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明王首辅TXT下载明王首辅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明王首辅全文阅读

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75章 纸上谈兵

    午后的太阳逐渐向西边倾斜,集安村村口那棵茂盛的老槐树被拉出长长的影子,仿似一只张牙舞爪的恶鬼正在扑向村子。村庄里死一般的寂静,各家紧闭的门户内偶有咳嗽的声音传出,气氛压抑得仿佛不能呼吸。

    此刻,薛冰馨正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手执绣春刀站在老槐树顶上,神色焦灼不安地往村子外的道路眺望。徐晋说过最迟今天下午会赶回来,可是现在还不见踪影!

    最先发病的三柱子昨天晚上已经死掉了,全身溃烂流血水,口吐白沫,死状极为可怖。三柱子的尸体,以及他接触过的所有物品都全部烧掉了,还是薛冰馨亲自动手料理的,因为其他村民都不敢靠近。

    然而,今天上午,那几名舔过三柱子的村民又有两人相继染病,如今病情越发严重,估计也熬不过今晚了。

    现在整个村子人心惶惶,已经有村民企图抢夺最后一头野鹿,然后逃离村子,幸而被薛冰馨及时发现阻止了。然而,薛冰馨毕竟只有一人,而村民却有二十多人,这些村民若偷偷逃离,薛根本拦不住。

    正因为亲身经历过,所以薛冰馨深知瘟疫一旦蔓延的严重后果,所以此刻内心焦灼无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夕阳渐渐西沉,正当薛冰馨怀疑徐晋是不是已经撂挑子跑路时,村外的道路转弯处忽然转出了一支马队,马上的骑士均是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而且马背上都驮着大包小包的物品。薛冰馨仔细一看,当看清队伍前面那名青年赫然正是徐晋时,不由暗松了口气,几个纵跃便从槐树上轻盈落地,向着马队迎了上去。

    “小心,有刺客!”司马辕见到有人从树上跃落,顿时厉喝一声拔出绣春刀戒备。

    徐晋连忙摆手道:“别紧张,是自己人!”

    司马辕这才意识来人同样穿着飞鱼服,敢情是自家兄弟,结果待薛冰馨奔到跟前,却又发现并不认识,不禁暗暗嘀咕:“咱们锦衣卫弟兄中几时多了个娘里娘气的家伙,身手还这么俊!”

    “徐大人还真是守时,还有半个时辰就天黑了。”薛冰馨奔到近前站定,语气明显有些不满。

    徐晋翻身下马歉然道:“在城中遇到些事情耽搁了,现在村子的情况咋样了?”

    “三柱子死掉了,另外又有两人发病,村民都很害怕,想着逃离村子,你再迟点回来我怕是拦不住了。”

    徐晋的蹙了蹙剑眉,看来情况越发严重了,回头道:“司马把总,让弟兄们把东西送进村子,然后安排人把握各处路口,没有本官的命令,任何人不许离开村子。”

    “标下领命!”司马辕立即安排弟兄把药物、粮食、烈酒、醋等物品搬进村子。

    那些村民听到动静都纷纷走出家门,当见到锦衣卫们搬进村来的大量物资,不由都精神一振,试图上前帮忙,不过却被锦衣卫喝退了,倒不是担心村民会抢夺,而是担心他们身上带有瘟病,锦衣卫也是人,他们同样怕死!

    接下来,徐晋便安排人在村子内外都撒上生石灰和雄黄等物品杀菌消毒,然后各家各户均发给一定的粮食和醋,并且规定家里的餐厨具等必须每天高温消毒,而房子内部也要用煮沸的醋薰一遍。

    大家虽然不知道徐晋这方法到底管不管用,不过至少能心安一些。

    那两名发病的村民均被隔离到一座独立的农家小院,关在不同的房间中。趁着现在还没天黑,李时珍拿到工具和药物后,立即便去给这两名村民诊治,徐晋也跟了进去,不过身上穿得严严实实的,还用布蒙住了口鼻,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位。

    当徐晋看到那名发病的村民时,不由吓了一跳,这家伙的脖子已经长满了红肿的疙瘩,只能隐约认出原来的模样,估计是痒得厉害,正用手不停地抓挠,但见血水淋漓,皮肉外翻,相当恐怖。

    “小李大夫,俺痒得难受,快救救俺吧!”这名村民见到徐晋等,立即便爬起来。

    司马辕面色一变,拔出绣春刀喝道:“站住!”

    那名村民骇然地停住脚步,眼神绝望地道:“俺是不是快死了?”

    李时珍摇头道:“别瞎想,徐大人已经取回药物和工具,我这便给你医治,坐好不要乱动,不要触碰其他人,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那名村民闻言眼中恢复了一丝希望,果然十分配合地坐下。李时珍麻利地将工具打开,先用开水泡浸消毒,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三棱针刺进村民的委中穴(膝窝)放血。

    李时珍使针的手法明显不是很熟练,毕竟只是七岁的小童,即使家学渊源,但还是缺乏些实践经验,所以试了几次才放出血来。待放完血,李时珍又用碾碎的玉枢丹敷在病患的脖子,腋下这些长满疙瘩的位置,最后再煎服人中黄散……

    当李时珍替两名村民诊治完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了。徐晋等人把房间重新锁上,又从头到脚消毒一遍才离开了小院。

    徐晋一边走一边神色郑重地问:“小李子,有把握吗?”

    李时珍摇了摇头道:“小子也不敢打包票,不过医书上确是这么写的,管不管用就不得而知了,唉,要是我爹在这里就好了!”

    徐晋的心不禁微沉,敢情这小子只是纸上谈兵,但现在没有其他好办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徐晋回到住处,屋子里还弥漫着一股酸酸的味道,薛冰馨正提着炉子,用烧开的醋薰房子,见到徐晋便淡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赶快洗洗吧!”

    徐晋点了点头道:“谢谢,噢对了,我听小李子说,三柱子的尸体是你负责处理的,你也赶紧去洗洗,多加点醋。”

    薛冰馨提着炉子一言不发地行出屋去,徐晋身后几名锦衣卫暧昧的眼神让她十分不舒服。

    待徐晋入了房间洗澡后,几名锦衣顿时十分八卦地低声言论起来。

    “嘿,咱徐大人真是好本事,这冷冰冰的美妞都被他调教得服服帖帖的!”

    “之前进村你们看到没,这妞儿从树上跳下来,身手不是一般的俊。”

    “那岂不更妙,白天贴身护卫,晚上贴身暖床,真是羡慕大人的艳福啊。”

    “哎,你们说,刚才要是咱们不在场,大人会不会和那薛姑娘一起泡澡?”

    “很有可能,咦,那咱们岂不是坏了大人的好事?”

    司马辕听这几个家伙越说越离谱,于是每人赏了一个爆栗,低声骂道:“闭嘴,大老爷们跟长舌妇人似的,去,让弟兄们赶紧弄些热水加醋泡澡。”

第376章 病倒

    薛冰馨并不确定用醋四处薰的法子到底管不管用,但徐晋说得理所当然的,她便姑且选择了相信,而且也贯彻执行了,提着火炉一边煮醋,一边把住处的里里外外都薰了个遍,弄得浑身香汗淋漓。

    当薛冰馨提着火炉回到厨房,正准备弄些热水回房间洗澡,忽觉左手臂痒痒的,下意识地撸起衣袖一看,顿时面色微变,只见本来白如粉藕般的手臂上竟然出现了一些红色的斑点。

    “肯定是不小心被蚤子咬到了!”薛冰馨自我安慰着,右手下意识地往左腋窝摸了摸,似乎摸到些许活动的硬块,俏脸顿时又白了几分,忐忑地提了热水回到房间倒进浴桶中,又加入了近半坛醋,然后脱光了迈进浴桶中用力地搓洗起身子来。

    或许是心理作用,薛冰馨又在身体的不同部位摸到了疙瘩,一颗心就好像压了铅一样沉到了谷底,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了,满脑子都是三柱子浑身溃烂的惨状。

    薛冰馨这趟澡足足洗了近个小时,直到水都凉了才站起来,失魂落魄之下,迈出浴桶时差点摔了一跤。

    薛冰馨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然后端来一面盆水当成镜子仔细地照了几遍,并没发现颈部有恶心的肿块,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整理好衣服行出房间去。

    薛冰馨正犹豫着要不要找李时珍诊断一下,隐约听到徐晋的房间内传出说话声,于是下意识地走到门边侧耳细听。

    “大人,刚才弟兄来报,又有一名村民发病了,一家三口都已经强制隔离,小李子正在给发病的村民诊治。”锦衣卫把总司马辕的声音传了出来。

    薛冰馨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左手臂又开始发痒了。

    房间内,司马辕神色郑重地低声道:“大人,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疙瘩瘟这玩意是没法医治,染上了只有死路一条,趁着现在还没传开,不如……然后把整个村子一把火烧掉。”

    司马辕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单手下切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徐晋面色微变,司马辕这方法虽然很不人道,但毫无疑惑是个高效快捷的方法,只是真要这样做了,那他恐怕下半辈子都得受良心的遣责。这些村民中最小的才两三岁,何其无辜!

    “大人,两权相害取其轻,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瘟疫一旦蔓延开去,就不是死绝一个村子那般简单了。大人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到大人的声名,无论是前朝和本朝,为了防止瘟疫扩散,扑杀整个村子,甚至是封锁整个城池的做法并不鲜见……”

    扑通……

    司马辕话音刚下,房间外便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屋内两人对视一眼,司马辕拔出绣春刀一个箭步飙到门边,警惕地打开门开看,愕然道:“是薛姑娘!”

    徐晋连忙行到房门口,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下了,借着屋内射出的灯光,只见薛冰馨正晕倒在门边,一头披散的秀发还是湿的,显然刚沐浴完毕。

    “大人小心,薛姑娘可能是发瘟病了!”

    司马辕见徐晋欲上前扶人,连忙出言提醒,徐晋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把薛冰馨扶了起来,发现后者的脖子并无肿起的红色肉瘤,不由稍稍放下心来,不过摸了摸额头,却是十分滚手,竟是发烧了。

    “去把小李子叫回来!”徐晋吩咐了一声,然后将薛冰馨横抱起来往房间走去,司马辕连忙吩咐一名弟兄去把李时珍找回来。

    薛冰馨虽然身材高挑,不过却不是很重,身上还散发着淡淡的醋酸味儿,徐晋把她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后者仍然昏迷不醒。

    徐晋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地撸起薛冰馨的衣袖,待见到手臂上的一大片红色的斑点时,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完了,难道真是疙瘩瘟?

    约莫盏茶的工夫,李时珍背着药箱匆匆地赶回来,先净了手消毒,这才替薛冰馨把脉诊治,又检查了脖子和腋窝等部位,检查完后眉头却皱了起来。

    “怎么样,是疙瘩瘟吗?”徐晋关心地问。

    李时珍看了一眼昏迷当中的薛冰馨,低声道:“大人,我们到外面说话吧!”

    徐晋点了点头,两人行出了房间关上门,然后来到院子中。李时珍低声道:“大人,薛姑娘这病好生古怪,有点像疙瘩瘟,但又不太像,脖子和腋下也没有红肿的硬块,倒更像是受了风寒!”

    徐晋皱眉道:“会不会是刚发病的缘故?”

    李时珍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我先给她开一副治伤风寒的药,再服用一剂增损双解散看看情况!”

    当下,李时珍便开了两副药,然后亲自拿去厨房煎药。徐晋推开房门行了进去,却赫然发觉躺在床上的薛冰馨正睁大眼睛,脸色木然地盯着自己,不禁吓了一跳道:“薛姑娘醒了?”

    薛冰馨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挣扎着坐了起来,淡道:“动手吧!”

    “动什么手?”徐晋愕然道。

    “别装了,你们刚才不是在商量杀光这里的村民吗,赶紧给本姑娘一个痛快吧,反正本姑娘已经染了疙瘩瘟,没多久活了!”薛冰馨说完眼圈有点微红。

    徐晋不禁恍然,敢情自己和司马辕的谈话被她听到了,蹙了蹙剑眉道:“本官自问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也做不出屠村的恶事来,另外薛姑娘放心,你只是感了风寒而已,吃几副药就能好起来!”

    “真的,你没骗我?”薛冰馨将信将疑地道。

    徐晋正容道:“骗你干嘛,刚才薛姑娘晕倒就是本官把你抱进来的,本官都不怕被传染,薛姑娘还担心什么?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一会小李子会拿药给你喝,另外,最好不要胡乱走动。”

    薛冰馨闻言有些赧然,但却莫名心安了不少,嘴上却淡道:“徐大人放心,本姑娘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跑出去祸害其他人的。”

    徐晋又待了半小时,直到李时珍把煎好的药端来给薛冰馨服下,这才离开回房间休息。

第377章 京中反应

    大明朝的京官通常在上午五时许上朝,若是遇上大朝会,甚至凌晨三点钟就得起床准备了,不过,无论是大朝还是常朝,一般都会在下午四点左右放班。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初二,下午四时许,各部院的官员陆续走出官署准备回家。

    新科状元杨维聪步履从容地走出翰林院,身穿青色的从六品官袍,端的是气宇轩昂,人物俊秀,其身边还簇拥着一群年轻的同僚,均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而且都是通过了馆选的翰林庶吉士,乃大明未来的储相。

    杨维聪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在金殿上被授为从六品的翰林修撰,而且还受到内阁首辅杨廷和的赏识,前不久被擢为詹事府左赞善。

    詹事府左赞善虽然也只有从六品,品秩与翰林修撰相当,但是詹事府乃东宫的辅助机构,而詹事府的官员也被称为东宫辅臣,将来是要负责教导辅助太子的。很明显,杨阁老是要培养杨维聪成为将来的帝师啊,詹事府左赞善再进一步就是正六品的詹事府左中允,再往是就是正五品詹事府大学士,然后是翰林院侍读学士和翰林院待讲学士,这两位都是辅助皇上或太子学习的官员,被称为帝师。

    杨廷和当年便担任过东宫侍讲学士,负责给太子朱厚照讲学,后来朱厚照登基为帝,杨廷和不久也入阁辅政,最后接替了李东阳成为内阁首辅。

    所以说,杨维聪的前途一片光明,如无意外,将来肯定是要入阁辅政的,俨然成为新科进士中的旗帜人物,甚至隐隐把一直来风头最劲的探花郎徐晋比下去了。

    “达甫(杨维聪字)兄,听说今日中午,朝中收到山东八百里加急,赈灾钦差萧御史和徐子谦均遭遇了洪水失踪,可有此事?”一名翰林庶吉士问道。

    翰林庶吉士虽然清贵,但却是无品秩的散官,相当于实习生,所以没有资格上朝,对朝会上发生的事只能靠打听。

    杨维聪点了点头道:“是的,如今还下落不明,皇上已经下旨,着令地方不惜一切代价寻找两人的下落。”

    一众庶吉士不由面面相觑,有人惋惜,当然也有人心里暗暗幸灾乐祸,徐晋被喻为目前大明文坛的诗词第一人,连中五元探花及第,若不是杨阁老等联手压制,说不定就连中六元状元及第了,这一身的光华炫彩夺目,再加上深受新君宠信,还是费阁老的得意门生,委实让人羡慕妒忌恨。

    尽管徐晋目前受到杨阁老打压,但是可以预见,徐晋将来的前途绝对无可限量,而且这次作为赈灾的钦差副使,回朝后肯定至少官升一级的。

    然而,如今徐晋却遭了洪水下落不明,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了,这人要是死了,身上光环再多又有什么用?嘿,所以做人还是要中庸一点,太逆天是是会遭天遣的!

