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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证道     明王首辅txt下载     明王首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5章 战力很强,问题不少

    周良,表字子敏,乃广西柳州知州,由于其人熟悉当地的民族风俗,且多与地方土官相交,所以朝廷特意委任他为监军,随同狼兵一道入浙,以免由于与汉民的风俗习惯不同而闹出乱子来。

    在此有必要解释一下,狼兵的正确叫法应为兵,因为他们都是族人,也就是现在所讲的小数民族壮族,由于“”与“狼”同音,再加上这些出自穷山恶水的百姓民风彪悍,作战勇猛不怕死,所以便称之为狼兵。

    这次入浙的广西狼兵共有六千人,不过却不是出自广西柳州,他们全部来自同一个地方田州(今广西百色一带),而负责统率他们的头领乃田州当地的一名土官,亦即是那名双刀女子,田州知事岑蓝。

    所谓的土官,就是小数民族自治的头领,由当地人自行推举出来,只要这个头领不造反,向朝廷纳税,朝廷便给予认可,一般会封为xx知事,允许他治理当地的内政,这跟咱们现在的民族自治制度差不多。

    至于田州知事为何会是一名年轻女子呢?其中的缘由容后再解释,且说徐晋与狼兵监军周良相见寒暄完后,便好奇地问:“周监军,你们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周良捋着颌下长须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总之一言难尽啊!”

    原来八月初,广西方面便接到兵部发来的加急文书,要求地方征调一支狼兵入浙抗倭,任务层层下达,最后便落到了柳州知州周良的头上,原因是他跟地方族土官是旧交。

    话说在明朝时期,两广大部份地区还是未开化的南蛮之地,穷山恶水,遍地沼泽瘴气,猛兽横行,地方百姓不服教化,只听宗族头人的号令,根本不会鸟朝廷派驻的地方官员,在这些地方开展工作无疑非常困难,征兵就更是想都别想。

    所以说,从广西征调狼兵入浙绝对是一件相当艰巨的任务,最终,这只烫手山芋传到了没有后台的柳州知州周良手中。

    幸好,周知州不辱使命,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总算忽悠到田州的六千狼兵,八月初八开始动身入浙。不过,这一路上可把周监军折腾得不轻,这些狼兵干活卖力,作战勇猛不错,不过坏毛病也不少,毕竟是穷山恶水出来的一群土包子,见识少,眼皮子浅,特爱贪小便宜,所以一路上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与地方百姓摩擦不断,周监军几乎每天都忙着给他们擦屁股。

    前不久,狼兵队伍路过浙江衢州府,就因为偷鸡摸狗的事,差点就跟当地的百姓大干起来,周监军又赔礼又赔钱这才平息了事件。最终,被搞得焦头烂额的周监军灵机一动,想出了一个办法,请求衢州知府给他们准备船只,然后走水路前往宁波府。衢州知府也想尽快把这帮令人头痛的化外之民送走,于是便自掏腰胞征集船只,还附赠了一批粮食,点起鞭炮把狼兵欢送出境。

    由于走水路,狼兵们便没有机会滋扰沿途百姓了,周监军总算安稳了几日,谁料行船至绍兴府嵊县时,这帮不省心的家伙又闹事了,有人顺了某艄公的一袋盐巴,结果那艄公上前理论时又被打了。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话说这几天几乎所有撑船的稍公都憋了一肚子气,借着这件事便爆发了,集体罢工,把所有狼兵都赶下船。

    于是乎,周监军无奈之下只好带着狼兵登岸走陆路,这些狼兵坐了几天的船,早就闲得蛋痒,被赶下船反而高兴到不得了,一路上故态复萌,闹得鸡飞狗跳的。

    说来倒也凑巧,嵊县正好距离余姚县不远,也就几十里的路程。八月三十日下午,当徐海率军偷袭余姚县时,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嵊县。

    狼兵的头人岑蓝(双刀女子)得知后却是大喜,当即便决定连忙赶赴余姚县杀贼,周良自然不同意了,建议岑蓝先带人去宁波府向直浙总督徐晋报到,听侯徐总督的差遣。

    然而岑蓝却没有听取周监军的建议,率军直扑余姚县城,理由是:战机稍纵即使,将在外君命也有所不受,更何况是总督之命。

    周良虽为监军,但只是个光棍司令罢了,在军中说话比放屁都要无力,所以根本没人听他的,于是乎,便出现了眼前这一幕,狼兵趁着拂晓偷袭徐海的大营。

    徐晋听完周良诉苦般的叙述后,不由恍然大悟,想当初文征明向他推荐广西狼兵时,便特意提醒过,这些化外之兵虽然彪悍勇猛,却可能难以操控,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不过没关系,只要能打,其他的可以慢慢调教。

    正当徐晋和周良说话间,那边的战斗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六千勇猛凶悍的狼兵杀得贼军节节败退,再加上战力强横的五百营辅助,贼兵那抵挡得住,已经出现溃败的迹象。

    “大帅,属下请求出战!”早就手痒难耐的亲兵队长赵大头大声请求道。

    眼下大局已定,徐晋爽快地点头道:“去吧!”

    一百骑负责保护大帅的亲兵不由大喜过望,眼睁睁地看着同袍浴血撕杀,他们的腰刀早已经饥渴难耐了,当下,一百骑悍卒在赵大头的率领之下旋风般杀出。

    徐晋看了一眼旁边跃跃欲试的宋大眼,便一指贼营中军大账前那面绣有“天差平海大将军”字样的大旗,打趣道:“宋大眼,俞大猷说你只要上了战场就是一员无双猛将,不过本帅觉得他有点夸大其词了。正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样吧,假如你能夺下贼人那面旗帜,便算报答了本帅的恩情,随时可以自行离去。”

    虽然明白徐晋有激将的意思,但是宋大眼还是一挺胸,傲然地道:“这有何难,老爷且看大眼如何斩将夺旗!”

    驾……

    宋大眼说完猛夹马腹,提着那根专门为他打造的镔铁棍箭一般飙了出去。

第706章 斩将夺旗

    徐海麾下的贼军本来就落于下风,濒临溃败的边缘,赵大头率一百骑生力军加入,更是让贼军如雪上加霜,有些被杀得胆寒的贼兵丢下兵器便想逃跑,不过却被徐海的督战亲军当场射杀了。

    “逃跑者死!”徐海亲手斩杀了数名逃兵,提着血淋淋的戒刀,神色狰狞地厉声大喝,总算暂时把麾下镇压住。

    这时,宋大眼已经旋风般杀入了敌阵,手中差不多五十斤重的镔铁棍借着冲势点中一名贼兵的胸口,只听得卡嚓一声闷响,这名贼兵的胸口肉眼可见凹折下去,鲜血喷出近半米高,尸体像布偶般飞出了五六米远,端的威不可挡!

    宋大眼胯下马速不减,眨眼间,镔铁棍扫在中了第二名贼兵的面门,那货当场面孔血爆,脖袋卡嚓的歪向一侧,估计连颈骨都被巨力扫断了,而铁棍的余势不减,又碰碎了第三名贼兵的额骨……

    坦克,没错,只能用坦克来形容宋大眼,这家伙此时狂暴得如同一辆坦克,一路辗压横扫,被他那根镔铁棍碰到挨着,皆是非死即残,只是短短数息时间,便有八名贼兵死伤在他棍下。

    正面的贼兵们骇得心胆俱裂,发喊一声四散逃开,竟是没有人上前阻挡,不,有一个人敢。话说徐海麾下有一员贼将叫牛翱,这家伙同样长得五大三粗,臂力惊人,擅使一把三十斤重的朴刀,人送外号牛大力。

    这时牛翱便打马向着宋大眼迎上去,厉声喝道:“那蓝眼睛的杂种,尝尝你牛爷的大刀。”

    宋大眼这辈子最恨别人骂他杂种,神色狰狞地一棍横扫过去,当,牛翱那把朴刀当场被震得脱手飞出。

    我的妈呀!

    牛将军差点吓尿,双手十指折了四根,忍痛催马欲逃,结果被宋大眼追上,一棍砸爆了脑袋,连脖子都脖缩入了胸腔之中,那胯下那匹战马悲啸着四蹄一软,直接便被巨力压得趴下。

    “徐大人,你这名随丛真乃无双猛士呀!”周监军骇然失声道。

    徐晋亦震撼得无以复加,如果轮单打独斗,赵大眼肯定不是谢二剑的对手,不过说到冲阵杀敌,怕是谢二剑也有所不及,俞大猷说得不错,这家伙天生就是一名冲锋陷阵的猛将。

    说话间,宋大眼已经单棍匹马闯入敌营纵深地带,距离中军大帐也就差二三十米的样子了。当然,宋大上之所以这么顺利地闯入,完全是因为贼军的绝大部份兵力都被狼兵和五百营牵制了。正常情况下,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这种事太夸张了,是根本不可能的。

    宋大眼如此勇猛,自然引起了徐海的注意,此时见到对方已经杀到自己的中军大帐附近,立即吩咐身边的亲兵:“干掉他!”

    嗖嗖嗖……

    几十支利箭立即便向着宋大眼攒射而来,宋大眼急忙挥起铁棍挡拨,不过脸门还是被一支利箭划伤,登时留下一条血淋淋的伤痕,只得策马绕开去。

    “掩护大眼兄弟!”附近的戚景通厉喝一声,率着手下弟兄发起一波猛攻。

    嘭……

    宋大眼趁机打马直接撞倒一座军帐,加速往中军大帐前冲去,呼吸间便突进了十几米。

    “拦下他!”徐海的头号马仔洪东冈厉声大喝,上百名亲兵便向着宋大眼蜂拥杀去。

    “给我去!”宋大眼咆哮一声,手中的镔铁棍从身后大幅度往前抡圆了,直接脱手飞出。

    呜……

    那几十斤重的镔铁棍竟然打着旋转飞向十几米外那面旗杆,那呜呜的破风之声让人心胆俱颤。一众贼兵都下意识地猛缩脖子,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铁棍从头顶飞过。

    啪啦……

    铁棍的一头堪堪打在旗杆上,卡嚓一声,那根杯口粗的旗杆当场拦腰折断,绣着“天差平海大将军”字样的大旗轰然倒下。

    “万胜!”戚景通振臂高呼,一众五百营悍卒亦齐声呐喊,那些狼兵见状也跟着鬼哭狼嚎,发起一波猛烈的攻击。

    贼兵本来就处于颓势,眼见军旗竟然轰然倒下了,只以为中军大营都被端了,那里还有心恋战,哄的一声四散奔逃,任由督战的亲军如何弹压均无法挽回了。

    徐海见大势已去,再不跑怕是性命难保,只得在亲兵的护卫下,向着临山卫的方向落荒而逃。

    “哎,谢小子,那大个子比你还勇猛哟!”双刀女子对着谢二剑扬了扬下巴,揶揄般道。

    谢二剑没有理她,探手取了得胜钩上的燧发枪,迅速地装弹,瞄准,枪口直指众亲兵簇拥之下的徐海,这货今日穿了一件金光闪闪的锁子甲,实在太好认了。

    谢二剑双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直线,枪口随着徐海身影迅速移动,果断扣动了板机。

    砰……

    滚烫的铅弹从枪口激射而出,只见数十米开外的徐海身形明显颤了一下,不过却没从马上跌下来,反而夹马加速狂奔。

    谢二剑遗憾地把燧发枪重新挂起,刚才那一枪中是打中了,可惜没打中要害,正打在徐海的肩头上,估计被锁子甲挡了一下,杀伤力很弱!

    “追!”徐晋一声令下,率着五百营的弟兄追了下去。

    “哎,等等艾!”双刀女子脚下如飞,追了上去,她披着的那件红披风就好像一面醒目的旗帜,一众狼兵马上像潮水般跟上。

    见到贼兵败退了,余姚县城头上的守军和百姓们欢声雷动,县令仇禹畅快地仰天大笑道:“徐常胜,果然命不虚传,总督大人用兵如神,用兵如神啊!”

    显然,仇禹以为这支狼兵正是徐晋派来偷袭的,哪料到只是适逢其会巧合罢了,当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

    “万胜,万胜!”城头上的欢呼如山崩海啸一般。

    谢迁这老家伙却是拉长了老脸,皱眉看着城外高高飘扬的“徐”字帅旗,喃喃地道:“这小子打仗倒是有点门道,奈何是个惯会媚上奉迎的腻臣。”

    谢迁这句话虽是自然自语,但声音也不算小,至少旁边的仇禹就听到了,仇县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不过这货反应倒快,立即便恢复如常,只装作没听到。

    谢迁显然并不在乎,或许就是故意让别人听到的,他斜了仇知县一眼,老气横秋地道:“打开城门吧,老夫倒是要见一见这位徐常胜。”

第707章 望门三寡

    城门被厚达十几米的砖石杂木堵住了,要搬开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儿,徐晋也没留在城外等侯城门打开,而是在锦衣卫的护卫下,远远地跟在大军后面追击倭贼溃兵,直浙总督的“徐”字帅旗始终威风凛凛地飘扬在大军身后。

    这无疑是对大军的一种士气激励,同时也给倭贼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和恐惧。每当徐海回头看到那面咬在身后高高飘扬的“徐”字帅旗,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偏偏内心又惊恐非常。

    正所谓兵败如山倒,如今贼兵的败势已成,就算是大罗神仙在此也无法扭转败局了,徐海在亲兵的护卫之仓皇如犬,数千溃兵哭爹喊娘,只恨少生了两条腿,要么被追上来的五百营悍卒和狼兵杀死,要么四散逃入田野山林。

    当徐海逃到海边,临山卫的营地附近时,还跟在身后的贼兵只剩下两千人不到了,足足损失了八成以上,不可不惨重。

    “啊!”徐海心中悲愤难当,禁不住仰天吼啸,他自起兵劫掠大陆,数月来攻城掠地,势力急剧鼓胀,而今日,终于尝到了惨败的滋味,而且是败在仇人的眼皮底下,其中的不甘和憋屈就可想而知了。

    世上有两种仇是不共戴天的,一是杀父之仇,二是夺妻之恨。鲨王徐惟学是徐海的叔父,实际亲如生父,死在了徐晋手中;王翠翘是徐海梦寐以求的女子,当初徐海还打算把她一道掳劫出海娶为妻,如今伊人却在徐晋的怀抱。

    所以,徐晋之于徐海来说,杀父之仇和夺妻之恨都全占了,徐海作梦都想把徐晋的脑袋割下来当尿壶,可惜现实却很残酷,现在他反被徐晋打得屁滚尿流,仓皇如丧家之犬,恨啊!

