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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20章 盼归

    大明正德十六年十月二十日,一股由西伯利亚南下的超级寒流,给明朝的北方大部分地区带来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降雪。一夜之间,京城积雪三尺,北风鬼哭狼嚎了一日一夜,阴冷的天气更是持续了五六天才放晴。

    而这段时间,京城的官场发生了一件大事,吏部尚书王琼被言官纷纷上书弹劾,所弹劾的内容都是些陈年往事。

    前文便提到过,王琼此人极有才能,而且善于结交权贵,他通过讨好钱宁、江彬等人,由此得到施展才干的机会,所以被大多数清流文官所不喜。

    王琼这个人虽然有才能,但毛病缺点也不少,心胸狭窄气量浅就是其中之一,在他还是兵部尚书的时候,由于妒忌彭泽剿灭河南流寇赵遂,风头声望盖过了他,于是便勾结钱宁用重罪中伤彭泽,最终导致彭泽被削职为民,另外还牵连了数省巡抚获罪下狱。

    小皇帝朱厚今年四月份登基后,已经下令把佞臣钱宁和江彬抄家杀头了,现在御史们把旧事重新翻出来,群情激愤地要求把王琼下狱论死。

    其实满朝文武都心知肚明,王琼之所以被言官翻出旧事攻忤,只能怪他近来蹦得太厉害了,接二连三地和首辅杨阁老作对,杨阁老不修理他修理谁?

    由于御史们弹劾王琼的事都有实锤(证据),所以小皇帝朱厚只能下令罢免了王琼吏部尚书的职务,不过最终留了他一条性命,流放到绥德充军去了。

    王琼乃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被贬官流放对官场的震动不少。杨廷和以此来重新树立起首辅的威信,也以此表明,如今的朝堂还是他杨阁老说了算。

    十月二十六日,天气初晴,京城的积雪早已经化开,白天的阳光暖意融融。

    一辆挂有内官御用监标志的马车咕辘咕辘地行驶在小时坊的街道上,马车两侧还跟着几十名执刀的大汉,街上的行人见到这阵仗都赶紧躲得远远的,猜测马车中坐的应该是宫中某位大太监。

    马车驶到一幢大宅门前停下,车帘掀起,一名小太监从里钻了出来,约莫十四五岁的样子,那张脸俊俏得连女孩子都要妒忌。小太监此时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整了整那顶太监帽便往宅子大门行去。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偷溜出宫的小皇帝朱厚,身后的几十名汉子都是穿着便装的锦衣卫。

    眼前这幢宅子门面很土豪,左右立着一对威武的石狮子,铜皮红漆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牌匾:徐府。这两个字写得铁划银钩,力透纸背,显然不是朱厚的手笔,事实上这两个字是内阁次辅费宏写的。

    话说眼前这座接近三千平的大宅原是安边伯江彬的,不过自从江彬伏诛后,这座豪宅也被抄没充公了。小皇帝朱厚早便有打算赐一座大宅子给小婉姐姐养胎待产,但又担心大臣非议,正好前段时间徐晋打了大胜仗,小皇帝便顺势把大宅子赐给了徐晋。

    徐晋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赐一座宅子并不过份,所以言官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话说这座豪宅是江彬前两年新建的,今年三月份才完工,耗时两年多,结果还没来得及搬进去住,正德皇帝朱厚照就驾崩了,紧接着江彬也被抄了家,于是这幢新建的豪宅便便宜了徐晋。

    前些天谢小婉派人收拾了一遍宅子,又置了些新家私便搬进去住了,毕竟在明时坊那座宅子太窄,全家上下几十口人太拥挤了。事实上徐晋在离京之前已经吩咐大宝物识一幢面积更大的宅子,大宝已经选好了几座,就等着徐晋回京后拍板,结果现在连买宅子的钱都省了。

    要知道京城中的宅子就数内城中的最贵,而内城中最贵的房子又集中在小时坊和小时雍坊,这座位于小时坊,面积接近三千平的大宅价值更是不菲,按照市价估计得过万两之巨,这还只是地面价,如果算上江彬特意让人移栽到院子中的各种名贵花木、假山玉石等,价值估计还要翻两三倍。

    小皇帝朱厚是徐府的常客了,尽管打扮得像个小太监,但是徐府的门房还是一眼认出来,点头哈腰地开门让了进去,要不是朱厚打手势制止,这货都要跪在地上叩头了。

    自打进入十月中旬,各地捷报频传,河南、河北、山西的变乱均陆续被平定了,所以小皇帝朱厚近来的心情很不错,进了宅门后便脚步轻快地往后院方向行去,结果在中院穿过一道月亮门的时候,迎面便跟一名少女撞了个满怀。

    “哎哟!”那名少女惨叫一声,拿在手中的一卷画纸也掉到地上了。

    这名少女穿着一件粉红色的袄裙,约莫十五六岁,生得眉娇目俏,胸部微微鼓起,赫然正是费小玉这只小辣椒。

    费小玉估计是撞到鼻子了,左手捂着鼻子,眼泪汪汪的,右手毫不客气地揪住朱厚的耳朵,气乎乎地斥道:“你瞎了吗?走路不带眼睛,快给本姑娘道歉,否则耳朵给你拧下来!”

    费小玉用力显然不轻,朱厚被揪得歪着脑袋哎呀呀地痛叫,塌腰掂脚的,活脱脱的谄媚小太监形象。

    陆炳本来跟在的朱厚身后的,愕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铮的拔出绣春刀喝道:“大胆,快放开皇上!”

    “费小玉,你……凭什么让朕给你道歉,哎哟,快放手!”

    “皇上?”费小玉这才认出眼前这小太监竟是朱厚,小脸顿时变了颜色,她身后的侍女观棋更是面色惨白,扑通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费小玉虽然任性,但也知道眼前这小子再也不是当初可以任自己捏脸蛋的小奴儿了,吃吃地:“皇上,你……你咋穿成这样子,人家没认出来,对不起,对不起!”

    朱厚不禁哭笑不得,揉着被揪得发红的耳朵,摆了摆手大度地道:“算了,不知者不罪,不过下不为例,陆炳,把刀收起来,今天之事不可说出去。”

    堂堂九五之尊被人揪耳朵,这事若传出去绝对会闹出不小的风波来,恐怕还会连累费宏,这不是朱厚愿意看到的。

    陆炳答应了一声,把绣春刀归鞘,狠狠地瞪了费小玉一眼,后者后怕地吐了吐舌。

    “咦,这是什么?”朱厚弯要捡起地上那卷画纸,顺手打开一看。

    费小玉抚着额头惊叫:“哎呀,皇上不能看!”

    “咦,这画的不是徐晋吗,为什么不能看,你画的?画得不错嘛!”朱厚愕然地道。

    只见宣纸上画着一名骑在马上的青年,青年浑身披着甲胄,腰挂长剑,手里还拿着一根火铳,看上去英武不凡,模样分明与徐晋有五六分相似,用的正是素描画法,而且画纸上还题了两句诗: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费小玉没心没肺地讪笑道:“是我四姐画的!”

    费小玉刚说完,朱厚便见一名黄裙女子急急往这边跑来,生得媚目如画,亭亭玉立,赫然正是费家四姑娘费吉祥。

    “五妹,我生气啦,快还给我!”费吉祥神色羞恼,提着裙裾一路小跑,身后还跟着丫环侍书。

    费小玉连忙对着朱厚道:“皇上,你帮我还给四姐姐吧,本姑娘先走了!”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厚看着一溜烟跑没影的费小玉,有点好笑地道:“这野丫头,还跟以前一样子……”

    费吉祥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迟疑了一下便认出了朱厚,不由吃了一惊,连忙站定福了礼道:“费吉祥参见皇上!”

    朱厚挠了挠脑瓜,不解地道:“吉祥姐姐,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啊!”

    费吉祥神色有些忸怩,原来刚才她在后院晒太阳写生,不知不觉就画了这幅画,结果恰好被费小玉看到了,夺了画就揶揄取笑她,费吉祥欲抢回,费小玉拿着画就往院外跑,于是和进门的厚撞了个满怀。

    “没……没啥,五妹就是爱闹着玩,皇上,能不能把画还我!”费吉祥红着脸赧然道。

    朱厚把那幅画递还给费吉祥,后者接过福了一福,低着头便快步穿过月亮门离开。

    朱厚若有所思地挠了挠头,拦住从旁经过的侍书问道:“小婉姐姐在后院吗?”

    侍书小心翼翼地答道:“回皇上,永秀郡主和我们家三姑娘在后院春暖阁聊家常呢!”

    朱厚噢了一声,举步往后院行去。

    后院的春暖阁中,火炉中炭火正旺,暖意融融的,谢小婉正坐在铺了羊毛毯的椅子上,越发的珠圆玉润了,一脸温柔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费如意聊着天儿。

    “如意姐姐,听说山东那边的战事也差不多平息了,不知相公赶不赶得及回京过年!”谢小婉撅着小嘴闷闷地道。

    “应该能吧,还有两个月时间!”费如意自言自语般道,美眸中满是期盼。

第421章 围而不攻

    泰山乃五岳之首,主峰玉皇顶高达一千五百多米,被古人视为直通玉皇大帝宝座的天途,成为百姓崇拜,以及历代帝王祭告天地的神山,素来便有:泰山安,则四海皆安的说法,这也是泰安城的名字由来。

    泰安城座落于泰山南麓的山脚下,依山而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敌军若想攻打泰安城,最理想的进攻方位只有城南,因为泰安城背靠着壁立千仞的泰山,想从北边攻打泰安城绝无可能,而城东和城西由于地形的关系,并不利于攻城器械的推进,以及队伍的铺开。

    所说以泰安城的弱点就是南门,不过当初城池的设计者显然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唯独南城门加筑了瓮城,从而弥补上这个弱点,只须区区数千人马就能把这座山城守得固若金汤。

    自从莱芜县城被明军攻陷之后,赵全便率着残余逃进了泰安城,与王堂所部会合在一处固城死守,如今城中的总兵力超过一万二千。

    徐晋率大军来到泰城下,尝试攻打了数次无果,还折损了数百士兵,再加上入冬后天气寒冷,一连飘了几天的雪花,大大增加攻城的难度,于是徐晋果断改变了策略,转攻为困。

    徐晋调来了济南卫、青州卫、临清卫、兖州卫、安东卫和徐州卫,将近三万人马,将泰安城东、南、西给团团围住,显然打算把城中的贼兵活活困死。

    据城中逃出的居民提供的消息称,城里的贼兵兵力过万,如此庞大的数量,人吃马喂的,徐晋和众将估计城中的粮食最多只能支撑到腊月底,到时不用官兵进攻,贼兵自己都会崩溃掉。

    这样子打消耗战并非徐晋所愿,实在是泰安城太险要了,城中的贼兵又数量庞大,如果强攻的话,造成的伤亡太大了,实在不划算,只能用时间来换胜利了。不过如此一来,徐晋年前回京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初三,一场雨雪过后,泰安城墙上结了一层冰,城头上的冰棱如一柄柄利刃直指苍穹,迎面刮来的寒风削皮蚀骨。

    赵全、薛冰馨、丘富、孙才等正冒着凛烈的寒风在城头上巡视,督促手下加强防范,至于“定国将军”王堂,这货现在养处尊优,很多事情都懒得亲力亲为,自然不会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巡视城头了。

    王堂如此贪图享乐,胸无大志,赵全反而放心了,不仅没有指责王堂,反而放任其继续享乐,自己则无声无息地将城中大部份军队掌控在手中。现在的王堂对赵全来说已经是可有可无的废物了。当然,王堂手下的五大护法还是对他忠心耿耿的,而且手底下也统管着一部分兵力。

    “徐酸子真特么的阴损,这是打算把咱们活活地困死在城中啊!”丘富看着城外连绵成片的明军营帐,禁不住破口骂道。

    赵全的尖刀眉拧起,仔细算来,明军已经围城二十多天了,意图召然若揭。现在城中的粮价已经涨到天上去了,依然有价无市,城中人心浮动,治安混乱到极点,这样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孙师弟,城中的粮食还能维持多久?”赵全沉声问。

    孙才如实答道:“省一点的话,估计可以支撑两个月!”

    薛冰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近日城中有不少百姓饿死冻死,若再不采取措施的话……”

    丘富立即面带嘲讽地打断道:“薛师妹想怎么着?把粮食分给他们,然后咱们吃西北风?”

    自从上次在郓城县目睹薛冰馨救了徐晋,事后又拒绝刺杀徐晋,所以丘富对薛冰馨的意见很大,他甚至怀疑那天新泰城外的“斩首计划”之所以失败,也是因为薛冰馨没有尽力。

    薛冰馨蹙了蹙娥眉淡道:“总得想个办法解决吧,更何况这样下去会出乱子的。”

    赵全点了点头道:“薛师妹所虑倒没有错,这样下去会出乱子的,丘富,你负责把那些老弱病残都赶出城去,年轻的力壮的留下。”

    老弱病残对守城没帮助,留着浪费粮食,还不如赶出城去给徐晋添点乱。

    薛冰馨俏脸微变色,连忙道:“大师兄,现在天寒地冻的,你把他们赶出城,这岂不是等于要了他们的性命。”

    赵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莫名的烦燥,其实不仅丘富怀疑那天的“斩首行动”薛冰馨没尽力,赵全他也怀疑了。赵全本就是性格阴沉多疑的人,自从之前在郓城县,薛冰馨借口没机会下手而放过徐晋后,他心中早就积蓄了不满,再加上感觉薛冰馨打那以后明显对自己疏远了,心中更是不爽,所以这时一下子就爆发了,大声呵斥道:“妇人之仁,现在什么形势你还不清楚?更何况,你不是说徐晋是好官吗?既然是好官,他肯定会安置好这些妇孺的,你又何必操这份心!”

    薛冰馨愕了一下,记忆中大师兄还是第一次这么大声地呵斥自己,而且说话明显带刺,不由眼圈一红,转身愤然跑下城头。

    赵全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悔意,不过很快便被冷酷取代了,成大事者不句小节,冷道:“丘师弟,照我的意思去办。”

    丘富点了点头便带人去执行赵全的命令。

    孙才暗叹了口气,道:“赵师兄,算了,不说这个……城中的富户应该还私藏着不少粮食,我这就带人再刮一遍,说不定能多撑一段时间。”

    赵全点了点头道:“去吧!”

