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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90章 揽罪自杀

    八月十六的月亮很圆,撒落满地清辉,此刻的郓城县牢房内却是有点气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发霉的味道,还有各种汗臭和尿骚味。

    鲇鱼嘴巡检司上百名巡丁都关押在此,所以显得十分拥挤,巡丁们一个个如丧妣孝的,横七竖八地躺在肮脏的地面上,聊无生趣,参与谋害钦差这种重罪,等待他们的将会是杀头的下场。

    哐当……

    牢房的铁门打开,数名锦衣卫走了进来,牢房中的犯人都目露惊恐之色,可见这段时间受审都吃了不少苦头,对锦衣卫产生了心理阴影。

    这几名锦衣卫径直走到关押宋驰那间牢房前,冷冷地道:“宋驰,今晚钦差徐大人亲自过堂提审,好自为之吧!”

    锦衣卫说完便打开铁门,将行尸走肉般的兖州知府宋驰架了出去。

    县衙大堂。

    灯火通明,徐晋一身青色的官袍端坐在案后,堂前立着两排手按绣春刀锦衣卫,气氛森严萧煞。

    女扮男装的薛冰馨怀抱长剑立在徐晋身后,一对淡蓝色的眼眸冰冷地盯着堂下的兖州知府宋驰。在她眼中,官只分两种,一种是为民着想的好官,另一种是剥削欺压百姓的孬官。这个宋驰无疑是个该杀的孬官,盗卖官粮就算了,竟然丧心病狂地掘毁黄河大堤,不知害死了多少百姓,这种丧尽天良的坏官就该千刀万剐。

    徐晋神色平静地看着堂下摇摇欲坠的兖州知府宋驰,此人本来生得仪表堂堂,但短短的十来天时间,已经瘦了一大圈,眼窝内陷,眼圈发黑,一副风烛残年的模样,感觉随时都会油尽灯枯。

    “跪下!”两名锦衣卫冷喝一声,抬脚踹在宋驰的膝弯上,将他踹得跪倒在地。

    然而,宋驰马上又挣扎着站起来,虚弱地道:“本官乃进士出身,堂堂正四品知府,无需在钦差面前下跪。”

    两名锦衣卫不由大怒,死到临头还拿个屁的知府大人架子,正要将宋驰强行按跪下去,徐晋却是淡然地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两人只好退到一旁。

    徐晋轻拍了拍案上那一大摞的案卷,淡道:“宋驰,这是兖州府四州二十三县的粮仓调查结果,全府粮仓亏空已经超过二十万石,差不多是兖州府两年的粮食产出,别的不说,光就是这一条就足够剥夺你的官职和功名,甚至杀头抄家也不为过。”

    宋驰张嘴欲言,徐晋摆手截断道:“别急着分辩,如今各县的犯官大部份都认罪了,而且还把你宋知府供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全。另外,同知张文升和指挥使赵逢春均也坦白承认参与了分赃!”

    徐晋倒没故意使诈恐吓,张文升和赵逢春确实受不住锦衣卫的酷型,已经坦白认罪了,不过只承认参与盗卖官粮,而挖垮大堤谋害钦差的事则坚称与他们无关。

    徐晋让人把张文升和赵逢春认罪画押的供词拿到宋驰面前,后者看了后瞬间面如死灰,因为张赵两人不仅认罪,还把他宋驰也给卖了,而且卖得很彻底,连他在盗卖官粮中大概拿了多少好处都供出来了。

    宋驰心中又惊又怒,他确实在盗卖官粮中拿了不少好处,但真正的大头都被上面拿去了,如今自己反倒成了最大的背锅侠。

    徐晋又续道:“此外,寿张县令马德炳已经招认,是你宋知府指使他派人掘毁大堤的。谋害钦差这种重罪,应该不用本官提醒你吧,皇上一怒之下夷你宋家三族也是有可能的。”

    宋驰失魂落魄的,手脚都在微微发抖。

    徐晋淡淡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本官劝你还是赶紧认罪招供吧,供出幕后主使者,争取从轻发落!”

    宋驰心念电转,最终咬了咬牙道:“本官承认参与了盗卖官粮,但是谋害钦差一事与本官无关,都是寿张县令马德炳自作主张。”

    徐晋对此结果并不意外,他早就料到宋驰不肯承认谋害钦差,之所以提到“夷三族”,无非是给宋驰增加心理压力,先逼使他承认盗卖官粮。

    “给宋知府准备笔墨!”徐晋一挥手道。

    立即便有衙役搬来了桌凳,摆上文房四宝,宋驰的手铐脚镣也被打开,当堂开始写供词。

    约莫半个时辰后,宋驰的供词写完了,锦衣卫拿上供词逞给徐晋过目。徐晋拿过供词看了一遍,剑眉不由皱了起来,宋驰这份供词确实承认了参与盗卖官粮,但并未供出上头的人,反而把罪责全部自己揽了。

    徐晋面色一冷,喝斥道:“宋驰,你可想清楚了,盗卖二十万石官粮,这条罪状便足够你抄家杀头的,把你上面的人供出来,或许可减轻罪责!”

    宋驰眼底闪过一抹讥讽,淡淡地道:“盗卖官粮乃下官一时利欲熏心所为,徐大人想让下官供出什么人?莫不成打算公报私仇?”

    锦衣卫百户金彪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放屁,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眼泪。徐大人,此人再交给属下审讯几日,就算是铁打的也保证让他开口。”

    宋驰颤抖着站了起来,状若疯颠地嘿笑道:“徐大人,地方官盗卖官粮中饱私囊的现象不仅兖州府独有,整个山东省,乃至全国皆是如此。嘿嘿,本官就算把上面的人供出来,你敢查吗?想想洪武时期的郭桓案吧,最后办案的人是怎样的下场?哈哈哈……”

    徐晋不由面色一沉,郭桓案是洪武朝时期的一件惊天大案,他自然是知道的。

    洪武十八年,户部侍郎郭桓被都察院御吏告发侵盗官粮,由于此案牵连到礼部尚书赵瑁、刑部尚书王惠迪、兵部侍郎王志、工部侍郎麦至德,最后,两名尚书、三名郎侍全部被斩首弃市,另外还有数百京官被处死,追赃700万石,其时整个京城风声鹤唳。

    这案还没完,后来犯人的供词又牵涉到各省的布政使司官吏,陆续又有数万人被斩杀,牵连之广泛,连心狠手辣的朱元璋都被吓到了。

    那些地主和豪门大族纷纷上诉表达不满,指责“朝廷罪人,玉石不分”,当然,这些地主官僚不敢骂朱元璋,而是全部把矛头指向负责办案的钦差,最后朱元璋便顺势把办案钦差吴庸等人处以磔刑,以此来平息众怒,真个是兔死狗烹!

    宋驰现在提起洪武朝的郭桓案,很明显是在警告徐晋适可而止,否则将会是第二个吴庸。

    宋驰状若疯颠地狂笑了一会儿,忽然笑容一收道:“盗卖官粮的事本官认了,嘿嘿,谋害钦差却不关本官事,徐大人,到此为此吧,这足够你回京官升两级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晋正觉不对劲,宋驰突然后退几步,猛地加速撞向旁边的堂柱。

    “拦住……”徐晋刚喊出两个字,宋驰已经一头撞在堂柱上,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宋驰当场倒地血流满脸。

    薛冰馨一个腾身便跃过几案,伸手一探宋驰的鼻孔,回首对着徐晋摇了摇头道:“没气儿了!”

    徐晋霍然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堂下宋驰的尸体,这家伙竟然宁死也不把罗祥等人供出来。

    “来人,马上去请李大夫!”徐晋无奈地吩咐道。

    当晚,兖州知府宋驰自杀身亡的消息便在郓城县中传开了,自然也传到了山东镇守太监罗祥的耳中。

    罗祥的住宅就在城北,距离郓城县衙并不算远,近千平方的前后三进大宅。

    此时宅子的中院大厅内,刚听完手下番子回禀的罗公公正畅快地哈哈大笑,一直以来,他都只与宋驰“单线”联系,所以宋驰一死他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罗祥心情轻松地大笑了一会,站起来便去了后院某厢房。

    厢房中住着了一名二十五六岁的少妇,长得倒是十分标致,而且身段妖娆动人,见到罗祥到来,立即诚惶诚恐地行礼道:“奴家见过罗公公!”

    罗祥瞟了一眼床上熟睡的小男孩,和颜悦色地道:“小满睡了?”

    少妇怯生生地点头嗯了一声。

    罗祥叹了口气道:“咱家刚收到消息,宋知府抵受不住锦衣卫的严刑逼供,已经撞柱自尽了,你收拾准备一下,明天带小满和咱家一道回济南府吧。”

    那少妇面色瞬间煞白,目露惊恐之色,浑身瑟瑟地发起抖来,正是我见犹怜,站在罗祥身后的大光头燕扬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

    罗祥和声道:“放心,有本公公在一定保得你们母子安全的,本公公会把小满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培养他长大成才。”

    话说这名少妇名叫马蓉儿,乃知府宋驰秘密养在外面的小妾,床上的小男孩五岁,小名叫阿满,乃宋驰和马蓉儿所生。自从宋驰被抓后,宋家上下也被抄了,所有直系亲属都被关押起来,而马蓉儿和阿满则侥幸逃过一劫。

    正巧罗祥知道两人的存在,于是便派了手下将母子俩人从兖州府城秘密接到郓城县,这也是宋驰宁死也不出卖罗祥的原因。

    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宋驰宁愿自己揽罪自杀,也要为宋家保住一条血脉。

第391章 自求多福吧

    八月十七日天气晴好,大宅子的前院,上千名带刀番子整装待发,山东镇守太监罗祥身穿玄色的盘领长衫,头戴着纱冠,神态悠然地坐在前厅中喝着茶。

    罗祥一边喝茶一边哼着小曲儿,在郓城县这块小地方待了大半个月,今天终于可以放心离开,所以罗公公的心情十分愉快。

    这时,少妇马氏牵着一名小男孩从屏风后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数名带刀番子。

    “罗公公!”马氏怯生生地向着罗祥福了一礼,那小男孩阿满倒是活泼,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脆生生地喊道:“阿满给公公请安!”

    罗祥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示意手下送马氏母子上马车。光头番子燕扬看着身段风流窈窕的马氏,扭拧着腰臀上了马车,禁不住舔了舔嘴唇暗道:“真是个闷骚的娘们,够味!”

    话说昨晚罗祥看望过马氏母子离开后,燕扬这货便偷偷地折返把马氏给霸王硬上弓了,结果后者半推半就的,事后也没敢声张。

    罗公公瞟了燕扬一眼,平静地道:“路上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将母子俩料理了罢!”

    罗祥虽然答应过宋驰保马氏母子一命,但对他这种人来说,承诺只是个屁罢了,只有死人才是最保险的,他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隐患,所以马氏母子必须死。

    “属下遵命!”燕扬对罗公公的命令并不意外,只是觉得有点惋惜,如此床上尤物,就这样杀掉真是可惜啊。

    罗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燕光头,管好你裤裆里的玩意,若出了什么纰漏,咱家会拿你的大光头当夜壶!”

    燕扬面色微变,讪讪地道:“属下省得,公公放心,三只脚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娘们还不容易,属下不会在这方面犯错的。”

    罗祥杯中茶一口饮完,站起来淡道:“知道就好,出发吧!”

    接下来罗祥便在几名小太监的服侍下登上了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城北门而去。

    罗祥等人刚出了城门,一队锦衣卫便风驰电掣地追出了城,有人大喝:“罗公公留步!”

    罗祥的队伍停了下来,那些带刀番子如临大敌地护卫在车驾前。

    罗祥从马车内探头出来一看,见到高踞在马背上的徐晋,不由皱了皱眉,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哟,这不是奉旨钦差徐晋徐大人吗,拦住咱家的去路有何贵干?”

    徐晋微笑着道:“听闻罗公公要离开郓城县,本官特意来送一程!”

    罗祥面带讥讽地道:“徐大人还真是个妙人,咱家昨天设宴相邀不来,今天反而不请自来了,嘿,您费心啦,徐大人!”

    徐晋神色自若地道:“昨天本官公务繁忙,今天正好得空,罗公公不要见怪才好!”

    罗祥一时倒不明白徐晋葫芦里卖什么药,嘿嘿地冷笑两声不接话。

    徐晋淡道:“噢,对了,本官还有一句要奉送给罗公公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宋驰虽然自尽了,但本官迟早会拿到证据抓住你的,罗公公自求多福吧!”

    罗祥面色一变,继续嘿嘿冷笑道:“咱家也有句话要奉送给徐大人,别太高估自己,小心风大闪了舌头。另外,你屈打成招,逼死兖州知府宋驰,咱家会如实上奏朝廷。”

    “罗公公随意!”徐晋淡定地道,宋驰盗卖官粮证据确凿,他自然不怕罗祥弹劾。

    罗祥冷哼一声放下窗帘,眼中杀机暴闪,冷喝道:“出发!”

    一众带刀番子重新启程,锦衣卫倒没有再阻拦,徐晋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众番子护着的两辆马车,淡道:“回城!”

    徐晋率着一众锦衣卫拨转马头回城,径直来到县衙后堂。如今整个县衙后堂都是禁地,只有锦衣卫和少数人可以进入,其他衙役官吏一律禁止靠近。

    徐晋回到后衙,李言闻父子正好从一处厢房中行出来,见到徐晋便主动迎了上来。

    “情况如何?”徐晋问道。

    李言闻神色凝重地道:“比较严重,鄙人也没十分把握,但会尽力救治。”

    徐晋点了点头道:“有劳李大夫了!”说完便举步走进房间。

    房间内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中药味,此时正有一人躺在床上,脑袋包扎得像印度阿三似的,赫然正是撞柱自杀的兖州知府宋驰,但见其胸口正在微微起伏,很明显还活着。

    锦衣卫把总司马辕不禁暗暗砸舌,他奶奶的,这鸟人还真是命大,脑袋骨头都撞塌了一块竟然活过来了。

    徐晋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后世连“半脑人”都有呢,瘪了半边脑袋还好好地活着。他之所以散布宋驰死亡的消息,今天又特意跑去给罗祥“送行”,无非是在演戏,营造一种自己已经气急败坏的假象罢了,好让对方认定宋驰确实死了。

    “薛护卫去哪了?”

    从房间出来后,徐晋不由随口问,这段时间薛冰馨总是形影不离地护卫在身边,这时没见到她反而有点不习惯了。

    司马辕讪笑道:“薛姑娘上街去了,属下也没问她去干嘛,要不属下派弟兄上街找找?”