    “大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无柴烧啊,咱们还据有海盐和平湖两县之地,麾下兵力近三万,待咱们返回对岸的海盐县,到时再整兵与徐晋一决高下,鹿死谁手还未知呢!”头号马仔洪东冈安慰道。

    徐海不由精神一振,对,自己麾下还有三万大军,鹿死谁手还未知呢。当下,徐海振奋精神,策马驰入临山卫的营地,并命令留守的两千贼兵立即准备开船。

    那两千名留在临山卫的贼兵,见到大将军只带着一支丢盔弃甲的残兵逃回,均明白发生什么事了,急忙登船准备扬帆逃命,而此时,五百营的铁骑已经杀到营外了,劈头盖面就是一波密集的弹雨,顷刻死伤无数。

    贼兵们此刻已经吓破了胆,争先恐后地往港口的船只拥去,任由贼将们如何喊破喉咙,均没有愿意殿后。即使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正规军,这种情况估计也没人愿意牺牲自己,给别人争取逃跑的时间,就更遑论一群海盗了。

    约莫半柱香时间,双刀女子岑蓝也带着狼兵陆续杀到了,那些狼兵见到沙丁鱼般挤在港口的贼兵,顿时一个个眼冒青光,就好像见到一堆金元宝似的,争相冲上去大肆砍杀,收割人头。

    在此值得一提的,柳州知州周良之所以轻易忽悠到了六千狼兵,正是由于有徐晋当初给出的杀贼赏格,一颗海盗首级五两银子,一颗倭寇首级十两银子。对于穷得恨不得把一文钱掰成两半花的族人来说,这无疑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所以他们在头人率领下兴冲冲地来了,一个月不到就赶了数千里路。

    有句话叫啥,千里而来只求财,用在这批狼兵身上就再贴切不过了。这些家伙以七人为一个作战小组,其中就有三人是负责收割人头的,每人都随身带了三只大麻袋,求财之心便可想而知了,此时见到唾手可得的满地“金元宝”,那有不疯狂之理?

    五六千狼兵把临山卫的港口码头挤得水泼不进,五百营的悍卒只能悻悻地在外围盯着,连枪都懒得开了,因为开枪把贼兵打死,首级最后还是便宜了这些狼兵。

    惨烈的厮杀持续了近半个时辰,海水都被鲜血染红了,海面上飘满了浮尸,仿佛修罗地狱。最的,只有十数艏贼船成功走脱,其余贼兵皆成了无头尸首。

    此刻,徐海率着一众心有余悸的贼将站在船头上,看着岸上那群凶狠的狼兵,面色阴沉无比,肉痛得心如刀绞一般。这次出兵便宜没捞着,一万多大军就这样没了,还搭上了大量的船只,就连从王直那敲诈来的二十门佛郎机火炮也全没了,一百杆火绳枪同样丢失过半,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恨啊!

    半个小时后,岸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当徐晋和周监军走入临山卫的营地时,狼兵们正在打扫战场。这些面黄肌瘦的家伙此时都咧着大嘴,一个个喜笑颜开地搬运战利品,有些作战小组则围着血淋淋的麻袋,在那里清点人头,掐着手指吃力地计算自己赚了多少两银子。

    狼兵的头领岑蓝,此刻也是眉飞色舞,此女腰间围了一块类似围裙的东西,而围裙上缝了一只大口袋,此女的双手就放在大口袋中,老神在在地四周巡视着,还不时摸出一把零食往嘴里塞。

    徐晋在远处见着不由有点啼笑皆非,监军周良摇头苦笑道:“蛮夷女子,倒是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晋有些好奇地问:“对了?刚才听周大人说此女是田州知事,莫不成广西那边的女子也能当官?”

    周良摇头道:“那倒不是,朝廷虽然允许地方推举头领,却不提倡以女子为土官,此女只是个特例罢了。”

    徐晋不由来了兴趣,拱手道:“愿闻其详。”

    周监军轻咳一下低声道:“此女叫岑蓝,乃归顺直隶州土官岑章之女,今年估计已经……二十有五了,一共嫁过三次!”

    徐晋不由愕了一下,这个双手插在大兜里,还不时往嘴里塞零食的异族美女,竟然是已经嫁了三次妇人?

    周监军表情精彩地续道:“不过前面两次都没有嫁出去,因为男方还在择日娶亲时都死掉了,一个是得病死的,一个是坠河淹死的。轮第三个男人倒是嫁成了,男方就是田州的土官岑孟。嗯,蛮夷地方跟咱们汉人不同,不避讳嫁给同姓。”

    周监军叹了口气道:“本官跟田州土官岑孟倒是有点交情,可惜他福气薄,刚把岑蓝迎娶过门,还没进洞房,竟然在婚宴上醉死了。”

    “她奶奶的,这么邪门,望门寡啊!”锦衣卫百户韩大捷不禁脱口道。

    徐晋冷冷地瞥了韩大捷一眼,这货缩了缩脖子,知趣地闭上嘴。周监军摇了摇头叹道:“打那以后没人敢娶岑蓝姑娘,估计她自己也不想再嫁,于是就留在了田州。此女精通文墨,武艺不俗,而且还相当能干,为当地的百姓争取了不少利益,所以族人都拥戴她,推举她为头领,后来朝廷也承认了,封她为田州知事。这次下官之所以能说动她率狼兵入浙,有一部份原因是下官与她的亡夫岑孟是旧交。”

    徐晋不由惋惜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二舅子,这么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竟是个寡妇,可惜了,要不然这姑娘跟二哥倒是挺般配的。

    徐晋是绝对不信什么望门寡的,不过其他人都信,估计就连这位岑姑娘自己都信了,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二哥,去把岑知事请过来!”徐晋吩咐道。

    谢二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向着远处的岑蓝行去。

第708章 大胜入城

    谢二剑行过去时,岑蓝正站在一堆战利品前,摆弄一支火绳枪,只听得旁边一名狼兵头目十分市侩地道:“头儿,这东西应该很值钱吧,我们一共缴获了三十六杆呢,反正也不会用,要不就卖给官兵吧,待会你问问那边的大官儿,看他出多少银子一杆,要是低于二两银子,咱们就不卖给他了。”

    谢二剑差点便一头栽倒,皱起剑眉咳了一声,岑蓝和那名头人抬头望来,前者见到谢二剑,不由眼前一亮,自来熟般招手笑道:“谢佥事快过来,贼人的火枪好像跟你们五百营的火枪有点不同。”

    谢二剑不由满头黑线,但还是行了过去,淡道:“西洋人的火绳枪如何比得上我们五百营的燧发枪,岑知事,请吧,总督大人让你过去一见。”

    谢二剑说完便转身而行,行了两步忽又停下,冷声道:“战场上的斩获禁止据为己有,全部上交,这是军规,甭打歪主意,否则军法处置。”

    那名狼兵头目挠了挠后脑勺,不明所以地问道:“头儿,什么意思?”

    岑蓝道:“意思就是这些战利品都是朝廷的,咱们不能私吞。”

    “呸,想得美,咱们族人用鲜血性命换来的东西,凭什么属于朝廷的,这小子太过份了,属下教训他一下。”这名狼兵头目眼露凶光,撸起衣袖便欲追上去教训谢二剑,结果被岑蓝一脚踹翻在地。

    这名狼兵头目倒是皮实,被踹了一个跟头,马上便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拍拍屁股,不解地看着自家老大。

    岑蓝寒着俏脸斥道:“瓦南,这里是汉家的地盘,咱们就得守人家的规矩,少给我惹事,再说,你打得过人家吗?别给我丢脸……”

    这名刚才还凶神恶煞的狼兵头目畏惧地低下头,唯唯诺诺地挨骂,服帖得像羔羊一般。尽管人的头领是大家推举出来的,不过却有着绝对的生杀大权,所有族人都得无条件服从。

    岑蓝严厉地教训了属下一通,马上又恢复了邻家少女的模样,双手插在围裙的大兜里,一溜小跑追上谢二剑,笑嘻嘻地道:“谢佥事,等等艾啦!”

    谢二剑站定脚步,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这个明眸皓齿,神彩飞扬的异族女子,竟然有点怅然。

    岑蓝噗嗤地笑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

    谢二剑不由微窘,皱眉警告道:“待会在总督大人面前不可如此无礼。”说完转身而行,岑蓝撇了撇小嘴跟了上去。

    “大人,岑知事带到!”谢二剑带着岑蓝来到徐晋面前拱手施礼,后者也连忙把插在兜里的双手抽出来,豪放地拱了拱手道:“田州知事岑蓝,参见总督大人。”

    徐晋打量了岑蓝一眼,越发觉得此女明眸皓齿,英气逼人了,微笑道:“岑知事不必多礼,本官介绍一下,这位乃五百营指挥王林儿。”

    王林儿客气地拱了拱手,岑蓝也拱手还礼打招呼,倒是应对得体。

    “这位乃五百营指挥佥事谢二剑。”徐晋继续介绍道。

    岑蓝妙目俏生生地看着谢二剑,笑嘻嘻地道:“艾,原来你叫谢二剑啊,为什么不叫一剑?你有两把剑吗?”

    韩大捷等锦衣卫差点失笑出声,有人甚至猥琐地瞄向谢老二的胯间,暗道,人家谢佥事可不是有两把剑,一把在手,一把在那里挂着。

    王林儿不由暗汗,果然是蛮夷女子,要是换着汉家女子,哪个敢当众“调戏”男子。

    徐晋这个现代人自然不觉这有什么,微笑着解释道:“谢佥事在家中排行第二,上面还有个大哥叫谢一刀,下面有个弟弟叫谢三枪。”

    岑蓝咯咯地笑道:“什么刀呀剑呀枪呀的,莫不成谢佥事家里是开打铁铺的?”

    谢二剑不由脸色一沉,周监军见状连忙斥道:“岑知事,不得无礼。”

    岑蓝白谢二剑一眼,笑嘻嘻地道:“你这人开不得玩笑,行啦,不逗你了,还是总督大人好说话。”

    徐晋不禁暗汗,又介绍了戚景通赵大头等五百营骨干。岑蓝却一指宋大眼问道:“总督大人,这位勇士你还没介绍呢!”

    宋大眼刚才斩将夺旗时被利矢所伤,此时脸上留了一条可怖的血痕,扛着镔铁棍立在徐晋身后,像一座铁塔金刚似的。

    “他是本官的亲随宋大眼,大眼,给宋知事见礼!”徐晋介绍道。

    宋大眼把五十斤重的镔铁棍往地上一戳,四周的地面都震得抖了三抖,随意地拱了拱手。岑蓝欣赏地点了点头道:“总督大人身边果然猛将如云。”

    徐晋微笑道:“如今岑知事到来,本官更是如虎添翼了。”

    “徐大人谬赞了!”岑蓝扬起下巴,得意地拱了拱手,双手放下时却习惯性地往围裙的兜里插,意识到不对时急忙又把手抽出来,神色讪讪地呵呵傻笑,竟然有点憨态可掬。

    谢二剑无语地掉转头去,没眼看啊!

    “咳咳,总督大人,下官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岑蓝自我救场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正容问道。

    “岑知事请讲!”徐晋越发觉得这位俏寡妇有趣了。

    岑蓝瞄了谢二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道:“西洋人的火枪值多少钱一支?”

    谢二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这……女人还真敢问啊!

    徐晋微愕,沉吟了片刻道:“西洋人的火绳枪造价几何本官不得而知,不过咱们的燧发枪造价得六七两银子。”

    岑蓝眼前一亮:“这么值钱啊!”

    之前兵仗局打造出一批燧发枪时,平均造价得十两银子,不过现在技术愈加成熟,所以造价也开始降下来了,但还是得花六七两银子。

    谢二剑估计是担心这位真敢向徐晋开价卖枪,连忙插嘴道:“西洋人的火绳枪远比不上燧发枪,造价顶多就一二两银子。”

    徐晋古怪地看了谢二剑一眼,二舅子向来不是多话的人啊,平时总是一副云淡风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样子,有点反常!

    幸好,谢二剑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岑蓝并未向徐晋开价卖枪,大家又寒暄了几句,徐晋便下令打扫战场,清点伤亡,救治伤者。

    两个时辰后,结果出来了,一共斩首四千余级,俘虏两千人,缴获佛郎机炮二十门,战马五十多匹,火枪六十余支,大小船只八百多艏,以及各类兵器一大批,这无疑又是一场漂亮的大胜。

    当然,狼兵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伤亡近千人,五百营损失倒是十分轻微,伤亡不足百人,这就是本身装备的优势。

    接下来,徐晋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临山卫的营地,便率着兵马返回余姚县城。此时,城中的百姓和守军已经把堵城门的砖石挖通了,县令仇禹率着一众地方官绅恭敬地出城迎接,不过,三朝元老谢迁没有到场,纵观整个大明朝,有资格让他出城迎接的人屈指可数,徐晋显然不在其中之列。

    “下官余姚县令仇禹,参见总督大人!”仇县令见到锦衣卫簇拥着的徐晋,连忙郑重地颠了颠官袍的衣袖,然后率众上前行礼。

    “参见总督大人!”一众官绅亦是尊重地行礼。

    徐晋翻身下马,目光扫过眼前本县的一众士绅,从容地道:“诸位不必多礼!”

    又是一番介绍和寒暄,仇县令便邀请徐晋和诸将入城饮宴。此时已经是下午时份,徐晋和诸将均已饥肠辘辘,于是便随同入城去,五百营和狼兵则驻扎在城外,自有地方官绅杀猪宰羊慰劳。

第709 阴险的坑

    仇知县把酒席摆在了县衙的二堂,陪席的除了县丞、主薄等地方官员外,还有十几名本地有头有面的世家士绅。话说余姚县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乃姚江学派的发祥地,历来名人辈出,譬如虞世南、谢迁、王守仁、黄宗羲等均是余姚人。

    此时的县衙二堂中弥漫着诱人的酒香和肉香,一共摆了三席,徐晋、仇县令、监军周良、岑蓝等人居首席,武将的地位终究是低些,所以五百营众将,还有狼兵的几名小头目均被安排在次席。当然,王林儿戚景通等武将也乐得自在,跟一帮文绉绉的家伙同桌吃饭简直就是找罪受。

    正当众人入席坐落,准备起筷时,一名衙役却急急脚地跑了进来道:“县尊大人,谢阁老来了!”