    孙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道:“赵师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最好还是趁着有力气突围吧。”说完快步下了城头。

    赵全面色阴沉,他现在已经明白固城而守,跟明军拼消耗是多么愚蠢的事,如果可以重来一次,他绝对不会拘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选择四处流动作战,这样子不仅能躲避明军的围剿,而且还能获得源源不断的兵源。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丘富带着人在城中挨家挨户地搜查,将所有老弱病残都强行带走逐出城,一时间家家户户哭声震天,数以千计的老弱在冰天雪地里哭喊,抹着眼泪走向城外的明军大营。

    “岂有此理,这些白莲妖孽真特么不是人,灭绝人性啊!”看着数千在冰雪中哭泣瑟缩的老弱百姓,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都禁不住破口大骂。

    徐晋亦是气得直哆嗦,这些被赶出城的大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残疾的伤员和几岁大的小孩,大多数小孩都是被强行从父母身边带走的,站在关闭的城门外哭得撕心裂肺,不断地拍打城门,哭喊要找爹娘!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徐晋冷冷地吐出一句,毫不犹豫便吩咐把这些百姓安置好,虽然这样子必然会给明军带来不小的负担,但徐晋实在做不到任由这些百姓自生自灭。

第422章 火焰

    傍晚,起风了,天空中铅云密布,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飘落。泰安城西一座低矮狭窄的房子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屋里的光线昏暗,没有燃烧炭炉,炕下也没火,冷得人瑟瑟发抖。

    此刻炕上躺着一人,眼窝深陷,瘦骨嶙峋的,正捂着嘴咳嗽个不停,面色呈现出病态的潮红。此人名叫丁三儿,乃当初跟着唐经逃离隔马山的马贼之一。

    话说当日跟着唐经逃出隔马山的,除了二当家石伯当和三当家牟蛮外,还有其他四名马贼,不过这四名马贼都不同程度受伤了,丁三儿便是其中伤势较重的一个,他的左肋挨了一刀,刀口深达脏腑。

    本来,丁三儿如果一开始就得到妥善的安置和医治,还是有可能痊愈的,但是唐经只带了几名残兵前来投奔,所以并不受王堂重视。

    事实上,自从那晚从唐经身边带走了马蓉儿后,王堂便没理会过唐经一伙,后来赵全兵败,率人来到了泰安城,为了给赵全手下的人腾地方,唐经一伙还被从原来居住的院子中撵了出来,住进了现在这处狭窄低矮的平房之中。

    “大当家,俺估计是活不过这几天了!”丁三儿好不容易止住了咳,气若游丝地道。

    唐经闷坐在炕旁的凳子上,昔日的彪悍壮实的大汉明显瘦了一圈,胡子拉碴,形容落幕而憔悴。唐经当日挨了谢二剑一拳,心肺都被震伤了,再加上气急攻心,落下了咯血的毛病,到现在都还没好转,平常行走倒没什么问题,一旦用力过度就会胸闷气短,甚至是咳血,自然不能再骑马战斗了。一个不能骑马战斗的马贼,就好比没了牙齿的老虎,已是废物一个。

    正因为如此,就连手臂上受了箭伤的三当家牟蛮都被薛冰馨选进了马队,而唐经只能留在住处照顾重伤的丁三儿。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当家,如今沦落到要靠弟兄帮衬才能过活的地步。

    “三儿,别说这些丧气的话,你能熬过来的,以后咱们还会东山再起,到时俺让你做四当家,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唐经搓着冷得发麻的脸皮安慰道。

    丁三儿眼前一亮,似乎回忆起当初在山寨那段“美好的旧时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肚子咕噜咕噜的打起鼓来。

    饥饿仿佛是会传染,唐经的肚子也跟叽哩咕噜地叫起来,胃部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

    话说当日官兵突袭山寨,唐经扛上了马蓉儿就急急逃跑,根本没带上黄白之物,所以现在身无分文,不过,就算他身上有钱,现在的泰安城中也买不到食物。

    明军围困泰安城已经有二十多天,城中所有店铺几乎都关门了,手里有粮的都藏着自己吃了,谁会白痴到拿出来售卖。

    事实上,唐经这段时间都靠着牟蛮等人接济过日子,如今牟蛮、石伯当,还有另外三名山寨的弟兄都在薛冰馨麾下的马队效力,每天都能分配到一定的口粮。

    不过,近日为了节约粮食,薛冰馨手下骑兵的粮食配额也减量了,所以牟蛮等人能带回来的食物也不多,只够唐经和丁三儿两人勉强吃个半饱。

    咕噜咕噜……

    唐经和丁三儿的肚子像在比赛似的,此起彼伏地叫个不停,眼看着已经快天黑了,以往这个点,牟蛮他们都会带食物回来,但今天却还不见人,估计是有事耽搁了。

    唐经枯坐了一会,饿得实在难受,站起来道:“三儿,你自个躺一会,俺去弄些吃的回来。”

    唐经说完便开门走出屋去,那扇转轴已经磨烂掉的破门发出鬼叫般的支呀声,再加上迎面寒风一吹,唐经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唐经是练武之人,身体一直很强壮,以往大冬天洗冷水澡也没问题,不过自从受了内伤,身子便弱了许多,十分畏冷。唐经紧了紧衣服,踏着积雪穿过黑暗的小巷,往城北的县衙行去。

    如果说如今的泰安城中哪里最多粮食,自然就是县衙的粮仓了,全军的粮食都集中在那里,由王堂手下的五大护法之一的金狗看管。

    唐经来到县衙,找到管粮仓的护法金狗,厚着脸皮提出要几斗粮食。金护法当场瞪大了狗眼,上下打量着唐经,略带嘲讽地道:“俺没听错吧,唐大当家要三斗麦子?”

    唐经陪着笑道:“三斗麦而已,也就维持个十来二十天,俺也不想老是来打扰金护法,所以一次过多借一点。”

    金狗嘲讽道:“唐经,老子叫你一声大当家,你还真当自己还是隔马山的马贼头子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的模样,开口就敢问老子借三斗麦子?”

    唐经脸色一沉,冷道:“金护法,不过是三斗麦子而已,不借便算了,何必出口伤人,某家未必就没有东山再起之日!”

    金狗嗤笑道:“一个连马都不能再骑的马贼跟老子说东山再起,呸,哪凉快哪去吧,老子有粮食也不借给废物,滚!”

    唐经勃然大怒,右手一伸便掐住了金狗的脖子,狞声道:“草你大爷,有种再说一次,信不信老子拧断你的狗头。”

    唐经毕竟是杀人如麻的马贼头子,这时发起怒来须发皆张,眼中的杀机如有实质,金狗当场吓得面色大变,吃吃地道:“唐大当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唐经脸上露出快意之色,手上力道增加,当场捏得金狗面色发紫,张大嘴像离开了水的鱼,两眼直翻白。

    “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我唐经虽然受了伤,但要捏死你还是跟捏死一只蚂蚁……咳咳!”唐经话还没说完便猛烈咳嗽起来,连忙松手捂住嘴,再摊开时,手心赫然多了一小摊殷红的鲜血。

    金狗这时终于缓过劲来,见状飞起一脚把唐经踹翻在地,接着又冲上去又猛踩两脚,骂道:“废物,吓唬谁呢,瞧瞧你现在的熊样,老子要踩死你就跟踩死蚂蚁一样,滚出去!”

    唐经胸口挨了两脚,顿时又吐了口鲜血,咬着牙爬起来掉头就走。

    金狗不屑地呸了一声,唐经要不是还有几个弟兄在薛冰馨手底下效力,他刚地绝不会放唐经活着离开。

    唐经脚步踉跄地走出粮仓所在的院子,扶着墙咳嗽了好一会才平息下来,屈辱地打了一拳墙壁,恨恨地道:“狗贼,今日之辱,老子日后定然加倍奉还!”

    唐经正要恨恨地离开,结果刚抬腿便停住了,呆呆地看着院径不远处。

    只见一名身段妖娆的女子正站在梅花树下的小径,穿金戴银,打扮得花枝招展,脸蛋和眼睛妩媚勾人,正是令唐经食髓知味的马蓉儿。

    马蓉儿现在显然过得不错,从穿着打扮就看得出来,而且身边还跟着两名婢女服侍。

    这时马蓉儿显然也认出了唐经,低声向旁边一名婢女吩咐了一句,那名婢女便提着食篮走到唐经面前,从里面取出一碟还冒着热气的馒头递来,面无表情地道:“给,拿着吧!”

    唐经接过馒头,神色复杂地看着从身旁经过,往后衙走去的马蓉儿,忽然心中一热,脱口道:“跟我走吧!”

    马蓉儿并没有停留,加快脚步走远了,唐经失落地看着女人摇摆着动人的腰臀消失在院径的尽头,忽然自嘲地一笑,拿起一块馒头狠狠地咬了一口,眼中露出野兽般的光芒,如同两束熊熊燃烧的火焰。

第423章 账本

    泰安州衙门后衙原是知州和家眷居住的地方,不过现在被王堂霸占了,他独自一人居住在东花厅一则的正房,而西花厅一则的房间则用来安置搜逻来的美人,如今十几间房都住满了,俨然成了“王将军”的小后宫。

    王堂只要兴趣来了,就会跑到西花厅这边,推开某间房便直奔主题,完事后就拔鸟离开,偶尔遇到特别可心的也会带回东花厅自己的房间中过夜。

    今晚零星的下着雪屑,屋外风刀霜剑,王堂的房间内却是温暖如春,炉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铺着一层毛毯的地面上凌乱地散落了几件衣服,其中就有女子的亵衣之类。

    由酸枝木打造成的床榻很结实,虽然在微微震动,但是却没有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

    良久,一名女子掀开帐幔爬了出来,皮肤白的晃眼,赫然正是马蓉儿。马蓉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用早就准备好的热水清洗了一遍,然后拿起地上的亵衣穿上。

    王堂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侧头欣赏女人弯腰捡拾衣物时的风光。在众多搜罗来的美人当中,马蓉儿不是最年轻的,模样也不是最漂亮的,但是这个女人却是最知情识趣的,关键是此女内媚,让男人尝过后欲罢不能,王堂便是如此,现在几乎每隔两天就忍不住把马蓉儿带回房间过夜。

    啪……

    马蓉儿正准备把裙子穿上,一本书籍般的东西却从裙底下掉了出来。马蓉儿急忙把书籍捡起,王堂坐起来好奇地问:“什么东西?”

    “没……没什么,解闷的闲书而已!”马蓉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并且下意识地把书籍藏到身后。

    马蓉儿此举顿时让王堂大起疑心,他跳下床一把将马蓉儿拽过来,劈手便夺了那本书籍,随手翻开查看。

    王堂识字不多,但也认出这是一本记账的,三角眼登时斜睨向马蓉儿,沉声问:“说吧,这是什么玩意?”

    马蓉儿摇着头吃吃地道:“路上捡到的,妾身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王堂抬手便扇了马蓉儿一记耳刮子,骂道:“贱货,当老子白痴吗?路上捡到的犯得着宝贝般藏到裤裆里,难怪你每次都这么主动地宽衣解带,敢情怕被老子发现是吧,快说,这到底是什么?敢隐瞒半个字,老子打死你信不信?”

    王堂虽然十分享受马蓉儿的身体,但终究也只是把她当成玩物罢了,发现事情蹊跷,自然要问个清楚。

    马蓉儿脸色煞白地跪倒在地上,哭着道:“将军,妾身真不知道这是什么啊,饶了妾身吧!”

    马蓉儿越是如此,王堂便越怀疑,转身便拿起挂在墙上的刀,骂道:“贱人,不说是吧,老子现在就宰了你!”

    马蓉儿见到王堂拨出刀行来,顿时便崩溃了,惊恐地道:“将军饶命啊,这是账本,是账本!”

    ……

    第二天早上,后衙的东花厅内,赵全接过王堂递来的账本仔细地翻看,渐渐脸露喜色,目光落到跪在地上的马蓉儿身上,后者正怕得瑟瑟发抖。

    “马氏,这本账本你从哪得来的?”赵全和颜悦色地问道。

    马蓉儿昨晚被王堂拿刀一吓,已经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这时自然不敢隐瞒,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家原是兖州知府宋驰的养在外面的小妾,这本账本是老爷交给奴家保管的。”

    薛冰馨闻言心中一动,连忙从赵全手中拿过账本翻看,最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马蓉儿,淡道:“马蓉儿,你是如何落在唐经手里的?”

    马蓉儿老实地回答道:“宋家被钦差徐晋派人查抄之后,奴家两母子便被镇守中官罗祥派人接到了郓城县,后来老爷揽罪自杀,罗公公便说要带奴家母子回济南,谁知路过肥城时,罗公公却要杀我们母子灭口,刚好遇到唐经一伙,奴家就被劫到山上了。”

    薛冰馨不禁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宋驰宁愿撞柱自杀也不肯供出罗祥,敢情还有一名私生子在罗祥手中,连忙问:“那你的孩子呢?”

    “死了,被罗祥的手下杀了!”马蓉儿眼中闪过一抹悲伤和仇恨。

    话说宋驰将记录有与一众官员钱银往来的账本交给马蓉儿保管,本来是打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充当自己的官场“护身符”。而马蓉儿一直把这份账本带在身边,也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作为日后跟罗祥讨价还价的筹码,谁知罗祥心狠手辣,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她们母子,在半路便吩咐手下灭口,所以马蓉儿根本没机会拿账本和罗祥谈判。

    赵全看了薛冰馨一眼,问道:“薛师妹,徐晋应该很想得到这部账薄吧?”

    薛冰馨点了点头淡道:“确是如此,徐晋一直想揪出粮仓亏空案的幕后参与者,但是宋驰最后宁愿揽罪自杀也不肯供出来。”

    薛冰馨当初就在徐晋身边当护卫,所以对整个案程都很清楚,她甚至知道宋驰其实还没死,已经被李言闻父子救活过来了。

    赵全从薛冰馨手中拿过账本,仰天哈哈大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丘富和孙才等人都面面相觑,不过是一名贪官贪赃枉法的账薄而已,赵师兄为何如此高兴。

    丘富挠了挠头道:“赵师兄,你高兴个啥劲,莫不成你想用账本来交换徐晋退兵?”

    赵全意味深长地一笑道:“这份账本虽然不能让徐晋退兵,但却能让咱们突围,而且还能弄到粮食。”

    丘富和王堂等人再次面面相觑,后者挠了挠头道:“赵统领,你就别卖关子了!”

    赵全命人把马蓉儿带下去,这才翻开账本指着上面的一串名字,丘富等人探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脱口道:“济南卫”

第424章 告假

    冬月初五早上,雪后放晴,但天气依旧寒冷,呵气成雾,泰安城外喊杀声直冲云霄,旭日阳光下,明军各卫人马正在营前的空地上如火如荼地操练着。

    事实上,在围困泰安城这二十多天里,只要天气不是特别恶劣,徐晋都会要求各卫的将领组织士兵早晚操练,毕竟平时多流汗,战时才会少流血。更何况,如果让士兵们每天在营中无所是事,时间一长必然会消磨斗志,甚至是生出事端来。

    泰安城南两里许的一片开阔缓坡下,但见尘土飞扬,数百匹战马来回飞奔。骑军的三位正副统领,王林儿、谢二剑、戚景通正率着手下五百骑进行砍杀训练,而徐晋则在一众锦衣卫的簇拥之下,站在坡上观看训练。

    骑军虽然人数少,但却是军中的大杀器,相当于近代的装甲部队,关键时刻能决定战局的胜败,所以徐晋对这支骑军相当重视,不仅在资源供给上毫不吝啬,而且还把昔日的十一名亲兵全部安排进骑军,成为其中的骨干。

    这支骑兵满编一共五百人,正好每名亲兵领五十骑,军职仍为百户,王林儿为人老成稳重,担任整支骑军的统领,军职仍为千户,谢二剑任骑军副统领,军职仍为副千户。

    另外,戚景通降为骑军副统领,军职则由原来的九品巡检升为副千户(从五品),直接连升了数级,因为无论是曲阜、泗水、新泰,还是莱芜的战斗,戚景通均立下了大功,倒是担当得起。当然,戚景通这副千户只是徐晋临时擢升的,要真正落实还得经过兵部批复。钦差虽然可以便宜行事,但无权直接升降军官,还是得走兵部的程序,不过一般最后都会获得通过。

    骑军今天训练的内容是砍杀,百米长的距离内竖起三十根杂乱无章的木桩,骑兵高速通过时必须砍断二十根以上才算合格,注意,是要砍断,否则中午没饭吃,若下午的训练再不及格,那么晚饭也没得吃,天寒地冻的饿一天一夜,这滋味可不好受,所以此时骑军的小伙子们都在玩命地训练。

    “好!”