    徐晋瞟了这货一眼,是没问还是不敢问?摇头道:“不必了,通知归德卫准备一下,明天本官会押解犯人前往兖州府城。”

    兖州府城的牢房中还关押着数百名地方的犯官,徐晋准备把所有犯人都集中到兖州府城中审理,粮仓亏空案到目前为止虽然没能揪出罗祥这种幕后的大鱼,但也可以暂时作个小结了。

    ……

    薛冰馨在街上走走停停,最后转入一处狭窄的小巷,停在一座不显眼的小宅子前,此宅子的墙跟底下画着一枚同样不显眼的图案,形如小孩涂鸦。

    薛冰馨用独特手法敲响了大门,片刻之后有人打开门探头出来看了一眼,立即就把薛冰馨让了进去。

    “我在城门附近找到一枚暗号,没想到还真是薛师姐所留的,话说赵师兄正发散弟兄到处寻找你的下落呢!”开门之人名叫荆震,同样是白莲教的弟子,一直潜伏在郓城县中。

    薛冰馨闻言欣喜地问:“赵师兄和孙师兄他们都没事吧?”

    荆震点了点头道:“赵师兄和孙师兄均安然无恙,对了,薛师姐既然没事,为何不回镖行?大家都快急死了。”

    “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再过几天就会回镖行,你告诉大家不用担心。”薛冰馨神色有点不自然。

    话说赵师兄他们都想着杀死徐晋,薛冰馨自然不想让他们知道自己留在徐晋身边当护卫,所以这段时间并没有主动联系教中弟子。

    荆震忙热情地问:“薛师姐需要帮忙?”

    薛冰馨摇了摇头道:“不需要,马上就好了,到时我自己会回镖行,麻烦荆师弟给赵师兄他们传个口信!”

    荆震点了点头道:“这个容易,回头我便跑一趟范县。”

    薛冰馨又和荆震聊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后者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偷偷地从后门离开宅子,轻车熟路地绕到前面,待薛冰馨出现在主街上,然后远远地跟在后面。

    当荆震看着薛冰馨进了县衙大门后,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如今整个郓城县都知道,钦差徐晋就在住在县衙之中。

    薛冰馨回到县衙后堂,见到二牛正在收拾行李,不由奇道:“二牛,你收拾东西干嘛?”

    二牛憨笑道:“薛护卫,老爷明天要出发前往兖州府城了,现在收拾一下。”

    薛冰馨转身便往书房去,果然见到徐晋在整理案卷文书,于是一言不发地行上前帮忙。

    徐晋笑着说:“本官还以为薛护卫不告而别了呢!”

    薛冰馨冷瞥了徐晋一眼:“本姑娘一诺千金,说了保护你一月便是一月。”

    徐晋正容道:“还差几天而已,薛姑娘若有事情便去办吧,不用太较真的。”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头淡道:“不必了,也就几天罢了,本姑娘不想欠着你的。”

    徐晋闻言也不再废话,耸了耸肩,继续收拾案卷,现在他只想尽快把案子搞定,然后回京陪小婉,还有跟如意的婚事也该落实了。

第392章 响马

    镇守太监罗祥的驻地在济南府城,距离郓城县三百余里,队伍出城后便顺着官道,往东平州的方向前进,等过了东平州再往东北方向行数十里就能进入济南府的范围,但要到达济南府城,预计得花上三四天的时间。

    队伍顺着官道前行了半里许,光头番子燕扬回头看了一眼郓城县,不屑地往地上呸了一口,策马来到罗祥的马车旁,愤然地道:“公公,姓徐这家伙也太嚣张了,要不让人提前动手做掉他?”

    这时罗祥已经恢复了平静,淡定道:“年轻人嘛,嚣张一点很正常,此子如此容易冲动,以前咱家倒是高看他了,便让他瞎折腾去吧。”

    燕扬不明所以地摸了摸大光头,道:“那公公的意思是放过他?”

    罗祥眼中寒光一闪,阴声道:“派出去的弟兄不必召回,那小子如此目中无人,不管成与不成,给他一个教训也好,免得他以为本公公真怵了他。”

    燕扬狞笑道:“好哩,属下早就瞧这小子不顺眼了,就算死不了,让他受点皮肉之苦也好。”

    罗公公又淡道:“等进了济南府地界,记得把那母子俩料理掉。”

    燕扬不禁暗喜,因为估计明天才能进入济南府地界,而今晚在东平州城住宿时还可以找那马氏快活一晚。燕光头暗暗打定注意,今晚一定要弄些助性的药物,一次过把马氏玩个够。

    话说山东民风彪悍,史上有名的农民武装起义多发生在山东地界,即使是天下盛平的年代,依旧盗贼遍地,绿林好汉啸聚山林。《水浒传》中的水泊梁山就在山东兖州府境内。另外,著名的“山东响马”也是山东的特产,响马贼们骑着快马劫掠行商,来去如风,有时甚至攻击县城,让官军也为之闻风丧胆。

    当然,罗太监有一千带刀番子护送,倒是没有贼人敢打他的注意,所以一路上平安无事,傍晚时分到达了东平州,然后住宿一晚。番子统领燕扬当晚也如愿以偿地弄了马氏三次,结果第二天连爬上马都有点腿软,整个人都虚了。

    番子队伍离开东平州后继续往济南府的方向进发,下午时份终于进入了济南府地界,再往东北走五十里许就是肥城了。

    距离肥城二十里左右有一座山,名曰隔马山,乃泰山山脉的延伸,山高林密,这里盘踞着一伙响马贼,大当家名叫唐经,自称小唐王。

    唐经本来济山府一名马户,其时明朝政府的马政十分苛刻,剥削严重,不少马户因此被逼得家破人忙,唐经便是其中之一。

    话说这个唐经自小习武,练了一身好武艺,他杀死了进村征税的官吏,然后纠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年轻马户逃到了隔马山中,自此干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渐渐成为一伙远近闻名的响马贼,官军数次围剿都拿他没办法。

    ……

    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树丛,在铺满落叶的林间投下了斑驳的光影。只见几十匹高头大马安静地站立在树底下,嘴巴都被套上了笼子。

    距离马匹不远处,正有数十名大汉蹲在草丛后,透过树林的间隙往外面的官道观察。这些大汉穿着杂七杂八的衣服,手中的兵器也是花样繁多,一个个神态凶悍。

    这些大汉中,一名身穿褡护的男子长得十分壮实,胸肌和肱二头肌夸张地贲起,约莫三十岁许,手执一柄寒光闪闪的朴刀,目光如鹰般盯着林外的官道。此人赫然正是这伙响马贼的大当家唐经。

    “他奶奶的,今天估计也不会有行商经过了。”唐经旁边一大汉悻悻地唾了一口,此人乃三当家,名叫牟蛮,外号蛮牛,擅使一根熟铜棍,力大无比。

    话说唐经一伙经常在隔马山一带劫掠,有经验的行商一般到了这里都会选择绕道走,只有一些安保力量强大的行商才敢走这一段。

    正因为如此,最近的买卖十分难做,所以唐经今天亲自带队,特意跑到距离隔马山三十里外的这片小山林埋伏,伺机抢劫过往的行商。

    然而,唐大当家亲自出马也没给大家带来好运,在这片山林埋伏了大半天,竟然连一支小商旅都没遇到,至于三五个散客他也散得动手,免得暴露了目标,所以一个上午都没发市,几十号大汉光蹲在林子里喂蚊。

    正当唐经准备下令收队时,官道上突然传来了马嘶声,众马贼均是精神大振,嘿,终于有生意上门了!

    确实是有生意上门了,而且还是一桩大生意,当唐经等人看到长长的带刀番子队伍时,所有马贼都傻了眼,三当家牟蛮甚至破口大骂:“他奶奶的,哪个狗官这么大阵仗?”

    唐经往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他恨当官的,官道上这伙带刀番子估计有上千,能劳动这么多兵力护送的,肯定是个大人物。

    一众山贼都不禁低声咒骂,这笔“生意”太大,他们这几十人显然是吃不下的,只能看着干瞪眼。

    “咦……这是干嘛?给咱们送礼吗?”一名眼尖的山贼忽然激动地道。

    一众山贼循声望去,只见几名番子竟然护送着一辆马车脱离了大队,往树林子这边驶来。很快,马车便来到树林边缘,竟然径直驶了进来。唐经心中一动,朝着众贼打了个手势,几十名大汉立即轻手轻脚地退到马匹旁边,将拴着的缰绳悄然解开。

    这时赶着马车进入树林的正是光头番子燕扬,另外还有两名番子和一名车夫,马车中自然就是马氏两母子了。燕扬显然打算就在这里把这俩母子料理掉。

    马车驶进树林十来米便驶不动了,光头番子燕扬打了个手势,那名车夫便十分识趣地跳下车退到远处,另外两名带兵番子也站在七八米开外。

    燕扬上前掀开车帘嘿笑道:“下来吧!”

    马氏显然意识到什么,护着儿子战战兢兢地下了马车,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流着眼泪哀求道:“燕统领,求求你看在奴家服侍你一场的份上,饶过咱们母子一命吧!”

    小男孩子阿满惊恐地躲在母亲的怀中,紧紧地拽着后者的衣衫。

    马氏显然不是一个贞节烈女,但绝对是个聪明的女人,之所以半推半就地从了燕扬,无非是想为日后找个依靠罢了,可惜她高估自己对男人的诱惑了。即使再撩人的女人,在关乎大头的问题,男人是不会在乎小头的一时快感的。

    燕扬摸了摸光头嘿笑道:“马蓉儿,你是老子上过最够味的女人,可惜罗公公要你们母子俩死,本统领也是无可奈何呀!”说完铮的拔出了腰刀。

    马氏面色大变,忽然猛地把儿子推开,一边死命地抱住燕扬,大叫:“满儿,快跑,往林子里跑!”

    那小男孩一面惊恐地站在原地,马氏急道:“别愣着,快逃命啊!”

    小男孩这才反应过来,转身便往树林深处跑去,燕扬嘿笑道:“天真,他跑得了吗!”说着手中的腰刀猛地掷出,但见刀光一闪,那小男孩子才跑出数米便被腰刀钉趴在地上,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满儿!”马氏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口狠狠地咬在燕扬的胸膛。

    “疯女人!”燕扬痛得大骂一声,用力一拳打在马氏的小腹,后者当场瞒哼一声倒地。

    燕扬正想一脚把马氏踩死,密林中突然响起密集的马蹄声,还有叮叮当当的铃声,紧接着数十匹悍马冲出来。

    “响马贼!”燕扬面色大变,这货自己就是山贼出身,所以一见这阵仗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连刀都不要,撒腿就冲向自己的马匹。

    马贼的骑术都非上厉害,虽然在树林这中,但还是眨眼就杀到跟前,另外两名番子,还有车夫倾刻就被斩杀了。燕扬这货反应快,跨上马夺路狂奔,数名马贼策马急追。

    “哈哈,这女人长得不赖啊,奶大屁股圆,咱大当家正好缺一个压寨夫人!”一群马贼将马氏团团围住,人人两眼发光地打量着,几乎口水都滴出来了。

    这些马贼平时啸聚山林,生冷不忌,就算是母猪在他们眼中都赛过貂婵,此时见到模样俊俏,身材妖娆的马氏,自然是心痒难耐。

    这时唐经策马跑了过来,看到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地上的马氏,顿时也被对方的美貌吸引住了,分开众贼上前,一探身就把马氏提了起来抱在怀中,粗暴地道:“你以后就是本当家的压寨夫人了,跟着老子吃香喝辣吧,女人!”

    一众山贼欢声雷动,搜刮了马车上的财物便策马呼啸而去。

    一众山贼刚离开不久,燕扬便领着大队番子杀气腾腾地回扑密林,可惜连贼毛都没抓到半根,气得嗷嗷直叫。

    罗祥面色铁青,厉声骂道:“燕扬,洗净你的光头准备当夜壶吧!”

    燕扬此刻已经汗流浃背,连声告饶道:“公公息怒,此地活跃的响马贼三根指头数得过来,属下保证将那王八蛋揪出来,马氏跑不掉的。”

第393章 刺杀

    在镇守太监罗祥离开郓城县的第二天,徐晋也押解着犯人启程前往兖州府城所在的滋阳县,共有五百名锦衣卫,以及三千名临清卫护送。

    至于归德卫的五千多人马,提前几天已经进驻兖州府城,而且接管了那里的兖州卫,兖州卫指挥使赵逢春在军中的心腹要么被抓,要么被降职。可以说,现在的兖州卫已经完全落入了徐晋的掌握之中。

    话说东昌府和兖州府加起来才两个卫,分别是临清卫和兖州卫,满员的情况下才11200人,再加上在河南调过来的归德卫,也就是说,徐晋目前可掌控的兵力一共有三个卫,约莫是一万六七千人,实际上还要打个折扣,因为这些地方卫所军大多不满员。

    郓城距离兖州府城约莫两百余里,由于押解着大量的犯人,估计得三天才能到达兖州府城。

    一路无事,八月二十日中午时份,队伍终于行至兖州府城西边七八里,再走小半个时辰应该就能从兖州府城西门进城了。

    中午时份艳阳高照,天气较为闷热,徐晋命令队伍原地停下休息,顺便埋锅做饭,等吃完饭再一鼓作气赶到兖州城。

    与此同时,兖州府城北面的官道上正有四匹快马疾驰而来,马上骑士均头戴斗笠,策马飞奔时身体微微前倾,随着马匹奔跑而起伏,显然骑术颇为精湛。

    四匹马奔到城门口时开始放慢速度,上了进城直道后翻身下马,老实地牵着马匹走路进城,戴着的斗笠也脱了下来。只见为首之人双眉如尖刀,鼻子矮小却带钩,赫然正是白莲教大弟子赵全,另外三人则分别是矮子丘富、孙才、荆震。

    赵全四人牵着马进城后,先是找了家客栈安顿下来,然后便到街上的饭馆吃午饭,四人骑快马赶了半天路,早就饥畅辘辘了。

    四人在饭馆中找了一张临街的桌子坐下,点了几味菜肴和两壶酒,一边吃一边低声地聊着天。

    瘦子丘富大口地嚼着馒头,一边沉声道:“荆震,你小子确定没看错,薛师妹竟然和姓徐那酸子在一起。”

    瘦子丘富的弟弟丘贵“死”在徐晋手中,所以丘富恨极了徐晋,之前一路衔尾跟踪徐晋和萧淮,本来是想用暗箭狙杀徐晋的,只是阴差阳错地跟着萧淮到了濮州。也算这货命大,当晚并没有跟踪萧淮视察大堤,倒是躲过了洪水这一劫。

    荆震点头肯定地道:“绝对没有看错,我亲眼看到薛师姐骑马跟在那徐晋身边。”

    荆震说完偷偷地看了赵全一眼,教内的弟子都知道,薛冰馨是大师兄的禁脔。

    话说那天荆震见到薛冰馨进了郓城县衙后,心中产生了怀疑,于是便暗中盯梢,结果第二天早上亲眼看到薛冰馨骑马混在锦衣卫队伍中,陪着徐晋一道往兖州府方向去了。

    于是荆震便立即骑马赶回范县镖行找赵全报告此事,而赵全听闻后当即决定赶往兖州府探个究竟。由于是骑快马,所以赵全等人反倒比徐晋先一步进城了。

    孙才皱了皱眉道:“薛师妹不会是被徐晋胁逼的吧?”