    话音刚下,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昂然迈进了二堂大厅,老家伙尽管穿着朴素,但是气场却很足,在座的官员士绅皆是凛然离席迎了上去。

    徐晋心中一动,在余姚县能被称为谢阁老的,应该就是三朝元老谢迁了,话说当初朱厚登基后还下过旨召他回京复职呢,不过谢老头却以年纪大为由拒绝了。

    徐晋本来就不是喜欢拿捏架子的人,更何况这位谢阁老比自己的授业恩师费宏资格还要老,所以也跟着离席迎了上前。戚景通王林儿等人见到大帅都离席相迎,很自然都站了起来。

    “在下徐晋,见过谢阁老!”徐晋十分客气地执晚辈之礼。

    谢迁浑浊的老眼上下打量了徐晋一遍,见到眼前这名年青人气质从容沉稳,风度翩翩,不由神色稍霁,淡道:“不敢当,老夫现在只不过是一名闲云野叟,当不得总督大人阁老之称。”

    在场一众士绅均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如今朝堂之上“大礼议”之争正是激烈,以张璁、桂萼、霍韬为首的新贵派,对阵以杨廷和为首的濮仪派,斗得那叫一个满城风雨。

    徐晋虽然从来没有在公开场合站过队,但他是皇上身边的宠臣,简在帝心,而当初张璁的大礼疏正是通过徐晋之手逞给皇上的,再加上霍韬也是徐晋的直系下属,彼此关系密切,所以朝臣都自动把徐晋归为新贵派,甚至认为他才是新贵派的幕后老大,张璁、桂萼、霍韬三人只是在台上摇旗呐喊的马前卒罢了。

    谢迁如今虽然不在朝堂,但是朝堂大事还是十分关注的,他支持杨廷和,反对嘉靖帝为生父在大内立庙,反对嘉靖帝给生父的尊号前加“皇”字,更加反对嘉靖帝尊生父为皇考。谢迁认为,兴王朱佑生前没当过一天的皇帝,在尊号前加“皇”不合礼制,在大内立庙供奉,享受皇帝国礼更加万万不该。

    所以,一众士绅都心知肚明,谢阁老现在就是冲着徐晋来的,这不,见面第一句话已经透出了淡淡的火药味了。

    徐晋自然也察觉了谢迁语气不善,不过脸上还是保持着礼貌的微笑道:“谢阁老言重了,仇大人,快快给谢阁老加座。”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谢老头虽然卯足劲而来,不过此时也不好发难,拄着拐杖昂然入席,不过这老家伙还算有点风度,并没有占据徐晋的首位,而是坐了次位,毕竟徐晋乃直浙总督,乃现职的朝廷大员,他这个退休的阁老也不能凌驾于上。

    大家重新落坐,一众士绅的表情各异,内心却是雀跃万分,坐定定准备看一出好戏。同席的,估计就岑蓝这个异族女子浑然不觉,此女看着满桌的佳肴美酒,早就馋得摩拳擦掌了,见到众人起筷,立即便开启了吃货模式,酒到杯干,风卷残云。

    在座一众士绅见状都傻了眼,不过,大家也不好跟一个异族女子计较,再加上此女吃得两腮鼓鼓的样子分外的可爱,毫无疑问,大家对美女的忍耐限度都很高,若是换着一个丑八怪,吃得跟只蛤蟆似的,估计都要出言喝斥了。

    酒过三巡之后,谢迁轻咳了一声,众人不由精神一振,都知道好戏要开锣了,均放下酒杯筷子,只有岑蓝还在海吃胡塞,见到大家都停下手,此女还鼓着腮一脸的好奇。

    谢迁皱眉睨了岑蓝一眼,捋着须振振有词地道:“三代以前,圣莫于舜。三代以后,贤莫于汉光武。徐大人以为然否?”

    徐晋虽然连中五元探花及第,但只是把科举当成一块改变命运的敲门砖罢了,科举通关后便把四书五经束之高阁了,哪里有心思钻研什么学问,此时谢迁突然文绉绉地来了一句,徐晋一时倒不明白这老家伙葫芦里卖什么药,于是顺着对方的语气点头道:“然也!”

    徐晋这一点头,在座的士绅瞬间表情精彩了,仇知县不禁暗暗摇头,这位徐总督终究是太年轻了,这么轻易就着了谢阁老的道儿。

    谢迁浑浊的老眼精光一闪,徐晋便知道坏了,果然,这老头立即抑扬顿挫地大声道:“三代以前,圣莫于舜,未闻追崇生父瞽叟;三代以后,贤莫于汉光武,亦未闻追崇生父南顿君。今皇上以小宗入继大宗,继承大明之皇位,理应以孝宗为皇考,入嗣孝宗一脉。

    然而,如今皇上却听信佞臣张璁等谗言,欲在大内为生父兴献帝立庙供奉,并尊为皇考,如此置先帝于何地?此事于礼不合,有悖君臣父子之礼制,徐大人以为然否?”

    徐晋不由恍然大悟,原来,谢迁这头老狐理是故意挖了个坑给自己跳,逼自己在“大礼议”中表态站队啊,麻麻批,这老头真够坏的!

    话说徐晋之所以从来不在公开场合表态站队,就是想置身事外。原因有两个,第一,徐晋觉得这种争论毫无意义,于国计民生没有半点益处,有空在上面浪费时间,还不如多干点实事;第二,徐晋深知朱厚对父亲朱佑的感情之深,不给他老子弄个皇帝的称号是不会罢休。徐晋既不想左右朱厚,也不想因为这种事与一帮守旧但正直的大臣斗得你死我活。

    所以,徐晋一直置身事外,只是把张璁、桂萼、霍韬这些人推到了台前。

    但是,现在谢迁阴险地挖了个坑逼徐晋表态站队,如果徐晋此时对谢迁的话表示同意,那无疑站到了嘉靖帝朱厚的对立面上了。被自己最信任的臣子背后捅一刀,朱厚那小子估计要暴跳如雷了,一旦徐晋与朱厚君臣之间出现裂缝,那徐晋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所以说,谢迁这坑挖得不可谓不恶毒。当然,谢老头估计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恶毒,他会觉得自己是在坚持真理,只要制服了徐晋这个新贵派的幕后“老大”,还愁张璁这些跳梁小丑闹得出风浪来?

    当然了,徐晋这时也可以表态反对谢迁的观点,但这无疑等于自打嘴巴,因为谢迁刚才问他“三代以前,圣莫于舜。三代以后,贤莫于汉光武”这句话对不对时,而徐晋已经表示认同了。

    所谓的三代,指的就是夏商周,三代之前的圣人,没人及得上舜,而三代之后的贤君,没人及得上汉光武帝刘秀,而两人登基为帝后,均没有给自己的生父追封皇帝的称号。因此,谢迁的意思很明显,如今皇上要追封自己的生父为皇帝,那就是不圣不贤,就是有悖于礼制。

    谢迁以上古舜帝,以及光武帝刘秀为论据,徐晋一开始同意了论据,现在再来反对谢迁结论,岂不就是自打嘴巴了?

    所以,现在徐晋是骑虎难下啊,谢老头忒的阴险!

第710章 从前有个光武帝

    在现在看来,给什么人上什么尊号,只是一种文字游戏而已,于国计民生并无实际的影响,但在明朝就不一样了,在忠孝立国的大政方针之下,一个尊号,一个祭祀的规格,一个封赠,都让人们看到逾制甚至悖逆的迹象,轻者混淆视听,重者动摇国本。

    正所谓封建礼法,礼甚至大于法,所有事情都得依礼依规,首先不能乱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上下尊卑次序。君父君父,在前为君者为父,孝宗和武宗都是在朱厚之前当的皇帝,朱厚与武宗朱厚照是同辈堂兄弟,不认武宗为父说得过去,但不认孝宗朱樘为父则万不该。现在朱厚变本加厉,竟打算尊自己没当过一天皇帝的生父为皇考,那就更加万万不该了。

    假如兴王朱被追封为皇帝,那他的牌位是放在武宗的牌位之前,还是放在武宗的牌位之后?宫中还在生的张太后又该怎么安置,礼法一乱,那就全都乱套了!

    所以在杨廷和、谢迁这些坚持皇族正统的大臣来看,朱厚这种追封生父为皇帝的做法,是有悖君臣父子礼制,是在动摇国本,是在企图树立兴王一脉为皇族正统,所以他们要据理力争,要拼了老命地反对。

    因此,在现代人看来无聊透顶的“大礼议”,但在明朝大臣眼中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徐晋是穿越者,思想中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但在这件事的表态上也不得不慎之又慎。

    所以,徐晋此时面对谢迁给自己挖下的坑,顿时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表态支持谢迁,捅小皇帝朱厚一刀这种蠢事,徐晋自然不会去做,但表态反对谢迁吧,又等于自打嘴巴,不仅会成为官场文坛的笑料,还等于坐实自己就是一个阿谀奉承的滑臣。

    此刻,谢迁睁大了老眼,目光炯炯地盯着徐晋,在座一众官绅也竖起了耳朵,等着徐晋的应对,只有岑蓝还在吃得津津有味。

    “妈的,人老精鬼老灵,古人诚不欺我!”徐晋心中暗骂,在千军万马前也毫不变色的他,此时手心都禁不住渗出了一层细汗。

    岑蓝此时终于发觉了气氛不对劲,再看徐大总督那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入定模样,不由灵机一动,故作不解地问:“徐大人,汉光武是什么人?他很贤明吗?”

    徐晋瞬间活了,轻咳一声道:“汉光武即是光武帝刘秀,东汉皇朝的开国皇帝,他是一位难得的贤明君主。”

    “哦,那有多贤明?”岑蓝装出一副好学宝宝的模样追问道。

    徐晋给了一个赞许的眼神,微笑道:“说到光武帝刘秀,那就得从他出生的那天讲起了。

    刘秀是汉高祖刘邦的九世孙,出生于公元……咳,就是西汉建平时期,据说汉光武帝出生的当晚,有霞光照壁,而这一年,刘秀的生父南顿君刘钦房前长出了三株稷(小米),每一株都有九颗穗,比一般的稷长一两尺,真是出众稷啊,所以便给儿子取名为秀,就是出众的意思……”

    徐晋前世喜欢读史,再加上本身口才极好,枯燥的史料稍加润色便滔滔不绝地讲出来,在座一众士绅不由傻了眼,这不是明摆着顾左右而言他嘛,还有完没完地讲起故事来,太过份吧?

    谢迁更是气得胡子乱颤,不过老家历经三朝为官,且官至内阁辅臣,什么风浪没见过,所以他忍了,沉着脸听徐晋在那口若悬河,意思很明显,老夫让你讲,看你小子能讲多久,讲完了老夫再追问,逃得过初一,难道还逃得过十五?

    一众士绅见状玩味地对视一眼,均耐着性子听徐晋“讲古”。

    徐大总督端的是“秀”啊,从光武帝刘秀出生讲起,一口气讲到他如何在西汉末年崛起,最终一手建立了东汉皇朝,然后介绍他如何任人唯贤,善待功臣,总之,啪啦啪啦地讲了近半个时辰,尽管有很多是出自野史的穿凿附会之言,但是在场士绅竟然都听得入了迷。

    咕噜咕噜……

    终于,徐总督把面前的一杯茶喝光,然后站起来拱手道:“茶水喝多了,本官失陪片刻。”

    “呵呵,徐大人请便!”一众士绅下意识地道,但话一出口才猛然意识到,徐晋这是打算借尿遁啊。

    谢迁这时也猛然醒起,不由勃然变色,但这时徐晋已经离席,总不能喊住人家,不准人家放水吧,人有三急,屎可忍尿不可忍啊!

    徐晋离开快步往外行去,经过次席时向谢二剑使了个眼色,后者马上会意,也跟着站了起来。然而,正当两人准备走出大厅时,一名锦衣卫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差点便跟徐晋撞了个满怀。

    “大人,不好了,城外打起来啦!”这名锦衣急急地道。

    此言一出,厅内所有人都大吃了一惊,徐晋面色微变,沉声问:“发生何事?”

    “五百营和狼兵打起来了!”锦衣卫喘着气道。

    徐晋不由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徐海带人杀回来呢,原来是五百营和狼兵开片了,不由剑眉一挑,沉声问道:“因何事打起来?”

    “好像是因为首级军功的事,一开始只是吵吵,后来就干起来的,不过都没动兵器,打拳头架!”

    徐晋不由心中大定,不动兵器应该死不了人,估计是五百营不服气狼兵抢了他们的军功,于是回头对着还在那贪吃的岑蓝道:“岑知事,周监军,速速与本官出城弹压。”

    “哦哦!”岑知事往嘴里夹了一块炒鸭舌,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跑了过来。

    徐晋率着一众武将快步走出大厅,急急往城外而去。

    此时已经是傍晚时份了,不过太阳还没下山,当徐晋在一众武将和锦衣卫的簇拥之下赶到城外时,但见营地上空烟尘滚滚,上百人正混战在一处打拳头架,而更多的人则在场外叫骂,给自己一方的人呐喊助威,乱成了一锅粥。

    徐晋见状差点鼻子都气歪了,锦衣卫拔出腰刀厉声大喝:“总督大在此,所有人立即停手!”

    如今,徐晋在军中的威望如日中天,尤其是五百营的悍卒,一听到大帅来了,吓得急忙住手禁声。不过,狼兵却是不识得厉害,毕竟是野惯了的客军,也没亲眼见到徐晋一声令下,斩掉两千多颗脑袋的可怖情景,所以这些刺头儿根本不鸟锦衣卫,继续揪着五百营的人打。

    幸好,岑蓝冲上去对着狼兵一通乱踹,叉着腰厉声斥骂,这些本来眼睛凶光闪闪的家伙立即夹着尾退了下去,有几个被打趴下的狼兵也战战兢兢地爬回本营地。

    徐晋面色阴沉如墨,大步行入场中,目光冷冷地扫过两边,五百营这边的悍卒都畏惧地低下头,而狼兵这边却截然相反,一个个吊儿锒铛的,有人甚至挑衅地迎上了徐晋的目光。

    徐晋剑眉挑了挑了,这帮桀傲不驯的家伙,看来今天不给点颜色瞧瞧,自己还真是带不了,沉声喝问道:“刚才谁打的架,全部给老子站出来!”

    以赵大头、鄢浪、皮十一为首的几十名五百营军卒马上低着站了出来。岑蓝目光凌厉地扫过手下的狼兵,以瓦南为首的几十名狼兵歪头耷脑地行了出来,不过却站得歪歪扭扭的,让人见着窝火之极。

    徐晋此时面色已经恢复了古井无波,淡淡地道:“说吧,为什么打架?”

第711章 十招之内(求票)

    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参与打斗的几十名五百营军卒均低着头沉默无言,而另一边的狼兵也没人出声。

    “刚才打架不是很神勇吗?现在都成哑巴啦?赵大头,你来说!”徐晋目光徒然变得凌厉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两拍。

    赵大头咬了咬牙愤然道:“大帅,他们砍了毛大禄的首级。”

    徐晋面色徒然变得铁青无比,毛大禄这个兵他有印象,那是第一批被选入五百营的悍卒,当初在山东时就跟随自己征战了,现在竟然被狼兵砍了脑袋?

