碎银,笑道:“五钱银子,不设找赎哦。”

    韩闯苦瓜着脸道:“不用找了,快点上山,当我求你们了,赶紧的。”

    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徐晋也忍不住莞尔,与费氏兄弟潇洒过关而去。

    韩闯摇头痛心疾首地道:“那家伙不是徐咬定,是徐咬银啊,眨眼就咬走我五钱银子,肉痛死老子了!”

    卫阳好笑道:“韩守成,让你别耍小聪明坑自己人,这回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吧,就当买个教训了!”

    韩闯懊恼地道:“谁料到那徐咬定这么厉害,简直是妖孽……哎哟,那不是霓裳布行的孙老板吗,嘿,翻本的机会来了!”

    ……

    再说徐晋和费氏兄弟过了第一关,继续往后山拾级而上。徐晋抛了抛手中的五钱银子,笑道:“这银钱怎么分?”

    费懋贤笑道:“还用怎么分,自然都是你的。”

    费懋贤点头道:“大哥说得对!”

    徐晋摇头道:“那可不行,说好三人一起闯关,这奖品自然要平分,尽管只是五百钱,这叫有福同享!”

    费氏兄弟相视一笑,眼中都溢出一丝暖意。费懋中道:“那不如这样,这钱徐兄先拿着,下次再请我和大哥吃一顿饭。”

    徐晋心中一动,微笑道:“行,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文会结束到我家吃饭。”

    费懋贤欣然道:“那敢情好,就怕叨扰了。”

    三人边聊边往上行,来到一处半坡平台,名曰菊花台,此处同样摆开了两张桌子挡住了去路,显然是上山第二道关卡所在,不过守关之人让徐晋心里咯噔一下,因为正是方兴生那迂腐老头。

    方兴生见到徐晋,那古板的老脸顿时不悦地沉了下来。

    尽管昨天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轻信了郭文才那小王八蛋的谗言,但方兴生性子执拗而迂腐,先入为主的看法没那么容易改变,更何况作为教习,也没有向学生认错的道理。

    而且,方兴生认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徐晋卖祖田是事实,所以自己并没有完全骂错他。

    最让方兴生难堪的是,徐晋昨天一首《竹石》惊艳四座,最后却转投到了赵允的门下,让他丢了颜面。

    费家兄弟自然感到气氛有些尴尬,上前拱手行礼道:“见过方教习!”

    徐晋只是跟着拱手行礼,却没有出声,既然方老头摆臭脸,他也懒得自讨没趣。

    方兴生冷冷地道:“第二关对对子,老夫出上联,你们对下联,对得出便能过关,对不出交二十文钱,也可以过关,谁先来?”

    费懋贤上前一步:“我先来,请方教习出题!”

    方兴生谈道:“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费懋贤马上答道:“去无留意,观天上云卷云舒。”

    这副对联出自前人洪应明的《菜根谭》,只要读过这本书的都能轻易答出来,费懋贤出身书香世家,阅读面广,恰巧读过这本书,所以立即便答出来。

    方兴生点头道:“过关,下一个!”

    费懋中也瞧臭着老脸的方兴生不爽,上前拱了拱手,也不多半句废话。

    方兴生冷哼一声道:“山羊上山,山碰山羊角。”

    费懋中稍一思索便答道:“水牛下水,水淹水牛腰。”

    这小子能十五岁中秀才,并不是靠运气的,腹中确实有才学,思维敏捷,远在他哥哥费懋贤之上,虽没他哥哥沉稳,但多了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那天在船上用朴刀扎死一名海盗就是最好的证明。

    方兴生眼皮也没抬一下,淡道:“过关,下一个!”

    徐晋行上前,拱了拱手道:“请方教习出题!”