    “唉,徐子谦可惜了!”一众庶吉士纷纷摇头表示叹息,只是内心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杨维聪的心情很复杂,他一直把徐晋当成潜在的竞争对手,但是如今听到徐晋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心里却又十分失落,人生得一知己不易,得一对手亦不易啊。

    ……

    费懋中是今年的新科榜眼,被授为翰林编修,每天同样在翰林院中上班,今天放班后他并没有立即回家,而是跑到皇城的东华门等候父亲费宏。

    费宏自七月中旬进京后便官复原职,担任武英殿大学士,并且加封为三公之一的少保,赐蟒衣玉带,还将当年归乡时被宁王派人烧毁的行李船只如数赐给,让满朝文武羡慕不已。

    费懋中等了近半个时辰才等到父亲费宏从宫中出来,作为内阁辅臣自然要比普通的京官繁忙,一般会迟一个小时左右才放班离开内阁。

    父子两人上了马车,费懋中便急急地问:“爹,子谦是不是遭了洪水?”

    费宏点头道:“太监黄锦派人送了八百里加急,子谦和萧淮确实是不幸遭了洪水,如今生死未卜。”

    费懋中失神地道:“怎么会这样!”

    费宏叹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但愿子谦吉人天相吧!”

    费懋中沉声道:“爹,据说萧大人曾上书奏闻兖州的地方官互相勾连盗卖官粮,会不会是地方官狗急跳墙暗下毒手,要不然咋会这么巧?”

    费宏沉着脸捋须一言不发,其实他心中也有怀疑,今天已经提出派钦差负责专门调查此事,如今内阁还在讨论中。费宏虽然为人宽宏大量,但若查出自己的门生确是遭了地方官员的毒手,就算把整个山东省官场掀翻,也誓必要讨还公道。

    费宏沉默了片刻,叮嘱道:“这件事回家不要乱说,更不能让你妹妹知道,这丫头嘴巴不严密,一准会告诉如意。”

    “孩儿晓得!”费懋中暗叹了口气,三妹苦等了子谦两年,结果到了京城人还没见着就出了这种事,若是让她得知,恐怕会承受不住这打击。

    ……

    近这半个月时间,小皇帝朱厚的心情无疑极不痛快,杨廷和先是耍流氓把礼部左侍郎王瓒贬出京了,接着又调走了张璁等人,最后更是把徐晋也派出京赈灾去了。

    之后,以杨廷和为首的朝官开始步步紧逼,要求小皇帝承认孝宗为皇考,尽管费宏已经回朝入阁,但却没有站出来明确支持朱厚,而事实上费宏也是认同杨廷和提出的小宗继大宗观点,所以嘉靖帝只能独自硬扛。

    偏偏前些天清宁宫小房失火,朝臣便抓住这件事大做文章,大概意思就是说皇上不孝,大明先祖发怒显灵云云。朱厚逼于压力之下只好暂时接受了杨廷和提出的方案,承认孝宗为皇考,不过朝臣也退了一步,给兴王朱元上了帝号,称作本生父兴献帝,但不加“皇”字。

    被大臣逼着认了伯父为父,朱厚自然极为气闷,正好此时兴王妃蒋氏,还有永福永淳公主进京了,于是朱厚便借口陪伴母亲,连续几天不上朝,以此来向群臣表达不满。

    然而,今天恢复上朝的第一天,朱厚却收到了一个不幸的消息,奉旨赈灾的萧淮和徐晋竟然同时遭遇了洪水生死未仆,所以心情就更糟糕了,在午朝时大发雷霆,差点当场杖毙一名失仪的小黄门。

    此时,朱厚怏怏不乐地到了慈宁宫,给母亲蒋氏请安,两个妹妹永福和永淳正好也在。

    蒋氏见到儿子神色怏怏,不由心疼地问:“皇上,那些大臣又为难你了?唉,早知当初为娘就不答应让你继位了!”

    朱厚闻言连忙道:“母后,朕是皇上,谁敢为难朕呢,徐晋出事了,朕心里难过。”

    蒋氏吃惊地道:“徐晋出什么事了?”

    永福和永淳都不约而同地望来,朱厚颓然地道:“今天收到黄锦的八百里加急,萧淮和徐晋在视察大堤时刚好缺堤了,两人都遭了洪水!”

    “啊!”永福掩住了小嘴惊呼出声,小萝莉永淳吃吃地道:“那……尸体找到了没,呸呸呸,人找到了没?”

    朱厚翻摇了摇头:“如今还下落不明,朕已经一下令黄锦全力寻找。”

    蒋氏皱眉道:“唉……怎么会出了这种事呢。”

    永福公主轻声安慰道:“皇兄,徐公子吉人天相,肯定会平安无事的。”

    朱厚苦恼地道:“但愿吧,要不朕也不知该如何跟小婉姐姐提起了。”

    蒋氏暗叹了口气道:“对啦,说来也很久没有见小婉了,皇上,娘亲过两天召小婉入宫可好?”

    朱厚点头道:“自是好的,不过你们可别说漏了嘴,朕怕小婉姐姐知道这件事会受不住。特别永淳,管好你的小嘴!”

    “皇兄,人家知道啦!”永淳撅起小嘴翻了个白眼,接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蜜饯。

第378章 老子来了

    “怎么会不管用,医书上明明是这样记载的,难道我哪个地方弄错了?”李时珍小脸苍白,颓然地跌坐在药箱上,双手捂着小脑瓜,表情痛苦而自责。

    昨晚放血的两名患病村民死了,死状和三柱子一样,浑身溃烂,脓血泗流,惨不忍睹。

    李时珍虽然有着一颗治病救人的赤子之心,但终究还只是一名稚龄小童,医术和经验都很有限,连续“治”死了三人,幼小的心龄自然大受打击,看样子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徐晋看着房间内两具散发着恶臭,还在流淌着脓血的尸体,亦禁不住眼皮突突地乱跳,护卫在他身后的几名锦衣卫更是掩着鼻子,连房门都不敢走近。

    司马辕艰涩地吞了吞口水,低声提醒道:“大人,不能再拖了。”

    徐晋自然明白司马辕的意思,但他没有回答,而是蹲下来轻声安慰道:“小李子,瘟疫本来就难治,你也不要太过自责了。”

    正在此时,一名锦衣卫急急跑了过来,神色古怪地禀报道:“徐大人,村外来了一名姓李的大夫,自称懂得医治疙瘩瘟。”

    徐晋讶然地站了起来,别人听到瘟疫都恨不得绕道走,这位大夫竟然主动找上门来,倒是个异类,连忙道:“快请!”

    很快,两人便在锦衣卫的引领下来到院子,均是三十许岁的中年男子,当先一人背着药箱,颌下留着三缕长须,气度沉稳干练,而后面那位则是一名拄着拐杖的壮汉。

    徐晋正觉得背药箱的中年男子有点脸熟,李时珍那小子却像装了弹簧似的跳了起来,欣喜地大叫:“爹!”

    李言闻愕了一下,继而脱口道:“珍儿!”

    “爹,孩子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李时珍飞奔过去扑入父亲的怀中呜呜大哭。

    李言闻平时是个严父,但时隔半月再见到洪水中失散的儿子,亦禁不住激动得眼眶湿润了,蹲下来搂着儿子颤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晋没想到这位主动找上门来的大夫竟然是李时珍的父亲李言闻,不由暗暗感叹,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姑且不论医术如何,光是这份医德就足以让人尊敬。

    “爹,这位就是钦差副使徐大人!”李时珍拉着父亲的手,蹦蹦跳跳地向徐晋走来,这小子一直小大人似的,倒是难得露出了童真的一面。

    李言闻连忙放下药箱行跪礼道:“草民叩见徐大人,感谢徐大人救了小儿一命,感激不尽。”

    徐晋忙上前扶起李言闻,微笑道:“李大夫快快请起,不必多礼,令郎聪明伶俐,而且精通医术,这段时间倒是帮了本官不少忙。”

    李言闻皱了皱眉道:“徐大人谬赞了,小儿那点本事连皮毛都说不上,如何敢说精通医术。”

    李时珍惭愧地低下头道:“爹说得对,孩儿现在才明白,孩儿那点本事确实连爹的皮毛都及不上。”

    李言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自己这个儿子自小就是个不服输的刺头儿,现在说出这样“丧气”的话,看来受到的打击不轻啊,冷哼一声道:“明白就好!”

    李言闻说完朝徐晋抱了抱拳道:“让徐大人见笑了,听说大人在曹州城中采购了大量的人中黄散,所以草民猜测是发生疙瘩瘟了,正好草民对此治疗病还有些心得,所以特地赶来毛遂自荐。”

    徐晋点头道:“李大夫医德仁心,让人敬佩,这里确实发生了疙瘩瘟,已经死了三例病人。”说完指了指房间内的尸体。

    李言闻往房间瞄了一眼,点头道:“这死状确实是疙瘩瘟无疑了!”

    李时珍沮丧地道:“爹,孩子儿昨晚明明已经按照医书上所讲,给病人委中穴放血,然后外用玉枢丹,内服人中黄散,可根本没有作用。”

    李言闻仔细问了一遍李时珍,病人接受治疗前的情况,以及治疗用药的过程。

    李时珍一一作了回答,李言闻听完后教训道:“珍儿,尽信书不如无书,治病得根据病人的情况对症下药,根据你所述,病人当时已经很严重了,你用药的份量太轻,至少得翻倍的剂量,当然,也得看患者的性别、年龄和体格,然后酌情增减。放”

    “噢!”李时珍挠了挠扎着冲天髻的小脑袋。

    李言闻又问:“对了珍儿,现在是瘟疫发病第几天了?村里还有多少病人?”

    李时珍掐着指头道:“若是算日子,今天是第四天,确诊的村民还有一例,还有一例没有确诊!”

    李言闻讶然道:“四天才病发四例,那倒是奇怪了,疙瘩瘟这病来势急,传播得极快,一般病发人数都是每天成倍的翻。嗯,带我去看看确诊那名病人,噢对了,徐大人,这两具尸体得赶快烧掉。”

    徐晋吩咐身后两名锦衣卫处理掉病死村民的尸体,然而这两名锦衣卫显然被尸体的惨状吓到了,磨蹭着不敢进房间,最后徐晋干脆叫他们把房子一起烧掉,这两名锦衣卫才如释重负地跑去找柴草。

    很快,整座房子都在熊熊大火中付诸一炬,两具尸体和连同屋内所有物品都化成灰烬。

    还剩那名确诊的村民是昨晚才病发的,而且李时珍昨晚也给他诊治过,吃了一副人中黄散,此时看上去倒是蛮精神的,脖子上只有少量的红肿疙瘩,病情显然较轻。

    李言闻给这名村民把完脉,立即便取出三棱针为其放血,手法明显比李时珍熟练多了,真的是一针见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针管尾部滴入痰盂中,当血液滴了小半茶杯时立即收针,然后立即给另一条腿放血。

    待病人的两条腿都放完血,李言闻又用银针给病人身上几处穴位做了针灸,然后在患处外敷玉枢丹,一套动作干净利索。

    “俺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就是身上还有点痒!”那名病人针灸完后欣喜地道。

    李言闻微笑道:“不要紧,待会服用一剂人中黄散就不痒了,你的病症还轻,昨晚又及时用了药,会好起来的!”

    这名村民闻言更是喜得千恩万谢:“谢谢李大夫和小李大夫!”

    当下,李言闻开了一张人中黄散的方子,吩咐李时珍按照剂量抓药煎给病人服用。徐晋见到李言闻笃定自信的样子,心中也不禁大定,若是疫情得不到有效控制,最后他也只能狠着心采取司马辕所提出的措施了。

    诊治完这名确诊的村民后,徐晋便把李言闻带回住处给薛冰馨诊治。

    话说薛冰馨昨晚喝了药后烧退了,但后来反复发烧,身上出了更多的红色斑点,但又不像是那种红肿的疙瘩,李时珍一直束手无策。

    徐晋带着李言闻走进房间时,薛冰馨正好醒着,只是短短一晚,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双目黯淡无光,见到徐晋进来,立即用被子掩住嘴剧烈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道:“别过来,会传染的!”

    徐晋暗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善良的丫头,安慰道:“薛姑娘,这是小李子的父亲李言闻大夫,他医术精湛,懂得医治疙瘩瘟,让他给你瞧瞧吧。”

    薛冰馨犹豫地打量着李言闻,后者面带微笑地道:“薛姑娘,你这病看着不像是疙瘩瘟,且放宽心!”

    薛冰馨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毕竟还有一线希望,谁也不想死!

    李言闻行了过去,将药箱搁一旁,先是让薛冰馨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臂,然后用布条缠着手摸了摸了薛的脖子,最后才把脉。

    “李大夫,小女子这是什么病?”薛冰馨忐忑地问。

    李言闻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笑道:“姑娘只是感了风寒,并不是疙瘩瘟,吃几副药就会好。”

    李时珍奇道:“孩子儿也觉得是感了风寒,可是薛姑娘身上的红斑又是怎么回事?”

    李言闻答道:“估计是出疹子了,薛姑娘最近有没有碰过忌讳的东西,比如有人碰到花粉会出疹子,有人吃了花生也会出疹子!”