    这时一名二十出头的年轻骑兵策马飞驰而过,干净利索地将二十五根碗口粗的木桩腰斩,瞬时引来一片叫好喝彩声,徐晋也禁不住点头。

    锦衣卫千户陆松赞叹道:“好样的,若是我军儿郎都有此等战力,怕是跟鞑子的骑兵相比也不遑多让了。”

    金百户摇了摇头道:“怕还是有所不如的,属下曾经到过边地,亲眼见识过鞑子骑兵冲锋时的威势,简直就是山崩地裂……唉,属下也不知咋形容,反正咱们的骑兵若是在旷野上与鞑子正面硬刚,恐怕只有挨宰的份。”

    金百户露出回忆之色,眼中还带着一丝恐惧,仿佛往事还历历在目。

    “金百户,这也太夸张了吧,鞑子的骑兵要真那么厉害,当年为啥被太祖皇帝打得屁滚尿流的,最后远遁大漠!”一名锦衣卫把总不服气地反驳道。

    金百户撇嘴道:“你懂个屁,那会太祖皇帝手下精兵猛将如云,咱们的骑兵确实不比鞑子弱多少,再加上有犀利的火器配合,这才战而胜之,真要是骑兵正面较量,咱们占不到便宜。

    谢副千户的骑术够厉害了吧,能站在飞驰的马背上开弓,在我大明军中怕是难再找出第二人了,但鞑子肯定有不少人能做到,这些家伙即使骑在没有马鞍的光溜马背上也能开弓射箭,要换着咱们,嘿,别说开弓射箭了,能不掉下来就烧高香啦。”

    此言一出,周围的锦衣卫都沉默了。

    徐晋蹙了蹙剑眉,蒙古人是游牧民族,无论男女都是从马背上长大,从小便与马为伴,故而骑谢精湛,蒙人的孩童一经长成就是一名优秀的骑兵。而明军的骑兵都是入伍后训练出来的,论到马上战力自然远不及人家蒙古骑兵,即使再怎么训练,骑射的水平怕也难达到人家的水平。

    幸好,明军可以用装备上的优势来弥补不足,譬如火器。

    徐晋前世读明史时便得知,“南倭北虏”一直是困扰明朝的两大问题,尤其到了明朝中期,沿海的倭寇和北方的鞑靼人已经成为明朝的两个心腹大患。嘉靖时期甚至发生了俺答汗兵围北京城的事件,差点就把嘉靖帝和满朝文武给一锅端了。幸而俺答汗并没倾覆明朝的野心,也没有那个胃口,他只是想逼使明朝统治者开放边境贸易罢了,所以大肆劫掠了一番便退出了关外。

    徐晋自然不愿意看到这种屈辱的历史事件再发生在明朝,无论是民族情感,还是私人情感上都不愿看到。

    所以金百户的话倒是提醒了徐晋,要想避免“俺答汗兵围京城”,那就必须把大明北边虎视眈眈的鞑子给解决掉,而想解决鞑子问题,明军得拥有压倒性的军事实力。

    徐晋觉得,要打造一支战力胜过鞑子的铁骑显然不太现实,不过倒是可以在武器上做文章。若是拥有一支装备现代枪支的军队,人数不用多,五千人估计就能横扫整个关外了,当然,这显然是在做梦。

    不过,现代的自动步枪做不出来,但比火铳更先进的燧发枪估计还是能做的,至于火绳枪这玩意虽然也比火铳先进,但也是一碰到雨天就不能使用的垃圾,所以要造还是造燧发枪。

    徐晋决定,这次回京后找小皇帝朱厚商量做燧发枪的事,至于燧发枪的图纸,早在江西时,徐晋便画好了,要不是私造火器违法,他已经自己动手找工匠打造了。

    徐晋观看完骑兵训练,接下来便回到了帅帐,今天他召了各卫的主要将领来开会,商议明天攻打泰安城的事。倒不是真的要强攻,只是试探性的进攻,如今围城已经二十多天了,徐晋想测试一下城中守军的状态,消耗守军的物资同时,又进一步打击守军的士气。

    徐晋从容地走进了帅帐,一众将领已经在大帐中等候了,见到徐晋都纷纷行礼,口称:“参见钦差大人。”

    徐晋虽然年纪轻轻,唇边甚至还有未曾褪尽的小绒毛,但在场众将却丝毫不敢小瞧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一连几场胜仗下来,徐晋在军中的威望日盛,完全获得一众将士的认可,而且徐晋砍贪官、砍白莲教俘虏的铁血手段,更是让众将对他又敬又畏。

    徐晋点了点头道:“诸位将士免礼,嗯?袁指挥没到?”

    徐晋扫了在场众将一眼,发现济南卫指挥使袁羿竟然不在,顿时皱起了剑眉。

    济南卫指挥同知方士珍连忙小心翼翼地道:“回钦差大人,袁指挥家父病重,所以昨晚连夜赶回家探望,特地让属下向钦差大人告个假!”

    徐晋脸色微沉,他对济南卫指挥使袁羿的印象十分不佳,这家伙一看就是个惯会阳奉阴违的奸滑之辈,之前新泰会战,自己命他率济南卫兵临泰安城牵制王堂,结果这家伙行到柳埠镇就停下了,直到自己打了胜仗,他才继续率兵南下。

    “国朝以孝治天下,袁指挥倒是个孝子的典范,但自古忠孝难两全,既率军在外,大敌当前的情况,作为一卫的最高长官又岂能擅离职守!”徐晋冷冷地道:“通知袁羿,让他待在济南照料老父,就不要再回军中了,方同知,济南卫便暂时由你统率。”

    方士珍心里咯噔一下,诚惶诚恐地道:“属下领命。”

    在场其他将官均肃然缄默,徐晋虽然没有直接说出如何处置袁羿,但估计没有好果子吃了,而且泰安城破乃迟早的事,这原本是一件唾手可得的功劳,如今肯定也没袁羿的份了。袁羿这厮也不知搭错了那根筋,这个节骨眼上跑回家,而且事前也没找钦差大人告假,分明不把钦差放在眼内,若是换了一个爆脾气的,立即命人把他抓回来问罪也不为过。

    徐晋神色很快便恢复了平静,招呼众将继续开会,会议结束后便把金百户叫到跟前,吩咐道:“金百户,你派几个弟兄走一趟济南,调查一下袁羿的老父是不是病重,调查清楚后马上回报。”

    金百户应诺一声便愉快地退了出去,侦查官员阴私的事,锦衣卫最是拿手了。

    徐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如果袁羿的老父确实是病重,他自然不打算追究,如果只是借口,那不好意思,袁羿这世袭的指挥使也算是当到头了,凭他徐晋目前的身份,只要一封奏本弹劾上去,砸掉袁羿的官职还是绵绵的。

    此时,济南卫指挥使袁羿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官位不保,正带着一人赶到济南城东郊的镇守中官驻地,求见山东镇守太监罗祥呢。

第425章 资敌

    济南位于山东省腹地,南依泰山,北临黄河,地势南高北低,由于地形地质构造,所以这里的地下泉眼特别多,因此被称为泉城,素来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美誉。

    济南是山东省的省治所在,城高而墙厚,而且四门均筑有瓮城,异常坚固。城东北郊外约莫五里许有一座湖泊名曰大明湖,面积接近六十公顷,湖面辽阔,碧波荡漾,绿柳如烟,景色极佳。

    大明湖中小岛众多,风景优美,本是济南本地百姓平日出游的好去处,但自从山东镇守太监罗祥在湖中小岛修筑了水寨后,那些凶神恶煞的番子便每天驾驶着小舟在湖中游弋,驱赶前来游玩的百姓,大明湖便渐渐变得冷清起来,俨然成了罗公公的私家湖泊。

    这还不止,罗祥还巧取豪夺,将大明湖畔肥沃的土地都霸占了,别说普通的老百姓了,就连被霸占了土地的地主士绅都敢怒而不敢言,因为有几个“敢言”的已经家破人亡了,罗祥乃一省镇守中官,光是手底下畜养的番子便多达数千,谁敢捋他?

    不知是贪恋大明湖的景色,还是担心作恶太多会被人报复,所以罗公公在大明湖中的小岛上建了水寨,并且当成驻地,长期居住在岛上,平时出入都得撑船。

    水寨所在的这座小岛面积约有数千方,修筑有简单的防御工事,岛上遍植垂柳和茶树,绿树掩掩中屋舍连片,中间是一座青砖琉璃修建的园林式建筑,一看就知造价不菲,山东省镇守太监罗祥就住在这座大宅中,而周围的房屋则提供给其手下的番子居住。

    此时,书房中燃着火炉,用的是上好的无烟京炭,案上的金蟾兽吐着袅袅檀香。镇守太监罗祥则坐在茶几旁,一名年轻的小太监正在用趵突泉水煮茶。

    罗公公穿着暖和的狐裘,右手食指和拇指习惯性地转动着戴在左手拇指上的碧玉板指,出神地看着窗外,显得有点心不在焉。

    当日路过肥城时,罗祥本要把马蓉儿母子灭口的,谁跑出一伙响马贼把马蓉儿劫走了。罗祥又惊又怒,立即调来三千泰安卫围剿隔马山,想把马蓉儿抢回来以绝后患,谁知偏偏这个时候王堂在颜神镇起义了,还很快就占领了泰安州城。

    泰安州城距离肥城才几十里地,罗祥害怕王堂打过来,所以便急急跑回了济南驻地,暗中派人打探消息。当得知徐晋后来派人围剿隔马山后,罗公公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他隐隐猜到了徐晋的目的,应该是已经打探到关于马蓉儿母子的消息了,毕竟以锦衣卫的能耐,查到宋驰在外面养小妾也不出奇。

    直到后来得知,徐晋虽然剿灭了隔马山响马,但是匪首都逃脱了,而且也没抓到马蓉儿,罗祥才稍稍放下心来。不过,只要马蓉儿还没死,这始终是个祸患,再加上徐晋目前提督山东省军务,又接连打了几场大胜仗,收复了数县之地,声威如日中天,这到底让罗祥寝食难安啊!

    尽管徐晋目前还没有证据能动自己,但好歹梁子已经结下了,罗祥自然担心徐晋会乘机整自己,毕竟徐晋目前手握生杀大权,公报私仇不是没可能。

    也正因担心被徐晋抓到小辫子,所以罗公公这段日子都待在驻地深居简出,手下的番子也收敛了许多。

    罗祥暗叹了口气,有点后悔当初派死士暗杀徐晋了,如果没有这件事,或许自己和徐晋之间还有回旋的余地,现在嘛,只能希望这小子在战场上栽个大跟斗,最好直接死在战场上。不过,这显然不太可能了,如今王堂一伙反贼被重兵层层围困在泰安城,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或许……咱家可以尝试找人说项一下!”

    罗太监正神不守舍地琢磨着,光头番子燕扬行了进来,神色古怪地道:“公公,济南卫袁指挥来访。”

    罗祥轻咦了一声道:“袁羿不是在泰安城领兵吗?”

    燕扬摇了摇头道:“属下也不清楚,而且袁指挥还带来了一个人。”

    罗祥皱了皱稀薄的双眉,站起来便往书房外行去。

    罗祥在几名番子的护卫下到了前面的会客厅,济南卫指挥使袁羿见到罗祥,立即便神色焦灼地站起来行礼道:“袁羿见过罗公公。”

    罗祥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大刺刺地坐着的另一人,淡道:“袁指挥,你不在泰安城带兵剿贼,跑来咱家这里作甚?难道就不怕徐钦差治你一个擅离职守之罪?”

    袁羿不由心中发苦,他之所以没告假就连夜跑回济南,并不是不把徐晋放在眼内,实在是不得不这样做啊,苦笑道:“罗公公,本将也是……”说着面有难色地望向大刺刺地坐着的孙才。

    罗祥心中一动,瞥了一眼孙才,尖声冷斥道:“你是何人?见到本公公安敢不见礼?”

    孙才嘿然道:“罗公公不愧是一省镇守,气势就是不一般,可惜这对老子没用,老子不是官,而是专门杀官的反贼,见个屁礼!”

    罗祥不由面色大变,身后的带刀番子立即扑前抽出腰刀,光头番子燕扬更是直接一招苍鹰搏兔,五指箕张抓向孙才的面门。

    孙才轻咦一声,猛地站起来一拳轰出,嘭的一声闷哼,只闻骨头卡嚓一声,燕扬后退的数步,面色胀红如紫,他的手脱臼了。

    孙才晃了晃顺势坐下,嘲讽道:“鹰爪手还行,不过欠点火候,如果在下没猜错,你就是当年在封丘犯下灭门大案的秃鹰吧?”

    “袁羿,此人到底什么来头?”罗祥目光望向袁羿,厉声地问。

    袁羿苦着脸道:“此人是白莲妖……教人!”

    “来人,把这反贼擒下!”罗祥立即冷喝一声,一队彪悍的番子立即拥入大厅。

    孙才老神在在地道:“慢来,罗公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我既然敢来,自然是有所凭恃的,这里有本账薄,罗公公还是先看看再作决定吧。”

    孙才说完便把账本随手扔了过去,一名番子连忙接住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涂毒之类,这才呈给了罗祥。

    罗祥接过账薄打开一看,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孙才淡定地道:“这只是个抄本,原本我没有带来,罗公公即使撕掉也没用。”

    罗祥面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挥了挥手示意燕扬等人退出厅去,沉声道:“说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孙才嘿笑道:“罗公公就是爽快,我们准备突围,麻烦罗公公给我们备好十万石粮食,还有兵器弓弩箭矢,越多越好!”

    袁羿面色变了变,资敌可是抄家杀头的重罪啊。

    罗公公面色一沉,怫然道:“粮食可以给,但十万石太多,最多三千石,至于兵器弓弩箭矢,咱家没办法弄到,受莫能助。”

    孙才冷笑一声站起来:“既然罗公公没有诚意,那不谈也罢,不过,泰安城那边如果今晚没收到我的消息,第二天就会把账薄原本和宋驰的小妾交给徐晋。嘿,我想,徐砍头应很乐意接受吧!”

    袁羿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徐晋在兖州府查粮仓亏空案,直接就砍杀了一百多名负责管粮仓的官吏,还抓了十八个县的数百名官员,如果被他得到这份账本,那自己的小命怕也难保了。

    罗祥神色变幻不定,宋驰这份账本不仅记录了与自己的钱银往来,还有山东省其他几名大员,牵涉大小数百名官员,这账本若落到徐晋手中,那么乐子就大了,估计整个济南官场都得翻个底朝天。

    孙才见状重新坐下,翘起二郎腿喝茶,一副吃定你的模样。

    罗祥沉声道:“十万石粮食咱家真没办法弄到,最多一万石,至于兵器弓弩箭矢,咱家可以让手下人匀出一部份,也就数百副的样子,再多就没有了。要或不要随你,大不了一拍两散!”

    孙才张嘴就要十万石粮食,只是开天撒价罢了,其实就算罗祥真能弄来十万石粮食,就泰安城那点贼兵也运不走,此时见到罗祥态度坚决,应该真的只能弄那么多了,于是点头道:“好,成交,十天之内要见到货,要不然账薄和人都会交到徐砍头手上。”

    罗祥冷道:“咱家要是给了你们货,你们还扣着账薄和人咋算?”

    “嘿,这个简单,你可以派人跟着,只要粮到位了,我们便会把人和账薄一并交给你的手下,账本当场烧掉,人当场杀掉也可以。放心,老子也算是江湖中人,最重承诺,绝对言出必行!”