    不管心中如何不爽,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这叫认认真真走形式,形式都不走容易被人抓辫子,这是徐晋上辈子总结出的一条处世经验。

    费家兄弟都略带担心地站一旁,显然,方兴生不会这么容易让徐晋过关。

    果然,方兴生缓缓地道:“驾一叶扁舟,荡两支桨,支三四片篷,坐五六个客,过七里滩,到八里湖,离开九江已有十里。”

    费氏兄弟倒吸一口冷气,脸色瞬间都变了,他们虽料到方兴生会故意刁难徐晋,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过份,这上联简直绝到不能再绝,让人怎么对?

    方兴生瞥见费家兄弟的表情,心情颇有些得意,赵梦阳你既然敢收这小子入门下,老夫便让你这弟子上不了山参加消寒文会。

    方兴生候了片刻,见徐晋还没有回答,便冷冷地道:“可对得出下联?”

    徐晋摇了摇头道:“对不出!”

    方兴生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冷道:“对不出便下山,今天的消寒文会就不用参加了!”

    “方教习是不是搞错了,你刚才说过,对不出对子,交二十文钱同样可过关,这是二十文钱,您收好!”徐晋从钱袋中数了二十文钱放在台面上,然后径直走过。

    方兴生呆若木鸡,脸皮一阵哆嗦,那感觉就好像憋足了劲一拳打出,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

    费懋中想笑又不敢笑,徐晋这手四两拨千斤,可把方老头给气得,还是赶紧走,免得殃及池鱼。

    费懋贤和费懋中连忙跟在徐晋身后过了关,而这时徐晋却突然回头道:“噢,方教习,我突然又想到下联:饮十年陈酿,执九两壶,斟七八分杯,约六五友人,聊四季事,闻三更天,再喝两盅为求一醉。”

    费氏兄弟差点一头栽倒,细细一品味便知道徐晋确是对出来了,妖孽啊!

    方兴生浑身微震,这副对联是山长娄纬数年前偶然所得,直到现在,整座书院还没有哪个教习对得出来,此时竟然被徐晋对出来了,而且前后不过盏茶的工夫!

    “不好意思,这二十文钱学生收回了!”徐晋回身把桌上的二十文钱收回钱袋,然后淡定地离开。

    还有这种风骚的操作?

    费氏兄弟目瞪口呆,方兴生这次连嘴唇都在哆嗦,颌下胡子一翘一翘的,就好像离了水的鱼,差点连老血都喷出来。

    “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此子可恶可恨啊!”

    走到方兴生视线难及的地方,费懋中再也憋不住捧腹大笑:“徐晋,你小子实在太坏了,方兴生怕是被你耍得要吐血了!”

    徐晋一本正经地道:“民受,话可不能乱说,我哪敢耍方教习,刚开始我确实没想到下联,是后来才想出来的!”

    “信你就有鬼了!”费懋中一脸鄙夷地道。

    费懋贤苦笑着摇了摇头,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相处,他算是看清徐晋为人了,这小子虽然才十四五岁,却是沉稳老练得像五十岁,而且不是吃亏的主,谁招惹他谁倒霉,之前二弟如此,现在方教习也是如此,惹不起啊!

    徐晋三人继续向上,终于来到山顶的向晚亭。

    向晚亭是信江书院观看落日的最佳场所,所以取名向晚亭。亭外还立着一块碑上,上面刻着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句: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现在正是早晨,自然没有夕阳可看,而且处在高处,凛冽寒风迎面吹,那感觉就是酸爽,也不知山长搭错哪根钱,跑来这里开消寒文会,吃西北风文会还差不多,一个个冻得跟孙子似的。

    “唉哟,你们总算上来了,本少已经久候多时了!”郭文才见到徐晋三人,立即便得意洋洋地站起来。

    这货前面两关都是直接砸钱过关,所以第一个到了山顶,这第三关是考究诗词的,他特意先不闯关,因为他要等徐晋等人到来,然后再闯关,然后好显摆。

    这时,通往向晚亭的石径小道上同样摆了一张桌子,一名书院教习在把关,这一关考究诗词,通过了便可以进入向晚亭。

    虽说是考究诗词,却也不是很难,因为并不限内容,也不限时间,甚至可以用宿构的诗词,水平不要太高,读着通顺就行。

    那名负责把关的教习已经在这里吹了半小时冷风,见到终于有“生意”上门了,迫不及待地招手道:“来来来,那个谁……徐咬定,赶紧过来,今天若没有出彩的诗词,你休想过这关!”