    荆震支吾地道:“这个……也许吧,不过感觉不太像,薛师姐和那徐晋好像……挺熟稔的!”

    丘富不由骂道:“妈的,徐酸子那小白脸长得人模狗样,而且这些读书人惯会哄女人,莫不成薛师妹被他哄上手了?”

    赵全面色铁青,手中的酒杯无声地碎成了粉末,荆震等人骇然地相视一眼。

    孙才瞪了丘富一眼道:“瘦猴,放你娘的狗屁,薛师妹才没那么肤浅。”

    丘富看了赵全一眼,神色讪讪地道:“对对对,我放狗屁!”

    就在此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赵全等人不约而同地透过窗口往街上望去。

    “钦差徐大人进城了!”

    “徐青天进城啦!”

    街上的百姓纷纷奔走相告,街道两边的商铺酒楼很快就挤满了人,一个个向着街道的尽头翘首以待。

    话说徐晋这段时间主持赈灾,再加上雷厉风行地清查粮仓,抓了一大批贪官污吏,而且还当场斩了一批主管粮仓的官员,所以在民间的风评很好,深受普通老百姓的爱戴的。当然,相当一部份地方官员对徐晋却是又恨又怕,暗地里都叫他“徐砍头”。

    很快,一排排手拿水火棍的衙役便跑了过来,站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严禁百姓跑到街道上,免得挡了钦差的仪仗。

    约莫盏茶的工夫,一队身穿飞鱼服,腰挂绣春刀的锦衣卫策马沿着街道行了过来,一面玄黄团龙旗迎风招展,队伍前面还有衙役专门鸣锣开道,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赵全站起来行到窗口旁,目光如鹰般向着长长的锦衣卫队伍扫去,忽然面色一沉,双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

    只见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之下,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青年,从容自然地骑在骏马上,长得唇红齿白,丰神俊郎,赫然正是奉旨钦差,新科探花郎徐晋。

    薛冰馨穿着一身雪白的胡服,明眸红唇,俏目琼腮,身形窈窕,虽然是女扮男装,但赵全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着薛冰馨骑马与徐晋并肩而行,两人似乎还低声地聊着什么,赵全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妒火,忽然似有所觉地抬头往对面街望去。

    街对面是一座茶楼,此时二楼的窗户内忽然探出半边身子,那人的双手正以奇怪的姿势举着一根东西,那东西还滋滋地冒着烟火。

    “火铳……有人要刺杀徐晋!”

    赵全脑海飞快地闪过一念头,继而一股亢奋迅速涌上脑门,迫不及待地把目光转回街上,迅速地锁定骑在马背上的徐晋。一想到这“小白脸”马上就要飙血从马上滚下来,赵全便莫名的兴奋,双手都禁不住微微发抖。

    “小心,有刺客!”薛冰馨本来就策马跟在徐晋身旁,蓦地见到茶楼上伸出来那根火铳,立即娇叱一声示警,同时一伸手抓住徐晋坐骑的马缰。

    砰……

    随着火铳炸响,一朵鲜红的血花在空中绽放!

第394章 自由心证

    “小心,有刺客!”薛冰馨娇叱一声,探手抓住徐晋那匹坐骑的缰绳用力猛扯,坐骑立即嘶叫着人立起来。

    砰……

    恰在此时,茶楼上的火铳炸响了,一股白烟冲天而起,铅弹从铳口高速射出,徐晋那匹坐骑的脖子应声爆开一朵鲜艳的血花,而徐晋也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那匹坐骑中弹后悲啸一声,向前猛冲了一段距离才轰然倒下,前面开路的锦衣卫队形顿时被冲乱了。

    “有刺客,保护徐大人!”金百户拔出绣春刀大喝,一众锦衣卫纷纷下马拥向徐晋,将后者团团护卫起来,另一部分锦衣卫则迅速扑向刺客所在的茶楼。

    瞬时间,整条大街都乱套了,围观的百姓喊叫着狼奔豕突,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刺杀钦差这种抄家杀头的事谁也不想被沾上啊。

    薛冰馨腾身甩掉马镫,稳稳地站到了马鞍上,纵身跃起抓住茶楼临街的一根梁木,娇躯随即一荡,长腿一记倒挂金钩勾住窗子边缘,再一翻身便穿窗而入,动作灵活得如同一只狸猫。

    茶楼上那名刺客愣了愣,直到和薛冰馨打了个照面才反应过来,举起还温热的火铳便砸过来。

    薛冰馨侧身避过,左手一探便抓住刺客的手腕,右拳猛击在刺客的胸口,只听得嘭的一声,那名刺客当场闷哼一声,手中的火铳随即掉落楼板。

    不过这名刺客倒也强悍,虽然挨了一记重击,左手依旧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只是还没来及捅出,身体便被薛冰馨扯得前冲,小腹随即挨了一记猛烈的炮膝,当场飞跌出去,将附近一张茶几压得四分五裂。

    薛冰馨正想乘胜追击扑上前把刺客擒下,忽然瞥见对面饭馆的窗子旁站着数人,不由微愕了一下,动作也随即顿住了。

    对面饭馆窗子旁的自然是赵全等人了,此时赵全正神色冷峻,而其他人也黑着脸,尤其是瘦子丘富,两眼似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薛冰馨。

    “坏了,难道这名刺客是赵师兄他派来的?现在该怎么办?”薛冰馨顿时心乱如麻,呆立在当场不知所措。

    薛冰馨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刺客放走,这时锦衣卫把总司马辕已经带着十几名弟兄冲上了茶楼,见到被薛冰馨打翻在地的刺客立即便一拥而上,将其擒下五花大绑。

    “薛姑娘好功夫!”司马辕佩服地拱了拱手,其他锦衣卫也是一脸的敬服,瞧瞧人家薛姑娘的身手,三两下手脚就把刺客给干翻了。

    薛冰馨此时心里却不是滋味,而且忐忑不安,如果刺客是赵师兄他们派来的,那自己不仅坏了他们的事,甚至有可能使他们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好,这贼厮里嘴里藏了毒囊!”一名锦衣卫突然大叫起来。

    薛冰馨立即望去,果然见到那名被五花大绑的刺客已经七孔流血,躺在那一动不动。

    司马辕伸手探了探刺客的鼻孔,发现已经没有气儿了,禁不住破口大骂:“草他姥姥的,老子大意了!”

    司马辕确实是大意了,这名刺客既然敢在大街上行刺,显然是存了必死之心,口中藏毒再正常不过了,而事实上,这名刺客确是名死士。

    薛冰馨见状莫名的松了口气,但心里还是有种负罪感,扭头往对面饭馆望去,赵全等人已经离开了窗口。

    此时大街上,滚落马的徐大人已经被一众锦衣卫扶起来,幸好只是歪了一下脚,并没有大碍,大家都不禁松了口气。太监黄锦狠声尖叫道:“人来呀,把把茶楼里的人统统抓回去审问。”

    这个时候在茶楼里喝茶的也是倒霉,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全部被锦衣卫擒下,瞬时喊冤之声响震天。

    ……

    兖州府衙后堂大厅中,徐晋坐在太师椅上,靴子脱掉了,官袍的下摆撩起,左脚的裤褪也被撸到了膝盖,露出左脚小腿部分,看得出踝关节部位有点红肿。

    此刻薛冰馨屈膝微蹲着,正用跌打酒替徐晋擦拭红肿的部位,跌打酒是李言闻自己配制的,散发着淡淡的薄荷味。

    “咝……轻点!”徐晋吸了一口冷气道,刚歪到腿时不觉得如何,但现在用跌打酒一揉,只觉钻心的痛。

    “大老爷们,这点痛都受不了!”薛冰馨微仰起俏脸瞥了徐晋一眼,不过手上的力道明显温柔了许多。

    薛冰馨身形窈窕均称,香肩如刀削一般,纤腰盈盈一握,此时弯腰低头蹲在那,从徐晋的角度恰好看到其浑圆的臀部和纤要形成的葫芦状,曲线说不出的优美动人。

    月余不知肉味的徐老爷顿时有种火气上升的趋势,连忙移开目光不敢再看,恰好此时金百户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那名刺客所使用的火铳。

    金彪这货见到蹲在那替徐晋擦药酒的冰馨,眼中闪过一丝暧昧,咧了咧嘴道:“大人,那刺客没法确认身份,这支火铳上的铭文也被故意抹掉了。”

    徐晋早就料到是这种结果,那名刺客当街行刺钦差,嘴里还藏了毒囊,失败后立即服毒自杀,显然是名死士,能查出身份来才怪呢。

    徐晋接过那支火铳看了看,这是一支十分普通的铜火铳,上面的铭文已经被刮去了,无法追踪到来源。

    话说明朝对火器的管制十分严格,一般统一由兵仗局和军器局制造,而且火器上都会刻上铭文表明出处,方便日后查验追踪。

    刺客死掉了,火器也追踪不了来源,要查出谁在幕后主使这次刺杀显然十分困难。不过,即使不用查,徐晋都猜到了**分,有能力畜养死士,而且能搞到火器的人并不多,有胆子刺杀钦差,而且和自己有过节的就更少了。

    山东镇守太监罗祥!

    徐晋几乎可以肯定刺客是此人派来的,这种事根本不需要证据,自由心证就好。

    当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但真要对罗太监动手,还是得拿出实打实的证据,不过,这笔账徐晋迟早要跟罗祥清算,有仇不报不是他的风格。

第395章 争执

    徐晋始终认为掘垮大堤谋害钦差一事,绝对与镇守太监罗祥有关,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自己和萧淮遭了洪水后刚好跑来濮州找黄锦。说得不好听一点,假如自己也在洪水中遭了难,黄锦肯定已经被罗祥搞定了,兖州府的粮仓亏空案也会草草了结,最多只是抓几名知县作为替罪羊。

    所以说,即使没有今天的刺杀,徐晋也誓必要将罗祥拿下绳之以法,否则如何对得起至今还下落不明的萧老,如何对得起那些枉死的锦衣卫,如何对得起数以万计的受灾百姓?

    当然,罗祥毕竟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名义上的最高军事长官,在没有证据的情况显然还不能动他。而就目前而言,以徐晋钦差的身份要动罗祥,可以有两个罪名,第一就是粮仓亏空案,第二就是掘毁大堤谋害钦差案。

    恰巧这两个案件的关键人物都是兖州知府宋驰,如果宋驰肯招供指证罗祥,那罗祥死定了,可惜宋驰宁愿揽罪自杀也不肯供出幕后的罗祥,这一度让徐晋十分不解。

    幸好,宋驰虽然撞柱自杀,但目前已经被李言闻父子救活过来了,近日伤势也大有起色,徐晋有信心慢慢撬开宋驰的嘴。

    徐晋将那柄火铳递还给金百户,淡道:“告诉黄公公,那些在茶楼中抓来的人,审问过没有问题后便放了吧。”

    “好的!”金百户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薛冰馨低垂的眼睫毛稍抬起,有些意外地睇了徐晋一眼,她本来还打算劝徐晋把茶楼那些无辜的人放掉,没想到徐晋反倒自己下令放人了,嗯,这家伙跟其他当官的相比,确实与众不同。若是其他钦差被人刺杀,恐怕不会这么轻易放人吧,尤其是那茶楼的老板,不管最后有罪没罪,总之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跟徐晋相处的这段日子,薛冰馨感触最深的是这家伙十分平易近人,没有架子,有时自己说些刺耳的话他也毫不在意,而且薛冰馨能感觉得出,这不是刻意装出来的大度,而是一种发乎自然的与人平等相处。

    另外,无论是赈灾抢修大堤,还是处理瘟疫事件,抑或调查粮仓亏空案,徐晋的表现在薛冰馨心中均符合“好官”的标准。

    此时薛冰馨不禁暗问自己,假如徐晋不是这样一个人,自己即使打赌输了,还会如此尽心尽力地给他当一个月的保镖吗?

    薛冰馨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替徐晋擦拭着跌打酒,不知不觉间,一根指头竟然围绕着徐晋脚踝肿起的部位,无意识地画起圈圈来。

    徐晋有点哭笑不得,轻咳了一声,薛冰馨这才回过神来,俏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气氛尴尬而微妙。

    “今天多亏薛姑娘,又救了本官一次!”徐晋主动出言缓解气氛。

    薛冰馨脸色恢复正常,淡道:“本姑娘既然答应保护你一个月,这段时间自然会负责你的安全,不过明天就是一月之期,后天一早我会离开。好了,你自己收拾一下吧。”

    薛冰馨说完站起来,转身便走出了大厅,随意束在脑后的马尾辫,随着长腿的迈动而左右晃荡,充满青春的气息。

    ……

    傍晚时份竟然下起了一场细细的秋雨。悦来客栈的丙字号房间内,瘦子丘富双手抱胸倚在窗边,沉着脸看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赵全和孙才坐在桌旁,面前的茶水已经凉透了,前者神色平静,瞧不出喜怒。荆震坐在靠近门边的凳子上,无聊地把玩着一枚铜钱。

    忽然,房间门被敲响了,三慢两快。荆震连忙站起来打开房门,笑道:“薛师姐来了!”

    一条窈窕的身形闪了进来,赫然正是薛冰馨,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头发被雨丝沾湿了少许。

    赵全和孙才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倚靠在窗边的丘富也站直了,拉长着脸望来,今天要不是薛冰馨,那徐酸子已经被刺客的火铳打爆头了,所以他颇为恼火。

    “赵师兄,孙师兄,丘师兄!”薛冰馨有点心虚地唤了一声。

    赵全瞪了一眼意欲上前质问的丘富,和声道:“薛师妹来了,坐吧!”

    薛冰馨行到桌旁坐下,赵全替她倒了杯茶,微笑道:“见到薛师妹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对了,薛师妹怎么会跟那徐晋在一起的?”

    薛冰馨原本以为会被训斥一顿,闻言不由心中一暖,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将经过说了一遍。

    赵全听完后不禁暗皱了皱眉道:“这么说是徐晋救了你,这段时间你都在给他当护卫?”

    薛冰馨在赵全的注视下有点赧然地点头:“我打赌输了,答应给他当一个月的护卫,得信守承诺!”

    赵全心里极不舒服,幸好,薛师妹眉毛凝而散,处子腮红明显,应该还是完璧之身,否则他非抓狂不可。

    丘富忍不住怒道:“薛师妹,你怎么回事?不趁机杀了徐酸子就算了,竟然还给他当护卫,难道你忘记了那狗官杀了咱不少人?”

    薛冰馨分辨道:“丘师兄,徐晋他救了我,我总不能恩将仇报吧!”

    丘富冷笑道:“有恩要报,有仇要不要报?”

    “自然要报!”薛冰馨点头道。

    丘富一拍胸口道:“好,就等你这句,今天你已经救了徐酸子一次,也算是报了他的救命之恩,接下来该报仇了,正好你也有机会接近徐酸子,今晚便取了他的狗命咋样?”

    薛冰馨摇头道:“可是我还答应保护他一个月,怎么可以趁机杀他,这不合道义!”

    丘富怒极而笑道:“薛冰馨,我看你是跟那小白脸好上了,舍不得杀他吧!”