    “李大夫的意思是皮肤过敏?”徐晋脱口而出。

    李言闻愕然问道:“皮肤过敏?这……老夫孤陋寡闻了!”

    徐晋不禁暗汗,皮肤过敏是西医的说法,古人不知道也不出奇,于是便解释了一遍。

    李言闻听完后恍然道:“西洋人这说法倒是新鲜,敢情徐大人用醋消毒的方法也是跟西洋人学的!”

    “呵呵,本官机缘巧合之下确是看过几部西洋传入的书籍,瘟疫本来就是一种靠病毒传染的疾病,只要搞好卫生,消灭病菌,能起到很好的预防作用!”

    李言闻抚掌道:“难怪村子发病四天才有四人病发,敢情是徐大人那套方法起了作用,嗯,这经验值得借鉴推广,徐大人方不方便把具体方法写下来?”

    徐晋微笑道:“自然没问题,可惜那几部西洋书籍都遗失了,幸好,本官还记得部份内容,到时默写下来一并交给李大夫参详,理应会有些裨益。”

    李言闻不禁大喜,点头道:“那草民先谢过徐大人了!”

第379章 屠刀祭起

    李言闻不禁喜道:“那草民先谢过徐大人了,也厚颜代表大明百姓向徐大人表示感谢!”

    “李大夫言重了,我大明有李大夫这种悬壶济世的名医,那才是莫大的幸事!”徐晋微笑着道,心里暗暗打定注意,到时将后世一些先进的医学常识全部写成册子交给李言闻,譬如近亲不能结婚之类,权当是造福大明百姓了。

    李时珍一脸崇拜地看着徐晋,要知道在古代,就算是一味做豆腐的方子都会被人当成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就更加别说一些独门的医学知识和药方了。

    小李子挺胸大声道:“徐大人,小子以后学到本事,便也全部写成医书供世人参详,造福天下百姓。”

    徐晋眼中闪过一丝古怪之色,这小子以后花几十年编写《本草纲目》,不会是受到自己影响吧?

    薛冰馨眼神异样地瞟了徐晋一眼,微赧道:“李大夫,小女子昨晚薰了半天醋,后来又用醋……泡了澡,会不会是因为醋的原因,导致那个啥皮肤……皮肤过敏!”

    李言闻点头道:“也有这个可能,房间里暂时不要再薰醋,鄙人现在给你开一剂治伤寒的药,增损双解散就不要再服了。”

    薛冰馨点了点头,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双眸也鲜活有神起来。

    徐晋吩咐手下的锦衣卫煎药,又嘱咐了薛冰馨好好休息,这才和李言闻离开房间,来到客厅中休息闲坐。

    “对了,这位好汉怎么称呼?”徐晋这时才留意到一直跟在李言闻身边的瘸腿大汉。

    戚景通上前一步,竟然单膝脆地行礼,沉声道:“下官乃濮州鲇鱼嘴巡检司副巡检戚景通,参见钦差大人。”

    徐晋微愕了一下,他现在对大明的各级官职已经十分熟悉了,所以知道巡检司相当于后世的派出所,副巡检就是副所长,属于最低级的基层小官。

    “戚副检为何会在此,而且还与李大夫在一起?莫非也遭了洪灾?”徐晋疑惑地道。

    戚景通咬牙切齿地道:“说来话长了,下官在此有件事必须告诉钦差大人的!”

    徐晋心中一动,忙道:“且说来!”

    “其实濮州段黄河突然缺堤是人为故意挖垮的……”戚景通将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最后恨声道:“下官本来还不明白他们挖垮大堤的原因,现在终于明白,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谋害两位钦差!”

    徐晋听完后面色铁青无比,冰冷的杀机几乎从胸中喷发出来。难怪这大堤缺得那么巧合,敢情是故意谋害钦差,这群目无王法的地方官还真敢下黑手,简直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这场洪水不知让多少百姓丢了性命,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

    “王八蛋!”司马辕握紧刀柄,神色狰狞无比,在这场大水灾中,锦衣卫也有不少死伤,特别是负责护卫萧淮那两百名锦衣卫,几乎死伤了三分之二。

    李言闻喝着茶默不作声,这种官场上的事不是他一个山野大夫能掺和的,但看着眼前这位脸色冷沉,却又气定神闲的青年钦差,李言闻却后背阵阵发凉,很明显,一场腥风血雨将席卷整个兖州府,甚至是整个山东官场了,谋害钦差这可是仅次于造反的大罪。

    徐晋不说话,他正在衡量下一步的行动,那些家伙连掘垮大堤这种丧心病狂的手段使得出来,还有什么不能做的?所以必须谨慎应对,这次自己能够大难不死,难保下次还能这么幸运。

    此刻,大厅内的气氛压抑无比,以司马辕为首的几名锦衣卫手握刀柄,目光炙炙地注视着徐晋,只要徐晋一声令下,他们立即便出发直扑鲇鱼嘴,锦衣卫从来没吃过这样的大亏,此仇必报!

    正在此时,有一行人大步走进院子,当先一人赫然正是锦衣卫百户金彪,这货进门便一个箭步飙前单膝着地,激动地道:“标下参见徐大人!”

    “老爷,老爷……呵呵!”二牛那货也紧跟着跑了进来,跪倒在地上一边抹眼泪一边傻笑。

    原来那天洪水退去后,二牛等人便分成几队沿着河流往曹州方向搜寻徐晋的下落,并且约定在曹州会合,司马辕带着二十弟兄先到达曹州遇上徐晋。昨天下午金彪和二牛等人也陆续到达了曹州城,得到消息后,今天一大早就骑马赶来集安村找徐晋了。

    徐晋自是大喜过望,正愁着身边人手太少呢。

    与金彪同来的还有数名身穿罩甲的军汉,待徐晋和金百户等相见完后,其中一人才领头上前抱拳行礼道:“归德卫指挥使黄骐参见徐大人!”

    徐晋喜道:“黄指挥来得正好,快请坐!”

    之前萧淮已经上书朝廷,请求调动河南归德卫进驻兖州府治,前些天兵部核发了的调令终于送到,归德卫便从驻地开拨越过两省边界,昨日傍晚正好到达了曹州城外,与锦衣卫百户金彪遇上了。

    归德卫指挥使黄骐得闻钦差副使徐晋就在附近的集安村,所以今天便带着几名手下的得力干将,与金百户一道赶来集安村拜见徐晋。

    此时,徐晋真想仰天厉笑三声,刚才他还发愁手中无兵,结果马上就有一卫(5600)人马来投,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屠刀祭起来吧!

    徐晋并不是嗜杀之人,但此刻满腔的杀气就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至今下落不明的萧淮萧大人、洪灾中丧生的上百名锦衣卫,还有数以万计的无辜老百姓,他们需要一个交待。

    徐晋要鲜血和人头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约莫半小时后,归德卫指挥使黄骐率着手下众将走出院子,心情有点紧张,但更多的却是激动,如今一份大功就摆在他面前,能不激动吗?

    “嘿,兖州府的地方官还真他娘的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谋害朝廷钦差,这下有好戏看了!”一名千户搓着手低声道,其他几名千户也是神色兴奋,这可是个捞功劳,捞好处的机会,而且基本上没什么风险。

    “废话少说,赶紧上马,老何,待会你率两百骑随锦衣卫的金百户走一趟濮州鲇鱼嘴,记住,别特么的给咱归德卫丢脸!”黄骐低声斥道。

    老何是黄骐手下一名千户,闻言嘿笑道:“黄指挥放心,不过是一群缉私抓贼毛的乌合之众,还不是手到擒来。”

    当下,黄骐和手下众将便策马离开了集安村,回到曹州城外的军营后,老何立即点了两百骑兵折返集安村和金百户率领的二十名锦衣卫会合,然后杀气腾腾地直扑濮州鲇鱼嘴巡检词,副巡检戚景通负责带路。

    另一方面,黄骐也率着大军启程前往郓城县,兖州知府宋驰等犯官如今天还关在郓城县的牢房,毫无疑问,这批人将是徐晋要开刀的对象。

    ……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初三晚,露似珍珠似月似弓,黄河边上的鲇鱼嘴巡检司,水寨的灯楼上挂了风灯,却见不到值守的巡丁,但是巡检司的营房内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嘈杂。

    此刻,只见巡检署的大院空地上摆了十几桌酒,百多名巡丁正围在一起吃喝猜拳,玩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而且每一桌都有一名衣着暴露,打扮得十分妖艳的女子在陪酒,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女子。

    那些巡丁大多是些粗鄙的汉子,张口就是粗言秽语,纷纷对陪酒的女子上下其手,有几名陪酒女子甚至连上衣都被脱光了,上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巡检马德标坐在主席上,副巡检牛继盛坐在邻座,两人怀中各搂着一名年轻女子,姿色明显比其他桌的“半老徐娘”要高一个档次。

    马德标此时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一只手伸进怀中女子的胸脯恣意活动,一边大着舌头吆喝道:“弟兄们吃好玩好,今晚老子请客,来来来,干了,干完酒干娘们!”

    一众巡丁闹哄哄地举杯回敬,有人大叫:“老大,来个皮杯儿吧!”

    马德标嘿嘿一笑,将酒杯凑到怀中女子唇边命令道:“喝了!”

    那女子明显被马德标抓得极不舒服,不过还是强颜作笑地把酒喝下,然后跟马巡检对了个皮杯儿,把酒渡到对方的嘴里。

    一众巡丁见状大声叫好起哄,马德标得意地哈哈大笑,自从那晚挖垮了大堤,这货一直寝食难安,直到昨天收到大哥马德炳(寿张县县令)的确切消息,说太监黄锦已经被搞定,他才彻底放下心来,所以今晚特意摆酒来犒劳手下弟兄,还花了大价钱包了濮州城一家窑子的姑娘过来陪酒。

    正当巡检司一众人高乐时,营地外忽然传来急速的马蹄声,火把的光芒把营门外照得亮如白昼。

    轰蓬……

    随着一声巨响,两米多高的寨门应声倒下,扬起漫天的尘屑,一飙人马随即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当先二十骑身穿飞鱼服,手执绣春刀,均露出嗜血的狞笑……

第380章 信守承诺

    鲇鱼嘴巡检司一众巡丁正在院子中喝酒玩乐,寨门却轰然倒下,锦衣卫和两百归德卫骑兵随即杀了进来。

    本来嘈杂的大院倾刻安静下来,所有巡丁都懵了。巡检马德标和副巡检牛继盛的一只手还伸到女人的胸部,然而表情和动作都僵住了。

    锦衣卫百户金彪面带狞笑,翻身下马走到最近的一张酒桌前,像老鹰抓小鸡般提起一名巡丁,对着脖子就是一刀抹下,鲜血顿时像喷泉一样狂飙而出,那名巡丁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气绝身亡了。

    “杀人~啦!”旁边那名陪酒女子被喷了一身血污,吓得尖叫着连人带凳子摔倒,胯间倾刻湿了大片,尿了!

    此时二十名锦衣卫也一言不发地扑上来,杀鸡般宰了二十名巡丁,他们在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瞬时间整座巡检署大院炸开了窝,女人惊恐的尖叫声,惨叫哭喊声响成一片,一些巡丁企图跑去拿兵器反抗,立即就被归德围的军兵斩杀,又或者被火铳射杀,巡丁的战斗力远不如地方卫所军。

    “你们……你们这是干嘛?莫不成想造反!”马德标面色苍白,战战兢兢地道,此时他怀中的女子早就吓得躲到桌子底下了。

    戚景通从后面一拐一拐地行了出来,咬牙切齿地道:“马德标,可还认得老子!”

    马德标和牛继盛见到戚景通,顿时面如死灰,立即明白东窗事发,完蛋了!

    “王八蛋!”金百户狞笑前跨步上前,一脚一个把马德标和牛继盛连人带凳踹翻在地,喝道:“捆起来!”

    马德标和牛继盛那敢反抗,乖乖束手就擒,不过还是吃了锦衣卫一顿拳脚,倾刻被打成猪头,牙齿也掉了几只。

    很快,那些巡丁都全部被制服了,稍有反抗者立即遭到斩杀,这些王八蛋都参与了掘毁大堤害人,死不足惜。最后,一共斩杀了三十五人,擒获一百零六人,无一人漏网。

    接下来,锦衣卫立即开始审讯,那些巡丁就没几个硬骨头的,刀往脖子上一架就基本都招了。

    一名锦衣卫把只剩下七根指头的牛继盛扔在地上,大声禀报道:“金老大,这贼厮鸟招了,掘毁大堤是寿张县令马德炳指使的,副巡检马德标是马德炳的胞弟。”

    金彪踢了一脚痛苦地蜷缩着的副巡检牛继盛,狞笑道:“你他娘的贱不贱,早招不就结了,非得吃了苦头才招出来。来人,给他止血,徐大人需要活口。”

    金百户说完转身对着归德卫千户老何拱手道:“今晚有劳何千户帮忙,不过还得麻烦何千户和众弟兄跑一趟寿张县。”

    何千户笑道:“呵呵,金百户客气了,咱们现在出发,天亮前便能赶到寿张县。”

    虽说金彪只是一名百户,但是锦衣卫的百户含金量并不是地方卫所的百户可比的,所以何千户虽是一名千户,但依旧得对金彪客客气气的。另外,跑去寿张县抄县令的家,也是一份极有油水的差事,所以何千户十分积极提出连夜赶路。

    ……

    初秋的清晨十分凉爽,朝阳洒落在村道旁的野草上,露珠折射出斑阑的五彩,村口那棵老槐树上落了一群野鸟,吱吱喳喳的十分热闹,给本来死气沉沉的村庄带来了生机的气息。

    薛冰馨昨天喝了李言闻开的药后便退烧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又或许真是醋的原因,到了傍晚时份,她身上的红斑也淡了许多,今天早上便几乎退尽了,只是还有些许残留。

    薛冰馨的心情显然很好,拿着一根树枝在院子里舞剑,身上穿着徐晋特地在曹州给她带回的一套胡服,本来就窈窕高挑的她穿上紧身的胡服,更显得曲线玲珑,饱满挺拔的前胸,如同刀削一样双肩,扎实的长腿,盈盈一握的细腰,臀圆且翘,光看这副身形就让人赏心悦目了。

    徐晋刚起床,此时正站在房门口观看薛冰馨舞剑,他虽然是外行,但也瞧出得薛的武艺不弱,心里不由想,要是小婉跟薛冰馨打一架,不知谁更厉害一些呢?