    罗祥犹豫了片刻,最后咬牙点了点头。

第426章 财政拮据

    夕阳残照,北风凛凛,在鸣金声中,攻城的明军如潮水般退去,结束了一天的试探性进攻。泰安城的城头上满是砸碎了的抛石,十几根插在墙城上的铁矛在落日余辉下散发着凛凛乌光。

    明军大营中炊烟四起,弥漫着饭香和肉香,话说今天肥城的官员士绅特意送来了十几头大肥猪慰劳军队,所以明军今晚加菜。

    此刻徐晋正站在一座高地上,用单筒望远镜观察城头的动静。这支单筒望远镜是徐晋特意找军中的工匠用上品水晶打磨出来的,而且镜筒也使用了铜管,比起当初送给太监张忠那支竹筒望远镜要高端大气得多,而且放大倍数也更高。

    此时徐晋通过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城头上的守军举动,他们此时正在清理尸体,士气看上去十分低落。

    徐晋今天发动攻城并未曾使全力,只是想试探一下守军的状态罢了,如今天结果出来了,守军的士气低落无疑,但是防卫得还是很严密,贼兵也没气虚力弱的表现,由此可见城中的粮食还足够供应一段时间。

    徐晋观察了一会便把单筒望远镜收缩起来,对着身边一众锦衣卫淡然地道:“回营吧!”

    本来,今天贼兵如果表现得疲惫力弱,徐晋便打算发动连续猛攻,即使付出一定的伤亡,也要一举将泰安城拿下,免得继续浪费时间和钱粮。

    当然,时间倒是次要的,关键是钱粮问题,军队本来就是一头吞金兽,数万人的部队驻守在这里,每日的消耗简直像流水一般,小皇帝已经两次发“私信”向徐晋哭穷了,还特别提到户部尚书杨潭整天在他面前“逼逼”个没完。

    徐晋看到朱厚信中“逼逼”两个字,不禁为之莞尔,同时又心情沉重,大明的财政状况如此堪忧啊。不过也没办法,老朱家的人太能生了,朱元璋自己就生了二十多个儿子,全部封为藩王,经过一百五十多年的繁衍,老朱家的种子已经播洒到全国各地,直接和间接血缘关系的,没有十万,恐怕也有九万九了吧,关键这些人都是靠国家财政养活的,过着养猪式的豪奢生活。

    只是一个亲王的年俸禄就是米五万石、钞两万五千贯、锦四十匹、丝三百匹、纱罗各一百匹、绢五百、冬夏布各一千匹、绵二千两、盐两千引、茶一千斤、马匹草料月支五十匹……

    试问全国这么多藩王、郡王、公主、郡主、侯爷公爷、伯爷啥的,一年得耗费多少钱粮?庞大的宗室已经成为朝廷财政沉重的负担。再加上上一任正德皇帝并不善长经营国家,挥霍起来连眼都不眨,所以朱厚接手的本来就是一个国库空虚的大明。

    而且,前两年有宁王之乱,今年山西大旱,山东又水灾,近两个月更是多省地区发生暴乱,多地同时用兵,让本来就拮据的财政雪上加霜。

    或许有人会问,平时不用兵时,那些兵难道不用吃喝吗,咋一到用兵时就要消耗大量的钱粮?

    在此需要解释一下。第一,打仗需要运输粮食,那便得征集民夫帮忙运粮,这些民夫也得吃喝吧?譬如一个民夫运粮一百斤,如果是长距离的运输,等粮食运到目的地,民夫自己恐怕就干掉五十斤粮了,所以主要是运输成本激增。

    第二,打仗的士兵要发军饷。大明实行的是卫所屯田制,卫所的士兵都分有耕种的田地,平时不打仗就耕田,保证卫所的自给自足,国家不用花费一分钱养着这些士兵,只是提供装备。

    但一到打仗的时候,明军的卫所军卒虽然自带口粮,但是军队还得另外发给士兵一份“行粮”,这份行粮就是军饷,一般是粮食、盐巴之类,换算成银子一个月约莫一两,要是马军的军饷就得加倍。

    所以说,徐晋现在调来了近三万人马,每月支出的军饷就得数万两,还不算其他物资的消耗,说军队是吞金兽半点也不过份。

    马军更是吞金兽中的吞金兽,徐晋组建这支五百人的马队,估计每月得耗费两三千两,幸好这些马军都是从各卫挑选出来的,军饷由各卫拨给,若是徐晋自己招募的,完全养不起。

    当然,就算养得起徐晋也不会花自己的钱养,这可是犯忌的,军队是国家的,你自己掏钱发饷那是养私兵,如果是几十个亲卫就算了,私养一支五百人的马军,若是在洪武朝,全家都得掉脑袋。

    当初大明首富沈三万就是因为得意忘形,竟然向朱元璋提出由自己花钱犒赏三军,结果差点被暴戾的老朱给宰了,幸得马皇后求情,这才改为发配充军,并抄没家产。

    朱厚两次“私信”向徐晋哭穷,虽然有自嘲的味道,但潜台词无疑是让徐晋赶紧剿灭贼军收兵。徐晋也很想给朱厚省点钱,但是,经过今天的试探,要一举攻破泰安城还办不到,相比于伤亡惨重,徐晋宁愿再多花几万两,毕竟作为主帅得为手下士兵的性命负责。

    至于朝廷的财政问题已经是积重难返了,要想有所改善,必须得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否则始终是治标难治本,明末的朝廷之所以发出不军饷,除了天灾,主要还是**。

    徐晋回到营帐,刚吃完晚饭不久,派去济南打探消息的锦衣卫探子便返回了,向徐晋回禀打探回来的情报。

    “这么说袁羿的老父根本没病?”徐晋听完锦衣卫的回禀,剑眉不由皱起来。

    这名锦衣卫咧了咧嘴笑道,“病个啥啊,六十多岁的老头还跑到青楼喝花酒来着,袁羿回到济南后就跑去拜访了镇守太监罗公公。”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袁羿撒慌连夜跑回去济南拜访罗祥,这件事恐怕不简单,于是吩咐道:“金百户,加派些人手暗中盯紧罗祥的驻地,查清他到底搞什么鬼。”

    金彪嘿笑道:“大人放心,属下早就加派了弟兄盯紧了。”

    徐晋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427章 通风报信

    丁三儿终究还是伤重不治死掉了,唐经用被单草席把丁三儿的尸体包裹起来,打算拖到城北的泰山脚下掩埋掉,也算是尽了一场兄弟之义。

    如今石伯当和牟蛮都在薛冰馨手下的马队效力,而且均为统率十骑的什长,手中还算有点权力,两人找来了一辆手推板车,载上了丁三儿的尸体,跟城北守军的头目打过招呼后,顺利地出了泰安城。

    泰安城依山而建,从城北出了城门就是泰山脚了,有石梯可直通山顶。唐经三人出了城后,抬着丁三儿的尸体走了一段路,便在一处土壤肥厚的树林子里挖了个坑,把丁三儿掩埋掉,又搬来石头垒起一座简单的坟茔。

    唐经以水代酒在坟前敬了三杯,说了些来世还做弟兄之类的场面话,简单的落葬仪式便算完成了。

    三人坐在坟前的山石上休息时,牟蛮忽然问道:“大哥,你的伤现在骑马没问题吧?”

    唐经目光一闪道:“若只是骑马不使力,自然是问题的,怎么了?是不是准备突围了?”

    牟蛮点头道:“应该是三天后的晚上突围,具体命令还没有下来,所以俺也不太清楚,到时俺给大哥弄匹马,大家一起走。”

    唐经皱了皱眉道:“有把握吗?城外可是有近三万的明军把守。”

    二当家石伯当压低声音道:“应该是有把握的,听说济南卫中有内应,到时会给咱们让出一条道,而且还能拿到粮食和兵器补给。”

    唐经不由失声道:“这怎么可能?除非济南卫打算造反吧。”

    石伯当摊手道:“俺也不太相信,不过这消息是俺偶尔偷听到孙才和丘富聊天时说的,估计应该不会有错,话说白莲教这些人还真是有点本事,都渗透到明军内部去了。”

    唐经心中一动,孙才和丘富均是白莲教中的骨干,乃实际掌权人物赵全的左臂右膀,既然是他们密聊时提到的,那应该错不了。

    三人又闲聊了片刻,石伯当便站了起来拍拍屁股道:“冷死了,走吧,咱们回城去。”

    唐经摇了摇头道:“你们还要点卯,先回吧,俺在这里多陪三儿一会。”

    石伯当和牟蛮闻言对视一眼,没想到大哥竟然这么重情义,于是点头道:“那我们先回了,大哥也别待大久,小心着凉了,你身上还有内伤。”

    唐经点了点头,目送着石伯当和牟蛮走远,又在坟前枯坐了半小时,面色变幻不定,最后站了起来往城西方向摸去。

    ……

    城南的明军主帅大营,徐晋正在听取锦衣卫探子探听来的情报。

    话说自从派出锦衣卫监视镇守太监罗祥的驻地后,锦衣卫每天都会把各种情报送回来,诸如罗公公频繁地拜访济南官场上那几位大员,济南卫指使袁羿待在家中惴惴不安地侍奉“生病”的老父等等。

    “大人,你说奇不奇怪,济南卫竟然把粮食兵器等补给物资运到柳埠镇,那儿离这起码也有五六十里路吧,到时如果要使用还得再运一次,还不如一次运到营地算了,方士珍那家伙真是蠢到家了!”金百户面带嘲讽地道。

    原来近日锦衣卫打探到一条消息,济南卫正将补给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到柳埠镇。

    徐晋皱了皱剑眉,大明的卫所军队打仗都是自运军粮的,这并不奇怪,但是济南卫不把粮食直接运到营地,而是存放在几十里外的镇上,这就有点反常了,莫不成还担心城中的贼兵闯营突围造成损失?

    “济南卫一共运了多少粮食补给?”徐晋追问道。

    金百户答道:“起码也有七八千石吧,现在还在运送呢,恐怕要过万石。”

    徐晋的剑眉皱得更加深了,一卫人马即使是满员也才5600人,而且,现在的卫所兵员绝大部份都不可能满编,济南卫运上万石粮食补给,这足够全卫人马吃半年了吧,莫不成方士珍认为这座泰安城要围半年才能拿下?

    正在此时,一名卫兵走了进来大声禀报道:“大人,临清卫劳指挥求见。”

    徐晋点头道:“带进来!”

    稍倾,临清卫指挥使劳大兴便进了帅帐,身后还跟着两名亲兵,这两名亲兵押着一名五花大绑的大汉。

    劳大举向着徐晋拱手行礼道:“徐大人,属下的人在营地附近抓到一名鬼鬼祟祟的家伙,疑似是城中反贼的探子,不过此人口口声声有重要机密告知大人,所以属下便纠胆带他来见大人。”

    徐晋意外地轻哦了一声,目光落在被捆绑这名大汉身上,但见这家伙胡子拉渣的,尽管眼窝深陷,但从眼神便能瞧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凶悍之辈。

    “你是何人,有何机密要告知本官?”徐晋不动声色地问。

    唐经看着座上的英俊小青年,心中五味陈杂,就是这家伙派兵灭了自己的山寨,害得自己沦落到如今这地步,冷道:“某家隔马山唐经,徐大人先屏退左右,某家再将机密告诉你!”

    徐晋心中一动,这家伙竟然是隔马山的马贼头子唐经,看样子今天是想爆大料了,于是便爽快地把帐内其他人屏退,只留下金百户一人。

    “现在可以说了吗?”徐晋从容地道。

    唐经瞥了一眼身上捆着的绳索,淡道:“先给俺松绑了!”

    徐晋向金百户点了点头,后者便上前替唐经松绑,不过徐晋也没盲目大意,让人把二舅子谢二剑叫来,如此便不怕唐经暴起发难了。

    “哎哟,这不是唐大当家吗?真是山水有相逢啊!”谢二剑进帐后见到唐经,不由咦了一声道。

    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唐经的内伤正是谢二剑打的,而且山寨被破也是谢二剑带的路,所以此时唐经捏紧了双拳,目光仇恨地盯着谢老二。

    谢二剑耸了耸肩,双手抱着剑站到徐晋的身后,唐经那点功夫在他看来不值一哂。

    徐晋伸手道:“唐大当家,请!”

    唐经狠狠地剜了谢二剑一眼,大刺刺地在座位上坐下,淡道:“某家可以助你剿灭王堂和赵全,不过某家有条件!”

    徐晋其实早就猜到几分唐经的来意,闻言微笑道:“识事务者为俊杰,说吧,唐大当家有什么条件?”

    唐经沉声道:“赦免俺和手下的几位弟兄,不再追究以往的罪责。”

    徐晋点头道:“可以,只要你戴罪立功,协助官军拿下泰安城,剿灭王堂赵全一伙,本官便承诺赦免尔等。”

    唐经直言道:“俺信不过你,除非是皇帝下旨。”

    徐晋蹙了蹙剑眉道:“本官是奉旨钦差,有便宜行事之权,赦免你们的权力还是有的,犯不着再让皇上亲自下旨,本官不仅可以承诺赦免,如果你能取来王堂赵全的首级,本官还能替你向皇上请功,封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

    唐经不由眼前一亮,他当初之所以落草为寇,完全是因为不堪忍受苛刻马政的剥削,冲动之下杀死了进村的税吏。如果可以安稳的生活,谁愿意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

    “如果拿到王堂的人头能封什么官?”唐经舔了舔嘴唇问道。

    徐晋微笑道:“一个百户之职是跑不了。”

    唐经不由一阵心热,赦免所有罪行,还能捞个百户当当,确实十分诱人。

    唐经沉吟了片刻,犹豫道:“你真的可以作主?若只是忽悠,俺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金百户怒道:“放屁,徐大人向来言出必行,一诺千金,用得着骗你这种贼?”

    徐晋摆手制止住金彪怒骂,正容道:“唐大当家若是信不过本官,本官也可以上奏,让皇上亲自下旨,但是一来一回恐怕得花上几天时间。”

    唐经闻言踌躇了片刻,咬牙道:“这样子怕是来不及了,也罢,某家便赌一把了,姑且相信你,先来点吃的吧,某家饿了!”

    徐晋微笑道:“唐大当家爽快,金百户,让人送壶好酒来。”

    很快便有人送来了一壶好酒,还有糕点和一只肥鸡。唐经这段日子可饿坏了,见到酒肉那还忍得住,立即便海吃胡塞起来。徐晋也不着急,平静地等着唐经吃完。

    唐经很快就将食物全部扫光,一壶酒也全部进了肚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抹嘴道:“赵全打算三天后突围,济南卫中有内应,听说还能拿到粮食和兵器补给……”

    半个时辰后,唐经离开了明军大营,悄然地摸回泰安城北,然后叫门进城。

    “妹夫,你觉得唐经的话可信否?”唐经离开后,谢二剑忍不住问。

    徐晋点了点头,如果没有锦衣卫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徐晋自然不会盲目相信唐经的话,但如今唐经所讲的正好与锦衣卫探听到的消息吻合,所以徐晋信了。

    济南卫中确有内鬼,运到柳埠镇的粮食兵器估计就是给贼兵准备的,而且这件事十有**和镇守太监罗祥有关。

    嘿,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投。徐晋早就想收拾罗祥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这会罗公公跑不掉了吧。

第428章 鲤鱼脱却金钩去?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十五,深冬时节,天气更加寒冷了,泰山之巅上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天空彤云密布,估计很快便有一场暴风雪到来。

    入夜,泰安城中除了城头灯火通明,其他地方都是黑越越的,城池被围困了一个多月,不仅是粮食奇缺,就连煤炭柴草都快烧光了,贼兵已经开始拆房子取柴保暖照明。

    泰安州衙是城中为数不多还亮着火光的建筑,此时赵全丘富等白莲教骨干都聚集在此,薛冰馨换上了一身黑色的短打,她麾下的两百骑军都集中在州衙外面的大街上,吃饱喝足后整装待发。

    按照计划,今夜“义军”就要突围了,突围的方向是东门,因为围困泰安城东面的是济南卫和青州卫。赵全已经跟镇守太监罗祥达成了协议,届时济南卫假意抵挡一片刻便会让出道路,任由“义军”闯营而过。然后赵全可以直奔柳埠镇,获得存放在那里的粮食和兵器。

    子夜,城外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空中零星地飘起了细碎的雪屑。赵全一身披挂,翻身上马后沉声道:“开始吧!”