    薛冰馨俏脸瞬间胀得通红,感觉像受了极大的侮辱,怒目圆睁地道:“你胡说八道!”

    “咋的,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赵全面色一沉,喝斥道:“猴子,闭上你的臭嘴,别他妈的乱放屁!”

    丘富愤然地道:“难道我有说错吗,瞧瞧她今天保护徐酸子多积极,要不是她多管闲事,姓徐的早被那刺客干掉了!”

    “滚出去!”赵全面色铁青地冷喝一声,手指几乎戳到了丘富的鼻子底下,后者神色变幻,最后悻悻地走出了房间,还顺势一脚把一张凳子踩烂掉。

    “丘师兄!”荆震趁机追了出去,他在教中地位低微,自然不想掺和进来。

第396章 点化开光

    黄昏的秋雨在淅沥沥地下着,麻石铺就的街道变得湿漉漉的,仲秋之末,凉意渐浓。

    天色昏暗,街上的行人已经十分稀少,赵全撑着一把油纸伞把薛冰馨送到客栈外面,一边沿着街道前行,一边低声地道:“丘师弟刚才只是一时激动口不择言,师妹千万别放心里去。”

    薛冰馨点头道:“我能理解。”

    赵全轻叹了口气道:“理解就好,毕竟丘二是死在徐晋手中的,丘师弟一直想杀了徐晋替兄弟报仇。”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才道:“大师兄,当初我不是怀疑丘二他们是中了蕈菜(蘑菇)的毒吗!”

    赵全的剑刀眉皱了皱:“怎么又提这个了,莫不成师妹还在怀疑是我下的毒?”

    薛冰馨连忙摇头道:“师兄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徐晋身边有个仆人叫二牛,为人憨厚老实,我特意向他打听过,丘二他们确实是中了那种叫黄泉伞的蕈菜毒,那天就连牢房后厨的衙役都中毒身亡了。听说用来煮汤的蕈菜就是这名衙役自己采购回来的,估计是误食了。”

    赵全沉声道:“即使真是误食中毒又如何,若不是徐晋把丘二他们抓回范县大牢,他们能误食毒蕈菜身亡吗?所以这笔账还是得算在徐晋头上。”

    薛冰馨闻言沉默无语。

    赵全眼底闪过一丝隐晦的怒意,看来丘富说得不错,至少薛师妹是对徐晋产生了好感,要不然为何总是给那小子辩解。

    赵全强压下心中的不快,不动声色地道:“薛师妹,你答应保护徐晋一个月,应该也快到期了吧?”

    薛冰馨点头道:“明天便满一月了,后天早上我会离开兖州府衙。”

    赵全目光一闪:“这么说明天之后,薛师妹便算实现承诺了,而且你今天还救了他一命。正如丘师弟所讲,你今天也算是报了徐晋当初的救命之恩,接一来该报仇了。”

    赵全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薛冰馨,低声续道:“后天你离开前找机会给徐晋来一下!”

    薛冰馨微微色变,她自然知道瓷瓶中装着的正是那种浸了毒的牛毛细针,只要在那人的脑后的穴位偷偷扎一下,七日之后便会毒发暴毙。

    赵全见薛冰馨没有立即接过瓷瓶,脸色慢慢地冷下来,沉声道:“薛师妹,莫非你真的喜欢了徐晋,所以下不了手?”

    薛冰馨双眉一扬,恼道:“我才没有。”

    赵全放缓语气道:“那你还犹豫什么?就因为徐晋是个好官?薛师妹,别忘记了我曾经跟你说的话,越是朝廷的好官咱们越要干掉,这样才有利于我们将来的大业。”

    薛冰馨低声分辨道:“可是将来就算咱们推翻了朝廷,同样需要这样的好官来治理国家啊,何必一定要杀掉。”

    赵全压抑着的怒火腾的便涌上来了,冷道:“幼稚,咱们将来若坐了江山,还愁没有能人异士来投靠,朱重八发迹之前也不过是名癞头和尚罢了,后来还不是应者运集,那些读书人纷纷来投。薛师妹,不要忘了咱们的教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台钰着想一下,若是丘师弟在师傅面前告上你一状……”

    薛冰馨俏脸刷的一下变得苍白,咬了咬贝齿,接过赵全手中的瓷瓶。

    赵全顺势握住薛冰馨的手,柔声道:“馨儿,师兄也是为你好,正好重阳节之后有一批茶货要护送回宣府,到时我陪你回一趟老家看望台钰。”

    薛冰馨挣开了赵全的手,撑着伞转身行了开去。

    赵全看着薛冰馨的背影,眼神渐渐冷下来,他十分清楚那个白痴在薛冰馨心目中的份量,所以只要用那个白痴来威胁,薛冰馨肯定会就范的,不过这样做的后果是,薛师妹这些年对自己积累起的好感恐怕会荡然无存。

    当然,相比于能杀死徐晋,赵全对此并不是太在乎,现在他越来越相信师叔李自然的话,姓徐的命相与自己犯冲,自己自从遇上他后确实诸事不顺,上一次还差点死在洪水当中。

    另外,赵全有种直觉,徐晋此人若不除掉,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大敌,所以他不惜用上“威胁”的手段来促使薛冰馨动手。

    至于薛师妹会不会因此而恼了自己,赵全完全不担心,女人嘛,不能总是惯着,大不了事后再慢慢哄,先除掉徐晋这个威胁再说。而且,赵全十分自信,在教中除了自己,薛冰馨不可能找到更加优秀的良配。

    ……

    明朝时期,山东省下辖共六个府,其中济南府是省会所在,分别与兖州府和青州府接壤。

    颜神镇(今博山县)在青州府境内,归益都县管辖,而青州府治也在益都县城。

    颜神镇是一个山水结合的好地方,水上交通便捷,关键是这里矿产资源丰富,煤、铁、铅、红土、陶土、黏土、铝矾等应有尽有,特别是煤炭资源,埋藏深度浅,极容易开采。正因为如此,颜神镇的煤产业、陶瓷产业、琉璃产业都极为发达,大大小小的民窑数以百计。

    无论是挖煤,还是烧制瓷器和琉璃,均需要大量的劳动力,所以附近州县的失地流民都蜂拥进入颜神镇谋生,从而导致这个小山镇人口多达数万之巨,俨然一中小型的城市。

    王堂这大半年的日子过得十分滋润,自从他家的院子长出一根神奇的石笋后,“王大仙”便开始声名鹊起,附近十里八乡的人都跑来找他算命,其中甚至不乏地主乡绅之流。

    所以短短的大半年时间,王堂便发展了大批信众,并且自称佛母座前的善财童子转世,而他手下几名心腹发小也摇身变成了善财童子的护法。

    王堂打着积功德的旗号,忽悠信众们捐献家财,赚得那是钵满盘流的,本来破旧狭窄的小院如今也变成了两进两出的崭新大瓦房了。

    正是旁晚时份,屋外同样淅沥沥地下着秋雨,此时王堂正陪着一名士绅打扮的中年男子在客厅中唱酒聊天。

    这名士绅约莫四十岁许,身形痴肥,小眼睛单眼皮,油光满面,眼神猥琐,很符合油腻中年男人的标准。

    中年士绅心不在焉地喝着酒,眼神不时往门外瞟,表情明显有些逼切,陪笑道:“大仙,这下着雨呢……会不会不来了?”

    王堂嘿笑道:“李员外放心,今晚保准让你如愿以偿就是了!”

    这名中年士绅姓李名昆,乃颜神镇附近一名小地主,名下有数百亩土地,还经营着数座琉璃作坊,家资颇丰,为人好渔色,近来看上了自家琉璃作坊一名小工新娶的媳妇。

    就在此时,王堂手下一名护法走进了客厅,一本正经地道:“大仙,孙老五领媳妇来请大仙点化开光。”

    李昆不由面露喜色,激动得站了起来,王堂点头道:“把他们带进来,李员外到后面暂时回避一下,到时本座自会安排。”

    李昆闻言兴冲冲地转过屏风去了后院等候,显然对这里十分熟落了。

    很快,王堂手下的护法便带着一对年轻夫妇走进了客厅,男子约莫二十出头,一看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老实人,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穿着一身襦裙,长得还算俊俏,尤其是一双眼睛颇为水灵。

    年轻夫妇见了王堂立即便跪倒叩头,并且口称大仙。

    王堂打量了一眼孙老五的媳妇,亦禁不住有点心痒痒的,这女子果然水灵,而且胸前规模十分夸张,难怪李昆那家伙肯上供五两银子,微笑道:“你们俩起来吧!”

第397章 如此开光

    孙老五真名叫孙信,在家中排行第五,也是老幺,在他前面的还有四个大哥,分别取名仁、义、礼、智、信,合起来便正好是儒家“五常”。

    当然,如此有文化气息的名字自然不是孙老五他老子取的,而是镇上书孰的孔夫子所取。此孔夫子可非万世师表的孔子,而是刚好也姓孔罢了,山东地界姓孔的人可不少。

    孙老五的老子叫孙大胜,并不认识字,匠户出身,一开始是在官窑中负责烧玻璃的,专门制作皇家贡品,技术精湛,后来孙大胜退休了,官窖中的职位便由家中老大孙仁顶上。

    孙大胜退休后并没有闲着,而是跑到民间作坊当上了烧玻璃师傅,也就是员外李昆名下的琉璃作坊,而且孙大胜的四个儿子都在作坊中帮忙打下手,其中自然包括老五孙信了。

    孙老五为人老实木纳,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有个能挣钱的老子,所以还是有不少媒婆找上门说亲,前两年便说好了一门亲事。

    今年孙大胜终于存够了彩礼钱,而且婚房也准备好了,于是上个月便替孙老五把婚事给办了,至此,五个儿子均成家立室,孙大胜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乡邻们都说孙老五好福气,摊上了一个好老子,婚房彩礼都给他备好,而且娶的媳妇还那么水灵贤惠。

    孙老五也觉得自己好福气,娶到了一个这么漂亮的婆娘,而且还是有慧根的漂亮婆娘。

    “慧根”是什么玩意,孙老五并不清楚,反正是王大仙说,总之是个好东西,听说有“慧根”的人以后能成仙成佛,能呼风唤雨,能点石成金,总之能给亲人带来好运,能让亲人过上幸福快活的日子。

    不过,光有“慧根”还不行,还得经过王大仙开光点拨才能开窍,才能发挥慧根的作用,而孙老五今晚就是带媳妇来给王大仙开光的。

    至于王大仙为何要选择在晚上给女子开光,孙老五也特意打听过,原来是因为女子体质属阴,所以要在阴气盛的晚上开光。而且孙老五还听说,王大仙不仅给女子开光,也会给男子开光,前提是此人要有慧根,而王大仙给男子开光时会选在白天。

    另外,孙老五还听说,不少经过王大仙开光的人都走了好运,譬如方家的媳妇开光后的第二天就捡到了一两银子;卖鱼强开光后当晚就在赌场赢了大把铜钱;打柴的张三和他婆娘成亲两年都没怀上,结果媳妇开光后很快就有喜了。

    正因为如此种种,孙老五才下定决心带媳妇来给王大仙开光,他上过几年书孰,可惜不是读书那块料,他希望自己有“慧根”的媳妇被王大仙开光后,能给自己生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然后考科举光大门楣。

    这时,大厅中孙老五夫妇向王堂行完礼,后者把他们叫了起来。

    王堂瞟了一眼孙老五媳妇胸前的高耸,道貌岸然地道:“孙老五,你家婆娘是本座见过慧根最好的一个,经本座开光点拨后,即使日后不能成仙立佛,也能让你们孙家大富大贵三代。”

    孙老五两夫妇欣喜对视,前者双手合拾虔诚地道:“请大仙给俺媳妇开光吧,这是俺供奉佛母的一点心意!”说完摸出一只钱袋放到厅中的佛像前。

    王堂手下几名“护法”嘴角扯了扯,眼底闪过一丝隐笑。王堂轻咳一声道:“你们夫妻既然如此心诚,那本座便成全你们,孙老五家的,你且随本座到后面去沐浴更衣,佛母不喜污秽之体。”

    孙老五的小媳妇犹豫了下,最后在丈夫鼓励的目光下背着包袱跟王堂走向后院,包袱里面装的是一套干净的衣服,待会沐浴了“圣水”后要换上。

    王堂带着孙老五的媳妇到了后院房间,里面已经准备好了一只浴桶,浴桶中装着还冒热气的圣水,水面上漂着一些不知名花叶,闻起来倒是挺香的。

    孙老五的媳妇见到王堂退出房间,并且主动关上门,不禁松了口气,连忙脱掉衣服跨进浴桶中沐浴圣水。

    这可是圣水啊,不能浪费了,孙老五的媳妇心想着,一边用力地擦拭身子,洗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结果这一幕全部落在墙孔后那双猥琐的眼睛里。

    孙老五媳妇沐浴完穿上衣服,然后便被王堂带到隔壁房间,此时房间中已经摆了供桌果品,还有一尊坐在莲座上的白莲圣母像。

    王堂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手上嘭的燃了一张符纸,厉声喝道:“孙老五家的,接下来本座会给你开光,现在坐到床上去。”

    王堂这一手符纸自燃显然把孙老五的媳妇唬住了,后者战战兢兢地坐到床边,连大气也不敢出。

    王堂沉声道:“现在闭上眼睛,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睁开,你现在还是肉眼凡胎,一旦窥见天机,定会招致五雷轰顶,说不定还会祸及家人。”

    孙老五的媳妇赶忙合上眼睛,双手紧张地叠放在小腹间。

    “好了,本座马上替你开光,记住,待会不准开口发声,今天发生的事不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你丈夫,否则必遭天遣,明白吗!”

    孙老五的媳妇唯唯称是,王堂得意一笑,早就躲在隐蔽处的李昆爬了出来,无声淫笑着搓了搓手,上前行到床边便去脱少妇的衣服。

    孙老五的媳妇觉得不对劲,开光咋脱俺的衣服呢,不过一想到大仙刚才叮嘱无论发生什么事也不能睁开眼,也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会遭五雷轰顶,于是只好强行忍耐住。

    渐渐地,孙老五媳妇越发觉得不对劲了,脱了上衣咋还脱裤子呢?于是下意识地揪住裤头不放。

    “不许说话,不准睁开眼睛,马上就要开光了,放手!”王堂厉声喝道。

    孙老五的媳妇吓了一跳,连忙松开手,结果下一刻便感觉一团肉山压在自己身上……

    ……

    前院大厅内,孙老五有点坐立不安地来回走动,不时抻长脖子往后院方向望,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

    “孙老五,你急什么,早着呢,来来来,坐下喝杯酒吧,这里有花生米!”王堂手下两名护法正坐茶几旁喝酒,其中一个对孙老五招了招手。

    孙老五走到茶几旁坐下,讪讪地问道:“两位护法,大仙开光要多久?”

    “这得要看李……咳,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吧,先是沐浴圣水,然后大仙会摆香案请佛母上身。”

    孙老五哦了一声道:“这么麻烦啊!”