    “此话当真?”徐晋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字字如同冰粒般,叮叮当当坠落地,一股如有实质的杀机蓦地弥漫开来,站在旁边的岑蓝不由面色大变。

    徐晋如今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积威日重,再加上身经百战,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来气势可不开玩笑的,平时他温文尔雅客客气气的倒没啥,一旦发起威来,即使身为二舅哥的谢二剑都会心惊胆颤,就遑论其他人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以徐晋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发开去,刚才还站得歪歪扭扭的狼兵此时都凛然地站直了。

    赵大头大声道:“大帅,这种事就算给属下十个胆子也不敢乱说,本来今日在收殓牺牲弟兄的遗体时没找着毛大禄的首级,咱们便怀疑是被狼兵砍掉了,所以刚才登记功劳时特别留意了狼兵逞上的首级,结果……毛大禄的首级还真让他们装进麻袋里面了。”

    鄢浪也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道:“大帅,咱们弟兄出生入死,为国身捐躯,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是,这人死了还要被自己人砍下脑袋拿去请功,受此等身首异处之辱,大帅您来评评理,这气不气人?”

    此言一出,在场的五百营悍卒皆是血贯双瞳,钢牙紧咬,捏住了拳头。狼兵这边估计也是自知理亏,纷纷低下头,岑蓝此时已经面色煞白,胸口急剧起伏,从一名亲兵手中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厉叱道:“到底是谁干的?滚出来!”

    瓦南嚅嚅地道:“头儿,人头是捡的,不是砍的,已经还给他们了,他们还咬着不放,这事不能全怪咱们啊。”

    唰……

    刀光暴闪,岑蓝手中的弯刀已经架在了瓦南的脖子上,叱道:“是你干的?”

    瓦南面色徒然变成了死灰色,急忙道:“头儿,不是我。”

    这时,一名衣衫褴褛的干瘦男子从人群中战战兢兢地行了出来,这名男子约莫三十岁许,生得面黄肌瘦,青筋凸显,在这种深秋时节还穿着单薄的夏衫,脚踩一双破草鞋,鼻头红通通的,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正在瑟瑟地发抖。

    “赤木,是你干的?”岑蓝厉声喝问道。

    这名狼兵惊恐地点头道:“头儿,是我干的,不过人头的确是捡来的,不是砍的。”

    徐晋剑眉挑了挑,这货虽然一脸惊恐不假,但是说话时眼神游离,估计毛大禄的人头就算不是他砍的,他也肯定知晓是官兵的人头,但是这货贪便宜,顺手把毛大禄的人头也装进麻袋中换赏银。

    刷……

    刀光如同匹练般闪过,血光飞溅,这名叫赤木的狼兵当场少了一条手臂,断手丢落在尘埃,鲜血顷刻染红了半边身。

    不过这名狼兵倒是硬气,左手捂住血如泉涌的伤口,愣是没有痛叫出声,面上也没仇恨不愤之色,面色苍白地伏首跪地道:“头儿,我错了!”

    “向五百营的弟兄道歉!”岑蓝冷冷地道。

    赤木忍着痛大声道:“五百营的兄弟们,是我贪小便宜拿了那位弟兄的首级,对不起!”说完便失血过多晕死过去。

    包括赵大头等人在内的五百营悍卒见状都不由微微动容了。岑蓝收刀归鞘,行到徐晋面前单膝跪地道:“徐大人,下官管束无方,请大人责罚。”

    徐晋面色冷沉,他本来还打算杀人立威的,但被岑蓝抢先这样一搞,倒是不好再下狠手了,这位岑知事没事总爱把双手插在围裙的大兜里,一副纯纯的村姑傻大姐形象,谁知内里却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不是省油的灯啊。

    徐晋目光扫过一众狼兵,冷冷地道:“上月中旬,观海卫杀良冒功,上至指挥使,下至普通军卒,共计一千六百八十四人全部斩刑。如今此人拿同袍的首级冒功领赏更为恶劣,本该处以极刑,但其言不知是官兵,本帅便姑且听之,饶他一命,如今此人已经受了岑知事惩罚,此事便作罢。”

    岑蓝正暗松了口气,徐晋却是话锋一转道:“但是,本帅在此重申,杀良冒功者斩。戮同袍之首冒功者斩,抢夺他人军功者,剥夺所有军功,视情节给予杖责。”

    在场的狼兵均是凛然低头。

    徐晋又道:“另外,尔等在军中斗殴,目无军纪,但凡参与斗殴者,一律处以十军棍,可有异议?”

    赵大头慨然道:“我等只想替毛大禄讨还公道,即使被大帅打死也无异议。”

    狼兵这边面面相觑,最后也表示了服从,于是乎上百名汉子当场光屁屁挨了十军棍,一个个被打得皮开肉烂。不过,一场矛盾冲突亦就此化解了,五百营悍卒的怨气消解部份,徐晋也杀了一通狼兵的痞气匪气。

    然而,正当冲突双方准备各自回营时,谢二剑却是喝道:“岑知事且慢,此事还未算了结。”

    岑蓝挑了挑柳眉道:“谢小子,你还想怎么样?”

    谢二剑比徐晋大两岁,今年二十三岁,而岑蓝已经二十五岁了,这一声老气横秋的谢小子,让谢二剑很是气结,沉声道:“你们还得把抢去的军功还给我们五百营。”

    岑蓝怒道:“你凭什么说咱们抢你们的军功!”

    谢二剑淡道:“不少倭贼是我们杀死的,却被你们狼兵无耻地割去首级,这难道不是抢?”

    岑蓝眼珠一转,反诘道:“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你们杀的?要是你们杀的,为什么不割首级,留给别人割!”

    谢二剑不由怒道:“强词夺理,要不检查一下,你们斩获的首级,其中肯定有被燧发枪击中的痕迹。”

    “对,必须把咱们的军功还回来!”五百营一众悍卒齐声道。

    徐晋没有出声,在感情上他自然站在五百营这边的,但此事他也不好出面,就由双方的将领自行解决好了。

    岑蓝恨恨地剜了谢二剑一眼,怒道:“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大度点别跟小女子计较,这次就算了,下次不抢你们的便是,行不行!”

    谢二剑不由无语,你这娘们提着双刀战场砍杀时比谁都猛,这时倒装起女人来了?冷道:“若是其他还好说,但军功是众弟兄用性命和鲜血换来的,必须得给他们一个交待。”

    岑蓝自知理亏,但又不甘心把吃进去的吐出来,一颗首级五两银子啊,想想都肉痛,于是鼓着腮气道:“好,谢小子,只要你能在二十招之内打赢我,首级便还级你们,如何?敢不敢?”

    谢二剑傲然道:“十招又如何!”

    岑蓝立即打蛇随棍上地道:“那就十招,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谢二剑淡道。

    王林儿皱了皱眉,凑到谢二剑耳边低声道:“小谢,这娘们的武艺不差,别大意了!”

    谢二剑胸有成竹地道:“十招足够了!”

    岑蓝撇了撇嘴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说完竟是抢先一拳击向谢二剑的小腹,同时狡黠地道:“第一招!”

    我擦,要是换成个男的,五百营一众弟兄保证大骂无耻了。

第712章 女大三抱金砖

    岑蓝抢先一拳袭向谢二剑的小腹,同时狡黠地道:“第一招。”

    幸好谢二剑反应神速,小腹蓦地收复了数寸,双脚也不见怎么动,身形却是硬生生地后移出半尺,险之又险地避过岑蓝的偷袭,要是换成其他人,估计这一下就得痛成弯腰缩卵的熟虾米了,不要怀疑此女拳头上的力量,绝对不比男人弱多少。

    岑蓝一击不中,嘴上却大声数道:“第二招。”

    在场的五百营悍卒不由愤然大声鼓噪,太无耻了,自己出手算一招,别人后退躲避也算一招,哪有这么计数的,分明就是耍赖皮嘛。

    岑蓝对于四周不满的鼓噪置若罔闻,迅速踏步上前,又是一记手刀劈向谢二剑的脖子一侧,同时娇叱一声道:“三招!”

    徐晋不由无语了,这无赖耍得真是……光明正大!

    谢二剑不由大怒,他不躲了,左手啪的把岑蓝的手刀格开,右拳嘭的一拳猛击对方小腹,猛烈的拳风把后者的围裙都吹得飘起。岑蓝面色微变,错步急退避过,不过嘴上还不忘数道:“四招,五招!”竟是把自己后退躲避也算一招了。

    谢二剑估计也有点急了,纵身一跃,十指箕张似钢钩,势若苍鹰搏兔从天而降,浑身骨头竟然发出啪啦啦的声响,那股气势端的霸道无比,普通人估计光是看着就吓傻了。

    岑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此时她无论是左闪右避,还是后退均来不及了,谢二剑这招已经封死了她的所有退路,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举掌相迎。

    只听得啪的一声大响,两人拳爪两撞,岑蓝面色徒然白了两分,身形也矮了半尺,往后踉跄一步,差点就一屁股跌坐在地。论力气女子本来就弱于男子,更何况谢二剑这招从天而降,本来就占了便宜。

    此时,谢二剑人在半空借力来了个后空翻,双脚回旋蹬向岑蓝的胸口,不过最后似乎意识到不妥,双脚硬生生地收回,狼狈落地站稳。

    戚景通见状嘿笑道:“原来小谢也会香惜玉啊,刚才这一脚要是蹬下去,估计胜负已经分出了。”

    王林儿皱眉道:“那样岑知事怕会伤得不轻。”

    然而,谢二剑手下留情了,可是岑蓝却是笑嘻嘻地竖起三根指头道:“谢小子,还差三招了。”

    谢二剑不由面色微黑,脚下用力蹬地,身形快如电闪地扑,疾抓岑蓝的咽喉,然而后者的反应让人差点一头栽倒,此女竟然掉头就跑,还高声数道:“第八招!”

    这时谢二剑都禁不住要骂一句麻麻批了,一众五百营悍卒更是齐声骂娘,有人则大摇其头,料定这次军功要不回来了,如此……狡猾的女子还真是世上少有。

    谢二剑这时显然也发狠了,一招飞鸟投林式的疾扑,落地后骨碌碌的数个前滚翻,竟然探手堪堪抓住了岑蓝的左靴,前者娇呼一声扑通摔倒。

    “好!”一众五百营悍卒狂喜欢呼,然而话音刚下,岑蓝已经挣脱了靴子,翻身便要一个鲤鱼打挺跃起。

    谢二剑那会放过此等最后一搏的机会,此时他前滚翻的余势未歇,双腿一张,直接就骑在岑蓝的身上了,后者刚挺起纤腰准备鲤鱼打挺,于两人便以不可描述的姿势撞在了一起。

    “噢!”岑蓝这条“鲤鱼”还没挺起就夭折了,闷哼一声重新躺直在地,谢二剑正是怒火纵烧,倒没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点不可描述,他右手蓦地变得赤红,赤阳掌,按在了岑蓝雪白的脖子上。

    岑蓝只觉被高温的火炭烫了一下皮肤,痛得啊地娇呼了一声。谢二剑略略把手移开,恶狠狠地喝问道:“认输?”

    岑蓝面色通红,羞恼地道:“输就输嘛,那么凶干嘛,你弄疼人家啦,快起来!”

    谢二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坐在人家柔软的小腹上,顿时像被火烧了屁股般跳了起来,此刻,四周静得落针可闻,无论是五百营还是狼兵,均是眼神怪怪的。

    岑蓝狼狈地爬起来,单脚跳呀跳呀,捡回靴子重新穿上,俏脸布满了羞涩的云霞,恨恨地瞪了谢二剑一眼,掩着脸跑回狼兵大营这边。

    徐晋既惊且笑,原来这位大姐也会害羞啊,还好还好,随口问旁边的周监军道:“周大人,族禁止与汉人通婚吗?”

    周良轻咳一声道:“这个……应该没吧,不过根据当地的风俗,土官一向只跟土官联姻,讲究门当户对。”

    徐晋顿时有了计较,只要不禁止异族通婚就行,至于说到门当户对,试问有哪个土官比自己二舅子有前途?

    那边,岑蓝掩着脸狼狈地逃回狼兵的阵形,一众亲兵马上围上来,瓦南恨声道:“头儿……那谢小子欺人太甚了,属下这便去教训他,给您报仇出气!”

    嘭……

    瓦南话音刚下就挨了岑蓝一脚,神色讪讪退到一旁。岑蓝绷着俏脸斥道:“长本事了你,先打赢我再放大话吧!”

    瓦南顿时无语凝咽,他确害打不过岑蓝,不甘地道:“头儿,那咱们要把军功还给五百营吗?”

    岑蓝气乎乎地道:“愿赌服输!”不过马上又加了一句:“他们有证据证明的首级就还。”

    瓦南眼前一亮,立即露出市侩的笑容道:“好哩,属下晓得了,保准教他们一颗都拿不走。”

    嘭……

    可怜的瓦南又挨了头人一记猛踹。

    另一边,谢二剑回到五百营,受到了弟兄们英雄式的欢迎,喃喊欢呼声响彻云霄,不过,谢老二此刻精神却是有点恍惚,屁股上那软绵绵的触感依旧挥之不去。

    “厉害了谢老大,哇哈哈,痛快!”

    “太长脸了,特别是谢老大最后骑在那娘们身上那一刻,哦也,爽歪歪!”

    “谢老大,快快从实招来,你用什么弄痛了人家?”一名猥琐的悍卒大声道,瞬间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要是以往,谢二剑保准给这家伙的屁股上踹上两脚,但此时却是被调侃得面色通红。戚景通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小谢,你年纪也老大小了,也该找个婆娘暖床啦,如何?岑知事模样漂亮还能打,关键有这样无耻狡猾……咳咳,这样聪明机灵的媳妇儿罩着,以后根本不用担心会吃亏!”

    王林儿点了点头道:“对头,小谢不妨考虑一下吧,我觉得人家姑娘对你也有意思。”

    谢二剑哭笑不得地道:“你们出的那门子馊主意,人家可是有夫之妇了。”

    “岑知事的男人不是没了么,咦,莫不成小谢你介意人家是寡妇?嘿,小声地告诉你吧,根据某家过来人的经验,岑知事很有可能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戚景通挤眉弄眼地道。

    谢二剑脸上微窘,好奇地低声问:“老戚,你如何瞧得出来,可别蒙我!”

    戚景通淫笑道:“此女走路双腿紧凑笔直,眉毛凝而不散,处子腮红未退,有九成还是原封货,小谢呀,岑知事虽然比你年长几岁,但正所谓女大三抱金砖啊,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啊,得抓紧呀!”

    韩大捷那货很不识趣地插口道:“老戚,那女人是望门寡啊,你这是把谢家兄弟往火坑里推呀,听我的,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女人还不容易,以谢家兄弟的条件,要什么美女没有?”

    戚景通白眼一翻:“你懂个屁,千金难买心头好,一般的庸脂俗粉哪入得小谢的法眼,要不然以小谢的条件,还犯得着打光棍?咱们尸山血海都闯过来了,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能活到现在都是命硬的茬,怕个鸟的望门寡。小谢,听哥的,抓紧上,这仗一打完,人家就得回广西田州了,到时可别后悔!”