    徐晋不禁暗汗,所以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名气越大,关注度越高,别人对你的要求也会越高。

    “嘿,罗教习,是我们先到的,理应由我们先来!”郭文才抢先一步飙前,郭金桂等四名狗腿之连忙排到郭文才的身后,挤占了前五个名额。

    徐晋和费氏兄弟自然懒得跟他们争,淡定地跟在后面。

    那罗教习刚才在吹冷风,而郭文才等人到了偏偏没有立即上前闯关,而是找了避风的位置坐下,现在却又争着抢先,所以罗教习对郭胖子十分不爽,冷道:“赶紧吟来!”

    郭文才不以为意,手拿折扇摇头晃脑地吟道……

第29章 消寒文会(三)

    郭文才手拿折扇,摇头晃脑地吟道:“读书不觉春已深,光阴一寸值万金。哪管道人来引笑,四书五经正追录。”

    “好诗,好诗啊,郭兄才思敏捷,佩服佩服!”

    “光阴一寸值万金,名言警句啊,我辈读书求学,理应珍惜时间,努力读书,他日金榜题名,上报君王,下恤黎民!”

    “郭兄大才,今天消寒文会的文魁非你莫属了!”

    郭文才一刚吟完,身后一帮跟班便纷纷鼓掌吆喝叫好,唾液横飞,差点没把手掌给拍烂。

    郭文才得意洋洋地昂首而立,一副自我陶醉的样子,二两银子买来的诗,能不好吗?

    罗教习不禁白眼一翻,喝道:“安静!”

    郭金桂这帮狗腿子才停止了无耻的追捧。郭文才得意地打开折扇摇了摇:“罗教习,学生这首《劝学》如何?”

    费懋贤和费懋中都露出鄙夷之色,徐晋则笑而不语,现在寒冬腊月的,郭文才偏偏吟什么“春已深”,所以这首诗明显是宿构的,说不定还是花钱找枪手作的,就郭文才那草包的水平,敲破头也写不出这样的诗句。

    果然,罗教习冷哼一声道:“宿构的诗,不值一哂,不过,也算你过关了!”

    郭文才皱眉道:“罗教习,什么叫算我过关,宿构咋了,又没规定不能宿构,学生这首诗写得这么好,就不能褒扬几句!”

    罗教习气乐了,点明道:“你这首诗不仅是宿构,而且还是仿写前人的诗作,懂吗!”

    “仿写,仿写谁了?说不出来你就是污蔑,妒忌学生写出了好诗!”郭文才不服气地道。

    罗教习脸色微沉,他平时也收过郭文才老子郭员外的孝敬,本还想给郭文才留些面子,偏偏这家伙不知好歹,于是便吟道:“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不是道人来引笑,周情孔思正追寻。

    这是唐朝王贞白的诗作。再对比一下你作的诗,说是仿写都抬举了,简直就是剽窃!”

    郭文才愕片刻,这才骂道:“王八蛋,剽窃的诗敢收我二两银子!”

    费家兄弟和后面刚来的学员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徐晋也很是好笑,敢情这货真是花钱买来的诗作,卖诗给他那人也是省事,直接找了首前人的诗随便改了改便卖给他,轻松捞了二两银子。

    郭文才那张包子脸胀得通红,一拂衣袖便直接掉头下山。

    “哎,少爷,不参加消寒文会了?”郭金桂大叫着追上去,而其他三名跟班面面相觑,却没有追赶,他们平时跟着郭文才只是为了蹭吃蹭喝捞好处,但这次文会山长和县尊大人都会出席,他们自然不肯放弃刷脸的好机会。

    郭文才这次买了几首好诗,本来打算在文会上出一把风头的,谁知出师未捷便马失前蹄,第一首诗就被挑出是剽窃的作品,他自然不敢再参加文会了,若是其他几首也是剽窃的,到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更丢人了,说不定还会被县尊大人打板子。

    “自讨苦吃!”罗教习摇了摇头,淡道:“下一个!”