    “嘿,你以为啊,开光很耗法力的,大仙一天之内只能给一人开光,而且还不一定成功。”

    孙老五顿时担心地道:“还会不成功啊?”

    “那当然,不过你家媳妇慧根这么高,十有**能成,老五,你福气好,娶了这么水灵的媳妇,而且还有慧根,待开光过后,估计你们家能出个读书种子,日后高中可要记得来向佛母还愿啊!”

    孙老五顿时嘿嘿地憨笑起来:“要的要的!”

    约莫一个时辰后,王堂终于带着孙老五的媳妇行了出来,后者面色有些苍白,走路似乎都不稳。

    “媳妇,咋样?”孙老五欣喜地迎了上去扶住婆娘,后者眼神躲闪,并不敢与丈夫相触,吃吃地道:“成……成了!”

    王堂道貌岸然地道:“孙老五,你家媳妇已经开光,现在领她回去吧,本座法力消耗过大,需要休息一下。”

    “谢谢大仙,谢谢大仙!”孙老五连声道谢,搀着媳妇离开了王家。

    走出王家大门后,孙老五忍不住好奇地问:“媳妇儿,大仙是怎么给你开光的,咋感觉你累着了?”

    孙老五的媳妇脸色一红,低声道:“问这个干嘛,大仙说不能泄露天机,否则会遭天遣的。”

    孙老五隐隐觉得不对劲,但他为人老实,便也不敢再多嘴问了,小两口行了一段路,孙老五媳妇忽然艾哟地叫了一声。

    “咋了?”孙老五连忙问。

    “什么东西碜到俺的脚了!”孙老五媳妇皱眉道。

    “俺看看……”孙老五凑下去摸了摸,忽然惊喜地站直腰叫道:“媳妇,你看这是啥?银子,银子碜到你的脚了!”

    孙老五此时手里正拿着一块粘满了泥污的银子,估计有一两重呢。

    孙老五媳妇神色不自然地道:“啊,真是银子!”

    孙老五喜滋滋地道:“王大仙果然不是吹嘘的,媳妇你刚被开光就踩到银子了!”

    “嘘,呆子,小声点,走吧,咱们回家!”孙老五媳妇此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是夜色掩盖下,孙老五并没发现。

    孙老五夫妇离开王家不久,一条黑影便从王家的墙头上悄悄地翻了出来,猫着身走出老远才直起腰来冷笑道:“俺呸,啧啧,原来是这样子开光,俺咋没想到这样高明的法子玩女人敛财呢,嘿,王堂这鸟人果然得过高人指点啊,孙老五这白痴,媳妇送给别人白睡还赔钱。”

    话说此人也姓孙,名字叫孙圭,就住在孙老五家的附近,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而且嗜赌如命,今日白天在赌馆输了个精光,晚上便打算到王堂家里摸点钱财,结果窥见了王堂和李昆给孙老五媳妇开光的全过程。

第398章 敲诈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古人的生活规律,所以尽管才是晚上八点多,但整个镇子已经乌灯黑火了,只有零星几家临街的门面还亮着灯光,均是些勾栏赌场之类的营生。

    发财赌坊是颜神镇上最大的赌坊,门前左右挂着两盏气死风灯,上面分别用繁体字写着“”“”两个字,意头很好,不过来这里的赌徒十个有九个是散财的,最终发财的是赌场老板。

    这时,两名膀大腰圆的赌场打手抬着一名赌徒行到门口,嘭的一声便扔到街上,同时奉送了一个字:“滚!!”

    这名赌徒正是孙圭,原来这货从王堂屋里出来后,赌瘾又犯了,于是便跑来发财赌坊,身上没有半文钱还硬要赊账参赌,结果被赌场的打手给扔了出来。

    孙圭人长得瘦小,不过倒是皮实,被扔出来后跟没事似的,爬起来便呸了一口骂道:“草你们姥姥的,狗眼看人低,给老子记着,风水轮流传,俺几时发财了有你好看。”

    两名赌场打手双手抱胸表示不屑,其中一人还嗤笑道:“土行孙,就你这尖嘴猴腮的鸟样还想发财做梦吧!”

    另一名打手揶揄道:“那可不一定哦,说不定人家土行孙有慧根,找王大仙点拨开光后转运呢,卖鱼强开光后不是在咱们赌场赢了不少吗?”

    “俺呸,狗屁的王大仙,老子犯得着找他开光,把你们的媳妇送来,老子也会开……”孙圭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猛地一拍额头,转身便兴冲冲地行了开去。

    两名赌场打手不禁面面相觑,这货突然间这么兴奋,莫不成真想到什么发财的路子?

    孙圭离开赌坊后,摸黑向着镇西头的王堂家走去,原来这货刚才脑中灵光一闪,猛然醒起王堂所干这些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所以打算找王大仙敲诈些钱财。

    此时,王堂家中还亮着灯,客厅内摆了一桌酒席,王堂和手下五名护法围坐在桌旁吃喝胡侃,员外李昆也在场,这货显然刚洗过澡,一脸的舒爽惬意。

    “李员外今晚可尽兴?”一名护法笑着问,神情猥琐。

    李昆嘿嘿笑道:“当然尽兴,就是这开光太耗法力了!”

    “那是你法力尚浅,以后跟着大仙多加修炼,保证你功力精进,一晚开光两三个都没问题!”

    众人说着便哄笑起来!

    白莲教传教的花样繁多,最惯用的伎俩就是表演“神迹”欺骗愚昧无知的底层百姓,然后以“富贵快活”之类的谎言来哄骗入教,入了教后谁若敢退出就恐吓杀全家之类。

    而对于士绅阶层,白莲教便会转变策略,除了表演一些玄之又玄的“神通”外,还会用金钱美色、长生丹药、官职爵位之类来诱惑,总之,总会有一款让你心动。譬如这个李昆好渔色,王堂便用“开光”的方法满足他的**。

    “大仙,这样子没问题吧?”李昆喝了口酒,忽然有点担心地问,他不是白痴,自然明白这种事是违法的勾当,一旦事发,不仅名声扫地,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李员外放心吧,绝对没问题,本大仙都不担心,你担心个啥劲!”王堂笃定地道,借着开光之名y人(妻)女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而事实上从年初到现在,王堂已经给超过三十名村妇姑子开过光,结果没有一个人敢说出来的。

    这些被“开光”的村妇姑子之所以一致选择沉默,一方面自然是担心自己的名节受到影响,要知道这个年代,女人的名节比性命还重要,一旦被骗干**的事暴露,那基本不用活了;另一个方面,王堂事后都会恐吓她们,敢说出去就杀全家之类云云。如此一来,那就更加没人敢说了。

    所以,王堂现在是完全摸透了那些妇女的心理,干起事来肆无忌惮,甚至以此来威胁部份有姿色的妇女继续保持关系,哪天来了兴趣,又或者哪个士绅有需要就直接把人唤来,而大部份妇女都因为有把柄在王堂手里,而选择乖乖就范。

    李昆见王堂如此笃定,也便放下心来,只是如果让他知道王堂实际是白莲教,现在恐怕要吓尿了。要知道明太祖朱元璋立国之初便将白莲教定性为邪教组织,坚决给予扑灭,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而且《大明律》中便有明文规定:禁止师巫邪术,为首者绞,为从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

    正是朝廷的严厉打击和镇压,白莲教开始改头换面,分裂成各种各样的教派,教义也变得面目全非,各有各信奉的神明。

    白莲教最大的一个分支是弥勒教,信奉无生老母,有八字真言: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据称,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她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

    王堂所加入的白莲教组织正是弥勒教,教首便是赵全的师傅吕明镇。王堂经赵全指点后,从河北保定返回山东青州颜神镇传教,当然,王堂并没有傻到直接打出弥勒教的旗号,所以目前加入的信众均不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包括员外李昆。

    厅内众人正吃喝着,这时院门被敲响了,王堂不禁皱了皱眉道:“谁呀,这么晚还来敲门,金狗,去看看!”

    金狗是王堂手下的一名护法,乃一起玩大的发小,不情愿地站起来去开门。

    金狗提着灯笼打开院门一看,顿时皱眉道:“土行孙,这么晚来这里干啥?莫不成想偷大仙家的东西?小心遭天遣!”

    孙圭是镇上有名的赌徒泼皮,所以大部份人都认得,金狗自然也认识。

    孙圭嗤笑道:“俺是来找大仙开光的!”说完便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金狗急忙揪住他喝道:“放屁,你他妈的算哪根葱,你说要开光,大仙就给你开光啊!”

    孙圭不屑地道:“你搞错了,是老子要给王堂那骗子开光,放手,信不信老子到大街上喊一嗓子,马有大把男人要给王堂那小子开瓢!”

    金狗愕了一下,沉声道:“你胡说些啥?”

    孙圭嘿笑道:“心知肚明的事,非要说得那么明显?”

    “金狗,让他进来!”王堂出现在大厅门口,黑着脸吩咐道。

    孙圭趁机一把推开金狗,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厅中,夸张地道:“哎哟,大碗酒大块肉,王大仙果然会享受。”说完径直走到桌旁坐下,拿起筷子便大块剁颐。

    王堂皱了皱眉,沉声道:“孙圭,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

    孙圭吐出一块鸡骨头,又喝了碗酒才好整以暇地道:“李员外也在啊,孙老五的媳妇滋味如何?”

    在场众人尽皆色变,李昆沉声道:“鄙人不知你在说啥?”

    孙圭嘿笑道:“装什么装,俺全看见了,你跟王堂两人装神弄鬼在后院那间房把孙老五的媳妇给睡了,你上完后王堂接着上!”

    “你……你!”李员外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王堂则眼中杀机暴闪,他和手下几个护法曾经便在河北保定干过杀人越货的营生,身上背了不止十条人命。

    孙圭得意地道:“别紧张,俺的要求很简单,十两银子封口费,俺就当什么也没看到过。”

    李员外暗松了口气,笑道:“十两银子好说!”说完爽快地掏了十两银子出来。

    孙圭见状有点后悔了,早知道就要五十两,正打算改口,但见到王堂等几名大汉虎视眈眈地盯着,不由暗打了个寒颤,接过十两银道:“行,这事俺会保密,你们继续!”

    孙圭说完站起来扭头便走,王堂一伸手便捏住了前者的脖子,眼中凶光频闪。

    孙圭吓了一跳,吃吃地道:“你想干嘛,杀人灭口,俺告诉你,俺已经和兄弟打过招呼了,俺要是出了事,你们都跑不掉,用邪术骗奸民女可是死罪。”

    王堂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寒声道:“土行孙,你给老子记住,收了钱记得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则全家都准备好棺材吧,老子说到做到。”

    王堂手下五名护法缓缓地站起来,凶狠地盯着孙圭,后者缩了缩脖子,陪笑道:“堂哥,俺知道规矩,放心,绝对保密。”

    “滚出去!”王堂一脚把孙圭踹了出门,后者爬起来拍拍屁股,一溜烟跑掉了。

第399章 王堂起义

    八月二十日大清早,孙老五便跟往常那般出门到璃琉作坊工作,媳妇将准备好的一壶凉开水和午餐盒饭交给他,并送出了家门口,叮嘱道:“下了工早点回家,不要在街上瞎逛!”

    孙老五为人木纳,答应了一声便提着便当迈开大步,心里却琢磨着放工后扯几尺布给媳妇做件新衣裳,反正媳妇昨晚经王大仙开光后,马上就捡到了一两银子,这钱足够了。

    孙老五正走着,迎面便遇上满身酒气的邻居孙圭,后者笑嘿嘿地打招呼道:“老五呀,这是要上工去?”

    孙老五对这位好吃懒做,而且嗜赌如命的邻居十分厌恶,所以一言不发错身而过,正眼都懒得瞧。

    孙圭不由暗怒,骂道:“拽个屁呀,白痴傻冒一个!”

    孙老五没理他,提着便当继续往前行,孙圭往地上狠狠呸了一口,忽然见到站在门口的孙老五家媳妇,嘿嘿一笑便迎了上去。

    孙老五家的厌恶地皱了皱眉,转身便欲返回屋中,谁知孙圭那货竟然一个箭步追上前,伸手便在孙老五家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孙老五家的尖叫一声,红着脸破口大骂流氓。

    孙圭这货昨晚勒索了李员外十两银子,马上就跑去赌坊玩通霄,结果差点就输精光了,灰溜溜从赌场出来,用剩下的几十文钱吃了一顿早餐,还喝了一壶酒,此时正有五六分醉意,嘿笑道:“咋的,让李员外和王堂睡了,老子摸一下屁股就不行!”

    孙老五家的瞬间面色煞白,孙圭得意洋洋地道:“嘿,昨天晚上王堂给你开光俺都偷看到了,识趣的也给老子开一次光,要不然俺就到处宣扬……”

    孙圭话没完便听到一声咆哮,紧接着背后挨了重重一下,当场摔了个饿狗抢屎,连嘴唇都磕破了,酒意顿时醒了几分。

    孙圭回头一看,差点吓尿了,原来孙老五不知几时去而复返了,手里正拿着一根尖尖的铁钎,这是烧玻璃用的。

    “孙圭,你刚才说嘛了?”孙老五上前一步踩住孙圭的胸口,铁钎举起作势便要捅,一双眼睛血红,像头发怒的野兽。

    越老实的人发起火来越可怕,尤其是那些平时不声不吭的,不动手则已,一旦动手弄出人命的可能极大。

    孙圭怕了,吃吃地道:“老五,不关俺事,睡你媳妇的是李员外和王堂,俺只是无意偷看到了!”

    孙老五咆哮一声大喝:“敢骗俺你死定了!”

    孙圭大声道:“俺绝对没骗你,你媳妇左边屁股上有一块胎记是不是?”