    随着赵全一声令下,泰安城西门随即打开,由一名马匪率领的四千多名贼兵高举火把,喊杀着闯向明军的营寨。

    没错,就是西城门,赵全玩了一招声东击西之计,先派兵从西城门杀出,好将明军的主力都吸引到西城门外,然后他好带着贼兵主力由东门突围。而且为了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赵全可谓花了血本,统共派出了四千贼兵闯明军西营,不过都是些老弱残兵。

    当然,负责带队的那名马匪并不知晓自己已经成了吸引火力的牺牲品,因为赵全忽悠他说是分散突围,到时部队会从三座城门同时杀出。

    “杀!”那名负责带队的马匪率着数千贼兵气势汹汹地杀向明军大营,贼兵们今晚吃了饱饭,所以十分生猛,再加上为了活命,一个个像打了鸡血般往明军大营冲杀。

    城西是临清卫的大营,人数约莫两千人(别问我剩的人跑哪了),而且显然早有准备,当贼兵扑近时,首先便是一轮密集的箭雨抛射,铺天盖地的利箭倾刻把冲锋在前的贼兵放倒了一大片,包括那名马匪头子,当场成为身中十几箭的刺猬。

    “杀啊!”

    由于惯性,贼兵还像洪流般往前冲,结果官兵营中射出第二轮箭雨,马上又有数百贼兵扑地死球,三轮箭雨过后,四千贼兵已经死伤近千人了。

    这会贼兵才察觉不妥,纷纷停止了喊杀驻足不前,这时明军的寨门突然打开,一队明军从中冲了出来,迅速地在营地上列队,手中的火铳引线滋滋地冒着火光。

    砰砰砰……

    爆豆般的火铳声随即响起,第一队明军射完,马上又换第二队,第三队……

    贼兵像被割麦子般收割了一大茬,剩余的贼兵这才反应过来,发喊一声便向着两翼逃跑,数千人乱成一锅粥。

    “哈哈,一群乌合之众,杀呀!”临清卫指挥使劳大兴大笑着一挥战刀,明军的长枪兵,刀盾手等立即冲出营地淹过去。

    城东,徐晋站在营帐前,从容自若地望向火光冲天的城西方向,旁边的归德卫指挥使黄骐有点兴奋地道:“大人,贼兵开始突围了。”

    西城的战况不断有探子飞马回报到帅帐,锦衣卫千户陆松笑道:“赵全王堂二人还挺狡猾的,竟然玩声东击西这一套。”

    金百户嘿笑道:“而且还挺下本钱的,派了四千多贼人作炮灰,要不是咱们早有防范,还真有可能上了他的当。”

    徐晋微笑道:“通知劳指挥悠着点,不要太快把贼兵收拾光了,黄指挥,让弟兄们点起火把支援西门。”

    既然赵全要演戏,自己总得配合一下,若是林清卫三下余二就把城西的贼兵收拾了,赵全说不定就取消突围了。

    黄骐嘿笑道:“末将得令!”

    当下,驻守在城南的归德卫点起火把,喊杀着往城西杀去。

    泰安城头上,赵全看到城南的明军杀向城西,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道:“明军上当了!”

    很快,泰安城东的大门打开,赵全王堂等人率着八千贼兵主力汹涌杀出,瞬时间喊杀声震天,火光照得方圆数里亮如白昼。

    把守城东的是济南卫和青州卫,贼兵直接就朝济南卫的营地杀去。

    嗖嗖嗖……

    漫天的箭雨从济南卫的营地中抛射而出,倾刻杀伤了贼军数百人,近接着又第二轮,第三轮……

    冲峰在前的贼兵当场被射杀近千,后面的贼兵开始迟疑了,不是说有内应吗,特么的怎么往死里干?

    王堂疑神疑鬼地道:“赵师兄,咱们不会上了官兵的当吧?”

    赵全这时也心中打鼓,不过转念一想,罗祥和袁羿都有把柄握在自己手中,理应不敢耍花样才对,咬牙道:“继续冲!”

    现在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就算官兵有诈也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闯过去。

    “杀啊!”贼兵继续潮水般杀向济南卫的大营。

    砰砰砰……

    火铳声此起彼伏,贼兵在冲到济南卫的营前又被干掉了数百人,这时附近青州卫的官兵也从侧翼杀过来攻击贼兵,贼兵两面受敌,阵脚顿时有些乱了。

    赵全不禁又惊又怒,正当他以后上了官兵的当时,济南卫的抵抗似乎减弱了,贼兵终于冲进了大营。赵全不由大喜,看来自己多虑了,估计是济南卫为了洗脱嫌疑,所以故意用力抵挡了一下。

    “杀啊!”贼兵顺利杀进了济南卫的大营,一路放火焚烧,整座大营瞬间陷入了熊熊大火之中。

    济南卫指挥同知方士珍挥着刀声嘶力竭地大叫,军卒们畏畏缩缩地躲在两侧攻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贼兵闯营而过,而青州卫则实在多了,就好像一头饿狼般撕咬贼兵的侧翼,吃下一口是一口。

    贼兵显然无心恋战,全速闯过济南卫的大营,当全部贼兵通过后,八千多人便只剩下五千多了,不过,这样的损失对赵全来说还可以接受。

    闯过了济南卫的大营后,贼兵便往北,向着柳埠镇方向急行,薛冰馨率着两百马队开道。

    赵全在队伍前头策马而行,尽管寒风夹着雪屑扑面而来,但还是心情畅快无比,哈哈大笑道:“鲤鱼脱却金钩去,摇头摆尾再不还。”

    这段时间在徐晋手上连吃败仗,向来自负的赵全心情自然相当憋闷,此时自以为摆了徐晋一道,从此得脱牢笼,自然是心情舒爽无比。

    正所谓吃一亏长一蛰,赵全决定以后再也不拘泥于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采用游击的战术,把官兵拖得疲于奔命,同时在游动作战中不断地招兵买马,壮大自身的实力。

    尽管现在只剩下五千多人,但赵全很有信心,只要有粮在手,自己的队伍必然能迅速发展壮大,山东地界吃不饱饭的流民实在大多了,尤其是在这个粮食缺乏的寒冷冬季,只要开仓放粮,大把人敢跟着造反。等自己实力足够了,再找徐晋堂堂正正一战,连本带利赢回来。

    ……

    济南卫的大营,指挥同知方士珍诚皇诚恐地单膝跪倒在徐晋的面前,颤声道:“徐大人,属下指挥无方,让贼兵破营突围逃去,请大人治罪!”

    徐晋面色铁青地咆哮道:“废物,要你何用,来人把方士珍拿下,就地格职待参!”

    方士珍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黯然地低下头,不过相比杀头,他自然宁愿被格职,谁让自己是指挥使的副手,副手就是用来顶缸的。

    两名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扑上前解除了方士珍的武装,然后押了下去。

    “黄指挥,济南卫暂时交由你统管,马上追击贼兵!”徐晋冷着脸,一副余怒未消的模样。

    “末将得令!”黄骐立即整队,调动部队往贼兵逃跑的方向追去,与此同时,城西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了,四千贼兵被斩杀过半,剩下的大部都被俘虏。

    柳埠镇距离泰安城约莫六十里,薛冰馨率着马队大半个时辰便率先赶到了,镇上只有百来名军卒看守,发现贼兵到来便一窝蜂散了。

    “哈哈,薛统领,全部都是粮食!”雷钧打开镇上粮仓的门,用刀捅开一包粮袋,饱满的麦粒便流了出来。

    薛冰馨看着塞得满满当当的粮仓,还有一柄柄锃亮的刀剑,还有弓弩,冷冰冰的俏脸不由露出一丝微笑,心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徐晋,暗忖,这家伙此时恐怕要气得跳脚了吧!

    “大哥,那什么狗屁钦差靠谱吗?”

    牟蛮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禁不住吞了吞口水,凑到唐经的耳边低声问。唐经也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自己明明已经把计划透露给那徐钦差了,为何还能轻易突围出来呢?

    “咱们先看看再说!”唐经低声道,他不相信徐晋就没有其他部署。

第429章 聚歼

    天色蒙蒙亮起的时候,赵全终于率着主力部队赶到柳埠镇,经过大半夜的急行军,队伍已经人困马乏了,再加上天气严寒,一众贼兵更是又饿又冷,原地休息的命令一下,贼兵们便迫不及待地扔掉兵器坐下,五千多人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一些还有精力的贼兵则挨家挨户地搜查,希望能捞点油水,可惜镇上的住民早跑光了,留下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家什。

    “赵当家,东主的承诺已经实现了,人和账薄是不是可以交给在下带走?”光头番子燕扬带着五名手下来到赵全面前问道。

    赵全看着仓库中塞得满满当当的粮食,淡淡笑道:“粮食是够了,但是兵器好像少了些,这样吧,宋知府的小妾可以让你们先带走,但是账本先扣着,若罗公公再弄来一千把腰刀、一千柄长矛、三百副弓,三千支箭,本人便将账本送还。”

    赵全显然是尝到了甜头,准备利用账薄再狠狠地敲诈一笔。燕扬面色一变,怒道:“你这是言而无信!”

    赵全神色自若地道:“并非本人言而无信,是你们送来的东西不够而已,放心,只要你们将上述兵器如数送来,赵某定将账薄交还给罗公公。”

    虽然明知赵全在无耻耍赖,但燕扬也不敢当场反脸,毕竟如今人在屋檐下,倘若闹翻了,说不定连自己都小命不保,最后咬了咬沉声道:“在下会将赵统领的话带给公公,不过答不答应那是公公的事。”

    “呵呵,罗公公是聪明人,他会答应的!”赵全拍了拍手,面色苍白的马蓉儿便被人带了过来。

    王堂看着可怜得像只鹌鹑似的妖娆少妇,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这个女人的滋味让人着迷啊,远处站在马匹旁的唐经目光也往这边望了过来,牵着马缰的手青筋贲起,这个女人滋味他也忘不了。

    咚咚咚……

    此时,镇外忽然传来如同闷雷般的战鼓声,紧接着喊杀声直冲云霄,明军不知何时摸到了附近,如同潮水般杀向柳埠镇。

    砰砰砰……

    火铳声如同爆豆般响起,孙才面色大变,脱口道:“不好,有埋伏,我们中计了。”

    赵全面色瞬时铁青,抬手一掌便印在光头燕扬的胸口上,后者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击中了,当场惨叫一声飞跌出数米,鲜血夹杂着内脏碎块从嘴里狂喷而出。赵全这铁沙掌浸润了近二十年,几乎能开碑裂石,一掌便拍断了燕扬的胸骨和内脏,端的可怕。

    赵全一出手,燕扬带来的五名弟兄也倾刻被孙才等人击杀掉,王堂骇得直冒冷汗,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赵全的武力竟然这么恐怖。

    这时明军已经杀到镇外了,徐州卫三千人马由小镇后面攻入,临清卫三千人由镇头进攻,而泰安卫的两千人马,以及王林儿谢二剑率领的五百骑则守在镇外,准备扑杀突围出来的贼兵。

    话说自从得知贼兵的计划后,徐晋便悄然抽掉了徐州卫和临清卫的三千人,再加上两千泰安卫和五百骑兵,提前赶到柳埠镇附近埋伏,以逸待劳。

    先是将计就计,在泰安城吃掉部份贼兵,剩下的便让他们自己往柳埠镇的埋伏圈里钻,这样子便能以最小的代价将贼兵剿灭。

    “杀呀!”明军漫山遍野地杀入柳埠镇,长枪兵在前,接着是火铳手和刀盾手。

    那些贼兵赶了大半夜的路,此刻正是又累又饿,五千多人乱哄哄地挤在镇上的大街,养精蓄锐的明军突然杀入,顿时像猛虎入羊群,斩瓜切菜地屠杀起来。

    “集中力量往镇头突围!”赵全果断地命令,与其两面受敌,还不如集中兵力冲出镇去。

    当下,由白莲教的精锐身先士卒,率着人马向镇头方向猛攻,这个时候想活命只有拼了,负责进攻镇头的临清卫顿觉阻力大增。

    白莲教那些精锐都有武艺在身,战斗力强悍,虽然人数不足五百,但在狭窄的街道上却是发挥出极强的杀伤力,本来斩瓜切菜般推进的临清卫顿时被逼得缓缓后退。

    此时从天空鸟瞰下去,只见穿着鸳鸯战袄的明军像潮水般从镇两头涌入,而穿着杂乱的贼兵被堵在狭窄的街道上,如同急待渲泄的洪水。一些机灵的贼兵钻进了房屋之间的小巷,企图偷溜出镇,结果刚露面就被候在外面的泰安卫用火铳和利箭射杀了。

    镇两头的战斗惨烈无比,遍地都是尸体,既有贼兵的,也有明军的,粘稠的鲜血把街上的麻石和屋墙都血洗了,断肢残臂掉得到处都是。

    薛冰馨的马队此时反而没用武之地了,街上的人太多,根本驰骋不起来,失去了机动性的马军只会成为挨打的靶子,所以薛冰馨没有参战,老实地待在镇中,等待前面成功突围。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半个小时,徐州卫已经从镇后推进了二十米,斩杀贼兵数百之众。此时镇头的方向,在白莲教一众精锐的浴血奋战之下,临清卫终于扛不住压力,缓缓地退出镇去。

    “杀啊!”贼兵们见到一线生机,更加疯狂地往镇外冲,仿佛缺堤的狂涛,势不可挡。

    临清卫的指挥同知史臻见状不由捏了把汗,这些贼兵的求生欲很强啊,于是命令稳住阵脚,一边还击一边后撤。

    出了镇后空间变得开阔,贼兵便开始向两边逃亡,临清卫顿觉压力大减。

    王林儿一举腰刀道:“弟兄们,轮到咱们上场了!”

    五百骑军早就憋得蛋痒了,同时抽出腰刀咆哮:“杀!杀!杀!”