    就在徐老爷看得出神,薛冰馨忽然娇叱一声,手中的树枝突然脱手,滋的一声激射向而来,只听得“笃”的一声,树枝掠着徐晋的头顶飞过,稳稳地插在门上方的墙缝里。

    徐晋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嗡嗡震动的树枝,心中暗暗骇然,尼妹,还真有内劲这玩意啊。薛冰馨瞥了徐晋一眼,淡道:“徐大人,偷看江湖中人练功是大忌,下回可要注意了!”

    徐晋不禁哭笑不得地道:“薛姑娘,本官是这光明正大的看好不,麻烦你以后练功能不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练。”

    薛冰馨也自知理亏,其实她能在院子中练功也不在乎被别人看见,不过就是忍不住要吓唬徐晋一下,谁叫这家伙给自己买的衣服竟然还有女儿家的亵衣亵裤,真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不过……还挺合身的!

    薛冰馨白了徐晋一眼,掏出一块崭新的手帕准备擦了擦汗,却忽然醒起这块手帕也是徐晋给她带回来的,于是把手帕塞回怀中,直接用衣袖擦了擦汗,一边还斜睨了徐晋一眼。

    徐晋正感莫名其妙,正好见到李言闻父子背着药箱从外面进来,连忙迎上去问道:“李大人,病人情况如何?”

    李言闻捋须微笑道:“病人情况稳定,再治疗一段时间估计就能痊愈了,而且草民还得给徐大人报个喜,从昨天到现在均没有新发的病例。根据草民的经验,这疫病估计是抑制住了。”

    徐晋和薛冰馨闻言均面露喜色,徐晋微笑道:“这确实是大喜,辛苦李大夫了!”

    李言闻摆手道:“徐大人言重了,这是鄙人应该做的,而且疫情被抑制住都是徐大人所作的安排起了作用,草民可不敢居功。”

    徐晋笑道:“李大夫就不要谦虚了,本官所作的布置只能预防,治病还是得靠李大夫妙手回春。”

    李言闻笑了笑,倒是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正容道:“徐大人,现在虽然情况向好,但不能盲目乐观,若是再过三天没有新发病例,那基本可以确定疫病被扑灭了,幸好眼下已经入秋,天气一转冷,瘟病便不再可能大范围爆发。”

    徐晋此刻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既然疫情控制住,那自己便可抽身去办其他事了,现在还有大把事情等着他处理。

    徐晋刚吃完早餐,一名锦衣卫便飞马来报告了昨晚突袭鲇鱼嘴巡检司的情况。

    徐晋听完报告后也不再耽搁,率着司马辕等数十名锦衣卫骑马离开集安村,快马加鞭赶往郓城县,至于集安村则放心地交给了李言闻父子。当然,徐晋还留下了十名锦衣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郓城县距离曹州约莫一百六七十里,如果骑马半天时间就能赶到了。

    “你的病才刚好转,又何必跟着来遭罪呢!”徐晋看了一眼策马在旁的薛冰馨道。

    薛冰馨此刻俏脸潮红,额前的刘海都被汗水沾湿了,淡道:“本姑娘愿赌服输,既然答应了护卫你一个月,那便决不会食言。”

    徐晋微笑道:“那只是个玩笑,薛姑娘其实不必当真,你若有其他事,大可自行离去,噢对了,你不是要找赵全兄他们吗?”

    薛冰馨闻言有点恼道:“咱们湖中人最重承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徐大人一个老爷们喋喋不休,你烦不烦,是不是担心本姑娘身上有瘟病传染你?”

    徐晋不禁无语,赶紧闭嘴免得自讨无趣!

    “咋的,被本姑娘说中了?”薛冰馨追问道,她本来就不是爱说话的人,但不知为什么,现在总忍不住跟徐晋抬扛。

    徐晋苦笑着拱了拱手道:“薛姑娘,你知道不是这样的!”说完策马快跑几步,惹不起还躲不起!

    看着某人狼狈逃离的背影,薛冰本来冷着的俏脸噗嗤绽开一朵笑容,策马追了上去,落后几米的司马辕牙痛般咧了咧嘴,回首招呼后面的弟兄跟上。

第381章 拿下

    午后的阳光依旧猛烈,秋老虎仍然在释放它的余威,炙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味儿,又是一年的八月份了。

    此刻的郓城县衙后堂东花厅内,同样摆了一桌酒席,满桌的佳肴均是出自郓城县最有名大厨之手,酒也是窖藏了二十年的佳酿,然而,太监黄锦此时却有点食不知味,甚至还有些尴尬。

    因为此时同坐一席的四人当中,有三人曾被他亲自关进过牢房,而且还严刑拷问过,如今却都衣冠楚楚地与他同坐一席淡笑。

    这时在座的人分别是:山东省镇守太监罗祥、兖州府知府宋驰、兖州府同知张文升、兖州卫指挥使赵逢春。

    镇守太监罗祥五十许岁,穿着玄色盘领长须,头戴纱冠,那张大饼似的老脸薄施脂粉,倒是很符合电视剧中权阉的形象,他端起酒杯笑眯眯地道:“咱家要恭喜宋知府、张同知、还有赵指挥沉冤得雪,来来来,大家敬黄公公一杯。”

    兖州知府宋驰闻言举起酒杯,“感激涕零”般道:“亏得黄公公明察秋毫,令我等得以平反昭雪,下官感激不尽啊,下官在此敬黄公公一杯。”

    同知张文升和兖州卫指挥使赵逢春也连忙举起酒杯附和道:“宋大人所言极是,黄公公明察秋毫,还了我等清白,此恩没齿难忘啊,敬黄公公一杯。”

    黄锦笑容牵强地与四人对钦了一杯。

    罗祥放下酒杯沉声道:“濮州知州郭纲这种官仓硕鼠真乃可恶,盗卖官粮就算了,竟然还伪造账本构陷上官,抄家夷三族也不为过。”

    宋驰叹了口气地道:“在本府治下发生这种事,下官也有不察之罪啊,回头便上书向皇上请罪。”说完若有深意地瞟了对面的黄锦一眼。

    罗祥煞有介事地点头道:“宋知府,你失职之罪是跑不掉了,不过当务之急是马上开仓放粮赈灾,特别濮州曹州一带的百姓,连遭了两场洪水,正处水深火热之中,若再耽误恐生民变!”

    宋驰连忙道:“罗公公所言甚是,下官定当竭尽全力协助黄公公赈灾。”

    罗祥赞许地点了点头,对着黄锦道:“黄公公,如今萧淮和徐晋两位钦差下落不明,这赈灾的重担便落在你的肩上了,若是赈灾不力发生民变……呵呵,幸好,现在有宋知府竭力辅助,理应不会有闪失。对了,黄公公准备何时上奏为宋知府等人平反?”

    黄锦支吾道:“这个……咱家还没动笔,今晚写好奏本马上加急送进京。”

    罗祥笑眯眯地道:“黄公公毕竟年轻缺乏些经验,奏本写好后咱家替你参详一二如何?”

    黄锦暗咬了咬牙,点头道:“那敢情好!”

    宋驰、张文升、赵逢春三人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得意,再次举杯向黄锦敬酒道谢。

    话说数天前,镇守太监罗祥在濮州抬了十箱金银珠宝见黄锦,软硬兼施地要求他停止继续追查粮仓亏空案,并且释放宋驰等府级官员,只拿县级的官员顶黑锅。

    当时黄锦还犹豫了很久,但当听闻一些地方发生零星的民乱时,他终于妥协了,跟着镇守太监罗祥从濮州返回郓城县,将关押在牢房的宋驰等人释放掉。

    本来前天徐晋已经派了锦衣卫赶去濮州通知黄锦调运粮食到曹州,然后此时黄锦已经离开濮州回了郓城县,所以没有收到通知,自然不知道徐晋竟然还活着,要不然他也不会,也不敢妥协!

    这时,一名带刀番子大步行了进来禀报道:“罗公公,城外来了一卫人马,自称是奉了兵部调令进驻兖州的归德卫,请公公定夺!”

    宋驰、张文长和赵逢春闻言眼神都有点慌乱,罗太监却是淡定地摆了摆手,其实萧淮上书请求调动归德卫入兖州的消息他早就收到了,否则他也不会选择先下手为强,并且事后亲自从济南跑来找黄锦。

    如今归德卫来了又能如何?反正萧淮和徐晋已经尸骨无存了,太监黄锦又被收服,所以罗祥淡定得很,大不了好酒好菜招待归德卫一段时间,然后便将他们打发回河南。

    罗祥皮笑肉不笑地道:“黄公公,归德卫是萧大人生前上书请求调动的,现在恐怕还得你这个钦差出面接待啊!”

    黄祥无奈地站起来道:“咱家这就出城迎一下。”

    罗祥道:“河南的卫所军来到山东地头,咱家恬为山东镇守,也是应该一尽地主之宜的,走吧,咱家便陪黄公公一道出城!”

    于是乎,在座五人都站起来,率着护卫衙役等浩浩荡荡地往城南门而去。

    此时的城南门外旌旗林立,归德卫五千余人马列阵于前。队伍的最前面,一众锦衣卫正簇拥着一名白衣长衫的英俊青年。这名青年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辰红齿白,神定气闲地高踞在马背上,赫然正是钦差副使徐晋。

    以司马辕为首的数十名锦衣卫,还有归德卫的一众将领此刻均聚拢在徐晋的附近,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城门的方向。

    话说黄骐率领的归德卫虽然先一天出发,但步兵的速度自然及不上骑马,所以徐晋等人尽管迟了一天出发,但还是在半路追上了归德卫。

    薛冰馨一身飒爽的短打装扮,得胜钩上挂着宝剑,身形窈窕,姿容殊丽,混在一众锦衣卫当中相当扎眼。

    这时,城门里出现了一群人,但见过千名膀大腰圆的带刀番子开路,后面是几顶软轿,锦衣卫分列两旁护卫,数百衙役负责维持秩序,驱赶附近的百姓。

    徐晋淡淡地道:“这位罗公公的排场倒是摆得挺大的,都盖过钦差了。”

    在来郓城县之前,徐晋已经派了快马提前打听消息,所以对目前城中的情况已经大致了解。

    司马辕嘿笑道:“徐大人有所不知了,这些地方镇守中官手握一省军力,堪比封疆大吏,而且富得流油,排场能不大吗?就拿这位罗公公来说,其驻地豢养的番子便有五六千之众,比一卫的兵力还多,而且粮饷都是罗公公自掏的腰包,相当于私兵,就算兵部的命令来了怕也不好使。”

    徐晋剑眉挑了挑,看来这些地方镇守太监还真是权势薰天啊,难怪敢如此嚣张,估计谋害钦差的事跟这位罗公公也脱不开关系。

    也难怪杨廷和会提议裁撤地方镇守太监,这些地方太监确实已经尾大不掉了,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恐怕还是镇守太监对文官集团构成了威胁。

    这些地方镇守太监手握兵权,掣肘了地方官员,同时又跟户部争抢税收来源。以杨廷和为首的文官集团已经清除了宫中的当权太监,下一步自然要对地方的太监势力动手了。

    很快,几顶软轿便来到了归德卫阵前,带刀番子们毫不示弱,在轿前拉开阵势,右手叉腰,左手按在刀把上,一副雄纠纠气昂昂的神气模样。

    罗祥、黄锦、宋驰、张文升、赵逢春五人相继从轿上下来。罗公公下了轿后,发现对面归德卫的将领竟然还倨傲地坐在马,心里顿时不悦了,脸色也随即黑了下来,一个小小的卫指使竟也敢在本公公面前摆谱?

    正当罗祥眯缝着眼睛往对面马上的人打量时,太监黄锦却是面色大变,脱口而出:“徐……徐晋!”

    这时宋驰等人也认出了马上神定气闲的白衫青年赫然正是徐晋,不由面色急变,心里暗暗叫苦,这小子还真是命硬啊,这都死不掉!

    徐晋翻身下马行了上前,薛冰馨和一众锦衣连忙下马跟上护卫左右,归德卫众将事先得到徐晋的命令,所以这时都端坐在马上没动。

    黄锦迎上前激动地道:“徐大人原来没死,谢天谢地,这些天可把咱家愁坏了。”

    徐晋淡道:“真的假的,本官为何听说黄公公刚才还在把酒言欢?”

    黄锦顿时脸露尴尬,神色不自然地支吾道:“徐大人误会了,这位是……山东镇守罗祥罗公公,咱家总得接待一下。”

    罗祥这时总算反应过来,呵呵笑道:“敢情这位就是连中五元的新科探花郎徐晋徐大人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少年俊才。咱家之前听说徐大人疑似遭了洪水,还叹息天妒英才呢,幸好,徐大人平安无事,可喜可贺呀!”

    徐晋扫了罗太监一眼,微笑道:“原来是罗公公,本官现在还有些事要办,待会再与罗公公畅聊,来人,把宋驰、张文升、赵逢春三人拿下!”

    “得令!”司马辕大喝一声,率着手下弟兄一拥而上把宋驰三人擒下。

    宋张赵三人大惊失色,罗祥面色一沉,厉声喝道:“统统住手,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晋淡道:“本官擒拿犯官,罗公公有意见?”

    罗祥心中暗怒,即使萧淮在此也不敢在本公公面前如此放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倒是上天了,冷笑道:“徐大人好大的威风,你虽是钦差,但也不能平白无故擒拿一府主官吧?”

    罗祥说完朝黄锦使了个眼色!

第382章 强硬的探花郎

    罗祥朝黄锦暗使了个眼色,后者硬着头皮陪笑道:“徐大人,经过咱家查明,其实粮仓亏空案与宋知府他们无关,濮州知州郭纲已经承认,那本账本是他伪造的,所以咱家便把宋知府他们都释放了。”

    徐晋淡然道:“是吗,那这段时间倒是辛苦黄公公了,一边抢修大堤,还一边审案。”

    黄锦讪讪地道:“徐大人言重了,都是为皇上办差,辛苦一些有什么打紧。”

    罗祥略带嘲讽道:“徐大人,现在误会搞清了,是不是应该把人放了?”

    “恐怕要让罗公公失望了,本官擒拿他们并不是因为粮仓亏空一案,而是因为他们丧心病狂,暗中使人挖垮大堤谋害钦差。”

    此言一出,包括黄锦在内都变了脸色,宋驰等人更是高喊:“徐晋,休得血口喷人,你这是欲加之罪,罗公公请为我等作主啊!”