    接下来郭文才那三个跟班各吟了首诗,都轻松过关了,毕竟要求不高。

    徐晋可不想太过出风头,所以特意拣了首后世不怎么出名的咏雪诗,同样轻松过关,不过罗教习却很有些失望,他满怀期待地等着徐咬定的佳作,没成想等来的是一首平庸的诗,不过转念一想,上佳的诗作又岂是那么容易得的,于是便释然了。

    费懋贤和费懋中也同样轻松过关,而且费懋中的一首《寒夜》还大获罗教习赞赏,着实出了次风头。

    太阳渐渐升高,但由于化雪,气温反而更冷了。山下陆续有人上来,此时向晚亭外的空地上已经站了上百人,幸好空间足够大,倒也不显得拥挤。

    向晚亭四周还植了成行成排的梅花,有腊梅、红梅、白梅,既有含苞待放,又有傲寒争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芬芳。

    学生士子们三三两两地站在梅树下,或高谈阔论,或大声吟诗作词,互相恭维吹棒。所以说,文会就是结交人脉,提升名气的好机会,正因为如此,大家才那么热情地参加。

    约莫到了上午十时许,忽闻三声鼓点,向晚亭外正交流得火热的一众学员士子都安静下来,向上山的小路方向望去。

    只要四名健壮的后生抬着两顶藤辇往山上走来,后面还跟着数名挎腰刀的衙差。

    “县尊和山长来了!”费懋贤低声道。

    徐晋也认得,第二顶藤辇上坐的正是那天见过的县令刘清源,面黑有须,很好认。第一顶藤辇上坐着的是名头发花白的老头,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估计就是信江书院的老大,山长娄纬了。

    四名壮汉一直把两顶藤辇抬入了向晚亭中才放下,而后面挎刀的衙役则守在路口,并没有靠近。

    “见过县尊大人,山长!”

    亭外众人纷纷抱拳行礼,一些机灵的学员还特意往前挤近,吆喝得特别大声,只为县尊大人能看到自己。

    刘清源今天并没有穿公服,而是一身便装,一副文士打扮,对着亭外拱手还礼,这才在座位上坐下。

    山长娄纬捋着白须笑道:“都坐下吧,大家不用拘礼!”

    亭外的众人这才各自在座位上坐下,当然,只有前面的士绅安排了座位,这些人可都是财神爷,信江书院百分之八十的办学经费都是靠这批人捐的,自然要格外优待。

    至于本书院的学员便老实地在后面站着,没有座位可坐。

    接下来的步骤跟后世的差不多,先是领导致词,教师代表讲话,嘉宾演讲,学生代表发言,最后由山长宣布消寒文会正式开始。

    于是,早就准备好的帮工们把酒水和食物抬了上来。

    消寒文会自然是要饮酒的,不饮酒怎么消寒,这次所有学员都分到了酒杯,不过烤鹿肉之类就没份了,毕竟好几百人呢,要是都提供食物,这经费开支实在太大。

    三杯浊酒下肚,县令刘清源站起轻咳两声,众人便知道正戏要来了。

    刘清源举着酒杯微笑道:“腊月初八,小雪初晴。向晚亭前,寒梅竞开,诸才群聚,少长咸集,本县敬诸位一杯!”

    “敬县尊大人!”

    “敬老父母!”

    “敬山长!”

    众人纷纷举杯回敬,刘清源仰首一饮而尽,笑道:“有好酒想必会有绝妙诗词,诸位以为如何?接下来大家便畅所欲言,尽舒胸臆吧!”