    轰隆的马蹄声响起,三百骑朝着一股贼兵迎面辗压过去,简直就像刀切豆腐一样,这股贼兵倾刻就在铁蹄下四分五裂……

    两千泰安卫也出击了,谢二剑则率着剩下的两百骑军留在原地没动,他在等,等那个冰妞儿所率领的马队。

    驾……

    马蹄声在长街上响起,两百黑衣黑骑从镇头杀出,迅猛地扑向临清卫,势不可挡地穿阵而过,跑得慢的明军当场死于非命。

    谢二剑眼前一亮,手中长枪一挥,两百骑立即开动,朝着黑骑贼军冲杀过去。

    两支马队在镇外的旷野上展开了激烈的厮杀,与此同时,由镇后进攻的徐州卫已经杀入了镇中,穿过长街往镇头杀来,与临清卫和泰安卫合兵一处,将贼兵大部围困起来砍杀。

    朝阳越升越高,五千多贼兵已经死伤近半,赵全和王堂在精锐的护卫之下冲出了包围,各带着数百人落荒而逃。

    “杀啊,活捉赵全王堂官升三级,斩下二人首级官升两级!”明军的将领大声吆喝,一众军卒奋勇直追。

    戚景通率骑两百加入了骑兵战,薛冰馨此刻浑身香汗淋漓,黑衣已经被汗水和鲜血浸透了,她麾下的两百骑已经伤亡过半,仅剩八十骑不到了。

    “雷钧,撤!”薛冰馨见到赵全等人已经跑远,果断命令马队撤退。

    驾……

    薛冰馨率着余部往北边逃去,谢二剑和戚景通二人率骑直追。

    此时柳埠镇的战斗也接近尾声了,赵全王堂等贼首一逃,其他贼兵纷纷弃檄投降,明军共计斩首两千余级,俘虏一千五百多人。

    再说赵全率着六百精锐往北落荒而逃,明军在后咬尾追杀,当逃到济南城西南的小清河时,六百精锐便只剩下百人不到了,要么被明军斩杀,要么就是逃散了。

    赵全命人在小清河沿岸搜集渡船,准备经小清河乘船入黄河,再往北方逃归山西,如今大势已去,所以还是保命要紧。正所谓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赵全打算回去潜伏几年,然后伺机再起。

    约莫半个时辰,赵全等人终于搜集了十几艏渡船,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殿后的薛冰馨,却等来了明军追兵。

    赵全暗叹一声,恐怕薛师妹凶多吉少了,至于同样没有赶到的王堂,赵全并不太关心,果断地下令开船离开。

    驾……

    追杀来到小清河边的正是二舅子谢二剑,见到已经离岸驶到河中心的渡船,立即便率着马队沿河追赶,同时分出部分人手征调沿岸的船只。

第430章 大获全胜

    时值正午,艳阳当空,不过朔风依旧凛烈,距离柳埠镇东北边四十多里的垛庄镇附近,一小队丢盔弃甲的贼兵正在乡间小道上跋涉着,为首者赫然正是王堂。

    话说王堂在亲兵的拼死保护之下突围,一路逃到了这里,此刻身边只剩下十来人了,手下的五大护法也仅余两人,分别是金狗和罗三炮。

    王堂以及两名护法都乘马,而且马背上均驮着沉甸甸的包袱,里面都是平日搜刮来的金银财宝。王堂打算甩掉追兵后,寻一处山高林密的地方占山为王,最不济也能利用这些钱财上下打点,然后隐姓埋名过富家翁的生活。

    然而正在此时,身后传来急速的马蹄声,王堂等人均是面色大变,还以为是明军追杀来了,纷纷转头望去,不由长吁了一口气。

    身后一共追来了五骑,均穿着黑色的短打,并不是明军骑兵,而是己方的骑军,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正是唐经,后面分别是牟蛮、石伯当和另外两名隔马山马贼。

    唐经策马赶上王堂等人,笑容诡异地道:“王将军跑得还挺麻溜了,总算让俺们追上了。”

    王堂并没察觉唐经的笑容诡异,松了口气道:“原来是你们,吓了老子一跳,薛统领呢?”

    “薛统领往西北边跑了,估计是追赵统领他们去了吧。”唐经一边说,一边策马往王堂挨近,牟蛮等人同时策马逼近。

    王堂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疑惑地问:“那你们为啥不跟着薛统领逃命。”

    “嘿嘿,因为老子想要你的脑袋啊!”唐经说着便出其不意地一刀劈向王堂。

    王堂大惊,急忙低头躲避,唐经出手时只觉胸口剧痛了一下,动作便慢了半拍,结果竟被王堂躲过了。

    唐经这一刀只砍中了王堂的发髻,后者顿时变成了披头散发,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马匹受惊下撒开四蹄跑开,驮在马背上的包袱也随即掉落,黄澄澄的金块银子撒了一地。

    与此同时,牟蛮和石伯当等也骤然出手了,倾刻袭杀了数人,王堂剩下的亲兵奋起反击,不过最后均被击杀了,当然,唐经一伙也付出了两条人命的代价,而且牟蛮和石伯当均受了点轻伤。

    唐经跳下马,一脚踩住还没断气的金狗,刀架在其脖子上,快意地冷笑道:“咋的,之前不是很拽吗?不是骂老子废物吗?没想到过有今日吧!”

    金狗目露惊恐,鲜血从肋侧汩汩渗出,他左肋挨了一刀,肋骨断了两根。

    王堂又惊又怒,手里提着包袱,沉声道:“唐经,你想要银子,俺可以全部给你,能不能放俺一条生路?”

    唐经一刀抹了金狗的脖子,然后哈哈大笑,恨声道:“金银老子要了,你的脑袋老子也要!”

    “唐大当家,不就是一个女人罢了,何必如此较真,这些金银你拿走,这里往南行六百里就是江南脂粉地,你想要多少美女都可买得。”

    唐经嘿笑道:“有钱总得要有命花吧,你的脑袋能给老子换一个明军百户的职位。”

    王堂闻言愕了一下,继而大怒道:“王八蛋,原来是你们向官军通风报信的。”

    “没错,就是老子向明军通风报信的,而且官府还承诺,只要拿到你的人头,便给老子封个百户,所以……你还是认命吧。”唐经畅快地大笑道,此刻,只觉当日投奔所受的屈辱全部都报了。

    王堂眼珠一转,冷笑道:“唐经,你特么的脑袋被驴踢了吧,当官的话你也能信,兔死狗烹,走着瞧吧,你们会没有好下场的。”

    唐经面色一沉,王堂这话无疑击中了他的软肋,其实他内心也不太踏实,毕竟没有皇帝赦免的圣旨,若那姓徐的不守承诺咋办?

    牟蛮和石伯当显然也有着同样的顾虑,后者看着满地的金银,眼中满是贪婪之色,低声道:“大哥,王堂这厮虽然可恨,但说得也不无道理,咱们带着这些金银远走高飞,也总比提心吊胆地给官府当狗好。”

    牟蛮点头道附和:“嗯,二哥说得是,大哥,我也宁愿继续当山大王,也不想冒险,那些当官的太狡猾了,而且言而无信,说不定一转身就翻脸要了咱们的命。”

    唐经顿时犹豫不决了,王堂见状笑道:“这就对了,当官的根本不可信,这些金银珠宝你们统统拿走吧,拿去!”

    王堂说完把包袱扔给牟蛮,然后调头就跑,牟蛮下意识地接过包袱,却忽然闻到一阵刺鼻的硫磺味,包袱中竟然冒出缕缕白烟。

    “不好,快扔……”

    唐经的话还没说完,包袱便炸了,轰的一声巨响,里面的金银像箭雨般散出……

    跑出十几米的王堂趴在地上等了十几秒,这才爬起来回头查看,只见唐经三人倒在了血泊当中,牟蛮胸口都炸烂了,面目全非,而唐经和石伯当二人也好不到那里,头脸血肉模糊一片,身上还镶嵌着不少金块和银快,唐经的左眼插着一根金块,正痛苦地呻吟着。

    王堂露出得意的冷笑,原来这家伙的包袱里藏了一枚地雷,这是他在攻克城池时,在县衙的兵库中得到的,一直留着防身,刚才他趁唐经三人不注意,偷偷地点燃了地雷的引线,然后将包袱扔给了牟蛮。

    王堂从地上捡起一柄单刀,正准备结果掉还没死的唐经,便看见到远处尘土飞扬,隐隐有马蹄声传来。

    王堂急忙在地上捡了几块金银揣进怀中,连马都不骑了,急急往道旁的草丛中钻。

    稍倾,一支马队便赶到了,为首者正是王林儿。

    王林儿跳下马捡查了一遍,发现牟蛮和石伯当已经当场挂掉了,而唐经也是出气多的进气的少,估计也是活不成了。

    “搜,王堂应该跑不远!”王林儿一挥手,手下的五十骑便两两一组,以爆炸的位置为半径,向着四面八方搜索。

    ……

    徐晋率着人马不紧不慢地北行,约莫中午时份才到达了柳埠镇,此时战场已经打扫完毕了。

    徐州卫、临清卫、泰安卫的几名将领春风满面地上前向徐晋表功。

    “禀报钦差大人,我徐州卫斩首六百余,俘虏两百二十三人!”

    “禀报钦差大人,我临清卫斩首八百余,俘虏五百六十一人。”

    “禀报钦差大人,我泰安卫……”

    徐晋微笑着一一给予了口头嘉奖,众将官也纷纷向徐晋道贺,至此,贼兵差不多完全剿灭了,全场功劳最大的自然就是主帅了。

    话说在大明朝,非军功不能封爵位,所以文人加封爵位的极少,但也不是没有,譬如前两年平定宁王之乱的南赣巡抚王守仁,前不久就被新君追功加封为新建伯。如今徐晋立下这么大的军功,比起王守仁也不遑多让,此番回京后说不得加官进爵。

    徐晋在柳埠镇停驻到下午,有信使不断把四面八方的消息传回来。

    “报告钦差大人,赵全率残余乘舟顺小清河逃窜,被鸡公寨巡检司拦截,谢千户正率人与贼兵激战于河面上……”

    “报告钦差大人,在垛庄镇附近发现反贼头目王堂的踪迹,王千户正率人搜捕……”

    “报告钦差大人,白莲妖女薛冰馨率残余逃进了济南城西二十里的大青山,如今不知所踪,戚千户请求派兵封山搜捕……”

    徐晋听到这个消息暗叹了口气,命令临清卫指挥同知史臻率两千人赶去大青山,该来的总该会来,彼此立场相悖,没什么好说的!

    史臻领命带兵离开了柳埠镇,片刻,锦衣卫百户金彪便兴高采烈地进了帅账,身后两名锦衣卫还押着一名浑身脏兮兮的女子。

    这名女子虽然脏兮兮的,不过身姿妖娆动人,一对水汪汪的媚人亦是相当勾魂,见到徐晋后便扑通地跪倒在地上,战战兢兢地道:“奴家马蓉儿,叩见钦差大人,大人饶命啊!”

    徐晋不由大喜过望,总算把这个女人抓回来了。

    金彪嘿笑道:“大人,这娘们倒是能躲,竟然藏在一家民居的茅坑底下,咱们的人差点就漏过了。”

    徐晋闻言不禁无语,难怪此女一进来自己就闻到一股屎臭味,挥手道:“先把马氏带下去清洁干净!”

    金彪挠了挠头,尴尬地把人带了下去,徐晋立即又派人赶回兖州府,秘密把宋驰带来济南,贼兵平灭之后,也是时候收拾镇守太监罗祥了。

第431章 第一猛将

    小清河是黄河的一条支流,发源于泰山脚下,由南往北蜿蜒注入黄河。鸡公寨巡检司就建在小清河一处狭窄的小河弯内,扼守水陆两路交通,负责抓盗缉私和辨别奸伪,有平底沙船、小蜈蚣船等数艏。

    谢二剑纵马顺着河边急驰,赶到鸡公寨后出示了千户的腰牌,命令巡检司马上出动船只在河道上拦截白莲反贼赵全。

    巡检司刚拉起了铁索封锁河道,贼兵的十几艏渡船便从上游冲下来了,一艏收势不及的渡船撞在铁索上,船头滋啦一声就撕裂了,紧接着高高翘起,船上的贼兵像下饺子般掉入河中。

    深冬时节的河水寒冷彻骨,掉进水里的滋味就可想而知了,巡检司的弓兵趁机放箭把水中的贼兵给逐一射死,瞬间,整片河面都被染红了。

    “杀啊!”几艏快船从水寨中冲出,向剩下的贼船冲去。

    本来,船上的贼兵都是白莲教中的精锐,武力值绝对完虐巡检司这些小喽罗,但是眼下在船上,隔着十几米的水面,白莲教这些精锐武力值再高,但够不着对方也是白搭。

    而巡检司配备最多的就是弓兵,这些家伙虽然箭术稀松平常,但是对面的贼兵密匝匝地站在渡船上,无遮无挡的,根本就不用瞄准,开弓放箭就是了,准能蒙中一个倒霉的。

    嗖嗖嗖……

    巡检司的弓兵不断射出利箭,贼兵的渡船本来就窄小,船上的贼兵为了躲避箭矢跳高扑低,结果失去平衡,当场又翻了几艏,剩下的渡船纷纷向着岸边靠去。

    结果贼兵刚上岸,虎视眈眈的明军骑兵便沿着河边冲杀过来了,上了岸的贼兵一个都没能跑掉,全部被击杀在岸边五十米的范围。

    赵全咬了咬牙,命令剩下的两艏渡船迎着巡检司的沙船冲去,在付出十几条人命后,终于接近了巡检司的船。赵全一马当先跃上一艏沙船,手中的单刀如同匹练般劈杀了一名弓兵,又飞起一脚将两名巡丁踹翻落水。

    这些巡检司的巡丁都是战五渣,近距离肉搏如何是白莲教精锐的对手,三下五余二便被夺了一艏平底船沙船,船上十几名巡丁要么被击杀,要么跳水逃命。

    其他船上的巡丁见到贼人如此凶悍,差点吓尿了,驾着船躲得远远的,生恐被贼人接近登船。赵全趁机命人把沙船划到铁索旁,运气挥刀猛砍。

    当当当……

    但见火星四浅,拇指头大小的铁索竟被赵全给生生砍断了,然而正在此时,沙船剧烈地一震,赵全要不是下盘够稳,恐怕一头就栽入河中了。

    赵全定了定神望去,顿时面色铁青,原来沙船被一艏渡船拦腰撞中了,船弦一侧都被撞塌了,船体正在缓慢倾侧,冰冷的河水随即漫上来。

    那艏渡船的船头完全碎了,一名手拿长篙的明军正站在渡船上,脸上带着让人恼火的贱笑,对正在下沉的渡船丝毫不以为意。

    赵全认得此人,正是追了自己一路的明军骑兵统领。

    谢二剑手中长篙连敲,将数名掉到河里的贼兵给敲晕,在冰冷的河水中晕倒,基本上是死路一条。

    赵全目光一厉,,纵身跃起,仿似一头雄鹰猛扑向渡船。谢二剑的竹篙朝着赵全胸口点去,后者手中单刀疾劈,竟然将竹篙从中剖开,瞧那一往无前的刀势,竟似要连同谢二剑也给劈成两半。

    谢二剑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竹篙急拧,顿时炸得四分五裂,赵全身体一沉,稳稳地落在渡船上,不过手中的单刀却脱手掉进了河中。

    两人就这样站在缓缓沉没的渡船上对峙着,谁也不敢再贸然出手,他们这种级别的高手,胜负往往就在一招之间。

    眼看着河水就要漫到脚下了,平底沙船上一人突然跳起,从左则扑向谢二剑,双手成爪似苍鹰搏兔,此人正是白莲教徒孙才。

    啪……

    谢二剑左手抬起架住了孙才双爪,右手蓦地通红,一掌印在后者的胸口。

    砰砰,两声闷响,谢二剑击中孙才的同时,赵全也一记铁沙掌印在谢二剑的右胸。

    孙才狂吐一口鲜血,飞跌回平底沙船上,谢二剑亦是闷哼一声摔入河中,河水随即冒起一朵鲜艳的血花。

    赵全紧盯着谢二剑落水的地方,足足十息的功夫也不见对方冒上来,不由暗松了口气,估计那小子已经死在河底了。

    此时河水已经漫到靴面了,赵全急忙跃回平底沙船,不过此时平底沙船也好不到哪里,已经呈45度倾斜了。赵全果断地提起奄奄一息的孙才跳入水中,扯着铁索迅速游到岸边。

    哗啦……

    那边赵全刚上岸,这边水中便冒出一颗脑袋,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岸。

    “谢千户,是谢千户!”明军的骑兵惊喜大叫,有人急忙跳下马相扶。

    谢二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身体像筛子一样瑟瑟发抖,上下牙也在咯咯地打架:“追……追,别别让他……跑了!”