    罗祥面色阴晴不定,盯着徐晋冷道:“徐大人,你可有证据?若是无凭无据,咱家必上疏参你一本。”

    徐晋笃定地道:“本官自然有证据才抓人!”

    “证据何在?”

    “那便不劳罗公公费心了,本官自会查明真相上奏朝廷。”

    罗祥冷笑道:“这么说徐大人就是无证据了?来人!”

    那些带刀番子立即杀气腾腾地抽刀,凶神恶煞地将徐晋和一众锦衣卫团团围住。这些番子都是罗祥豢养的私兵,正所谓有奶便是娘,他们只服从罗祥的命令,就算皇上亲自来恐怕也不理会。

    薛冰馨手按剑柄站在徐晋身侧,淡蓝色的美眸一瞬不瞬地盯着罗祥的咽喉,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看着让人生厌,对方若敢下令动手,她保证一剑刺穿其喉咙。

    徐晋从容地道:“罗公公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成也想谋害钦差?”

    罗祥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家哪敢做出此等谋逆之事,只是徐大人一意孤行,以钦差之名欺压污蔑地方官员,咱家不得不出手阻止。”

    徐晋眼神徒然变得凌厉起来:“这么说罗公公是非要掺和进来了?”

    罗祥毕竟是一省镇守,手握重兵,自然不会被徐晋一句话吓倒,嘿嘿地冷笑一声却不接茬,潜台词就是:咱家掺和你又能咋的?

    徐晋当即厉喝一声:“黄指挥听令,谁敢阻止钦差执法,格杀勿论!”

    话音刚下,归德卫一千名火铳兵便跑步掩了上来,黑洞洞的铳口对准了一众带刀番子,与此同时,其他归德卫也抽出了配刀,铮铮的声响不绝于耳。

    罗祥即惊且怒,厉声喝道:“徐晋,你敢!”

    徐晋解下腰间掖着的火铳,有意无意地指向罗祥,淡道:“有何不敢,本官是奉旨钦差,有先斩后奏之权,罗公公最好不要以身试法,否则本官不敢确定这玩意会不会走火!”

    罗祥骇然地后退了数步,双手下意识地挡在胸前,那火铳的铳口实在有点吓人,而且徐晋那冷静的眼神告诉他,这小子恐怕还真敢给自己来一发!

    黄锦对徐晋显然更加了解,徐晋可是带过兵的猛人,而且还用火铳轰杀过好几个人呢,前不久在范县就亲自用火铳轰伤了一名挑唆造反的暴民,所以连忙打圆场道:“徐大人别冲动,有话好说啊,罗公公,还不让你的人退下。”

    然而就在此时,罗祥手下一名番子头目显然不满徐晋的嚣张,破口大骂:“草你大爷的狗屁钦差,有种点火试试,看你的火铳快,还是老子的刀快!”说完举刀便逼上前。

    罗祥手下这些番子在地方作威作福惯了,连皇帝都不放在眼内,自然不会把徐晋这钦差当回事,见到这小白脸竟敢恐吓罗公公,身为手下心腹,自然大感受辱,准备上前给主子挣回点面子。

    然而,但见寒光一闪,那名番子才刚抬起一条腿就僵住了,一只手捂住喉咙,鲜血从指缝间汩汩地渗出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徐晋身边的薛冰馨,后者的剑已经出鞘,雪亮的剑尖还挂着一颗血珠。

    扑通……

    番子身体缓缓地倾侧,最后轰然摔倒在地上,双腿伸了伸便气绝身亡了。

    咝……

    锦衣卫把总司马辕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之前他亲眼看到薛冰馨从槐树上跳下来,便觉得这位冰姑娘身手不错,但也不是特别惊讶,而且自问放手一搏也能战胜之,然而此时他才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太快了,薛冰馨刚才那剑快得让人根本没看清她是如何出手的,嗖的一下,那番子的喉咙便多了一个血洞。司马辕觉得,换成自己是那名番子,恐怕也躲不掉那奇快无比的一剑。

    徐晋也惊愕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厉声喝道:“这些人欲行刺钦差,统统拿下!”

    那些举着火铳的归德卫士兵并没有立即执行徐晋的命令,而是转头望向指挥使黄骐。徐晋不禁皱了皱剑眉,毕竟不是自己带出来的兵,若是换成自己在江西带过的兵,二话不说动手就干了。

    黄骐显然有些犹豫,如果是兖州府的地方官,他肯定毫不犹豫就下令动手,但是对方是山东省的镇守太监,他就不得不权衡利弊了。

    罗祥此时又惊又怒,但这家伙惜命啊,生恐徐晋这愣头青真的给他来一火铳,那样挂掉真不值,于是阴笑道:“好啊,徐钦差好大的威风,这梁子咱家记下了,你就等着咱家弹劾的奏本吧!”

    这明显只是场面话,罗公公这是缩头了。

    徐晋淡定地道:“罗公公随意!”

    罗祥嘿嘿地冷笑一声,一拂衣袖转身上轿,那些番子见状也只好收刀入鞘,抬着同伴的尸体恨恨地离去,走之前还不忘向薛冰馨和徐晋投来杀人般的眼神,其中有人甚至做出抹脖子的威胁动作,端的是嚣张之极。

    “罗公公……罗公公,下官冤枉,求公公为我等作主啊!”赵逢春等人惊恐地大叫,他们显然作梦也没想到徐晋竟然这么强硬。

    徐晋冷冷地道:“是不是冤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鲇鱼嘴巡检司已经被本官一锅端了,寿张县令马德炳会把你们供出来的,还是留口气等着人头落地吧!”

    宋驰等人顿时面如死灰,心里凉嗖嗖的,这回真的完蛋了!

    “带走,押回县衙大牢待审!”徐晋冷喝一声,率着一众锦衣卫和一千归德卫火铳兵入城,其余四千归德卫则驻扎在城外。

    太监黄锦站在原地发呆,直到徐晋走远这货才反应过来,连轿也不坐了,一溜小跑追上徐晋,一边叫道:“徐大人等等咱家……咱家有话讲啊!”

    徐晋没有理会他,在众锦衣卫簇拥之下打马进城,直奔县衙而去,将宋驰等人重新关押进大牢,并且派了火铳兵把守。宋驰张文升等人充其量只是个头稍粗的鱼,真正的大鱼还在后面,譬如那镇守太监罗祥。

    徐晋要将幕后那些王八蛋一个个揪出来,就算掀翻整个山东官场也在所不惜,否则如何告慰那些在水灾中枉死的锦衣卫和数以万计的百姓?

    实际上,昨天派兵奇袭鲇鱼嘴后,徐晋便往京中发了八百里加急,说明了大堤崩毁的原委,并请求朝廷给予他提督军务的权力,相信小皇帝的圣旨很快就会送到。

    ……

    县衙后堂的西花厅。徐晋坐在太师椅上喝着茶,薛冰馨持剑站在一旁,倒是不折不扣地履行着贴身护卫的任务。

    太监黄锦像做错事的小屁孩一样,忐忑不安地站在徐晋面前,讪讪地道:“徐大人,咱家也是受了他们的蒙骗,这才把人给放了,对谋害钦差的事更是一点也不知情。”

    徐晋淡道:“本官自然知道你不知情,否则你以为还有机会站在这里说话,直讲吧,收了罗祥多少好处?”

    黄锦脸色胀红,吃吃地道:“没……没多少!”

    徐晋摆了摆手道:“黄公公,你也是从小服侍皇上的人了,不看僧面看佛面,本官也不管你收了罗祥多少好处,原封不动退回去,下不为例,否则别怪本官不留情面。”

    黄锦顿时如释重负,暗暗庆幸自己还没把奏本递上去,连忙点头道:“咱家晓得,绝对不会有下次……徐大人,话说大堤真的是宋驰那些王八蛋挖垮的?”

    徐晋淡道:“这事不用你管,这段时间你便专门负责调运粮食赈灾,还有寻找萧大人的下落吧!”

    黄锦连忙点头,这次差点上了贼船,这种事他也不想再掺和了,免得引火烧身。

    黄锦离开了花厅,立即着人把那十箱金银珠宝和名贵药材,原封不动地送回镇守太监罗祥的住处。

第383章 意见相阻

    徐晋把黄锦打发走后,解下掖在腰间的手铳,随手搁在茶几上。这玩意就是一根二十多公分长的铜管,连上木制的手柄更是超过了三十公分,携带和使用都极不方便,关键是一到雨天就变成没用的烧火棍。徐晋倒是想弄一把后世那种带弹匣的连发手枪,但以目前明朝的工业水平显然没办法搞出来。

    薛冰馨蹙了蹙眉,下意识地移开半步,避过手铳的铳口,身为习武之人对危险自然极为敏感,这玩意让她感受到威胁。

    徐晋笑道:“薛姑娘害怕这个?”

    薛冰馨轻蔑地道:“火器中看不中用,远距离杀伤力不及弓箭,近距离嘛,本姑娘宰了你还没点着火呢,也就吓唬一下普通人罢了。”

    “那是你没见过现代的火器!”徐晋心里暗道,不过他并未反驳,只是笑了笑。

    正所谓夏虫不可语冰,对于春生秋寂的昆虫来说,一年就只有三季,你也跟它说不清什么是冰雪。同样,对于五百年前的古人来说,你若跟她讲人可以在天上翱翔(飞机),在海底下遨游(潜艇),她说不定会把你当成白痴。

    徐晋的笑容在薛冰馨看来很可恶,感觉被深深的轻视了,不由有点着恼道:“徐大人笑什么,本姑娘说错了吗?要不咱俩练练!”

    徐晋连忙摆手道:“还是免了,本官知道薛姑娘的剑很快,估计本官的火折子还没掏出来就被你刺翻了。”

    薛冰馨嘴角微翘了翘,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淡道:“徐大人还算有自知之明,你们这些读书只惯会耍嘴皮子,搞阴谋诡计,动起手来却只有挨揍的份儿。”

    薛冰馨说着不由起某人“坑”掉那头老虎的“阴谋诡计”,脸颊悄然生出些许红霞来。

    徐晋奇怪地看了一眼霞飞双颊的薛冰馨,不过这冰妞脸红的样子倒是极美,目光下意识地往下移,扫过此女胸前的高耸,再往下便是恰盈一握的纤腰,心跳竟然有点加速的趋势,连忙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

    女人对这方面显然都特别敏感,薛冰馨瞪了徐晋一眼,然后转过身去望向窗外。徐晋不禁暗汗,仔细算来自己离京已经有二十多天了,没有娇妻美婢在身边服侍,这是内火失调的节奏啊。

    气氛有些尴尬,徐晋轻咳一声道:“外面有锦衣卫守护,薛姑娘其实不用待在这的,且自行歇息去,若是外出,本官会着人通知你。”

    薛冰馨闻言长腿迈动,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出花厅去。

    ……

    郓城县某座大宅内,镇守太监罗祥面色阴沉地坐在大厅的太师椅上,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正在缓慢地转动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玉板指,这枚玉板指翠绿欲滴,显然价值不菲。

    十只崭新的大木箱就摆在大厅中,这是太监黄锦刚才着人送回来的,里面的金银珠宝,以及名贵药材一件不少。

    这时一名带刀番子走了进来,身量并不高大,不过身形却十分结实匀称,大光头上有两条暗红色的疤痕,太阳穴微微凸起,看上去十分剽悍。

    这名番子叫燕扬,外号秃雕,从小就是个好勇斗狠的主,有一次跟邻村的杀猪匠起了冲突,结果脑袋被砍了两刀,尽管最后侥幸捡回一命,但从此也留下了两条疤痕。

    这小子倒是凶悍,养好伤之后,趁着除夕夜摸上门,把杀猪匠一家六口都捅杀了,然后连夜远遁他方,剃光头发改名换姓,加入了一伙打家劫舍的强人。这货生性凶狠,逐渐当上了这伙强人的老大,又吞并附近几个山头的势力,竟让他混出名气来,人送外号秃雕。

    但正所谓树大招风,风光的日子没过几年,燕扬就遭到官军的围剿,差点没死在乱箭之下,后来投靠了镇守太监罗祥,由于勇武凶悍,再加上武艺不俗,现在是罗太监的亲卫统领。

    燕扬进来后对着罗祥施礼,禀报道:“公公,宅子外面有锦衣卫的暗桩在监视!”

    罗祥嘿嘿地冷笑了两声。

    燕扬目露狠色,狞声道:“姓徐那小子太嚣张了,仗着钦差的身份,根本不把公公放在眼内。咱弟兄中正好有几个百步穿场的神射手,要不给那小子来一下?”

    罗祥眼中寒光一闪,显然有些意动,但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怒火,摆了摆手道:“暂时还不必如此!”

    如果钦差是死在“天灾”之下还有可能遮掩过去,但若死在暗箭之下,那这事根本无法遮掩,朝廷一定会派人严查到底,到时恐得不偿失。

    当然,如果真到了图穷匕现的地步,这也不失是一个选择,就看姓徐那小子会不会做人了,真要把自己逼到走投无路的份上,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罗祥又转动了一会玉板指,淡道:“让人弄一桌可口的酒菜给宋知府他们送去吧,告诉他们酒菜可以随便吃(话不能乱说),管够!”

    ……

    正德十六年八月初四,早朝刚结束不久,嘉靖帝朱厚却在文华殿中召开了一场紧急会议,内阁四老、六部尚书,都察院都御史,以及大理寺卿都被召来了。

    原因是前两天才被报告在洪水中失踪的赈灾副使徐晋,竟然从山东曹州发来了八百里加急,并且奏称有地方官员故意挖毁大堤,企图谋害钦差。

    这消息一经传开,顿时震动了整个朝野,大明立国之初,地方官员殴打钦差的事确实也发生过几起,但事后主犯都被处以极刑,从此没人再敢轻易捋钦差的“虎须”,更加别说谋害钦差了,兖州府这些地方官还是胆大包天啊!