    “请县尊大人出题!”一众学员摩拳擦掌地大叫。

    刘清源双手一压,笑道:“出题之事还是由缕师来吧,本县今天只负责吃喝!”

    众人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山长娄纬站起来,目光扫过亭外众学生,笑吟吟地道:“老夫先宣布一件事吧,为了鼓励大家作出好诗词,今年的消寒文会增加些彩头,文会魁首将获得十两银子,前十名各奖励家兄娄谅所作的《春秋本意》一部。”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沸腾了,徐晋也是精神一振,他本来打算写一首中上的诗词,能排进前十就算了,免得太过出风头,但现在听闻第一名竟有十两银子奖励,哪有不心动的道理。

    十两银子什么概念?相当于过万rmb啊,若在明朝够普通人家用两年了。

    “山长,快出题吧!”有人迫不及待地喊起来。

    娄纬捻着胡子,十分满意现场的热烈气氛,嘿,这帮见钱眼开的小兔崽子,真是有辱斯文啊!

    “诸位稍安勿躁,这次奖励都是由望江楼的老板提供!”

    娄纬倒是厚道,收了赞助倒是不忘给赞助商打广告。望江楼的褚老板站起来笑吟吟地向着四方抱了抱拳这才坐下。

    在没有新闻媒体的年代,商人做生意靠的就是口碑,另外就是靠文人的传诵成为“网红”,通常一首出名的诗词能让商人的生意火起来,甚至流名千载,譬如黄鹤楼、藤王阁等。

    所以花十几两银子在文会上打广告,其实很值,光就是书院的书生以后到酒楼吃饭就能赚回来了。

    “今天小雪初晴,向晚亭外寒梅次第盛开,那今天的文会便以咏梅为题,可作诗,亦可作词,然后由本书院教习评出前十,最后由老夫和有节(刘清源字)排名次,定出本次文会的魁首。众人可有异议?”

    众人自然表示没有异议,娄纬便宣布开始。

    立即有帮工搬来十张案,各摆上文房四宝,哪位要是有腹稿便上前录下,会有人收起逞上给评委打分。

    很快就有人按奈不住第一个上前提笔了,周围的人便哄的围上去观看,瞬时间十张案前都围满了人。

    徐晋倒是不急,悠闲地在梅花树下踱步,看似在寻找灵感,实际在斟酌用后世的哪首咏梅诗好。

    向晚亭内,娄纬的目光在远处的徐晋身上逡巡,旁边的刘清源微笑道:“娄师,徐晋闯第三关的诗作平平,您说他这次会有出彩之作吗?”

    娄纬嘿笑道:“那小子是个人精呐,小小年纪便懂得中庸处世!”

    刘清源讶然道:“娄师认为他在藏拙?”

第30章 消寒文会(四)

    刘清源讶然道:“娄师认为他在藏拙?”

    娄纬打趣道:“若徐晋今天能写出传世之作,明年二月的县试,有节敢不敢点他为案首。”

    娄纬说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距离向晚亭最近的一众书院教习,还有部分乡绅都听到了,顿时都露出震惊之色,个个竖起耳朵偷听,看刘清源怎么回答。

    县试是童子试小三关中的第一关,也是最容易过的一关,主考官就是本县的县令,而且是采用不糊名的方式,所以考生能不能过关,全凭县令的主观判断,县令点了谁是案首,谁就是案首。

    而且,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本县的县试案首,在接下来的府试中是必过的,当然前提是不要考得太过乱七八糟。换而言之,只要获得县试案首,府试必过。

    这是为何呢?

    因为主考府试的是知府,乃知县的顶头上司,若是知县点的县试案首连府试都过不了,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作为顶头上司,下属的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久而久之便成了科场不成文的规矩了。

    刘清源面色微僵,没想到娄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这种问题,虽然是开玩笑性质,但造成的影响也不好,唉,娄师也就是太过不拘小节了,确实不适合为官。

    “娄师说笑了,诗词写得好,并不代表文章作得好,科考主要看的是文章,本县为我朝牧守一县,简拔人才岂能因私而废公。”刘清源说着朝北方遥抱拳,续道:“当然,如果此子文章确实出类拔萃,本县点他为案首又何妨!”