    谢二剑话没完便晕倒过去,有明军骑兵立即将河面上巡检司的船只吆喝过来,然后载着谢二剑进了巡检司的水寨,生起火来取暖,又换上一套干衣服。

    ……

    “李大夫,二剑他的伤能治好吗?”徐晋看着二舅子胸口上那枚紫青的掌印,不由忧心忡忡,若是二舅子有个好歹,自己如何向小婉那妮子交待。

    谢二剑是被手下的骑兵送回柳埠镇的,徐晋立即便命人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回兖州府,把李言闻父子请来诊治。

    李言闻神色凝重地道:“好厉害的铁沙掌,幸好谢二爷的身体底子好,内家功夫有相当火候,要不然这一掌非要了他的命。老夫这就给他施针放掉瘀血,再开一服药疏通血脉,待观察过情况再行决定如何治疗。徐大人放心,谢二爷性命无碍,不过怕是要遭几个月罪了。”

    徐晋闻言松了口气,只要能救活,遭几个月罪也就罢了,也好给这小子一个教训,免得他老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不过,这赵全端的是厉害,凭二舅子的本事竟被他伤成这样子。

    经过李言闻父子施针放血后,谢二剑胸口的掌印明显变淡了,并且也苏醒过来。

    “妹夫,不好意思,让赵全给跑了!”谢二剑醒来第一句话就歉然地道。

    徐晋本来想狠狠训他几句的,最后咕噜地吞了回去,道:“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好好养伤,别到时落下了病根。”

    谢二剑轻松地道:“没事,小意思罢了,养几日就好!”

    李时珍把一碗汤药端过来,一边认真地道:“谢二哥可别大意了,这一掌伤了你的肺经,这段时间你得卧床休息,否则很有可能落下病根,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动武了。”

    谢二剑闻言面都绿了,那岂不成了废人,这比死还难受,所以连忙接过汤药咕噜咕噜地喝了。

    安置好谢二剑后,徐晋行出房间,军中的信使依旧不断把信息传回来,贼兵已经基本肃清了,不过赵全和王堂两名贼首均还没抓到,这终究是美中不足。

    徐晋冷冷地道:“传令各州县,民间但凡有百姓提供贼首赵全和王堂去向者,赏银十两;但凡有捆送此俩人至军中者,赏银五百两;但凡有斩获此俩人首级者,赏银三百两。凡庇护隐匿此俩人者,与贼同罪!”

    随即,徐钦差的赏罚令便由快马急送至各州县乡镇,地方官不敢怠慢,马上写告示四处张贴,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济南府。

    ……

    深夜,距离鸡公寨巡检司不足五里的一条小山村,其中一户人家还亮着灯,偶尔传出一两声咳。

    这户人家共有五口人,不过此时都被捆绑了起来,嘴里塞满麻布,发不得声。

    赵全此时已经换上了山民的服装,还包上土里土气的头巾。孙才气息奄奄地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衣服敞开着,胸口位置赫然多了一只殷红如血的掌印。

    “是赤阳掌!”赵全面色凝重地道。

    孙才从牙缝间吁出一口冷气,咬牙道:“特么的,难道那小子是张定边的后人,可是他姓谢啊。”

    赵全心中一动,问道:“孙师弟,你认识他?”

    “此人叫谢二剑,当初就是他在隔马山坏了我们的好事,好像是徐晋的妻兄!”

    赵全不由目光一闪,张定边号称元末第一猛将,原籍在湖北沔阳州湖弦口,渔家出身,曾是陈友谅麾下最勇猛的悍将,多次打败朱元璋的军队,在鄱阳湖大战中阵斩朱元璋麾下三员大将,还差点还把朱元璋给宰了。后来陈友谅兵败,身中流矢而死,张定边拒绝了朱元璋的招揽,最后改名换姓,隐匿江湖不知所踪,而赤阳掌正是张定边的成名绝技之一。

    “赤阳掌性热猛烈,得用寒性药物医治,幸好现在是寒冬,孙师弟先忍忍,回头我再想办法抓药。”赵全道。

    孙才点了点头,如此寒冷的天气,额头上竟微微地冒着细汗。

第432章 天道好还

    距离垛庄镇东北边七八里许有一座小山村,名叫茅黄村,依山傍水而建,约莫二十户人家,村中大部分是茅草房,可见村民并不富裕,而陈铁生家的房子是村中为数不多的瓦房之一。

    陈铁生自幼失父,全靠种地的母亲拉扯大,不过这小子聪明肯干,十二岁便跑到镇上的药房当小工,学会了认药的本事,十八岁便辞掉药房的工作,自己跑回家,平时务农,闲时便上山采药卖给药商,渐渐地,生活过得要比其他村民富裕,不仅建起了大瓦房,而且还存钱娶了媳妇。

    不过,近日陈铁生却颇为犯愁,因为岳父和三舅子一家几口跑来他家住下了,而且一住就是两个多月,已经严重影响他家的生活,老母亲私下里抱怨个没完。

    话说陈铁生的媳妇正是颜神镇人,乃烧玻璃工匠孙大胜的长女。

    前文便提过,孙大胜有五个儿子,分别取名叫仁、义、礼、智、信。王堂假借开光之名淫辱了孙家老五孙信的媳妇,孙老五拿着菜刀上门找王堂算账,结果反被王堂失手杀了,随后王堂干脆召集信徒造反,占领了整个颜神镇。

    孙大胜生恐家人会遭王堂的毒手,于是便带着全家逃离了颜神镇,老大老二老四各自投奔了外乡的娘家,而孙大胜则带着老三孙礼一家投奔了女婿,至于老五的媳妇已经上吊自尽了,消息传开,那些曾被王堂开过光的妇女也纷纷上吊自尽,不是一般的凄惨。

    清晨,一屋子人在厅中吃早饭,老三孙礼家的媳妇显然对稀稀拉拉的小米粥不满,所以抱怨了几句。陈铁生的老母亲顿时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冷嘲热讽地道:“有得吃就不错了,俺们家又不是开米行的,可经不起人家白吃白住几个月,想吃稠的倒是自己去买米啊。”

    孙大胜眼神严厉地制止住要驳嘴的儿媳妇,陪笑道:“叨扰亲家这么久,实在太不好意思了,铁生,回头捎俺到镇上购些粮食回来!”

    “岳父大人,瞧你说的……呃,好吧!”陈铁生本来想推辞的,结果吃老母亲瞪了一眼,立即便改口了。

    正在此时,老三孙礼兴高采烈地从外面跑进来道:“爹,好消息啊,官兵已经收复了泰安城,贼兵全部被剿灭,不过王堂那畜生只身逃脱了,官府正在悬赏缉拿呢。”

    “真的!”孙大胜蓦地站起来,激动得白胡子乱颤。

    “当然是真的,垛庄镇上都传开了,听说钦差大人下令,但凡向官府提供王堂的去向,赏银十两;活捉赏银五百两;拿到人头赏银三百两啊!”

    “太好了,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这个杀千刀的畜生终于有报应了,我命苦的五儿啊!”孙大胜咬牙切齿,继而老泪纵横。

    老三孙信红着眼安慰了老父几句,便吩咐自家婆娘收拾行礼,准备立即启程返回颜神镇,打扰了姐夫一家两个多月,他自己也过意不去,如今王堂已经是秋后的蚂蚱,自然不用再惧他,还是赶紧回家的自在。

    正在孙家人忙碌着收拾行李,院子外突然传来鸡飞狗跳的动静。

    “该死的,不会是黄鼠狼大白天的跑出来偷**!”陈母骂骂地走出院子查看。

    孙信好奇地从窗口望出去,见到一名披头散发,满身污垢的家伙正在院子中探头探脑,看样子竟是想抓鸡窝里蹲着的母鸡。

    陈母吓了一跳,惊道:“哪来的乞丐,莫不成想偷俺家的鸡?快出去,要不俺喊人了!”

    那叫化子连忙摆手道:“别喊,俺不是想偷,俺想跟你买,俺有银子!”说完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看样子竟有五两重。

    陈母顿时眼前一亮,而房间内的孙信却是面色大变,因为叫化子拿银子时拨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他一眼就认出了此人正是那畜生王堂。

    “当家的,咋了?”正在收拾行李的媳妇孟氏奇怪地看了一眼两股颤颤的丈夫。

    孙信指了指窗外,压低声音吃吃地道:“王……王堂!”

    孟氏一惊,继而大喜,低声道:“当家的,活捉这畜生五百两银啊,杀死也有三百两,咱们发财了!”

    孙信翻了个白眼道:“你倒是说得轻巧,王堂这畜生凶残无比,俺哪打得过!”

    “咋就打不过了,不是还有公公和姐夫吗,三个男人还打不过?当家的,五百两,五百两啊!”孟氏激动地抓住丈夫的胳膊使劲摇。

    孙信咬了咬牙道:“妈的,拼了,富贵险中求,俺去找爹商量一下,你娘几个躲在房间千万别出来。”

    孟氏点了点头,既激动又紧张,低声道:“那你们小心点!”

    孙信转身出了房间,急急找到姐夫陈铁生和老子商量对策。

    此时院子中,陈母将母鸡交给了王堂,同时接过了那锭银子,欢喜得露出了嘴里仅剩的几只牙,五两银子换一只鸡,这叫化子不会是傻的吧?

    王堂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这贪婪老妇的表现让他稍稍放下心来,瞄了一眼敞着的大门,问道:“老人家,你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母刚想回答,陈铁生便从屋里走出来,警惕地大声喝道:“你是谁,干啥抓俺家的鸡?”

    陈母立即喜滋滋地扬了扬手中的银子道:“生儿,人家给银子买呢。”

    “这么多银子?”陈铁生惊讶道。

    王堂目光一闪,拱手道:“这位兄弟,在下是行脚商人,半途遭了山贼,货物全部都丢了,好不容易才逃掉,现在又饿又累,所以想跟你们买些吃食和衣物。”

    陈铁生摇了摇头叹息道:“唉,这世道盗贼横行,老弟你也算倒霉了,对了,老弟怎么称呼?”

    “俺叫王忠,住在济南城!”

    “进屋暖和一下吧,这鸡你拿去还能生吃不成,俺这便让婆娘给你杀掉炖了吧!”

    王堂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跟着进了屋,陈铁生立即把老母和媳妇推进了厨房。

    王堂四周打量了一遍,问道:“老兄家里还有什么人?”

    陈铁生给王堂倒了碗水,笑道:“俺老母、媳妇和两个娃,俺老子不在了!”

    王堂闻言心中大定,也就是说屋里只有一个成年男子,完全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

    陈铁生和王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厨房中很快便传出饭香和肉香。王堂闻着饭菜的香味,顿时坐立不安起来,肚子不断咕噜叫。话说这货为了躲避明军的追捕,藏在树林中两天两夜,就靠着吃虫蚁草根果腹,今天实在饿得受不了,这才摸到村子中,准备弄些吃的。

    约莫半小时后,饭菜终于端上来了,一碗白米饭,还有一锅香喷喷的炖鸡汤。王堂早就饿得眼冒金星了,这时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要把肚子先填饱,端起饭碗便海吃胡塞起来。

    很快,三大碗饭和一大锅鸡肉都进了肚了,连汤汁都不剩半滴。

    王堂舒服地打了个饱嗝,感觉浑身暖洋洋的,也有了力气,这时才有暇打量了一眼陈铁生的媳妇,只觉有几分眼熟,但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哎呀!”王堂忽然肚子一阵剧痛,一股热流直奔菊花而去,幸好他强行忍着,要然裤子全黄了。

    “奶奶的,肯定是这两天吃虫吃坏肚子了!”王堂暗骂了一句,夹着腚站起来问道:“老兄,你们家的茅厕在哪?”

    陈铁生指了指院外,王堂急急忙跑出院子,结果刚拉开茅厕的门,滋蓬一声,一股浊浪便从幽门急泻而出,裤裆里热烘烘的。

    王堂此时也顾得了,急急脱掉满是秽物的裤子,蹲在茅厕中狂泻,乒乒乓乓的声音此起彼伏,炖鸡里放的巴豆分量太足了。

    正当王堂拉得天昏天暗时,孙大胜、孙信和陈铁生三人拿着粪叉,扁担静悄悄地行到茅厕门外,远处几个妇女捂住嘴,紧张得心脏都仿佛跳出来。

    三个男人在茅厕外犹豫了片刻,最后孙大胜硬着头皮一脚踹在茅厕的门上,里面顿时传出扑通一声,拉得腿软的王将军被门一撞,当场便掉到茅坑里了。

    三个男人见状一窝蜂地拥入,用粪叉扁担对着茅坑中的王堂猛戳猛捅,后者咆哮着要爬出坑,结果脖子被粪叉着,死死地摁进粪水里面,扑腾了一会便不动了。

    足足够过了盏茶的功夫,孙信才松开了粪叉,王堂咕噜地浮了起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坑中,死得不能再死了。

    “杀死王堂了,我杀死王堂了!”孙信激动得面红耳赤,手舞足蹈地大叫。

    孙大胜激动得白胡子乱颤,扑通地坐在地上大哭:“五儿啊,爹给你报仇了!”

    听到动静的村民纷纷跑来,听说反贼头子王堂竟被陈家翁婿合力淹死在茅厕中,顿时整个村子都沸腾了,羡慕妒忌恨啊,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呀!

    很快,里正便带着一队明军从镇上赶来了。话说这几天明军一直在以垛庄镇为中心,四处搜捕反贼头目王堂。

第433章 疯狂的宋知府

    经过两个多月的休养,兖州知府宋驰头部的伤已经无大碍了,不过还在装傻充愣扮失忆。徐晋命锦衣卫把宋驰秘密送到了柳埠镇,此刻宋驰就坐在徐晋的面前,一副目光呆滞的痴傻模样,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徐晋坐在太师椅上淡定地喝着茶,就那样静静地看宋驰装……傻,随着时间的推移,后者显然有些维持不住了,呆滞的眼神变得闪烁起来。

    徐晋嘴角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拍了拍掌,马蓉儿便被锦衣卫押了进来,后者见到宋驰顿时像见到鬼一样,愕了片刻才扑通地跪到在地上痛哭:“老爷,原来您还活着!”

    宋驰蓦地站了起来,逼切地道:“马氏,满儿呢?满儿在哪?”

    马蓉儿哭啼啼地答:“老爷,满儿死掉了!”

    宋驰愕了愕,继而发起狂来,一把抓住马蓉儿的两边肩头咆哮:“满儿死了,怎么死的?说,怎么死的?”

    “罗祥派人杀的!”马蓉儿哭着说。

    “贱人,那你为什么没死?”宋驰大声咆哮,眼神充满怀疑。

    马蓉儿将经过讲了一遍,宋驰听完后整个人都痴傻了一般,忽然扬手抽了马蓉儿几个大耳刮,骂道:“不知羞耻的娼妇,你怎么不去死,马上去死。”

    马蓉儿被扇得摔坐在地上,两边脸蛋都肿了起来,宋驰还不肯罢休,对着前者的肚子猛踹了几脚,马蓉儿痛得惨叫连连,连嘴角都渗出了鲜血。

    徐晋连忙命锦衣卫把马蓉儿带下去,免得被宋驰给活活打死掉。

    “狠毒的老阉货,竟把我宋家最后的血脉也绝了,宋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宋驰发出野兽一般的低吼,双目血红,仿佛要择人而噬。

    徐晋与之目光相对,不禁头皮发麻,此刻宋驰的目光疯狂而恶毒,就像蛇一样,这得有多恨才能露出这种眼神。金百户拔出腰刀警惕地护在徐晋身前,此时宋驰若敢上前一步,他会毫不犹豫地挥刀砍杀

    宋驰狞声道:“徐晋,你不是想要口供吗?我坦白了,没错,黄河大堤是我指使人挖垮的,不过本人也是被人指使的,那个人就是山东镇守太监罗祥,盗卖官粮所得,大部份也给了罗祥。”

    “好,全部写下来!”徐晋立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宋驰拿起笔在案前坐下,就好像得了魔怔般奋笔疾书,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哈哈大笑,时而捶膝大哭,让人看着毛骨悚然。

    “要死一起死,全部下地狱吧……嘎嘎!”宋驰就像打开了的潘多拉盒子,心中恶魔尽情地释放,一口气写了近个时辰竟然还没停手,纸张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沓。

    宋驰每写完一张纸,锦衣卫立即便吹干呈给徐晋过目,徐晋越看越是震惊,宋驰除了供出了罗祥,竟然还有山东省级的几名大员,既有文官,也有各卫的武将,简直触目惊心。

    徐晋并不认为宋驰是在胡乱攀咬,因为他所供述的事均条理清晰,甚至还有具体的数额,倒是难为他记得那么牢。

    “拿纸来!”