    孙老五回头看了一眼早就软倒在地上的媳妇,他虽然老实,但不是白痴,见到这情形不用问都知道孙圭说的是实情了,顿时整个人都炸了,猛地一铁钎戳在孙圭的两腿之间,吓得后者差点大小便失禁。

    孙老五拨出铁钎,转身便返回屋中拿了一把菜刀,右手铁钎,左手菜刀,红着眼往镇西头行去,其媳妇本想拦住他,不过却被一脚踢开了。

    孙圭这时酒意已经全醒了,生恐弄出了人命,急忙跑去巡检司报信。

    话说颜神镇虽然繁华,但也只是个镇罢了,并没有衙门等行政机构,不过设有缉盗的巡检司和税务司。

    孙老五提着菜刀杀气腾腾地来到王堂家,不由分说便用菜刀砍门。

    “谁呀,一大清早就拍门!”王堂手下一名护法骂骂咧咧地跑来开门,结果院门打开迎面就是一菜刀砍来。

    孙老五估计还存了一些理智,所以只砍手臂,那名护法惨叫一声倒地,捂住血如泉涌的肩头呻吟不止。

    这时,屋中听到动静的其他人跑了出来,见状均大吃一惊。孙老五见到正主王堂,顿时血贯双瞳,咆哮一声便冲了上去,先用铁钎砸伤一人,又用菜刀砍伤了一个。

    王堂见状又惊又怒,扑上前死死地抓住孙老五的双手,两人便扭打在一处。

    “妈的,快来帮忙啊,按住他!”王堂一边死命抵抗,一边向其他人求助。

    没受伤的几名护法一拥而上,慌乱之下忽然传来一声惨叫,四下顿时安静下来,众身缓缓地松手散开,只见孙老五的脖子正汩汩地喷出鲜血,腿蹬了几下便不动了,怒睁着的双眼渐渐失去了光彩。

    原来刚才众人纠缠争抢时,锋利的菜刀正好割破了孙老五的颈动脉,这鲜血瞬间就狂飙出来了。

    “大哥……!”一众护法恐惧地望向王堂,后者还拿着沾满鲜血的菜刀,面色阴晴不定。

    王堂等人毕竟干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如今杀了人自然也没太过惊慌,但是以前是暗中杀人,现在是在镇上,若被官府抓住是要填命的,更何况他们现在的身份也见不得光。

    王堂正心乱如麻,院外却突然闯入了数人,带头的赫然正是孙圭,另外还有两人是巡检司的巡丁。话说孙圭在街上正好遇到两名巡丁,于是便把他们带来了。

    “杀人啦!”孙圭见到倒在血泊中的孙老五,顿时吓得尖叫出声,那两名巡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抽出腰刀便行过去,厉声喝道:“王堂,放下菜刀!”

    王堂心念电转,将菜刀丢掉,陪笑着道:“两位差大哥,这都是误会,孙老五拿着菜刀闯进来乱砍人,俺只是想制住他,谁知他自己不小心割到脖子!”

    两名巡丁见到王堂丢了菜刀,顿时松了口,其中一人拿出铁链冷笑道:“有什么话回去跟巡检大人讲吧!”

    王堂向着手下几名护法使了个眼色,两名护法冷不丁出脚把巡丁踹翻在地,王堂乘机捡起菜刀冲上前,对着脖子就是一刀一个,把两名巡丁给斩杀了。

    孙圭这回是真的吓尿了,跌跌撞撞往院外跑,一边大喊:“杀人啦,王堂造反啦!”

    一名护法捡起巡丁的腰刀追上去,一刀把孙圭给捅死在院门口,迅速地把尸体拖了进来关上门,喘着气急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王堂眼中凶光毕露,咬牙道:“一不做二不休,咱反了,富贵险中求,老子若成事绝不会亏待大家。”

    杀了官兵等同造反,更何况王堂还是白莲教,落在官府手中只有死路一条,还不如干一票大的。

    当下,王堂等人立即四出召集信众,很快便拉了一支数十人的队伍,拿着各式兵器突袭巡检司,杀死正副巡检,并夺得一批武器,紧接着又杀向税务司,抢夺粮食和银子。

    话说跑来颜神镇谋生的大多是些贫苦的失地流民,再加上近来山东省的粮食价格大涨,这些流民的生活就更加艰难了,王堂抢劫税务司和镇上的大户,分粮发钱,马上便吸引了大批流民的加入,到了下午时份,加入造反队伍的竟多达千人……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二十日,矿工王堂在山东青州颜神镇发动起义,纠集矿工流民数千,杀死颜神镇巡检司正副巡检,攻陷颜神镇锐务司,占领整个颜神镇。

    八月二十一日,王堂发檄周边数县,自称弥勒佛转世普济贫苦大众,宣布正式起兵,反抗朝廷的暴政压迫,并率兵三千人攻打颜神镇西南边的莱芜县,对外号称大军三万,消息一经传出,青州、兖州、济南三府为之震动。

第400章 兵刀起

    夜深了,下弦月斜挂在东边的天空,闪烁的繁星缀满了夜空,夜风习习,桂花的香味伴着秋虫的鸣叫声传来。

    薛冰馨一袭白色的衣裙,静静地站在桂花树的阴影中,微弱的月色映照下,本来便白皙的肌肤显得更白了,那张俏脸像镀了一层釉,气质尤显清冷。

    透过前边的垂拱门,隐约可看到昏黄的灯光,那是徐晋的书房所在,他显然还没睡下。

    薛冰馨捏着赵全交给她的瓷瓶,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举步穿过垂拱门。

    “谁?”两名锦衣卫手按刀柄低喝,待看清来人是薛冰馨时,立即客气地退开:“原来是薛姑娘!”

    薛冰馨武艺了得,而且昨天还救了徐大人,三两下就把刺客打倒了,所以一众锦衣都对她十分服气。

    薛冰馨微点了点头,举步向书房行去,两名锦衣卫暧昧地对视一眼,话说薛姑娘换回女装真是貌若天仙,这么晚还来找大人,嘿嘿……

    另外两名守在书房门外的锦衣卫跟薛冰馨打过招呼后,自觉地退远开去,免得听到些不该听的动静。

    薛冰馨敲了敲门,一把从容平和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进来吧!”

    薛冰馨推门走了书房,随手把门关上,淡蓝色的美眸往书案方向望去。

    烛台上燃着三根蜡烛,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徐晋穿着一身家居常服坐在案后认真审阅着案卷。灯下看美人和灯下看美男的效果估计是一样吧,徐探花在烛光下看着更加唇红齿白,丰神如玉,这副皮囊也是没得说了。

    徐晋只是抬头看了薛冰馨一眼,便低头继续审阅案卷,粮仓亏空案涉及兖州府的十八个州县,数百名官吏,光是案卷都装了一大箩筐,再加上每个犯官都要过堂审问,这阵子徐晋有得忙的了,所以深夜还在审阅案卷。

    今天徐晋除了过堂审问犯官,还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着令各地开仓放粮,平抑市面的物价,这段时间粮价飞涨,已经严重影响到百姓的日常生活。

    当然,这个“开仓放粮”并不是赈灾时的免费派发,而是将粮仓的官粮投放到市面,以低于市价的方式卖给百姓,以此来平抑物价,所得的钱银需入库记账,待以后粮食收获时,再用来购买新粮补充粮仓。

    赈灾和平抑物价正是地方常平仓的两大功能,而中央粮仓和水次仓的粮食则是用来提供给军队,又或者给各地藩王发放俸禄的。

    薛冰馨轻盈地行到书案旁,目光落在伏案审阅的徐晋后脑勺上,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以她的身手,此时显然可以悄无声息地给徐晋的玉枕穴上扎一下,然而她的手仿佛被无形的绳子缚住了一般,几次抬起又重新放下。

    徐晋似有所觉地抬头笑问:“薛护卫有事?”

    薛冰馨避开徐晋的目光,转身走到茶几旁给徐晋斟了杯水,又行了回来搁在书案上,问道:“都过子时了,你还不睡?”

    徐晋这时才发觉薛冰馨换了一套裙子,笑了笑道:“看完这些案卷就该睡了,裙子很好看,当然,人更好看!”

    如果是陌生男子说这种“轻佻”的话,薛冰馨估计会着恼,但相处一个月,薛冰馨对徐晋这种“随意”已经习以为常了,也知道对方并无调戏的意思,淡淡地道:“我明天就要离开了!”

    徐晋搁下毛笔道:“倒是差点忘记了这个,现在已经过了子时,你已经不是本官的护卫了,嗯,这个送给你吧!”

    徐晋说完从抽屉中取出一卷宣纸递给薛冰馨,后者疑惑地接过打开一看,顿时呆住了,掩着小嘴一脸难以置信:“这……这是我吗?”

    宣纸上画的正是薛冰馨的素描画像,背景正是范县外的粥棚,薛冰馨一身白衣蹲在一名难民小女孩前,笑容纯静而温暖,让人印象深刻。

    徐晋微笑着打趣道:“薛姑娘笑起来其实很好看的,何必老是冷着脸,又不是全世界都欠你钱,多点笑容岂不好。”

    薛冰馨微赧,瞥了徐晋一眼,脱口道:“你还欠本姑娘一条命呢!”

    徐晋点头道:“说来倒也是,算上捕虎那次,确是本官倒欠了薛姑娘一条命。”

    薛冰馨微哼了一声道:“知道就好!”

    徐晋笑了笑,岔开话题道:“本来想送姑娘一些黄白之物聊表谢意的,但想来薛姑娘瞧不上眼,所以便给姑娘画了这幅素描画象,对了,明天要不要本官派人送你回范县?”

    薛冰馨看着画中跃然纸上的自己,脸上不由有些发热,这家伙竟然还会作画,而且还将自己画得那么好看,话说我真有这么好看吗?

    “不需要,给我一匹马就行,早点睡吧!”薛冰馨卷起宣纸转身行出书房,并将房门轻轻地关上。

    薛冰馨走过了垂拱门,在桂花树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书房透出的烛光,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希望你以后继续做个好官吧。”

    ……

    八月二十二日上午,徐晋由于昨晚睡得迟,所以今天起床时已经日上三竿了,跟二牛一问,薛冰馨果然一大早便骑马离开了,心下不由有点怅然。

    徐晋洗漱后吃完早餐,便跟往常一般去看望了兖州知府宋驰,经过李言闻父子的悉心医治,这家伙的意识已经清醒了,不过却一直装聋扮哑,对所有人不理不睬的,今天依旧如此。

    从房间出来后,金百户不禁骂骂咧咧地道:“玛的,等这厮伤好了看老子怎么炮制他,老子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戚景通抬扛道:“那可不一定哦,姓宋的连死都不怕了,你那些手段怕是不管用的。”

    话说戚景通的腿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是重要的目击证人,到时“谋害钦差案”查明后还得跟着徐晋回京接受三法司问询,再加上此人武艺不俗,所以徐晋便把他留在身边充当私人护卫。

    金百户挠了挠头道:“说的也是,你说姓宋这家伙到底图啥,无论是盗卖二十万石官粮,还是谋害钦差,都足够他抄家灭族,断子绝孙了。”

    徐晋脑中灵光一闪,问道:“金百户,宋家满门可都捉拿了!”

    金百户点头道:“全部拿下了,连下人都全部在押,有籍可查!”

    徐晋心中一动,忽然想到现代那些贪官,几乎没有哪个不在外面包小三养情妇的,于是吩咐道:“再重新复核一遍,着重查一查宋驰在外面有没养小妾!”

    金百户愕了一下,继而一拍额头道:“属下马上带人去查。”

    虽然按照大明的礼法,男子四十无子才能纳妾,但真正遵守的又有几个,别说那些达官贵人了,就连手头有几个钱的地主乡绅,哪个不是堂而皇之地往家里纳妾,只有那些家有悍妇的才会偷偷在外面养小妾,譬如《红楼梦》中的贾链。

    金百户带着几名手下匆匆离开,徐晋领着戚景通等亲卫前往府衙大堂,准备继续提审盗贩官粮案的犯官,数百名犯官,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审完的。

    徐晋刚才在大堂中坐落,一名府衙的小吏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报道:“钦差大人,青州府颜神镇矿工起兵造反了,袭击了当地的巡检司和税务司,聚拢起数以万计的流民,现在正在攻打莱芜县,这里有矿贼匪首王堂的传檄一份。”

    徐晋剑眉跳了一下,莱芜县虽然属于济南府管辖,但距离这里不过三百里许,快马一天就能赶到。

    徐晋接过那张檄文一看,发现文辞粗陋直白,跟泼妇骂街没什么区别,可见写这篇檄文的人水平有限,其内容大体上是指责朝廷纵容权贵官绅侵占民田,欺压盘剥百姓,广大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号召所有被压迫的贫苦大众揭竿而起,反抗明朝暴政。

    整篇檄文的水平实在乏善可陈,不过“打土豪,分田粮”的口号对那些贫苦的失地流民来说,显然极有吸引力。

    ……

    悦来客栈的丙字号房间,赵全见到背着包袱出现的薛冰馨,立即欣喜地迎了上来低声问:“薛师妹回来了,可曾得手?”

    薛冰馨摇了摇头道:“徐晋身边多了一名姓戚的高手护卫,我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

    赵全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瘦猴丘富则是嘿嘿地冷笑道:“薛师妹,是没有机会,还是下不了手。”

    薛冰馨蹙了蹙柳眉,只当作没听到,赵全见状不由窝火,正准备发作,房间门却被敲响了。

    赵全强压着火气,低声道:“进来!”

    房间门应声打开,荆震匆匆地走进来,面色凝重地道:“赵师兄,王堂前天动手了,占领了颜神镇,现在估计正在攻打莱芜县!”

    弥勒教苦心经营多年,几乎在各个州县都布有暗桩,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方法。

    赵全闻言面色一变,破口骂道:“王八蛋,找死!”

    半刻钟后,赵全等人匆匆离开客栈,牵马出城,立即策马往曲阜方急驰而去。

第401章 燎原之势

    曲阜距离兖州府城也就五十里许,乃万世师表孔子的故乡,是天下文人心目中的圣地,在后世更是被誉为东方的“耶路撒冷”。

    话说孔子万世师表的称谓可不是吹的,其所受的尊崇超乎想象,无论朝代如何更替,无论谁当权执政,皆尊他为圣人,树之为文人表率。

    自公元前195年(汉高祖十二年),汉高祖刘邦便册封孔子的八世孙孔腾为奉祀君,自此孔子嫡系长孙便有了世袭的爵位,之后的千年时间里,封号屡经变化,直至1055年(宋至和二年)改封为衍圣公,曾一度改为奉圣公,后又改回衍圣公,后世从此一直沿袭封号,直到民国1935年(民国二十四年),衍圣公的封号才被停用,历时两千多年。

    即使是现在的中国,虽然孔子后人再没有了爵位封号,但孔子本人依旧被尊为万世师表,而且估计也会被一直尊崇下去,超过一万年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如果说有一个人真的永垂不朽,这个恐怕就是孔夫子了,就连他的后代也因此而得益,孔家成为中国历史上经久不衰、世代腾黄的第一大家族,让全世界人都叹为观止。

    然而,曲阜这座文人心目中的圣城,却在十年前,也就是正德六年,被在河北起义的刘六刘七率军攻破,连同孔庙在内,整座城池都被破坏殆尽,当时恨得全国文人咬牙切齿,痛哭流涕。而现在的曲阜城乃正德皇帝朱厚照后来命人重新修建起来的。

    再说赵全等人离开了兖州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曲阜,不过,赵全的目的地显然不是曲阜,而是位于曲阜东北边的泗水县。

    泗水县属于兖州府管辖,与济南府接壤,往北便是济南府的新泰县,再往北就是莱芜县了,现在王堂正率贼军攻打莱芜县。

    傍晚时份,赵全一行人便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泗水县境内的尼山脚下。

    尼山距离泗水县城不过数十里,但这里却是盘踞着一伙马贼,为首之人叫孟伦和赵知。这伙响马贼人数不多,盘踞在尼山上据险而守,来去如风,啸聚山林,官兵根本拿他们没辙。

    滋……

    赵全等人正在山路上策马,突然一支响箭从路旁密林中射出,紧接着一支马队迎面冲出来,脖子上统一挂着铃当,发出叮叮当当的慑人声响。

    赵全等人不慌不忙地勒定马相迎,那支冲出来的马队也放慢了速度,为首的两名马贼笑呵呵地策马走近,豪放地大声道:“大师兄,薛师姐,等你们很久了!”