    亭外的人闻言都暗松了口气,赵教习却是面带微笑,看来山长对徐晋很看好啊,经他在县尊面前这样一提,明年的县试,自己这名弟子只要不是乱写,过关是必然的了,能不能获案首倒是难说。

    方兴生却是笑不出,板着那张老脸,因为徐晋越是出色,便越是衬托出他的有眼无珠,良才美玉送上门来竟不要,反而把他骂得转投他人。

    当然,听到山长和县尊这段谈话的人只是周围少数,此时绝大部分人都在苦思冥想,要不然这消息传开,徐晋恐怕会倾刻成为眼红的对象。

    “徐师弟可有佳作了?”

    徐晋正头疼着该用哪首诗词,大师兄卫阳和费氏兄弟便行了过来,三人刚才都录了诗作上交了,而且在场不少人都已经有腹稿,正在案前排队等着落笔。

    徐晋摇了摇头:“惭愧,还未曾有!”

    费懋贤笑道:“精雕细琢句未成,笔落风雨神鬼惊。徐兄是打算摘文魁的,自然要斟酌再三!”

    “民献说得对,那我们还是别打断徐师弟的思路了,静候佳作便是!”卫阳笑道。

    说完三人便行到一旁讨论各自的诗词,徐晋暗暗苦笑,梅花诗写得出彩的诗人大部分都属于唐宋时期,自然不能用,明清打后的要逊色许多,如果徐晋不想拿文魁倒是好办,随便抄一首就行了,但要摘得文魁便必须要一首上佳的传世之作。

    十两银子的奖励啊,徐晋自然不打算放弃,眼下没有收入来源,正好需要钱!

    向晚亭内,山长娄纬皱着眉,不时瞟一眼远处梅花树下踱步的徐晋,暗忖道:“难道这小子还没有腹稿?不应该啊!”

    此时大部分人的作品都交上来的,其中有好几篇写得不错的诗词,而自己看好的徐晋偏偏还在那沉思,令人大跌眼镜。

    县令刘清源也是有些意外,徐晋在信江边上与费阁老对对,还有上山时那句化腐朽为神奇的“飞入梅花都不见”,无不反映出此子是个才思敏捷的人,这时怎么反而落后了。

    赵教习却是暗暗焦急,这小子搞什么鬼啊,昨天片刻功夫就写出了《竹石》,今天苦思这么久还没动静呢?

    方教习则暗爽,巴不得徐晋写不出来,嘿,估计这小子才思枯竭了!

    正在此时,徐晋动了,淡定地行到一张队伍较短的案前。

    赵教习暗松了口气,不过看来徐晋想摘得文魁是不太可能了,因为一般出彩的上佳诗词都是瞬间的灵光闪现,磨蹭得越久,作出来的诗词便越平庸,当然也有例外,但只是极少数。

    “徐师弟有腹稿了,走,我们瞧瞧去!”卫阳见到徐晋去排队,于是便道。

    费懋中笑道:“好,一起去欣赏徐兄的佳作,不知比咱们的如何!”

    费懋中现在虽然跟徐晋关系很好,也极为佩服徐晋的才学,但他自身也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并不认为徐晋的诗词就会比自己好,刚才他写了首《早梅》受到众教习的交口称赞,所以心里卯足劲儿要跟徐晋比一比。

    于是,费氏兄弟、卫阳、韩闯四人走了上前,围在案前等着。

    前面四人写完,终于轮到徐晋了,四周的学员都呼啦地围了上来,甚至有几个士绅都跑来凑热闹,均想看看山长如此厚爱的少年有何过人的才学。

    徐晋看了一眼四周围得黑压压的人群,不禁有些无语,幸好他见惯了大场面,要不然恐怕连笔都抓不稳。

    徐晋深吸一口气,让心境处于古井无波的状态,这才提起毛笔醮了墨水,在铺开的宣纸上写下《卜算子咏梅》五个大字。

    “好字!”徐晋这手挥洒自如的行书瞬时引来大声喝彩。

    “嗯,看来徐咬定这次要写词了!”