    这时宋驰又写完了一沓纸,立即红着眼对旁边的锦衣卫咆哮,那名锦衣卫吓了一跳,急忙又去捧来一沓纸搁在案上,宋驰拿过一张纸马上又状若疯癫地奋笔疾书。

    “好了,要交待的全交待会了。”宋驰写了足足两个时辰,待到徐晋吃完午饭回来他才停笔,看上去“神清气爽”。

    徐晋将厚厚一大叠的纸张整理好,完全无力吐槽了,因为根据宋驰所交待的,山东省左右布政使、提型按察使、都指挥使等数十名高官,均参与了盗卖官粮分利,整个山东省官场简直腐烂到骨子去了。

    宋驰神色戏谑地看着徐晋道:“钦差大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些人?”

    徐晋若真要公事公办,那么便等于把整个山东官场连根拔起了,宋驰自然怀疑徐晋有这个魄力。

    徐晋淡然地道:“你会看到的!”

    宋驰嘿嘿地哂笑一声,把毛笔扔到墨砚上,双手抱胸道:“饿了,我要吃饭,还要喝酒,喝很多酒。”

    徐晋吩咐给宋驰准备酒菜,也算是对其配合的奖励了,毕竟这酒是喝一顿少一顿,宋驰时日无多了,无论是盗卖官粮,还是谋害钦差均是死罪。

    ……

    下午,徐晋小憩了半小时便起来整理宋驰的供词,事关重大,自然不能全信了宋驰,一些事徐晋还得派锦衣卫核实过,然后再制订具体的抓捕计划,毕竟牵涉的人物数量和级别都十分棘手。

    徐晋正整理着供词,骑兵统领王林儿便满脸春风地走进来,大声禀报道:“大人,喜报,贼首王堂已经伏诛。”

    徐晋笑道:“恭喜王千户又立一大功。”

    王林儿咧了咧嘴,尴尬地道:“大人,王堂并不是属下擒杀的。”

    徐晋放下手中那叠供词,好奇道:“那是谁杀的。”

    王林儿揉了揉鼻子,有点郁闷地道:“是一户老百姓合力杀死的,王堂就淹死在他们家的茅坑里,浑身都是屎尿,臭烘烘的。”

    徐晋微愕,“王将军”这死法也太窝囊了吧,连忙问道:“那杀死王堂的老百姓何在?”

    王林儿往屋外指了指:“在外面候着等领赏银呢!”

    徐晋顿时来了兴趣,笑道:“领进来瞧瞧。”

    很快,一老两壮三名男子便被带了进来,其中一个壮年男子还提着一只滴血的包袱,里面装的估计是颗人头。

    “草民叩见钦差大人!”孙大胜带头跪倒叩头。

    徐晋正容道:“堂下何人,贼首王堂是你们杀死的?”

    “回钦差大人,老夫叫孙大胜,青州颜神镇人,王堂这畜生是俺,俺家三儿,还有俺女婿一起合力杀死的。”孙大胜将经过说了一遍,又将王堂的人头呈上。

    徐晋自然没兴趣看一颗满是屎尿的人头,让人确认过是王堂后,立即便兑现了三百两银子的承诺。

    孙大胜三人喜得见牙不见眼,三百两银子对普通老百姓来讲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攒不到。

    徐晋正想命人把孙大胜等带出去,忽瞥见孙信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一样的透明东西,不由轻咦了一声,问道:“孙家老三,你腰间挂的是何物?”

    孙信愕然地低头一看,挠头笑道:“钦差大人说的是此物?”说着把挂在腰间那透明事物解下来。

    徐晋点了点头道:“正是,可否给本官看看!”

    一名锦衣连忙上前接过孙信那块挂饰呈给徐晋,徐晋接过一看,心脏扑通的急跳一下。玻璃!这是一块透明的玻璃啊,虽然有点泛黄,但的确是透明的玻璃。

    徐晋强压下心中的雀跃,问道:“孙信,这块透明玻璃你是从哪得到的?”

    “咦,大人也知道这是玻璃吧!”孙信奇道。

    金百户白眼一翻道:“废话,大人见多识广,什么东西没见过,区区一块玻璃咋会没见过!”

    孙信讪笑着挠了挠头:“将军说的是,俺不是那个意思,只是玻璃都是有颜色的,透明的比较少见,这块玻璃也是俺无意中烧制出来的,别的地方没有。”

    徐晋脱口道:“你是玻璃工匠。”

    孙信点头道:“是呀,俺们家世代都是玻璃工匠,俺爹更是烧玻璃的大匠,皇宫中不少贡品都是出自俺爹之手。”

    孙大胜敲了儿子一记爆栗,责道:“要你多嘴!”

    其实明朝的工匠社会地位都很低,若搁现代,像孙大胜这种级别的技工,绝对可称得上大师,但在明朝实在没什么好吹嘘的,顶多就是比普通工人多赚一点。

    徐晋笑问:“孙老三,这种透明的玻璃你还能烧制吗!”

    孙信肯定地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徐晋大喜过望,之前他和小皇帝准备做镜子的生意,只是苦于不知道如何制造透明玻璃,虽然已经找了工匠研究,但至今还没有成果。

    “这种玻璃的透明度还不够,你能不能再烧制一些纯净……就是更加透明,没有杂色的琉璃?”

    孙信挠了挠头道:“这个……应该可以吧!”

    孙大胜瞪了孙信一眼,道:“大人你别信,这小子就是蛤蟆打呵欠,要烧制出完全透明无颜色的玻璃并不容易,而且,玻璃器皿自然是要五颜六色才好看,透明的没什么看头。”

    徐晋微笑道:“本官就是要完全透明的玻璃,你们如果能烧制出来,本官重重有赏。”

    孙信眼前一亮,脱口道:“三百两?”

    徐晋好笑道:“三千两也不成问题,不过本官要完全透明的玻璃。”

    孙信咕噜地吞了吞口水,猛点头道:“好,俺回家马上就试,对了,俺如果烧制出完全透明的玻璃,还是拿来这里找大人吗?”

    “近期本官还会留在济南,不过年后就不知了,本官可以给你留个地址,到时你可以到京城找本官。”

    孙信不由暗忖,三千两银子啊,到时走一趟京城也是值的,钦差这么大的官,应该不会骗人吧,于是点头道:“好,草民尽管试试。”

    徐晋便把京中玻璃作坊的地址写下交给了孙信。

第434章 钦差进城

    冬月十九日,北风呼呼的刮,大雪纷扬肆虐,一日之内,整座大青山便被深达一尺的积雪覆盖,不时有不堪重负的树枝被积雪压断。

    天气恶劣,大青山脚下封锁道路的明军都躲到营帐中取暖去了,数只野鸟大着胆子飞到营帐外的雪地上觅食,寻找一些掉落的食物残渣果腹。

    大青山深处的树林中,几十匹马被简单的栏栅围住,上方则用树枝搭了一块遮挡风雪的棚顶,马匹们安静地站在棚底下抱团取暖,不时用前蹄刨开地上的积雪,运气用的话能找到一两根枯黄的野草打牙斋。

    距离马棚不远还搭有一个棚子,而且棚子四周均用树枝扎起了挡风墙,再用长茅草封堵了一层,倒是勉强可以挡住寒冷蚀骨的北风。

    此时的棚子内挤了约莫五十名黑衣大汉,全是薛冰馨麾下的马军。话说那天在柳埠镇中了官兵的埋伏后,薛冰馨率马军负责殿后,两百骑折损过半,在撤退的过程又被咬尾急追的明军骑兵干掉了十几人,这几天由于伤病挂掉了十几人,所以眼下仅剩五十人不到了。

    众马贼的状态显然极不好,一个个看上去无精打采的,躺在茅草堆里蜷缩成一团,身上的带伤的还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尽管有挡风墙,但是棚子内还是很冷,刺骨的寒风顽固地从风墙的缝隙间钻进来。

    这时,棚子简陋的门被掀开,三人弯着腰钻了进来,为首之人正是薛冰馨,另外两人分别是雷钧和瘦子丘富。薛冰馨依旧穿着黑色的劲装,看上去容颜有些憔悴,不过那双淡蓝色的美眸依旧炯炯有神。

    “薛统领!”众马贼见到薛冰馨,纷纷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薛冰馨用手势示意大家不用动弹,当走到一名伤员跟前时便停下查看,低声问道:“仇五四,还挺得住吗?”

    那名叫仇五四的马贼约莫三十岁许,小腿上中了一箭,尽管箭头已经取出,但伤口发炎了,此时伤口已经开始腐烂,看着触目惊心。

    “没事,还死不了,谢谢薛统领关心。”仇五四忍痛故作若无其事。

    薛冰馨伸手抚了一下仇五四的额头,发觉十分烫手,不由暗叹了口气。她当初在徐晋身边待了一个月,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一套“杀菌消毒”之类的理论,所以知道伤口发炎会引起发烧,若再得不到有效的医治,仇五四死定了。

    薛冰馨又走到另一名伤员跟前,这名伤员侧躺着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旁边一名马贼推了推他叫道:“张大牙,薛统领来了,张……”

    那名马贼的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名叫张大牙的伤员此时翻转身仰面而躺,泛青的脸已经蒙上了一层冰霜,咧着嘴露出两只大门牙,身体早已经僵硬了。

    在山西雁北地区,薛冰馨见过很多冻死的人,都是这样一副“笑脸”,很明显,张大牙昨晚就被冻死了,伤员失血后更加畏冷,而冻死的人通常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一路检查过去,又发现死掉了两名伤员,处理完尸体离开棚子后,薛冰馨的心情沉重无比。自从逃进了大青山,大家已经被困四天了,如今大雪封山,倒是不用担心明军搜山,但恶劣的天气也让他们的处境更加艰难了。

    “薛统领,伤员若再得不到救治,恐怕熬不了几天啊。”雷钧同样心情沉重,肚子饿了可以杀马果腹,但是伤员得不到医治,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如今还有十五名伤员,共中有六人伤势很重。

    薛冰馨抬头看着远处一株被大雪压弯了的树木,内心生出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

    薛冰馨面冷心热,实则是个软心肠的善良姑娘,这些天看着身边的人不断死去,已经身心俱疲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选择复仇的正确性,大明朝真的这么好推翻吗?如果复仇意味着无数人死亡,给无数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那么复仇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我要进城抓药!”薛冰馨收回目光神色坚定地道,不管是作为一名统领,还因为出于本心,她都不能眼眼睁地看着麾下的弟兄在伤病折磨中死去。

    雷钧闻言惊道:“不行,那太危险了,现在官府正在四处通缉你,进城岂不是自投罗网!”

    “总不能对受伤的弟兄不管不顾吧,就这样定,我意已决!”薛冰馨斩钉截铁地道。

    瘦子丘富站在旁边一直沉有说话,因为徐晋的事,他对薛冰馨的意见很大,但是此时眼中不由露出一丝赞赏,薛师妹有情有义,担当不输男儿,插嘴道:“薛师妹,我跟你一道进城。”

    薛冰馨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雷钧,那众弟兄便交给你率领,最多三天我们便会赶回,若是超过三天,那估计是回不来了,你们便自觅生路去吧。”

    雷钧眼圈一红,急道:“薛统领,还是你留下吧,我和丘富进城取药。”

    丘富撇嘴道:“雷钧,不是我小看你,你骑射了得,不过身手却是稀松平常,与其带着你这累赘,还不如老子自己独行。”

    雷钧不由大怒道:“要不咱俩过过手!”

    丘富哂笑道:“过手便过手,老子让你一只手也行。”

    薛冰馨俏脸一沉斥道:“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别伤了和气,雷钧,我是统领,听我的!”

    雷钧愤然地瞪了丘富一眼道:“可是薛统领的容貌容易被识破。”

    薛冰馨从怀中取出一块薄如蝉翼的面具往脸上一戴,立即变成了一名面色蜡黄的中年妇女。

    雷钧顿时张口结舌,丘富嘿笑道:“傻眼了吧!”说完也摸出一块面具戴上,摇身变成一名满脸风霜的大叔。

    作为白莲教中的骨干弟子,身上都有这种精致的人皮面具,乃最后用来保命的手段。

    ……

    大明正德十六年冬月二十,尽管天气寒冷,但是济南城门外却是热闹非凡,因为今天奉旨提督山东军务的钦差徐晋要来了。

    自从七月份起,徐晋便任赈灾副使,负责抢修河道,放粮赈灾;紧接着又任钦差正使,调查粮仓亏空案,捕杀了大批贪官污吏,几乎把整个兖州府官场翻个底朝天;再接着又被授予旗牌,提督山东省军务,一举剿灭山东境内的数万反贼,收复数县之地。

    所以徐探花现在的名声如日中天,徐晋这名字在整个山东省更是家喻户晓,老百姓们拥戴歌颂。当然,山东的官员对徐砍头却是又敬又畏,甚至有人又恨又怕,譬如镇守太监罗祥。

    今日徐钦差要进济南城,百姓都冒着严寒自发跑到城南夹道欢迎,也好亲眼见识一下这位战无不胜、清正廉明的钦差大人。

    此时的济南城南街人头涌动,老百姓把街道两旁都挤占了,手拿水火棍的衙役在路边维持秩序。城门口的直道上,济南官场排得上号的官员都到齐了,除了镇守太监罗祥。

    山东省巡抚胡世宁身穿绯袍立在最前,其身后分别是左布政使安华庆、右布政使洛鸿图、提刑按察使王纲、都指挥使苏兴昌,另外还有左右参政、左右参议、按察副使,都指挥同知等等,反正一眼望去,全是省级的大员,端的阵容豪华。

    山东巡抚胡世宁约莫五十出头,面容瘦削,颌下留着一撮长须,眉毛稀疏,双目却很有神,看上去十分干练。话说前几年胡世宁还是江西的提刑按察副使,后来因为上疏告发宁王,反被宁王整得关进了锦衣卫诏狱,后来脾气更倔的许逵接替了胡世宁的江西副使职务(兼任提学大宗师)。

    宁王起兵造反时,许逵不肯跟从,还戳着宁王鼻子大骂乱世贼子,接着就被杀害了。

    宁王造反被扑灭后,胡世宁也沉冤得雪,被正德皇帝从诏狱中释放出来,担任湖广按察使。今年嘉靖帝登基后又把胡世宁封为都察院副都御史,调到山东任巡抚。

    所以,胡世宁是今年八月份才到任的,比徐晋还要晚来到山东。

    正当一众官员冷成狗般踱来踱去时,官道上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数十骑锦衣卫策马飞奔而至,在进城直道两旁列队警戒。

    “快看,钦差大人来,钦差大人来了!”

    当玄黄团龙旗出现在视线,街道两旁的百姓顿时沸腾起来,一众官员也连忙肃然而立,巡抚胡世宁整了整衣冠,板着脸迎上前去。

    此时钦差仪仗终于来到直道上,但见旌旗招展,除了龙旗帅旗,还有兵部授予的旗牌在前开道,阵仗不是一般的大。

    胡世宁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穿六品官袍的青年从容地骑在马上,生得唇红齿白,仪表不凡,不由心中暗赞,这位应该就是新科探花郎徐晋了。

    徐晋翻身下马,向着一众官员行去,胡世宁拱手行礼道:“江西巡抚胡世宁,见过钦差。”

    徐晋连忙还礼微笑道:“徐晋见过胡巡抚。”

    胡世宁顿时有种如沐春风之感,对徐晋不由更高看了几分。此时布政使安华庆等人也纷纷上前见礼。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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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