    为首的两名马贼赫然正是贼首孟伦和赵知,赵全微笑道:“孟师弟,赵师弟,别来无恙?”

    孟伦大笑道:“哈哈,何止无恙,老子这马贼当得快活着呢,大师兄,这是要动手了?”

    “进了山寨再说!”赵全沉声道。

    于是乎两伙人合成一群,策马奔上了尼山。

    在此值得一提是,赵全这几年一直在山东、河南、河北数省活动,除了传教发展信徒外,偶尔也会怂恿一些人作乱,然后在附近占山为贼,靠打家劫舍自给自足,成为日后可召之即来的战斗力量。而孟伦和赵经率领的正是这样一伙马贼,孟赵两人均是白莲教徒。

    ……

    正德十六年八月二十四日,泗水县城还笼罩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城南,一队负责巡守城门的兵丁无精打采地巡行而过,手中的长矛均懒洋洋地扛在肩头上,有人甚至直接放在地上拖拽。

    就在此时,暗巷中突然冒出十数名身穿夜行衣的不速之客,那一队巡守的兵宁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全部被放翻了。

    隆隆……

    沉重的城门缓缓打开,轰轰的马蹄如同炸雷响起,彻底敲碎黎明前的宁静,数十马贼驱马杀向泗水县衙,后面数以百计的贼人蜂拥而入……

    瞬时间喊杀声震天,城中各处燃起熊熊大火,妇孺们哭喊,男人们忙着救火,整座小城乱成一锅粥。

    泗水县并没有驻军,平时城中的治安和城防都只靠着数百衙役和民兵维持,眼下正值黎明时份,正是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再加上城门被内应偷偷地打开,马贼趁机杀入,负责值守的衙役和民兵瞬间就被屠杀干净了。

    当朝阳从地平线冒出来的时候,泗水县衙也被凶悍的马贼攻破,衙役们死的死,逃的逃,就连泗水县令也被当场杀害。

    这伙马贼有内应指点,驾轻路熟地各家各户上门“点名”,将城中所有官吏和士绅都抓起来控制住,至此,整座泗水县城完全落入了马贼之手。

    上午九时许,赵全踩着满地的鲜血行进了县衙大堂,只觉胸中激情澎湃,禁不住仰天大笑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赵全身边的丘富、孙才、孟伦和赵知等人亦是一脸的兴奋狂热,这也难怪,轻易如举就拿下一座县城,简直如探囊取物一般,这些家伙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就在此时,薛冰馨提着沾满鲜血的长剑走了进来,寒着俏脸道:“大师兄,有人在抢掠奸淫城中百姓,此风不可长,孟伦赵经,赶紧去约束你的部下,否则别关我不客气了。”

    这次攻打泗水县的主力自然是孟伦和赵经手下那些马贼,只是这些家伙都是些无恶不作的悍匪,毫无纪律可言,进城后便肆无忌惮地破坏,大肆奸淫掳掠,尽管薛冰馨宰了两个也没办法拦住这些人继续作恶。

    孟伦不以为然地道:“薛师姐,没有好处谁肯跟着咱们干着掉脑袋的买卖,没事,让他们发泄够就消停了。”

    薛冰馨不由怒道:“胡说,民心不要了?”

    赵全皱了皱尖刀眉,点头道:“薛师妹说得对,得民心者得天下,烧杀抢掠不得人心,王伦赵经,你们出去约束一下。”

    王伦赵经闻言只好走出县衙重新上马,约束手底下四处作恶的悍匪。

    下午,赵全便让人在城中各处张贴安民告示,并且打开粮仓放粮,号召百姓加入造反的队伍。发钱发粮的吸引力还是蛮大的,生活没着落的流民,还有一些地痞,囚犯纷纷加入,到了傍晚时份,已经聚拢起上千人。

    “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无光。天下当大乱,弥勒佛下生,黄天已死,苍天当立……”

    赵全亲手炮制这篇檄文的文采显然比王堂那篇高明多了,但是赵全也留了个心眼,并没有在檄文上署自己的名字,而是以孟伦和赵经两人的名义发檄。

    本来弥勒教教首吕明镇并没有计划在今年发动,打算悄然积蓄够力量再动手,结果王堂擅自行动,而且还打出了弥勒佛转世的旗号,所以赵全只能当机立断响应,要不王堂一旦兵败被擒,那本教这么多年的布置便要毁于一旦,还不如拼一把。

    八月二十五日,尼山马贼孟伦赵经攻陷泗水县城,正式宣布起兵反明,与此同时,矿贼王堂率兵攻下莱芜县城,大肆屠杀城中官吏士绅,并且开仓放粮招兵买马,手下贼兵像滚雪球一样壮大。

    这还不止,同日,兖州府峄县山贼潘金良、青州府乐安山贼也宣布起兵造反,并且攻掠附近的州县。另外,河南有黄河漕工作乱,河北保定附近的矿工也揭竿而起……

    一时之间,山西、河南、河北、山东数省贼人并起,竟呈星星之火燎原之势,整个大明都为之震动。

第402章 曲阜之战(上)

    曲阜城呈长方形,周长约五公里,城墙高度七米,墙厚近四米,没有夯土,全部用青砖砌成,异常之坚固,而且各大城门都筑有瓮城,便于防守。

    所谓的瓮城,顾名思义就是像瓮一样的小城,它一般修在城门外围,呈半圆或方形,用于保护城门。瓮城的两侧与主城墙连在一起,设有箭楼、门闸、雉堞等防御设施,守兵可以躲在城头上,360度全方位攻击那些企图破坏城门的敌军,如同瓮中捉鳖。

    另外,瓮城一般设有多个小城门,但都不与主城的城门开在同一直线上,如此一来,攻城槌等武器便拿主城门没办法了。所以说,建有瓮城的城池防御力都特别强大。

    大明正德六年,曲阜城被“刘六刘七”率领的贼兵攻破,连同孔庙在内均被付之一炬,为免重蹈覆辙,工部奉旨重建曲阜城时,特别注重城池的防御力,不仅城墙全用青砖垒砌,而且各大城门都加建了瓮城,城外还挖了大又深的护城河。

    事实上,曲阜城从正德六年起重建,一直到现在正德十六年,共花费了十年时间才峻工,耗费白银数十万两。

    然而,这座刚重建起来的文人圣城,此时却再次遭遇了重大危机。就在前几天,附近的泗水县被马贼孟伦和赵知攻陷,而现在,孟赵两人正率着聚拢起来的数千贼兵猛烈地攻击曲阜城。

    今天是八月二十八日,太阳刚把野草上挂着的露珠蒸干,曲阜城东门外,数千穿着杂乱的贼兵正扛着沙泥等杂物蜂拥而上,试图把护城河填平。

    “冲呀,孔府大把粮食金银,还有美貌娇娘,谁抢到归谁,杀呀!”孟伦和赵知两人率着近两百骑马贼,一边在外围游弋督战,一边大声吆喝给贼兵们鼓劲。

    话说八月二十四日那天,赵全率孟伦等马贼乘着黎明偷袭,攻陷了泗水县,通过开仓发粮分钱,迅速便拉起了一支近三千人的造反队伍。

    第二天,赵全立即又兵分两路,他亲率一路进攻北边的新泰县,试图和莱芜县的王堂接上头,这样子,莱芜、新泰、泗水这三县就连成一片,互相呼应,形成扎实的根据地,如此便可从容应对官兵即将到来的围剿。

    而孟伦和赵知则率另一路贼兵进攻曲阜,在赵全看来,曲阜是文人圣地,若能拿下绝对能震动整个大明,让义军的声威大振,跟当年刘六刘七攻破曲阜的效果一样。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第一家族”孔府富得流油,粮食和银子是义军目前急需的。

    孟伦和赵知率着千余贼兵从泗水县出发杀向曲阜,一路上的村镇都被他们纵兵焚烧抢掠一空,失去家园的百姓要么远遁他乡,要么为了生存加入贼兵的队伍。

    于是乎,孟伦和赵知杀到曲阜城下时,手下的贼兵竟然从千余人壮大到近六千人,因此,孟伦更加对所谓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嗤之以鼻了,这个世道只要有钱有粮有武器,还愁没兵?

    “杀呀,冲呀!”贼兵们喊杀着扑向护城河,尽管城头上有零星的冷箭射来,但根本阻挡不住贼兵们的步伐,护城河太开阔了,城头的守军显然不多,造成的杀伤自然十分有限。

    将近中午时份,护城河终于有几段位置被填平了,孟伦和赵知下令贼军暂且收兵,就在城外结营埋锅做饭,等吃饱喝足了再一鼓作气攻入城中。

    此时,距离曲阜城不足十里的官道上正烟尘滚滚,一支五千人的明军,浩浩荡荡地往曲阜方向疾行,但见旌旗招展,刀枪林立,一面玄黄团龙旗高高飘扬在队伍的上空,旁边还有一面青旗,上面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徐”字,正是奉旨钦差,提督两府军务的徐晋。

    此时,徐晋身穿青色的六品官袍,英气勃勃地骑在马背上,四周是五百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守护。

    八月二十二日那天,徐晋收到青州府颜神镇矿工造反的消息,本以为只是疥癣之疾,附近的卫所驻军理应很快就能剿灭了,因为莱芜县东北边有青州卫,西边有泰安卫,两卫人马围剿俱俱数千矿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谁知仅过了两天时间,兖州府境内便分别发生两起造反事件,盘踞尼山的响马贼,孟伦和赵知攻陷泗水县;南边的峄县山贼潘金良也宣布起兵造反。

    这还止,青州府境内乐安县的山贼也乘机暴起,与此同时,河南、河北、山西也相继爆发变乱,声势浩大,这显然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造反行动。

    徐晋不敢怠慢,立即调动两千兖州卫前往峄县平定作乱的山贼潘金良,同时让黄锦率三千兖州卫留守,自己则亲率归德卫前往曲阜,准备剿灭孟伦和赵知这伙反贼,收复泗水县。

    结果大军刚出发离开兖州城便收到曲阜的求救,徐晋连忙命令部队加速前进,曲阜是孔子的故乡,文人心目中的圣地,若再遭贼兵攻破,那他这个奉旨钦差恐怕也要被问罪,谁让他刚好在兖州,而且还是提督军务的钦差。

    大军一路急行,前方斥侯的消息络绎不绝的传回,当听闻贼兵只是填平了曲阜城的护城河,徐晋不由暗松了口气,立即命大军直扑曲阜城东门。

    据斥侯打探来的消息,贼兵统共才五六千人,而且都是些乌合之众,而己方是武器精良的正规部队,双方人数又差不多,这种情况下自然不需要什么战术,正面掩杀过去便是。

    “杀啊!”归德卫五千人马在指挥使黄骐的指挥下杀向贼兵。

    徐晋在一众锦衣卫护卫之下,站在一片平缓的坡地上观战,当见到归德卫冲杀时那缓散的队形,不禁大皱眉头,这特么的还是正规军吗?

    话说明朝立国至今一百五十载,兵备废驰,除了北方的边兵,地方卫所的官兵大多疏于训练,战斗力实在不值一提,归德卫自然也不例外,此时一冲杀,弊端便暴露无遗了。队形生疏,军卒的身体素质参差不齐,强壮的冲锋在前,身体孱弱的远远落在后面,整支队伍稀稀拉拉,没有半点杀气可言,让人看着恼火。

    幸好,对面的贼兵更加辣鸡,大多是些没经过训练的泥腿子,被归德卫迎面一排火铳吓破了胆,发喊一声调头就逃。

    “妈的,都给老子迎上去,谁退谁死!”孟伦和赵知抽刀斩杀了十几名逃跑的,总算把队伍阵脚稳下来。

    “赵师弟,你带骑兵冲阵,把明军的火铳队打掉!”孟伦显然也明白光靠这些乌合之众起不了作用,所以果断地命令主力出战。

    赵知呼哨一声,率领近两百骑悍匪杀出,凶猛地杀向归德卫。

    这时归德卫的一千火铳手在前,分成三排轮流向贼兵射击,正是明军的经典“三段射击法”,这种不间断射击的方法,如果射击密度足够大,无疑是骑兵的恶梦。

    然而,归德卫这些火铳手平时疏于训练,无论是射击换弹药,还是换队都慢了半拍,而且还有前后排士兵调换位置时相撞的情况出现。

    赵经率领的马贼骑术都非常了得,近两百人骑在马背上策马飞驰,手中的腰刀高高地举起,在烈日下闪烁着让人胆寒的光芒。

    砰砰砰……

    一排火铳扫来,有十数骑马贼当场中弹倒下,但是马贼的队伍已经旋风般杀到阵前二十米了,归德卫那些火铳手顿时慌乱起来,本应换第二排上的,结果却队伍大乱,也不知谁带的头,发喊一声掉头就逃。

    赵知脸上露出疯狂的狞笑,手中的腰刀只是轻轻一带而过,一名跑得慢的火铳兵当场被削飞了脑袋,无头尸体奔出数米才轰然倒地……

第403章 曲阜之战(下)

    元末时期,明太祖朱元璋之所以能打败强大的蒙古骑兵,一举统一全国建立明朝,其中火器功不可没。后来明成祖朱棣更是成立了全火器的神机营,六次亲征北元,打得蒙古骑兵丢盔弃甲,最后北元政权彻底灭亡。

    明军对阵蒙古骑兵时,一般会以长枪兵和盾牌手在前掩护,阻挡来去如风的蒙古骑兵冲杀,其后是火铳兵和火炮,然后是严阵以待的己方骑兵,最后才是步兵。

    战斗打响后,先以火铳和火炮对蒙古骑兵迎头痛击,尽量杀伤对方的有生力量,并且击散对方的冲杀阵形,然后火铳兵往两翼撤退,己方的骑兵随即杀出与蒙古骑兵对砍,步兵跟着压上。通上一个照面下来,蒙古骑兵要么被斩杀,要么便是调头逃跑。

    然而,归德卫的战斗力如何能跟明朝初年的百战精兵相比,而且火铳兵前面根本没有长枪兵掩护,以至于火铳兵完全暴露在敌骑的兵锋前。

    再加上归德卫这些火铳兵平时疏于训练,火铳射击的速度和连贯性都很有问题,结果只打了两排火铳,马贼已经杀到近前,火铳兵当场惊慌大乱,发喊一声调头就跑。

    但是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那些火铳兵立即就被追上的马贼斩瓜切菜般屠杀,最糟糕的是,火铳兵还阻挡了己方的骑兵,归德卫的数百骑兵怕伤到自己人根本没办法冲杀起来。

    于是乎,赵知率领的近两百马贼竟然像尖刀切豆腐一样,迅速地杀入了明军的阵形之中,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明军顿时阵脚大乱。

    归德卫指挥使黄骐又惊又怒,骑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吆喝,可惜人叫马嘶的,根本起不了作用。马贼之首孟伦见状大喜过望,指挥众贼兵发动反攻,一时间形势急转。

    在缓坡上观战的徐晋禁不住想破口大骂,这尼玛打的什么烂仗,一卫的正规军竟被同等数量的乌合之众揍成这样,真他妈的操蛋,至少黄骐这指挥使领军水平大有问题。

    这时,赵知率领的马贼在付出十几条人命的代价后,竟然完全戳穿了归德卫的阵营,斩杀明军数以百计。

    赵知浑身浴血,目光落向缓坡上的高高竖着的玄黄团龙旗,忽然咧嘴狞笑道:“弟兄们,看到那面龙旗了没,徐晋那狗钦差估计就在旗下,擒贼先擒王,干掉钦差,这一仗咱们赢定了,跟老子冲过去!”