    谢二剑显然意动了,往狼兵的营地看了一眼,咬牙道:“好,我尽管试试!!”

    戚景通这头牲口哈哈大笑道:“这就对了,真男人,见到喜欢的就上,当年老哥我要不是厚着脸皮向大帅要了小蝶,某家的儿子还不知在哪个女人的肚里待着呢。”

第713章 **

    说实在的,徐晋还真有点忌惮谢迁这个阴险的老家伙,差点就栽人家挖的坑里了,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的,不过,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

    于是乎,第二天安排处理好临山卫的防务后,徐晋便率着五百营和狼兵启程回宁波府。当然,徐晋之所以走得那么急,倒不全是为了避开谢迁这个老东西,因为经此一战,徐海已经伤筋动骨,所以接下来,徐晋打算集中力量先把王直给彻底打垮。

    余姚县与宁波府相距也就百余里,所以尽管大军差不多中午才启程出发,但傍晚时份就到达了宁波府城外,而此时,奉命回援的昌国卫已经驻扎在西城门外了。

    话说前天晚上,徐晋便派出快马赶去奉化县召昌国卫火速回援,结果昌国卫刚回到宁波府城附近,捷报就传来了,围困余姚县城的倭贼已经被五百营和狼兵联手击溃。

    且说徐晋等人回到宁波府城东门外,钦差副使夏言率着一众地方官绅在城门外相迎,就连传旨钦差赖义也来了,一个个笑逐颜开,见面便恭贺总督大人大胜凯旋。

    徐晋向众人介绍了狼兵头领岑蓝,以及监军周良,彼此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寒暄。完毕,夏言满脸春风地道:“徐大人,府衙中已经准备好酒宴,正好为大人,以及诸位将军庆功洗尘。”

    “如此甚好,入城!”徐晋意气风发地打马入城,一众文武官员浩浩荡荡地簇拥在身后,如同众星拱月。

    俗语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不过,徐大总督今日却是喜事连连,正当大家热热闹闹地喝着庆功酒时,一骑快马飞驰入城,送来了一个大喜讯。原来,江西军和绍兴卫终于攻破了定海县,斩杀、俘虏超过七千之余,关键还活擒了王直麾下的头号人物毛海峰,毕日将押解回宁波府听侯徐晋发落。

    话说江西军和绍兴卫八月十二日就开始攻打定海县了,至今历时足足二十天。定海县之所这么难破,皆因定海县城三面环水,护城河又大又深,再加上城中贼军兵多粮足,委实让人头疼。

    本来,江西军和绍兴卫还不可能这么快拿下定海县城的,不过就在昨天晚上,城中的士绅秘密串联,派出由家丁护院组成的敢死队,趁着深夜偷袭了县衙,还把贼首毛海峰给俘虏了,随后打开城门放官兵入城,要不然还真有得打。

    徐晋看完江西军和绍兴卫送来的捷报,禁不住哈哈大笑,毛海峰落网,王直这伙海盗便基本等于废了,难再翻得起风浪来,届时只要派出一支水师剿灭金塘岛,那便万事大吉。

    一众官绅和将领听闻定海县也收复了,更是喜上眉梢,于是气氛就更加热烈,大家酒到杯干,尽情地欢饮。

    徐晋是老大,所有人人都向他敬酒,招架不住的徐总督便打算找二舅子帮忙挡驾,结果抬眼一扫,正好见到二舅子飞快地往岑蓝的腕里夹了一块红烧肉,而后者吃得美滋滋的,趁着大家不注意,也飞快夹了一块鱼腩送进谢二剑的嘴里。

    徐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好一对狗男女,勾搭得也太快了吧,**,**啊!!

    这顿庆功宴足足喝了近两个时辰才算结束,徐晋尽管已经十分克制,但还是有了五六分醉意,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离开府衙,返回临时总督衙门,而二舅子和岑蓝不知早早溜哪里花前月下了,说不定正在做**的事呢。

    “老爷!”徐晋刚回到近院,屋内的几对妙目便齐齐望来,王翠翘、初春初夏这两颗小白菜都在屋中,估计都在等他回来。

    “恭喜徐大人凯旋!”王翠翘站起来笑盈盈地一福,精心打扮过的花魁更是美得如凡间仙子一般。

    如今形势一片大好,徐晋心中畅快,看着眼前这位绝代风华的倾国美人,更是心猿意马,借着几分酒意搂住了王翠翘柔软欲折的纤腰,原地旋转起来。

    王翠翘惊呼一声,湖绿色的罗裙翩翩扬起,美不胜收,初春初夏拍掌咯咯欢笑。徐晋转了好几圈,这才把佳人放下,后者估计是有些晕眩了,俏脸红扑扑地伏在徐晋怀中,良久才羞涩轻捶了徐晋一下嗔怪道:“大人满身酒臭,赶紧去洗浴更衣吧。”

    徐晋暗汗,倒是唐突佳人了。接下来,徐老爷便在两名孪生俏婢的服侍下沐浴更衣,至于有没有趁机干了点**的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夜凉如水,秋虫唧唧。刚沐浴完毕的徐老爷更显得唇红齿白英俊不凡,竟把诸女都看得有点面红心跳。初春这小蹄子浪里个浪地跑去厨房,很快便端回来一盘蒸得金黄的阳澄湖大闸蟹,光看那卖相就让人禁不住垂涎三尺。

    不过可惜的是,今日是九月初二,有星无月,要不然在月下剥蟹,再听一曲王翠翘的天籁之音,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享受,当然,在灯下欣赏美人剥蟹剔膏也不错。

    卡嚓一声,初夏熟练地掀开一只大闸蟹的外壳,用勺子滔出里面金灿灿的蟹膏,醮了点姜蒜拌的佐料,然后喂到徐晋的嘴里,见到老爷吃得香,又喜滋滋地剥了一只。

    王翠翘的十指娇嫩如新剥的青葱,用竹签灵活地挑出蟹脚中的白肉,那认真的恬淡模样有种说不出的出尘之美,每一个动作都是一幅让人赏心悦目的图画。

    王翠翘把一勺蟹肉送到徐晋的碗里,见到后者在看自己,不由俏脸一热,微嗔道:“大人看我干嘛?”

    初夏噗嗤失笑,一语双关地道:“老爷这是吃着碗里瞅着锅里呗!”

    王翠翘顿时霞飞双颊,芳心扑通通地乱跳,自从上次在杭州,两人确立了关系后,她已经做好自荐枕席的准备,只是战事紧张,徐晋很快又带兵南下宁波,再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余了。正是心心念得很,这才跟着赖太监一起从杭州南下宁波,谁知差点便落入了贼僧徐海的手,幸好最终有惊无险。

    看着眼前不胜娇羞,予取予求的顷城美人,徐晋哪有不心动之理,不过不久前才跟两名俏婢**地煮了两锅香喷喷的大米饭,徐总督此刻倒是没那么逼切的需求了,而且有些事还是水到渠成的好,跟王大家弹弹琴,风花雪月,听听曲子岂不是更有情调。

    夜渐深了,凉意初透,蟹已经吃完,大家在烛光下一边听着秋虫浅唱,一边闲聊家常,倒也是其乐融融的,不用打仗的日子就是好。

    徐晋舒服地伸了伸懒腰,如今局面已经控制住了,形势一片大好,但今年怕是不能回家过年喽,想到家中的妻儿,浓浓的思念便悠然而生,不由怅然轻叹了一声。

    王翠翘那双充满灵气的妙目瞟了徐晋一下,柔声道:“徐大人可是记挂着京中?”

    徐晋点了点头道:“不知不觉离京大半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婢子也很想夫人他们了,小少爷应该会行会说了吧!”初春托着红扑扑的香腮自言自语地道。

    王翠翘低下臻首默不作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失神间,凉凉的小手已经被徐晋的大手握住,暖洋洋的。

    “翠翘,江南事了我们便归京,待路过山东时,我带你回故里走走。”徐晋温声道。

    王翠翘心中一暖,恬然地点了点头,嫣然一笑道:“翠翘近日正好作了一首新曲子,徐大人可想听?”

    徐晋求之不得了,精神一振道:“洗耳恭听王大家仙音。”

第714章 百业萧条

    破坏要比建设容易千百倍,一座数十甚至上百年才繁荣起来的城镇,往往一场战争就能轻易将之摧毁殆尽。宁波府虽然没有被倭贼直接攻破,但这座昔日繁华的大城市也明显萧条冷清了许多,甚至可以用一落千丈来形容,街道两旁近三成的商铺都关门歇业了,往来的百姓大多面有饥色,大量破家的难民在街上茫然地游逛。

    当然,宁波府之以百业萧条,除了战争带来的创伤,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海禁。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像宁波府这种海滨城市,最发达的产业就是海上贸易,朝廷也一直在这里设有市舶提举司,接待前来朝贡贸易的外国使团,宁波府当地的经济也因此而大受裨益。

    然而,自从去年初发生两伙倭国贡使争斗事件后,朝廷不仅关闭了市舶提举司,还下令厉行禁海,这自然对宁波府的经济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今年五月份,夏言又率兵摧毁了走私贸易中心双屿港,查抄销毁海船,这更是进一步打击了宁波府的经济,待到王直徐海等人起兵造反劫掠,宁波府的经济又遭到了第三重打击,而且是毁灭性的打击。

    所以说,宁波府的士绅百姓痛恨夏言也不是没道理的,士绅豪强的利益严重受损就不消说了,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他们不关心谁当皇帝,只希望能有米下锅,全家老少不用挨饿受冻,而夏言打击走私让他们没有饭开,他们自然就痛恨,甚至怀念起许栋王直等人的好来,他们虽然违反国法了,但至少繁荣了宁波的经济,让这里的百姓挣到钱,人人有工开有饭吃。

    客云楼是宁波城中一座中档的食肆,如今还开门营业,不过生意却很清淡,眼下正是中午饭点,大堂内只稀稀拉拉地坐了几桌客人,毕竟大家荷包都是瘪的,舍得下馆子打牙斋的只是少数。

    这时,一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行了进来,靠窗那一桌立即有人招呼道:“李掌柜,这边坐。”

    李掌柜便行了过去坐下,与另外两名同样商贾打扮的男子搭台。店小二屁颠屁颠地跑过来问道:“李掌柜今天吃点什么?”

    “来一份小葱拌豆腐,一碗白米饭!”

    那店小二笑容顿时垮了,讪讪地问道:“不来点酒肉?”

    李掌柜翻了个白眼道:“酒肉不用钱?”

    “呃……李掌柜稍等,香喷喷的小葱拌豆腐马上来!”店小二讨了个没趣,垂头丧气地行了开去。

    李掌柜这才嘟哝道:“老子都快捧破钵行乞了,有哪个闲钱吃酒肉?”

    同桌两名商贾亦苦笑着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问道:“咋的?李掌柜的蜂窝煤生意也不好做?”

    “别提了,好几天没开市了都。”李掌柜满肚子怨气地道。

    “现在天气还不是很冷,等过段时间入冬下雪,生意就该好起来了。”一名商贾安慰道。

    李掌柜叹道:“难啊,大家都穷,谁舍得花钱买煤取暖过冬,都收集柴禾去了,毕竟省下银钱多储口粮实在点。幸好进的货不多,要不然鄙人今年就要血亏了,等储备的货卖完,鄙人就准备转行了。”

    同桌的两名商贾同病相怜地叹起气来,李掌柜挑了眉问道:“何老板,你是做纸笔生意的,应该不会太差吧?”

    何掌柜苦笑道:“还不是一样,比以往少了三成客人左右吧。”

    李掌柜有点妒忌地道:“才少三成!”

    何掌柜顿时不爽地道:“哎哟,老李,你这话就不中听了,什么叫才少了三成,莫不成老子没生意你才高兴?”

    “你至少还有钱赚,鄙人现在都快揭不开锅了,不行,这顿饭得你请。”李掌柜市侩地道。

    何掌柜怒道:“放屁,凭什么让老子请你,有本来你让钦差副使夏言请!”

    李掌柜悻悻地道:“呸,姓夏的就算请老子还不吃呢,要不是这忘八蛋吃饱了掌着多管闲事,老子的生意能一落千丈?大家犯得着勒紧裤头带过日子?”

    大堂中正好有一桌吃饭的书生,做计是附近书院的学员,听闻一个鄙陋的商贾竟然辱骂钦差,立即便站起来一人呵斥道:“岂有此理,你这自私鄙陋的商贾,自己生意不好竟辱骂朝廷命官。”

    李掌柜冷笑道:“要是好官鄙人骂他作甚,要是孬官,为什么不能骂?他夏言在宁波府胡作非为,弄得民不聊生,鄙人就算当面也敢骂他!”

    书生愤然道:“简直一派胡言,弄得民不聊生的是王直徐海之流,要不是夏大人镇守宁波府城,早就被倭贼攻破了。你不骂烧杀抢掠的倭贼,反而骂夏大人,这是哪这门子道理!”

    李掌柜嗤声道:“要不是夏言围剿双屿港,逼得人家走投无路,人家会造反作乱?再说,宁波府也不是他夏言守住的,要不是总督徐大人率军奇袭打败了贼首毛海峰,他夏言能守得住?就别往他脸上贴金了。”

    那名书生皱眉道:“厉行海禁是朝廷的旨意,夏大人只是依国法行事,哪里做错了?”

    李掌柜估计怒了,口不择言地道:“朝廷就不应该禁海,这是把咱们这些靠海的百姓往绝路上逼!”

    “你这自私自利的商贾辱骂朝廷命官就算了,竟然还敢诽谤朝廷国法,饶你不得,来来,这便跟我去官府讲清楚!”

    “对,扭他去见官,这条老狗口口声声辱骂朝廷,说不定是个私通倭贼的奸细。”同桌的书生纷纷义愤填膺地站起来。

    李员外不由面色一变,心中后悔不迭,同桌的两名商贾也是面色大变,若是李掌柜被扣上反贼的帽子,那他们两个同桌的怕也会被牵连。那何掌柜急忙站起来陪笑道:“几位公子息怒,李掌柜因为心情不好才胡言乱语,你们都是圣贤书之人,何必跟我得市井商贾计较呢。对不住哈,你们这顿饭钱我出了,算是向诸位公子赔礼道歉。”

    李掌柜这时也清醒过来,连忙也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歉道:“鄙人一时糊涂口不择言,诸位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对不住哈!”