    然而,此时文华殿中的气氛却是有些微妙,自从复职入阁后,一直十分低调的费阁老竟和内阁首辅杨廷和发生了第一次意见相左。

    首辅杨廷和觉得应该选派一名钦差专门负责调查此案,而费宏则认为多此一举,应该交由徐晋全权负责,并且加衔提督军务。

第384章 裂痕

    文华殿中,小皇帝朱厚端坐在御座上,内阁四老、六部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大理寺卿等十几名肱股大臣分立在御座前。现在的内阁四老分别是杨廷和、费宏、毛纪和蒋冕,至于原来的次辅梁储,在费宏复职后便告老辞官,前不久已经携家眷买舟南下,返回岭南老家怡养天年了,梁君子终得善始善终。

    话说费宏与首辅杨廷和的关系一直还算不错,自从复职入阁后,两人相处得也十分和谐,但是在今天这场紧急廷议上,意见却产生了分歧,两人各执己见,就差没有直接互怼。

    此时,礼部尚书毛澄出列朗声道:“皇上,臣认为谋害钦差一事非同小可,理应由都察院、刑部、大理寺各选派一人作为钦差,专门负责调查审理此案。”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并称作“三法司”,一些大案要案通常都会由这三个机构联合审理,也就是所谓的“三法司会审”,而谋害钦差这种大案也确实够得着“三法司会审”,所以毛澄这个提议无疑有一定道理。

    “臣附议!”户部尚书杨潭随即出列表示支持。

    杨潭和毛澄均是杨廷和一党的,所以两人旗帜鲜明地站在杨廷和的一方,而且,当初打压徐晋时,两人也是充当急先锋,自然不愿意看到徐晋借此事上位。

    政争就是如此,党同伐异,无所谓对错,大家志同道合自然就成一党,大家政治理念相悖,就算是世交亲家也会反目成仇,这种例子历史上并不鲜见。

    杨廷和等人之所以打压徐晋,其实根本原因就是理念相悖,杨党是守旧的皇统派,他们坚持皇统正宗,要求新君入继孝宗一脉,而徐晋却是支持小皇帝,站在杨党一系的对立面,自然不被杨党所喜。另外,杨廷和还担心以徐晋和新君的亲密关系,徐晋将来会成为江彬式的佞臣,所以更是不遗余力地打压他。

    当初杨廷和不惜“送”徐晋一份功劳,也要把他弄出京去赈灾,无非是担心他在京会影响嘉靖帝的想法。如今杨廷和已经如愿以偿地逼使嘉靖帝承认孝宗为皇考,谁知山东那边却出了事,赈灾正使萧淮下落不明,而本来只能充当陪衬绿叶的徐晋却要坐正了。

    如果徐晋只是赈灾钦差副使,回京后加官一品半品的自然无所谓,还有大把闲职等着他,但是如果徐晋坐正了,这赈灾、粮仓亏空案,还有谋害钦差案,这些功劳加在一起就不是升官一品半品的事了。

    杨廷和显然不愿意看到徐晋借此崛起,所以他提出另派钦差专门负责审理此案。毛澄和杨潭乃杨廷和的左肩右膀,自然要坚定不移地为老大摇旗呐喊的。

    “臣也附议,事关重大,此案理应由三法司会审!”刑部尚书张子鳞也站出来道,这货并不是杨党,但作为刑部尚书,自然要为本部捞功劳,审案本来就是刑部的职责范围。

    小皇帝朱厚皱了皱眉,心里极为不爽,淡道:“其他爱卿可有异议?”

    费宏微沉着脸默不作声,杨廷和垂着眼帘仿佛入定了一般,而殿内其他大臣则神色各异,却也没有开口。

    侍立在朱厚旁边的司礼监太监毕云不禁暗叹了口气,费阁老终究还是根基浅些,比不得首辅杨廷和,如今有三名六部尚书支持杨阁老,此事恐成定局了。

    正在此时,吏部尚书王琼上前一步道:“皇上,臣反对另派钦差!”

    朱厚精神一振,连忙道:“为何?”

    王琼朗声道:“臣以为另外选派钦差出京不妥有三。其一是耗时日久,延误查案时机;其二浪费人力物力,如今国库用度紧张,能省则省;其三嘛……徐子谦在奏章里讲得很清楚了,直接掘毁大堤的罪犯已经抓获,只要加以审问便能弄清来龙去脉,根本犯不着劳师动众。”

    朱厚满意地道:“王尚书言之有理!”

    殿内不少大臣亦微微点头,他们虽然鄙夷王琼的圆滑奉迎,但也不得不承认王琼这三点理由确实站得住脚。

    毛澄立即反驳道:“徐晋年纪轻轻,而且也没有查案经验,如何能担此大任,更何况他还请求提督山东省军务,军机大事又岂同儿戏!”

    王琼冷笑道:“甘罗尚能八岁拜相,毛尚书又何以年纪取人?徐子谦年轻不假,但却是老成持重,萧御史在奏本中也提到了,徐子谦在这次赈灾中的表现十分出色,其能力不容质疑。更何况此案涉及到徐子谦自身,掘毁大堤的罪犯也是他抓获的,如今朝廷却不信任他,要另派钦差调查此案,岂不令人寒心。”

    兵部尚书王宪是王琼的老部下,这时连忙站出来附和道:“王尚书所言极是,臣听说徐子谦曾统兵对抗宁王,并且以少胜多,端定是文武双全,提督山东军务也未尝不可!”

    两名尚书表态支持费宏,本来已经倾向杨廷和的天秤又被拉了回来,在种情况很鲜见,当初梁储还在时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在场均是政治嗅觉灵敏的老家伙,均意识以后的内阁恐怕不会再是杨首辅的一言堂了。

    朱厚心中暗喜,他早就厌烦了杨廷和把持内阁,自然乐得有人站出来平衡杨廷和的影响,点头道:“朕也觉得王尚书言之在理,其他爱卿的意见呢?”

    一众大臣的目光不由望向还没表态的另外两位阁老毛纪和蒋冕。如今这两位表态支持哪一方,那一方就能获胜。

    王琼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他本来就跟杨党那些清流官员不合,以前的内阁铁板一块,他自然选择装孙子,如今不同了,费宏为了门生和杨廷和刚起来,他自然乐意助费宏一把,送人情的同时又能讨好小皇帝,而且还可以加深内阁的裂痕,简直是一举三得。

    毛纪和蒋冕两人此时都有点为难了,话说二者都是比较正直的官员,而且与费宏和杨廷和两人的私交都不错。

    “臣赞同王尚书的观点,如今国库拮据,确实不宜再另派钦差虚耗财力,可命徐子谦全权负责此案,同时提督兖州府和东昌府的军务,待查明后再将案犯押往京城,交由三法司审判定罪。”毛纪首先表态了,而且选择了一种折衷的方式。

    蒋冕其实并不同意过份打压徐晋的,此子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弃之不用是朝廷的损失,所以点头道:“臣附议!”

    蒋阁老此言一出,事情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朱厚喜道:“那便按照毛先生所讲,钦命徐晋为钦差全权负责诸事,加衔提督兖州府和东昌府军务。有劳杨先生马上拟旨!”

    “臣领旨!”杨廷和虽然依旧神色自若,但在场的都明白,以后内阁恐怕不会再是杨阁老的一言堂了。

第385章 四姝进宫

    胡惟庸造反案之后,明太祖朱元璋废除了中书省和丞相,自己亲掌六部,但老朱毕竟不是三头六臂的哪吒,这么多政务根本处理不过来,于是便仿宋制设立了殿阁大学士,辅助他处理政事。朱元璋是个强势的开国帝王,心黑手狠,敢揽权的大臣都被他宰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个时期的大学士只相当于顾问和秘书,并没有实权。

    建文帝朱允倒是个宽仁的皇帝,不过这倒霉的家伙坐了皇位四年不到就被叔父朱棣抢了皇位。明成祖朱棣雄才大略,热衷于开拓土,长年带兵御驾亲征,没有时间处理朝政,于是内阁便应运而生了。

    明成祖朱棣亦是个强势的皇帝,狠厉半点也不输他的老子朱元璋,史上绝无仅有的“诛十族”就是他的手笔,所以终永乐一朝,内阁实际并无多大的权力。

    内阁的真正崛起是从仁宣时期开始的,国家承平,治国得靠文官,自然开始重文轻武,正因为皇帝对文官的倚重,内阁的权力开始逐渐提升,等到了成化和弘治年间,文官政治达到了小高峰,内阁也成为足以对抗皇权的文官机构。

    特别是目前,嘉靖帝才刚登基,而且以潘王的身份继位,朝中毫无根基,再加上年纪尚小,制衡文官的太监集团又遭受到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内阁的权力就更加非同小可了。

    其实仔细对比一下,这个时期的明朝内阁跟现代的美国国会性质差不多,美国的国会开会根本不用总统到场参加,议员们讨论出某项决议后,总统只需负责签字批准,又或者否决就行。

    这个时期的明朝皇帝也一样,其实所有大事都由内阁先讨论出处理意见,然后再交给皇帝批准,即使皇帝不采纳也只能打回内阁再议。

    所谓的廷议,皇帝虽然有份参加,但也只能作为倾听者,最终结果还是下面的大臣讨论商议出来的,譬如选派钦差这种事就得交给内阁商议,皇帝不能自行决定人选,否则就是违规,文官会跟你急眼。

    今天在文华殿举行的这场紧急廷议就是如此,小皇帝朱厚只充当倾听者的角色,一直是下面的大臣在讨论搏弈。

    此时讨论结果出来了,任命徐晋为钦差全权负责诸事,并且提督山东两府的军务。小皇帝朱厚对这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而且有种扬眉吐气的爽感,并立即命杨廷和议旨,估计是存心要嗝应一下老杨。

    杨廷和倒是神色如常,这是大臣们廷议出来的结果,合规合法,他虽然是首辅,但也不能反对,当场便草拟了圣旨交给皇帝。小皇帝朱厚仔细看过无误后便盖上皇帝宝印,并派了三百锦衣卫携带圣旨和钦差印信骑快马出京,赶往山东,一来传旨,二来是负责守卫徐晋的安全。

    ……

    明朝的太后一般居住在慈宁宫,但是现在的皇宫中却有两个太后,一个是正德皇帝的生母张太后,而另一个则是新君嘉靖帝的生母兴国太后蒋氏。

    话说张太后既是一个幸运的女人,亦是一个倒霉的女人。弘治帝生前独宠皇后张氏,并且一生不纳妃嫔,夫妻两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历史上一夫一妻的皇帝恐怕就只有弘治帝朱佑樘了,从这一点上来说,张氏无疑是个幸运的女人。

    然而,可惜弘治帝命短,三十多岁就挂了,然后张氏唯一的儿子正德帝也英年早逝,甚至连个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迫不得已从旁支中选一个子侄来继承皇位,从这一点上来讲,张氏无疑是个倒霉的女人。

    所以说,张太后如今在宫中的地位有点尴尬,尽管小皇帝朱厚逼于大臣的压力认了弘治帝为皇考,但终究不是真心实意的,与张太后既没有血缘关系,也没有抚养关系,自然跟她不亲近,每天虽然都有来请安,但都是礼节性的,打完招呼就走。

    张太后倒也知进退,在朱厚的生母还没到京前,她便主动搬离了慈宁宫,住进了寿康宫中,只求平平安安地过完余生,所以此时住在慈宁宫的是朱厚的生母蒋氏。

    今日,慈宁宫中十分热闹,宫女太监门忙前跑后的,因为今天有客人,正是兴王爷生前认的义女永秀郡主谢小婉,另外还有费家的三位姑娘。

    蒋太后召见义女谢小婉并不出奇,但为何还捎上费阁老家的三位姑娘呢?

    据说是因为皇上当年被掳到江西上饶时和费家三位姑娘结识,所以蒋太后顺便召来见一见面。然而,蒋太后身边服侍的老人却是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皇上眼看就要十四岁了,大婚的事也该开始考虑了,免得重蹈正德皇帝的覆辙,连个继承皇位的子嗣都没有。

    蒋太后的目标显然是费家的四姑娘和五姑娘,因为费三姑娘跟徐晋的事她也听说了,而且费三姑娘的年纪跟皇上也相差太大,四姑娘和五姑娘倒是可以考虑,而年龄上最合适的自然是五姑娘费小玉了。

    正因为如此,蒋太后才借口把费家三位姑娘都召来,实际是想亲自了解一下四姑娘和五姑娘的品貌。当然,选皇后这种事也不是蒋太后一个人能说了算的,她充其量也就瞎操心一下,而且就算她看中了,费家也未必乐意把女儿嫁到深宫中。

    最关键的一点是,为了防止外戚干涉朝政,大明朝规定外戚是不允许当官的,最多也就封爵,没有实权,所以但凡有政治抱负的人都不会选择和皇家结亲,费宏身为内阁大学士,那就更加不可能让女儿嫁入深宫当皇后。

    “快看,那不是月儿吗,永秀郡主来了!”站在慈宁宫门口的宫女忽然吱吱喳喳的叫起来,并且抻长脖子往远处张望。

    这时,只见有四顶轿子由太监抬着往这边走来,最前面那顶轿子旁边跟着一名长相甜美可人的婢女,正是美婢月儿。

    现在在慈宁宫中服侍蒋太后的宫女,大部份都是从兴王府带过来的,而月儿也是兴王府出身的宫女,所以大家都认识。

    很快,四顶轿子便被抬进了慈宁门,停在慈宁宫的外边,轿帘掀起,陆续走出四名盛装打扮的俏丽少女,瞬时间春兰秋菊,让人产生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感触来。

第386章 瞎操心

    谢小婉今天穿了郡主的冠服,上身是大红缕金丝袄子,下身是浅蓝色的纹花裙,头戴镶满珠翠宝石的“珍珠翡翠冠”,两耳垂着明月珠子,十七岁的少女显得明艳动人。

    谢小婉看上去丰了一些,胸前的规模也明显见长了,皮肤白里透红的,一双月牙儿般的明眸漆黑水灵,微翘的上唇娇憨若带笑,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感。这妮子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皮肤微黑,营养不良的黄毛丫头了。

    从第二顶轿子上下来的是费如意,一身湖绿色的百褶长裙,身段婀娜娇柔,气质温婉恬淡,那张宜嗔宜喜的俏脸让人见之怦然,这名今年将近十九的少女,其美丽绽放得更加绚丽了。

    费吉祥一身杏黄,眉目如描画一般,身量与姐姐费如意差不多,两人站在一起仿佛并蒂盛开的鲜花。至于费小玉这只小辣椒,今天同样穿着她喜欢的粉红色裙子,眉娇目俏,唇若两瓣桃花,一下轿便好奇地东张西望,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主。

    “见过永秀郡主!”四周的宫女纷纷向着谢小婉行礼请安,后者微笑着回应。

    这时,一大一小两名少女从里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永福和永淳两名公主,永淳今年才十岁,这只小萝莉隔着老远便跑过来,笑嘻嘻地道:“小婉姐姐来啦,人家等你很久了。”

    当初谢小婉随相公在兴王府小住了近个月,所以跟永福和永淳都十分熟稔了。

    “见过永福公主,永淳公主!”谢小婉连忙向永福和永淳两人行礼,熟稔归熟稔,但必要的礼节却是不可少的,这里可是皇宫,四周都是太监和宫女盯着,小婉可不想给自家相公“丢脸”。

    费如意三姐妹也连忙跟着福礼问好。

    永福公主今年十六岁,气质虽然还是娇娇怯怯的,但气色明显比当年好了许多,看上去也更精神了,窈窕的身段如弱柳扶风,含笑着点头道:“几位姐姐不必多礼,母后在里面,我们进去吧!”