    徐晋眼帘也不抬,大笔一挥,太祖那首脍炙人口的咏梅词便跃现纸上: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徐晋刚搁下笔,周围便响起一阵惊叹声。费懋中呆立当场,片刻后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等诚不如徐兄也!”

    太祖这首词虽然辞藻方面不堪出彩,但整体上大气宏伟,将梅花那种傲寒独立,敢为天下先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读之气势扑而来。

    建国太祖,开创时代的一代伟人可不是吹的,那胸怀和目光根本不是常人可比。如果说眼睛是人的心灵窗口,那么诗就是文人内心澎湃的情怀,以诗言志!

    徐晋将笔搁回架子上,微笑着拱了拱手,两名帮工立即抬着宣纸送到评委席。

    娄纬和刘清源也忍不住站起来走出向晚亭,站在评委席后先睹为快。

    “好!”赵教习一看到徐晋这首词,顿时便脱口而出,众教习都是识货之人,自然一看就知道这首词了不起。

    而且,徐晋为了更加衬托出这首词的气势,特意不用笔力最精纯的楷体,而是改用了行书,楷体工整漂亮,却缺乏气势,而行书大开大合,正好用来写太祖这首词。相信看过太祖原作真迹的都知道,他本人用的正是行草,真的是个性鲜明,笔锋如刀!

    娄纬抚掌笑道:“有节,如何?此词可当得文会魁首!”

    刘清源微笑道:“字不错,词也不错,全凭娄师作主!”

    娄纬笑骂道:“你小子倒是滑头!”

    在场众人不禁暗暗砸舌,当然,以娄纬的身份,也就他可以这样说县令了。

    “恭喜徐师弟,山长开口,这次文魁非你莫属了!”卫阳跑回来报喜道。

    费氏兄弟也出言道贺,韩闯则摇着头道:“妖孽呀,徐咬银,又咬了十两银子!”

    四周的学员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当然也有人妒忌,因为此时,之前山长开玩笑让县尊点徐晋为县试案首的传言已经传开了。

    很快,评委们的结果出来了,摘得文会魁首的正是徐晋的《卜算子咏梅》,第二名是大师兄卫阳的《小梅》,第三名费懋中《早梅》,费懋贤也摘得了第十名,一时皆大欢喜。

    接下便是文会“颁奖仪式”了,前十名的诗词被当场挂起来供大家欣赏,并有专人大声朗诵,朗诵完后,获奖者便可以上前领奖了,奖品由刘清源亲自颁发,如此在县尊面前露面的机会,自然羡煞了旁人。

    徐晋是最后一个上前领奖,相比于在县尊前露面,他更在乎那十两银子!

    古代的算法是十六两为一斤,所以十两重的银锭也就相当于现在的七两重左右。徐晋接过刘清源递来的十两银锭,心中暗爽,一万rmb到手了。

    “谢老父母(对县官的尊称)教诲!”徐晋垂手恭听完刘清源的例行性教诲后,正准备闪人。

    山长娄纬却突然道:“且慢!”

    徐晋愕然站定,恭敬地问:“山长可有教诲?”

    娄纬笑吟吟地道:“徐小子,拿了钱就想走,那有这种好事!”

    徐晋暗汗,莫不成你老还想要回去?却听娄纬道:“老夫听元正(卫阳)说,你把老夫出的灯谜都猜出来了,老夫又听方教习说,你把老夫出的对联给对出来了!”

    徐晋心里咯噔一下,敢情方兴生之前出的长联竟是出自山长娄纬之手,而且听山长此时的语气,似乎有“找场子”的意思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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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