    那些马贼顿时像打了鸡血似的,跟在赵后的身后策马扬刀,向着缓坡上的玄黄团龙旗杀去,护卫在徐晋四周的锦衣卫顿时骚动起来。

    徐晋表面虽然还镇定自若,但一颗心还是不由提了起来,迅速地解下掖在腰间的火铳。

    眨眼之间,赵知率领的马贼便杀气腾腾地奔到了缓坡下,一个个浑身浴血,神色狰狞地发出种种怪叫,模样相当吓人,一众锦衣卫骚动得更加厉害了。

    归德卫指挥使黄骐见到马贼杀向钦差龙旗,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若钦差死在马贼刀下,自己恐怕也得自刎谢罪,当下率着数十亲兵疯狂地驰缓。

    眼看着马贼已经冲到缓坡下方,距离不足五十米了,徐晋冷静喝道:“金百户,杀!”

    三百名锦衣卫在金百户的率领下,硬着头皮向一众马贼冲杀下去。

    轰一声巨响,两股洪流在缓坡中段相遇,瞬时溅起漫天鲜血,惨叫声、马啸声、刀剑碰撞声响作一片,不断有人坠落马下,随即被乱蹄踩成肉泥。

    别看锦衣卫平时威风八面,抓捕审问犯人十分在行,不过真拉到战场上,无论是勇气和战力都远不及那些杀人如麻的悍匪,所以尽管人数占优,但依旧渐渐落于下风。

    徐晋皱了皱剑眉,果断地命令身边一百锦衣卫从左翼杀下去支援,如此一来,总算将凶悍的马匪给敌住。

    这时,归德卫指挥使黄骐也带着数十名亲兵杀到,于是近五百人共同围殴赵知等两百马贼,终于渐渐占据了上风。

    徐晋瞥了一眼身旁跃跃欲试的戚景通,点了点头道:“戚副检,你再带五十人支援!”

    徐晋自然瞧得出这两百马贼乃敌军的主力,所以打算集中力量尽快解决掉。

    戚景通闻言大喜,立即策马率着五十名锦衣卫从右侧杀下去,只见他一马当先,手中一根长枪矫若游龙,甫一接触便将一名马贼挑翻马下,端的是勇猛无比。

    明军本来就占据了上风,有戚景通这名猛将率五十人杀入,优势便更加明显了,不断有马贼被砍于马下,当然,锦衣卫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徐晋见到这边占领了上风,两百马贼被歼灭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便转而关注远处的主战场。只见数千明军已经和贼兵战在处,彼此呈胶着状,完全没有阵形可言了,你中有我中有你,三五成群,又或者一对一地厮杀,乱成一锅粥,好好一场正面战打成了烂仗,着实让人无语。

    “保护大人!”锦衣卫把总司马辕突然警惕地大喝,原来这时竟然有数骑马贼冲破了包围圈,向着坡顶冲上来。

    徐晋倒是十分淡定,因为此时他身边还有司马辕等五十名锦衣卫守护,自然不惧这几名漏网的马贼。

    “干掉他们!”徐晋从容地吩咐道。

    “得令!”司马辕率着二十名锦衣卫呈扇形,向那几名马贼包抄下去。

    突围的马贼一共只有五人,其中一个正是匪首之一的赵知,这家伙手执一柄十几斤重的朴刀,一马当先。

    “杀!”司马辕借着居高临下的优势,绣春刀迎着赵知劈去,后者咧嘴狞笑,举起朴刀相迎。

    两匹马对向奔跑,造成的相对冲力相当大,只听得当的一声,两马错身而过,司马辕手中的绣春刀当场被砍得扭曲了,连人都差点被震下马。

    “呸,这种软绵绵的面条刀也配和老子对砍?”赵知不屑地大笑一声,策马继续朝徐晋冲去,徐晋穿着官袍,十分好认。

    “保护大人!”徐晋剩下的锦衣卫慌忙迎上去。

    当当当……

    赵知此人端的勇猛无比,手中朴刀横扫直斩,一众锦衣卫不仅没把他拦住,而且还被砍杀了数人,徐晋见状禁住眼皮急跳。

    司马辕吓得心胆俱裂,拨转马头急急杀回,可惜还是慢了一拍,赵知轻松打破了锦衣最后的防线,狞笑着举刀扑向徐晋。

    此时徐晋的旁边只剩下二牛和两名旗兵,他跨下的战马仿佛也感受到匪首赵知的杀气,不安地晃动脑袋。

    “哈哈,狗官,拿命来吧!”赵知此刻兴奋得仿佛每条毛细血管都在燃烧。

    “滚!”二牛咆哮一声策马冲出去,手中的铁棍抡圆了砸向赵知,后者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轻夹马腹,战马嗖的向前急蹿,结果二牛便错过了,一棍抡在空处,当场失去平衡从马上跌落。

    赵知哈哈一笑,此时他离着徐晋已经不足十米了,而后者面色苍白地骑在马背上一动不动,估计是吓尿了吧!

    然而,赵知很快便发觉不对劲,因这时他已经看清徐晋藏在马脖子后面的手正握着一根火铳,而且引线已经快燃尽了。

    “不好!”赵知心头大凛,急忙一拉缰绳斜刺跑开,可惜还是迟了,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赵短感觉左肩头一阵剧痛,鲜血倾刻染红了衣服,他中弹了。

    “我草你大爷的!”赵知破口大骂,竟然忍痛拨转马头,只以双腿策马,单手举起朴刀继续杀向徐晋。

    徐晋心中大凛,此时换弹装药显然来不及了,急急扔掉火铳,拿起得胜勾上挂着宝剑便欲自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但见一匹战马像风一般斜地撞来,马上骑士一枪刺出,简直快如奔雷,赵知惨叫一声便消失在马背上。

    徐晋定神一看,这才看到戚景通正往前急驰,枪身分明还挑着一个人,一直冲出十几米才刹停下来,挑着的尸体也因为惯性甩飞了出去。

    正策马回救的一众锦卫见状都松了口气,徐晋只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大人,你没事吧!”戚景通拨转马头来徐晋身边,那根长枪上还沾满了鲜血。

    徐晋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道:“没事,这马贼端的是凶悍。”

    戚景通点头道:“属下听其他贼人喊此人作二当家,估计便是贼首赵知。”

    徐晋不禁一喜,没想到竟是一条大鱼!

    徐晋遇险只是整片战场的一小段插曲,此时激烈的战斗还在进行着。

    不过,由于二当家赵知身死,显然对那些马贼的士气造成沉重打击,当只剩下数十人时,那些马贼终于崩溃了,拍马四散逃跑。而主战场上,归德卫也渐渐占据了优势,他们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正规部队。

    当数百锦衣加入主战场时,贼兵终于溃散了,降的降,逃的逃。黄骐显然想将功补过,命令部队咬尾急追,一直追出十几里才罢休,斩杀贼兵近千,可惜匪首孟伦逃脱了。

第404章 组建亲军

    激战了近个时辰,明军终于将贼兵击溃,咬尾追杀出十几里,斩杀贼兵过千,俘虏近七百人,余者皆逃散,两匪首一死一逃,另外还缴获战马百匹,兵器粮草一大批。

    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大胜,但是徐晋却无半点喜色,这仗胜得实在太窝囊了,一卫的正规军对上相同数量贼兵,对方用的武器甚至还有木棍和粪叉,就这样子,竟然还差点阴沟翻船,就连自己这钦差也险些丧生在马贼的刀下,所以这场胜利实在不值得夸耀。

    曲阜城门打开来了,第六十一代衍圣公孔闻韶和曲阜县令归有志率着一众士绅迎了出来。

    孔闻韶约莫四十岁许,字知德,号成庵,乃孔子的六十一世孙,现任的衍圣公。

    “下官参见钦差大人!”曲阜县令归有志率着一众官吏士绅向徐晋行礼,看着眼前年轻得不像话的钦差,在场众人都不由暗暗感慨。

    当然大家只是感慨,并无人敢不服,徐晋现在声名在外,无论是文坛,还是官场都是炙手可热的新星。

    文会魁首、诗词大家、连中五元探花及第、奉旨钦差提督两府军务,浑身都是光环,前不久才雷厉风行了抓杀了大批官员,整个兖州府官场几乎都被他翻转了,所以没人敢小瞧徐晋这位年纪轻轻的钦差。

    “诸位不必多礼!”徐晋微笑点了点头,转而向孔闻韶一揖道:“徐晋见过衍圣公!”

    衍圣公虽然只是一个爵位头衔,并无实权,但在明朝的品秩却是一品大员,特赐在紫禁城中骑马行走,而且顶着圣人后代的光环,所以地位十分超然,即使内阁辅臣见到都得礼遇三分。

    孔家乃第一家族,繁荣兴盛了千余年,要地位有地位,要财富有财富,家中男子所娶的妻妾自然都是品貌俱皆的女子,基因经过一代代的改良,所以孔闻韶这个第六十一代衍公的卖相自然相当不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双丹凤眼,颌下三缕长须黑亮而有光泽,衣冠楚楚,气质儒雅。

    “徐大人不必多礼,早就听闻徐子谦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孔闻韶捋着须赞道,旁边的官员士绅纷纷附和。

    彼此客套寒暄了一会,徐晋便在众官吏士绅的簇拥之下进了曲阜城,锦衣卫和归德卫的主要将领随行,而归德卫则继续驻扎在城外,匪首赵知的人头被悬挂在旗杆上示众三日。

    徐晋进城后先在地方官安排的住处沐浴更衣,然后前往孔庙拜祭万世师表孔子,接着便到衍圣公府参加接风庆功宴。

    孔府的奢华豪阔让徐晋叹为观止,整个孔府的建筑群规模竟然堪比皇宫,不愧是腾黄了一千多年的大家族,这底蕴举世无双,真正的富可敌国,难怪那些贼兵明知附近的兖州府城驻有重兵,竟然还冒险攻打曲阜。

    孔府摆下的接风庆功宴自然丰盛无比,有些山珍野味连两世为人的徐晋都未曾吃过,譬如锦鸡的卵巢、熊掌、猴脑之类,这一顿的花费估计要数百两银子,让人瞠目结舌。

    黄骐是归德卫的指挥使,这场接风宴自然有份参加,席间也不缺乏恭维者,毕竟这一战归德卫取得大捷,化解了曲阜的危机。

    然而,黄骐显然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表现十分糟糕,要不是徐晋身边的锦衣卫,这一仗估计是要输掉了,所以表现得十分谦虚低调。

    这一场接风宴一直吃到旁晚时份才散场,徐晋回到钦差行辕,立即便把黄骐,以及归德卫千户以上的将领都召来狠狠地训斥了一顿。

    “瞧瞧你们今天打的烂仗,都特么的什么玩意,从今天起,每天早晚给老子操练……”

    徐晋今天窝了一肚子火,这个时候终于爆发了,连爆粗口把黄骐等人喷得脸都绿了。

    徐晋本是个沉稳的人,但今天归德卫的表现实在让人窝火,要知道今天才是第一战,自己这个主帅就差点丢了性命,就归德卫这种战斗力,接下来的仗还打个屁。

    徐晋喷完众将,然后便开始制订操练计划,这才是重点,归德卫的战斗力急需提高,徐晋可不想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这样一支垃圾军队手中。

    当天色完全黑下,归德卫众将才得以从钦差行辕中出来,一名千户不满地嘀咕道:“钦差大人也太苛刻了,今天咱们可是打了胜仗的,没奖赏就算了,还挨训!”

    “可不是!”另一名千户附和道。

    黄骐皱眉,低喝道:“都特么的闭嘴,废话真多,今天这仗确实打得窝囊,也怪不得徐大人恼火,唉,这些年弟兄们的日子的确过得太舒坦了,明天起早晚出操,没完成操练任务的没饭吃。”

    “是!”几名千户答应着,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但是今天这仗打成咋样他们心知肚明,虽说是大胜,但自方也死伤了近千人,锦衣卫也折损过百人,损失着实不轻,而且钦差大人还遇险了,差点就丧生在马贼刀下,所以这顿骂实际挨得不冤。

    徐晋把归德卫众将打发走后,将戚景通叫到跟前道:“戚副检,本官欲组建一支五百人的骑兵作为亲军,由你负责统率训练如何?”

    徐晋今天算是真正见识到骑兵在正面战场的威力,俱俱两百马贼差点就扭转了战局,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组建一支战斗力强悍的骑兵亲卫,锦衣卫着实差了些,今天一战便死伤一百多人,损失惨重!

    而从戚景通今天的表现来看,无论是骑术和武艺,均是担任这支骑兵统领的最佳人选。

    戚景通闻言大喜,啪的单膝着地大声道:“标下遵命!”

    戚景通的父亲戚宣是登州卫指挥佥事,日后是要继承父亲职位的,之所以跑到兖州鲇鱼嘴当个芝麻绿豆官,无非是混点经验镀金罢了。

    当然,戚景通少怀大志,练就一身好武艺,而且熟读兵书,自然想干一番大事,而不是凭着祖宗余荫混日子,而如今眼前摆着一个千载难逢的立功机会,又岂肯错过,所以立即就答应了。

    徐晋点头道:“好,明天本官会下令把临清卫也调过来,到时这五百骑兵你可以在归德卫、兖州卫、临清卫里选,战马和武器也一样,随你选!”

    既然要打造一支骑兵劲旅,无论是兵和马自然都要选最强悍的。

    戚景通自然大喜,和徐晋又谈了些细节便匆匆离开了大厅,这时锦衣卫百户金彪行了进来,将一张纸递徐晋,神秘地道:“大人你瞧瞧这个!”

    徐晋接过一看,这显然是一份贼兵攻打曲阜的檄文,其中指责孔府(衍圣公)侵吞民田十数万倾,盘剥欺压佃户,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徐晋皱了皱剑眉,作为一名穿越者,徐晋自然知道这个时期的明朝,土地兼并问题已经十分严峻了,甚至到了动摇明朝统治根本的地步,所以檄文上的指责十有**是真的,衍圣公这种豪门大族,绝对是土地兼并的主力军。

    “大人,奴婢已经放好了热水,可以沐浴更衣!”

    这时一名身材丰盈的俏丽婢女行了进来娇声道,这位是衍圣公府调来专门服侍钦差的婢女,名字叫明溪。

    徐晋不动声色地将檄文折好放入怀中,微点头嗯了一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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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