    诸女寒暄了几句便手拉着手往屋里行去。

    此时的大厅内,兴国太后蒋氏坐在主位上,而旁边还陪坐着一名三十许岁的美妇,乃兴王朱元的另一名妃子淑妃王氏,膝下并无子女。此外,老太监安大海,还有小皇帝朱厚的乳母范氏(陆炳之母)也在场。

    谢小婉和费如意诸女进屋后见礼落座,自有宫女奉上香茗。在蒋太后等人的目光审视下,费如意和费吉祥都有些拘紧,就连费小玉这只小辣椒也乖巧地坐着,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

    乳母范氏夸张地道:“哎哟,早就听说费家几位姑娘都生得国色天香,现在看来果真不假,瞧瞧这模样身段,真真是难得的俏人儿呐。”

    太后蒋氏含笑着点了点头,费如意和费吉祥都不由腾的红了脸。

    大家闲拉了半小时家常,蒋氏忽然笑着问:“吉祥姑娘今年几岁了,平时读的什么书?可有些什么爱好?”

    此言一出,谢小婉和费如意都微愕,继而露出深思的表情,费吉祥暗蹙了蹙眉,礼貌地答道:“回太后,吉祥今年十七,平时也没读啥书,些须认得几个字罢了,偶尔喜欢作画!”

    淑妃王氏笑道:“姐姐,费氏不愧是书香世家,府里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礼,还会作画呢,真是多才多艺。”

    太后蒋氏笑吟吟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对了,皇上今天咋还没下早朝?”

    侍立在旁的太监安大海道:“早朝已经散了,听说来了八百里加急,皇上在文华殿召开廷议呢,估计是有急事吧!”

    太后蒋氏轻哦了声,众人又聊一会,小萝莉永淳便坐不住了,提出要带谢小婉人等到花园玩耍。蒋氏对这个小女儿一向宠溺,再加上聊久了气氛也沉闷,还不如让年轻人自个儿玩去,所以便点头同意了。

    于是乎,诸女便离开了大厅,言笑宴宴地往前面的慈宁花园玩去了。

    淑妃王氏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微笑道:“姐姐觉得费家三位姑娘如何?”

    蒋氏道:“如果是论容貌,自然是三姑娘费如意最出挑,而且性情最是温和,可惜年龄和皇上相差太大,五姑娘费小玉年龄倒是合适,不过性子怕是不及两位姐姐,有点野!”

    王氏道:“那姐姐是意属四姑娘费吉祥了?”

    蒋氏含笑点头道:“四姑娘性子文静稳重,待人接物得体大方,模样也是没话说的,只是年龄也比皇上大三岁!”

    乳母范氏笑道:“这有什么打紧的,女大三,抱金砖嘛,而且这姑娘看着也好生养。”

    “母后,你们在聊什么呢?”小皇帝朱厚应声走了进来,已经换了一身常报。

    蒋氏笑道:“皇上下朝了,今天心情似乎不错啊,今天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朱厚在蒋氏旁边坐下,笑嘻嘻地道:“徐晋今天从山东发来了八百里加急,这家伙还活蹦乱跳着呢,害朕担心了两天。”

    蒋氏闻言喜道:“阿弥托佛,天可怜见的,小徐平安无事便好!”

    淑妃王氏笑道:“我说呢,小婉一看就不是福薄之人,年纪轻轻的咋就会守寡了。”

    朱厚今天心情很不错,随手在盘子上拿了一块糕点,边吃边问道:“对了,小婉姐姐她们今天不是进宫吗?”

    蒋太后笑道:“都到花园玩去了,对了,皇上觉得费家四姑娘如何?”

    “吉祥姐姐?挺好啊!”朱厚随口道。

    “那娘亲给你娶回来当皇后好不好?”

    朱厚差点一口糕点喷出来,哭笑不得地道:“母后你瞎说啥呢!”

    蒋氏白了儿子一眼道:“娘亲是认真的,过几天皇上就十四周岁,也是时候考虑大婚了,费家四姑娘知书识礼,品貌俱佳……”

    朱厚没好气地打断道:“母后,朕现在是皇上,不是潘王了,哪能选朝官的女儿为皇后,这事你就别瞎操心了,嗯……朕去花园找小婉姐姐她们!”说完顺手拿了两块糕点,一边吃一边往外走。

    “唉,皇上……这孩子!”蒋氏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387章 徐家有喜

    寿康宫位于慈宁宫的西侧,两宫相邻,只是一墙之隔,而慈宁花园却不在慈宁宫的范围,而是正位于寿康宫和慈宁宫的正南边,属于独立的公共花园。

    此时,寿康宫中,张太后正在训斥他的弟弟建昌侯张延龄,宫女和太监都十分识趣地躲远了,免得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

    话说弘治帝生前独宠皇后张氏,不仅追封岳父张峦为昌国公,而且还把两个妻弟也分别封为寿宁侯(张鹤龄)和建昌侯(张延龄)。寿宁侯和建昌侯两人恃着国舅爷的身份横行不法,经常受到御史言官的弹劾,不过都被弘治帝出面挡下来,以致张家人更加骄纵横行。

    弘治帝驾崩后,正德帝朱厚照却是瞧自己两个舅舅不顺眼,还狠治过他们几回,寿宁侯和建昌侯这才稍微有所收敛。

    然而,前些天建昌侯张延龄又作死了,由于扩建宅子,竟然推倒邻居的围墙,强占别人家的园子,其家奴还打伤了邻居的下人。此事恰巧被兵科给事中夏言得知了,当即上书弹劾张延龄。

    本来,建昌侯毕竟是张太后的亲弟弟,嘉靖总得给点面子,然而小皇帝不久前刚被群臣强逼认了弘治帝为皇考,正是心中不爽,于是传口谕,令建昌侯把强占的土地归还给邻居,并且赔偿汤药费。

    这样的处罚可谓是不痛不痒,如果建昌侯照办,这件事就结了,偏偏这货平日骄纵惯了,还以为自己是以前的国舅爷,仗着有张太后撑腰,竟然不把小皇帝的口谕当回事,不仅没有归还土地,还让工匠继续施工扩建宅子。

    嘉靖帝得知后不由大怒,命锦衣卫把建昌侯府负责建房子的管事和伤人的奴仆都抓起来关进了在诏狱,这下建昌侯才知道怕了,所以今天特意跑进宫来求救,希望姐姐张太后能出面说情。

    话说张太后如今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不比往昔了,新帝毕竟和她没有血缘关系,她自己也打算低调些过日子,谁知不争气的弟弟偏在这个时候生事,招惹的还是新君,简直就是花样作死,所以一气之下,不仅没有同意出面求情,而且还把弟弟张延龄狠狠地训了一顿。

    张太后今年五十岁了,因为保养得好,倒是不特别显老,此时正气咻咻地训斥道:“瞧瞧你这德性,都四十好几人的还不长脑子,如今可不比以前,还不懂得收敛,连皇上都敢得罪。”

    张延龄被姐姐骂得狗血淋头,还有点不服气地低声嘟哝道:“要是没有太后支持,那小子能坐上龙椅,早知是个忘恩负义的,当初就……”

    张太后面色急变,厉声喝道:“闭嘴,混账东西,你莫非真想害绝咱张氏满门?”

    张延龄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头脑终于清醒了些,立即闭上嘴不言,还扭头四顾,见到太监宫女门都离得远远的,这才稍放下心来。

    张太后也是气急了,连喝了几口茶才平复下来,冷道:“回去后赶紧上疏请罪,把土地退还给别人并且恢复原样,烫药费也赔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张延龄耷拉着脑袋道。

    张太后还余怒未息,摆了摆手道:“现在出宫去吧,今天不留饭!”

    张延龄正欲悻悻转身离去,忽然眼珠一转道:“太后,皇上本月初十就满十四周岁了吧?”

    张太后淡道:“是又如何?”

    张延龄笑嘻嘻地道:“嘿嘿,那也该替皇上选婚了,咱家的喜儿今年十二岁,正是豆蔻年华,模样和性情都是上佳,跟皇上倒是正好相配。”

    喜儿是张延龄的小女儿,模样倒也确实过得去,这货当国舅爷尝到了甜头,这次竟是想更进一步当国丈了。

    张太后皱了皱眉,喜儿这个侄女她自然见过,模样虽然还算周正,但实在说不上特别出挑,不过若能选为皇后对张家来讲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也能调节一下自己和新君的关系,所以淡道:“为皇上选婚的事,哀家倒是可以向杨阁老提一提,但能不能选上就看喜儿自己的福份了。”

    张延龄大喜过望,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我家喜儿一看就是个有福气之人。”

    建昌侯张延龄喜滋滋地离开了寿康宫,一边行一边盘算着到时如何疏通关系,如果自家喜儿真选上了皇后,嘿,那张家便能跟以前那样风光无限,至少可保几十年荣华富贵。

    从寿安宫出来就是慈宁花园,张延龄为了抄近路,平时出入都会选择直接穿过慈宁花园,然后从右安门出宫。

    张延龄正眉飞色舞地盘算着,忽然听到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下意识地抬头一看,顿时见到一群女子在前面的亭子附近游玩,均是十来岁的少女,正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永福和永淳张延龄自然认得,不过谢小婉和费如意等却是不认识,不由奇道:“这些都是谁家的姑娘?”

    一名负责领路的小太监笑道:“回侯爷,穿郡主冠服的那位估计就是兴献帝的义女永秀郡主了,另外三位是费家的三位姑娘,听说兴国太后今天召了她们进宫呢。话说费家三位姑娘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啊!”

    张延龄睨了小太监一眼,不屑地道:“你一个阉货懂个屁的美人?”

    那小太监胀红了脸,神色讪讪的却不敢反驳,心里却是暗骂:“你也不是一个过气的国舅爷,拽个屁!”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建昌侯正打算让自己的女儿喜儿参选皇后,这时听到小太监赞费家三位姑娘国色天香,顿时便联想到那方面了。虽然国朝为皇上选婚一般不会选官宦世家,但难保没有例外。

    张廷龄犹豫了一下,大步向着诸女行去,那小太监本来想提醒一下张延龄不合礼节,但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让他自己作死去!

    谢小婉诸女正在玩藤球,张延龄行到附近,好整以暇地轻咳了一声,有认得的宫女连忙行礼道:“参见侯爷!”

    张延龄挤出一副笑脸道:“建昌侯见过两位公主。”

    永福公主微笑道:“侯爷不必多礼!”

    “本侯刚从太后那出来,这几位不知如何称呼?”张延龄故作不知地打量了谢小婉等人一遍,心里亦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几位都十分漂亮,比他家的喜儿都要俊俏,尤其是年纪是长的这位,恬淡温婉,袅袅娉娉的,让人想搂入怀中轻怜蜜爱一番。

    永福公主礼貌地作了介绍,谢小婉等也礼貌性地见过礼。

    张延龄目光落在谢小婉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这位就是永秀郡主啊,倒是个标致人儿,可惜福气薄了些,年纪轻轻便守寡了!”

    永福公主顿时变了面色,谢小婉和费如意都愕了一下,前者皱眉道:“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张延龄讶然道:“咦,莫非永秀郡主还不知情?萧淮和徐晋在山东赈灾双双遭了洪水,如今连尸骨都还没找到呢!”

    谢小婉和费家姐妹都瞬间面色惨变,目露惊恐。张延寿见状恍然道:“看来永秀郡主还真是不知情啊,本侯还觉得奇怪呢,哪有刚死了丈夫的人笑得这么开心,唉,节哀顺变吧!”

    “相公!”谢小婉悲呼一声,身体一软便往下倒,旁边的费如意下意识地伸手扶住,结果只觉天旋地转,两人同时摔倒在地上。

    “小婉姐姐!”

    “三姐!”

    “郡主!”

    “快传太医!”

    永福公主和费吉祥等大惊失色,一众宫女太监齐声惊呼,一时间乱成一锅粥。

    张延龄这货也有点傻眼了,显然没想到自己一句话竟然倒了两个人,这威力也太大了些,连忙转身溜掉了,不久前刚得罪了皇上,这货显然也怕引火烧身。

    正在此时,一行人快步奔了过来,当先一人正是小皇帝朱厚。

    “皇兄,小婉姐姐和三姑娘晕倒了!”永福焦急地道。

    朱厚见到倒地的谢小婉和费如意,急吼吼地:“快传太医!”

    ……

    慈宁宫中,太医正在为谢小婉和费如意诊治,朱厚沉着脸在厅内走来走去,双拳紧捏暗道:“建昌侯这个混蛋,若小婉姐姐有个三长两短,朕饶不了他!”

    “皇上,永秀郡主醒了!”

    朱厚一个箭步飙了上前,喜道:“小婉姐姐你醒了,你别听建昌侯胡说八道,徐晋没有事,好着呢,今天还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谢小婉本来毫无生气的双眸顿时一亮,抬起头颤声地道:“真的?皇上没骗我!”

    “朕骗你干嘛,徐晋的奏本就在此,你自己看!”朱厚倒是准备充足,立即让侍候的小太监把徐晋那份加急奏本递上来。

    谢小婉颤抖着双手打开一看,双眸顿时盈满了喜悦的泪水,这确实是相公的字迹。

    “姐姐小心!”费吉祥扶着虚弱的费如意行了过来,后者凑近看了一眼奏本,顿时如释重负地道:“是徐郎的笔迹!”说完苍白的俏脸不由腾的红了,这才醒起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幸好,费如意跟徐探花之间的关系几乎人尽皆知了,就等着徐晋从山东回来,到时皇上一纸赐婚便成事了。

    这时,那名给谢小婉诊治的太医微笑着道:“皇上,永秀郡主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晕倒,并无大碍,臣这便给郡主开一剂安胎养气的药服下便可保无虞!”