    幸而,这几名书生心地也不坏,见状便也不再跟李掌柜计较,只是教训了几句便继续坐下来吃饭。

    “老李,你呀你呀,都一把年纪了,让我怎么说你好!”在同桌两名商贾的低声抱怨中,李掌柜一额冷汗地重新坐下,倒是不敢再乱发牢骚了,老实地吃他的小葱拌豆腐去。

    正在此时,又有一名穿戴土豪的男子走了进来,那何姓商贾眼前一亮,立即站起来热情的招手道:“罗员外,还真是巧啊,这边有位置!”

    此时行进来的赫然正是徽商罗龙文,这家伙身旁跟着八名青衣家丁,还有两名婢女在旁侍候,尽显土豪本色。

    罗龙文思索了片刻才笑道:“你是……何掌柜,还真是巧啊!”

    那何掌柜只是个小商贾,跟罗龙文这种大财主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不过这家伙做的是文房四宝生意,之前从罗龙文那里进过徽墨,所以曾经见过面。

    何掌柜见到罗龙文终于记起自己,只觉面上大大有光,于是便得意洋洋地向同伴作介绍,并邀请罗龙文拼桌。

    罗员外的两名婢女和家丁看到桌上那碟豆腐,均露出了鄙夷之色,只吃豆腐的寒酸家伙也好意思邀请自家老爷拼桌!

    罗龙文本来就是豪爽大方之人,于是邀请几位一道到二楼雅间吃大餐。于是乎三名小商贾便兴奋地跟着上了二楼,毕竟跟罗龙文这种大土豪共进午膳的机会非常难得,对方手指缝间随便漏点食,也足够他们盘满钵流了。

    话说自从许栋和王直被出事之后,罗龙文俨然成为了徽商的旗帜人物,上个月还被选为徽商财团的新会首。另外,之前在嘉兴府崇德县,罗龙文与徐总督并肩作战打跑了贼人,事后受到的了朝廷的赏赐和褒奖。

    所以如今罗员外在商界的名气很响,有徐晋这座“靠山”在,即使是省级的官员都对罗员外礼敬三分,所以罗员外现在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徽墨在江南江北卖得超火,而且他还开始做起盐货生意来。

第715章 全面反击

    罗龙文把何老板李老板等三名小商贾邀请上了二楼雅坐,并豪爽地点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款待,正当大家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时,本来冷清的大街却突然人声鼎沸起来,人叫马嘶的好不热闹。

    罗龙文连忙打开窗户往街上看个究竟,何老板等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但见街上正有一队杀气腾腾的官兵押着几辆囚车经过,而囚车内关着不少犯人。街道两边的百姓指指点点,有人还往车内的犯人吐口水扔石块。

    “咦,那人不是王直的义子王(毛海峰)吗?他之前还在双屿港帮忙打理生意,鄙人见过他。”李掌柜脱口道。

    果然,前面那辆囚车中坐着一名三十岁许的男子,尽管形容憔悴,不过文雅的外表还是透着一种书卷气,此人正是王直的义子毛海峰。毛海峰曾在日本长期居住,精通倭语,而且懂得西洋语言,算得上是个允文允武的“海归”,之前还满怀雄心壮志,要跟直浙总督徐晋一较高下,只是现在却成了徐晋的阶下囚。

    罗龙文居高临下地看着囚车中的毛海峰,神色颇有点复杂,他跟王直、许栋均是徽州歙县人,自然也认识王直的义子毛海峰了,而且曾经还打过交道。

    此时,何老板摇头道:“前天便别说官军收复了定海县,活捉了贼首毛海峰,诚然不假,如今官兵果真把人都押回来了,这位仁兄怕是要抄家灭族了吧。”

    “还能咋的,俗语讲得好,成王败寇,造反不成就是这个下场。”李老板插嘴道。

    “毛海峰被抓,王直估计也差不多了,死路一条喽。”何老板拉长声调道。

    李老板撇了撇嘴:“嘿,那可不一定哦,王直人在茫茫大海之上,有船有枪有炮,官军就未必奈何得了人家,大不了逃往倭国,官兵亦是鞭长莫及。依我看啊,李光头那种人砍了就砍了,王直还是不错的,至少没有黑吃黑,要不是夏言围剿双屿港……”

    “老李,你又来了!”何老板连忙使眼色提醒,李老板耸然一惊,这才醒起罗龙文跟总督徐晋交好,若是把自己这番话跟总督大人提起,哪自己这颗脑袋岂不是要凉凉?那位可是狠人呐,上个月初才在城外砍了两千多颗人头。

    李老板一念及此,不由吓出一身冷汗,讪讪地道:“随口说说哈,王直起兵抢掠百姓,自称徽王,这种人死不足惜,该杀!”

    罗龙文若有所思地瞟了李老板一眼,又目送着街上的囚车远去,最终消失在街角转弯处,估计是押送去府衙大牢了。

    没错,犯人确是被押到了府衙大牢,沉重的铁门哐当地关上,毛海峰神色惨然地跌坐在潮湿发霉的草堆上。数日之前,他还是高高在上的镇海大将军,出则亲兵浩浩荡荡,入则妾婢环侍,如今却成了枷锁加身的死囚。之前还妄想过跟直浙总督徐晋一较高下,雄心勃勃似虎,转眼间却成了人家的阶下囚,空对铁窗沮丧如犬。

    正当毛海峰对着大牢的四壁沮丧时,徐晋却在总督衙门中接待了诸将,除了还在义乌练兵的俞大猷外,江西军、绍兴卫、昌国卫、狼兵、五百营诸将均到齐了,正是精兵强将,济济如云。

    当着众将的面,徐晋宣布三天后犒赏三军,届时将会把杀敌的赏银,还有死伤士兵的抚恤发放下去。一众将领皆是喜气洋洋,特别是狼兵头领岑蓝,喜得笑成一朵花,她早就盘算过了,这次狼兵能拿到一万五千多两赏银,加上死伤者的抚恤,起码超过三万两,到时就可以给手下的兵添置御寒的衣物装备,还能存下一大笔银子带回家乡,真好!

    岑蓝从围裙的大兜里摸出一块蜜饯吃得喜滋滋的,又给旁边的谢二剑递了一块,后者立即像小狗般张嘴叼了去。

    徐晋在台上看到两人的小动作,不由暗汗,轻咳了一声喝道:“安静,下面本帅将要分派任务,都认真听好了,若是出了纰漏,本帅将依军法处治,绝不姑息。”说完目光凌厉的瞪了岑蓝一眼,后者正准备从兜里掏食。

    岑蓝动作一僵,乖乖地把手缩了回来,暗吐了吐舌头低声撒娇道:“剑哥,你妹夫凶人家啊!”

    谢二剑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作入定状,低声道:“禁声,你是没见过妹夫连我也凶!”

    “没用的男人!”岑蓝恨恨地踩了谢二剑的脚面一下,后者咧了咧嘴没敢动。

    这时,徐晋已经拿着指挥棒行到沙盘模型的前面,众将很自然地围了上去,谢二剑和岑蓝连忙也围了上来

    这个沙盘模型是徐晋专门找工匠做的,按一定的比例大致构造出大明沿海的地形,并且标上了主要的城镇名称。

    接下来,徐晋便点着沙盘开始分派任务了。首先江西军、绍兴卫、昌国卫的任务是扫清宁波府沿海大大小小的海盗团伙,并且准备水师围剿金塘岛。出海作战不同于内陆,得做好详尽的准备,而且江西军不熟悉海战,得操练一段时间。

    其次,任命俞大猷为浙南参将,率军扫荡台州府和温州府等地沿海作乱的海盗和倭寇,必要时南下福建增援当地的卫所军。因为如今福建沿海有三伙海盗闹得很凶,分别是邓文俊、林碧川和沈门。当地的官兵围剿不力,让这三伙海盗的势力不断发展壮大。不过,俞大猷此刻不在场,所以这条命令将以文书的形式送往义乌。

    第三,任命岑蓝为嘉杭参将,王林儿为苏松参将,狼兵和五百营将联合出击,渡过杭州湾攻打嘉兴府海县盐的徐海部残余势力,继而挥师北上松江府,围剿细川武殊和织信美子这两伙倭寇。

    徐晋分派好任务后大声问道:“大家都清楚了没,谁还有疑问?”

    一众将领均意气风发地大声道:“末将明白,定当奋勇杀敌,不负大帅所托!”

    岑蓝拱手道:“大帅,末将有个请求!”

    徐晋点头道:“岑参将请讲!”

    岑蓝啪的敬了个军礼道:“大帅,我们狼兵是客兵,对地形不熟,能不能把五百营的谢佥事调过来协助末将?”

    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将领均眼神暧昧地向谢二剑望去。徐晋笑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准,谢佥事,本帅任命你为游击将军,到狼兵协助岑参将。”

    瞬时全场哄堂大笑,谢二剑脸色通红,大声道:“末将领命,不过,大帅是不是也给末将一个参将的名头?”

    众将再次哄堂大笑,岑蓝鼓起香腮恼道:“谢小子,官职比本姑娘低,你觉得丢价是不是?”

    在此有必解释一下,明朝的武官制度有点混乱哈,卫所军武官从大到小分别是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卫镇抚、千户、百户、把总、小旗。

    但边镇地区的边兵,又或者一旦打起仗来却又有另一套武官系统,分别有总兵、副将、参将、游击将军等等,所以游击将军职位居于参将之下。

    谢二剑轻咳了一声道:“是有点掉价……算了,游击就游击吧!”

    岑蓝小腰儿一叉,眼睛一瞪,谢二剑便很没骨气地妥协了,又引得众将一阵哄堂大笑,欢乐无比。

    三天后,徐大总督又在宁波府城外举行了盛大的犒赏三军活动,把赏银和抚恤全部发放下去,并且亲手为杀敌过十者颁发“勇猛”笠帽,一时间全军士气高涨爆棚。

    嘉靖二年九月初八,全军开拨,磨刀霍霍地杀向自己的军事目标,一场全面的反击战拉了序幕。

第716章 罗龙文毛遂自荐

    今年六月底,倭贼们骤然发动,战火迅速延绵至大明万里海疆,朝野上下震动,徐晋临危受命,担任直浙总督抗击倭贼,刚开始时,他手底下只有一群阿斗兵,被搞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因为着急上火而长了满嘴泡。

    但是现在不同了,经历了数场大捷,官兵们的胆气都上来了,再加上丰厚的奖赏,所以人人士气高涨,现又有狼兵、江西军、五百营这三支中坚部队的加入,可以说,如今徐晋麾下精兵强将如云,尽可高枕无忧了,扫平倭贼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自从九月初八,麾下一众兵将奔赴各地后,徐晋便当了甩手掌柜,第二天的九月九重阳节时,还有暇带着王翠翘和两名孪生俏婢出门登高游玩呢,而钦差副使夏言也开始着手恢复清丈土地的工作,并且试图重振宁波府的民生经济。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便至十月初,天气越来越冷了,寒冬宣告到来,不过喜人的战报也像雪片般纷纷传回了宁波府。

    首先,狼兵和五百营在嘉兴府崇德县外大败徐海部主力,继而追杀至海盐县城下,共计斩杀并俘虏七千余人,十日后又收复海盐县,斩杀并俘虏上万倭寇。徐海率着八千余残兵退守平湖县,基本上等于废了,彻底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再看宁波府这边,在江西军、绍兴卫和昌国卫的联手之下,宁波府沿海出没的几股小型海盗已经基本肃清,此时正磨刀霍霍,准备出海攻打金塘岛,擒拿贼首王直。

    当然,最猛的还要数俞大猷,这家伙被徐晋任命为浙南参将,率着五千余从义乌招募到的悍卒,一路由台州府扫荡至温州府,纵横近数百公里,共计扫灭海盗和倭寇十六伙,累计擒杀七千余人,已经远远超过本身的兵力,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派人向徐晋报捷。

    徐晋不得不感叹,名将不愧是名将,真不是吹的,天生就是领兵打仗的料,加以时日,此子将会成为大明军界一颗闪闪生辉的将星。

    而扫灭了台州府和温州府的倭贼后,俞大猷又马不停蹄地南下,进入福建省地界,兵锋直指福建沿海势力最大的三伙海盗,分别是邓文俊、林碧川和沈门这三伙人。如今被俞大猷盯上了,这三伙海盗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

    …………

    嘉靖二年十月初三,天色灰蒙蒙的,北风凛冽,寒意蚀骨,估计将会有一场雨雪。宁波府城,临时总督衙门后院中,房间内燃起了两只煤炉,炉中的蜂窝煤烧得正旺,室内暖意融融。

    煤炉上架着一只锡壶,此时壶中的水已经烧开了,正是泉涌如鼓浪,王翠翘伸出一只皓如霜雪的玉手,提起锡壶开始淋壶沏茶。

    茶叶是韩闯前不久送来的河口红茶,冲出来的茶汤金黄明澈,淡淡的桂圆香味泌人心脾,茶汤入口醇香回甘,正是河口红茶中的极品正山小种。

    话说如今河口红茶的生意越做越大了,前不久韩闯还特意运了两船货来到苏杭一带销售,顺道给徐晋捎来十斤红茶极品。

    由于天气寒冷,诸女均已换上了冬装,王翠翘一身缎青色的襦裙,外罩粉红色比甲,纯白色的羽毛披肩更是衬托得她玉骨冰肌,眉目如描似画。初春初夏这对孪生俏婢亦分外养眼,两张一模一样的俏脸让人目不暇接。

    一边烤着炭火,一边品尝着醇香的红茶,再与身边几位如花红颜触膝闲谈,徐老爷惬意得都不想动了,要是此刻再来一场雪,一边笑看窗外飞雪连天,简直没有更完美了!

    不过,雪没有下,沥沥淅淅的寒雨倒是落下了,还夹杂着细小的冰粒,敲得瓦面的得作响。

    其实下雨也不错,徐晋喜欢听雨,但就在此时,有不开眼的人却上门拜访了。

    支嘎……

    门被推开,二牛那货挟着一股寒风走出来,嗡声道:“老爷,徽商罗龙文在外面求见。”

    初春初夏正津津有味地听着老爷讲《白蛇传》,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蛋顿时垮了下来,王翠翘显然也有些不悦,罗员外这种天气还登门拜访,着实恼人的很。

    徐晋皱了皱眉道:“罗员外可有紧要事?”

    二牛点头嗡声道:“应该有吧,要不然又冰又雨的他跑来干嘛?罗员外也不像是吃饱了撑着的人。”

    诸女噗嗤的失笑出声,徐晋不禁哑然,温柔乡果然是英雄啊,这段逍遥日子过得,啧啧,自己连脑子都变迟钝了,竟然被二牛这货寒碜了一把。

    “让他在客厅稍侯,我待会就过去!”徐晋挥了挥手,二牛憨笑着退了出屋。

    初春初夏连忙给徐晋拿来厚衣,王翠翘亲自给徐晋系上了大麾,柔声道:“天雨路滑,大人走路仔细些,别又摔着了!”