    朱厚点头道:“好,药要用最好的,呃……什么药?”

    “安胎养气的药啊,据脉象来看,永秀郡主应该有孕快两个月了。”

    “什么!”一屋子人均脱口而出。

    月儿又惊又喜:“恭喜夫人,贺喜夫人!”

    谢小婉下意识地捂住腹部,另一只手则惊喜地掩着了小嘴。

第388章 圣旨到

    园丁傍架摘黄瓜,村女沿篱采碧花。

    城市尚余三伏热,秋光先到野人家。

    尽管已经是仲秋八月,但郓城县中的暑热还没退去,午后的阳光依旧炙热,院中一只孤独的秋蝉正在歇斯底里地呼朋引伴,可惜却没有同类的回应。

    郓城县衙后堂的书房内,刚午休小憩完的徐晋正坐在案后提笔书写,抄录一些后世的医学常识,这是他曾经答应过李言闻父子的事。

    然而,徐晋毕竟不是医学专业的,所以懂得的也不多,而且没有系统性,均是些零零散散的医学常识,譬如近亲结婚的危害、心肺复苏、人工呼吸、杀菌消炎之类。

    当然,徐晋只不过是想把现代一些先进的医学常识写下来给李言闻父子参考而已,又不是要弄一部严谨的医学著作,所以想到什么便写什么,先记录下来,等以后空暇再慢慢润饰整理成册。

    刚才午休时,徐晋就突然想到了海姆立克急救法,这方法对拯救被异物堵住气管的人很有用,于是起床后便立即提笔记录下来,免得到时又忘记了。

    徐晋将海姆立克急救法记录完,又用炭笔画了一幅简单的示意图,这才把墨迹吹干合上本子,又顺手抽出一张信笺准备给小婉写一封家书。

    仔细算来,不知不觉已经离京差不多一个月了,徐晋心里还怪想念这妮子的,另外今天正好是八月初十,小皇帝朱厚的生辰,不知小婉有没有进宫给那小子贺寿,还有,如意应该已经到京城了吧……

    徐晋提笔沉吟了良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笔,正是:心中纵有千言,提笔不能片语。

    笃笃……

    徐晋正纠结着,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徐晋只好把笔搁下和声道:“进来吧!”

    二牛徐晃应声推门走了进来,徐晋不禁有意外,因为这段时间薛冰馨在担任他的贴身护卫,这冰妞嫌弃二牛笨手笨脚,于是连“生活助理”也兼任了,譬如端茶递水、传递文件消息等都包干,二牛这个正牌跟班反倒很少会进书房。

    “老爷,锦衣卫又有消息送回来了!”二牛把一封信函呈了上来。

    徐晋接过信函拆开一看,剑眉顿时挑了挑,脱口骂道:“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

    话说兖州卫辖下一共有四州二十三县,徐晋自率归德卫接管了郓城县后并没有闲着,立即便派出锦衣卫奔赴各州县调查地方常平粮仓有无亏空。

    当然,光靠锦衣卫那点人手是肯定不够的,毕竟锦衣的主要职责还是保护钦差安全。所以每个州县只派两名锦衣卫,外加五十名归德卫的军卒,另外徐晋还在郓城县的宣文学院中选出几十名书生作为文书,负责稽查记账。

    值得一提的是,徐晋所选的这些书生均是满腔热血的年青人,而且大多是寒门出身,最是痛恨贪官污史,得到徐晋的任命后,立即便斗志昂扬地奔赴各州县。

    近日,距离较近的州县已经陆续有消息传回来了,结果显示有近七成的州县粮仓不同程度亏空。此时徐晋手里拿着的正是济宁州的调查结果,济宁仓建在京杭运河的沿线上,属于规模较大的水次仓,亏空竟达到五十万斤,简直触目惊心,可见这些地方的官仓老鼠有多么的猖獗。

    徐晋此刻是震惊多于愤怒,只是山东一个府便查出这么严重的问题,若是全国各地都是这种情况,想想都觉得可怕,一旦发生大灾大疫,又或者大规模的战争,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徐晋的心沉甸甸的,正所谓窥一斑而知全豹,光是山东兖州府的问题便如此严重,可见其他地方也好不到那里,这股歪风邪气必须立即杀下去,否则大明朝迟早会被这些体制内的驻虫弄垮。

    当然,要彻查全国是不可能的,因为牵连太广了,阻力毫无疑问会很大,不过,杀鸡儆猴还是可以有的,徐晋眼中寒光一闪而过,如今他正手执屠刀!

    “好,好……”

    外面忽然传来阵阵的叫好声,徐晋皱了皱剑眉,起身行到窗前往外一看,只见院子中,锦衣卫百户金彪正和薛冰馨战在一处,十几名锦衣卫则围在四周叫好起哄,李言闻父子也在场外观看。

    话说集安村的瘟疫已经完全扑灭了,李言闻父子前天便随锦衣卫一起来到郓城县向徐晋复命,并且暂时住下了,一来以防其他地方爆发瘟疫,二来也顺便等徐晋的“医学常识手册”。

    此时,只见薛冰馨忽然娇叱一声腾身跃起,两条长腿连续踢在金百户的胸口,尽管后者用双手护住前胸,但还是痛得闷哼一声,腾腾腾地后退了三步,最后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

    四周围观的锦衣卫不禁哄堂大笑,这段时间找薛冰薛比划的锦衣卫不少,包括把总司马辕在内都败下阵来,金百户不信邪,扬言要替众兄弟找回场子,结果也不是对手。

    “薛姑娘好功夫,在下甘败下风!”金彪胀红了脸,心里暗暗腹诽,这样的悍妞儿,文质彬彬的徐大人吃得消吗,莫不成悍妞到了床上会变绵羊!

    “还有谁不服?”薛冰馨略带骄傲地一仰下巴,又淡然地往这边瞥了眼,显然已经发现了窗内“偷窥”的徐晋。

    “在下来领教薛姑娘的高招!”戚景通行出来抱拳道。

    薛冰馨淡道:“你的腿伤还没好利索,本姑娘让你一只手好了!”

    戚景通傲然道:“薛姑娘还是不要让的好!”说完跨步上前,啪的一拳打出,端的是势友力沉。

    薛冰馨轻咦了一声道:“内家拳,倒是有点真本事!”

    薛冰馨显然收起了轻视之心,两人在场中拳来脚往地激斗了半盏茶工夫,竟然还没分出胜负,戚景通的武艺果然不俗。

    戚景通走的是大开大磕的路子,一拳一脚都十分有威势,而薛冰馨却灵活得跟头小母豹一样,前者猛攻了一轮,连她的衣服都没沾着。

    渐渐地,戚景通明显力气不支了,动作也慢了下来,结果同样吃了薛冰馨一记双飞连环踢,腾腾腾地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竟然连位置都跟金百户一样。

    一众锦衣卫再次哄堂大笑,金彪那货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嘿嘿地道:“戚兄弟,滋味如何?”

    戚景通爬起来苦笑道:“薛姑娘好灵活的身法,在下佩服!”

    薛冰馨冷着俏脸道:“你的功夫还过得去,但还不是本姑娘对手,若不服气,等你腿伤好利索了,咱们再打一场!”

    戚景通自然是不服气的,在他看来,薛冰馨只是仗着身法灵活,如果是正面硬刚绝对不是自己对手,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

    站在徐晋旁边的二牛憨笑着道:“十叔,薛姑娘的功夫好像比婶娘的还要厉害一点点!”

    正在此时,太监黄锦急急忙忙地走进了院子,一边用手帕擦着汗问道:“徐大人在哪?”

    这段时间黄太监被打发去专门负责调运粮食赈灾,这时候急急忙忙地跑来,估计是有重要的事情,所以徐晋忙推门行出书房道:“黄公公,所来何事?”

    黄锦连忙道:“皇上圣旨到,徐大人赶紧到前面接旨吧,嘿嘿,咱家要恭喜徐大人了。”

第389章 玩狠的

    徐晋率众来到县衙大堂前,早便有衙役摆好了接旨的香案,负责传旨的是一名年轻宦官,看上去风尘仆仆,一脸的疲备,显然是日夜兼程从京中骑马赶来的。

    “圣旨到,徐晋上前接旨!”传旨太监清了清嗓子大声唱道,看得出有点紧张,估计是第一次接到宣旨的差事。

    徐晋上前跪倒在香案前,传旨太监将圣旨打开大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省略n字),特此钦命翰林修撰徐晋为钦差,提督东昌、兖州两府军务,全权负责诸事宜,钦此!”

    “臣领旨!”徐晋朗声道,对于圣旨只允许他提督两府军务并不是太意外,以杨廷和为首的朝臣怎么可能同意把一省的军权交到自己手中呢,更何况是山东这种军事大省。只是这样一来,要对付镇守太监罗祥就有点棘手了,这家伙的驻地在济南府,乃一省的最高军事长官,而且手下还蓄养了大批的私兵,即使拿到证据,想动他也得冒极大的风险。

    传旨太监将圣旨和钦差关防等物交到徐晋手中,笑吟吟地道:“另外,咱家还有一件事要向徐大人道贺的,永秀郡主已经怀有身孕!”

    徐晋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一股狂喜从心底涌起,激动得脱口而出:“此话当真?”

    传旨太监笑容满脸地道:“自然是真的,皇上已经命太医诊断过,永秀郡主有喜近两个月啦,哎哟,瞧咱家这记性……这里还有皇上和永秀郡主给徐大人写的书信呢。”

    传旨太监说着从怀中取出两封书信递过来,徐晋连忙地接过书信,此刻内心被巨大的喜悦填满,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京城家中。

    话说当初徐晋一直憋着不跟小婉那妮子圆房,担心的就是太早有孩子,对小婉的身体和孩子的健康都不利,结果后来圆房一年多,小婉和美婢月儿的肚子都不见动静,徐晋自己都有点怀疑这具肉身有问题,毕竟书呆子从小体弱多病,还差点病死掉,若是留下不育不孕的病根,那可糟糕透了。不过,现在徐老爷终于可以松口气,辛苦耕耘了一年多,小婉终于中招了,只是这概率忒低了些。

    黄锦上前笑嘻嘻地道:“恭喜徐大人,贺喜徐大人!”

    李言闻父子和一众锦衣卫也纷纷上前道贺,徐晋春风满脸地大声道:“今天本官请客,金百户,让醉仙楼送十来桌酒席到后衙,让弟兄们乐一乐。”

    一众锦衣卫顿时欢声雷动。徐晋又吩咐人安排传旨太监休息,自己则拿着小皇帝和小婉的家书匆匆回书房去。

    徐晋回到书房,先把小皇帝的书信打看,当看到满篇的大白话时不禁莞尔,同时心里暖洋洋的。

    “徐晋,朕就知道你命大死不了,岂有此理,这些地方贪官污吏真是贼胆包天,盗卖官粮就算了,连朕派遣的钦差都敢谋害(咬牙切齿),简直丧心病狂,好好办差,把这些无法无天的害群之马揪出来统统砍掉。另外,小婉姐姐有喜了,赶紧办完差事回京,别到时外甥见到朕这个舅舅,还没见到你这个老子……”

    徐晋看完小皇帝的亲笔信,又打开了谢小婉的家书,里面的信笺厚厚的一叠,原来有部份是费如意写的,都装在一个信封内。

    小婉一直在努力读书识字,尽管字写得不是很漂亮,但也十分工整,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对相公深深的想念,还有为人母的激动和喜悦,最后让徐晋安心办差,注意安全,家里一切安好云云。

    书信的后半部份是费如意写的,一手小楷十分娟秀,笔力自然不是半路出家的小婉可比的,温婉的少女写出的书信也是温柔脉脉的,徐晋从字里行间品味出来的,除了关心、思念、还有淡淡的忧怨。

    徐晋反复地将两女的书信看了几遍,于是更加想念京中了,只是山东这边的事恐怕一时半会也结不了,但愿过年前能归京吧,那会小婉的肚子恐怕都隆起来了。

    徐晋暗叹了口气,提笔在信信笺上写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丁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

    大明正德十六年八月十一,奉旨钦差徐晋传令兖州府各州县,但凡地方粮仓亏空超过两成,负责守仓的官吏当场问斩,地方主要县官就地格职擒拿,统一押往兖州府城待审。

    此命令一下,瞬间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不仅兖州府各县的官员人人自危,就连整个山东官场都为之震动,特别是那些不干净的官员,更加是噤若寒蝉,暗地里疯狂地收购粮食,想方设法填补粮仓亏空。

    一时间,市面的粮食格价为之疯涨,有官员甚至为此不得不变卖田产来购买粮食。一些机灵的商人已经跑到苏杭一带大量贩运粮食进入山东境内牟利了,赚得是盘满钵流的。

    锦衣卫的耳目灵通,徐晋对此自然有所耳闻,这也正是他想看到的效果,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直至八月中旬,赈灾复产的工作已经基本完成,兖州府各县粮仓的稽查也接近尾声,有上百名主管粮仓的官吏差役被问斩,全府十八个州县,大小数百官吏被擒拿押往兖州府城待审。

    毫无疑问,徐钦差的霹雳手段震慑了整个山东官场,兖州府的吏治风气也为之一清。

    ……

    八月十六日上午,郓城县醉仙楼的三楼雅间内,山东省镇守太监罗祥正在自斟自饮,脸色阴晴不定,显然心情不太好。

    其实这段日子,罗祥一直留在郓城县没走,一来方便就近关注案情的进展,二来也有点向徐晋示威的味道,然而徐晋近日的凌厉手段让罗公公有点坐蜡,所以决定放下身段宴请徐晋淡淡,只是眼下已经过了约定的时辰很久,徐晋还没有出现,这分明是不把他罗公公放在眼内啊。

    正在此时,雅间的门打开了,一名光番子走了进来,正是罗祥的贴身护卫燕扬。

    燕扬愤然地道:“公公不用等了,姓徐那小子刚派了下人来传话,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让公公自便!”

    罗公公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将手中酒杯用力摔碎在地上,尖声冷笑道:“小王八蛋,敬酒不吃吃罚酒,好,玩狠是吧,咱家便奉陪到底。”

    燕扬眼中杀机一闪,狞声道:“公公!”

    罗祥微点了点头,拿起另一只酒杯继续自斟自饮,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38/ 第一时间欣赏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作者:陈证道所写的《明王首辅》为转载作品,明王首辅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明王首辅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明王首辅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明王首辅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