    徐晋想起在了杭州那一幕,不由暗汗,那一晚自己在王翠翘的院子狠狠摔了一跤,差点没把屁股摔成两瓣,不过也是那一晚,两人敞开心扉,最终确立了关系。

    看着眼前肌肤欺霜赛雪,温柔款款的绝代美人,徐晋心中一热,用力搂着王翠翘的娇躯往怀中拥了拥,胸前那一对柔软的丰挺,触感要多动人有多动人。

    王翠翘羞恼地擂了某人一记小粉拳,徐晋捉住那粉拳亲了一口,笑道:“很快就回来!”说完撑着油纸伞走入了寒雨中。

    戴着斗笠的宋大眼也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双手拢在袖子中,一言不发地跟在徐晋身后,还真是是个尽职尽责的随从。

    话说自从那天斩将夺旗之后,徐晋便言明,宋大眼可以随时离开,可是后者却认为斩将夺旗还不足以报答完徐晋的恩情,所以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留在在徐晋身边当随从。

    言归正传,且说徐晋来到前面客厅,徽商罗龙文已经在厅中等候,也不知是穿的衣服太多,还是确实长胖了,罗员外看上去富态了很多,也更加有福气了。

    “参见总督大人!”罗龙文见到徐晋行进来,连忙上前毕恭毕敬地行礼。

    徐晋和罗龙文也算是老朋友了,当在崇德县还并肩作战过,正是从那时起,徐晋才对这位商贾另眼相看,这位虽然是个商贾,但一身胆气比大多数地方官都强,带着十几名家丁就敢跟倭贼干架。

    “罗员外不必多礼,请坐!”徐晋把油纸伞交给宋大眼,脱了大麾挂上,然后招呼罗龙文坐下。

    两人分宾主坐落,自有仆人奉上热茶。徐晋喝了口茶便开门见山地问:“无事不登三宝殿,罗员外所来何事?”

    罗龙文小心翼翼地道:“听说总督大人正打算出兵围剿金塘岛?”

    徐晋剑眉皱了皱,他虽然对罗龙文另眼相看,但不代表一名商贾可以堂而皇之地向自己打探军队的动向,淡道:“罗员外为何问起这个?”

    罗龙文连忙赔不是道:“倒是鄙人唐突了,只是鄙人跟王直是同乡,如果大人允准,鄙人愿意亲自走一趟金塘岛,劝王直向大人投降,能免去一场兵刀也是好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徐晋不由心中一动,眼下已经入冬了,天气寒冷,金塘岛还真不好打,况且王直有人有船,要是远遁大海深处,官兵亦是无可奈何。如果能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那亦十分不错,关键王直麾下还有不少海船,如果能收编过来,倒能省下不少造船的银两和时间。

    “罗员外有几成把握?”徐晋不动声色地道。

    罗龙文苦笑道:“鄙人不敢确定,尽力一试罢了,若是不成事,大人也没有损失不是?”

    徐晋笑道:“说的也对,那罗员外尽管试试,若是能劝服王直投降,本官给你记奇功一件。”

    罗龙文大喜,拱手道:“鄙人这便着手准备,不过要取信王直,总督大人最好还是手书一封招安文书,让鄙人带上岛去,否则王直恐怕不会相信。”

    徐晋也是爽快,当场写下一纸招安文书,并且盖上了直浙总督的关防。

    罗龙文郑重其事地把招安文书收入怀中,对着徐晋拱手道:“总督大人,出海之前,鄙人还得见一见王直的义子毛海峰,请大人允准。”

    徐晋倒不担心罗龙文会图谋不轨,毕竟王直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了,谁沾上谁倒霉,但如果罗龙文能劝降王直,却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大功,所以徐晋爽快地道:“准了!”

    “谢大人信任!”罗龙文欣喜地道:“事不宜迟,鄙人这便去一趟府衙大牢。”

    徐晋微笑道:“去吧,本官静候罗员外佳音,不过本官在此得提醒一二,此去祸福难料,罗员外还是三思而后行的好。”

    罗龙文胸有成竹地笑道:“大人放心,鄙人与王直还算有点交情,大家又是同乡,此去又不是要害他,谈不妥离开便是,他也不至于为难鄙人。”

    徐晋点了点头,挥手目送着罗员外走进风雨之中。

第717章 有故人来

    沥港位于金塘岛西北隅,是金塘本岛与其附属小岛大鹏山所构成的天然良港,呈弧形。自从王直占据了金塘岛展开走私贸易后,沥港便变得繁荣起来,每日进入的船只不知凡几。

    不过,近段时间,繁荣了数个月的沥港却又渐渐冷清起来,这两天甚至直接封港闭市了,港口两边均修筑起大量的防御工事,几十艏快船在海面上游弋往来,一副戒备森严的架势,气氛紧张而沉闷,就好像眼下阴云密布的苍穹。

    话说自从“镇海大将军”毛海峰在宁波府外吃了大败仗,继而“伏波将军”徐元亮又丢了奉化县,金塘岛自然就断了大量物资的供应,王直的海贸走私生意立马大受影响,那些外国商人拿不到货,自然都不来了,沥港便渐渐变得冷清起来。

    当定海县被官兵收复,“镇海大将军”毛海峰被俘虏的噩耗传回来后,沥港更是彻底打回了原形,大部份海商都不来了,甚至王直麾下部份海盗也偷偷地溜了,因为大家都明白王直快完蛋了,官兵很快就会派出水师围剿金塘岛。

    王直显然也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快到头了,惊慌失措之余,更加后悔自己当初昏了头,竟然答应徐海入寇大陆,还作死地自称徽王,弄得现在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假如当初低低调调的做生意多好啊!

    可惜这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王直不想坐以待毙,那就只能顽抗到底了,所以他封锁了沥港,在岛上大量修筑防御工,准备迎战前来围剿的官兵。

    王直不是没有想过远遁倭国,不过却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挣下的这份家业,更何况不拼一把如何甘心,而且他手下的海盗派系林立,没有了沥港这条财路,大家都未必肯跟他走。

    这时,天空下起了冷雨,扑索索地敲打着两扇寒窗,王直紧了紧身上的裘服,可还是觉得身上冷,于是关上了窗户,走到火炉旁边坐下,但是身体暖和了,心却还是冷的。

    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两人挟着一股寒风行了进屋,斗笠和蓑衣还在哗哗地淌着水。两人解下了雨具放好,行到火炉旁向王直行礼道:“王爷!”

    这两人分别是“伏波将军”徐元亮,还有倭寇头目宇久盛定。徐元亮是王直的义子之一,当初负责镇守奉化县城,不过被俞大猷和昌国卫三两下就摞翻了,带着数百残兵狼狈逃归大海,后来就一直待在金塘岛上。如今王直最倚重的毛海峰被官兵擒下了,王直不得不重用才能逊了一大截的徐元亮,让他负责岛上的防务。

    宇久盛定则是王直麾下实力最强的倭寇,此人原是倭国沿海小岛的一名领主,率三百倭寇加入王直麾下,目的自然是为了发财了,这几个月来,宇久盛定也确实得到了不少好处,赚了不下十万两白银,回报率可谓相当高。

    “以后别叫我王爷了。”王直出神地盯着炉中的火炭,连头都没有抬。

    宇久盛定眼中闪过一丝卑鄙,徐元亮则改口道:“义父,大陆那边来了位故人要见你。”

    王直愕了一下,皱眉问道:“什么故人?”

    “他自称是义父的同乡罗龙文。”

    王直不由脱口而出:“竟然是他。”

    “王员外认识此人?”宇久盛定目光一闪问。

    王直点头道:“此人确是鄙人的同乡好友,子夜(徐元亮表字),快请他进来。”

    徐元亮答应了一声行出屋去,约莫两盏茶的工夫,一名锦帽貂裘的富态男子便被带了进来,赫然正是徽商罗龙文,他身后还跟着一名青衣小帽的家丁,不过这名家丁身量高大,而且双眼还是淡蓝色的,竟然正是宋大眼。

    原来那天罗龙文毛遂自荐后,先是到了府衙大牢见毛海峰,经过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交谈后,终于把毛海峰给劝服了,毛海峰还写了一亲笔信交给了罗龙文,让他带给义父王直,劝他接受朝廷的招安。

    另外,罗龙文还找到了王直已经七十多的老母亲,经过一番劝说,老人家也十分配合地口述了一封家书,劝儿子主动回大陆投降自首,争取朝廷宽宥处置。

    一切准备妥当,罗龙文便向徐晋辞别,准备出海前往金塘岛。正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对于罗龙文这种未雨绸缪的办事风格,徐晋自然十分欣赏的,而且对其劝降王直的信心也大大增加,于是便特意派了宋大眼保护他上岛,顺便观察岛上的兵力和防务部署,为谈判破裂后的强攻做准备。

    还是那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徐晋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能谈成就最好,谈不成就直来硬的!

    且说罗龙文进了大厅,立即满脸笑容地快步走到王直的跟前,拱手行礼道:“本固(王直的表字)兄,好久不见!”

    王直这半年来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这时突然见到同乡好友,既惊喜又亲切,眼眶竟然有点湿润了,激动得站起来握住罗龙文抚拳的双手,语无论次地道:“含章兄,鄙人还以为这辈子再无相见之时了,今日在此得见故人,大慰平生,快坐!”

    罗龙文见状顿时又淡定了几分,看来自己这次是来对了,王直现在慌得很啊,那就好办!

    两人重新落座后,王直命人奉上茶水,又向罗龙文介绍了屋内的徐元亮和宇久盛定。话说徐元亮虽是王直的义子,但跟毛海峰不同,毛海峰是养子,是王直养大的,所以罗龙文也认识,徐元亮则不然,是王直前几年才认的义子,所以罗龙文未曾见过。

    彼此寒暄过后,王直便试探道:“敢问含章兄从何处来?”

    罗龙文微笑道:“从宁波府来。”

    此言一出,徐元亮和宇久盛定都不由脸色微变,因为直浙总督徐晋如今就在宁波府。王直神色有点不自然了,自嘲:“鄙人如今是朝廷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反贼,人人避我如蛇蝎,唯独含章兄飘洋过海来看望鄙人,实属难得!”

    “鄙人这次登岛,除了看望本固兄,其实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罗龙文道。

    王直不由心中一动,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和罗龙文虽然还算有点交情,但还没到让对方舍命来访的地步,所以猜测罗龙文是受了官方的委派,否则罗龙文肯定不敢如此堂而皇之来找自己的,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哦?含章兄有什么紧要事?”

    罗龙文瞟了一眼倭人宇久盛定,王直马上会意,找了个由头把宇久盛定支了出去,后者离开时眼中闪过一丝隐晦的凶光。

    “好了,如今没有外人,含章兄请直言吧!”王直略带期待道。

    罗龙文的本意是让王直把徐元亮也支走的,但见王直似乎并没那个意思,显然对徐元亮十分信任,于是开门见山地道:“本固兄,鄙人这次是奉了直浙总督之命前来招安的!”

    王直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闻言还是激动得有点颤抖,吃吃地道:“含章兄此话当真?”

    王直很有些意外,同时惊喜无比,如今官兵正气势如虹,他每天寝食不安的,就是担心官兵会来围剿自己,没成想直浙总督徐晋竟然想招安自己。

    罗龙文微笑道:“这种事鄙人哪敢开玩笑,这里有总督大人的招安文书一封,本固兄还请过目!”

    罗龙文说完把徐晋那封招安文书取了出来,交到王直的手中。

第718章 权力是毒药

    王直接过罗龙文递来的招安文书,仔细地阅了一遍,再端详过文书上那枚直浙总督的关防大印,确认无误后不由心花怒放,因为文书中言明,只要他王直接受招安,以往种种罪行均可既往不咎。另外,招安文书中并没有封赏许诺等字眼,不过正是因为如此,可信度更加高了,如果文书中大书封赏之言,王直反而觉得不靠谱,有诱降之嫌。

    当然,王直也不是什么纯情少年了,自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完全相信,他把招安文书递给了义子徐元亮,后者看完后皱眉道:“罗员外,不是小侄不相信你,只是此事关乎所有弟兄的身家性命,光凭这样一封招安文书怕是不够吧,况且,那直浙总督徐晋说话能算数吗?”

    罗龙文脸色一正,肃容道:“徐大人向来一诺千金,自然是说话算话的,不怕实话跟你们说吧,如今官兵的水师已经万事俱备磨刀霍霍了。鄙人与本固兄乃同乡好友,实在不忍看他刀斧加身,这才毛遂自荐,主动向总督大人提出登岛招降,正好总督大人也体恤士兵民力,又念及岛上不少人原是沿海百姓,于是便答应让鄙人姑且一试,否则今日前来的就是浩浩荡荡的竖船利炮了。

    说句不中听的,你们如今的实力,在官兵水师面前简直就是螳臂挡车啊。如今南京军器局和兵仗局正在全力铸造佛郎机炮和燧发枪,江西军、绍兴卫、昌国卫均装备了两成的燧发枪,佛郎机火炮也多达百门,本固兄以为抵挡得住否?”

    王直和徐元亮闻言对视一眼,尽管对罗龙文的话持怀疑态度,不过还是心头骇然,如果官兵真有这么猛的火力,金塘岛怕是半天也撑不住。

    罗龙文不愧是谈判场上的老手,一通操作驾轻就熟,夸大其词恐吓一番后,又开始打感情牌了,他先是拿出了王直老母口述的家书,后者看完后果然老泪纵横,泪洒衣襟。

    王直抹着眼泪,对罗龙文拱手道:“含章兄高义,鄙人铭记在心,不知家母现身在何处?”

    罗龙文微笑道:“本固兄放心吧,令堂如今就在宁波府城中,好吃好住的,总督大人也没为难她,老人家正日夜盼望你回去呢。”

    “如此甚好!”王直点了点头,都是商场老狐狸了,他自然明白罗龙文的潜台词:如今你老娘被软禁在宁波府呢,倘若你乖乖投降就好吃好住,但如果拒绝招安,那可就不一定了。

    罗龙文见到王直显然已经意动了,于是又抛出第三份撒手锏,将毛海峰的书信拿了出来。毛海峰是王直的养子,两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却胜如亲生,所以王直看完毛海峰劝自己投降的书信后,不由仰天长叹一声道:“含章兄,此事关重大,并不是鄙人可以说了算的,得先跟下面的人商议过再作定夺。”

    罗龙文也知道王直手下派系林立,还必须得统一意见,于是拱手道:“应该的,那鄙人便静候本固兄的佳音了。”

    王直拱手还礼道:“罗员外要是不介意,便在岛上暂住几日,待鄙人与下面的人商量过再给你答复。”

    罗龙文坦然地道:“那便叨扰了,不过总督大人只给五天时间,五天后若不见鄙人回去,官兵便会发兵攻岛,本固兄还得抓紧为妙。”

    罗龙文虽然料定王直不敢扣押自己,但还是提前打了预防针。果然,罗龙文此言一出,王直和徐元亮均面色微变,王直最后沉声道:“用不了五天,子夜,给含章兄安排住处,让下面的人好生伺候着。”

    徐元亮答应了一声,便把罗龙文带下去安顿。

    正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朝廷招安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金塘岛,瞬时,王直麾下的海盗们都各怀心思起来,正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愁!

    欢喜的自然是那些为生计所逼才加入的平民百姓了,而那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惯匪则是忐忑不安,尽管招安文书上承诺既往不咎,但官字两个口,天知道日后会不会被翻旧账?

    当然,最不安的还是王直麾下的倭寇们,他们是倭国人,朝廷肯定不会招安他们的,而他们也不愿接受招安,所以消息一传出,有几伙倭寇已经收拾细软,偷偷地驾船离开了金塘岛。正所谓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直也没为难这些人,谁要走他都放任离开,好聚好散。

    是夜,冷雨虽然停了,但气温依旧寒冷。“伏波将军”徐元亮的住处还亮着灯,灯火的光影下,大床上竟然有几条人影纠缠在一起,动作剧烈地做着不可描述的苟且之事,粗重的呼吸和高亢的吟叫声不绝于耳。

    良久,大床的罗帐才掀起,床上竟然有两对赤果的男女交叠纠缠在一起,场面靡糜不堪入目。

    两名男子率先爬起来,在两名女子的服侍下抹身换上衣物,竟然正是“伏波将军”徐元亮,另一个则是倭人头目宇久盛定。

    两人穿戴好后便在桌旁坐下,一边烤炭取暖,一边喝酒聊天,而那两名女子也穿上了和服,显然都是倭国女人,生得姿容姣美,而且身材丰满,和服下的双峰高耸得欲裂衣而出。

    徐元亮趁着一名倭国女人给他斟酒的空当,意犹未尽地伸手在那山峰上抓了一把,还发出嘿嘿的淫笑声。宇久盛定得意地道:“子夜兄,一起玩的滋味如何?”

    徐元亮嘿嘿笑道:“过瘾,这么刺激的事宇久君怎么不早找我。”

    宇久盛定哈哈笑道:“来日方长,改日再与子夜兄玩更刺激的,对了,王爷是不是已经决定接受朝廷的招安了?”

    徐元亮点头道:“应该是了,王爷的老母亲如今就在宁波府城中,毛海峰也来信劝他接受招安,王爷尽管没有当场答应,不过看得出已经打定了主意。”

    宇久盛定眼底精光一闪,皱眉道:“子夜兄,你们就这么轻易相信官兵的话?倘若官兵出尔反尔,先把你们诱降,待解除了你们的武装后,再突然间发难,那时你们就只能引项待戮了。”

    徐元亮面色微变,其实他也有这种担心,现在宇久盛定提起,这种担心更是无限放大了,吸了一口冷气道:“应该不会吧,朝廷若出尔反尔,以后谁还敢相信,而且,听说那个直浙总督徐晋还是挺讲信用的,向来言出必行,士兵的赏银和抚恤从来不会克扣!”

    宇久盛定撇嘴道:“子夜兄你糊涂啊,你们汉人的兵法中有句话叫兵不厌诈,倘若朝廷真的使诈怎么办?那个徐晋对自己人讲信用,对咱们这些贼人就未必。更何况,就算朝廷确实诚心招安,但咱们这些人毕竟当过贼,手上沾过官兵的鲜血,能受待见就奇了。与其被招安过去受气穿小鞋,还不如当个逍遥快活的海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要银子有银了,要女人也有女人,岂不快活千百倍?”

    徐元亮本来对被招安还颇有点心动的,现在一听宇久盛定的分析,又觉得接受招安竟然好比往火坑里跳了,于是皱眉道:“可是如今这形势,不接受招安不行啊,官兵一旦打来,咱们抵挡不住。”

    宇久盛定撇嘴道:“怕个屁,大海茫茫,打不过咱们可以逃,大不了先回我们东瀛避避风头,待时机成熟了再回来发财。”

    徐元亮眼前一亮,点头道:“对头,可是义父肯定不会听我的,如今他老母亲和毛海峰都在官兵手里。”

    宇久盛定冷笑道:“子夜兄,难道你就甘心一直屈居在王直之下!”

    此言一出,徐元亮顿时像被针扎了一下,骇然看着宇久盛定,吃吃地道:“宇久君,你的意思是?”

    宇久盛定狞笑道:“无毒不丈夫,王直既然一心接受朝廷的招安,那咱们就干掉他。”

    “这……义父待我不薄,没必要这样!”徐元亮神色犹豫,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

    宇久盛定脸色一沉道:“子夜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别看王直现在重用你,那是因为他没得选择,假如毛海峰还在,他会把岛上的防务交给你吗?”

    提到王直的养子毛海锋,徐元亮顿时露出妒忌之色,毛海峰无论是才学和才能都远在他之上,而且从小便是王直养大的,所以深受王直的喜爱和器重。

    徐元亮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牙道:“宇久君,那咱们该怎么做?”

    宇久盛定目光一闪,嘿笑道:“王直肯定还会接见那罗龙文,到时子夜兄便在旁趁机杀了王直,栽赃嫁祸给罗龙文,然后在下乘机带人冲进去把罗龙文给杀了,到时推举子夜兄为新的徽王,那就顺理成章了。”

    徐元亮闻言不由心中一热,面色变幻不定。

    宇久盛定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阴险地道:“子言夜兄,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综观历朝历代,为了皇位弑父杀君的人还少吗?更何况王直只不过是你的义父罢了。”

    徐元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咬了咬牙道:“干了!”

    权力是一杯毒药,徐元亮已经饮下了!

第719章 失败的叛乱

    王直确实打定主意接受招安了,第二天,他便召集了手下的海盗骨干开会商讨,其实已经算不得商讨了,因为王直一开始便言明,他将会投降官府,愿意一起接受招安的便留下来,不愿意的便带上家当自行离去,大家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好聚好散。

    在会议上,“伏波将军”徐元亮一反常态,竭力劝说王直不要接受招安,但是经过数月来的大起大落,王直显然不想再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再加上老母和养子均在官府手中,他不能置之不顾,所以根本不听徐元亮的劝说。

    徐元亮见王直不听自己劝,执意要接受招安,反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心安理得地开始暗中执行他和宇久盛定商量好的计划。。

    第三天,王直派人来请罗龙文到客厅中会面,罗龙文带着宋大眼欣然来了。由于王直并没有限制自由,所以罗龙文这两天在岛上能够自由活动,自然已经听到王直决定接受朝廷招安的风声。

    然而,当罗龙文满面春风地踏入王直所在的院子时,却隐隐觉得不对劲,因为院子的外围竟然有不少倭寇在游逛,而朝廷招安,倭寇是最不可能接受的。

    “罗员外,有点不对劲!”宋大眼察觉到倭寇眼中隐藏的杀机,于在身后低声地提醒。

    罗龙文自然也有所察觉,本来愉快的心情徒然变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摸了摸大腿内侧,那里绑着一把双管燧发手枪,是登岛之前,直浙总督徐晋交给他防身之用的。罗龙文对此虽然受宠若惊,但并不以为能派上用场,不过如今看来,小心确实能驶万年船。

    其实前日登岛之时,已经有人搜过罗龙文和宋大眼的身了,不过双管燧发手枪体积小,罗员外又身形肥大,燧发手枪绑在大腿侧,所以搜身那名海盗并没发觉,估计那名海盗也不会去摸罗龙文这个油腻中年大叔的大腿根。

    “罗员外,请吧,义父在里面!”徐元亮亲自在门口迎接,神色淡淡地伸手作请。

    罗龙文呵呵笑道:“徐贤侄,真是不好意思,人有三急,鄙人先上个茅厕。”

    徐元亮皱了皱眉,暗道,也罢,且让你拉干净再死,省得待会大小便失禁弄脏了地,干掉王直后,这座院子就是老子的了。

    于是,徐元亮叫来两名亲信带罗龙文上茅厕,罗员外倒也爽快,没几分钟就解决了,重新回到院子中。估计是心理作用,徐元亮那货捂着鼻子把罗龙文领了进大厅去,不过宋大眼却被挡在门外。

    此时王直已经在大厅等候了,现在他已经决定接受招安,自然不能再端架子,见到罗龙文进来,连忙便站起相迎,拱手道:“含章兄来了,快快请坐。”

    罗龙文不由心中一动,看王直卑恭的态度,理应是同意接受招安的,可是外面的倭人是怎么回事?难道……?

    罗龙文的目光不由扫过徐元亮,心中隐隐有了计较,拱手还礼道:“让本固兄久等了。”

    两人分宾主坐落后,自有下人奉上了茶水。罗龙文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站在王直旁边的徐元亮,笑道:“徐贤侄何故站着?”

    王直也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这个义子虽然平时对自己执礼甚恭,但也没到这种程度,此刻却像跟班似的站自己身后,委实有点反常。

    当然,王直也没往别处想,挥手道:“子夜,别柱在这,坐吧!”

    徐元亮明显有点紧张,闻言只好坐到罗龙文的对面,膝盖还撞到茶几的一角,实木的茶几撞中这位置可够受的,“伏波将军”差点就跪了,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表情跟便秘似的。

    王直不由大皱其眉,但客人在场倒也不好出言呵斥,只是不悦地瞪了义子一眼,徐元亮面红耳赤,同时暗息恼火,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匕首。

    罗龙文是有心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徐元亮的这个小动作,当下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子别不是想造王直的反吧,外面的倭寇十有**是这小子的外应。

    “本固兄考虑得如何?”罗龙文满脸笑容问道,右手却缩在袖筒里,握紧双管燧发小手枪暗中提防着。

    王直郑重地道:“含章,鄙人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但是鄙人有个要求,希望皇上能下一封赦免我等所有人的诏书。”

    王直倒是打的好主意,皇上乃万乘之躯,金口玉牙,这赦免的诏书一下,日后自然不能出尔反尔,搞秋后算账的事了。

    罗龙文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并没有权力答应王直这种条件,而且估计皇上也不可能下这样一份诏书,因为王直还不够格。

    王直显然也明白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份了,但对他来说,皇上下旨赦免是最安全的,否则他担心投降交出兵权后会被整,会被秋后算账!

    罗龙文斟酌了片刻才凝重地道:“本固兄这个条件鄙人会如实向总督大人禀明,可是,作为同乡好友,鄙人不得不提醒一下本固兄,皇上是不太可能下这样一道诏书的,因为这先河一开,以后若是有人作乱后,都效仿本固兄的做法,那朝廷的颜面和威严何在?”

    “这个……!”王直额头不由渗出了一层细汗。

    罗龙文眼珠一转道:“本固兄,鄙人倒是有个折衷的法子,让皇上下赦免诏书是不太可能的,不如改为让总督大人张贴赦免告示?到时天下人尽皆知,本固也就不用担心官府出尔反尔了。

    其实嘛,本固兄根本不用多虑,总督大人向来言出必行,绝不会食言自肥的,鄙人可以用身家性命来作保。”

    王直犹豫了片刻,最后咬牙一拍大腿道:“也罢,只要徐总督行文张贴告示,赦免我等所有罪行,鄙人便马上率人前往宁波府负荆请罪,接受徐大人处置。”

    这时,徐元亮却蓦然站了起来,大声道:“不行,必须皇上下旨赦免,我们才会投降,否则绝不可能!”

    王直愕了一下,这个义子在他们前一向执礼甚恭,今日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在外人面前直接反对自己的决定,语气还那样的嚣张!

    王直愕然过后不由勃然大怒,喝斥道:“闭嘴,这里几时轮到你嚷嚷了,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滚出去!”

    徐元亮面色胀得通红,眼神中又夹着一种疯狂的兴奋,狞笑道:“王直,从今日起你说了不算,我才是金塘岛的老大!”

    王直面色蓦地变得铁青,两个鼻孔都气得要冒烟了,厉声喝道:“大胆,你这逆子莫不成想造反!”

    “嘿嘿,老子就是要造反,看在你往日待老子还算不薄的份上,便留你一个全尸!”徐元亮说完抽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一个箭步便捅向王直的左胸。

    王直坐在太师椅上,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而且他显然也没料到徐元亮敢杀他,所以连反应都来不及作出,只是愣愣地看着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

    砰……

    罗龙文的袖筒里冒出一股白烟,徐元亮顿时动作一僵,后心瞬时被鲜血染红了,惨叫一声倒地,但手里还拿着匕首,倒地时,那锋利的刀刃哧啦一声,把王直那套长袍的下摆给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王直这才反应过来,脸上刷的没有了血色,慌里慌张地站起来。

    “本固兄小心!”罗龙文一个箭步冲上去,踩住了徐元亮的脖子,后者还没死,正挣扎着企图站起来。

    王直惊惧过后便是大怒,大喝:“来人呀!”

    第一个冲进来的并不是王直的手下,而是宋大眼,紧接着宇久盛定也带着手下的倭寇冲了进来,但是看到眼前的景象时,宇久盛定不由傻了眼,纳尼?怎么回事?

    按照原计划,理应是徐元亮杀死王直,然后他带人冲进来杀死罗龙文,继而把杀死王直的罪名安到罗龙文的头上,接着便顺利成章地推徐元亮上位。可是现在王直好好的站着,而徐元亮却血淋淋地倒伏在地上生死不明。

    不过,宇久盛定倒也凶狠,明白计划失败后,一不做二不休,马上便抽刀杀去,打算把王直等人一并砍死,否则等王直调动了人手,那死的就是他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宇久盛定刚冲到跟前,结果只觉眼前一黑,扑通地栽倒死球了,太阳穴上挨了罗龙文一枪,能不死球吗?

    宋大眼抄起一张近百斤重的太师椅,把冲上来的几名倭寇砸得人仰马翻,然后捡起一把倭刀大杀四方。这时王直也反应过来,急急从墙上取下挂着的宝剑防身。

    罗龙文和宋大眼两人护着王直且战且退,从后门成功逃了出去。很快,王直便召集起他的火枪队围剿宇久盛定的麾下。

    经过近个时辰的惨烈搏杀,王直总算把宇久盛定,还有徐元亮的心腹统统斩杀,一场叛乱也随之被扑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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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王首辅介绍:
大明朝正德十二年冬,徐晋穿越到江西上饶县一名穷困潦倒的儒童身上。这一年,史上最胡闹的明朝皇帝朱厚照正在边镇宣府游玩。这一年,江西宁王朱宸濠正暗中运作准备谋反。这一年,家徒四壁的徐晋寻求出路,最终选择考科举,从县试、府试、院试,再到乡试,一路过关斩将,却一步步卷入了宁王朱宸濠造反的漩涡……明王首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王首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王首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